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周王侯TXT下载大周王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周王侯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二八章 惊惶之夜(六)

    林觉愣了愣,对杜微渐的话他其实并不意外,杜微渐是那种一旦给予他尊重,他便会全力报答之人。性子刚直,甚是带有一丝幼稚。回到京城之后,杜微渐一心一意的办事,京东西路赈济的事情做的很出色,三司副使的职位上也做的很用心。这一切都是报答自己的知遇之恩和皇上的恩典。此刻朝廷发生变故,皇上生死未卜,要他跟自己走,他显然是心中不甘的。

    “杜兄,你没看出来事不可为了么?留下来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被清洗,被冠以各种污名杀死。你认为这是逃跑,我却不这么看。无谓的死亡对于事情没有任何的好处。”林觉耐心劝解道。

    杜微渐皱眉道:“不做任何尝试怎知结果。况且……郭旭难道敢弑君?皇上一定还活着。他难道也敢对我们下毒手。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啊。”

    林觉很想斥他幼稚,但还是耐心劝解道:“杜兄想想我的老师方先生和严大人他们的下场吧。吕中天吴春来他们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你跟他们谈底线,无异于跟强盗谈道义。郭旭不久前还试图袭击杀死我和我全家人,我看透了这群人了。听我一言,不要抱着不合实际的幻想,跟我一起离开。”

    杜微渐道:“但离开了又能怎样呢?离开了,对事情便有好处么?我当初已经逃避过一次了,这一次我不想逃避了。林兄,我感激你,杜某这一生的知己好友唯你而已。你这时候还想着我,我真的万分感激。可是我不能走。林兄你可以走,毕竟你有家眷妻儿,如果遭受清算,会满门皆墨。但我不同,我孤身一人,并无家眷,无牵无挂,我什么都不怕。我要留下来,而且我要去揭露事实,斥责郭旭吕中天杨俊他们。希望林兄能够理解。大周糜烂至此,我要以此权我的忠义。”

    林觉听出来了,杜微渐在自己的劝解下应该已经明白留下来必死无疑了。但他还是不愿走,他对自己的这条命已经不在意了,他要的是他心目中的忠义之行,哪怕是死。林觉不能斥责发愚蠢,这或许正是很多人所赞颂的忠义,正是许多人推崇的不可为而为之。本质上来说,杜微渐和严正肃方敦孺他们何尝不是同一种人。

    “杜兄!”林觉还待再劝。

    “林兄,莫要说了。你要走便赶紧走,否则怕是走不成了。林兄是有大智慧大能力之人,将来一定要让大周重回正轨。而我,则是微不足道之人,林兄莫要为我费心,不要耽搁时间了。林兄,杜某在此送别林兄,舍下无酒,便以茶代酒,拜别林兄了。”杜微渐打断了林觉的话,端起茶盅来向林觉示意。

    这既是送客之意,也是拜别之礼。林觉端着茶盅心中甚是纠结难受。他并非不理解杜微渐的举动,但他认为这样是不值得的。杜微渐可以这么做,自己却绝对不会这么做。不仅是自己身边这些人的性命,就算自己孑身一人,林觉也不会留下来送死。这或许便是自己身为穿越之人跟这个年代的人思想上的截然不同之处。或许杜微渐认为这样可以成就他的内心,他留下来可以求得心安,可以证明自己的忠义。既如此,自己又何必强人所难。

    林觉默默出了屋子,回转身来,看见杜微渐呆坐在椅子上的身影。林觉似乎看见杜微渐的脸颊上有两行在烛火下闪亮的东西,杜微渐似乎在流泪。忽然间,杜微渐转头噗的一声吹灭了烛火,整个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杜微渐的身影也融入了黑暗里。杜微渐不希望被林觉看到他的眼泪,但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院子里微光中的那个身影,看着他转身阔步而去,走出院门。

    杜微渐在黑暗中站起身来,朝着漆黑的门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心中道:“林兄,永诀了!”

    屋外,孙大勇等人见林觉走出来,忙朝林觉身后张望,没看到杜微渐的身影,不免疑惑道:“大人,杜大人呢?”

    林觉摆手道:“上马,去杨秀杨大人的住处。这一回见到杨大人之后,大勇你安排两个兄弟直接将他拿了上马带走,我什么话也不想跟他多说了,我受够了。”

    众人愕然。林觉已然飞身上马,策马而行。众人忙纷纷上马,追随而去。

    ……

    西北湖畔,王府门前。数千兵马正在集结。千余名王府卫士和小王爷郭昆所辖的侍卫步军司近六千兵马已然集结于此。

    青石台上,梁王郭冰和小王爷郭昆都全副武装,盔甲兵刃齐全的站在上面。梁王身上穿着他许久没有穿过的盔甲,虽然体态有些臃肿,那盔甲也有些不合身了。但是他站在那里,依旧有威风凛凛之势。

    从裕德楼回来之后,王爷父子再一次进行了一次认真的长谈。他们认为林觉的话不无道理,杨俊一定会拥立郭旭,加入吕中天一派之中。所以局势会变得很危险和恶劣。但同时,这一对父子也达成了共识,他们认为这绝对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他们父子蛰伏多年,等待的便是像这样的机会。

    现在郭旭篡位,太子被杀,皇上生死未卜。此刻登高一呼,必然会让忠诚之士云集于麾下。他们要攻入皇宫之中,杀了郭旭,最好郭冲也死了,那么大周江山便只能是郭冰一派来执掌了。

    这一对父子多年来蛰伏行事,小心翼翼,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但现在,他们终于有了昂首向前的机会,也鼓足了行动的勇气。因为,距离皇位只有那么短短的一步,不必做大量的谋划,不必有太多的经营。眼下正是他们的一次机会。他们相信,只要他们打出旗号,将宫闱之乱的真相告知天下人,便会有无数的人支持他。守卫皇宫的殿前司兵马也会倒戈投降,加入他们。

    让他们有这样的勇气的不仅是道义上的制高点,更因为小王爷郭昆的职位。身为侍卫步军司指挥使,郭昆手中握着兵马。虽非全部的步军司兵马,但郭昆计算过,他可以调动的兵马多达六七千人。这便是底气。在郭冰父子看来,三衙兵马之中殿前司虽然地位最高,装备最好,但却是最无战斗力的那个。因为是拱卫皇宫,所以并没有实战机会。况且因为是近侍兵马,被很多人当做是进身之阶,所以充斥着各种官员皇族子弟,这些人都是来镀金的,打仗是不成的。

    所有这些,都是事情成功的因素。给了他们父子奋力一搏的底气。更何况,一旦胜利便可一夜之间得到大周的皇位,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他们父子甘冒这一生最大的一次风险了。

    沈昙皱着眉头率领千余名王府卫士站在队伍里,他本希望在午夜前劝服王爷和小王爷跟随林觉出城的。可是,他甚至没有机会开口劝说,王爷父子便已经商议决定了。沈昙相信林觉的判断,他知道这么做是几乎没有胜算的。但他知道,此刻如果他去劝说,王爷父子会毫不犹疑的杀了他。会认为他动摇军心。

    “众将士!”郭冰站在青石台上朗声开口了。

    乱哄哄慌乱议论的士兵和卫士们静了下来。

    “众将士!你们怕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王告诉你们,淮王郭旭谋反了。就在黄昏时分,他杀了太子,软禁了皇上,意图篡夺皇位。他的帮凶吕中天为他策划了一切。殿前司指挥使赵元康是吕中天安插在皇上身边的奸细。这次篡位行动是精心策划的大阴谋。皇上现在生死未卜,我大周江山岌岌可危。眼看便要被弑父弑兄的逆贼所攫取,被不忠不义的逆臣所荼毒。当此之时,本王身为皇上之弟,责无旁贷要救出皇上,清除叛逆。故而,本王在此宣布,今晚我们要攻入皇宫救出皇上。诸位都是忠义之士,为了皇上,为了我大周江山社稷,为了诸位的忠义,我们要血战到底。本王在此承诺,今晚平息了逆贼篡位之后,在座诸位都将得到极为丰厚的褒奖,护国之功,拜官封爵,高官厚禄都是应该的。我正义之兵,必将所到之处尽皆披靡。”

    郭冰的口才还是不错的,短短几句话调动起了众人的情绪。他们震惊于宫闱之乱的同时,也生出了痛恨之心。更何况有巨大的利益在前,自然蠢蠢欲动。郭冰也可以淡化了对方的实力,完全不提对方兵力数目比自己多的事实,他需要的是给这些人打鸡血,而非是给他们泼凉水。

    “昆儿,你说两句吧。”郭冰转头对郭昆道。

    郭昆挺胸上前扫视全场,将手中长剑当天一挥,喝道:“什么都不用说了,救出皇上,护我大周。诛杀逆臣贼子,就在今夜。出发。”

    加上王府卫士在内近七千兵马从梁王府前开阔的广场开始开拔前往皇宫。虽然只有七千人,但是整条大街全是兵马的感觉还是让人感觉颇有威势。

第一一三零章 惊惶之夜(八)

    杨秀的住处距离杨俊的住处不远,林觉等人策马赶到之时,杨秀居然已经收拾好包裹,独自一人坐在灯下了。

    见到林觉等人的到来,杨秀没有任何的意外,反而大喜道:“我就知道林兄会来救我。我东西都打点好了。再过一会你们不来,我可要去找你们了。倘若不是担心外边的那些关卡,我早就动身了。”

    林觉哑然失笑。杨秀和杜微渐两人的行为截然不同,但显然自己认为杨秀要‘聪明’的多。杨秀或许是受了太多朝廷的委屈,所以对于林觉的挽救更多的是对林觉个人的感恩,对于朝廷他本无太多的忠诚。所以,当事情有变时,他便不会有太多的心里负担。而杜微渐则不同,他其实才入仕不久,踌躇满志满腔抱负,希望得到的不是林觉个人的认可,而是朝廷和皇上的认可。或者说,他还没能看清楚事情的本质,所以才会那般的理想化。

    “这倒是省了我一番手脚了,我还以为你跟杜微渐一样不肯离开呢,还打算让人绑着你扛走呢。话说,你难道知道朝廷里发生了什么吗?”林觉微笑道。

    杨秀点头道:“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有些预感。城中突然禁严,这不合常理。我傍晚从衙门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吕中天带着大批的人手进宫。那时我便有些疑惑了。后来我又看到了大量禁军的调动,我想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还记得前几天你跟我私下里说过的话么?我想,必是那件事发生了。”

    林觉想起来了,这段时间因为太过安静,林觉心里也有些隐约的不安。前段时间他和杨秀闲聊时曾经说过自己的担心。他担心郭旭会不会铤而走险的做出一些激进的行动来。当然,最终的结论是,杨旭即便有那个想法,他也没有成功的条件。但当时林觉并没有意识到赵元康是内鬼,皇上身边的殿前司兵马已经全部为吕中天所控制。如果知道这一切,林觉和杨秀得出的便不是这个结论了。所以当时虽然有些疑虑,但终究没将这件事深究下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说的没错,郭旭篡位了,他杀了太子,皇上生死未卜。殿前司指挥使赵元康早就是吕中天的人了。现在看来,杨俊也加入了。局面已经不可逆转,所以我才来亲自接你,要带你离开。”林觉快速说道。

    杨秀呆呆无语,喃喃道:“谋逆篡位,谋逆篡位啊,这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啊。可恶啊,真的可恶啊。”

    林觉道:“莫说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快速撤离京城。下一步屠刀便砍到我们的脖子上了。”

    众人即刻出门上马,从深巷之中往大街上而去。在即将抵达街口的时候,街道上传来杂沓的马蹄声和嘈杂声。有人在大声的发号施令,大声的叫嚷着。

    林觉低声喝道:“去瞧瞧怎么回事。”

    两名护院下了吗,沿着屋檐下的暗影往前摸到巷子口窥探,只见大街上兵马飞奔而走,全部往北边街道而去。细听之下,远处隐隐的传来喊杀之声。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两人连忙回来禀报林觉,林觉闻言惊愕,众人忙策马往前,来到巷子口仔细查看,果然似乎北边传来喊杀之声,似乎有兵马在交战。

    街道上的士兵纷纷往北边奔跑而去,不久后街道上便没有太多的兵士了。马蹄声响,一名将领模样的人骑着马拖后飞驰而来,似乎是耽搁了时间。

    林觉轻声道:“孙兄弟去拿了他。”

    孙大勇点头,快步冲出。径自拦向飞驰的马头。那马上的将领喝骂道:“让开,让开,找死么?”

    孙大勇不但不让,反而快步迎了上去,马上将领喝骂着纵马冲撞而来,眼看便要撞到孙大勇时,孙大勇身子一斜,抬脚照着马头一侧飞脚踢出。但听稀溜溜一声悲鸣,夹杂着骨头碎裂之声,那匹马斜斜摔倒,顺着地面滑行数丈,挣扎不起。

    马上将领身子被甩了出来,重重的砸在路上,翻滚数丈之远。幸而有盔甲护身,很快便呻吟大骂着爬起身来。

    巷子里林觉喝了声彩,一名护卫低声道:“孙大哥这一脚可裂石碎碑,那匹马的头骨必是碎了。可真是厉害。”

    林觉点头,他见识过孙大勇的脚上功夫,知道孙大勇这一脚之力。说话间,孙大勇已经拖着那名将领快速而来。那将领刚刚爬起身来,便遭受孙大勇重重的一击,兵刃被夺走,只能趴在地上不起来了。于是被孙大勇拖死狗一般的拖了过来。

    审讯开始,几乎没有任何的逼迫,那将领便全部交代了。此人是侍卫马军司的一名将领,奉命前来左近街道传令,要左近街道上所有的兵马都往骏义桥北横街集结支援。那里正发生着一场厮杀。梁王府小王爷率兵马攻击皇宫,在横大街被杨俊的兵马拦阻,双方已经展开了大规模的火拼。杨俊命自己前来传令,让左近街市上的禁严兵马赶往支援围堵云云。

    闻听这个消息,林觉惊的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料到,郭昆居然真的铤而走险去攻打皇宫了。之前郭昆提出来的时候已经被自己否决,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自己还在等他的消息,一起离开京城。结果梁王父子居然商量出了这么个结果来。

    这简直太蠢了。在杨俊已然加入篡位的行列之后,整个京城禁军已然大部分控制在杨俊手中。郭昆手中能调动的兵马少的可怜,而且一举一动肯定已然被掌握。他们在横街被拦阻,那甚至都没能靠近皇宫啊,想必是被伏击了。

    仔细询问了两句后,林觉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郭昆的兵马在横街遭遇伏击,溃不成军。而杨俊早已调集七八千骑兵在两头堵着他们。只要伏击得手,下一步便是骑兵冲杀,将他们彻底击溃。这个局面,便是神仙也难回天了。

    “林大人,怎么办?”孙大勇等人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

    林觉快速的思索着对策,片刻后沉声道:“小王爷那边是无法救援了,一切看他的造化了。我们即刻赶往王府,王爷和王妃以及家眷等人尚在,我们只能去救这些人了。”

    孙大勇道:“我回去叫兄弟们来。”

    林觉点头道:“你带着他们直接赶往西北湖王府,路上关卡不用顾忌直接冲破便是,我们在太平兴国寺前集合。无论救人成不成功,我们都将在此集结出城。剩下的兄弟跟我去王府救援,也许来不及,也许来得及,但愿老天保佑。绿舞的父母我已经无法搭救,采薇的爹娘我必要全力以赴。”

    孙大勇策马飞驰而去,林觉带着其余人等飞驰往北,前往西北湖畔的王府。在抵达太平兴国寺北街广场的时候,前方已经出现了大批的兵马。广场上人马聚集,呐喊喧嚷,大批的兵马似乎在围杀什么人。

    “中间好像是王府卫士,对,那不是沈统领么?”郭冰目光锐利,远远的看到了在人群之中纵马厮杀的沈昙的身影。数千名禁军士兵围攻的正是沈昙率领数百王府卫士保护的梁王爷和王妃以及数十名家眷和十几辆大车。

    “杀!”林觉大喝一声,虽然只有十余骑,但依旧一往无前朝着战场冲杀而去。

    连弩激射,青笛刃闪烁光芒,林觉手中的火器轰鸣作响。就连杨俊也举着一柄长剑呼喝有声。十余骑虽然人数少,但战斗力不弱。加之忽然从侧后杀来,让围攻的禁军腹背受敌,被击杀数十人后打开了一个缺口,让林觉等人冲入了内圈。

    “是林兄弟,这可太好了!”沈昙浑身是血,奋力搏杀,已然觉得没有什么希望,但见到林觉带人冲杀而来后顿时精神大振。

    林觉喝道:“王爷王妃可还安好?”

    沈昙手中长枪贯穿一名士兵的胸口后喘息笑道:“王爷王妃安好。”

    林觉点头喝道:“好,小王爷呢?”

    沈昙叫道:“小王爷受了伤,在车上。”

    林觉大喜。郭昆逃出来了,这便是个好消息。但由此看来,骏义桥北街的战斗怕是已经结束,郭昆聚集的人马以失败告终,甚至连皇宫的宫墙都没摸到一下。但同时,那也说明,大批兵马即将围堵过来。

    就在不久前,侍卫马军司的骑兵发动了冲锋。那完全是一边倒的碾压。郭昆的五千残兵根本无法抵抗这种冲击,很快便濒临崩溃的边缘。而另外一个消息也传来,王府遭受了攻击。留守的王府卫士派人冲到战场请求救援。

    郭昆红了眼,他已经失去了判断力。他居然要沈昙带着八百余名王府卫士骑兵跟他进行反冲锋。沈昙苦劝他不听,只得随他冲锋。八百骑兵根本形不成威胁,无法撼动对方的兵马,也无法为身后的步兵带来一线转机。反而在冲杀之际,郭昆身受重伤。沈昙当机立断,带着剩余的五百多卫士护着郭昆找到了横街上的一条小巷,在混乱中遁走。沿途冲破了赶来形成外围包围圈的禁军兵马,赶回王府之时,恰逢数千禁军围攻王府。

    幸而王府围墙高大,箭塔等防御措施不错,留守的三百多王府卫士和一干王府护院正自苦苦支撑。沈昙赶到,率卫士将围攻的禁军冲散,即刻让郭冰和王妃以及众家眷上车,护送他们离开王府逃离。沈昙只有一个想法,将王爷王妃等人护送到和林觉汇合,有林大人主持局面,方有逃离的希望。

    但围攻的兵马越来越多,数千禁军步兵将他们围堵在太平兴国寺前,让他们寸步难行。沈昙知道随着横街上战斗的结束,更多的兵马即将赶到,届时便是插翅也难逃。正自焦急之中,林觉的赶到让沈昙心中大为宽慰。虽然林觉只带来了十几名人手,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林觉来了,那便有了主心骨了。

第一一三一章 喋血黎明(一)

    林觉去中间车队处看望了在车上的郭冰和王妃。王妃见到林觉很是欣喜,但郭冰似乎很是沮丧,见到林觉后长声叹息。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没人可以救我们了。本王糊涂啊,本王不该劝昆儿起兵的啊。林觉,现在全完了,全完了,我们怕是都要死了。”

    林觉皱眉道:“岳父大人不要忧虑,事已至此,自责担心皆是无用。小婿定会全力保证岳父岳母大人的周全的。”

    王妃在旁斥道:“你们父子就是这样,每到关键之时便颓废自责,然而又有何用?今日之果全因昨日之因,大不了都死在这里,那又如何?有什么好怕的?之前劝你们不要冒险的时候,你们父子置若罔闻,说我妇人之见。现在来说这些丧气话。林觉,你自去行事,就算全部死在这里也不打紧,但尽力为之便可。是他们不听你的意见离开,才是至如今局面,后面的事你自己做主,不用来问王爷了。”

    林觉心中佩服,关键时刻,王妃倒是颇有胆气,倒有几分女中豪杰之态。他也不愿听郭冰的自责丧气话,自己也没空听。紧接着来到后车之中探视郭昆,只见几名女子正拥在郭昆身旁哭泣。郭昆身上全是血,面如金纸正陷入昏迷之中。显然受的伤很重。林觉也无暇检查伤势,只得放下车帘上马。

    转头看去,后方除了家眷的车辆之外,还有十几辆堆得满满当当的大车。几匹马拉的都吃力的很,还有仆役在旁帮着推车。林觉策马过去,高声问道:“这车上都是什么东西?”

    一名王府管家叫道:“郡马爷,是些金银细软之物。”

    林觉吁了口气,点点头,策马而回。外围战团激战正酣。林觉等人冲开的缺口迅速被填补,赶来的兵马越来越多,现在反而林觉等人也一起被困在中间了。

    沈昙见林觉赶回,喘息着问道:“麻烦了,我们怕是冲不出去了。”

    林觉道:“我有办法,你撑住。叫几名兄弟跟我来。”

    沈昙忙叫了几名卫士跟着林觉身后,林觉策马而回,来到十几辆装满金银细软等物大车前吩咐了几句,几名卫士和林觉一起动手,跳到大车上去,割断捆绑的绳索,将上边的箱笼踹了下来。再挥刀砍开箱笼,抬起来冲向后方厮杀之处扔了出去。

    “哗啦啦!”箱笼散开,满地黄白之物洒了一地。

    “快抢金银珠宝啊,谁抢了便是谁的。”林觉大声叫嚷起来。本来还在冲杀围攻士兵们立刻如狼似虎的扑向地上的金银,拼命的抓着往怀里塞,场面顿时乱成一团。领军的将领们都约束不住了。

    “哗哗哗哗,哗哗哗。”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细软之物被王府卫士抬着抛向地面,满地全是金银珠宝等物,原本还有些士兵能够忍得住,但见遍地金银财宝,便是神仙也要动心了。

    哄抢从小范围迅速弥漫到大半个广场。从几十人参与哄抢到数百上千,最后所有作战的士兵都已经无心作战。一个个像是桌下等着骨头的狗一样,眼冒光芒等待林觉等卫士的将金银之物抛洒出来。

    林觉一不做二不休,命人将剩下的七八辆金银细软的车辆掀翻在地,满地的金银滚落。禁军士兵们如狼似虎的扑上来,林觉等人策马离开,满意的看着周围两侧士兵们蜂拥而来参与争抢。

    “杀!”前方的沈昙发出怒吼,王府亲卫们集中力量冲向前方,将数百名保持自我的士兵冲散,终于冲出了泥潭般的围困,第一次冲出了太平兴国寺广场,踏上了往南的长街。

    ……

    然而,虽然冲出了包围圈,但只是暂时摆脱了禁军兵马的纠缠。沿着长街往南只冲出里许之地,后方便已经有了动静。

    林觉勒马回望,但见长街之上,无数兵马从北边街口奔涌而来。铁骑起落,骤如急雨。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一般涌来,正是横街战斗结束之后,杨俊等人率领的大队兵马来援。

    面对大队骑兵追来之势,众人心中尽皆胆寒。数千骑兵猛冲队形,绝非己方这数百人所能抵挡。沈昙等王府卫士的脸上现出了绝望的表情。

    “沈统领,你护送王爷王妃车驾先走。留下三百兄弟跟着我阻击骑兵。”林觉沉声道。

    沈昙摇头道:“林兄弟,还是你带着王爷王妃他们先走,这里我来抵挡一阵。我是王府卫士统领,理应是我来抵挡他们。”

    林觉笑道:“你有把握挡得住他们?”

    沈昙咬牙道:“挡得住也要挡,挡不住也要挡。大不了死在这里。”

    林觉呵呵笑道:“死谁不会?死了还说个屁?我可不想死。莫看对方骑兵人多,然而这样的街道可只允许他们二三十骑并行冲锋,那不是送饺子么?”

    沈昙愕然道:“莫非林兄弟有退敌之策?”

    林觉呵呵冷笑道:“退敌之策倒是没有,可我也有我的手段。而且,我的援军也到了。”

    林觉朝车队前方一指。但见数十骑从前方街口飞奔而至,正是从林宅赶来的孙大勇等六十余名林家护院。沈昙开始还以为是的大队兵马,待看清只有六七十人赶到时,咂嘴苦笑不已。

    “多了这几十名兄弟,怕是也无济于事啊。”

    林觉大笑道:“那是你的看法,多了这几十名兄弟,我便如虎添翼了。沈大哥,既然你认为我们无法逃脱,何必抛弃一切顾虑生死一搏?立刻让卫士们准备好弓箭,我知道你们配备有强弩,此刻正需要强弓劲弩阻击。快些下令吧,他们冲过来了。”

    沈昙本就不是怕死之人,他说的话也不是怯战之意,只是对无法保护王爷王妃等人脱险的遗憾。说到拼死而战,他可半点不怵。当下高声喝道:“所有人听着,现在起,王府所有人等,皆听郡马爷统一指挥。我沈昙从现在起也只是郡马爷麾下一卒。咱们听郡马爷调度,死战到底,绝不当孬种。听到了么?”

    众卫士本就没人以为今天能活着,这些人都是王府卫士之中的精锐。梁王郭冰被从亲王爵位降为郡王之时,府中数千卫士经过一次大精简。精挑细选留下一千多忠心耿耿且武技高强的人手,因为超出员额,林觉府中收了一百多人,剩下的有百余人甚至愿意以仆役护院的身份留在王府效力。这帮人全部是悍不畏死的精锐人手。正因如此,他们才能挺到现在。一般人,在这种状况下早就崩溃了。哪里还有半点战斗之力。

    孙大勇等人飞骑赶到,见此情形连声抱歉道:“公子恕罪,我们被关卡上的兵马阻隔了一时,不得不跟他们周旋了一会,来晚了,来晚了。”

    林觉笑道:“并不晚,来的正是时候。此刻正是你们大显身手之时。兄弟们,听我号令。准备迎敌!”

    后方,近五千骑兵沿着长街蜂拥而来,整条太平兴国寺大街上几乎都是黑压压的骑兵兵马。他们并没有直接发动冲锋,骑兵赶路跟冲锋是两回事。冲锋需要阵型,而赶路并不需要。

    当然,在这样的长街上的冲锋并不需要特别的阵型,但也需要做好调整。这一点,大周侍卫马军的将领和士兵们心里都明白。无需下令,在距离五百步之外,骑兵慢慢的停了下来等待命令。

    杨俊骑在一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上,在士兵们让出的通道中策马来到前方。他的神色肃然,虽然刚刚在横街上击溃了郭昆的八千兵马,但那并不值得称道。郭昆不遵号令私自调动兵马聚集,准备起兵的时候,杨俊便早已得到了消息。对于杨俊而言,郭昆这种领军的雏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郭昆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入他的设计的圈套之中。仿佛是按照自己给他指点的路径进军一般,郭昆一头便扎进了横街的圈套之中,之后胜负其实并无悬念了。

    杨俊坐在马上沉声问道:“前面的便是梁王府中的那帮人?”

    旁边将领忙答道:“回大人,正是他们。”

    杨俊皱眉道:“看那样子,不过千人,我命罗将军他们带着三千兵马来攻王府,并命左近兵马前来协助,怎地还让他们冲到街道上了?”

    身旁那将军忙道:“听说是三司使林大人带人赶来救他的老丈人。林大人倒是大手笔,将王府带出来的金银细软全洒在地上,造成了士兵们的哄抢。乘乱冲了出来。”

    杨俊一怔,旋即大笑起来道:“林觉也在其中?哈哈哈,竖子还是有些急智的,只是这权宜之计怎能保证他们脱身?他来了也好,正好一网打尽。老夫就知道他坐不住了。倒是战斗之时哄抢金银之举犯了军纪,罗平昌何在?叫来见老夫。”

    众人连忙传令,不久后一名将领飞奔而来,来到杨俊马头前慌忙行礼。

    杨俊瞪着他道:“罗将军,你便是这么领军打仗的么?战场之上兵士为了哄抢金银置战事于不顾,这是军纪大忌。你可知罪?”

    罗平昌忙道:“卑职知罪,请杨大人恕罪。卑职今后定当严加约束,绝不敢怠慢。”

    杨俊冷笑道:“听说你平日便喜欢在军营喝酒狎妓,赌钱作乐。搞得乌烟瘴气的。有你这样的将官,手下士兵岂能有好军纪?平日倒也算了,今日是作战,战场之上,军法无情。饶不得你。人来,拖下去斩首。”

    罗平昌吓得差点晕倒,忙大声叫道:“饶命,大人饶命,卑职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两侧几名亲卫飞奔而上,将兀自叫喊求饶的罗平昌拖了下去,不久后提着罗平昌血淋淋的人头前来覆命。众将领噤若寒蝉,杨俊沉声道:“诸位记着,平日你们可以放纵些,但莫忘了你们领着兵马,要对辖下士兵的军纪负责。战时出现这种事,这是决不能容忍的。这只是小小的平叛,倘若面对的是辽人虎狼之师,岂非有亡国灭种之灾?切记切记。回头传令,那些抢了金银的全部要上缴,但有私藏,一律斩首。”

    众人齐声应诺。杨俊满意的捋了捋胡子,这才将目光重新锁定前方的对手。经过这么一耽搁,对方的车队已经在里许之外了。但六七百步之外,似乎有数百人停了下来,调转马头对着己方。

第一一三二章 喋血黎明(二)

    杨俊有些恼火,对方见到自己的大军居然不是立刻仓皇而逃,也不是立刻投降。看这样子,到似乎是有一战之意。这让杨俊感到了一种不被尊重的感觉。

    “他们怎么不仓皇而逃?难道是要于我一战?”杨俊眯着眼问道。

    “回大人,好像是的。他们似乎要堵截我骑兵的冲锋。”身边将领回答道。

    “哈哈哈哈。”众将领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都大笑起来。

    “诸位,莫要掉以轻心,林大人可是有领军之才的。莫忘了平息教匪之乱便是林大人之功。数百骑闯万人阵,林大人可是干过的。”有人提醒道。

    杨俊转头瞪着那将领,冷声道:“你是说,我们跟教匪一样不堪一击?”

    那将领吓的忙拱手道:“卑职不敢,卑职只是……只是提醒一句,莫要轻敌。”

    杨俊怒斥道:“轻敌?那也算是敌?老夫知道你们军中有人将林觉奉为神明。特别是平叛之后,有人私底下将林觉吹得天花乱坠,佩服的五体投地。什么文武双全,什么智勇无双。还有人说他是我大周第一名将。嘿嘿,他若算第一名将,那老夫算什么?还有镇西军连大将军算什么?诸位又算什么?本来老夫以为这副论调只在侍卫步军司中流传,毕竟他们曾经跟随林觉作战,吹捧他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没想到,侍卫马军司中也有这样的人,真教老夫意外。”

    那将领感觉自己一句话像是捅了马蜂窝,连忙再次告罪。

    杨俊转头看着前方那策马而立在街道上的几百人,冷声道:“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今日老夫便让你们瞧瞧你们认为的大周第一名将是如何在我骑兵的铁蹄之下乞怜的。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抵挡我大军的冲锋。众将军,整队冲锋。拿下林觉和梁王父子之后,我们也好收兵回营歇息。这么点小事,耽搁的也太久了,老夫都困了。”

    号令连响,蹄声杂沓。很短时间内,骑兵已经准备好了冲锋。受限于街道的宽度有限,只能二十余骑并列。但这并不要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所谓战争的要素其实都不那么重要。什么天时地利之类的屁话,在眼前这样的局面中都不是决定的因素。双方的兵力对比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五六千骑兵加上四千多广场上的步兵,而对方满打满算不足千人,这完全是一边倒的局面。

    很快,第一批一千五百骑兵的队伍发动了冲锋。战马的铁蹄在青石地面上如狂风骤雨一般的急促,精料喂养的战马雄健强壮,奔跑有力。马上的骑兵也训练有素,身子半伏在马背上,高高的举起了长刀。就像即将到来的一团乌云一般,风驰电掣,无可阻挡。

    前方,林觉率林家护卫队和数百王府卫士策马而立,他们擎出了连弩和强弩.弓箭,做好了迎击的准备。当对方骑兵进入一百五十步的距离的时候,林觉爆发出一声大喝。

    “放箭!”

    嗡嗡嗡!噗噗噗!弓弦的跳动的声音宛如黄蜂翅膀急速煽动的鼓动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以立体阵型摆成迎击阵型的林觉等人,在横截面只有二三十骑可并列的位置只要交错并列阵型,便可极大化的发射极限弩箭。更何况一部分王府卫士是站在地面上跪着蹲着和站着的都有。这种上下立体,前后交叉的阵型,可以一次性的发射弩箭两百余枚。在这样狭窄的街道上,又几乎全部是直线迎击的情况下,所造成的杀伤力何其恐怖。

    这就好比几挺机关枪架在狭窄的路口.交叉扫射,毫无死角。冲上来的必要中招。

    提前量也算的极为精确,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开始射击,这是弩箭的极限距离。甚至已经超过了连弩的极限距离。但是弩箭射出到抵达之时,对方骑兵已经冲前了二十余步,正好将自己送到弩箭的射程之中。

    但见冲锋而来的骑兵前排人马的身上血花绽放。在幽暗的街灯之下,朵朵血花像是开在人马身体上的彼岸花一般的艳丽凄美。但这每一朵血花,都代表着血腥和暴力,代表着死亡和痛苦。

    就像巨大的鬼镰横扫草丛一般。箭雨激射而至的时候,前方一排三十余骑悉数齐刷刷的倒下。战马在地上翻滚,骑手被甩上天空之中,然后惨叫着重重的摔在地上。满地都是翻滚的战马和骑手,情形惨不忍睹。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第二轮箭雨毫不留情的打击而至,更多的骑兵在地上的血泊之中翻滚着,惨叫着。青石地面很快便被血污侵染,变成了幽暗之色。

    后方杨俊等人面无表情,这种场面其实早已预料得到,骑兵的冲锋总是伴随着这种残酷的场面。对方的弩箭总是会给骑兵带来伤亡。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战斗的失利。谁都明白,骑兵冲锋是有距离的,在冲击到敌阵之前,那本就是被动挨打的阶段。甚至冲到敌军阵前也还是会遭遇拒马阵,长枪阵的杀伤。但在突入敌阵之后,便是骑兵屠杀的开始。在此之前,那些代价都是必须要付出的。

    虽然人仰马翻,血污遍地。短短片刻,便有百余名骑兵死在冲锋的路上。但是,杨俊知道,对方这个距离最多射出四轮到五轮箭支,之后己方骑兵便将冲到他们的面前,到那时一切便将结束。也许要付出几百人的伤亡,但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正如杨俊所料,即便林觉等人的火力凶猛,依旧有漏网之鱼。冲锋的骑兵在五轮箭雨之后,冲到了敌阵前三十步之外。一千五百名骑兵只伤亡了四百余人,剩下的骑兵只要突入敌阵,便是一场大屠杀。况且第二批一千骑兵已经开始冲锋,毫无疑问,接下来的时间是碾压和屠戮的时间了。杨俊见此情形,甚至嘴角荡起了微笑,伸手开始抚摸自己的胡须了。

    “准备!发射!”面对近在咫尺的骑兵,林觉冷静的发出了号令。

    轰!轰!轰!连续的轰鸣声像是暴雨将至时的雷鸣之声,惊天动地,整耳欲聋。黑烟升腾的黑暗里,数十处火花绽放。铺天盖地的铁弹子像是密集的冰雹,封锁住整个街道。没有任何的死角,没有任何的遗漏。就连在空中飞舞的蚊虫,怕是也难逃这密集的弹幕。

    数十只王八盒子的同时发射,让成千上万颗铁弹子形成了密集的弹幕。下一刻,这些铁弹子便激荡出无数的血肉,穿透了无数的血肉之躯。如果说对方能在箭雨之中冲到阵前的原因,一时因为骑兵的冲锋速度极快,二是因为弓弩的力道不够强劲,往往并不能对穿着精良盔甲的骑兵造成绝对的击杀的话。那么,此刻在二十步距离之外,在王八盒子的有效射程里,这些铁弹子的威力便比弓箭要更加的强横了。

    虽然盔甲精良,但难敌火器之威。冲在前方的骑兵和战马身上只要挨上,便是一片血花绽放,便是被这些铁弹子贯穿而入。这才是最为霸道强悍的防骑兵的利器,细碎的铁弹子不但能将前排骑兵尽数射杀,还钻过人马之间的间隙将后方的骑兵撂倒。

    “轰!轰!轰!”王八盒子还在连续的发射,火枪的连发完全是一场革命。连发火枪让火枪的威力数以倍数的增加,你完全无需担心来不及上弹药,五.连.发的弹夹可以让你连发五枪,面前哪怕站着十个八个人,你都根本不用担心没有时间换药囊。

    火枪轰鸣着,战马嘶鸣着,血肉横飞着。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直到一切平息下来,烟尘散尽之事,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片末日般的场面。

    在林觉等人面前三十步的距离之内,人马的尸体堆积如山,血肉碎片满地都是。他们的尸体上还冒着袅袅的青烟。有人哀嚎着在尸体里蠕动。受伤的战马嘶鸣着在地上翻滚。鲜血汇聚成溪,往街道旁的暗渠里流去,甚至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

    一千五百名冲锋的骑兵,除了后方见势不妙勒马掉头的一百多人之外,几乎没有一个还能站在地上。全部被箭支和火枪轰杀殆尽。

    杨俊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疼得钻心。他无法相信这一切竟然是事实。那是怎样的火器,居然威力到了如此的地步。居然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将己方冲锋到他们阵前的骑兵尽数击杀。距离只有二三十步,在骑兵而言那不过是纵马一瞬的事情,但就是这二十几步的距离,就像是鬼门关一般的难以逾越。所有人都死在这道关口。

    不但是杨俊一方的众人惊的掉了下巴,林觉这边,王府卫士们,甚至是林家护院们也完全没有预料到火器的威力如此凶横。就连林觉自己,也是第一次见识大规模火器的群体发射之威。此刻他的耳朵还轰轰作响,心还砰砰乱跳。但很显然,自己的预测奏效了,这是林觉最后的杀手锏。倘若火器不能阻止,那么今日便全部死在这里了。

    当然,林觉知道,其实造成这样的战果的原因也是因为今日作战的地形。狭窄的地形让己方的火器有了密集发射的可能。倘若野外作战,四面八方围堵过来,便也无回天之力了。对方吃亏在兵力不能充分发挥,并且压根没有想到自己有这样的手段。所以片面的以为火器无敌,那绝对是个错误。林觉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

第一一三三章 喋血黎明(三)

    (谢:神奇的金甲虫、蟑螂爱土豆、moshaocong等兄弟的赏。谢:舞三千尺、无问佳期、压星河等兄弟的票。)

    “哎呦喂!”

    一名护院的叫声打破了震撼之后的寂静。林觉忙问道:“怎么了?谁受了伤?”

    一名护院吸着气道:“不是受伤,是被这玩意儿烫着了。这火器怎么变得这么烫。”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伸手去摸王八盒子前端的枪管,果然烫的惊人。

    林觉点头道:“忘了告诉你们,这东西就是有这样的毛病,连续击发之后便会滚烫灼热。这是一大弊端,容易不小心烫伤肌肤,暂时我还没想到解决的办法。”

    众人心道:这也算弊端?这东西可真是如雷霆天火一般,跟它们的威力相比,这算得了什么?

    “林兄弟,你说他们还敢冲么?”沈昙的目光看向北边躁动不安的骑兵队伍,沉声问道。

    林觉道:“我不知道,倘若杨俊不想颜面丢尽,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再亲自指挥骑兵冲锋了。咱们其实占了火器和地利之便。倘若我是杨俊,必不会在此处发动攻击了。完全可以寻找其他的机会。”

    沈昙明白林觉在说什么,杨俊再发动十次百次进攻,怕是结局也是一样。只要地形如此,只要林家护院的火器尚在,进攻便是送死。他聪明的话得重新找办法才是。

    “我们该走了,不管他们进攻与否,我们都不能再耽搁下去。天已经快亮了。天亮之前,我们必须出城。”林觉沉声道。

    沈昙缓缓点头,表示同意。虽然一战立威,但危机并未解除。能否出城未可知,出城之后能否脱险也未可知。前途漫漫,一片迷茫,一切都未可知。但眼下目标是明确的,便是要赶紧出城才可。

    林觉即刻下令,全体上马,调转马头追着前方里许之外的车队而去。前方,郭冰等人的车驾在三百名卫士的护卫下已经抵达汴河大街街口,往西还有五里路便是西水门城门了。

    林觉等人策马而去的时候,杨俊依旧在呆呆的发愣。他为自己的轻敌而后悔。之前话说的太满,结果被狠狠的打了一耳光,冲上去的骑兵送了个精光,简直让人匪夷所思。他的脑海里还回荡着火器的轰鸣声,那东西简直太恐怖了。林觉手握如此利器,甚至数量还不少,这是最要命的。

    杨俊第一次对林觉产生了深不可测的敬畏之感。要是以前,谁要是说他杨俊对林觉有敬畏之心的话,杨俊必然几个大嘴巴子扇上去,让他满地找牙。因为即便杨俊对林觉有欣赏之心,但那也绝对谈不上什么敬畏。在杨俊看来,林觉确实有些本事,但却绝对称不上能让他佩服的地步。林觉唯一一次让他佩服的事情还是在兴仁府城墙上跟他谈论的对于西夏的稳定的一番道理。林觉当时所言,杨俊之后进行了一些思考,他认为倘若按照林觉的作法,或许比自己下达的灭绝令要好了许多。这也是杨俊后来对林觉颇有拉拢之心的原因之一。

    但当方敦孺和严正肃死后,京城中一系列发生的所谓鬼魂索命之事发生后,杨俊便明白,自己不可能拉拢到林觉了。很明显那是林觉所为,而自己恰恰也是导致方敦孺和严正肃之死的当事人之一。站在林觉的角度上,自己怕也是他要杀的人之一。所以,杨俊便再无对林觉的丝毫爱惜之心。

    当日得知林觉西山遇袭之后,杨俊惋惜于林觉能死里逃生。他的内心是希望能除掉林觉的。这个人给予自己的感觉不再是可以拉拢利用的对象,而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今日,这个威胁真正成为了一个让杨俊感到敬畏的对手,杨俊和吕中天一样,从一开始对林觉的不屑一顾,到现在的对林觉生出畏惧之感,都是吃了林觉的大亏才得来的教训。 而对于杨俊而言,今日这教训着实不小。他一个堂堂枢密使,曾经率军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人物,可称为是大周老一辈将领的代表。今日在面对林觉这个刚过弱冠之年的后来者,却栽了一个大跟头,丢光了老脸。

    “杨枢密,他们撤了,咱们……还追么?”一名将领问出了不合时宜的一句话。这话问的没毛病,但在杨俊听来,却像是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那般难受。

    “笑话,当然要追。但他手中火器凶横,咱们需寻找有利地形四面突袭,教他首尾难顾。另外,他们以为他们能逃得出去么?西水门我已经布下重兵。不久前那马斌已经被我派人调换。此人跟林觉过从甚密,林觉必是要借道西水门出城。殊不知,城门之上已经不是马斌,而是老夫安排的两千弓箭手等着他们呢。且叫他一时得势。到了西水门广场上,教他尝尝老夫的手段。传令,大军跟随迫击,立刻通知西水门守军,做好准备。只待他们抵达城门广场,我们便立刻封锁出口,来个瓮中捉鳖。”杨俊冷声说道。

    众骑兵将领闻言一惊,心中暗自佩服杨俊的周密。虽然眼前这一仗是吃了亏,丢了脸。但是林觉的所有行为已经在枢密使大人的意料之中,他们插翅也难逃了。

    汴河大街街口处,林觉等人护送着王爷王妃等人的车马抵达岔道口。往西是汴河大街宽阔无人的街道,五里之外便是西水门内城城门了。所有人都认为林觉将带着人拐上往西的汴河大街上。然而,林觉却下达了一个让他们惊讶的命令。

    “全速前进,过兴国寺桥。从宜秋门出城。”林觉道。

    “什么?林兄弟,不是说要从西水门出城么?怎地……要从宜秋门出城?马大哥在西水门等着咱们呢,咱们反倒要从宜秋门走?那能成么?即便宜秋门是西南小城门,也必是有兵马把守着呢。城门紧闭,我们难道还要攻城不成?”沈昙惊愕问道。

    林觉冷声喝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我们所想到的,敌人也一定能想到。所以,必须比他们想得多一层。现在无暇细说,待出城之后我再跟你详说此事。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去往宜秋门,不能给对方以调度兵马的机会。快!”

    过桥之后,很快沈昙他们便惊讶的发现这里似乎有所布置。桥头两侧堆积着不少原木,林觉似乎知道这些东西堆放在这里,过桥后立刻下令将这些原木搬运在桥头堆积,掀翻几辆大车浇上不知从何处搬来的火油点起了大火来。

    让沈昙等人惊讶的还不止这些,沿途街道周围不时有倒下的大树和各种杂物。林觉下令孙大勇等人拖后,将树木拖到街道上横亘起来,将高大的牌楼砍倒,将周围的矮墙推倒。总之,但凡能暂时阻挡道路的手段尽皆用上。

    林觉这么做自然非白费气力。汴河横亘京城东西,河上桥梁自然不少。但内城之中其实只有四座桥梁,自东往西分别是相国寺桥、州桥、骏义桥以及兴国寺桥。这四座大桥连通汴河东西,若无这四桥相连,整个内城南部区域便被汴河分割为南北两块区域了。虽有码头渡口相连,但是渡河跟过桥是两个概念。桥梁是最快捷的过河通道。

    兴国寺桥头燃起大火之后,追兵要想过河则必须绕行其他三处桥梁。想要乘船渡河是不现实的,那速度太慢,除非有大规模的组织。现在这种情形下,组织大量船只渡河是不可能的。

    绕行其他桥梁便需耗费时间,这便给了林觉等人更多的时间。对方绝对想不到林觉会直奔内城西南角的宜秋门,所以这里的兵马并不多。想要形成围剿之势,则必须立刻调集人马赶来。所以沿途的障碍物设置是绝对有必要的。这一切都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宜秋门。因为林觉明白,一旦被堵在城门之下的狭窄空间里,那是极为危险的。

    当然了,这不能阻挡对方的合围追杀之势。满城皆为禁军,他们会立刻调集内外城兵马围堵过来。所以其实时间才是关键,不能被大量兵马围堵住,否则便插翅难飞了。

    宜秋门是内城西南角的一座小城门,这座城门是一座古旧的城门,相较于其他城门而言,这里既不是御道出口,也不是汴河水道出口,故而显得很是不起眼,甚至有些鸡肋。朝廷中曾经有人提议要封死宜秋门,因为这座城门自从内城新开四门之后便其实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但是,出于某种考虑,或者说是出于某些怀旧的情怀,这座古旧的城门终究没有被填充起来。也因为这城门之外的外城是一大片精致颇佳的枫林,站在城头看秋天枫叶如火的景致也成为了士大夫们的一种消遣的手段,所以才得以保留。

    顺带说一句,宜秋门这个城门名字颇为雅致,和其他城门的名字颇为格格不入,便是因为秋来枫叶之景绝佳,故而前朝宰相唐润芝将其西角门的名字改成了‘宜秋’二字。取其秋来层林尽染,风景绝佳之意,最适合秋天来赏景的意思。

第一一三四章 喋血黎明(四)

    人马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便抵达了一处寺庙之前。这座寺叫做禅光寺,是一座百年古刹。很久以前也曾香火鼎盛。寺北不远便是原来的礼部衙门旧址。当初林觉带着绿舞前来寻根,便曾听到过禅光寺的钟声。后来林觉带着绿舞又来过一回禅光寺,两人在破败的寺庙佛堂中盘恒良久,还捐献了十万钱的香油钱。被禅光寺中的老主持锣碌脑廾懒诵砭谩?/p>

    禅光寺虽然破败,但古刹高墙,自有一番气派。林觉命车马暂时停下,自己和沈昙策马慢慢来到寺门前,在黑暗中拍了三下掌。三下之后隔了数息又是三下。此时寺门忽然打开,有人探出头来沉声道:“是林兄弟么?”

    林觉笑道:“马大哥,是我。”

    寺门哐当大开,一群人从寺院中冲了出来。为首者呵呵笑道:“可把我等的急坏了,这鸟寺庙里茅草一人多深,蚊子多的了不得,差点给吸干了血。”

    来者正是马斌和他所率的一百多人手。马斌当先走来,笑道:“可算等到你们来了。兴国寺那边火器轰鸣的厉害,喊杀声震天,我都担心的要命,生恐出了什么岔子。林兄弟你们没事吧。”

    林觉简单的说了事情的经过,马斌惊愕不已。他没料到郭昆终于还是起兵去攻打皇宫了,而且是惨败而归,自己也受了重伤。

    “这小王爷也太……哎!难怪局势如此恶劣,我本以为你们早就该到了的,原来是为了救他们发生了火拼。”马斌叹道。

    林觉道:“不提此事了,该有一劫。对了,我们的两艘大船出城了没?”

    马斌点头道:“都顺利出城了,说来险的很,我亲自带人护送他们出了外城水门之后,一转身城中便下令禁严了。只要晚个盏茶时间,便再也出不去了。好在一切顺利。”

    林觉彻底的放下了心思,按照自己的估算,自己从码头回到宅中的时间足够两艘船出城。看来是险险擦擦的出了城,真是万幸。否则现在多出那么多需要保护的人,局面将更加的难为。

    马斌的出现让沈昙早就惊讶不已。忙里偷闲的插嘴问道:“怎么回事?马大哥不是在西水门守城门么?怎地出现在这禅光寺之中?”

    马斌呵呵笑道:“这得问林兄弟了。”

    林觉呵呵一笑,一边率领车马前行,一边快速的告知了沈昙事情的始末。

    “傍晚时你急着回王府,我们商量的并不细致。你走后我和马大哥又谈论了片刻,马大哥说他早已为杨俊所怀疑,有人调查他跟我过从甚密之事。我由此产生担忧,倘若杨俊知晓马大哥和我关系甚好,又怎肯让他驻守城门?虽然马大哥当时尚在西水门值守,但我想一旦杨俊同意拥戴郭旭为帝,封锁城门时必然会将马大哥调离。倘若出现这种情形,局面将极为严峻。我们倘若还从西水门出城,便是自寻死路,被人堵在城下引颈待戮了。”

    沈昙点头道:“原来如此,所以你选择了从宜秋门这里突围?”

    林觉点头道:“正是。所以我跟马大哥商议了,倘若他依旧在西水门当值还则罢了,倘若他已经被调离西水门,那么我们便选择在宜秋门突围。联络的信号便是以焰火为号。之前我一直注意西水门方向,没有发现任何焰火升空的信号,则说明必须要进行备用计划了。所以我才决定不去西水门而转道宜秋门。兴国寺桥头的那些木头和杂物便是计划的一部分,路上那些被砍断的大树,推倒的牌楼也是,那些都是马大哥带着人准备好的。我们商议好了,倘若要从宜秋门突围,则必须堵塞兴国寺桥,逼着他们绕道,这样我们才有时间夺取宜秋门。至于这禅光寺,则是我和马大哥约定的汇合地点。马大哥,你可没有为难寺庙中的师傅们吧。”

    马斌呵呵笑道:“怎么会?我可也是信佛的,师傅们都被关在大殿里,虽然捆绑了手脚,堵住了嘴巴,但可没动他们一根汗毛。主要是担心他们泄露我们的消息,我可是抗命带着人在内城办事的。杨俊这老王八显然是对我生疑,不但不让我守城门,还要我去外城带着一百多人去巡城。老子好歹也是堂堂禁军副指挥使,这不明显是知道我和林兄弟的关系么?连内城也不让我呆着。我当然不去,带着这百余名弟兄按照林兄弟交代的计划行事。适才火器轰鸣之声响的厉害,我真是心急如焚,还好你们安然无恙。只是没想到小王爷会这么做。”

    两人这么一解释,沈昙也全部明白了。心中暗自庆幸,幸亏林觉多长了一个心眼,有了个备用计划。否则的话,这要是冲到西水门城门下,城门紧闭,被人堵在广场上,那可真是插翅难逃了。

    “那这宜秋门……怕是也未必能轻易出去吧。虽然追兵暂时堵在后面,虽然城头或许没有多少兵马把守,但怕也无法轻易出城吧。”沈昙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马斌低声道:“宜秋门守将是叫冯源,是我一个朋友。我曾有恩于他。我想他应该会卖我个面子,开城门放行。”

    沈昙张口欲说什么,马斌沉声道:“沈老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担心,倘若他不肯,我也不会讲什么情面。但他一定会见我的,只要见我,一切都好办。”

    沈昙岂不会意,点头再无疑问。因为很显然,这个计划是林觉和马斌共同制定,必是考虑了细节和可行性。其实不管城门上的守将是谁,以马斌的身份都是能上到城头的,那便什么事都好办了。

    说话间,前方宜秋门的城楼已然在望,四周黑??的,但城楼上却是灯火通明。远远可见城楼上巡逻的人影来回走动,城门内的小广场上也有兵士晃动的身影。

    为避免车马的杂沓声惊动城头守军,林觉下令原地停下。郭冰派人来找林觉,问他到底现在该怎么办?林觉哪有时间去跟郭冰言语纠缠。当下低声和沈昙马斌商议了几句后,由马斌领头,林觉白冰孙大勇等一行人便大摇大摆的朝着灯光明亮的宜秋门城门下行去。

    守城门的将领是一名叫冯源的校尉,他率领着五百人在入夜之后封锁了这座城门。冯源并不知道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发生了一些变故,枢密院要求严密封锁城门,没有杨枢密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打开城门。他也不用多想,对于他这种中级军官而言,听话照做是首要之务,不必去杞人忧天的想太多的东西。

    皇宫左近传来的喊杀声和轰鸣声让他有些吃惊,看起来,城中是发生了大事了。不过,庆幸的是,他所在的城门左近毫无动静。他只命士兵瞪大眼睛警戒,严守军令封锁城门即可,其余的事他也管不着。

    坐在城楼通风处正眯着眼享受夏夜风凉的冯源忽然被左近士兵的呵斥声所惊的坐起身来。

    “什么人,站住,再不站着便要放箭了。”城头士兵们鸹噪道。

    下方风灯照耀之下是一百多名禁军士兵,一名身材高大的将领仰头喝道:“他娘的,这么横?你们的头儿冯老六见到老子也没这么横。冯老六呢?叫他来跟老子说话。”

    冯老六是冯源的诨名,一般除了极为熟识之人外没有人这么叫他。冯源听着声音熟悉的很,不待士兵禀报便来到城墙垛口旁眯着眼往下看。同时冷声喝道:“城下何人?”

    “冯源,现在当上校尉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记得当年咱们一起在兵马司的光景了?我是马斌。”马斌大声喝道。

    冯源一愣,哈哈笑道:“原来是马副使,失敬失敬。兄弟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海涵。怎地马副使来这里了?城里闹哄哄的,吗,马副使难道没有跟着杨枢密他们一起么?”

    马斌笑道:“我有我的事,闲话休说,我有事找你帮忙。怎么,不请我上城楼说话么?咱们就这么直着嗓子喊?”

    冯源想了想笑道:“岂敢,马副使上来说话吧。”

    马斌点点头,一挥手,身后众人跟着便往前走。冯源愣了愣忙叫道:“城头狭窄,兄弟们便不要上来啦,都没落脚之处。”

    马斌低骂一声,知道是冯源的防备之心,于是只带着林觉孙大勇白冰三人往石阶处行去。这一次冯源没有多言,只三四人上来便没那么在意了。三四个亲随跟着,那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城楼上,冯源大笑着将马斌等人迎进城楼之中。冯源看着跟随而来的林觉白冰孙大勇等人的打扮,心中却有了一丝诧异。这三人穿着的是不同于侍卫步军的盔甲,那样式倒像是王府卫士的盔甲。这还罢了,其中一人明显是个女子,虽然穿着盔甲,却还是能认得出来。什么时候马斌的侍卫步军司有了女将官了?这着实让人觉得奇怪。

第一一三五章 喋血黎明(五)

    “马副使,今日怎么来到宜秋门找兄弟了?自从马副使调入步军司之后,咱们已经有两年未曾见面了吧。听说马副使当上了侍卫步军司的副指挥使,真是官运亨通啊。兄弟本想去道贺一番,但又怕有拍马屁之嫌,故而没有去道贺。还请马副使原谅则个!”

    冯源倒是会说话,见面之后便开始为自己几年来不跟马斌照面的事做出解释了。马斌当年对他有恩,马斌升官,他不去道贺其实是说不过去的。见了马斌多少感觉有些心虚。

    马斌摆手笑道:“这算什么?我可不在意这些。但其实,我对兄弟们的疏远却还是有些不高兴的。当年我在皇城司当副使,跟你们一般兄弟笑笑闹闹多么开心。后来大伙儿各自东西,我去了侍卫步军司任职,老兄弟们也各有去处。我是既高兴又有些伤心的。高兴的是,我皇城司开枝散叶,众兄弟四面八方生根发芽,各有建树,都升官发财。这是好事。伤心的是,众兄弟之间的联系却少了许多。想当初咱们一起喝酒一起办差的开心日子算是从此不再了。不过,这样也好,总得混出个人样来不是么?不能一辈子在皇城司混着,那也没出息不是么?”

    冯源点头赞道:“马副使还是如当初那般为兄弟们着想。兄弟惭愧之极。今晚马副使来见兄弟,却不知是所为何事而来?马副使身居要职,军务繁忙,怎么会突然来见兄弟?”

    马斌笑道:“怎么?不能来看看你么?听闻你进了侍卫马军司,还当上了校尉。这不,我顺道前来,向你道贺。”

    马斌说着话,伸手在怀中摸索。身旁的林觉探手入怀,掏出一叠银票来递给马斌,沉声道:“大人,东西在这里。”

    马斌一愣,不由得佩服林觉的急智。他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林觉却立刻掏出银票来将计就计。冯源收了银票,那么便好办事了。

    看着马斌递过来的一叠银票,冯源忙摆手道:“岂敢岂敢,你升官时兄弟都没去道贺,怎敢收你的贺礼?”

    马斌瞠目道:“嫌少吗?不就……一千两……银子么?这算什么?”

    马斌瞟了一眼银票面额和数目,心中有些肉疼。林觉出手还真大方,十张银票都是一百两面额,足足一千两纹银。这贺礼也太重了些。当然对于买通这城门的路径而言,倒是划算的。

    冯源口中拒绝,但这一千两银子的诱惑着实不小。借着马斌的话头便接了过去,口中连声道:“如此……却之不恭,那兄弟便笑纳了。哎,这可怎么是好?居然要马副使破费。没说的,改日兄弟做东,咱们兄弟好好乐呵乐呵。”

    马斌呵呵笑道:“好的很,我也正有此意。”

    冯源将银票踹在怀里,笑道:“马副使适才说有事找兄弟帮忙。但不知是什么事情。只要兄弟能帮到的,必是一句话的事儿。”

    得了银两之后,冯源的态度大大不同。主动的开始询问起马斌来此的目的了。这便是银子的力量。拿人银子,自然是要主动一些的。

    马斌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得知兄弟在宜秋门当值,有件事想请你通融通融。是这样的,我有个富贵人家的朋友,就住在内城里。你也应该有所耳闻了,内城里闹腾的厉害,乱七八糟的。我这位朋友比较惜命胆小,生恐遭遇祸事。所以全家老小收拾了行装,想连夜出城去乡下庄园避祸。他求到我这里,我也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来,便带着他们一家老小从宜秋门出城。一打听方知道原来是冯兄弟在这里镇守城门,所以便来请兄弟行个方便,让我这位朋友一家从此处出内城。”

    冯源闻言愣了愣,皱眉道:“马副使,杨枢密使下了严令,所有城门口皆禁止出入。任何人等都不得随意进出。否则将严惩不贷。你应该也接到这命令了吧。怎地还冒险带人出城?杨枢密这个人可不好惹,知悉此事,怕是要军法处置呢。”

    马斌笑道:“是啊。杨大人的命令我自然是知道的,本来今晚我是在西水门当值的,只是临时有他务。否则我也不会来找冯兄弟了。我知道这事儿有些风险,否则也不至于来跟兄弟商议。以冯兄弟和我的关系,我想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么?”

    冯源皱眉摇头道:“马副使,不是兄弟驳您的面子。这事儿怕是不好办。这件事被知道了是要掉脑袋的。不但兄弟我不敢通融,我也劝马副使莫要这么做。今日下的是严令,杨俊那个人可不好说话,你那位朋友好好的呆在家里便是,内城几十万百姓都没有出城的,单单他怕的什么?”

    马斌脸上笑容缓缓消失,沉声道:“冯兄弟,是不是银子少了?我再给些银子,你堵住手下兄弟们的嘴巴便是了。一件小事而已,用的着这么担心么?”

    冯源忙摆手道:“这不是银子的事儿,原来这一千两银子不是什么贺礼,而是买路银子。那这银子我可不敢收了。银子马副使拿回去,咱们兄弟之间明人不说暗话,这件事我着实办不了。”

    冯源肃容说道,伸手入怀将那十张银票拿出来递还了过来。

    马斌脸色变得阴沉之极,沉声道:“冯老六,你这是不给我面子是么?我马斌对你可不薄。你也不想想,你能有今日,当初是谁替你消灾免祸?五年前,你还在皇城司的时候,那次办差之际,酒后失德,奸杀了东城一名妇人,被人认出形貌来告上开封府。当时是谁在老子面前跪求通融。我凭着被头儿的责骂,替你上下打点,替你安抚妇人的亲眷,最后人家才同意赔偿银两不再追究,你才得以脱身。否则,杀人偿命,你秋后便要被砍了脑袋。怎么说,我马斌也救了你一命,你如今的一切,虽说是你自己有些长进,但若不是我当初捞你,你早已坟头长满茅草了。现在我来求你这么一件小事,你却跟我推三阻四的装孙子。冯老六,你可真是翻脸不认人呢。”

    冯源面红耳赤,这件事正是他人生中的一道污点,那一年他去办差,酒后起了色心,将一名妇人奸杀。酒醒之后毁之莫及。眼看就没活路的时候,是当时还是皇城司指挥副使的马斌带着一帮兄弟们出面为他上下说情,走关系通融。最后虽然冯源倾家荡产花光了殷实的家财,但却也保住了性命,平息了此事。

    这件事对冯源影响很大,很长时间里他都在摆脱这件事对他的影响,这也是他后来想方设法进入侍卫马军司当禁军的原因,便是要离开原来的圈子,避免被人提及此事。而和马斌等人断了联系,甚至马斌升官他都不去道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不想再面对马斌等人,因为很容易便勾起自己那桩丑事来。

    这之后,冯源安分守己,行事谨慎小心,反而落得个不错的口碑。近两年来连得提拔,也成了马军司中一名排的上号的人物。否则这守城门的责任也轮不到他了。

    但此刻,马斌毫不留情的将这件事说了出来,斥责他忘恩负义,教他愧疚之余不免也恼火的很。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是侍卫马军司的一名守门校尉官,也算是中级将领,有头有脸。马斌虽然官阶比自己高出数级,但侍卫步军司本就是三大衙门中最次的那个,也不是自己的上司了,他还拿这件事来数落自己,让冯源颇有些恼羞成怒。

    “马副使,当年的恩情我冯源铭记于心,每念及此,皆感激不已。但马副使这是要拿那件事来要挟我么?这守城之令是杨枢密下达的,不是兄弟我不肯帮忙,这件事是要掉脑袋的。马副使难道不顾兄弟的死活?马副使,一码归一码,以前的事冯源自然感念于心,但眼下这是公务,冯源不敢徇私。还请马副使包涵则个。银子你拿去。请马副使一行下城自便。”冯源冷声说道。

    马斌瞪着冯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常听说这世上有忘恩负义之人,今日算是见到了。用的着你便是叫你爷爷都成,用不着你,便是撵你滚蛋。世上怎有你这种人?我当初若不是觉得你平日还是个不错的人,又怎会去替你消罪。你奸杀妇人禽兽不如,我救你一命自己都觉得愧对他人,毁了名誉。可换来是你这等嘴脸。罢了,是我马斌识人不明。”

    冯源冷声道:“多说无益,请马副使速速下城离开。”

    马斌大笑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不仁,我不义。救了你的命,我一样可以拿回来。狗日的,给脸不要脸。”

    马斌话音落下,突然发难。纵身上前伸手去那冯源的衣领。冯源早有戒备,身子后闪避开,口中喝道:“干什么?莫非要造反不成。我怀疑杨枢密封锁城门就是为了防备你们。”

    马斌骂道:“狗日的,你猜对了。”

第一一三六章 喋血黎明(六)

    说话间脚步不停,铁拳挥动,照着冯源的面门便砸去。城楼上的士兵见势纷纷喝骂,举着兵刃冲了过来。林觉孙大勇和白冰三人在马斌动手时已然发动。林觉手中火器轰鸣率先撂倒三人,白冰和孙大勇抽出兵刃迎上去,一个在空中飞舞翻腾,一个在地面砍杀,如虎入羊群之中,出手已经丝毫不留情面。短短时间里,便有十余名禁军死在他们手下。

    “住手!都给我住手!”突然间,有人惊慌叫道。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马斌正一手勒着冯源的脖子,一手抓着冯源的下巴做出扭脖子的准备。那冯源满脸是血,也不知是被何物所伤,左脸上鲜血淋漓,血肉翻卷。

    “住手!都住手!”冯源此时硬不起来了,他知道马斌的手段。马斌的气力,拧断自己的脖子易如反掌。他只能认怂。之前马斌甚至连兵刃都没出,连挥数拳猛攻自己。自己一不小心便被在脸上砸了一拳,只那一拳,他的左边脸颊便稀烂。马斌的手上套着黑乎乎的尖刺。几枚钢刺从脸颊刺入,将他嘴巴里的牙齿都砸落了几颗。只这么一下,他便彻底丧失了抵抗之力了。

    “林兄弟送的指虎真好用。这一拳砸上去,满脸开花。嘿嘿。”马斌大笑道。

    林觉想起来几年前在去往龟山岛山寨夺太后寿礼的时候,自己送给马斌的一对指虎。马斌一直都带在身边,今日又拿出来用了。

    “那玩意过时了,下次我送你更好的,能伸缩弹出的那种。一物两用,妙用无穷。这些事以后再说,现在赶紧让他打开城门吧。”林觉道。

    马斌点头,对着冯源的耳朵大喊道:“狗日的,让他们打开城门,快些,不然我拧断你的脖子。”

    冯源无可奈何,张着血糊糊的嘴巴有气无力的道:“开城门,打开城门。”

    城楼上的士兵们也是惊骇无地,适才短短的片刻交手,己方便已经死伤惨重,那三人杀人手段各有不同,着实吓到了他么。冯校尉三招两式便被人打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也太狠了吧。

    众兵士岂敢多言,在白冰和孙大勇的监视之下升起城门卡槽巨石,然后喊话城下的兵士开城门。城下的百余名禁军士兵适才听到城楼上的轰鸣声和打斗声都还有些懵圈,正欲上来查看。此刻见自己人叫开城门,更是疑惑。但冯源下了命令,他们只得照办。

    伴随着嘶哑的轰鸣声,城门被士兵们推开。而广场上,沈昙率大队已经抵达。在听到火器轰鸣之后,沈昙便知道交手了。无论成功与否,他都要按照计划同时冲击城门的。此刻赶到,城门已开,大喜过望。于是立刻指挥车马出城。

    ……

    城楼顶部平台是绝佳的?望之处,车队过城门之时,林觉和白冰爬上了?望平台观察内城和外城的形势。

    夜风涤荡,强劲有力,吹的林觉和白冰衣衫猎猎。放眼望去,汴梁城一片黑夜沉沉。街巷之中,数十只火把的长龙正在快速的移动。内城里,四五只火把的长龙从各处朝宜秋门聚集而来。远处,兴国寺桥头的大火依旧冲天,数百根原木起码要烧几个时辰才会熄灭。那些追兵显然是绕了远道而来,此刻尚在几条街道之外,再过一炷香时间便将全部抵达城下,

    北边方向,一只火把的长龙正从内城西城门的沿着汴河大道出内城。很显然,这是一只到外城追杀的兵马,数目着实不小。外城左近,也有数只兵马正迅速的朝宜秋门靠拢。

    整个局面已经形成合围之势,城内城外的禁军兵马已经尽数被调动了起来。吃了大亏又被戏耍了的杨俊显然已经恼羞成怒了。他已经调集了全城的兵马开始围剿。

    京城禁军总数二十万,这还不包括各衙门的衙兵和开封府所属的厢兵以及各种其他的诸如皇城司的兵马。整个京城的兵力总数可达二十六七万之多。不用多,只需一成,便将有两三万人围追堵截己方这不足千余人的兵马。便有通天之能,那也是插翅难逃。

    林觉目睹眼前情形,不觉眉头紧皱,心情焦灼。局势很不乐观,此刻已经是黎明时分,天一亮,车马无所遁形,将会处处被围堵。所以必须要在黑暗的掩护下做出一些超出常规的计划,才能脱却眼前困境。虽然出了内城,但面对围追堵截而来的各路禁军,最终会被赶到死角,被禁军全部绞杀。

    “夫君,咱们还能逃得出去么?怕是……怕是有些难了啊。”白冰在旁轻声道。

    林觉拉起白冰的手攥着,白冰的手冰凉,显然是心情紧张之故。

    “冰儿,事在人为,尽力就好。事已至此,不必去考虑结果,只需穷尽智计,无愧于心。生死要看淡。你当知道我和慕青在桃花岛上的事情,那时候我们只有三个人,面对的是桃花岛数万匪徒,一度被困地下坍塌洞穴之中毫无生机,但我们还是挺过来了。今日之局面比之当初还要险恶万分,但面对此刻的心态还是要和那时一样。所不同的是,当初是慕青陪我涉险,今日是冰儿你。”林觉沉声说道。

    白冰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夫君放心,冰儿绝不是怕死,冰儿只是有些担心罢了。冰儿自信不会比高姐姐做的差。”

    林觉搂住她的肩头道:“你不比任何人差,不要和任何人比,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我的心头肉。”

    白冰羞涩一笑,将头靠在林觉胸口,搂住林觉的腰身,闭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想要脱险怕是要些非常手段了。冰儿,我不得不请你去替我办件事。这件事只有你能去办,这或许会救我们一命。”林觉沉声道。

    白冰讶异的抬起头来看着林觉道:“夫君说的是什么事?”

    林觉低头看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即刻动身去吕中天府中,帮我抓一个人。”

    白冰道:“抓谁?吕中天么?”

    林觉摇头道:“吕中天此刻怎能抓的到?不是在宫里便是在大军保护之下,那是抓不到的。你去抓的还是那个吕天赐。若是平时,我是不会让你冒险进相府抓他的,但现在却只能冒险。今晚城中大乱,吕天赐必在家中无疑。相府之中的高手也必被抽调跟随吕中天进宫贴身保护。所以……机会是有的,但是也要冒一定的风险。你需审时度势,若可为则为之,若不可为便不要勉强。总之,需要试一试。”

    白冰沉思道:“抓吕天赐……有用么?”

    林觉沉声道:“吕天赐是吕中天的独生子,虽然纨绔,但吕中天就这么一个儿子,宠溺无比。上次绿舞被绑架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本来通过绿舞之口可以得知那天大的秘密,我们一抓吕天赐,吕中天便逼迫郭旭放了绿舞和小虎。由此可见吕天赐在吕中天的心目中比任何事都重要。如果拿了吕天赐为人质,我们也许可以脱困。即便不成,那也没什么。若能杀了吕中天的心头肉,让吕中天绝后,也算是大快之事。当然,我的目的是挟持人质保证我们的安全。倘若不是形式如此,我是不会让你冒这个险的。可是现在,只能冒险一试了。这件事除了你,也没人能做到。”

    白冰点点头道:“冰儿明白了,我这便去。”

    白冰转身便走。林觉一把拉住她,轻声道:“万万小心,不可为便不要勉强。事成之后,带着吕天赐来找我们。记住,你不要拼命,倘若今日我们众人出不去京城,我希望你能脱身出城,去跟采薇他们汇合,保护她们去往伏牛山落雁谷。并且帮着将战儿抚养长大。万万不要不惜性命。”

    白冰听林觉所言不祥,倒像是最后诀别的交代后事一般,心中惊恐。抓住林觉的手道:“夫君莫要这么说,那些事我做不来的。没有你,我可什么都做不来。这些事还是你自己去做吧。你若不能脱身,我岂会独自逃走。”

    林觉苦笑道:“罢了。我不说了。希望你马到功成,我相信你。”

    白冰点头,踮起脚尖在林觉唇上一吻,低声道:“我去了。”

    林觉点头:“去吧!”

    白冰转身过去,飞奔起来,身子纵跃而起,越过高高的围栏直坠下去。落到城楼二层檐角处脚尖一点身子转折翻腾,如一只夜鸟直扑入黑暗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觉暗赞一声,白冰的轻身功夫真的是已臻化境。此处距离地面十几丈高,一般人这么跳下去便等于是跳楼自杀了,可对于白冰而言却如履平地一般。

第一一三七章 喋血黎明(七)

    林觉收拾心情下了?望台来,城楼垛口处,马斌沈昙孙大勇等人正聚集在一起一边看着车马出城,一边低声的交谈。见林觉下来,三人忙迎了过来。

    “情形如何?白姑娘呢?”马斌问道。

    “她暂时离开,稍后便回。”林觉道:“局势很紧迫,几乎全城的禁军都似乎调动了起来。内外城街巷有很多兵马围拢过来,欲进行堵截追击。我数了一下,总共有十几只兵马。最近的已经在几个街区之外了。”

    众人惊愕无言,神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沈昙咂嘴道:“这么多兵马围剿么?看来是不拦下我们不罢休了。”

    马斌啐了口吐沫道:“怕他个鸟!这说明咱们这点人都教他们害怕了。杨俊没本事,率上万步骑兵都没能拦下我们,这下他面子丢大了,又被林兄弟耍了手段甩开了他的追击,所以才恼羞成怒调集全部禁军围堵。就算这次我们出不了城,怕是他杨俊的老脸也丢尽了。成天吹他多么厉害,连一千人的王府卫队和护院兄弟们都搞不定。”

    沈昙皱眉道:“话是这么说,但眼下的局势该怎么办?我们如何脱困?咱们能在他们围堵之前赶到外城西城门么?到了西城门又当如何出城?那里可比宜秋门更加的坚固,守卫的兵马也更多。我等尚未明白林兄弟意欲何为。”

    林觉吁了口气道:“原本的计划是有马大哥镇守西水门,我们可以直接出城的。现在显然是不成了。若是能不为所知的抵达西水门,也还是可以用此处破城之法,靠着马斌的身份登城挟持守将。但现在也是不成了。以目前我们的行进速度,很难突破他们的围堵追击。”

    孙大勇点头道:“是啊,我们的车队行进的太慢了。人员太多,马车行进也没有骑兵快。倘若只是我们骑马突进,便不虞被他们围堵了。得想个法子才是。”

    沈昙喝道:“什么话?你的意思难道抛下王爷小王爷和王妃以及王府家眷不成?”

    孙大勇忙拱手道:“沈统领,在下绝非此意。”

    林觉摆手道:“我想了想,恐怕要跟他们斗智斗勇一番。目前看来,他们似乎笃定我们必从西门出城。所以围堵的兵马重点应该在西城。这让我有了个想法。”

    众人忙道:“什么想法?”

    林觉道:“咱们给他们来个声东击西调虎离山。适才孙大勇说的有道理,照我们现在的行进速度,出了宜秋门行不到两条街便被他们围堵住。一旦被拖住了,待其他禁军兵马赶到,便是瓮中捉鳖的死局。所以我想,莫如我们分兵两处,一队骑兵伪装成大队人马往西边猛冲,吸引禁军追过去。另一队则可以往南前往西南角的戴楼门。趁着天还没亮,趁着夜色尚浓,或许可以安全抵达西南城门之下。天一亮,一切都变得更加的麻烦。”

    “好办法啊,好一个声东击西。”马斌叫道。

    沈昙皱眉思索道:“好是好,可是有两点,其一,吸引他们的人怕是没法活命的,被那么多兵马追击,插翅也难逃。再者,即便是抵达戴楼门下,那又如何出城?外城城门可不比内城,那可都是重兵把守的城门。像今日这般局面,起码每座外城得有四千人手把守。林兄弟是要硬夺城门么?”

    林觉尚未说话,孙大勇挺身而出道:“我去吸引禁军的注意力好了。大不了一死。能换的王爷小王爷和诸位脱险,也值了。”

    沈昙笑道:“要去也是我去,保护王爷和小王爷是我的职责,你如今不是王府卫士,怎么轮得到你?”

    马斌瞠目道:“你们都给我歇歇,这事得我来。你们有谁比我对京城还熟悉么?京城百街千巷我可都走了个遍。我去吸引他们,回头我还有可能活着出来。你们能么?”

    林觉点头叹道:“这才真正的兄弟,关键时候明知要去送死,却当仁不让。林觉能跟诸位当兄弟,此生无憾。但我并不是要你们去送死。这件事我觉得马大哥胜任。一来他对外城街巷熟悉,便于脱身。二来他是禁军中人,目前为止应该还没人知道马大哥跟我们在一起。关键时候他可以鱼目混珠,混杂在禁军之中脱险。”

    马斌得意的道:“怎样?林兄弟都说我最合适了。”

    林觉上前朝马斌深深的行了一礼,沉声道:“马大哥,此行凶险,兄弟别无他法,只能让马大哥去冒险了。马大哥千万小心,一定要逃脱出来,倘若马大哥有什么不测,兄弟这一辈子可就无法安生了,要日日内疚而死了。”

    马斌哈哈笑道:“放心便是。我马斌虽不惧死,但却也不肯随便丢了性命。放心便是。”

    林觉点头道:“好,那么事不宜迟,咱们立刻行动。调派一百王府卫士跟着马大哥,人多了不好行动,人少了也惹人怀疑。腾空十几辆大车,让马大哥他们拖着走,这样会更像是大队车马。其余人等出城之后便寻隐秘之处暂时藏匿。待追兵追赶过去,便直奔戴楼门去。”

    几人纷纷拱手应诺,众人转身往城楼下走,马斌一眼瞟见缩在城墙角落的被捆起来的冯源,忽然大踏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冯源抓了起来。

    冯源叫道:“马副使,我已经照你吩咐的做了,你待如何?”

    马斌道:“老子平时最恨的便是忘恩负义之徒,当初便不该救你这条狗命,老子也时常内心愧疚,违心的救了你这奸杀妇人之徒。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救错了,今日要改正错误,所以要拿回你这条命来。”

    冯源大惊叫道:“马大哥饶命,兄弟知道错了,兄弟知错了。”

    马斌嘿嘿一笑道:“饶命?老子还会被你骗?去你的吧。”

    大喝声中,马斌一手抓脖子,一手抓后腰,将冯源高高举起来。冯源在空中扭动挣扎,大叫饶命。马斌哪里搭理他,嘿然一声将冯源从城垛上方朝城下砸了下去。

    “啊~~咔嚓!蓬!”

    异响过后,冯源头上脚下砸在城下青砖地面上,脑浆迸裂,魂飞天外。

    车队迅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由马斌和一百多名王府卫士骑兵以及十几辆大车组成。径自往西边街道而去。其余人等尽数隐没在小广场南侧的巷子里。不久后,便听远处传来示警的哨营,天空中也有焰火升腾。这正是禁军通知己方兵马遭遇敌人的信号。一时间周边十余只兵马全速赶往驰援。这声东击西之策已然起了效果。

    待大批骑兵从宜秋门冲向西边的街口之后,林觉悄然下令,带着众人护送车队径自往南。从两支赶往西城的兵马之间的小巷穿行而过,直奔西南角的戴楼门而去。

    马斌的车马只过了三条街便和一只禁军兵马遭遇,对方二话不说便发动了攻击并向天示警。马斌岂会跟他们正面作战,仗着对街巷的熟悉,立刻往北转向转入一条叉街。马儿飞驰,拉的空大车轮子都要飞出来一般。倘若有人看到这一幕必会怀疑车中并无人员,但黑夜之中,谁能看清?

    刚刚穿过叉街,上了另一条主街,又很快跟另外一队禁军遭遇。众人又再避让。就这样,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马斌这一百多人的人手在外城西城的街巷之间东奔西突穿插奔逃。几乎每过一两条街道便遭遇道赶来围剿的禁军兵马。他们的位置也越来越暴露,腾挪的空间也越来越小。最后,大车已经不能让他们穿越狭窄的小巷躲避敌军,马斌不得不宣布放弃十几辆大车,将它们丢弃在一个小巷口。

    即便是狭窄只能容三四人并行的小巷,骑马也是能够穿行的,这可以增加腾挪的灵活性。马斌的意图是尽可能拖延对手久一些,好让林觉他们的车队更安全。然而他却忘了,丢弃马车之举会暴露意图。当一队禁军截获十几辆马车,发现都是空空如也的大车之后,将领立刻产生了怀疑。将此事禀报上去之后,很快,得到消息的率兵追赶的杨俊便识破了意图。

    “这不是他们的车马,王府家眷那么多,他们丢弃了大车还怎么能够转进如风?再说怎么只有十几辆大车?王府家眷上百,怎么载的下?这是声东击西之计。我们上当了。”杨俊大怒道:“到这个时候还在戏弄我们,林觉,老夫真的恼了,老夫很久没有受到这样的羞辱了。在老夫面前玩这些花样,你真的是太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

    迅速的分析之后,杨俊得出结论,林觉等人必是往南边去了。因为北边和西边的兵马众多,林觉带着大队车马不太可能不被发现的抵达西北两处方向,只能是往南边去。当下杨俊命一只兵马继续追击眼前这只佯装车队的骑兵,其余兵马转而往南,以相隔不到一两条街道的距离,分为二十余只兵马,如梳子一般的沿着街巷往南地毯式的搜索而行。确保不会让林觉等人成为漏网之鱼。

第一一三八章 喋血黎明(八)

    内城之中,在大军统统转向外城搜捕之时反而变得安静了下来。黎明之前,夜色越发黑的浓重,街巷之间一片狼藉,大队兵马走过之后,街道上马粪马尿到处都是,被兵马踩踏四溅,弄的遍地臭烘烘的难闻。

    街道上关卡犹在,但是守卫关卡的兵士们已经不多了,大部分都被调集前往外城搜索。正如林觉等人所看到的,除了殿前司兵马,除了内外城几十座城门的守卫兵马,除了必要的禁严的兵力之外,近十万禁军兵力被调动起来,便是为了去围堵林觉那一千人的车队。

    长街之上,幽暗如鬼火的风灯摇晃照耀。一骑飞驰而过,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几道关卡上不多的士兵试图进行拦阻,但马上骑士青刃飞舞,气势凌厉,将他们冲的七零八落。数尺高的拒马在那匹黑色骏马.眼前根本不算障碍,被它一跃而过。士兵们虚张声势不敢硬拼,便只有看着一人一马的背影乱骂的份了。

    只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前方浓密的树荫掩映之中,一座灯火通明气派辉煌的大宅子便就在眼前了。那里便是大周宰相吕中天的宰相府。独立的占据在两条大街之间的,周围没有任何房舍与之为邻的豪华府邸。

    一人一马在树林之中停下,马上骑士跃下马来,轻轻拍拍黑马的肩颈,轻声道:“雪花,好样的。呆在这里,我去行事。”

    黑马似通人言,摇头摆尾蹭了蹭骑士的肩膀,那骑士一笑,转身穿过树林来到边缘处。左右环顾了一下,仰头朝身旁的大树上看了一眼,身形猛然跃起,如狸猫一般已然上了大树。半晌后,树冠顶端浓密的树荫里,探出了一张俏丽的脸庞。此人正是前来相府抓人的白冰。

    宰相府白冰并非第一次来此,林觉的死亡名单定下的时候,白冰自己便曾经来此踩过点。但很显然,宰相府绝非轻易便能潜入之地。吕中天特别注重自己的安全,他的宰相府中除了兵马护卫之外,还有大量的江湖人物作为护院人手保护他和他的家眷的安全。

    白冰曾经跟相府的左氏兄弟交过手,那左氏兄弟不过是相府之中的二流角色,真正的高手其实都在吕中天身边。那日西山翠谷之中,白冰想格杀带队袭击的领头之人,便被他身边的一名蒙面老者一掌击退。那老者的武技绝不在自己之下。由此可见,这些人身边的江湖人物藏龙卧虎,绝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眼下情势要好的多,来之前夫君说了,今晚吕中天必不在府中,他只要不在府中,府中便少了许多高手和护卫。那些真正的高手都是围绕在吕中天身边的。所以,今晚的相府虽然还是戒备森严,但是并非无机可乘。

    白冰喘息稍定,跃下大树,在树荫暗影的掩护之下摸到相府前数十步外。但见相府大门紧闭,门前挂着明亮的灯笼。高大的门楼和围墙之上,影影绰绰似有身影徘徊。相府周围树木浓密,但是围墙左近十丈之外却是一圈空地,想从树顶.进入相府是绝对不可能的。人只要现身在围墙之外的空地上,便有可能被院墙上或者?望塔上的守卫发现。

    就在白冰百般思索无果,准备试图强行试探一番时,突然,远处传来车马之声,似乎有人正从侧首的大道上赶来。白冰迅速移动道东侧一棵大树后张望,只见十几骑护送着一辆马车从大街上转向驶来。

    白冰灵机一动,蓄势待发。当马车经过大树旁的时候,白冰将将一块石头投掷而出,正中车前一匹马头。那马儿吃惊嘶鸣,跳跃起来。十几名骑兵纷纷询问何事。那骑士一边喝骂一边约束马儿,终于疼痛过后,那马儿恢复了正常。

    “这畜生,像是又要耍脾气尥蹶子了。没事了没事了。”那骑士道。

    众人这才各自归于马车前后,朝着灯火辉煌的相府驰去。只有拉车的那匹马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因为它感觉马车似乎重了些。只可惜马儿不能说话,挨了一鞭子后奋力赶路。马车底座之下,白冰手脚撑开,抵住车底板,像只八爪鱼一般的黏在那里。

    马车从角门进入院内一侧停了下来,车上悉悉索索下来一人,便听周围有人说话。

    “见过田管家,需要小的们做些什么吗?”

    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响起:“我奉相爷之命回府瞧瞧而已,衙内公子没出门吧,相爷担心今晚他乱走,着我回来嘱咐他几句。”

    “回禀田管家,衙内公子没有出门,今晚外边乱的很,小的们怎敢让他出去?”

    “那便好,我还是得去见见他。你们今晚都给我精神着点,今晚可不能出事。外边正在捉拿反贼,闹得厉害。罢了,不跟你们说这些了,说了你们也不明白。老七,那个车马不用卸套,一会儿我还要回去禀报相爷。对了,一会告诉后堂管事赵家嫂子,让她为相爷沏一壶碧螺春,用暖壶捂着,我带去伺候相爷茶水。相爷今晚累得够呛,得提提神,外边的茶水相爷又不爱喝。”那田管家唠唠叨叨的边说边举步离去。

    一旁的小厮仆役们连声答应着,跟随而去。有人将马车赶到院子角落里停放,白冰闻到周围一股腥膻之气,马儿的响鼻在周围打个不停,知道这是院子角落的马厩所在。

    适才马车上这个人,听起来似乎是相府的一名姓田的管家。正是从吕中天身边回府来,看看府中有无事端,衙内公子吕天赐是否偷偷跑出相府。显然是吕中天不放心家里,也担心府中出事,担心吕天赐今晚还在外边乱跑。

    白冰觉得有些可惜,适才听到那人说要去见衙内公子,她有一种跟着他走的冲动。只可惜周围人太多,并不能现身出来,只能等人都走了,才可以现身出来。

    一名喂马的仆役给拉车的马儿倒了些马料和水,便哼着小曲儿离开了。白冰等候片刻,听着周围全是马儿咀嚼和响鼻的声音,又有蚊子在周围乱飞,热烘烘的着实难受。但确定周围再无人在此,方才从马车下方慢慢的移出来。入眼处便吓了一跳,因为她看到一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正瞪着自己,还龇牙咧嘴的样子。

    不过那只是一场虚惊,那是旁边马厩的一匹马槽上的马儿听到白冰从车肚子下边出来的动静探头过来好奇的查看罢了。白冰朝那匹马嗔了一眼,悄悄从旁边站起身来,探头打量周围。

    整个相府大院极为开阔,本以为是假山花坛奢华无比,但其实这院子除了大之外便毫无特意之处了。院子里散落着不少树木,地面平整,也无回廊花坛等物,就这么空空荡荡,一目了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处空旷的稀疏树林。

    吕中天身为宰相,这么多年巧取豪夺家财巨万,早已是富可敌国的豪富之家。前庭大院中如此简陋,似乎是他故意显示他的廉洁低调。但其实不然,这正是为了护卫家宅安全着想。假山回廊花坛树木固然可以显示其豪富的身份,但那对于家宅安全是不利的。多年来,吕中天身居高位,在朝廷上的敌人已然不少,私底下更是有仇隙无数。很多江湖人物,朝中政敌都会想办法除了吕中天,会派杀手前来袭击。所以,吕中天让庭院中空无一物,会尽量减少这些人能够藏匿的可能。便于护卫周全而已。

    白冰看见院墙上和院子里有不时走过的巡逻人手,整个前院光是这些人手便有上百之多了。可以想象,一旦有人从院墙跳进来,会发现自己突然置身于光秃秃的院子里,被一百多人恶狠狠的瞪着的样子,怕是当时便要晕倒。还好自己没有冲动。

    白冰看了看位置,举步出了马厩朝北边的房舍走去。院子里巡逻之人似乎没有注意到白冰。或者说是根本没在意。一个从马厩里走出来的人,有什么好在意的。不过是一名喂马的仆役罢了。

    从光亮处行到阴影之中后,白冰松了口气。在这里并不能从屋顶行走,因为很可能屋顶上也有守卫,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后行去。过了高大的前厅旁边的通道,后进院子里便是另一番景象了。回廊曲折直通后首,宫灯摇弋,披红挂彩,甚是有富贵气象。

    白冰走走停停,翻墙越户,直奔后进而来。显然吕天赐必是住在后宅的。不过越往后越是感觉到保卫森严。二进到三进的几座院子周围护卫更多。好在这些对白冰并没有太大的难度,以白冰的轻功,像只狸猫一般蹿高行低悄无声息,就算在他们身旁走过,他们也大多一无所知。

    然而进了三进之后,白冰遇到了个大难题。三进十几宅院,白冰迷了路,根本不知道吕天赐住在何处。白冰也不敢轻易的拿住人去询问,一旦行迹暴露,吕天赐便会被立刻严密保护起来,自己虽未必会被困在这里,但事情可就泡汤了。

    正当她迷茫的在小院之间的花树回廊之间穿梭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笑声。

    “咦嘻嘻嘻……咦嘻嘻嘻……!”

    白冰身子一震,旋即脸上露出了笑意来。

第一一三九章 喋血黎明(九)

    外城西南,蔡河之畔。林觉等人正沿着河边街道迅速往戴楼门而去。队伍的行进速度令人心焦。因为腾出大车给马斌伪装车队之故,所以很多王府家眷都不得不下车步行。丫鬟婢女仆役婆子们倒还好,毕竟平日便是干粗活的人,走路不算什么,但是郭冰父子两人的十几名妻妾们可就不成了。平日娇滴滴的养尊处优,哪里能走的动路。偏偏连马也不会骑,卫士们即便想将马儿让给她们代步,她们也无能为力。

    林觉心急如焚,但是也没有办法。这些人都是王府的女眷,自己总不能劝郭冰将她们全部放弃丢下吧。以己度人,自己的妻妾自己可没有拉下一个人,那都是家人,所以这种话自己是说不出口的。所以虽然心焦,却也只能忍耐着,不断的催促着。本来半个时辰便能抵达戴楼门的路程,现在半个多时辰过去了,还距离城门有两条街的距离。

    就在众人准备过蔡河上的宜兰桥时,后方蹄声如骤雨一般传来,喊杀之声骤然而至。后方街口,火把通明,一只骑兵追赶了上来。

    所有人都心中一凛,知道情形要糟糕了。一只骑兵追上来,那便意味着大批的追兵将至,将是被围困的局面。一切都比预料的来的更快,或者说不是声东击西的计划出了问题,而是因为队伍的行进速度太慢了。否则现在应该已经在戴楼门下想办法拿下城门了。

    林觉虽然心中紧张,但却并没有太觉得意外。因为他早已做好了被追上的心理准备。他知道,在这么多兵马的围堵之下,声东击西之策并不容易成功。马斌做的已经很出色了,起码争取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希望马斌永远的拖住对方而不被发现,那是不现实的。

    果然,对方并没有急着发动进攻。或者是因为忌惮火器之故,他们迫近三百步外之后,向天空中发出了焰火信号弹。绚烂的焰火弹在空中爆裂开来,化为繁星点点。这绚烂的焰火,在林觉等人看来,则是死神的脚步,地狱的召唤。

    片刻时间,最近远近之处,数十处焰火升腾回应,那是已经追击到左近的禁军兵马已经得到了消息,很快,大批的禁军将围拢过来。

    “林兄弟,怎么办?咱们往前冲吧,冲到城门之下去,或许还有机会。”沈昙焦急的叫道。

    林觉皱眉摇头道:“来不及了,咱们的动作太慢,莫看只相隔两条街道,那却是咫尺天涯,可望难及。而且此刻冲到城门下会更加的糟糕。城门广场开阔,城头守军居高临下,对我们反而不利。”

    沈昙咂嘴道:“那怎么办?说话间他们便到了。”

    林觉的目光在四周逡巡,突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片房舍之上。皱眉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沈昙转头看去,忙道:“那是武学堂啊。朝廷的武举考核便在此处。”

    林觉恍然想起,这一片正是朝廷的武学贡院国子监太学的聚集之地。东边的御街以东是自己曾经参加春闱大考的地方,此处在贡院以西,不正是武学堂所在之处么?

    大周武人虽然地位不高,但是武学堂却已经设立良久。自大周开国之初武举便开设了,每五年一大考,天下武人聚集于此,优秀者便授予官职,在禁军和厢军之中担任副职。武学堂的规模很大,从大周立国之初只考教武技和骑射的简单比拼,到最后发展为出了骑射弓马武技之外,更要比拼兵马谋略领军之才。故而现在的武举登科之人已经非寻常莽夫,类似于文武双全之人。故而武举反而是大周最难的一条登上仕途的道路了。

    林觉想起自己当年曾经来武学堂逛过一回,依稀记得这里边的格局。为了让武举举子展示各种能力,武学堂中设置了各种地形科目,实战检验。这也是武学堂占据了外城大片地盘的原因。因为要实战检验,便必须设置各种地形地貌,模拟战场局面。这里其实也成为了大周禁军平日的训练场地之一,是为南校场的所在。

    “立刻退入武学堂中。”林觉沉声下令。

    沈昙虽然心中疑惑不解,但依旧不折不扣的执行林觉的命令。众人迅速往武学堂方向退去。后边那只骑兵慢慢逼近,却不进攻。在他们看来,林觉等人的举动无异于自寻死路。退入武学堂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他们要跑,也得留在街道上才对。武学堂只有两个进出的前后们。只要堵上两道门,他们便插翅难逃了。

    林觉并非不知进了武学堂便等于退入死路的道理,但他别无选择。他的记忆中,武学堂开阔的演兵场中有一座简易的堡垒。自己当年来闲逛的时候看到这个精致的微缩的堡垒还觉得饶有趣味。但那其实是为了模拟攻城作战时的地形所建造的。此刻这种情形下,林觉只能找寻有利地形防守,否则对方兵马赶来,即便有火器也无法抵挡对方四面八方的进攻。所以,林觉才毅然选择从街上退入武学堂之中。

    这么做其实有些赌运气的成分,毕竟已经三年时间没来过这里了,万一那座微型城池已经被拆毁,那可真是弄巧成拙自寻死路了。但此刻情形之下,林觉已然别无选择了。

    幸运的是,当众人涌入武学堂宽阔的大院之中时,在黎明前的天光之中,那座微型城池赫然屹立在院子中间,巍峨耸立,气势雄伟。林觉大喜过望,连声下令众人冲向那堡垒之中。孙大勇一马当先,带着数十名护院冲入其中,快速的搜查了一番,发现里边空无一人。这时,林觉带着众人也迅速的进入堡垒之中。

    这座堡垒,说白了便是微缩比例的一座城池,其规模大概相当于半个崇政殿大小。但是麻雀虽小,一应俱全。为了考核攻城的能力,这里设置了几乎和真城池一模一样的所有设施。有城墙,城垛,城门吊桥。城门外还挖了护城河。城墙的高度倒是和真城墙有些差距,只有两丈左右的高度,但是这对于防守者已经是极大的地利因素了。

    而且为了确保这小城池的坚固性,城墙都是青石加夯土的双重筑造而成,比之正规城墙还要坚固些。唯一的不足是,城外的护城河是干涸的,所以并不能起到阻挡之用。这护城河是通过蔡河水闸引水灌入的。平日并不放水,在训练和考试的时候才会开闸放水。此刻天气炎热,护城河中原先的死水已经蒸发殆尽了。

    无论如何,这占地五六亩,方圆百步的微缩城池正是此刻最佳的庇护之所。虽然这样的城池在众多禁军的围攻之下怕也支撑不了几时,但是总比在长街上被碾压践踏要好的多。

    所有王府卫士和林家护院迅速登上城墙防守。林觉在城内安顿王爷王妃和众家眷,让他们进入城池中间的高大石屋之中歇息。在抬郭昆下车的时候,林觉认真的检查了郭昆的伤势,心中颇为担忧。郭昆昏迷不醒,身上高烧不退。身上大概有**处刀剑伤势,也不知流了多少血。昏迷之际,郭昆兀自不时焦躁的叫喊:“杀!杀进皇宫,杀!”

    林觉知道,这样的伤势若不能得到有效的治疗,恐怕不容乐观。虽然伤口上了药止住了血,但是高烧不退这是巨大的隐患。这年头普通感冒都会死人,何况是这么重的伤势。但林觉也毫无办法,只能让众人多喂郭昆喝水,为他擦身降温。能不能撑过去,便只能看他的造化了。抵达伏牛山还有漫长遥远的路程,林觉对此并不乐观。

    林觉来到了城楼之上,放眼望去,四面八方蹄声隆隆杀声震天。无数的兵马从周围涌入,火把亮如天上繁星一般。不到一刻钟时间,宽阔巨大的武举堂大院之中便被数万禁军马步兵堵得严严实实。还有大批的兵马无法进入,留在外边的长街上。

    林觉沈昙孙大勇以及所有的王府卫士林家护院和协同作战的王府仆役们的都心情沉重。他们都知道,这种情形之下撑不了多久,自己这些人今晚都要死在这里了。这已经是不可避免之事了。

    林觉站在城垛之后,目光从黑压压鸹噪叫嚷的禁军身上移开,抬头看向东方的天空。那里,一颗启明星正烁烁生辉。在天地交接之处,已经有一抹曙光乍现。天就要亮了。这一夜之漫长比之一辈子还要久。经过这漫长艰苦疲惫的一夜,天要亮了,而一切也将有个最终的结果。

第一一四零章 喋血黎明(十)

    (昨天有事耽搁了,少更了一章。今天我加油,争取多更一章补上。)

    内城宰相府之中,循着吕天赐那特有的令人厌烦的尖利的嬉笑之声,白冰从迷惑之中找到了方向。循声而至,抵达了不远处的一处院落。里边的小厅之中传来女子的娇嗔声和吕天赐的嬉笑之声。

    白冰看到了院子外边走动的十几个黑影,她不想正面与之冲突,于是再次使用转移注意力的办法,捡起一颗拳头大的石块往院子里的花树丛中投掷了进去。石块在树丛中发出巨大的声响,击断了一根树枝,那树枝落下更是哗啦啦一片嘈杂。

    那声响立刻引起了护卫们的注意力,十几人纵身过去查看。白冰身子跃起,从院墙一纵而过。如狸猫一般的窜到墙根下方。当护卫们转过头来时,白冰已经缘柱而上,脚尖勾着檐角倒挂在花厅廊檐之下了。

    从长窗往里看去,花厅之中灯火明亮,地上铺着红地毯。显得身为华贵。吕天赐散乱着发髻,怀中靠着一名衣衫散乱的女子,一只手伸在女子衣衫内摸索着,另一手端着酒杯正和另一名妖艳的女子嬉笑着。旁边东倒西歪的还躺着三四名袒胸露乳的女子,似乎都喝醉了的样子。

    白冰脸上微红,心中恼怒。这吕天赐无耻之极,居然在府中跟这么多女子在一起淫.乱取乐。这场面实在不忍再看。但吕天赐的说话声也传了出来,白冰凝神细听。

    “咦嘻嘻……你输了,快喝酒。敢跟本衙内耍赖,那可不成。说好了输了便喝酒的。”吕天赐指着那名妖艳女子道。

    那妖艳女子娇嗔道:“衙内呀,人家再喝就要死了。昨晚便陪你熬到现在,酒都喝了几十杯了,真的熬不住了。衙内呀,天都快亮了,放奴家们去睡吧。你瞧瞧甜甜、蜜蜜、果果她们,一个个都醉成烂泥了。您开开恩,大不了……大不了奴家用嘴巴伺候您一回,咱们好好睡一觉不好么?”

    吕天赐摇头道:“不好,太阳还没出来,哪里有一夜了?今晚本衙内心情好,你们都得陪着我乐呵。你那吹箫的功夫,能比的上翠云楼的小桃红么?得她伺候之后,你那点本事本衙内一点都不痛快了。你们知道为何本衙内今晚到现在不睡么?那是我在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呀?问了你一晚上也不说……真是的。”妖艳女子娇嗔道。

    “罢了罢了,告诉你也无妨的。本衙内在等待那个林觉死翘翘的好消息。那个林觉,你们知道么?平日不是喜欢唱他的词的么?咦嘻嘻……他要死了,也许已经死了。咦嘻嘻嘻。”吕天赐得意的笑道。

    窗外白冰气的身子颤抖,心中骂道:“你死了我夫君都不会死,你全家死光了,我夫君都不会死。夫君会长命百岁的。”

    便听那妖艳女子惊讶道:“衙内是说那个三司使林大人?写的词传遍天下的那个林大人么?他怎么要死了?”

    “呸!看起来你倒是对他颇有好感,不过写的几首词罢了,你这烂婊子便捧他上天了。他跟我们作对,自然要死了。爹爹和杨枢密带了十万禁军满城围捕他,那厮现在正如丧家之犬满城逃窜,很快就要成死狗了。适才田管家来说了,外城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死定了。咦嘻嘻……,还不妨告诉你们,本衙内要当国舅了。宫里太子死了,皇上死了,我那侄儿郭旭明日便要登基了,我便是国舅爷了。赶明儿我得让爹爹给我个大官当当,我要当三司使,那里捞钱快。那个林觉不是也当三司使么?他死了,这位子我便要了。可惜了他身边那些漂亮女子,若是能全部弄到手便好了。”

    吕天赐舔着舌头想着林觉身边那些美貌女子,王府郡主、南城大剧院那个崔莺莺,还有那个会武功的貌若天仙的女子。再看看眼前这几个女人,恨得牙痒痒的。这些庸脂俗粉着实让人倒胃口。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城里今天乱成一团呢。原来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和太子怎么都死了啊,这是怎么了啊。”妖艳女子吓得花容失色,惊恐的问道。

    “呸,你问这些作甚?这些是你该问的么?喝酒喝酒,你输了知道么?喝。”吕天赐道。

    “奴家实在不成了,衙内公子饶了奴家一回……”

    “放屁!你说饶了便饶了?喝不喝?不喝我可要翻脸了。”吕天赐骂道。

    那女子无奈端起一直大酒盅送到口旁,蹙眉喝酒。吕天赐眼珠子一转,突然伸手将酒盅底托起,顿时一口酒灌入那女子口鼻之中,辛辣刺激之下,那女子大声咳嗽起来。吕天赐尖声大笑,满地打滚起来。

    白冰再也看不下去了,腰腹用力,脚尖放松,身子坠落之际,双脚在廊柱上借力,身子宛如游鱼一般冲破长窗直扑厅内。长窗破碎片片,哗啦啦满地都是木屑和碧纱,吕天赐惊愕抬头看时,之间一道寒光耀眼,一个身影正如鬼魅一般直扑而来。

    吕天赐大骇尖叫,伸手将怀中那女子往前一推,噗嗤一声响,女子发出一声惨叫,被青笛刃刺了个通透。吕天赐得此空隙,往后连滚带爬,大声嚎叫:“救命!有刺客,有刺客!”

    长窗破裂的那一刻,屋外的护卫便已经闻风而动冲入屋内。这些人都是一流高手,今晚吕中天安排了身边的好手护卫吕天赐,同时也是怕吕天赐任性外出,他若任性出门,怕是没人拦得住。所以需要派好手护卫。故而这十几人中有数位都是吕中天身边的人。反应之迅速,超出常人。长窗破碎,他们已经进入了厅中。闻听吕衙内叫嚷,纷纷抽出兵刃飞冲而至。

    白冰正为杀了一名无辜女子而气恼,自己本意并不是要杀人,而是飞扑过去制住吕天赐。即便吕天赐不躲闪,那青笛刃也不会刺中吕天赐。偏偏这厮将怀中女子推过来,极速冲击之下,根本无法收招,故而青笛刃将那女子刺穿。白冰也身形受挫落下地来。待从女子尸身上抽出青笛刃之后,三名护卫已经呼喝而至。

    白冰无暇多想,挥青笛刃冲了上去。但和三人只一交手,顿时觉得不同。这三人武技高超,配合默契,只过数招,居然被迫的往后退了数步,差点中了一刀。

    于此同时,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了吕天赐正连滚带爬的朝门口而去,七八名护卫也正冲向吕天赐。双方只要一回合,便会立刻将他保护起来,那么事情怕就要失败了。

    想到这里,白冰心急如焚。对方三名武技高手一击得利,再不饶人,呼喝着再次攻来,白冰知道这么缠斗下去即便自己能取胜也是无济于事,猛然间手掌摸到了腰间一物,于是伸手取出,对着面前三人扣动了扳机。

    “轰隆!”黑烟升腾,轰鸣声中,面前三人身子摇摇晃晃,身上一个个小血洞往外冒血,像是漏水的筛子一般。

    白冰一击得手,不管不顾,身子跃起空中越过三人头顶,脚尖在其中一人头上一点,越过数丈距离落在吕天赐和七八名护院之间。青笛刃指着呆若木鸡的吕天赐的面门的时候,身后那三名护院噗通噗通连续倒下。正所谓武功再高也敌不过高科技武器,火器之威便是连这些武技高手也无能为力。辛辛苦苦练了几十年,不够人家勾一勾小指头的。

    白冰也暗道侥幸,林觉送她那柄精美的火器的时候,她还说不要火药囊,只留着做礼物,不会动用火器。幸而来时林觉拿出她的火器给上了药囊,才扭转了局面。否则怕是要前功尽弃了。

    ……

    外城城南,堡垒之下,战事一触即发。

    数万兵马围困着的小小城池,宛如海潮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打翻沉没。

    在林觉等人的瞩目之中,围城禁军一阵骚动之后,兵马闪开了一条通道。长长的火把照耀之下,数十人簇拥着几人缓缓而出,来到阵前。

    距离并不远,林觉认出了那几人。吕中天和杨俊并骑而立,旁边是吴春来和枢密副使冯子唐和李三山以及一干军中高级将领。

    “吕中天这老贼都亲自来围剿了,呵呵,这老狗怎么不掉下马来摔死。”孙大勇低声骂道。

    林觉笑道:“杨俊吃了亏,或许吕中天还以为杨俊是故意放我们离开呢。他当然得亲自督阵。不过却不是因为我们的面子,而是我们保护的王爷和小王爷罢了。要知道,普天之下,有资格起兵,有资格当皇上的人便是王爷和小王爷了。郭旭和吕中天当然不希望王爷和小王爷逃脱。至于咱们,当然也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过身份上却不那么重要了。”

    沈昙和孙大勇微微点头,林觉说的倒是实情。兄终弟及也是传位的一种方式。郭冰当皇帝也并不违背规则。郭旭和吕中天做贼心虚,为了皇位的合法性和不出任何的其他差错,自然是将郭冰和郭昆父子杀了一了百了。逃出去便是麻烦。

第一一四一章 喋血黎明(十一)

    (稍晚应该还有一更,我正在加油码字!)

    说话间,下方有数骑冲到堡垒下方数十步外,高声朝城头叫道:“城上的人听着,吕宰相和杨枢密使要和你们说话。切勿放箭!”

    林觉低声笑道:“老规矩,总是要来忽悠我们一番的。”

    孙大勇道:“我打赌两个老贼必是劝大人投降,保证不会杀你,保证所有的性命之类的话。”

    林觉挑起大指赞道:“孙兄弟明智。”

    沈昙翻着白眼心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二人还有心情打趣。”

    孙大勇朝城下叫道:“告诉你们吕宰相和杨枢密使,我们不会放箭,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可不是无耻之徒。”

    骑兵飞驰而回,片刻后,数十名骑兵顶着大盾严密保护着吕中天杨俊和吴春来来到数十步外。大盾将吕中天等人遮掩的严严实实的,都看不见人了。

    林觉朗声笑道:“杨枢密,吕宰相,你们要不干脆穿个乌龟壳上前来便是了,这般小心谨慎胆小如鼠,当着数万禁军的面,也不怕人笑话。”

    盾牌撤去,杨俊高声喝骂道:“林觉,莫要猖狂。你也不看看现在的局面,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林觉哈哈笑道:“杨枢密,我就这个德行,你还不了解我么?还要感谢杨枢密长街上放我们出来,虽然我们没能逃出城去,但还是要感谢杨枢密的情义的。”

    杨俊色变,转头看着吕中天道:“吕相莫要信他鬼话,这厮不过是想挑拨离间罢了,我可没有放他们走。你可莫要上当。”

    吕中天脸色清冷,淡淡道:“放心,老夫岂会上当?杨枢密又何必紧张?”

    吕中天亲自前来督战,一方面是必须要杀了郭冰和郭昆父子,为大事着想。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听到了杨俊堵截不力的消息后甚为诧异。这么多兵马拦不住林觉等人的千余人马,这有些说不过去。吕中天确实有些怀疑杨俊在耍两面派,故意放林觉等人逃脱,为将来留出后路来。毕竟杨俊和自己并非同心同德的一路人,吕中天并不信任他。

    所以他见到杨俊的时候询问了不少话,让杨俊颇为恼火。本来被林觉火器打懵了之后便恼羞成怒,却被吕中天一番怀疑,杨俊心里的别扭就别提了。只得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吕中天也不置可否。现在林觉这厮哪壶不开提哪壶,更是让人尴尬。

    吕中天抚须看着城头,朗声喝道:“林大人,本相要和王爷说话,请王爷出来相见。”

    林觉笑道:“吕中天,王爷没空,有什么话便跟我说罢。其实你也不必说了,我都能猜得到你要说什么话,你无非想劝王爷不要铤而走险,告诉王爷朝廷不会计较王府的行为,只要王爷父子效忠郭旭,举手投降,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你会保证所有人的性命。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吕中天呵呵笑道:“林大人还是那么伶牙俐齿。不过口舌之利可不是什么本事。本相正是要劝你们这么做的,朝廷宽容为怀,不忍见皇族内残,朝臣生乱。故而本相想劝说王爷父子一番。你既知道老夫要这么做,说明你明白其中的道理,何不一起劝说王爷父子呢?”

    林觉大笑道:“这些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可笑呢?你不忍皇族内部相残?老贼,你和郭旭密谋篡位,杀太子和皇上,夺取皇位。此为大逆不道之举。你策划怂恿郭旭杀父杀兄,现在还来道貌岸然说这些话。我大周百年以来,宰相历任数十人,唯你吕中天最为奸诈无德,乃奸相之最。你便是大周祸根。我等虽暂时无法为皇上报仇,但我们不屑于对弑父杀兄之人称臣,不屑于同奸相为伍,所以我们才会离开。你们想欺骗我们留下任你们宰割,想的美。我不妨告诉你,老贼。本人正是要保护王爷父子离开,之后立下讨逆除奸大旗,为皇上和太子报仇。你现在可明白我们的态度了?”

    吕中天脸上扭曲难看,再也难以保持风度。冷笑叫道:“林觉,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此局面,你们还奢谈什么逃走?老夫劝你们,是给你们一个机会。在我十万禁军的围堵之下,你们若能逃了,老夫从此把吕字倒着写。劝你识相些,立刻投降,否则旦夕之间便叫你们死于非命。”

    林觉哈哈笑道:“发个誓也不实诚,吕字倒着写不还是个吕字么?足见你怕我怕的要死。根本没有信心抓住我们。瞧你那畏畏缩缩的样子,你的心思我比谁都清楚。郭旭以为你是帮他的,但其实他是上了你的当罢了。他弑父杀兄夺了皇位,将来如何得民心?你故意不加阻止,便是要他这个皇帝名不正言不顺且落下不孝不敬的污民。再杀了王爷父子,能够即位的人便没了。你是不是也想来个废君自立,效仿曹孟德那奸雄之所为?嘿嘿,你怕是痴人做梦。”

    吕中天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林觉说的这些话居然正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些事儿。此人居然可以洞悉自己的内心,看清了自己的企图,这怎么可能?

    事实上,郭旭的一系列所为确实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本可以阻止,但是他进宫之后并没有直接来阻止,而是故意耽搁了一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赶往后宫制止。他就是要让郭旭落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弑父杀兄的恶名,这样将来郭旭不得人心,他便可以轻易废了郭旭,百姓百官不但不会怪他,反而会附和他。这之后操作的空间很大,他可以扶持傀儡,吕家可以长期把持朝政当大周的太上皇,也可以在时机成熟时取而代之。总之,到那时自己才是大周之主。

    问题是这样的心思他没有对任何人提及,包括最亲近信任的身边人,他也没有提过一个字。林觉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有识破人的心思的读心之术?不可能!这小子一定是误打误撞胡乱猜测的。

    “一派胡言!我吕中天对大周忠心耿耿,怎会有你这般龌蹉之想?你自己有谋逆之心,便以小人度君子之腹。到此时你还要扰乱人心,行径何其卑劣。”吕中天大声怒斥道。

    林觉哈哈大笑道:“吕相如此激动,是否被我说中了心思呢?吕相,你想学曹操,却也是痴心妄想。曹孟德乃是的大英雄大豪杰,而你却是个偷鸡摸狗的小人物罢了,你想那么做也是不成的。你没那个本事。”

    林觉可并不知道吕中天的真实意图,适才那一番话不过是信口开河罢了。既然吕中天要来对话,林觉自然要抓住机会挑拨离间一番。当着数万禁军将士的面,林觉倘若不揭露真相,并进行一番羞辱,那也太对不起吕中天了。

    吕中天终于意识到,这战前的对话就是一个错误。他的本意不是劝降,不是要达成什么协议,而是在围困住王爷父子和林觉之后,要羞辱一番他们,炫耀一番。逼得他们向自己摇尾乞怜,自己除了心理上满足之外,对于自己的威望也是有极大提升的。从现在起,他要致力于提升自己在大周的权威,为未来自己掌控局面做出一些准备了。即便对方投降了,吕中天也绝对不会容他们活下去。

    “林觉,老夫一片好心,你却恶言相向。看来老夫想劝你们回头的想法是多此一举。既然如此,便不要怪我们了。尔等起兵谋逆,意图夺位,实在大逆不道。老夫只能为朝廷除却奸佞,保社稷平安了。”吕中天冷声喝道。

    林觉呵呵笑道:“吕中天,你尽管将所有的罪名安在我们头上,就像你们当初陷害我的老师方先生和严大人他们一样。你本就不该来跟我对话。我和你们之间怎么可能达成所谓的协议?人和畜生能有共同的言语么?你们都是一群衣冠禽兽,罔顾皇上的信任,篡位谋逆,害死了太子和皇上,搞乱了大周。你们也配来跟我说话?最可惜的是你杨俊。你本是清白之人,虽然有些过错,但并未参与篡位谋逆之时。但你不爱惜自己的羽毛,居然加入其中,硬生生将弑君杀太子的罪名也揽到自己身上去,弄的一身污秽,一世英名尽毁,你说你值得么?我若是你,当力挽狂澜,拯救社稷于危难之中。留下万世美名。而非是同流合污,为了一些虚幻之利而出卖自己的灵魂。你以为你会为吕中天所容么?待他们站稳脚跟,你便如破履一般被他们丢弃。不信,你便等着瞧。”

    杨俊眉头紧皱,心中似有所感。一旁的吕中天低声道:“这小贼当真可恶,这个时候还试图离间我们。杨枢密,你该不会信他的鬼话吧。咱们之间坦荡相待,将来你我要共撑大周社稷的,林觉这小贼穷途末路之际,说些这样的话以求挑拨自保,这一点不用老夫多说,杨枢密也该听的出来吧。”

    杨俊抚须呵呵笑道:“吕相放心,我怎会上他挑拨离间的当?不过林觉说的对啊,咱们本就不该来跟他说这些话,直接动手便好,免得他巧舌如簧蛊惑人心。”

    吕中天呵呵笑道:“是啊,老夫还不是想仁至义尽么?单林觉小贼自然无需跟他多言,但王爷和小王爷在此,总不能让天下人议论纷纷,说我们不管不顾。现在态度已明,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想,剩下来的事情便交给杨枢密了。”

    杨俊点头道:“交给老夫便是,吕相好好看看我大周禁军的战斗力如何吧。咱们走。”

第一一四二章 喋血黎明(十二)

    (加更到!)

    吕中天和杨俊吴春来等人调转马头而回。片刻后,四周响起连番号令之声,那是即将发动进攻的信号。城头上,林觉也沉声下令,所有人做好了迎击的准备,准备死战到底。

    一面高高的军旗在空中摆动,战鼓隆隆而起。一声苍老嘶哑的怒吼声从杨俊的口中传遍四方。

    “准备!”

    但见无数的弓箭手从队列之中现身,来到队列前方,弯弓搭箭对准城头。

    “放箭!”杨俊吼道。

    “嗡嗡嗡!”弓弦震动之声宛如无数羽翼的抖动,又如云层中滚过的闷雷隐隐作响。雷声之后,便是瓢泼之雨。只不过,那不是真的雨滴,而是箭矢之雨。

    四面八方数万羽箭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黑沉沉的乌云状,瞬间汇聚于堡垒上方落下。方圆百步的小小堡垒几乎每一寸土地砖石都没能幸免,每一寸的地方都被箭雨所洗涤,密密麻麻的弓箭在砖石地面上跳跃着,城上城下的木质城楼和房舍瞬间密密麻麻插满了箭支,本来平整的地面瞬间成了箭矢之林,一瞬间插上了无数的箭矢。

    禁军装备有各种弓箭,强弓长短弓连弩十字.弩等不计其数。在这种情形下,用的是普通弓箭,因为可以对天抛射。倘若是正面对敌,十字.弩和连弩加入,那将是更为凶猛的箭矢的暴风骤雨。

    可怕的是,这种攻击不仅是一轮,而是连续数轮.暴风骤雨一般的打击。杨俊终于展示了他作为军师领导者的才能。在弓箭手施射的同时,他下令步兵开始挺进。这正是攻城作战的标准程序。远程压制之下,攻城近战兵马在掩护下冲锋。当压制停止之时,己方人马却已经渡过了攻城最为危险的阶段,抵达城下了。

    对杨俊而言,这种微缩的城池简直没眼看。虽然为了达到实战的要求,这小小城池设计的跟大城一样有各种防御措施,甚至还有箭塔敌楼,城墙也高达两丈,且异常坚固。并且城中设施大多为石块所建造,便是防止对方火攻。但是这毕竟是一座小城。平日训练攻城为公平起见会控制兵力。如守城方三百人,则攻城方不会超过三倍之数。但今日可不同,无需去拘泥于人数,只需调动所有兵力去攻下此堡垒便可。这样的考核慢说是对杨俊而言,便是任何一名普通的士兵都可以轻松获胜。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城头之上,箭支如雨袭来之时,城头所有人都躲在城楼里或者城垛之下无法抬头。事实上这样的箭雨对于城墙上的人杀伤力并不大,大部分箭支都落入城中,方圆百步的城池内部才是最遭殃的地方。即便早就警告了城中王府的仆役们不要随意走动,只呆在屋子里或掩体之后,但这般密集的箭雨还是将十几名以为安全的仆役婢女们射成了刺猬。

    林觉躲在城楼廊柱之后,那廊柱是青石垒成,箭矢击打在上面如同爆豆一般叮当作响。铁头箭将青石射的坑坑洼洼,火星和小石子到处乱飞,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但林觉还是冒险不时的探看战场的局面。他知道,这些弓箭并不求杀伤多少人,只是一种压制的手段。四面八方涌上的攻城兵马才是自己最需要担心的。必须在恰当的时机恰当的距离进行反击,决不能完全被动挨打。对方人数太多,若不能在一定距离内进行反击,当他们全部涌到城下后,便将无从防守。

    四轮凶猛的箭雨之后,弓箭稀稀落落的停止了,为避免误伤己方攻城兵马,杨俊下令停止射击。而此时,己方攻城士兵跑的快的已经在城墙下三十步之内了。

    禁军士兵们扛着云梯呐喊着冲到城下,唯一小小的障碍便是城下的那条干涸的护城河。这稍微阻挡了他们的速度,因为他们必须下到河道再爬上半人高的城下河岸,方可进行攻城。

    林觉要抓住的便是这短暂的机会。当大批兵马冲入护城河一丈多宽的河道中时,四周的护城壕沟里密密麻麻的像蚂蚁一般拥挤了无数的士兵。此时此刻,林觉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闪光弹!伺候!”林觉大喝着冲到城墙旁,挥手将一枚鸽蛋大小的闪光弹投向地面。同时捂住眼睛。所有林家护院纷纷单手护眼将手中闪光弹投入壕沟之中。爆裂声起,白光谣言,刺鼻的气味升腾起来,呛人鼻息。

    虽然每一面城墙只有二十余枚闪光弹投掷下去,但在幽暗的黎明时刻,闪烁的白光格外的剧烈。就像突然间在壕沟之中闪烁起几万颗火球,又像是无数的焰火在空中同时炸裂一般。闪光弹爆裂的白光让四周亮如白昼。但那是如同一片白纸遮挡在眼前的白昼,看不见任何的景物,看不见任何的东西。白茫茫一片,宛如天地之间被一片白的耀眼的幕布所遮蔽。

    这是壕沟之中和左近兵士的感受。即便距离百步之外压阵的吕中天和杨俊等人,也在白光爆裂的那一刻不由自主的转头遮眼。他们的眼睛也受不了这剧烈的白光。

    闪光弹制作的过程其实是林觉无意之间所得,起初是为了江南大剧院的光影效果,为了能有绚烂的光影,林觉在杭州焰火作坊中流连。跟一些作坊师傅都成了好朋友。后来为了改进王八盒子的火药,京城焰火作坊林觉也跑了个遍。很多老师傅都是林觉的座上之宾。

    又一次,林觉拜访一位火药作坊的老师傅,询问有无威力巨大且性子温和的火药。那老丈当即演示了一种火药,燃烧之际发出大量的白光,刺目之极。林觉觉得甚为意外,那火药威力其实不大,但是却明亮刺目之极。一问才知,那老者也是从一名方士手中得了一种药物,可增加火药亮度。这对于焰火作坊之间的竞争是颇为有利的。焰火升空之后,谁的焰火亮度高,便格外的引人瞩目,这显然是一大卖点。

    林觉当即带着那老师傅去拜访了位于城南的那名方士,那货不过是个炼丹道士罢了,只是无意间练出了这种东西,拿来卖给作坊弄钱。林觉认为,这人应该是无意间提纯了一种在后世叫做‘镁’的元素,火药中夹杂这种含有杂质镁的物质,会产生大量耀眼的白光。从此刻起,林觉便资助这位方士大量提炼此物,林觉想,无论对于大剧院的光影还是制作一种闪光弹,这些都是大大有用的。那方士乐的有人花钱请自己练东西,在他看来,这些东西不过是一些废物罢了,只有火药作坊主才会低价买一些这些渣滓,这位林大人肯出大钱让自己练这些废渣,自然求之不得。

    林觉索性将那方士单独安顿起来,专心让他炼制此物。比例几经调整,终于制作出了这种爆裂闪光弹。在参与平叛之后,林觉认真的考虑过此物的实际用途。他认为,对于一些无需伤害人命的缉拿犯人或者是驱散人群的场合,这些东西必有价值。当然,这也可用于逃生自保。

    此刻,这些闪光弹发挥了威力,林觉倒不是不肯伤及这些禁军的性命,而是他需要用闪光弹让冲到前面的这些人暂时失明,变成无头苍蝇。起码在数十息之内,这些人失去了攻城的能力。而这数十息时间,足够做很多事了。

    无情的打击瞬间即至。城头上王府卫士和林家护院们手中的弓弩和火器开始轰鸣。劲弩加上霰弹无差别的落在乱成一团捂着眼睛在壕沟里挣扎的禁军身上。箭支入肉发出恐怖的噗噗声,霰弹爆起的血花如湖面上落下的雨点,溅起细碎的血肉。惨叫哀嚎之声充斥四周。整个堡垒四周瞬间成为了修罗道场,成为了屠杀之地。

    短短数十息时间,王府卫士们倾泻.了六轮箭雨,林家护院轰击两轮五连.发的弹药囊。数千只劲弩和不计其数的霰弹完全被壕沟中的禁军的身体吸收,所造成的杀伤可想而知。

    本来干涸的壕沟中竟然被血肉淋湿,在众人的踩踏中成了一锅烂泥粥。人群本能的逃窜,踩着受伤者的身体践踏,造成了更大的死伤。本来不该死的,被踩到脚下活活践踏致死,本来是轻伤的,被踩踏成了重伤。到处是哭喊惨叫,到处是血肉残肢。这一幕就连林觉也颇为不忍。这些禁军有些人曾经跟自己并肩战斗过,但此刻却成了敌人,想来真是让人唏嘘。

    后方,吕中天吴春来等人瞠目看着这一切,良久无语。

    “这……这……小贼手段这么厉害?那些火器……”吕中天喃喃道。

    杨俊冷声道:“现在知道为何长街上老夫吃了大亏了吧。这贼子早就私养兵马,私造火器。老夫不察,吃了他大亏。可笑还有人说老夫故意放他走。林觉这厮适才也来挑拨,有些蠢货怕是心里还信了几分。”

    吕中天没有注意到杨俊话语中的指桑骂槐,他的注意力还在前方的战斗中。瞠目咂嘴道:“那这还能攻下城来么?士兵们死伤了怕有……三四千人吧。”

    杨俊冷声道:“吕相天天在朝堂之中坐着,自然不知战斗之残酷。老夫可是亲历百战之人,这种情形见的多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死些人算什么?人我们多得是,便是再给他杀几千人,又当如何?终归他们今日插翅难逃。吕相不用担心,进攻还会继续。”

第一一四三章 喋血黎明(十三)

    前方从目盲之中缓解过来的兵士们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一个个魂飞胆裂,转身便往回撤。然而,后方阵中鼓声隆隆,那是继续进攻的信号。此刻后撤便是临阵脱逃,那也是必死的。无奈之下,他们只得继续往城下爬。后续士兵也蜂拥而至,踩踏着沟渠中的尸体往城下猛冲。

    箭矢横飞,火器轰鸣。一群群的士兵倒下,但是攻城之势并未减弱。城头守军的箭支都射光了,火器也烫的不能拿在手里,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但最终,一架架云梯顽强的搭上城头。云梯上方的两支铁钩顽强的勾上了城垛之上。蝼蚁一般的兵士们开始蜂拥往城头涌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城墙上多处被突破,城头卫士和护院们不得不展开肉搏血战。

    林觉在孙大勇等人的保护下加入血战之中,火器已然热的烫手无法使用,林觉不得不抽出腰刀进行肉搏。好在孙大勇不离左右,林觉倒也没有性命之忧。林觉心里情绪颇为复杂,他其实很埋怨自己。但他却又无可奈何。

    其实按照林觉自己的想法,在钱德禄拼死出来报信之后,便要立刻组织人手全部撤离京城的。自己为了要等待王府的决断而耽搁了最佳的时机。眼前这一切其实都是犹豫的结果。然而林觉心里也明白,他不可能不等待王府的决断,他不可能置王府众人于不顾而独自带着家眷离开。于私,那是小郡主的家人,于公,那是皇族一脉,那是未来可以登高一呼的资本。没有王爷和小王爷,自己推到伏牛山中,在世人看来便是一个失败者的落草为寇。

    只能说,当时事务太急太繁杂,自己没能注意到郭昆的言行。其实郭昆在裕德楼临走之前问的话是有迹象表明他会动手的。自己忽视了这一点。这是自己的失误。另一处失误也是对于杨俊的判断失误,林觉没想到杨俊会那么干脆的加入郭旭和吕中天的阵营之中,这打破了林觉对于杨俊残存的最后的一点点期望。杨俊这个人,其实既无自立的胆量,又无忠诚可言,哪怕他有一点点的胆量,这种时候也该浑水摸鱼才是。他有这个资本。这种人是成不了大事的,他的下场绝对很惨。

    无论如何,此时的任何抱怨都是多余,情形如此,只能浴血而战。虽然无数的禁军正蜂拥攻城,永远杀不完的敌人,噩梦般漫长的过程让人几乎要发疯。身边的人不断的倒下,不断的死在血泊之中,一切都已经让人绝望了。

    “林大人,事已至此,怕是无力回天了。不如兄弟们护着你杀出一条血路,或许还有生机。”孙大勇在林觉身边叹息道。

    林觉擦了一把脸上飞溅的血迹,一张俊脸上血迹宛然。

    “孙兄弟,不要放弃,也许下一刻,便有转机也未可知。我并不怕死,死其实并不是最可怕的东西,最怕的是失去希望。”林觉露齿笑道。

    众人长叹无语,不好多说什么。林大人虽然智勇双全,但却也幼稚了些,这个时候还谈什么转机?这时候能有转机,除非有上天之助了。但林觉既然不愿突围,众人只能死战。再过盏茶功夫,城墙上千余人手也只剩下了五六百人,其余的都喋血当场。而且,打断的城墙被攻破之后,数百名兵士已经进入城中朝着郭冰和小王爷栖身的大石屋冲去。

    林觉叹息一声,眼望内城方向,心道:“冰儿,你在何处?看来是没得手了。不过不要紧,这本就是个艰难的差事,我确实有些难为你了。但愿你没事能够突围出去,告知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所有人,都要坚强的活着。”

    “杀!”林觉爆发出一声大吼,举起腰刀猛扑向前,和大批沿着城墙冲杀而来的禁军士兵迎头相向,毫不退缩。孙大勇等身边数十人忙飞快跟上,以悍不畏死之态冲杀而去。

    ……

    长街之上,一匹黑色的骏马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而行。这是一匹名叫雪花的儿马。今年不过两岁半而已。正如人中少年一般,正是浑身肌肉发达,精力旺盛之时。这马儿本就是纯种良马,再加上精心喂养,早已高大健壮,体魄雄健。今日这匹名叫‘雪花’的儿马很是兴奋,不久前它的主人驾驭着他从外城飞驰进内城,现在又驾驭着他飞驰往外城。整条宽阔的街道都似乎是它一个人的大道,空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它可以纵情驰骋。这对于一匹渴望奔跑的马儿是多么兴奋之事。

    可是,让它觉得不解的是,它已经尽自己所能的驰骋,但马上的主人似乎还是有些嫌弃自己慢。她用马鞭子在自己的头顶唿哨着,虽然雪花知道那鞭子不会落在自己的身上,因为她对自己那么好,就像自己对她也忠心耿耿一样。但她的焦急之情雪花是能感受到的。雪花再一次提速,四蹄翻飞疾驰,这已经是它的极限了。它并非不想跑到极限,只是那样的话马上的主人会不舒服,自己也很难掌控自己身体的协调。但是在这个时候,雪花顾不得这些了。

    雪花想着什么,马背上的白冰一无所知。她心急如焚,正急于赶到林觉身边。她身前横着的是五花大绑的战利品。吕天赐被自己擒拿之后,相府即便高手众多,但因为害怕伤着吕天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冰将吕天赐掳走。横在马背上的吕天赐那里经受过如此的颠簸,昨夜的酒菜尽数呕出来,弄的到处都是臭烘烘的一片。白冰忍受着这种恶臭,一门心思想着的便是尽快赶到林觉的身边,因为她明白,夫君之所以要自己抓吕天赐,怕也是无奈之举。自己肩负的或许是救下众人的职责,她一定要完成此事。

    宜秋门洞开着,守门将官被摔死之后,这城门暂时无人值守,这倒是省了白冰一番功夫。循着喊杀之声往南城飞驰的途中,白冰遇到了马斌和他带领的五六十人的兵马。马斌在被杨俊识破意图之后便没有遭受众多兵马的围剿,只有一支骑兵紧紧跟着他。马斌心忧南城局势,选择掉头突围,死了四十多名兄弟后,带着五六十人正迅速赶往喊杀震天,火器隆隆之处。

    见到白冰赶来,马斌等人甚是诧异。待看到了马背上的吕天赐,马斌才恍然大悟,不禁拍手称赞。林觉还是办法多,他这一手怕是没有人能想得到。派白冰杀个回马枪,将吕天赐擒获,这将是个极好的人质。不过马斌对于一个吕天赐能否让众人脱身有些担心。吕天赐的命真的这么值钱么?

    一行人迅速冲到蔡河之畔,重重兵马围着武举堂方向,那里喊杀之声震天响。白冰看到密密麻麻的禁军围困着武举堂的情形,心都凉了。这么多兵马围堵着夫君他们,也不知里边怎么样了。

    外围兵马见到数十骑飞驰而来,立刻围拢冲上。白冰将吕天赐提在胸前,高声对着前方黑压压的兵马娇叱道:“吕中天的衙内公子吕天赐在此,谁敢挡我,我便杀了吕天赐。”

    众禁军愣了愣,片刻后让出一条通道。吕宰相的儿子吕天赐在对方手里,这可了不得。谁要是害的吕宰相的儿子死了,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没人敢阻拦,任凭白冰一行从大军从中飞驰而过,冲入武举堂校场之中。

    远远的白冰便看到林觉在城头冲杀的情形,心中顿时安稳了许多,看起来夫君没事,但也是岌岌可危了。大批兵马在城头,将己方众人分割成几股,旦夕间便将全部被杀,自己还是来晚了些。

    “住手!立刻停止攻击,否则,吕天赐狗命不保。”白冰抓住吕天赐的腰带将他举在头顶,凝聚内力,将娇叱之声传遍四周。

    吕天赐口中塞着的布团被取出之后,此刻正鬼哭狼嚎挣扎叫喊。

    “饶命啊,女侠啊,饶命啊。爹爹啊,娘啊,快来救我一命,快来救我啊。”

    吕天赐和杨俊等人正为城破在望,郭冰父子和林觉剿灭在即而欣喜,两个人神态轻松的站在阵前大旗下说话。忽见侧方兵马大乱,一名女子骑着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疾驰而出,后方数十骑呼喝跟随。那女子手上还举着一个穿着锦缎长袍大声哭叫的人,不禁都是一愣。

    “怎么回事?什么人闯阵?怎么放他们进来的?干什么不阻止她他们?”杨俊怒声喝问道。

    身旁兵将尚未答话,吕中天却惊叫了起来。

    “天赐,那不是我儿天赐么?”吕中天脸都白了,一瞬间,他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

    “吕中天,还不下令退兵,再若进攻,便宰了这狗衙内。”白冰娇声大呼,策马冲到阵前。单手抓着吕天赐在头顶晃悠,另一手呼呼作响的舞动着寒光闪闪的青笛刃,不离吕天赐头颅左右。

    “兀那妇人,莫伤我儿。”吕中天脸都白了,吹着胡子颤声大叫。

    白冰停下马来,将吕天赐横在马前,沉声喝道:“吕天赐,要狗命不?要狗命的话便叫你爹爹赶紧收兵。不然的话,我叫你人头落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6858/ 第一时间欣赏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作者:大苹果所写的《大周王侯》为转载作品,大周王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周王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周王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周王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