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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四五章 未卜先知

    “韩大人,我不知该怎么说出心里的话为好。这近一个月来,是我人生中最为痛苦和犹豫的时刻。哪怕是当初我放弃了科举投军之后遭受的众人的讥讽和嘲笑的时候,我也没有这么痛苦过。”马青山没有正面回答韩刚的问题,吁了一口浊气,轻声说道。

    韩刚微微点头道:“青山兄弟,我知道,我也理解你,因为自兵败这一个多月时间以来,我也处在痛苦和煎熬之中。杨元帅……杨元帅居然就这么被皇上给杀了。就算是兵败,也不能杀了杨大人啊。朝廷此举,不是自毁长城么?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不能这么做啊。可以责罚,但怎么能杀了杨大人呢?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得知杨大人被处决的消息,我从头到脚都一片冰冷,如坠入冰窖之中。你和我大概是同样的感受吧。”

    马青山凝视着秋阳下斑驳的山岭树林,缓缓道:“正是如此,杨大人被处死,当真如晴天霹雳一般,让我整个人都懵了。不过……我最心寒的还不是这一点,让我心寒的是……朝中居然没人阻止,那么多有识之士居然看不透这局面么?和辽人议和?议的哪门子和?我大周和辽人之间能有真正的和解么?就算议和,难道不怕他们反悔?杀了杨大人之后,辽人若来进攻,谁来领军?朝廷里的那些人难道不去考虑后果么?就算皇上想议和,又何必要拿杨大人开刀?简直让人无法理解此事。我现在真的相信那天林大人跟我们说的那些话了。韩大人,我是真的信了。”

    韩刚皱眉道:“你是说那个林觉么?他说了什么?”

    马青山道:“那日林觉将我们从辽人手里救出来,在那林间宿营之处跟韩大人说了那么多的话,韩大人难道都不记得了么?”

    韩刚苦笑道:“我当然记得,但他林觉是朝廷的叛臣,他的话我怎么能当真?况且那天他说的都是中伤皇上和朝廷之语,我身为朝廷官员,怎能听他蛊惑?”

    马青山转过头来,怔怔的看着韩刚道:“韩大人,你认为林大人说的都是假话么?我却认为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咱们只是身份不同,不肯相信皇上是杀父杀兄篡位的事实罢了。”

    韩刚道:“就算那是事实又如何?你我是大周臣子,又能怎么做?”

    马青山还是没有回应韩刚的诘问,只轻声道:“韩大人,那天晚上你离开之后,我和林大人还有一番谈话,你想知道我们说了些什么吗?”

    韩刚疑惑的看着马青山道:“青山兄弟,莫要卖关子,有话你就说。你我之间,当不用吞吞吐吐吧。”

    马青山点头道:“当然,那天晚上我是主动去跟林觉攀谈的,因为下午的时候我听他跟你交谈的时候便心有所感,心中对他有些好奇。加之他也是我大周的一个传奇人物,便想去跟他攀谈一番。我本来想知道的是,作为原本前途远大,年纪轻轻便位居三司使的林觉,为何会选择叛出朝廷这条决绝之路。他原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

    韩刚皱眉思索道:“他有选择么?他不是支持晋王郭冕的么?郭旭篡位成功,岂能容他?”

    马青山神情古怪道:“原来韩大人心里也是认为当今皇上是篡位的。这无心之言,其实才是韩大人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吧。”

    韩刚有些尴尬,摆手道:“莫要说这些,这和我们所言之事无关。”

    马青山呵呵一笑,沉声道:“林觉说他并未没有选择,事实上皇上和吕相一直在拉拢他,希望他能为他们效力。林觉说,直到最后一刻,他其实都是有选择的。皇上的玉玺是被内侍统领钱德禄交到他手里的,那时候他只需将玉玺交给当今皇上,那么皇上便不是篡位,而是光明正大的即位。林觉说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或者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他若愿意投靠皇上和吕相,皇上和吕相断不会将他拒之门外。我相信他的话,因为我知道林觉得经历和本事,他是我大周的佼佼者,文韬武略无不让人叹服。试想,这样的人若是愿意辅佐皇上,皇上怎么会将他拒之门外?”

    韩刚想了想道:“就算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为何还要当朝廷的叛臣呢?”

    马青山轻声道:“这便是问题之所在了,那天晚上他跟我袒露了心迹。他说,从严正肃和方敦孺两位大人推行新法失败之后,他便看出来了,朝廷里烂透了。他给我打了个比方,他说我大周现在就是一座外边华丽的大宅子,看着高高大大华美无比,但其实廊柱腐朽,里边老鼠臭虫横行,已经烂的不能再烂了。严正肃和方敦孺的变法之举是试图修补廊柱,清扫屋子里的老鼠臭虫蟑螂,这种办法其实只是一种维持,并不能让大周这座大宅子得到彻底的修缮。而即便是这种修缮的办法,到后来也失败了。从那时起,他其实便明白了,靠这种修修补补的办法是无法让大周这座大宅子能够庇护天下百姓,替百姓们遮风挡雨的。所以,他认为,与其不断的修补,而且还没有好的结果,还不如一把火将这宅子烧了。”

    “烧了?说的轻巧,烧了这宅子,岂非连起码的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了?烧了便能解决问题?他这是为他的反叛找理由。”韩刚喝道。

    “我也问过他这句话,他说,烧了宅子恰恰是为了重建一座新宅子。这才是目的。与其让人住在这鼠虫横行,摇摇欲倒的宅子里受罪,还不如重新建造一座新的大宅子。用他的话来说,便是大破大立,欲立则先破,不下狠心是不成的。所以,这才是他选择叛出朝廷的最终缘由。他说,他反的不是大周,而是郭旭,他要努力为大周造一座新宅子,因为今上登基,换汤不换药。朝中君不是君,臣不是臣,都是一群烂透了的人,新的大周里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些蛀虫,这些看似栋梁却已经**之极的人存在的。”马青山沉声说道。

    “大破大立?大破大立!”韩刚面容惊愕,皱眉沉吟。

    马青山继续道:“当时我听他的这些话也是觉得他有为自己找反叛的理由的嫌疑。按照他的意思来说,朝中无一是栋梁之臣,都是自私自利的蠹虫,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考虑大周社稷江山的墙头草。都是不顾百姓死活的贪腐之辈。我当时听了他这些话,心中其实是有些反感的。我一直认为,我大周固然有些弊端,但不至于如他所言的那般不堪,皇上我不敢评价,但吕相和一干朝臣中还是有英才的,他林觉那么说着实过分了。然而到今日之时,我不得不说,林觉的话是对的。杨大人之死便证明了这一点。整个朝廷全是苟安之辈,没有一个人去阻止皇上杀杨大人。皇上……何其昏聩。吕相则更令人失望。从他居然同意暂代枢密使之职的行为中,我甚至怀疑……他是故意让皇上杀了杨俊而不阻止,为的便是……攫取军权。我甚至更加怀疑,吕相或许还从中推波助澜了。倘若真的如此,皇上昏聩,吕相这时候还想着专权,朝臣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那么我们所要维护的这个朝廷还有什么让我们维护?我们效忠的是怎样的一个朝廷?光是想到这些,便足以让我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了。”

    韩刚惊愕的瞪着马青山,半晌喃喃道:“青山兄弟,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你是不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怎么能落入林觉的圈套之中。他跟你说这些,恰恰便是另有目的而已。你怎么能信他的话,而诋毁朝廷呢?”

    马青山摇头道:“韩大人,我当然信林觉,因为他说的句句都在理,而且现实已经应验了。韩大人,我再跟你说个最离谱的事情,这件事说出来,你或许更以为我是中了邪。但我却可以我死去的爹娘来发誓,我说的句句是实话。”

    韩刚忙道:“怎可发此毒誓?犯不上吧马兄弟。”

    马青山道:“我也不想这样,但这事太过离奇诡异,你一定认为我在胡说八道。所以我发下毒誓,便是告诉你,我说的都是事实。”

    韩刚道:“罢了罢了,你说便是。”

    马青山正色道:“那天晚上交谈的最后,林觉对我说了几句话,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马兄弟,联女真灭辽不是什么妙计,而是大周的劫难。这场战事大周是占不到便宜的。不但占不到便宜,反而极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会因此招致灭国大祸。’。我听后自然不太相信,于是便问他说,他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大周此次北征必败。他当时斩钉截铁的告诉我说,他正是此意。我问他‘你为何如此肯定?’。你猜他怎么说?”

    韩刚皱眉道:“他怎么说?”

    “他说……天机不可泄露。原因他不会告诉我,他只叫我一定记住他的预言。到时候便知道他不是信口胡说,也不是故弄玄虚。”马青山轻声道。

    韩刚惊愕道:“他……他的意思是,他可未卜先知?他可预见事情的成败?”

    马青山咂嘴道:“恐怕正是如此。当时我是当笑话听的,可现在……事实俱在,他的所有的话都应验了,我还能不信么?这个林觉……怕是真的是知晓前后之事,能够未卜先知之人。我从未见过一个人那么笃定的敢说我大军会失败的。你说这邪门不邪门?”

第一三四六章 死法

    韩刚呆立半晌之后,轻声道:“或许只是巧合罢了,应该没那么邪门吧。哪有人真的有未卜先知之能?”

    马青山点头道:“也许吧,也许只是巧合。但是,这起码说明这个林觉对余局面是看的很清楚的,他虽未必真知结果,但却一定是对双方实力的对比,对于我的大周兵马的战力有清醒的认识,甚至比我们自己都还了解,所以才敢做出这样的预测。这个人一定是有真本事的,也是有远见目光的。”

    韩刚皱眉道:“这一点我倒是有同感,这个人不简单。可惜他不愿为朝廷效力。否则,此次北征若有他在,必不至于如此下场。”

    马青山点头道:“是啊,可惜他是不肯为现在这个朝廷效力的。”

    韩刚顿了顿,忽然问道:“青山兄弟为何会想起这个林觉呢?你似乎对他极为推崇呢。青山兄弟,不要怪我??拢?橇志踉儆斜臼拢?彩浅?5呐殉及 !?/p>

    马青山呵呵笑道:“韩大人,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这么想么?林觉只是不肯维护眼下这个朝廷罢了,他并非是背叛了大周,只是不肯跟篡位者和只图私利腐朽之辈为伍罢了。我倒是觉得,站在目前这种状况之下,他的选择或许……或许……值得我们去深思。”

    韩刚楞道:“你是何意?我怎么感觉你今日说话怪怪的。”

    马青山轻声道:“不是我说话怪异,而是……我说的话都是事实,但却违背了我们一直所坚持的东西,所以韩大人觉得怪异罢了。但其实我们现在到底是在维护什么?我个人已经非常的迷茫,不知韩大人可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韩刚皱眉道:“青山老弟,越说越离谱了,我不想听你胡言乱语。我叫你来此,只是想询问你对朝廷召我们进京之事的看法罢了,可没想跟你说些其他不着边际的话。”

    马青山静静道:“韩大人,这件事你还用问我的意见么?你心里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接到圣旨被要求回京的都是杨枢密提拔之人,像韩大人这种的,都被视为是杨枢密的亲信嫡系。这种时候,召集咱们这些人回京城,难道真的是为了述职商讨什么事么?事情不是明白着,这是要对咱们这些人动手了。吕中天现在成了枢密使,他要执掌军权,完全掌控军队的话,我们这些人便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除非我们愿意公开表态支持朝廷诛杀杨大人的举动,并且愿意向吕中天低头效忠,否则此去京城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送死!韩大人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找我来此商议的吧。”

    韩刚怔怔的看着马青山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马兄弟果然是明白人啊,果然是读过书的人。你说的没错,你适才之言正是我心中所想。这一次召我们这些人进京……着实蹊跷的很,怕是要拿我们开刀了。”

    马青山沉声道:“既如此,韩大人可有什么对策?其实韩大人只需公开表态支持朝廷的决定,并且去对吕中天表达忠心,支持他当这个枢密使,愿意无条件接受朝廷的任何任免调动,我想应该便可保住一命吧。”

    韩刚皱眉瞪着马青山,马青山苦笑道:“不用这么瞪着我,我说的都是现实之言,这么做可以保住性命,或许还可以得到吕中天的器重呢。”

    韩刚喝道:“公开表态支持朝廷杀了杨枢密的决定?你是不是疯了?无论杨大人怎么对我,他总是对我有恩之人。若无杨大人提携,我怎有今日?那吕中天算什么东西?如果此次杨大人之死真的是他捣鬼的,便说明他意图大权独揽,心怀不轨。我支持他当枢密使?疯了不成?他有什么资格当枢密使?况且他此举已然破坏了朝廷祖制,满朝上下该弹劾他才是。青山兄弟让我去效忠吕中天当他的走狗?难道在你心目中,我韩刚便是这样的人么?岂有此理。”

    马青山忙道:“韩大人息怒,青山并无此意,只不过这是青山目前能想出来的能够应付局面的办法而已。青山当然知道韩大人绝非这样的人。世上谁都可能这么干,但唯独你韩大人不会忘恩负义卑躬屈膝。”

    韩刚摆手道:“你也不用拍我马屁,现如今你的军职跟我相同,目前位置,北征大军尚未解散,你还是北征大军的高层将领,仅次于副帅白奇之下。你也是杨元帅亲手提拔的,你也不能置身事外。”

    马青山笑道:“岂止是不能置身事外,我可是死定了的。我可是得到了消息,有人说析津府之战其实是我的责任,因为杨元帅当日是任命我指挥攻城作战的。而我被杨元帅提拔的也太快,他们怀疑我和杨大人之间有什么秘密的关系,怀疑我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呢。我去京城,必要因为析津府之战而被指谪,我是要被杨元帅陪葬的。”

    韩刚怔怔看着马青山道:“亏你还笑的出来,你既知道朝廷肯定要杀你,却还能如此淡定么?你有何脱身之策?”

    马青山摇摇头道:“我没有什么好办法。”

    韩刚咂嘴道:“那么你我便只能去送死了么?真的没有什么好法子了么?”

    马青山沉声道:“韩大人,我是不会去送死的,我压根没想去京城。”

    韩刚皱眉道:“你想抗旨?”

    马青山缓缓点头道:“我只能如此,我不想跑去京城任人宰杀,我只能选择抗旨。我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朝廷更有理由杀了我,而且合情合理,无可辩驳。但我依旧要这么做。我不是怕死,想我马青山投笔从戎之时,便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死并不可怕,我其实怕的是……不明不白的死。我跟韩大人说过我爹爹的事情,我参军的缘由一半是为了保家卫国,另一半是为了为我爹爹报仇。朝廷能跟辽人议和,我马青山是绝对不会跟辽人妥协的,就算没有国仇,我个人也有家恨。所以,我不妨跟韩大人坦言,我个人认为,朝廷已然不值得我效忠。如林觉所言,他们烂透了。我可不愿死在他们手上。与其死在他们手上,何如战死疆场之上。”

    韩刚惊讶道:“你到底意欲何为?莫非要叛出朝廷么?投靠林觉他们?”

    马青山摇头道:“并非如此,我的想法很简单,我要去和辽人打仗,我不会承认所谓的和议的。也许没人愿意跟我一起去杀辽人,因为这也是一种送死的行为,但我宁愿死在和辽人作战的战场上,也不愿窝窝囊囊的死在朝廷手里。去京城是死,抗旨是死,和辽人作战更是九死一生,我选择和辽人作战而死,这便是我此刻的想法。”

    韩刚神情激动,忽然挥拳在城楼廊柱上重重一击,沉声道:“好兄弟,好胆色,好勇气。你说的对,与其死在朝廷手里,跟杨大人一样死的不明不白,还不如死的轰轰烈烈。朝廷跟辽人和议,我们却和辽人是死敌。马兄弟,你想要和辽人作战,我韩刚陪你一起去。大不了我们都死在辽人手里便是,那却正是我们军人的归宿。趁着现在我们手中还有不少兵马,而且涿州辽军或许以为和议达成,正处在麻痹状态之中,你我兄弟给他们来个回马枪,猛攻涿州,杀的他们屁滚尿流。你看如何?”

    马青山双目放光,哈哈大笑道:“我早就知道韩大人会同意我的想法,韩大人对辽人也是恨之入骨的。果然如此。哈哈哈。可是韩大人,这么一来,我们便没有回头路了,也许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韩刚大笑道:“那又如何?我们也是被迫无奈。起码我们可以选择自己怎么个死法,不必受人摆布,更不必卑躬屈膝。此次北征,我在辽人手中吃了两次亏,心中着实恼怒。这正是找回场子的时候。或许你我兄弟能建奇功,扭转局面,会让朝廷坚定和辽人作战的信心呢。即便战死了,那又何妨?死之前,也是要拿辽人成千上万的人头来告慰杨大人的在天之灵的。”

    马青山道:“好,如此,我们便分头整顿兵马,立刻行动。”

第一三四七章 微妙之局

    辽国上下最近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析津府之战的胜利让辽国在面对大周和女真人的夹击的危机得以缓解。大周兵马败走之后,女真大军也识趣的没敢再往大定府逼近,而是迅速退回了东京道辽阳府以西,做好了防御的态势。

    按理说,这种状况下,辽国君臣上下应该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庆贺危机的缓解才是。然而,对于耶律宗元而言,他依旧感到压力巨大。和大周的和议首先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反对最激烈的不是别人,正是在析津府之战中立下大功,被封为南院大王的大辽国丈韩德遂。韩德遂认为应该乘势猛攻大周,乘机将大周北方的国土全部吞并,获得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资源。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以韩德遂多年来和大周对抗的经验而言,他认为这种机会简直是天赐良机。如果给了大周以喘息之机,那么大周会很快的恢复过来,析津府之战的大胜所带来的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就像是一股洪水的浪头,洪峰来袭时,跟着这道洪峰之势便是摧枯拉朽。挟大胜之威,正可以高歌猛进。如果耽搁了这最佳的时机,胜者之威消退,败者也会有喘息之机,重新进行调整。那么事情便难办多了。

    对韩德遂而言,南下正是他多年来的梦想。久居析津府的他,在这座辽人和大周交流的最大的城池镇守了这么多年,他自认为对大周的了解比所有辽国朝廷上下都要深刻。同时,他也是最直观的感受到大周的富庶和繁华的,这让他对大周垂涎欲滴。

    他特别的研究了大周北方的地形,从军事作战的角度上来说,只需突破大周几座边镇城池之后,大周的京城汴梁其实便是唾手可得之物。除了黄河天险之外,汴梁这座都城的北面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难就难在边镇雄州霸州容城保州等十几座边镇重镇难以突破,对方重兵驻扎,更将城池打造的跟铁桶一般,实在是无计可施。那么眼下大周三十万大军几乎损失殆尽,这岂非正是一鼓作气突破对方边镇的机会?边镇城池一破,大周还有什么抵抗力?很快便可摧枯拉朽一般兵临汴梁城下了。

    不得不说,韩德遂的想法还是颇有道理的。如今的大周精锐尽失,边镇一帮子残兵败将老弱兵士,士气也正在低谷之中。这个时候一旦辽国精锐尽出,挟大胜之威攻到,怕不是真的要摧枯拉朽。如果此刻不动手,等大周缓过劲来,兵马得到补充,士气得到恢复,那岂非坐失良机。

    不过,韩德遂的这种想法分明是带有搏命一般的冲动,他根本的弊端便是无视了女真人在腹背的威胁。韩德遂没有和女真人交过手,他对女真人并不感冒。他甚至觉得耶律宗元实在无能,一个区区女真部落,怎么围剿了三年还没解决,相反还让他们坐大,拥有了十几万兵马。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当着耶律宗元的面他都嘲笑过他,耶律宗元虽心里恼怒,但却也只能忍着。因为他不能得罪韩德遂。若说大辽朝廷里,耶律宗元这个极为强硬且凶横的人有什么不敢得罪的人话,那么韩德遂必是其中之一。

    韩德遂对如何防备女真人腹背进攻的给出的方案便是,派出部分兵马死守中京道,死守大定府,其余全部精锐都猛攻大周。拿下汴梁城之后,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到时候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什么有什么。回过头来再解决女真人的问题。他甚至说,即便将中京道给女真人也没什么,因为大辽将拥有更为广阔更为富庶的南方国土,即便是做交换,那也是值得的。

    这种激进的想法理所当然得不到众人的支持,包括耶律宗元和他的耶律春耶律材在内,包括宰相韩延寿在内,以及大批的部落头领都表示反对。耶律宗元当然是不肯搏命的,搏输了,他岂非丢了大辽皇帝的宝座,这损失也太大了。再加上多年来对大周的认识,都认为这是一块大肥肉,但是一口吃不下个胖子。真要惹得大周殊死反扑,那也绝对不容小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现在大周正在衰落,即便大周刚刚大败于大辽手中,那其实也没有胜算。

    而其他人除了认为大周不是那么容易变被轻易的打败之外,他们反对韩德遂的重要原因还因为他们的根基在大辽的土地上。他们的部落,他们的产业,他们的财产都在大辽。韩德遂说的轻松,按照他的想法,所有人岂非要跟着他孤注一掷,自己部落的百姓自己的土地产业岂非全部要完蛋。况且,在很多人眼中,南方大周的土地还不如他们所拥有的部落土地富庶肥沃呢。正所谓敝帚自珍,这里再不好,那也是生养自己的地方,那也是让自己能够纵横驰骋的地方。南方再好,那也是异乡。若是去问大辽的子民愿不愿意搬到南边大周的土地上,怕是有绝大部分的人还根本不愿意呢。

    虽然韩德遂地位高功劳大,但他的提议在遭到所有人的反对的情形下自然是无法实行的。耶律宗元以及大辽大部分的大臣们都倾向于宰相韩延寿的第二套方案,那便是和大周议和,拆散大周和女真人的联盟。同时狠狠的敲一笔大周的竹杠,以大周供给的钱粮物资作为剿灭女真人的本钱。这样,即刻弥补因为大战所造成的损失,也可在全力剿灭女真人的同时削弱大周的实力。这个方案被称为是一石二鸟,得到了绝大部分人的赞同。韩延寿这个老谋深算的计谋也得到了耶律宗元赞同。但是,耶律宗元在韩延寿的计划上增加了一条,那便是,在灭女真之后,大辽将要将矛头对准大周,惩罚这个欺骗大辽的不仁不义之国。

    耶律宗元之所以加上这一条,不光是因为他早已对大周垂涎,也是因为他所承受的压力。大辽朝廷上下现在其实并非铁板一块,很多人对耶律宗元非常的不满。耶律宗元本就引起了各大部落的不满,若非韩延寿从中弥合,并且开出了丰厚的条件,析津府之战必是一场失败。但是,这些部落首领们那时候并不知道中京道的??:酉抗却蟀拥睦k?且?勺谠?闹饕狻5?饧?孪匀皇且?鞑蛔〉摹?/p>

    所以在析津府之战后,众部落首领得知耶律宗元下达了掘坝的命令,导致中京道二十万百姓,方圆数十里之地被洪水冲成死亡之地的事实后,他们在惊愕之余,也对耶律宗元有了全新的认识。耶律宗元在各大部落之中的威望和声誉再创新低,这种不顾自己治下百姓死活的皇上简直是大辽立国近两百年来绝无仅有的。这个人太凶残,太没底线了。那么他答应的条件,未来也必会说翻脸便翻脸,说撕毁便撕毁。这个人是不足以相信和依赖的。

    故而,众部族首领暗地里其实已经达成了共识,他们必须要对耶律宗元进行防备。他们甚至已经通过韩延寿向耶律宗元提出了条件,他们要求的是高度的自治之权,并且要求耶律宗元公告天下人作为佐证。这其实便是要纷纷闹独立,要将上京之地各大部落的地盘分裂出去。名义上属于大辽所属,但实际上要求所有大辽中央派驻的官员和驻军,乃至钱粮税收等所有的军政财权力统统收回,朝廷绝不准染指。

    耶律宗元知道此事后愤怒是可想而知的,这是大大削弱他作为辽国皇帝的权力,这帮部落首领实在太可恶,居然敢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这跟反叛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字面上的差异罢了。但是耶律宗元也知道,这种时候他是不能跟众部落闹翻的,现在朝廷的兵马损失严重,总兵力不足五十万,其中只剩下十五万左右的骑兵。而部落联盟的兵马超过二十万,且都是骑兵,进在很大程度上成为自己不可或缺的力量。如果此刻得罪他们,他们若是带着这二十万兵马撂挑子,亦或是反叛,那自己将无法应付。

    耶律宗元当然不肯激怒他们,他让韩延寿继续稳住众部落首领,告诉他们,只要能剿灭女真人的叛乱,并且稳定住大辽的局面,他们的兵马只要能听命于自己奋勇作战,那么一切的条件自己都可以答应。前提是他们必须不能三心二意,否则不能达到目的的话,自己是不会答应他们的条件的。

    耶律宗元之所以决定要在灭了女真人之后加上立刻进军大周的计划,便是要最大限度的利用部落的兵马为自己作战,榨干部落联盟的兵马的价值。同时借助敌人之手削弱部落兵马的实力。他们每战死一个,自己以后便在对他们进行惩罚的时候少一个敌手。没错,耶律宗元已经想好了,一旦局面稳定下来,他将会毫不犹豫的将大大小小参与此时威胁自己的部落统统灭了。哪怕杀光他们所有部落的全族,自己也决不能容忍他们的威胁和此时的胁迫,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够胁迫自己。

    总之,辽国朝廷上下在近一段时间便处于这种因为胜利而产生的兴奋和狂欢的感觉中,同时也处在一种因为意见不合而造成的吵闹和不快之中。更有暗地里的胁迫和交易,平静下隐藏的各自的算盘。所以让人感觉很怪异,很微妙。

第一三四八章 夜袭

    不管怎样,辽国上下算是基本上达成了广泛的共识,对付女真人成为首要之务。耶律宗元故意做出了往大周边境集结兵力的样子,便是给大周一种要全力进攻他们的假象,逼迫他们来和议。而大周朝廷也颇为配合的派来的使者进行和议。

    这之后自然是一番讨价还价。按照韩德遂的想法,自然是无论如何也要得些真正的实惠,要大周割取一两座边镇城池方可罢休。但耶律宗元和韩延寿都觉得不能逼得他们没有退路,不能让大周觉得和议的条件不能接受。倘若是割地的话,那么郭旭会很难跟臣民交代,恐怕难达目的,适得其反。在这种情形下,韩德遂也只能放弃这种想法。

    不过韩德遂还是在和议之中夹带了私货,便是那条隐形的要大周杀了杨俊的条款。这其实本来比要对方割地甚至还要难。韩德遂提出要加上这一条条款的时候,没有人认为大周会接受这样的条款,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杨俊之于大周的重要性。但韩德遂信誓旦旦的告诉耶律宗元,这一条对方一定会接受。具体的原因,韩德遂却并不说明。他只是告诉耶律宗元,要相信他的判断,如果能借此机会除掉杨俊,以后.进攻大周的时候便将事半功倍。杨俊一个人便可抵十万雄兵,况且他还是大周军中威望最高的人物,是大周兵马的主心骨。

    耶律宗元虽然担心这个条件会导致和议谈崩,但韩德遂发誓赌咒坚持如此,耶律宗元也不能完全无视韩德遂的意见。毕竟如果真的能成功,那对大辽将来对大周的进攻将是极为有利的。不过耶律宗元也告诉韩德遂,一切以和议达成为要旨,倘若对方反应激烈的话,这一条便可作废。

    让耶律宗元和韩延寿等人没想到的是,大周朝廷居然真的答应了那隐形的条款。当杨俊被杀的消息传来,杨俊的首级被大周使臣送到耶律宗元等人的面前的时候,耶律宗元不禁仰天大笑,心情欢畅无比。韩延寿只说了一句话:“大周气数已尽了。”

    韩德遂得到了耶律宗元的大力褒奖,但韩德遂却并不太开心,因为他建议先攻大周的计划没有被众人任何,所以他很不高兴。故而,当耶律宗元请他去指挥大军剿灭女真兵马的时候,韩德遂选择了拒绝。他以这种态度表达了对于进攻女真的计划的不认同。耶律宗元等人也没办法,韩德遂的脾气是执拗的,他不肯就是不肯,再怎么劝他都不会同意,这便是他的倔强。好在耶律宗元倒也并不是非要韩德遂领军不可,他其实已经决定亲自统帅大军剿灭女真人。也算是给自己捞一些威望和本钱。

    在短短半个月内,耶律宗元几乎集结了自己所能够集结的所有兵马。其中包括大辽马步兵三十万,部落联盟的十八万骑兵。所有的兵马都在中京大定府城下集合,做好了东进收复东京道,绞杀女真大军的准备。大周赔偿的大批钱银正源源不断的送来,足以支付这只庞大的军队的开支。这一次,耶律宗元知道,他必须要彻底剿灭女真兵马,彻底平息女真人的叛乱。倘若这一次再不成功,那恐怕将永远也无法剿灭女真人了。

    ……

    大周边镇的涿州城,从大周人手中夺回涿州城之后,这里一度兵马云集。部落骑兵短暂的集结于此,加上韩德遂手中的剩余的五万兵马。这一切当然是为了给大周施压,为了给和议的谈判造势。

    然而,短暂的热闹之后,这里又变得安静了下来。部落骑兵已然被全部调集去往中京道集结。虽然韩德遂手中的五万兵马并没有被抽调走,相反耶律宗元还应韩德遂所请,从中京道调来了三万步兵补充因为大战而损失的韩德遂所属的兵力空缺。但此刻大部分的兵马都跟随韩德遂回到了析津府驻守。这涿州城里此刻只有两万余马步兵在此驻扎。

    韩德遂撤回析津府坐镇,让他的小儿子韩宗泽率两万兵马驻扎涿州。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韩德遂清楚,在目前情形下,大周已经不会再会对涿州有什么威胁性的行动,自己已经无需率全部兵马驻扎在涿州这拥挤的城池里,留下两万兵马足矣。而析津府因为上一次的大战已然损毁严重,那是他韩德遂的老巢,他必须尽快的将城墙和城门修葺完毕,恢复秩序。并且,大周用来抵消赔款的粮食物资的车队正日夜不断的经过析津府,他要从中截留一部分重建析津府。而除了他,任何人都不敢这么做。

    秋夜微凉,二更过后,整个涿州城中黑灯瞎火一片漆黑。此时此刻,涿州城破旧的城主府里还亮着一盏烛火,守将韩宗泽正斜依在软榻上,手里举着酒盅看着那跳跃的烛火发呆。

    这韩宗泽自小熟读兵书,博闻强记,是韩德遂最喜欢的儿子。每与人辩论,韩宗泽都是舌绽莲花头头是道,各种兵书滚瓜烂熟,胸中仿佛有万千丘壑一般深不可测。他本在临潢府老家呆着,这一次析津府之战后他特意赶来爹爹麾下,希望能正式出山,建功立业。韩德遂也是用人不避亲,对这个小儿子,他也抱有很大的期望,决定给他历练的机会。于是便让韩宗泽率兵驻扎涿州。

    当然,这也是因为大周边镇段时间里没有什么战事,涿州城中除了修葺城墙之外,并无什么危险。所有韩德遂特意让儿子在此驻扎,给他当城主的机会,为他步步高升奠定基础。

    但对于驻守涿州城的差事,韩宗泽是很不乐意的,他其实希望的是能去东边同女真人的战场上建功立业。可是自己的爹爹倔强的很,不肯接受皇上的邀请去统帅兵马跟女真人作战,自己自然也就不得不跟着爹爹留在这里。这里既无仗可打,面对的又是废墟一般的涿州城,每日里除了督促士兵和百姓重修城池之外,着实没有什么乐趣。唯有借酒派遣烦恼,喝醉了便可以什么都不想了。

    韩宗泽端着酒杯看着烛火,心里想着:东京道前线必然已经战火如荼了吧。可惜自己只能在这里在孤灯下喝闷酒,着实让人烦恼。他一口将酒盅中的酒抽干,伸手去拿桌上的酒壶斟酒,却发现酒壶已空。韩宗泽不满的骂了句,这是他今晚喝光的第三壶酒了。夜这么长,酒这么容易喝干,实在没什么意思。

    韩宗泽想了想,终究还是克制住要人拿酒来继续喝的冲动。最基本的自律他还是有的,他不想让自己喝城一堆烂泥。事实上三壶酒已经是他的极限,此刻的他已经醉意熏熏了。再喝下去,便要醉了。

    “今晚还是到此为止吧。”韩宗泽这么想着,挣扎着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往内宅行去。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支棱起了耳朵,因为他似乎听到了四周有隐隐的喧嚷声,再仔细听,那似乎是喊杀之声。

    “来人……怎么回事?外边发生什么了?”韩宗泽大声叫道。

    话音刚落,他听到了盔甲摩擦和兵刃碰撞的声音,还有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刺耳的杀猪般的大叫声。

    “韩将军睡了么?韩将军睡了么?快叫他起身,大事不好。”

    韩宗泽脸色剧变,酒醒了一半。他走向门口,但见回廊处人影晃动,片刻间几名将领面色煞白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他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外边闹腾什么?”韩宗泽皱眉喝问道。

    “韩将军,大事不好,敌人攻进城里了。快穿戴盔甲,卑职等护送你冲出去。”几名将领急促的叫道。

    “什么?敌人?哪来的敌人?你们在说什么?”韩宗泽的酒醒了大半。厉声喝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只眨眼之间,敌人便进了城。铺天盖地,怕是有好几万人。咱们的人白天累得很,都睡的昏沉。夜哨也不知为何没有示警。一下子便被他们冲进来了。”一名将领急速回答道,声音还在颤抖。

    “混账,居然连敌人摸进城里来都不知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这里能有谁的兵马有这么多人?怕只有大周兵马了。好个大周,再一次耍了我们大辽,说是定了和议,其实却是掩人耳目。爹爹早说过大周人不可信,他们就是不肯听……”韩宗泽怒道。

    “是是是,韩将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穿衣上马,卑职等护送你从北门离开。立刻撤离。”几名将领焦急的道。

    “胡说八道,怎么可以逃走?他们攻城,咱们便要守住才是。你是要我逃走?咱们两万大军是吃素的?即刻传我命令,谁也不准逃。谁要是退后一步,军法处置。你们几个,即刻跟我杀敌。”韩宗泽的酒全醒了,一边去拿兵器架上的盔甲穿戴,一边大声喝道。

    “韩将军,他们已然进城了,兵力比我们多的多。我们的兵马已经死伤了不少。敌众我寡,还是撤离的好。这涿州城是守不住的。”一名将领叫道。

    “混账,这是什么话?我爹爹叫我在这里驻守,可不是教我逃走的。遇敌便逃?这岂非败坏我大辽雄兵的形象,让人知道了我还有脸见人么?莫要多言,都跟我来。你们除非不想活了,否则绝对不许你们这般。”

    韩宗泽正义凛然的呵斥着,提起兵刃,穿好盔甲快步而出。几名副将面面相觑,终于无奈的叹息着,追着韩宗泽离去。

第一三四九章 意外

    攻击涿州城的兵马正是韩刚和马青山两人率领的三万大周骑兵。两人在霸州城头达成共识之后,决定要站着死,要让辽人付出代价的勇敢决定。在经过三天的准备之后,两人在霸州城中的近十万兵马中挑选出了三万精锐兵马准备进攻。

    挑选兵马的过程并不顺利,韩刚和马青山虽然是此刻霸州城中最高军事将领,但他们并无调兵之权。一个是被杨俊要治罪的将领,一个是已经战败的北征军的将领,对于目前的局面而言,两人都无调动兵马之权。所以,当两人开始挑选兵马,集结物资和人手准备的时候,很快便遭受到了城中众将的质疑。

    韩刚和马青山为了能顺利的集结兵马,完了一点诡计。他们宣称,刚刚前来霸州传旨的朝廷官员给两人下达了秘密的旨意,两人挑选集结兵马正是因为得到了朝廷的旨意,并非擅作主张。至于要干什么,暂时无可奉告。

    城中官员和将领虽然将信将疑,但却也不好公开质疑。三天后当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韩刚和马青山召集了军中数十名中高级将领进行摊牌。他们如实告知了他们的目的,他们是要去反攻辽人,为杨枢密复仇。而且他们作为大周军人,因为北征溃败之故导致朝廷不得不跟辽人订立屈辱和议,心中着实内疚。所以他们要反攻辽人,抱着必死之心去恕罪,这才是大周军人在此刻该做的事情。

    一干将领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韩刚和马青山居然是要和辽人作战,这简直不可思议。朝廷和辽人已经达成和议,边镇各军已经接到了不得和辽人冲突的命令,韩刚和马青山现在这么做这是公然的违抗上命,违背朝廷的旨意的举动。更何况,杨枢密亲率三十万精锐兵马都没能取胜,这两人昏了头,这不是拉着大伙儿一起送死么?

    众将领纷纷质疑,表示此举决不可为。韩刚和马青山告诉众将,此次行动纯属自愿,他们绝不会强迫众人参与其中,他们可以退出。十几名将领当即表示他们要退出,这非法的军事行动他们不会参与。即便韩刚和马青山的官职比他们高,但这样的军令他们是绝不会服从的。

    韩刚笑着表示了理解,请他们退出议事的府衙大堂。然而,当十几名将领踏出大厅门外,行到台阶下的空地上的时候,四面八方无数的羽箭攒射而至,将这十几名将领当场射成了刺猬。韩刚以雷霆手段镇压了军中的异见者,此时此刻,他必须用这样的手段去解决指挥权的问题。既然抱着必死之心,韩刚便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这些将领中绝大部分都是北征军的将领,他们在北征军惨败之后无法置身事外,他们因为救赎自己的行为,而不是退缩。他们应该在析津府之战中战死,而非在此时反对这项计划。

    剩余的将领们当中也有犹豫的人,只是他们没有这十几人这么直接。当他们看到那十几人在大堂外的秋阳下瞬间被射杀的时候,都明白了一件事。韩将军和马将军是铁了心了。他们绝不会容忍有人反对这次行动。所有人当即表示服从命令,愿意跟随韩刚和马青山对辽人发动复仇行动。

    韩刚和马青山都明白,以这种方式逼迫众人跟自己行动确实有些不光彩,但他们只能这么做,否则没有人会愿意跟着自己去作战。这么做当然弊端很明显,整支兵马靠的是强压而整合在一起,并没有凝聚力。也许一场交战便会分崩离析。但结果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完成自己的心愿,战死战场,杀敌而死,绝不愿不明不白的死在阴谋之中。

    对于此次作战,两人心中谁也没有底,但是三万兵马还是在这种犹豫和未知之中出发了。首要的目标当然是涿州城,事前得到的情报是辽人从涿州撤走了一部分兵马,但具体涿州还有多少兵马驻扎,却是未知之数。

    马青山制定了半夜里悄悄摸进,从东南西三面城墙发动偷袭的计划。事前的侦察表明,涿州城防尚未修复,白天里大批辽人正在忙碌修葺城墙的防御体系,这足以证明对方城池的防御手段不足。所以有了偷袭成功的可能。但这个计划也仅仅是有成功的可能而已,对于韩刚而言,涿州城是他北征首战失败的羞辱之地,他心中甚至有了一丝心理阴影。马青山的计划更他当初失败的那次偷袭何等相似,韩刚甚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自己依旧要重蹈覆辙,而这一次怕是要死在这里的预感。

    然而,当攻城战打响之后,让韩刚和马青山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居然顺利的不可思议。大批兵马摸到城下的时候,对方城头辽军居然没有丝毫的反应。当强弩将城头游弋的少量流动守夜的侦察哨射杀之后,城头居然没有任何的觉察和骚动。只携带了最简单的攻城云梯的大周兵马怕是史上最为寒酸的一只攻城兵马。但他们居然直到利用云梯大批攻上城墙之后才被城下帐篷里熟睡的守军发觉。城头上居然除了那些值夜的流动哨之外,没有任何的防御措施和驻守兵马。

    当辽军发现大周兵马已然攻上城头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潮水般的大周兵马涌入城中,东南西三处城门被攻占,城门洞开。更多的大周兵马疯狂涌入,像海潮一般灌满了各处街巷。

    守城的这一批辽军兵马是从中京道调来的步兵。他们原本隶属于北枢密院枢密使耶律材的步骑兵大军。数月前,完颜阿古大的女真大军突破天险山峦突入中京道,一路屠杀直奔兴中府而去的时候,耶律材做出了最快的反应,他命十五余万骑兵率先追击,剩余的五万步兵只能步行跟随。 直到耶律材在兴中府大灵河南岸的旷野被完颜阿古大的骑兵伏击,几乎全军覆没之时,步兵们也没有赶到兴中府战场。

    而恰恰因为他们行动速度慢,却也因祸得福躲过了洪水的灭顶之灾。但之后他们却不得不绕行大灵河北岸,最后和耶律春的兵马汇合一并赶往大定府。到了大定府之后,他们中的三万人又不得不行军六七百里赶往析津府,因为析津府大战结束,朝廷将所有兵马集结于大定府,而这三万人则必须填补析津府守军战斗阵亡的缺口。

    也就是说,在短短的两个月的时间里,这些步兵从中京道最东边的海北州开始行军,一路往西,最终抵达了一千三百里外的析津府。这还不算完,到了析津府之后他们中的两万倒霉蛋又不得不开赴涿州。到了涿州本以为终于可以安稳下来了,然而,涿州守将韩宗泽这个靠着他爹爹的权势得到守城军职的家伙居然下达了要这两万人修筑涿州城池的命令。

    连续多日的辛苦奔波行军,现在又是重体力的修建城墙的工作,这两万步兵早已疲倦欲死。白天累得半死,晚上一个个睡的跟死猪一番,怕是打炸雷也炸不醒他们。那韩宗泽还自以为聪明,自以为体恤士兵们的感受,特地在城墙下修建了供他们夜晚睡觉的工棚,让他们睡的更香甜。为了恢复他们的体力,让他们不至于太不开心,韩宗泽更是下令解除军中戒酒禁令,在晚间允许他们喝酒。那些喝了酒又疲劳的辽军苦力倒霉蛋们哪里还有半点的警惕性。刀架在脖子上,砍出血来,他们才会惊醒。

    其实韩宗泽这么做也没错,只能说,韩刚和马青山的这次进攻完全是意料之外的进攻。辽人怎会想到,前脚订立了和议,后脚便有大周兵马攻城?

    这种种的因素导致了大周兵马不费吹灰之力便迅速掌控了局面。韩刚和马青山也意识到涿州城中的兵马并不多,战斗力也并不强悍,他们惊喜的发现,这场攻城战居然会如此的顺利,如此的摧枯拉朽。对于敌我双方而言,这都是一场意外。

第一三五零章 大胜

    战斗持续了到了天亮,大周兵马异常的英雄,仿佛在过去数个月的战败以及大周朝廷和议的屈辱所积聚的怨气都在今晚爆发了出来。士兵们呐喊冲杀,一个个像猛虎花豹一般的勇猛无畏,只杀的辽军丢盔卸甲。

    辽军短暂的组织起了防御,但这显然是徒劳的。两万疲惫的辽国步兵根本不足以抵挡已经蜂拥入城的大周兵马。原本在装备和近身搏杀上便不是强项的辽军面对这些一个个满腹怨气的凶悍的大周兵马,他们的抵抗完全毫无意义。

    可笑的是那位韩宗泽韩将军,或许是兵书读多了,读坏了脑子。他居然以为凭他的能力能够率领兵马将大周兵马赶出城去,可是他甚至连怎么指挥兵马都没协调好。情急之时,他居然自己暴露了目标,站在一处房舍屋顶上指手画脚。他的行踪被韩刚发现之后,韩刚调集的数千兵马猛冲左近街巷,在韩宗泽意识到不妙之时,他所在的房舍四周已经全是大周的兵马。韩宗泽和他手下的七八名将领尽数被韩刚俘获。

    天明时分,晨雾未消之时,城中的战斗基本结束。犹豫韩宗泽没能第一时间下令兵马撤离,在攻入城内之后,马青山率三千兵马攻至北街,封锁了北城门出口,导致了后续辽军想撤而无法撤离,最终变成困兽之斗。之所以战都持续到了天亮,便是大周兵马满城追杀这些辽军的残兵,让他们无路可逃。

    韩刚和马青山浑身浴血,满身疲惫的相聚在了城主府前的广场上,两个人虽然满身疲惫,但却心情愉悦之极。对视之间,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韩大人,没想到啊。咱们轻轻松松便是一场大胜啊。”马青山大笑道。

    韩刚哈哈笑道:“可不是么?我二人抱着必死之心而来,结果却得了这场大胜。今日之战,起码歼灭辽狗上万了吧。”

    马青山笑道:“恐怕都不止呢,一会儿等打扫战场,敌我伤亡数字出来便可知晓了。有一点是肯定的,咱们得了一场大胜。”

    韩刚点头道:“正是,终于一扫心头阴霾,一泄心中之愤。可惜啊,杨大人没能看到这一幕,否则他必是极为开心了。”

    马青山沉声道:“杨大人英灵不远,应该也是开心的。此次大胜,可告慰大人在天之灵了。我们没有给他老人家丢脸,我们没有屈服,这应该才是大人最开心的。”

    韩刚点头道:“兄弟说的很是,我们像个男儿一般战斗,绝不会向辽狗摇尾乞怜,这才是我大周男儿应该有的血性。”

    马青山指着周围一群群群情激昂,笑逐颜开的兵士们笑道:“韩将军看看我们的兄弟们,之前他们还垂头丧气,经此一战,一个个都变了个人一般,一个个都心情愉快,神清气爽了。呵呵呵,所以说,之前你担心咱们士气无法凝聚,但其实只需一场今日这般的胜利,士气便会高涨,人心便会凝聚。一切担忧便都不复存在了。”

    韩刚挑指赞道:“马兄弟果然是厉害,我真是对你佩服的很。今日攻城,是你攻的东城率先突破了城墙,夺取了城门。又是你带着三千人夺了北城门,把辽狗后路堵死。马兄弟真是神勇无比啊,你我手下的兵马一样,我却自叹不如了。”

    马青山眉梢动了动,嘴角扯了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不能告诉韩刚真相,起码此刻不能。他的手下兵马中可不止是霸州的那些兵马。昨夜起,一只兵马加入了他们,之后所有的突破都是那只兵马所为,甚至夺取北城门,要全歼此城辽军的也是别人的建议,马青山自己可没有要将辽人全部歼灭于此的气魄。事实证明,那人的建议是无比正确的。

    “韩将军,我看咱们得快速清扫战场,让兄弟们休整一番。之后,咱们得拟定下一步的计划了。攻下涿州大胜一场,固然是件好事。但此后何去何从,咱们可得好好的商议商议。”马青山道。

    韩刚神情一肃,心中凛然。是啊,之前只是想跟辽人火拼一场,抱着必死之心而来,没有想太多。现在居然胜了,反倒有些迷茫了。这场大胜固然可喜,但此战之后,自己和马青山以及手下这三万兄弟也回不了头了。指望朝廷嘉奖么?那怕是不可能的。此举已然破坏了大周和辽人的和议,后果未可预测。若是今日战死了倒也罢了,现在大胜之后,怕是要好好的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晌午时分,城主府破烂的大厅之中,韩刚和马青山召集了会议。会议的气氛甚是热烈,众将领尚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对昨夜的大战津津乐道,谈笑不休。

    韩刚面带笑容咳嗽一声,开口道:“诸位兄弟,战果已经统计出来了。此战我们歼灭辽军守城兵马一万八千余,俘获敌军守将韩宗泽及辽将十余名。辽军在此城兵力两万,只越城墙逃出去两千人,剩下的全部被我们歼灭。而我们只死伤了不到三千人,真可谓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胜。哈哈哈,如此战果我和马将军都没有预料到。这一战一扫阴霾,扬眉吐气。谁言我大周兵马无能?谁说辽人不可战胜?我们只以三万兵马攻城,并全歼对手,不但打破辽人不可敌的谣言,更是壮我军威,一扫浊气。”

    众将领纷纷大笑,兴奋的议论起来。

    “全靠韩将军和马将军二位指挥有方,我们也万没想到能有此大胜。真是大快人心。”

    “可不是么?我生平第一次如此扬眉吐气,和辽人在边镇纠缠这么多年,我大周何曾有这般大胜?此战证明了我大周兵马不比辽人弱。那些见到辽人便矮三分的家伙,觉得辽人不可战胜的家伙们怕是脸都要被打肿了。”

    “是啊是啊。朝廷就是不肯下狠心,我大周兵马绝对和辽人有一战之力。但是朝廷里就是有些尸位素餐之辈也不知怀着何种目的,一直唱衰我大周兵马。恨不得给辽人当儿子。这一战教天下人知道,辽人不过如此。我们兵力虽比对方多一万,但我们是攻城啊。那可不同野战。”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神情言语中满是自傲和亢奋。韩刚和马青山对视一眼,马青山微微点头,起身来道:“诸位将军,此战扬我大周之威,诸位也将扬名天下,这是肯定的。不过,虽则是一场大胜,有些事还是要跟诸位兄弟说清楚的。”

    众人纷纷拱手道:“马将军请说,我等听着呢。”

    马青山点头道:“好,那我便不绕弯子了。诸位,首先,我和韩将军要在此刻跟诸位将军致歉。不久前在霸州,我和韩将军几乎是硬逼着诸位跟我们来攻打辽人的,甚至我们还不得不杀了部分抗命的将领。你们中有人其实是被迫无奈的。这一点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我和韩将军强令诸位来参战,确实不应该。故而在这里,我和韩将军向诸位道歉。还请诸位宽宏大量,原谅我和韩将军的所为。”

    韩刚站起身来,和马青山齐齐躬身,向十余名将领深鞠一礼。

    众将领连忙起身还礼,一名将领沉声道:“这是作甚?两位将军是血性之人,不愿和辽人媾和,不愿受辽人屈辱,要证明我大周并不是脓包。之前我等兄弟确实不太理解,但现在我们已然明白了此事的意义。却也不用跟我们道歉了。”

    “正是,末将自大军落败之后心中怯战畏敌之心难以消除,私下里甚觉羞耻。若非两位将军强逼,岂有今日的扬眉吐气?岂有消除末将心魔之日。战败之后,我家中妻儿来信相询,问我战事情形,我都羞于启齿。因为末将没有像他们想的那般杀敌立功保家卫国,反而败退丧志,畏敌怯战。但今后之后,卑职便可昂然告知他们,末将不负他们的期盼,足可在他们面前挺直腰杆。此乃两位将军之功,末将感激还来不及呢。”另一位将军动容道。

    马青山点头轻叹道:“多谢诸位,多谢诸位,你们能这么想,我和韩将军心中便好受多了。我们为了出征也杀了自己人,那十几名将领并非有过错,只是我们不得不为之罢了。若有机会,我们必要补偿。不过,虽然你们不计较我和韩将军的作法,有些事我们还是要说清楚的。诸位也都知道,此次我们来攻打涿州,那是违背了朝廷的旨意,私自出兵作战的。光是私自出兵作战这一条,我和韩将军便是死罪一条了。更何况,朝廷和辽人和议已成,双方已然不再交战。我们这么一搅合,辽人定以为我大周出尔反尔,怕是又要搅动两国之间的战事。违背大周国策大事,我和韩将军更是诛九族都不为过。虽然此战得胜,但却没有改变这样的事实。”

    众将领咂嘴不语,脸上的喜悦和兴奋也慢慢的消退,代之以愁眉紧锁了。是啊,此战并非朝廷授命,是私自出战,且在朝廷和辽人议和成功之后。这种行为几乎等同于是叛乱了,这是绝对不会被饶恕的。眼下不知道事情怎么收场,朝廷和辽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此战或许会激起朝廷的信心,或许会唤醒他们对我大周兵马实力的信心,不必对辽人卑躬屈膝。但更大的可能是,朝廷和辽人都将不容我们,我们之后怕是要面临极为窘迫的境地。我和韩大人倒是没什么,因为我们起兵的本意便是希望能死在和辽人作战的战场上,不愿对辽人屈服,就算是死,也要杀辽狗告慰杨枢密和战死在析津府城下的数十万大周将士的英灵。我们不能在这些将士们英魂未泯之时便对辽人卑躬屈膝。换句话说,我和韩将军是来找死的。可是你们不一样,你们是被我们逼着来的,此战之后,前途未卜,我们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此战已然大胜,我和韩将军不忍见你们跟我们去送死,你们已经做了你们该做的,所以我和韩将军决定……任你们离去。你们不用担心朝廷责罚,这个锅我和韩将军全背了。我和韩将军会上奏朝廷,告知朝廷这件事是我和韩将军所为,你们是被我们胁迫而来,朝廷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另外你们也可以告诉朝廷,你们是自行率军离开的。朝廷绝对不会怪罪你们。所以,从现在起,你们可以率各自本部兵马回霸州了,我和韩将军发誓,若是诓骗你们,便天诛地灭,死后永世不得超生。”马青山道。

第一三五一章 适得其反

    马青山话音落下,座上一片寂然。众将领没想到两位将军在大胜之后居然是提出了让他们离开的要求。这如同当头给众人浇了一瓢冷水,让众人胜利后的激情和喜悦开始冷却并且冷静下来。

    诚然,这一场大战的胜利固然让人扬眉吐气,但是此战的后果绝对比这场战斗本身还要震惊世人。大军何去何从,这是个现实的问题。很多人心知肚明,朝廷既然已经和辽人媾和,这场战事发生之后,朝廷必然震怒不已。最终的结果大概率是要严惩参战兵马和将领,给辽人一个交代。

    而辽人也一定不会愿意吃这个闷亏,他们一方面会调集兵马来攻打,一方面更是会向大周施压。总之,自己这些人在今日之后必将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朝廷应该不可能因为这次胜利便改变和辽人媾和的态度,这次胜利虽然辉煌且令人鼓舞,但却远远没到能够扭转朝廷想法,改变局面走向的程度。

    这个时候,对于众参战将领而言,是最后的回头的机会。倘若他们此刻率本部兵马退回霸州的话,确实会保住性命。朝廷只会把账算在韩刚和马青山头上。自己这些人的举动叫做悬崖勒马,最多被朝廷给予惩戒,不会伤及性命。而如果此刻还不回头,依旧跟着马青山和韩刚他们混在一起,朝廷开始问责之时,这所有人在内都会被打包处理,谁也没有开脱的理由了。

    很明显,马将军心里是明白这一切的,所以在此时此刻他提出了允许众人离开的想法,便是不肯再将众人拖入更深的浑水之中,最终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经此之战,众将领们的心理上已经起了变化。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众人近年来打的最痛快,最摧枯拉朽的一场仗了。大周和辽国之间边镇摩擦虽然不断,但因为有燕云之盟在,双方毕竟还是有所克制,大部分战事都只能称之为摩擦或者是小规模的战斗。有数十年的时间,边镇没有爆发千人以上的作战。但这些小摩擦小战斗绝大部分都是以大周的忍让,朝廷的申斥弹压而终结。这也是大周的传统。大周朝廷从来都是抱着‘小不同人则乱大谋’‘忍一时风平浪静’这样的想法。辽人杀几个人,抢夺些财物那其实在朝廷看来也算不得什么。但久而久之,对于边镇将领们而言,这种小的积怨一直累积,成为堵在众人心中的块垒。

    朝廷发动的北征作战行动,实际上在大周军中是获得了广泛的支持的,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该教训辽人一顿了。这也是为什么郭旭敢这么做的原因之一,因为郭旭在边镇领过军,他知道军中将士的情绪。然而,北征作战的失利反而堂大周将士们更加的闹心,几乎全军覆灭的结果让众将士无比羞愤,朝廷向辽国求和更是让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多少军中将领夜不能寐寝食难安,见人都矮三分,因为他们没能肩负起保家卫国的职责。

    在座的众人都有这样的感受,其中还有几名将领是北征军中的将领,更是深深体会到战败后的屈辱和无奈。

    但今日之战,让他们心中的怨愤尽数宣泄了出来,那种复仇的感觉,心中的块垒被消融,压抑被宣泄的感觉无与伦比。那是一种扬眉吐气重见天日的感觉,重拾信心,重新有了为军人的自豪的感觉。所以,对于这些人而言,这种感觉让他们开心愉悦同时也是弥足珍贵的。如果此刻离开,固然可以保全性命,可以和马青山韩刚等人划清界限,但就这么走了,便像是被掏空了精神和灵魂一般。这个决定又怎能轻易作出。

    面对众人的沉默,马青山沉声道:“诸位,你们无需纠结,你们已经证明了自己。我和韩将军只希望你们日后能为我和韩将军说句公道话。不在朝堂之上,只在你们身边人之间,你们要告诉他们,我们不是孬种。告诉他们,我们大周兵马都不是孬种。我们可以打的辽人落花流水。你们一定要给我们正名,决不能容许别人讥笑我们大周的将士无力抗敌,决不能容许他们抹黑我们,嘲笑我们。我们可以死,但不接受任何抹黑和嘲笑,不接受和敌人的卑躬屈膝的妥协。这也是我和韩将军的初衷。”

    “末将想问两位将军,我们都离开后,两位将军还有剩下的兄弟们何去何从?死守涿州么?这怕是守不住的。”一名将领沉声问道。

    “秦副将,我和韩将军商议过了,我们是不会死守涿州的,我们也不会逃往藏匿。我不妨明白的告诉你,我和韩将军不但不会躲,也不会逃,我们将率剩余的兵马继续北上,我们要去攻析津府。我大周的尊严便是在析津府城下丢失的,我和韩将军要去拿回来。”马青山沉声喝道。

    “什么?你们居然要继续北上,进攻析津府么?这……这简直不可思议。”众将领惊愕失声,一片喧哗。

    韩刚发出响亮的大笑声道:“是啊,是不是觉得我和马将军两个都疯了?你们可以认为我们是疯子,我们本就是疯子,否则我们怎么会违背朝廷之命攻下了这里?我们两个就是疯子。哈哈,今后你们可以叫我韩疯子,可以叫马将军马疯子,一对疯子,哈哈哈。”

    众将无心调笑,那秦副将正色道:“我们若是离开,两位将军手下恐怕只剩万余兵马。以这么少的兵力去攻析津府,何异于……自杀。”

    马青山点头道:“没错,跟自杀也没什么两样,不过那又如何?我们本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们就是要去杀辽狗,这本就是我们的目的。就算我们死在析津府城下又如何?杨元帅死了,何传宗他们死了,上百将领战死了,千千万万的兄弟们战死了。我们活了下来,但我们有什么脸面去活?我和韩将军就是去送死的,要和死去的那些将士们兄弟们死在一起。但是,死之前,我们也得让辽人知道,我大周是有脊梁的,并非所有人都对他们卑躬屈膝,一样有视死如归宁死不屈之人。不能教辽人看轻了我们。死之前我们也得宰杀辽狗,叫他们也不得安生。”

    那秦副将怔怔的看着马青山片刻,沉声道:“两位将军能有如此血性,我秦万里难道便是孬种么?我不会离开。我要和两位将军一起攻析津府。两位大人说的对,我们大周在析津府下失去的尊严,我们要拿回来。就算是死了,也得拿回来。也许我们死在析津府城下,能让朝廷明白一件事,便是我大周不该同辽人媾和,不该向他们奴颜婢膝,我大周天朝上国,岂容宵小之国侮辱。我不走了,打死也不走。”

    韩刚和马青山正要说话,座上众将领纷纷起身来叫道:“对,我们也不走。我们也不是孬种。干他娘的便是。这个时候我们离去,那还是人么?两位将军,我们谁也不走,要死便死在一起。”

    “诸位兄弟,我们不是要逼着你们跟我们送死,诸位三思而行,你们没必要跟我们一样。事实上我和马将军也是无奈。朝廷……朝廷可能容不下我们,朝廷有人要肃清杨枢密留下的人手,我们也在其中。你们则不必如此。”韩刚一激动把真话内情都说出来了。

    众将领哪里肯听,此刻所有的劝解都被他们视为是编造的理由。众将领群情振奋,七嘴八舌坚决不肯走。一方面,众人为马青山和韩刚的行为所深深的震撼和打动,另一方面,他们也确实不愿虎头蛇尾,他们今日当了英雄,尝到了扬眉吐气的感觉之后,谁还再愿意回去当缩头乌龟。此刻的离去,将成为他们以后毕生的愧疚和被人唾骂的理由,那可是比死还可怕的困扰。所以,众人被激起了血性和荣誉感,选择了共同进退之路。

    韩刚和马青山苦口相劝,却是根本无法奏效了。终于,韩刚和马青山对视叹息,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事实上他们是真的不希望众将领跟他们去送死。本来是诚心相劝,结果却变成了一场战前的动员会,不但没劝走他们,反而更加的团结紧密了。

    “罢了,既然你们决意如此,我们也无法相劝。既如此,我们便同心一力,让辽人知道我们的手段,搅的他们寝食难安才是。”韩刚大笑道。

    “也许,我们能和攻下涿州一样,将析津府也攻下呢,到那时,朝廷应该会明白和议是多么不妥了吧。也许到了那时,朝廷会放弃和辽人的和议,会回心转意派大军再次北征,一洗前耻呢。”一名将领呵呵笑道。

    众人哈哈大笑,连声附和。马青山和韩刚口中大笑,心中却不约而同的想:攻下析津府?那又谈何容易?那怕是一场梦吧。

第一三五二章 幕后人物

    午后时分,马青山带着几名亲兵策马驰往涿州城东北角的一处辽军的角营。这里被马青山划拨给了一队兵马驻扎,然而这一队兵马却并非马青山的属下,也不属于攻城的任何一名将领所属。

    角营不大,可容纳的兵马不足千人。所谓角营,顾名思义便是城池角落的军营。这种营地一般不大,这是在需要重点防御的城池常设的一种营地。这是防止城墙防守产生死角,城墙交接之处很容易被两面城墙的守军都忽视,设立角营便可解决这方面的担忧。

    涿州作为的边镇重镇,自然设有这样的角营。因为地处偏僻,这里往往很少有房舍商铺存在,倒是僻静的所在。

    马青山在街道尽头下了马,前方便是高大的院墙围绕的军营,一道大门在侧首朝南开着,门口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警戒。

    马青山快步走近,门口兵士警惕的看着他,但一名将领模样的人认出了马青山。

    “马将军怎么来了?这是要见我家大人么?”那将领拱手上前问道。

    马青山微笑还礼道:“正是,烦请将军通禀一声林大人,就说马青山求见。”

    那将领笑道:“不用通禀了,我家林大人交代了,马将军午后必来,直接请进去便是。”

    马青山愣了愣,旋即笑道:“林大人料事如神,连我要来此都算到了。哈哈哈,既然如此,我便进去了。”

    那将领让开道路,伸手道:“马将军请!”

    马青山微笑点头,举步进了角营大院。角营虽不大,但也是可容纳上千人的军营,进了院子便看到一片平整的校场,方圆也有百步。校场四周大树参天,虽是秋日,但依旧郁郁葱葱。东首建有一排排的房舍,掩映在树木之间,那便是兵营和库房所在之处。北侧有一座大宅子单独矗立,那便是此处军营的公房所在之处了。

    马青山径自穿过校场往北走,不过他的目光却被校场上一群数百人的兵马所吸引。他们此刻正聚集在西首的空地上训练,在十几名教席模样的人的率领下,手持狭长的长刀赤着上身正自训练格斗砍杀的招式。

    马青山被这番景象所吸引,不觉放慢脚步看着这群人。但见他们一个个身上黝黑,一块块腱子肉鼓起,在秋阳照耀下,汗津津的身体上像是抹了一层油。看上去便是一群浑身蕴藏着爆炸般的力量的健壮兵马。他们手中的长刀比之大周正常所用的长刀要长处半尺多,刀身更薄更狭长,舞动起来金光闪动,加之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姿势矫健灵活,着实赏心悦目。

    在十几名教席的带领下,这群兵士舞动长刀虎虎生威,身姿矫健腾挪,劈砍撩刺,招招凶狠。舞到酣处,数百兵士大声呼喝,齐齐腾空纵跃,长刀在空中划出数百道金光劈砍而下,就连空气中都带了隐隐风雷之声。长刀砍中地面,烟尘四起,泥土飞扬,气势着实摄人。

    “好!”马青山看的热血沸腾,情不自禁的喝了声彩。这一声喝彩声甚大,众士兵收势而立,竟无一个回头看一眼,就像是没听见一般。

    马青山心中叹息着想:“这才是精兵,身体健壮,武技高强,兵器锋利,且纪律严明。倘若是大周边镇的兵马,自己方才那一声喝彩早已赢来了无数的回头。但这落雁军的兵马便绝不会走神,他们不是没听到,而是军纪不允许他们分神罢了。”

    想着这些,赞叹着这些兵士的精干强悍,马青山快步走到了公房大宅之前。没等马青山向门口的兵士说话,公房门口,一个身材魁梧的黑甲将领已经走了出来,朝着马青山拱手道:“马将军请进,我家大人在堂上等着你呢。”

    马青山当然认识此人是谁,这个人便是林觉身边的亲卫营指挥使孙大勇。

    “多谢孙将军。”马青山忙还礼,孙大勇笑着侧身,引着马青山进门。

    从秋阳明艳的屋外进到屋子里,眼睛一时不能适应。马青山眯着眼睛朝四周看,却听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马青山的眼睛很快适应,林觉的笑脸也在眼前慢慢的清晰起来。

    “马将军,情形如何啊?”林觉全身上下也是全副武装,穿的也是黑色的大周制式盔甲。但这身盔甲穿在他身上,倒不像是作战的战衣,而像是唱戏的行头。好看有余,威武不足。这都是相貌生的太英俊惹的祸。

    “在下见过林大人。见过各位将军。”马青山连忙躬身行礼,适应之后的眼睛也看到公房中或坐或站的五六个将领的身影。他们都是林觉手下的落雁军将领,马青山也早已跟他们都熟悉了。

    众人齐齐还礼,林觉待他们忙活结束之后又问了一句:“马将军,情况如何啊?他们离开了么?”

    马青山呵呵笑道:“在下对林大人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正如林大人所说的那般,我将林大人教我说的那些话跟他们说了之后,他们反而一个都不肯走了。我本以为他们会立刻带着部下离开的。我低估了我大周将领们的血性,他们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倒是林大人对他们比我还了解,事情完全在林大人的掌握之中。当真神机妙算啊。佩服佩服。”

    马青山满脸诚恳状,一叠声的说着佩服。

    林觉哈哈大笑道:“也就是说,你叫他们离开,他们反而不离开了是么?”

    “正是,他们都愿意和辽人死战,不计任何代价,哪怕是战死也在所不惜。”马青山道。

    林觉点头而笑。马青山道:“多亏了林大人运筹,一切都如林大人所言的那般,出兵时我着实怀疑这样一直强拉来的兵马能有何等作为,林大人说一定能攻下涿州,在下却是很怀疑的。事实证明,林大人高瞻远瞩,于领军作战和运筹帷幄上比我可高明百倍了。”

    林觉摆手道:“那也不是什么高明百倍的事,只是我早已侦察探明,涿州兵马只有两万步兵驻扎,且每日修筑城墙忙碌不休,充其量只是两万工兵罢了。辽军主力已然调集前往中京道,辽人以为和大周和议之后便可高枕无忧,他们岂会料到会有大周兵马私自出兵?这次攻城得手,其实是以多打少。这种情形下倘若还不能拿下涿州城,我们这些人的脸往哪放?”

    周围一群落雁军将领都轰然大笑起来。他们都是跟随林觉此次出山的将领。

    马青山跟着笑,大声道:“兵力多也未必能胜,否则北征三十万大军何至于败北。关键还在于作战的手段才是。若不是落雁军一干兄弟率先突破城东城墙,打开缺口,又抢夺北城城门,岂有这次大胜。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林大人也不必过谦。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林大人为何要我这提出允许让众将离开的建议,难道大人便不怕这些人真的率兵离开么?倘若他们都走了,那剩下的这点兵力能干什么?”

    林觉笑道:“马兄弟,你还不明白么?一直兵马的战斗力的强弱,可不仅仅是装备和人数,恰恰反而是士气和凝聚力。一只目标涣散人心不齐的兵马是走不远的。你们从霸州拉出这只兵马的时候便用的是欺骗和强迫的手段,所以,其实众将领是被迫作战,心中是不忿甚至是愤怒的。但好在涿州城防破损,守城的辽人也是一些没什么作战能力的兵马,所以我才默许你们以那种方式拉出这只兵马。因为我知道,这一战只要不出大的差错,应该会十拿九稳。一旦大获全胜,士气立刻便会高涨,结果你也看到了,胜利之后的兵马跟之前可是判若两军了。”

    马青山点头道:“可不是么?将士们都士气蓬勃,我从未见他们这么扬眉吐气过。”

    林觉笑道:“那就是了。但是上午我跟你说了,士气高涨是短暂的,根本性的凝聚力不能解决,将领们心里的疙瘩不解开,军心还是涣散的,便走不长远。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才让你开诚布公的跟他们摊牌,允许他们自由选择。这么做的目的其实是给予他们尊重,修复你们之间的隔阂。同是大周军中将领,其实你们的心意和感受都是相通的,欠缺的便是这种尊重和沟通。你和韩将军都是视死如归视尊严为生命的人,那些将领也都是如此。所以你们会很容易产生共鸣。我之所以笃定他们不会离开,那正是因为知道这些人心中所想的其实跟你和韩将军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没有你和韩将军这般果决罢了。当然了你和韩将军也是被朝廷逼迫而为之,少了一条退路。那些人都有退路,这也是他们扭捏的原因。不过在攻下涿州之后,情形已然有所不同,他们已经踏出了这一步,便不太可能走回头路。再者,他们尝到了复仇的滋味,怎肯去当缩头乌龟。故而我才断言他们不会离开,但有血性之人,但心中还有义气之人,都不会在这时候退出。”

第一三五三章 主动出击

    第一三六零章、

    林觉是在和方浣秋完婚之后第五天离开伏牛山的。在落雁谷待了不到一个月,便又要再次离开,而且是在新婚之时,这着实是不应该。然而林觉没办法,面对山外的局势剧变,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众妻妾虽然有些埋怨,但是她们也都明白,夫君是不得已而这么做。试想,谁不想安逸的呆在落雁谷中过日子,谁愿去过颠沛流离风餐露宿的日子,夫君倘若不是必须要出马,他怎会去自讨苦吃。夫君本就是个懂的生活享受的人,从小到大,虽说不是林家嫡系子弟,但却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最起码,吃喝不愁,衣食住行都是有人伺候的妥妥当当的。林伯鸣死之前对林觉母子是很照顾的,就算林伯鸣去世之后,三房庶子的生活还是过得去的。吃喝穿用比之外边普通百姓人家不知要好多少。

    就算是现在,林觉在吃喝穿用上还是有些挑剔的。这一点众女心里都很清楚。但一旦离开落雁谷,且不说林觉的身份是朝廷重点通缉的对象,出山便意味着危险。就算是衣食住行也是跟在落雁谷迥异,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次出山去辽国,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回来后整个人都黑瘦的很,头发胡子都乱糟糟的无暇打理,可见在外边受的罪。所以林家众女的埋怨其实很大一方面是因为心疼夫君,知道夫君出去后过得日子是在受罪。

    当然,和方浣秋才新婚五天林觉便要离开,这也是众人不满的理由,这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些。方师母便很不满,虽然浣秋嫁给林觉圆了她的心愿,已然二十多岁的女儿终于和林觉成亲了,这是天大的好事,但是林觉居然新婚几日便要去山外,这可让方师母很是愤怒。方师母找到林觉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一顿数落,林觉面对方师母只能唯唯诺诺的赔笑脸,一个劲的道歉让方师母不要生气。

    方师母在林觉心目中的等同于母亲王氏的地位,她既是师母,现在又是自己的丈母娘,林觉自然是全心的依从。然而,在出山这件事上,林觉却只能违背方师母的心意了。方师母其实也只是一时的气愤,一方面心疼女儿,一方面也是担心林觉。出了这座伏牛山,外边便是险恶的境地,这一点方师母还是明白的。然而方师母明白,林觉便和自己去世的夫君一样,他们要做什么,自己是无发阻止的。林觉的某些方面简直像极了自己死去的夫君,这师徒之间性格差异很大,但是行事时的那种倔强劲头却是极为相像。方师母心中叹息,自己这一辈子跟着方敦孺和没少担惊受怕,受他的倔强脾气的气,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林觉这样的人,将来怕是也要步自己的后尘,大多数时间都要担惊受怕了。

    方浣秋倒是主动跟林觉一起安慰劝解方师母,方浣秋虽然对林觉这时候离开很是不舍,但林觉将山外的局面已经和方浣秋解释了。方浣秋也理解林觉的心情。她本来也不是喜欢纠缠的人,本就知书达礼的很,夫君既然有大事要做,她只能埋下心中的不愿,去顾全大事了。

    方浣秋这么一劝,方师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唠唠叨叨的数落了林觉一番,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不久后便命人送来了一件棉袍,居然是给林觉准备的棉衣。说马上要入冬了,又要去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必须要穿的暖和。这棉衣是之前抽空缝补的,还没完成,现在突击缝补好了,给林觉带上。

    林觉抱着这棉衣和方浣秋相视而笑,方师母永远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之前来骂的林觉狗血淋头,但心里还是心疼这个女婿的。

    在落雁军内部,林觉也为此次出山的缘由做了说明。林觉告诉众人,从张寒秋带回来的消息,以及落雁军自行打探的消息综合来看。朝廷的局面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和辽人和议倒是在预料之中,但是,杨俊被杀绝对是意料之外的惊天变化,这件事绝对有蹊跷。吕中天代理枢密使之职,便已经大权独揽。事实上,现在的大周朝廷,已经近乎完全被吕中天所控制。也许吕中天表面上不会表现出什么,或者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也不会违背郭旭的意见,但是一旦他掌控了军队,他便随时拥有了可以左右郭旭的能力,成为真正发号施令的大周真正的主人。

    林觉还将自己的对于杨俊之死的分析分享给众人,也毫不讳言自己怀疑吕中天从中捣鬼,借此机会除去了自己的政敌。因为吕中天的大权独揽来的太快太急切,这让他暴露出了蛛丝马迹。林觉告诉郭昆等众人,他认为,平衡已然打破,更大的乱局即将到来。落雁军不能坐视形势的发展,必须要有所作为。既然吕中天把持了朝廷,那么落雁军也不必低调。林觉要主动出击,挖朝廷的墙角壮大落雁军。这种做法在以前是绝对被禁止的,因为一直以来,林觉都不想以损害大周实力的代价来壮大自己,毕竟大周正和辽人作战,林觉不想拖这个后退。但吕中天的专权企图已然打破了这种禁忌,林觉认为,现在维护朝廷的利益,其实便是维护吕中天的权势,反而成了最愚蠢的决定。

    林觉自己则决定去前往东北边镇,他要去找韩刚和马青山等一干杨俊的旧部去好好的聊一聊。因为从张寒秋带来的消息可以知道,朝廷是要对杨俊的旧部党羽进行清洗的。白奇之所以没能成为枢密使的原因便是因为他不肯这么做。吕中天任枢密使之后,为了抓住军队,他一定会痛下杀手肃清杨俊旧部,而这正是林觉必须要出山的原因。

    林觉要抢在吕中天之前将这些人从危险中拯救出来。当然,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归顺落雁谷,快速壮大落雁军的力量。虽然大周兵马早被诟病为毫无战斗力的兵马,但是这在林觉看到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林觉有无数的手段去解决所谓战斗力的问题。林觉真正看重的是那些杨俊手下的将领,落雁军若是能招纳到这些人,必将填补落雁军将领不足的大难题。

    总之,林觉的想法是要破坏吕中天进一步迫害军中将领的行为,争取策反一部分有能力的将领和一些兵马,壮大落雁军的实力,迎接时局的剧变。

    对于林觉说的这些话,落雁军众人激烈的进行了讨论,最终达成一致,认为应该遵照林大人之言而行事。根据之前的经验来看,林大人不大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无根据的揣测。一旦他做出了揣测,那必是已经有了极大的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了。质疑林觉的判断,在落雁军之中是不可能的。

    林觉请郭昆主持山中事务,自己则率领孙大勇马斌梁七等心腹将领,率一千自己的亲卫火器营出山。这一次出动的人手多达千人,足见林觉对此事的重视。他需要更多的人手跟随,也预示着此行绝不会像上一次去辽国那般的安稳。毕竟那时局势虽乱,但林觉的百多名亲卫还是低调且安全的,只是后来出了些意外罢了。这一次上千兵马的出山,则预示着更大的危险。

    这一次高慕青因为身怀有孕,将不能随行前往。家中妻妾跟随的只能是白冰了。绿舞原本有意跟随林觉一起出山,因为她不想看到公子又黑又瘦归来的模样,她心疼公子。她想跟着去照顾林觉的起居。但是林觉告诉她,此行极为凶险,自己不希望绿舞跟着冒险,因为自己有可能无法保护她。林觉不想遗终身之恨,所以希望绿舞不要跟着去,那会让自己分心。

    绿舞闻言,只得作罢。倘若自己跟去不是能为公子分忧,而是让公子为了自己而分神,那反而是更加糟糕的事情。绿舞原本就不是强势的人,公子说不成,那便肯定是不成了。于是私底下倒是跟白冰交代了很多事情,请白冰代替自己多照顾夫君,白冰自然一一答应。

    就这样,林觉率千余名亲卫火器骑兵营的亲卫,以及随行诸将离开伏牛山。林家妻妾和郭昆等人送到东山峡谷里,方浣秋带着昨夜和林觉缠绵数次以慰离别的行为所留下的痕迹一对黑眼眶,在送别时哭成了泪人。直到林觉等人驰出山外老远,才在绿舞等人的搀扶之下回山。

第一三五四章 转变

    众人在出伏牛山之后便化为百余只小队分散而行,毕竟上前兵马一起行动目标太大,会很快被朝廷发现端倪。分散为百余只十余人的小队,从不同的线路行进或者是间隔时间行动便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了。只要在规定时间抵达霸州城外的指定地点集结便可。

    林觉白冰以及孙大勇和十余名亲随绕行偏僻道路,晓行夜宿,在六日前抵达了霸州郊外一处叫小东山的小山谷里,这里也是众人约定好的集结的地点。抵达之后只有七八只队伍堪堪到达,林觉让众人在小山谷中休整,等待后续的小队抵达。自己则带着白冰乔装成一对骑着毛驴进霸州赶集的普通农家夫妻进了城。

    几经周折,林觉打听到了马青山的住所。当晚,林觉和白冰潜入了马青山的住所挑明了身份。

    马青山对林觉的到来甚为惊讶,不过倒也颇为欣喜。林觉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殷勤见礼,客气周到。林觉也不多??拢?苯痈嬷?砬嗌剿赖南??赜谘羁〉乃溃?赜诼乐刑斓钠笸迹?赜诔?12唇?嗲逖羁〉秤鸬乃?邢??志醵己团掏谐龈嬷?砬嗌健g傻氖牵??19?砬嗌胶秃?杖ゾ┏堑闹家饨裎绾蟾崭盏执铮??盗志跛?档那樾危?砬嗌蕉偈币馐兜秸庵家饫吹牟患虻ィ?约汉秃?沾巳ゾ┏桥率切锥嗉?佟?/p>

    林觉抓住契机和马青山聊了一整夜,终于,马青山对整个朝廷的局面,对自己面临的处境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原本马青山在上次和林觉的长谈之后心中便有了不小的波澜,对林觉所描述的大周的状况便颇为忧心。只不过马青山终究觉得林觉走的这条路他不太能认可罢了。但对于林觉想要挽救大周的倾覆的努力之心,他其实已经不再有误解。在和林觉的交谈中,他无时无刻不感受到林觉对大周江山和天下百姓的关切之心,同时也意识到林觉并非为了个人的野心而如此。如果林觉有什么不轨之心的话,朝廷北征之时他大可率伏牛山中的兵马攻城掠地,搅乱大周后方。因为大周越乱对他而言则越是机会。他也不必去向大周北征兵马通风报信,提供帮助,他应该更希望朝廷兵马战败才是。这足以说明此人光明磊落,当真是在践行他自己的理念,只是希望推翻目前的大周**的朝廷和篡位的郭旭,建立起全新的大周朝廷,走一条挽救大周的新路。

    马青山本就不是愚昧之人,他本就是接近醒悟的那一批人。在林觉的点化之下,他的心境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很多以往觉得不可接受的想法都忽然觉得似乎也并非是不可触碰的禁忌。加之林觉告知的朝廷现在的情形也到了让他难以接受的境地。和辽人和议本就是怯懦而且错误的想法,更从林觉的话中听出了朝廷有可能是因为向辽人妥协达成协议而杀了杨枢密作为和议的条件之一,做出自毁长城之举。这说明朝廷简直已经愚蠢透顶,已经烂透了。

    而且,那吕中天乘机攫取军权,且要清洗杨俊旧部意图彻底的掌控军队,军政财三权独揽之后,整个朝廷便将为他吕中天所控制,表面上是郭氏江山,实际上已经为吕氏所掌控。这窃国的老贼掌控的朝廷,自己还要效忠于它么?自己和韩刚难道还要去京城伸着头给老贼砍么?

    这一夜的长谈,终教马青山的思想发生了转变。而林觉也并没有逼着马青山加入落雁军,林觉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那便是,他马青山和韩刚其实是大有可为的,他们要勇于走出一步,唤醒天下人,鼓舞天下人。哪怕是死,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死。林觉希望马青山说服韩刚整军出战,这既可破坏朝廷和辽人达成的和议,打破辽人分而治之的阴谋,又可为他们自己正名。林觉甚至向马青山保证,只要他们敢出兵,涿州必被攻克,且将是一场大胜。

    林觉离开之后,马青山纠结良久,终于做出了决定。所以当午后觉察到不对劲的韩刚将马青山约到北城城楼上商议朝廷命令他们回京的动机的时候,马青山终于亮明了态度,说服了韩刚。他说服韩刚的那些理由其实都是昨晚从林觉口中得知的,也是林觉说服他的理由。

    当然,马青山隐瞒了不少内容,他担心韩刚会生疑,会奇怪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的消息。但其实只是稍微的劝说了一番,韩刚便已经同意整军出征,要以死明志了。这说明其实韩刚自己也已经早就心中有了别样的想法,马青山的劝说只是推波助澜而已。当得知马青山跟自己也有类似的想法之后,两人自然是一拍即合了。只不过,韩刚的想法是,攻涿州以死明志,他可没去想着一定会攻下涿州,取得一场大胜。而马青山心里却是有些底的,虽然他对林觉的保证不敢全信,但林觉的话多少给了他信心。

    马青山之所以没将林觉在霸州的消息告知韩刚,那也是林觉提出的要求。林觉认为韩刚是个执拗的人,只能以事实来说服他,他是领军将才,但在大局大势上却并不明理,所以没必要去告诉他一些事情,否则他反而会逆反,反而会拒绝马青山的劝说。马青山深以为然。林觉没去找韩刚谈,而是直接来找自己谈,这说明在林觉心目中自己比韩刚重要的多,也明理的多。他不惧危险来自己住处找自己的举动,也说明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这些举动都透露出他对自己是认可和尊重的,马青山为此而感到欣慰,甚至有一种‘人生得一知己’的欣喜。

    在马青山和韩刚整顿兵马的时候,林觉已经率领集结完毕的上千人手潜入了涿州境内,事前便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和探查。韩刚和马青山率三万兵马到来时,林觉等人加入马青山的帐下,一整套攻城的方案已然摆在马青山的眼前。

    可以这么说,攻涿州的作战行动表面上是马青山的指挥,但实际上马青山只是个传达林觉意志的将领,通过马青山之手,拟定了三面攻城奇袭,封锁北城全歼城中兵马的计划。马青山虽然有所疑惑,但林觉的口气不容置疑。大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马青山也只能选择相信林觉的计划能够奏效。当晚,战斗打响之后,马青山所有的疑惑便烟消云散了。林觉说,辽军城头没有守军,只需射杀夜巡辽兵便可攻上城头。林觉说,辽军战力不高,都是些疲惫的步兵,人数也很少,根本无需担心。种种的引起马青山疑惑的这一类的讯息都被证明是真的,是正确的。基于此做出的决策都是奏效的,这时候马青山才真正明白,为何林觉敢大包大揽的保证绝对能攻下涿州了。

    攻下涿州之后,抑制不住自己的欣喜的马青山对林觉已然极为佩服。他甚至觉得,林觉的领军谋略比之杨俊也不遑多让,他的思路更清晰,目标更明确,作战的胆略和气魄也更大。马青山隐隐觉得,若是当初领军的不是杨俊而是林觉的话,怕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林觉又提出下一步攻击析津府的计划,这一次连马青山都觉得过分了。但他并没有质疑,他心中已经将攻析津府的计划当做对林觉最后的检验。他暗自决定,如果林觉真的能攻克析津府再取得一场大胜的话,那说明林觉就是那个自己一直在找的人,能跟着他和辽人对抗的人,那么自己将毫不犹豫的加入落雁军,扭转心中最后一丝的不情愿的想法。因为这样的人值得自己追随,值得自己去改变想法。

    韩刚对马青山提出的继续进攻的想法倒是并没有什么异议,涿州之战没有战死,取得大胜已经是意外。韩刚想,死在析津府城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若是能再杀一批辽狗便更够本了。对于马青山提出要让其他被逼迫而来的将领自由离开的想法,韩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涿州已经被攻下,析津府之战是必死之局,何必带着这些人去送死,所以,他表示同意。至于会议上众将死活不肯走,倒让韩刚觉得意外。他甚至差点说出了真相来劝说将领们不要跟着送死,但这些将领们依旧坚持己见,韩刚当然也没傻到用刀子逼着他们走。毕竟虽然攻析津府是自不量力的送死行为,但是兵马越多,胜利的几率便越大。即便是微小的胜利的希望,自己也不能完全放弃的。韩刚不敢想象,倘若在析津府一战中能取胜,那会是怎样的一种轰动。

    ……

    丘陵起伏的广阔大地被夕阳笼罩着,析津府之地在秋天景色绝佳,因为树叶变黄变红,长草也变了颜色。起伏的丘陵之地就像是一片彩色的锦缎一般,景色壮美而开阔,让人赞叹。

    析津府以西,西京大同府通向析津府的官道上,一只长长的车队正缓慢的在官道上行进。装载的满满的大车足有三百多辆,绵延了里许之地。赶车的车夫和随行保护的兵马足有两千人,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的机械的缓慢赶着路,希望在太阳落山之前抵达前方的丘陵之间的宿营点。已经有兵马在前方找到了适合宿营的地点,就在数里之外。

    这只车队便是大周和辽国和议达成之后,用来当做赔款银子的抵押之物而从大周运抵辽国的粮食物资车队中的一只。大周那里能一次性拿出一千多万两银子的赔款,所以辽国便要求他们以粮食和物资相抵。而这也正是辽国所需之物。以大周的赔偿的粮草物资作为剿灭女真人的资本,这正是辽人打的如意算盘。

第一三五五章 车队

    众人在出伏牛山之后便化为百余只小队分散而行,毕竟上前兵马一起行动目标太大,会很快被朝廷发现端倪。分散为百余只十余人的小队,从不同的线路行进或者是间隔时间行动便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了。只要在规定时间抵达霸州城外的指定地点集结便可。

    林觉白冰以及孙大勇和十余名亲随绕行偏僻道路,晓行夜宿,在六日前抵达了霸州郊外一处叫小东山的小山谷里,这里也是众人约定好的集结的地点。抵达之后只有七八只队伍堪堪到达,林觉让众人在小山谷中休整,等待后续的小队抵达。自己则带着白冰乔装成一对骑着毛驴进霸州赶集的普通农家夫妻进了城。

    几经周折,林觉打听到了马青山的住所。当晚,林觉和白冰潜入了马青山的住所挑明了身份。

    马青山对林觉的到来甚为惊讶,不过倒也颇为欣喜。林觉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殷勤见礼,客气周到。林觉也不多??拢?苯痈嬷?砬嗌剿赖南??赜谘羁〉乃溃?赜诼乐刑斓钠笸迹?赜诔?12唇?嗲逖羁〉秤鸬乃?邢??志醵己团掏谐龈嬷?砬嗌健g傻氖牵??19?砬嗌胶秃?杖ゾ┏堑闹家饨裎绾蟾崭盏执铮??盗志跛?档那樾危?砬嗌蕉偈币馐兜秸庵家饫吹牟患虻ィ?约汉秃?沾巳ゾ┏桥率切锥嗉?佟?/p>

    林觉抓住契机和马青山聊了一整夜,终于,马青山对整个朝廷的局面,对自己面临的处境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原本马青山在上次和林觉的长谈之后心中便有了不小的波澜,对林觉所描述的大周的状况便颇为忧心。只不过马青山终究觉得林觉走的这条路他不太能认可罢了。但对于林觉想要挽救大周的倾覆的努力之心,他其实已经不再有误解。在和林觉的交谈中,他无时无刻不感受到林觉对大周江山和天下百姓的关切之心,同时也意识到林觉并非为了个人的野心而如此。如果林觉有什么不轨之心的话,朝廷北征之时他大可率伏牛山中的兵马攻城掠地,搅乱大周后方。因为大周越乱对他而言则越是机会。他也不必去向大周北征兵马通风报信,提供帮助,他应该更希望朝廷兵马战败才是。这足以说明此人光明磊落,当真是在践行他自己的理念,只是希望推翻目前的大周**的朝廷和篡位的郭旭,建立起全新的大周朝廷,走一条挽救大周的新路。

    马青山本就不是愚昧之人,他本就是接近醒悟的那一批人。在林觉的点化之下,他的心境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很多以往觉得不可接受的想法都忽然觉得似乎也并非是不可触碰的禁忌。加之林觉告知的朝廷现在的情形也到了让他难以接受的境地。和辽人和议本就是怯懦而且错误的想法,更从林觉的话中听出了朝廷有可能是因为向辽人妥协达成协议而杀了杨枢密作为和议的条件之一,做出自毁长城之举。这说明朝廷简直已经愚蠢透顶,已经烂透了。

    而且,那吕中天乘机攫取军权,且要清洗杨俊旧部意图彻底的掌控军队,军政财三权独揽之后,整个朝廷便将为他吕中天所控制,表面上是郭氏江山,实际上已经为吕氏所掌控。这窃国的老贼掌控的朝廷,自己还要效忠于它么?自己和韩刚难道还要去京城伸着头给老贼砍么?

    这一夜的长谈,终教马青山的思想发生了转变。而林觉也并没有逼着马青山加入落雁军,林觉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那便是,他马青山和韩刚其实是大有可为的,他们要勇于走出一步,唤醒天下人,鼓舞天下人。哪怕是死,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死。林觉希望马青山说服韩刚整军出战,这既可破坏朝廷和辽人达成的和议,打破辽人分而治之的阴谋,又可为他们自己正名。林觉甚至向马青山保证,只要他们敢出兵,涿州必被攻克,且将是一场大胜。

    林觉离开之后,马青山纠结良久,终于做出了决定。所以当午后觉察到不对劲的韩刚将马青山约到北城城楼上商议朝廷命令他们回京的动机的时候,马青山终于亮明了态度,说服了韩刚。他说服韩刚的那些理由其实都是昨晚从林觉口中得知的,也是林觉说服他的理由。

    当然,马青山隐瞒了不少内容,他担心韩刚会生疑,会奇怪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的消息。但其实只是稍微的劝说了一番,韩刚便已经同意整军出征,要以死明志了。这说明其实韩刚自己也已经早就心中有了别样的想法,马青山的劝说只是推波助澜而已。当得知马青山跟自己也有类似的想法之后,两人自然是一拍即合了。只不过,韩刚的想法是,攻涿州以死明志,他可没去想着一定会攻下涿州,取得一场大胜。而马青山心里却是有些底的,虽然他对林觉的保证不敢全信,但林觉的话多少给了他信心。

    马青山之所以没将林觉在霸州的消息告知韩刚,那也是林觉提出的要求。林觉认为韩刚是个执拗的人,只能以事实来说服他,他是领军将才,但在大局大势上却并不明理,所以没必要去告诉他一些事情,否则他反而会逆反,反而会拒绝马青山的劝说。马青山深以为然。林觉没去找韩刚谈,而是直接来找自己谈,这说明在林觉心目中自己比韩刚重要的多,也明理的多。他不惧危险来自己住处找自己的举动,也说明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这些举动都透露出他对自己是认可和尊重的,马青山为此而感到欣慰,甚至有一种‘人生得一知己’的欣喜。

    在马青山和韩刚整顿兵马的时候,林觉已经率领集结完毕的上千人手潜入了涿州境内,事前便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和探查。韩刚和马青山率三万兵马到来时,林觉等人加入马青山的帐下,一整套攻城的方案已然摆在马青山的眼前。

    可以这么说,攻涿州的作战行动表面上是马青山的指挥,但实际上马青山只是个传达林觉意志的将领,通过马青山之手,拟定了三面攻城奇袭,封锁北城全歼城中兵马的计划。马青山虽然有所疑惑,但林觉的口气不容置疑。大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马青山也只能选择相信林觉的计划能够奏效。当晚,战斗打响之后,马青山所有的疑惑便烟消云散了。林觉说,辽军城头没有守军,只需射杀夜巡辽兵便可攻上城头。林觉说,辽军战力不高,都是些疲惫的步兵,人数也很少,根本无需担心。种种的引起马青山疑惑的这一类的讯息都被证明是真的,是正确的。基于此做出的决策都是奏效的,这时候马青山才真正明白,为何林觉敢大包大揽的保证绝对能攻下涿州了。

    攻下涿州之后,抑制不住自己的欣喜的马青山对林觉已然极为佩服。他甚至觉得,林觉的领军谋略比之杨俊也不遑多让,他的思路更清晰,目标更明确,作战的胆略和气魄也更大。马青山隐隐觉得,若是当初领军的不是杨俊而是林觉的话,怕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林觉又提出下一步攻击析津府的计划,这一次连马青山都觉得过分了。但他并没有质疑,他心中已经将攻析津府的计划当做对林觉最后的检验。他暗自决定,如果林觉真的能攻克析津府再取得一场大胜的话,那说明林觉就是那个自己一直在找的人,能跟着他和辽人对抗的人,那么自己将毫不犹豫的加入落雁军,扭转心中最后一丝的不情愿的想法。因为这样的人值得自己追随,值得自己去改变想法。

    韩刚对马青山提出的继续进攻的想法倒是并没有什么异议,涿州之战没有战死,取得大胜已经是意外。韩刚想,死在析津府城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若是能再杀一批辽狗便更够本了。对于马青山提出要让其他被逼迫而来的将领自由离开的想法,韩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涿州已经被攻下,析津府之战是必死之局,何必带着这些人去送死,所以,他表示同意。至于会议上众将死活不肯走,倒让韩刚觉得意外。他甚至差点说出了真相来劝说将领们不要跟着送死,但这些将领们依旧坚持己见,韩刚当然也没傻到用刀子逼着他们走。毕竟虽然攻析津府是自不量力的送死行为,但是兵马越多,胜利的几率便越大。即便是微小的胜利的希望,自己也不能完全放弃的。韩刚不敢想象,倘若在析津府一战中能取胜,那会是怎样的一种轰动。

    ……

    丘陵起伏的广阔大地被夕阳笼罩着,析津府之地在秋天景色绝佳,因为树叶变黄变红,长草也变了颜色。起伏的丘陵之地就像是一片彩色的锦缎一般,景色壮美而开阔,让人赞叹。

    析津府以西,西京大同府通向析津府的官道上,一只长长的车队正缓慢的在官道上行进。装载的满满的大车足有三百多辆,绵延了里许之地。赶车的车夫和随行保护的兵马足有两千人,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的机械的缓慢赶着路,希望在太阳落山之前抵达前方的丘陵之间的宿营点。已经有兵马在前方找到了适合宿营的地点,就在数里之外。

    这只车队便是大周和辽国和议达成之后,用来当做赔款银子的抵押之物而从大周运抵辽国的粮食物资车队中的一只。大周那里能一次性拿出一千多万两银子的赔款,所以辽国便要求他们以粮食和物资相抵。而这也正是辽国所需之物。以大周的赔偿的粮草物资作为剿灭女真人的资本,这正是辽人打的如意算盘。

    第一三六二章

    由于辽人要得很急,和议达成之后,辽国便要求大周在年底将这一大笔的赔偿和进贡的银两兑现,所以,大周朝廷在日前下达了圣旨,派出专门的人员去往大周各州府组织粮食物资车队直接发往辽国。通过计价汇总的方式进行分批的兑现。正因为如此,大周发往辽国的车队是从好几个方向进入辽国境内的。

    东边从保州雄州一线进入辽国。霸州边镇就在**天之前已经有一批数百辆大车组成的车队从城下经过,经边镇关卡进入辽国境内。西边边镇一带则是经由辽国西京大同府境内进入辽国。还有零星的从边镇城池进入辽国的车队。这些车队源源不断的将大周百姓们辛苦劳作的收获送往辽国,维持着大周朝廷自以为得到的和平。

    辽人不但要大周的粮食物资,而且更过分的是他们要求大周将所有的粮食物资送到中京大定府才算是正式完成了交割。所以,所有这些车队的人员不得不赶着大车长途跋涉往中京交割,其中辛苦和屈辱可想而知。当然在进入辽国境内之后,押送的大周兵马更换成了辽国兵马,大周的押送人员除了赶车的车夫之外,便只能有随行的交割和计价的官员跟随。

    眼下这一只运粮队伍便是由五百名西京大同府的辽军骑兵护送而来,车队是从河东路太原府出发进入大同府,之后再经由大同府绕行桑干河北岸的崎岖官道,往东前往析津府他们抵达这里已经是艰难的跋涉了近五百里的路程,然而几十里外的析津府不是终点,他们的终点远在析津府东面的六百多里之外的中京大定府,才算完成这趟屈辱的旅程。

    官道丘陵之间有一片平缓的坡地,南北是小小的丘陵,东西两侧是茂密的杂树林。这里确实是理想的夜宿之处。夜晚的冷风多少会被山丘和树林遮挡住,虽然半夜里任旧免不了寒冷,但总比暴露在风口要好的多。

    夕阳快要落山了,辽国士兵们大声吩咐着大周的官员,让他们下令让所有的车马都停到缓坡之上。众车夫吆喝着骡马进沉重的大车赶往坡地上,不久后,混乱的局面终于平静了下来。数百辆大车在坡地上围成三层大圈,中间是方圆不到百步的空地,这便是今晚的简易的宿营地了。

    辽国士兵们下了马,领军的辽军将领叫萧全,是驻扎在西京大同府的辽国南枢密院所属的守城兵马中的一名副将。对于这个护送车马的苦差事,箫全本就不愿意接。但军令如山,他不得不走这一趟,所以心里颇不开心。这一路上,他四处找茬,已经鞭打了数十名赶车的大周车夫了。

    萧全皱着眉头揉着被马鞍磨得有些疼痛的大腿,看着即将西下的夕阳吩咐身边的辽军士兵道:“去叫那些大周的猪猡们去给我们砍柴生火做饭喂马。今晚老子不想吃干粮,拆一包粮食。大周的稻米好吃,咱们今晚吃大周懦夫们送来的白米饭。可惜无肉,若是再有些牛羊肉便好了。”

    一名辽军校尉在旁笑道:“箫将军想吃肉,那还不简单。马肉不好吃,骡子肉可美味。咱们宰一匹南人押车的骡子不就得了?将军吃肉,兄弟们还能喝几碗汤。”

    萧全愣了愣道:“能成么?那可是拉车的牲口,宰了骡子,大车如何行动?”

    “怕什么,一架车两匹骡马呢。宰了一匹还有一匹。实在拉不动便让车夫们去拉,他们闲着也是闲着。”那校尉笑道。

    “说的对,就这么办。去办。”萧全大笑着摆手,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拿起水壶喝水。辽军士兵们四散而去,大声呵斥着疲惫的大周车夫们去割草砍柴生火做饭。

    那名出主意的校尉带着几名士兵在牲口旁转了一圈,挑了一匹肥壮的骡子牵来中间的草地上。那骡子的主人扛了一捆柴回来,看见了这一幕忙上前询问。

    “你们拉我的骡子作甚?我骡子还没吃饱草料呢,它也辛苦了一整天了。”骡子的主人道。

    “不用喂啦,它明儿不用拉车啦。”辽军校尉道。

    几名辽军士兵在旁哈哈大笑。骡子的主人不解的问道:“军爷们什么意思?还有几百里路要走呢,我家大花还得起码辛苦十多天呢。它不拉,谁拉车?”

    “老子说不用它拉便不用他拉,因为,今晚它便要进了我们的肚子啦。瞧瞧这一身的肉,一定很美味。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骡子是马驴杂交所生,味道一定不会太差。”那校尉伸手拍着那骡子的脊背位置,那里是里脊肉的所在,他知道那里的肉一定很好吃。

    “什么?你们……你们要杀了我家大花吃?这可不成?这是我的骡子,再说它还要拉车呢。你们莫不是开玩笑?”骡子的主人惊愕道。

    “谁和你开玩笑?一边去,莫要扫了老子们的兴。”那校尉一边喝骂一边抽出了弯刀。

    骡子的主人见校尉抽出了弯刀,终于明白他们不是玩笑,他们是要动真格的。于是乎大声叫嚷了起来:“你们怎么能这么干?张大人,陈大人,您快来瞧瞧啊,这些辽人居然要宰了我的大花去吃肉。您还不来劝阻他们么?”

    两名大周的官员正好走来,骡子的主人连忙向他们求助。那两人忙小跑着过来,听完骡子的主人三言两语的叙述,看见辽国士兵正磨刀赫赫的样子,知道所言不假。那名政事堂派往下边州府充当催缴押运官的张大人忙对那辽军校尉拱手。

    “几位莫要开玩笑了,你们怎可杀骡马吃肉?这可是拉车的牲口,吃了骡子这些物资如何拉往贵国中京?再说了,这骡子是私人之物,也不是赔偿给你们辽国的,你们想吃骡子肉,也得花钱买来。而且也得人家主人卖才是啊。”

    “我不卖,我一家大小指望着大花拉车养活呢,卖了我们喝西北风么?再说他们是要杀了吃肉啊,我家大花是通人性的,怎么能卖给被人当肉吃。”骡子的主人在旁叫道。

    辽军校尉皱眉不语,萧全从远处走来,看着那骡子笑道:“吵什么呢?这骡子不错啊,瞧这胸脯大腿上的肉,就这头了。宰了便是。”

    那校尉忙附在萧全耳边低语了几句,萧全眉头皱起,瞪着两名大周官员道:“张大人,陈大人,你们适才说什么?我们大辽军人吃你们大周一匹骡子还用花钱买?你们也不想想,若非我大辽仁慈,现在大军已经打到你们汴梁了。慢说是一头骡子,连你们的妻儿姐妹都要成为我们大辽将士的财产,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你们这些南人不思感恩,吃一头骡子还吵吵闹闹的,可太不应该了。”

    张姓官员赔笑拱手道:“箫将军,话不是你这么说的,咱们两国已然交好,和议也定了。这便该一码归一码。骡子不在此次押运的交割清单之内,再说也是要拉车的,箫将军难道希望耽搁车队行程么?”

    萧全大笑道:“吆喝?你还振振有词起来了。我可真替你们大周人感到害臊。这么大的朝廷,自称什么中原上国。现在当我们大辽面前摇尾巴的狗,便该乖乖的夹着尾巴。主人慢说要吃一块骡子肉,便是吃你们身上的肉你们也得割。不服气么?不服气叫你们大周的兵马跟我大辽的兵马开战啊。还不是三十万兵马被杀的差点全军覆没。抱头鼠窜。回头又要求我们饶命。我若是你,大白天都得找块布蒙着脸走路,羞也羞死了。”

    这话说的极重,两位大周官员脸上通红,怒目而视,但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大周战败了,大周是求和的一方。自己现在做的便是押运赔偿之物的差事,这本就不是什么值得自傲的事。别人揭你的伤疤,你也无话可说。

    “无论箫将军如何辱我们,这骡子还请放过,毕竟差事要紧。箫将军也不想因为口腹之欲而耽搁了押运行程吧。”张大人沉声道。

    “老子还不管了,今儿这骡子是吃定了。查校尉,还不快动手?本将军都饿了,天也快黑了。”箫全喝道。

    那辽军校尉答允一声,举起弯刀便动手。毕竟是军中之人,出手又快又狠。弯刀斜斜劈下来,寒光闪过后,那匹骡子的头颈被砍断,轰然倒在草地上,断头出鲜血喷溅,四肢兀自挣扎弹动。

    “啊!”两名大周官员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退回数步。他们没想到辽人居然说动手就动手,而且虽然是一匹骡子,但被斩首于眼前,还没死透冒着血挣扎的样子着实有些吓人。

    “你们这帮天杀的狗贼啊,你们居然杀了我的大花……我跟你们拼了。你们这帮辽狗……”骡子主人先是惊愕,旋即疯了般的大叫起来,张牙舞爪的冲上前来。

第一三五六章 夜袭

    骡子的主人愤怒的叫喊着冲上前来,手臂乱挥乱打,直奔那动手砍杀骡子的校尉而来。那校尉见他面色狰狞的冲到面前来,心中也自有些惊惧和理亏,于是撤身避让。

    “拿住他,拿住他。造反么?张大人,郑大人,这赶车车夫竟然袭击我大辽兵马,这可是死罪。还不着他退下。”萧全大声喝道。

    两名大周官员无可奈何,只得上前去拦阻那车夫。张姓官员劝解道:“莫要闹了,这骡子已然死了。等回了大周,本官给你作价补偿便是。莫要闹了。”

    那姓陈的官员也劝道:“这是在辽人的地方,你闹又能闹出什么来呢?没得惹恼了他们,搞不好会有性命之忧。好汉不吃眼前亏,莫恼了。”

    骡子的主人跺脚指着两人骂道:“你们这些当官的,还有一点点骨气么?我大周何等样的强盛,如今被你们折腾成这样?拿老百姓的血汗去侍奉这些辽人的畜生,任凭他们作威作福,你们只胆小怕死,只图一时苟安。你们不去跟他们理论,却来劝我?我家大花是我一家子的活路,就这么被他们给砍杀了,你赔?你们能赔我一家子的生计么?”

    两名官员咂嘴搓手,无言以对,只连声道:“事已至此,你说这些激愤之言又有何用?”

    骡子的主人叫道:“是没用,但辽人断我生计,我便要讨个说法。我一家子不能活,便要跟他们拼命。”

    萧全在旁听着这话,心中大怒。这大周百姓口出辱骂之言,还说要跟自己这些人拼命,这还了得。当下上前怒喝道:“那刁民,说话小心些,当着我们的面骂我们是畜生是狗?你是不想活了。识相的立刻滚开,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

    骡子的主人瞠目怒骂道:“辽狗,他们怕你,老子可不怕你。你这天杀的狗贼,我诅咒你活不过今晚,被人乱刀分尸而死。诅咒你死后永世不得超生,诅咒你子孙中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代代为娼……”

    萧全沧浪一声抽出弯刀冲上前来,寒光闪动,弯刀从两位大周官员的中间砍下,正中那车夫的头顶。一刀将骡子的主人的头几乎砍成了两半。两名大周官员吓得瘫坐在地上,裤子都要尿湿了。那骡子的主人双目翻白身子踉跄后退,倒在了他那匹名字叫大花的骡子的尸体旁无声无息的死去。

    “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杀你们就像杀一条狗,谁要是再敢放肆,将你们统统都杀了。都给我听好了,你们大周早已不是什么中原上国,你们是我们大辽的狗,你们这些人也是我们大辽人的狗,都听清楚了吗?狗岂能违背主人的命令,敢反咬主人,便扒了你们的皮,吃了你们的肉。”萧全举着血淋淋的弯刀朝着周围怒吼着。

    周围早已经聚拢了众多大周的车夫和随行帮忙的杂役,他们全程目睹了辽将砍杀赶车的车夫孙老八的情景。但是,面对的是五百多名全副武装的辽军骑兵,他们只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站在那里对张牙舞爪的萧全怒目而视。

    两名大周官员生恐再闹出事来,忙爬起身来去劝说车夫们万万不要想着闹事。否则那真的是一个也别想活。众人对他们虽然鄙夷,但此刻却也真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让那大周官员去传话,允许他们去将死去的孙老八的尸首收殓起来。两名官员忙去沟通,辽人本就不可能去管死去的车夫的尸体,当然同意由大周车夫们代为收殓。

    众车夫们将孙老八的尸体抬出来,七嘴八舌的商议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就地安葬。毕竟还有数百里的路要走,带着一具尸首显然不太现实。虽然落叶要归根,但此刻却无可奈何,只能暂时安葬于此,今后再通知他的家人前来迁移骸骨回太原老家安葬。

    众车夫在山坡边缘处挖了坑将孙老八安葬入土,众人站在坟前,心中一片凄然和惶恐。辽人是恶狼,随随便便就杀人, 自己等人的性命没有丝毫的保障。这往东的数百里之路,也不知道要受多少气,挨多少打骂,甚至还不知道能不能活。想到这里,众人心中便更是对大周朝廷埋怨痛恨。好好一个大周居然沦落到连自己的子民都不能保护的地步,这样的大周朝廷老百姓还有什么指望?

    车夫们埋葬孙老八的时候,辽国士兵们已经升起了十几堆大篝火。那匹死了的青骡子终究没能逃脱被分尸烤炙的命运,众辽兵将骡子分为十几块架在篝火上烤起来,很快便有肉香飘散出来。辽国士兵们心情大好,大声谈笑,肆无忌惮的叫闹着,似乎完全已经忘了他们之前杀了一名大周车夫,另外一群大周车夫还正在安葬他。或许在他们的心目中,大周人真的便如猪狗一般,死了便死了,如草芥蝼蚁一般的不值一提。

    夜色渐深,篝火已成余烬,在夜风中像是一团幽暗中的红布。吃饱喝足的辽军士兵们已经鼾声一片呼呼大睡。赶车的大周车夫们也都已经在大车边缘处睡下。他们不被允许在篝火旁取暖,只能紧紧的挤成一团,佝偻着身子披着车上的破麻布取暖。

    值夜的一小队辽军士兵原本还在周围游荡,但当万籁俱寂,四野无声之时,他们也不再浪费体力,而是缩在车驾之旁躲避夜晚的冷风。

    就在此时,地面似乎有些微微的振动,轰隆隆的声音像是闷雷滚过耳边。数十名守夜的辽军士兵惊愕的站起身来左右查看,四野风声飒然,林木长草呼呼有声,似乎又什么都没发生。秋夜的天空中星河璀璨,也不可能是真的天上打雷之声。

    “怎么回事?你们都听到了么?”一名辽军队长皱眉道。

    “好像是地震,又好像不是。”辽军士兵们纷纷道。

    “他娘的,说了等于没说,也许是风声。”辽军队长摆摆手道。

    众人纷纷又重新坐下。然而,下一刻他们又重新蹦起身来,因为他们再一次清晰的听到了那闷雷一般的声响,这一回听的真真切切,是西边的官道路口传来的声响。谜底很快揭开,黑压压一片从路口涌出的骑兵像是一股黑色的洪流奔腾而来,直冲向扎营的缓坡。他们手中高举的长刀在星空下闪着幽蓝的光芒,形成一道冷冽的长刀之林。

    “敌袭!”辽军队长猛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声音撕裂了深沉的夜色,声音中满是恐惧和惊骇。

    “敌袭!敌袭!”数十名守夜辽军反应了过来,也都高声叫喊起来,七手八脚的抽出兵刃。

    凄厉的叫喊声惊醒了营地里熟睡的辽军兵马和车夫们,战马和拉车的骡马也都骚动起来,营地里顿时乱成一团,所有的辽军都惊慌起身,昨夜吃了骡肉喝了酒之后,他们狂呼乱叫的闹腾了一会,有的人连盔甲兵刃都丢了,慌乱之中无处寻找。他们乱走乱撞,踢得篝火余烬飞扬,到处是飞散的火星。

    “不要乱,上马迎敌,西南方向!”萧全大声怒吼着。同时举步冲向战马停放之处,抢了一匹马儿翻身而上。辽军士兵们见状也纷纷冲来上马,虽然盔甲不整,但也很快做出了反应。

    西南方向,千余名骑兵如黑夜中的幽灵一般已经冲到了营地边缘。一匹黑色的骏马在空中跃起,飞跃过横在面前的大车,马上身材纤细的女子手中青笛刃光芒闪烁,挥手间已经将两名在马头前乱跑的辽人斩杀。

    后方大批的骑兵冲锋而至,两名身材魁梧的大汉骑着高头大马冲在最前面,他们手持长枪同时用力,连续将三辆大车挑动的移动到丈许之外。那些满载物资的车辆重达千斤,这两人居然凭借两杆大枪便将这些大车挑动移位,可见两人气力之大。关键是,两人的冲锋未见有丝毫滞碍,连挑三辆大车之后,营地西南方向露出丈许宽的缺口,后方骑兵得以从缺口涌入。

    营地里瞬间便成了屠杀的修罗场,千余名袭击者冲入营地之后,辽军士兵的抵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些家伙耀武扬威祸害手无寸铁的百姓尚可,但是和这样的一只夜袭兵马交手,简直不堪一击。他们只抵抗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开始往四周溃逃。

    “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下,全部格杀。”清澈的嗓音从一名身材修硕骑着一匹五花马的男子口中发出,像秋夜的风一般清冷入骨。那正是林觉。

    屠杀在一炷香后结束,营地里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但一切已经归于平静。

    “清点尸首。”林觉喝道。

    不久后,所有辽军的尸首被抬到角落里,铺满了一大片地面。

    “禀报军师,一共五百零三具。”清点尸体的梁七跑到林觉马前禀报道,他总是改不了口叫军师。

    “五百零三具?怎么少了两具?”林觉皱眉喝道。

    “林兄弟放心,他们跑不了,我带兄弟们去四处搜捕,他们能跑哪儿去?来人,跟我走。”马斌大声喝道,拨转马头便要去搜寻。

    就在此时,侧首一片喧哗声传来,数十条人影吵吵闹闹的过来,孙大勇忙带着数十名亲卫上前拦阻,这些人都是车夫,战事开始之后,他们便缩成一团躲在边缘处,弄明白他们的身份后的落雁军当然也没对他们动手。

第一三五七章 报应不爽

    “发生什么事了?”孙大勇高声喝问,策马而去。不久后,孙大勇飞骑而回。

    “禀报大人,缺少的两名辽兵找到了,他们脱了盔甲扮成车夫躲在大车下边,想乘混乱逃走,却被赶车的车夫看见了。车夫们将他们给拿了。还是两个领头的。”孙大勇大声禀报道。

    林觉笑道:“原来如此,押他们过来。”

    数十名车夫扭押着披头散发的两名辽军头目吵吵嚷嚷的过来,一边走还有人往两名辽军身上拳打脚踢,嘴巴上更是污言秽语骂的极为狠毒。

    “都不要吵闹了,这是林大人,尔等不得放肆,嘴巴里不要不干不净。人也不要打了,都快被你们打死了。”孙大勇喝道。

    一群车夫这才停止辱骂殴打,有明事的带着大伙儿向林觉行礼。

    “你们都是赶车的车夫么?”林觉拱手还礼,微笑问道。

    “是是是,小人等都是朝廷征用的车夫,押运粮食物资的。”一名赶车的老汉胆子大些,所以上前答话。

    林觉点头道:“很好。你们干的不错,抓了两条漏网之鱼。得记一功。”

    那车夫道:“这两条辽狗还想装车夫逃跑,我们早就盯着他们两个呢。谁都可以走脱,他两个决不能跑。军爷是我们大周的兵马么?怎么感觉不太像是咱们大周的兵马呢?”

    林觉一愣,笑问道:“你怎知我们不是大周的兵马?”

    那车夫咂嘴道:“咱们大周不是已经跟辽人服软了么?怎么还会有兵马来杀辽人?再说了,咱们边镇的兵马也没你们这么厉害啊。适才你们跟杀猪砍羊一般,那么多辽狗被你们一会儿便杀完了,比天兵天将下凡还厉害。咱们大周什么时候有你们这样厉害的兵马了?小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咱们大周兵马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

    马斌笑骂道:“你这厮怎么说话呢?谁是猪?你一个赶车的,怎地这么多闲话?”

    那车夫忙作揖道:“抱歉抱歉,人老了嘴巴嗦,也不太会说话,还请军爷原谅。若不是看你们是杀辽狗的人,小老儿也不敢乱说。你们杀辽狗,那必是好人了。”

    林觉呵呵笑道:“我们是大周兵马,你可是认错了。你适才说其他人都可以放,这两人却早就盯着他们,绝对不能放走,那是何意?”

    那老汉指着两名披头散发的辽人道:“军爷有所不知,这两个狗东西一路上欺负的我们厉害,拿我们大周人不当人。就在天黑前,他们还砍杀了拉扯的孙老八。这两辽辽狗我们都恨死他了。他们躲在车肚子底下想混水摸鱼逃跑,那哪成?我们见他们要跑,一合计便上去给他们拿了。两条恶狗还咬人,万老三的胳膊还被砍了一刀。”

    一名壮年车夫将流血的胳膊举起来让林觉等人瞧,果然是小臂处流血,衣服上全是血。林觉忙让一名医疗兵忙上前给他检查伤口。若是被兵刃砍伤不及时救治的话,怕是流血而亡。若是伤了骨头筋,还得立刻接骨绑扎才成。这车夫明显伤的不轻。

    这时候,众车夫七嘴八舌的将傍晚发生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林觉也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林

    觉倒不惊讶,辽人原本就对大周人极为鄙视,现在大周战败求和,又当了辽国的侄儿国,赔款赔礼,辽人势必更加骄横。辽国兵马更比普通的辽国百姓更加的凶狠些,大周百姓的性命在他们看来怕是一文不值。杀个把车夫的事其实并不让人意外。

    “带他们过来。”林觉指着瘫坐地上的那两名辽人道。

    孙大勇一摆手,几名亲卫将两名辽兵拖死狗一般的拖了过来。这两人正是萧全和那名姓查的校尉,两人看到敌军冲进营地里,切瓜砍菜的杀人的时候便知道事情不妙。在查校尉的提醒下,萧全偷偷脱了盔甲,扮成车夫模样想乘着混乱逃走。谁料想被一群车夫看见,这帮家伙冲上来将他们给擒获了。不仅如此,因为傍晚的事情,这帮车夫心中痛恨这两人,好一顿拳打脚踢,打的他们晕过去几次。那萧全胸口的肋骨都被踹断了几根。

    “抬起头来!”林觉喝道。

    萧全大声的咳嗽着,胸腹疼得厉害。他知道今日怕是难以活命,但终究要试一试,争取一下。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于是他强忍疼痛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吓了林觉和众落雁军亲卫一跳,原来萧全的脸已经被打成了猪头,鼻青脸肿,根本不成人样。眼眶乌青,嘴巴肿成香肠嘴,鼻子歪在一边,显然是鼻梁骨被打断了。

    “报上名来。”林觉喝道。

    萧全挺起胸膛,蠕动香肠嘴含糊却大声叫道:“我乃大辽南枢密院所属南院西京卫左翼骑兵副将萧全。你们是大周的兵马么?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大周已然向我大辽求和,你们胆敢来截杀我们,破坏两国和议,这是死罪。还不速速放了我们,否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林觉微笑看着他,心中厌恶至极,都这个时候了,这辽将还趾高气扬。可见辽人是对大周人是多么的蔑视。这小子怕还以为报出官职来能吓到自己呢。

    “原来是箫将军,失礼失礼了。我们是大周的兵马,不过我们不是朝廷的兵马,我们跟大周朝廷没有半点干系。所以破坏和议什么的,我可不在乎。”林觉沉声道。

    “你们不是大周朝廷兵马?那你们是什么人?”萧全错愕道。

    林觉笑道:“这你可管不着。我问你,你们这是押粮去大定府是么?物资车队从析津府中经过么?”

    萧全不说话,瞪着林觉。

    “我家大人问你话呢。快回话,装哑巴是么?那便割了你的舌头,叫你永远当哑巴。”孙大勇厉声喝道。

    萧全冷笑道:“我可不会告诉你们,反正你们要杀了老子,老子干什么回答你。”

    林觉心中愤怒,这厮还有些难缠。正思索如何让他开口时,却听他旁边跪着的另外一名辽人开口叫道:“我说,你们只要不杀我,我全告诉你们。”

    萧全扭头怒喝道:“查辉,你敢!你想死不成?”

    校尉查辉吓得身子一抖,孙大勇皱眉摆了摆头,一名落雁军亲卫快步上前,伸手薅住萧全的卷毛发辫往后一拉,将其拉倒在地,一脚踹到他的嘴巴上。顿时萧全的牙齿被踹的松脱,舌头硌在牙齿上被切掉了一小片舌肉,嘴巴里鲜血

    奔涌,杀猪般的嚎叫了起来。

    “狗东西,到了这个时候还耍横。”孙大勇喝道。

    林觉摆摆手,亲卫退了下去,林觉笑容可掬的对查辉道:“不要怕,我给你做主,你回答我的话,若是我满意,便放了你。你若不肯说,那我可不客气了。瞧瞧那边,你的同伴都在那里等你呢。”

    查辉顺着林觉的手指方向看去,顿时魂飞魄散,蛋根子都软了。不远处的坡地上,一排排的尸体躺在那里,全是辽军士兵。查辉差点晕过去,连声叫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很快林觉便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这押运粮草的车队确实是要进析津府的,一来韩德遂下了命令,所有押运物资的车队都要经过析津府,因为他要雁过拔毛,扣留一部分物资。二来,车队长途跋涉,要补充清水食物骡马的食料,同时破损的车辆也要加固修补,这正是长途押运必须要做的事,所以必须在析津府停留。同时,林觉也从查辉的口中得知了进城需要文书和验明身份。查辉说的很详细,因为他确实想活命。林觉根据他的交代,在萧全身上搜到了押运的文书以及萧全的腰牌。那腰牌上写着这只辽军所属的部队以及拥有腰牌者的名字。

    林觉之前并不知道辽人精细到如此地步,想来这是南院大王韩德遂最近推行的手段。韩德遂还真是个人才,他统帅之下的南院兵马很有条理,正在推行很多新手段。这腰牌的制度,怕便是为了让辽军更有纪律性和更便于辨识和联络。这种时候,这些手段是很有必要的。

    “很好,还要什么要交代的么?你们辽人军中有什么口令之类的么?”林觉问道。

    查辉迷惑道:“口令?那是什么。”

    林觉摆手道:“那便是没有了,你很不错,你的命可暂且寄存着,待一切证实了你没撒谎,倒也可以饶了你。不过听说你们傍晚的时候为了吃骡子就杀了我大周的一名车夫,这事儿是真的么?”

    查辉忙道:“不是我杀的,我可没动手杀人,都是萧……萧全这厮乱来,我劝了他不听。人家就咒他今晚必死,必被乱刀分尸,他便怒了,杀了那车夫。这一点车夫们都能作证。我只杀了骡子,没杀人。”

    萧全在旁喘息着骂道:“查辉,你个狗日的,你以为这样便能活命么?你这个混蛋。”

    林觉冷声道:“箫将军,我这个人最讲信用,这位查校尉我可以饶他一命,因为他表现很好。我大周人不是嗜杀之人,能饶命的自然饶命。但是你,却是饶不了。人家阻止你杀他的骡子,骂了你几句,你便杀了他。你这厮死有余辜。那车夫诅咒你今晚必死,且被乱刀分尸。你猜怎么着?他的诅咒要应验了。来人,拖他下去,乱刀砍死,叫他知道什么叫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几名亲卫拖着萧全去旁边,挥刀乱砍,虽没有真正分尸,但却也是身中十几刀而死。众车夫大声叫好,心中痛快无比。这位自称是大周兵马却又不承认是朝廷兵马的林将军行事还真是狠辣,行事让人说不出的舒坦。只有一点,他说他不是嗜杀之人,这可是说笑了。那地面上五百多辽人的尸体可是摆在那里呢。

第一三五八章 计谋

    说话间,落雁军亲卫们在四周搜查的时候将所有车夫都聚拢了过来,也找到了两名趴在草窝里吓得浑身颤抖的大周官员。营地遇袭时,两名官员吓的屁滚尿流,找了个草窝爬下,抱着头瑟瑟发抖。亲卫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脸朝下嘴啃泥顾头不顾腚的趴在草窝里。

    当见到站在面前的林觉的时候,姓张的官员忽然惊讶的叫了起来:“咦?您莫不是……林大人么?”

    林觉皱眉仔细端详此人,半天想不起来他是谁。

    “你认识我么?”林觉道。

    “当然认识,林大人在朝中为三司使的时候,下官在政事堂户部房,多有事务交接,常见到大人的。只是您怕是没见过我。下官张平山,大人有印象不?”张姓官员赔笑道。

    林觉想了想并无印象,但听这人口气,想必真的是认识自己。于是道:“原来是张大人,有礼了。”

    张平山松了口气,原来这伙人是大周人,不过他很快又紧张了起来。咽着吐沫道:“林大人……不是去伏牛山……落草了么?这些都是你伏牛山的兄弟么?你们跑这么远来打家劫舍么?林大人,不是下官多嘴,您这可是犯了大忌了。这些是朝廷和议赔偿给辽人的粮草物资,可动不得啊。你们杀了这么多辽兵,辽人会以为是我大周朝廷所为,这可如何是好?”

    “狗东西说的什么话?什么落草?我们是造反。造郭旭那狗贼的反。什么打家劫舍?想掌嘴么?你认识林大人,可认识老子?”马斌在旁怒喝道。

    张平山转头看来,居然也认出了马斌。

    “这不是……皇城司兵马副指挥使马大人么?咱们宴席上喝过酒呢。”

    马斌骂道:“亏你还认识老子,张平山,我可知道你的底细,你是吕中天那老狗的手下走狗,坏主意一定出了不少。你也少跟老子套近乎,你给郭旭卖命,便是我马斌的敌人。老子砍了你也不为过。”

    张平山吓了一跳,忙道:“林大人,马大人,下官只是个办事的,跟你们可没有仇怨。您二位跟什么人有纠葛,犯不着跟下官这小人物计较。”

    马斌还待再骂,林觉摆摆手笑道:“张大人,马大人说笑而已,我们此来是杀辽狗的,你好歹也是我大周的人,我们杀你作甚?二位押运粮车的差事到此为止了,我们放你二人离开,自回去禀报朝廷吧。这几百车粮草物资,归我们了。”

    张平山皱眉道:“林大人,不是下官多嘴,你们这么做我们回去如何交差?你们杀了辽人,这事儿会闹得很大。我回去也是个死啊。”

    马斌喝道:“你死不死关我们什么事?”

    林觉摆手笑道:“然则张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我们将粮食物资交给你不成?”

    张平山忙道:“那倒不是,你们吞到嘴里的食,怎么会吐出来,下官也没这个胆子。下官只是希望林大人能给写个证明,证明这批粮草是你们所劫。这样下官回去也好向朝廷交差。另外,

    也不会引起朝廷和辽人之间的误会。物资你们拿走。这岂非两全其美么?”

    林觉闻言哈哈大笑,这张平山还以为自己真的是为了这批物资而来,殊不知自己岂会将这批物资放在眼里。

    “张大人,回去吧,回去告诉郭旭,他若愿卑躬屈膝当辽人的狗,我们也管不着他。自甘堕落之人,自己要当狗,别人也拦不住。但他拿百姓的血汗,搜刮大周的民脂民膏去侍奉辽人,便是天下公敌。他这个皇帝也做不久了。去吧,莫要让我改变主意。今晚我们杀了几百人了,你若硬是要凑热闹想凑数,我倒也可以成全你们。再多死两个人也没什么。”林觉冷声喝道。

    张平山心有不甘,还待再说。一旁的郑大人忙扯他衣袖,告诉他适可而止。对方明明可以杀了自己两人的,放走自己已经是万幸,再要纠缠,怕是连命都要丢了。张平山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只得躬身行礼,向林觉讨了两匹马儿,两人骑上马快速离去。

    两人走后,马斌等心中不忿,问林觉道:“干什么放了这两个家伙?宰了不就得了。吕中天的走狗而已。”

    林觉沉声道:“我也不知他们的劣迹,岂可胡乱杀人。对敌人自然无需仁慈,但在大周内部,岂可滥杀?他们若真的该死,将来自然清算他们。时辰不早了,得速速做好准备,好戏还在后头。”

    林觉下达命令,将所有辽军的盔甲全部扒了下来,将尸首拖到左近的林子里藏匿。五百多名亲卫营兵马开始换装,打扮成辽军骑兵的模样。

    众人忙活的时候,林觉召集一千多名车夫商议事情。

    “诸位,我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不知你们当中可有人有这个胆量。”林觉道。

    众车夫早已对这个林大人颇有好感,对这帮天兵天将一般的兵马也颇有好感。闻听此言,忙纷纷问道:“大人请说,但有差遣,自当效命。”

    林觉点头道:“实不相瞒,我们之所以劫了这支车队,并不是想要这些粮食物资,而是想借此进入析津府中去。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大周数万大军数日前已然攻克了涿州城,不日将进攻析津府。我带着兄弟们混进析津府,便是要里应外合,拿下析津府,给辽人重重的一击。这本是绝密的军事行动计划,但林某将你们视为自己人,所以跟你们说了也自无妨。”

    众车夫都惊呆了,原来这帮人居然要进析津府去闹事,这胆子也太大了吧。而且朝廷怎么会出兵了?

    “朝廷……不是议和么?怎地又开战?”有人问到。

    林觉道:“那确实是朝廷的兵马,但却不是朝廷的命令,就像我们一样,我们是大周的兵马,但却未必要听朝廷的话去向辽人求和,去当辽人的狗。明白么?”

    众人明白了,原来是边镇的大周兵马自作主张的攻辽了,这虽然不可思议,但却是个让人高兴的好消息。看来大周军中也是有血性之人的,不肯当辽人的狗。

    “大人要我们作什么呢?但请

    吩咐。我们这些人怕是只会赶车搬物,打仗的话,我们怕是不成呢。”众人纷纷道。

    林觉笑道:“打仗怎要你们去拼命?那还要我们这些人作甚?正是要你们帮着赶车进城。赶车你们是内行,杀敌我们是内行,我本不想让你们跟着冒险,但是我的人怕是赶不了这样的大车,最多只能在旁协助。所以我想,请你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帮我们将车队赶到析津府中。我知道这有些危险,你们不想去我也不强迫,我也可以买下你们的大车和骡马,让我的兄弟们赶着去。只是也许辛苦些,怕被辽人识破罢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些人心中有些嘀咕。原来是要帮他们赶大车进析津府,这可是玩命的差事,心中自然犹豫的很。

    “各位车把式。这样的事我们当然要帮忙啊,这是打辽人啊,我们岂能多想?你们怕死是么?我老汉第一个报名,我可不怕死。为了打辽狗,死了又当如何?”之前和林觉说话的那老者在一片沉默之中率先表态道。

    他这一表态,顿时有数十名车夫也纷纷表示不怕死,愿意帮着赶车去攻辽人的城池。

    那老者见其他人尚且犹豫,于是跺脚骂道:“你们这帮人,难怪辽人会拿我们大周人不当人,因为我大周全是你们这些缩头乌龟,全是只顾着自己的人。我老汉虽然没读过书,却也知道国难当头人人出力的道理。此刻你们不愿出力,等辽人攻到你们的家里,烧了你们的房子,杀了你们的妻儿的时候,看你们还找谁救你们?能救你们的人心都冷了,也死的差不多了,因为你们不帮他们。”

    老者这番话虽然说的朴素,但却是真正的道理。众车夫原本就已经没什么退路了,他们其实回去也难交差。朝廷必是要追查他们丢了押运物资的责任的。之前不过是怕死罢了。现在听老者这么一说,纷纷幡然而唔。一时间纷纷举手,七嘴八舌的表示愿意帮着去赶车。

    林觉对老者拱手行礼,心中甚是感谢。实际上就算这些车夫不同意,林觉也是要强迫他们帮忙的。不久前颁布的《战时紧急条例》可不是白颁布的,那给予了林觉行事不拘的法律依据,在这种时候,林觉就算是强迫他们为自己做事,那也是符合条例之举。但是,强扭的瓜不甜,毕竟能说服最好。

    “多谢诸位,我们也要不了这么多人,我们要保证你们的安全,人太多我们便无法保证了。每辆大车选一个车把式便好,至于其余的兄弟,你们可以选择在此逗留等待,也可选择回大周。我会发放银两给你们,让你们顺利归家。”林觉道。

    “我们不走,我们都要去,我们回去了还不是被朝廷找茬?莫不如跟着你们,朝廷或许还以为我们死了,反而不会为难我们的家眷。”众车夫道。

    林觉想了想道:“也罢,这样也好,你们便按照原来的编制赶车,这样我反而有了更好的安排。你们只需记住,一切听我的安排,我可保证你们的安全。也不要太害怕,我们既敢进城,自有雷霆手段。”

第一三五九章 进城

    (二合一。有些事耽搁了,抱歉。今天就这些了。)

    数日之前,林觉便派出了斥候人手在析津府一带搜寻大周赔偿给辽国的物资粮食的车队的消息。林觉的本意是想要找到不久前从霸州进入辽国境内的那支车队,但这支车队行动迅速的很,斥候追查到他们的消息时他们已经进了析津府。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攻下涿州的前一天夜里,落雁军斥候发现了从西京前往析津府方向的这支车队,规模比之之前的那只车队还要大。

    发现了这支车队,让林觉制定的夺取涿州之后谋求进攻析津府的计划有了支点。也有了成功的可能。事实上攻涿州本就不是林觉的目标,林觉此次赶来霸州的目的便是策反马青山韩刚等人,破坏大周和辽人之间的和议,打乱辽人的如意算盘。林觉不能让辽人利用大周的恐惧和愚蠢达到他各个击破的目的,也不能让吕中天为了能控制军队而对杨俊的旧部下手。

    林觉需要扩充落雁军的实力,应付复杂的局面,但是仅仅靠着招募和训练似乎已经太慢和太不现实了。他要挖大周现有军队的墙角,而且要挖那些精锐有作战能力的将领和士兵,这要比招募兵马然后花时间来训练要快的多。

    攻析津府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辽人不得不分神南顾,破坏大周和他们达成的和议。而另外一个目的其实也很明显,林觉要让马青山和韩刚这只兵马把事情闹大,让他们完全无法回头,逼着他们只能选择加入落雁军。而且,如果能拿下析津府,那也将证明自己的能力,让这些内心里以为落雁军是落草之寇的将领和士兵们明白,落雁军才是拯救大周的力量,让他们心服口服。

    总之,攻下析津府的意义极大,所以林觉做了数套谋划,但最终,通过混进析津府中里应外合夺城的计划才是林觉认为当下最为合适的计划。因为析津府中尚有五万多辽军驻守,更有韩德遂这样老谋深算的主帅镇守,强攻或者其他不成熟的方案怕绝对达不到目的。倘若自己这一千多精锐亲卫营兵马混入城中,从城里开花,则成功的可能性将大大提高。

    然而,在目前的状况下,想要混入析津府怕是难上加难。攻下涿州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到析津府,析津府会立刻戒备起来,城池会封锁出入,想混进城去,而且是将落雁军这一千多人混进去,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鉴于此,找到能混进去的方法便成了关键。林觉要的便是假扮押运物资的兵马混进析津府,林觉认为,只有如此才可能是唯一的能混进去的办法。

    所以,在发现从西京大同府前往析津府的这只车队之后,林觉心中很是高兴,这也是他急于在攻破涿州城当天便率手下兵马离开的原因。在渡过桑干河之后,他们在次日午后便发现了这只车队的踪迹,但林觉没有急于动手,他不能大张旗鼓的在白天进攻。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必须将全部押运车队的辽军全部击杀,不能有一个漏网之鱼,否则,即便夺了车队,却也无法借此混入析津府,因为消息会走漏,去析津府反而会是自投罗网。

    林觉耐心的等待车队扎营,并且耐心的等到了二更之后才率军瞧瞧的靠近。以棉布包裹马蹄,一直接近到里许之地才突然发动袭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破营地,将五百多名辽军尽数歼灭。这一战完全展现了亲卫营骑兵的实力,他们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从冲锋到开战再到全歼敌兵,花了不到半个时辰。时候,众将领更是各司其职,从外围的警戒到内部的打扫战场搬运尸体等等,全部井井有条,展现了一只训练有素的兵马和其军中将领的极高的战斗素养。完全达成了目标。

    ……

    清冷的深秋的清晨,朝阳洒满了白霜皑皑的崎岖的官道。长长的车队开始启程,战马的响鼻声和骡马的嘶鸣声以及车夫们的吆喝声打破了山野的宁静。不久后,车队有序的沿着官道绵延里许之地缓缓的开拔,离开了昨夜宿营的那片坡地。

    一切都仿佛和昨天傍晚这只车队抵达此处时一般无异,唯一不同的是,此时这只车队的使命已变,保护车队的五百多名兵马也已经腾笼换鸟,不再是之前的那无奈辽军。那五百多名辽兵已经在官道旁的密林里慢慢的腐烂,化为野兽的食粮和树木野草的养分了。

    车队行进的速度不快,距离析津府其实只有五六十里的距离,按照正常的行进速度,应该在午后未时便可抵达。但车队似乎是故意的拖延,一直到夕阳西下时分才抵达了析津府南城之外。

    析津府南城之外,光秃秃的石砾地面显得空旷而荒凉,虽然那场震惊天下的数十万人的大战已经过去了数月,但是,那场大战的痕迹依旧随处可见,昭示着当日那场大战的惨烈。

    城外的荒野上,坍塌损坏的投石车

    散乱成一堆堆腐朽的木头和绳索。城墙左近,数十架云霄车被烧毁之后遗留下的残骸依旧在夕阳下矗立,拖着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地面上的石砾草丛之间,随处可见累累的白骨和黑洞洞的可怖的骷髅头,那场大战,无数的战士死在城下,辽人显然并没有做太多的清理,只清理了官道左近区域的尸体,其余地方的尸骸都任凭他们在荒野之中**消蚀,被野兽和乌鸦秃鹫啃食。

    林觉等人策马缓缓穿行过城下的旷野,看着夕阳之下眼前这片荒凉恐怖的景象,不禁唏嘘不已。虽然林觉并没有亲历那场大战,虽然时间已经过去数月,但是看到眼前的场景,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当日那场攻城战的惨烈。

    析津府城墙依旧高大巍峨,和数月前相比已经基本恢复了原来的样貌。要知道,杨俊率军攻击这座城池的时候,连续不间断的进攻和投石车的轰击,曾经析津府东南西三处城墙上的所有防御措施都摧毁,甚至连所有的城垛都被轰塌。那时的城池才叫满目疮痍。但现在,韩德遂花费多日时间,驱使百姓和兵马没日没夜的修复城墙和其他防御措施,基本上已经恢复了原貌。

    如今呈现在林觉等人眼前的析津府依然雄伟坚固且高大巍峨,依旧是一座辽国南方最为坚固的城池。南城城门上坍塌的门楼也早已全部重建,看起来反而更加的崭新坚固。城门吊桥这些被当日马青山用火油烧毁的设施也全都换了新的。唯一能看出当日破城时的痕迹的证据,便是那大火灼烧之后让整座城门正面的城墙变成乌黑的颜色,部分城门左近的夯土被烧成琉璃状。这让析津府南城门显得更加的威严和庄重,同时也更有一种饱经风霜的斑驳。

    “林兄弟,有消息了。”马斌刚刚从后方赶过来,脸上带着兴奋。

    “哦?马青山他们到了何处?”林觉的目光从前方横亘的高大城池上收回,转头问道。

    马斌沉声道:“他们已经在三十里外,预计初更时分便将兵临城下。”

    林觉转向城头,缓缓点头道:“那我们也该进城了。兄弟们,打起精神来,要干大事了。”

    所有人都神情变得紧张严肃起来,林觉策马当先,车队隆隆,前往南城门驶去。

    城头上的辽军早已看到了这一队绵延数里的车队,辽军士兵们如临大敌,纷纷弯弓搭箭做好御敌准备。不是他们神经过敏,而是几天前涿州被攻下的消息早已传到析津府中,所以,析津府的辽军立刻便紧张起来。南院大王韩德遂下令士兵时刻警惕,并且已经向朝廷禀报此事,正准备评估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得到大周朝廷的解释。所以,整个析津府正处于高度戒备之中。这样一只车队出现在城下,自然不可能不有所提防。整个析津府也早已在数天前便封锁了城门进出,防止有意外发生了。

    “来者何人,干什么的?不许靠近,否则,便不客气了。”城楼兵士大声呼喝,警告已经抵达城下百步距离的那队车马。

    林觉策马冲出,举起手来高声叫道:“不要放箭,自己人。我们乃是西京卫兵马,护送大周赔偿的物资粮草车队前往中京交付的。本人乃西京卫左翼营骑兵副将萧全,奉西京卫指挥使大人之命护送车队。今晚要进城歇息,补充干粮清水。还请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城头守军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押运赔偿物资的大周车队。这段时间来,已经有两拨车队途径析津府了,这一支是从西京大同府来的,难怪来的这么迟。

    不过,非常时期,城门守将倒也不敢掉以轻心。于是高声叫道:“有公文腰牌么?拿来瞧瞧。”

    林觉早有准备,取出从萧全身上搜出的公文和腰牌,命人策马来到城门下。腰牌和公文用箭支绑着射到城楼上。城头的守将取下辨识无误,这才放心。但是,他依旧不肯开城门,因为他需要往上禀报。非常时期,是否还允许押运的车队进城,得需要得到韩德遂的首肯。

    “等着,我们禀报去,开城门需得南院韩大王的亲自允许。”守将叫着,拿了东西下城去韩德遂的王府禀报。

    林觉当人无奈,只得在城下等候。太阳一点点的往西边坠落,寒鸦在清冷的天空中嘶哑的鸹噪着飞过,暮色四合,鸟儿归巢。肃穆的天空中星光已然慢慢的出现,四周一片萧索寂寥。

    众人等的踌躇,马斌开始担心起来。

    “林兄弟,这么久不来开门,是不是识破了咱们的身份啊。我怎么有些不祥的预感呢。”

    林觉皱眉思索片刻,沉声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们已经做的很隐秘了。押运的辽军全部被杀,我答应饶了性命的查辉不也被你一刀砍了么?还能有谁走漏风声?”

    马斌咂嘴道:“也是,应该不会

    走漏风声才是。也许是我多虑。我确实有些担心。”

    林觉道:“不要胡思乱想,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若表现的慌张,这些车夫们岂非更加魂不守舍?得表现淡然才是,不要制造紧张的气氛。”

    马兵忙点头,忽然突兀的四顾打着哈哈道:“天气好凉快啊,哈哈哈。”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都愕然看着他。林觉也无语的看着他,心道:叫你放轻松,可不是叫你尬聊,这故作轻松之态也太明显了吧。

    正在此时,已然有些幽暗难辨的城头传来了辽兵的呼喝声:“箫副将,韩大王有令,准许你们进城。着车队接受盘查一辆辆的进城,不得拥挤。否则格杀勿论。”

    林觉大喜道:“多谢多谢,快请开城门吧,我们又累又乏,很想即刻进城歇息。”

    城头上传来发号施令的声音,很快,吊桥咯吱吱的放下,紧闭的城门也缓缓的打开。上百名士兵提着灯笼火把出来,在城门口摆上十几只木拒马,仅留出丈许宽的路径之后,身材高大的辽军守门将领挥手喝道:“进吧。”

    林觉吁了口气,摆手沉声吩咐道:“进城。”

    车马缓缓从吊桥上走过,抵达城门口。第一辆车正是那名率先表态愿意为林觉赶车的老汉所驾驭。那老汉显然有些紧张,呼喝骡马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动作也有些变形。但若不仔细听,倒也不易辨别。

    老汉驾着第一辆车来到拒马之间的通道,正欲挥鞭赶着骡马往城门洞里去,突然间,十几只长枪横在马车前。站在一旁的那辽军守将喝道:“来人,掀了篷布,检查车上的货物。”

    所有的车都蒙着黑色的篷布,起防备雨水的作用。检查自然要掀来篷布,这本属正常。但是听到他这么一嗓子,林觉等人脸色却都变了。

    几名辽军上前来要揭开篷布,赶车的老汉身子僵硬的呆在车辕上动也不敢动,也说不出话来。这篷布一旦揭开,车上的秘密可就暴露了。

    “哈哈哈,哪里需要这么麻烦的?这位兄弟,这车上都是粮食物资罢了,文书清单上都写着呢。你们还真打算揭开篷布一包包的检查么?那岂非要检查到明年这个时候?兄弟们岂非要累死了。这一车就是粮食罢了。不信我给您瞧。”林觉大笑说上前,伸手拔出腰间弯刀,往篷布里边用力一捅。刺啦一声,弯刀刺破篷布穿破里边的麻袋。林觉将弯刀往外拔出,带出一大片稻米洒落在地上。

    “瞧瞧,只是稻米罢了。何须劳神费事?”林觉笑着指着地上散落的稻米道。

    那将领想了想,摆手喝道:“就用他的法子,每车捅几刀。”

    众辽兵高声应诺,拿着弯刀在车上乱捅。这一顿乱捅又吓得众人脸色煞白。林觉忙又笑道:“别别别,几位兄弟这么一搞,我这车还能长途行路么?都被捅破了,这一路颠簸到大定府,那还不全漏光了。差不多就得了,抽查几辆不就得了么?在大同府的时候,我们都亲自一包包的查过了,其实大可不必再查。”

    那守门的辽军头目喝道:“这是什么话?你们查了是在大同,这里又不是大同。我们自然要查我们的。也是按照规矩办事。”

    林觉凑上前去赔笑低声道:“兄弟,给个面子。去中京道是要交割的,倘若短少斤两太多,上面还以为是我这押运的监守自盗中饱私囊呢。咱们都是兄弟,何必为难兄弟?这要是全捅漏了,我还得重新装包,这可多麻烦。这两锭银子兄弟们拿去买点酒喝,高抬贵手,你们方便,我们也方便。天都黑了,何必在这里折腾。”

    那将领听了前半部分的话还有些皱眉头准备说一句‘关我屁事’。但突然手心里被塞进来两锭冷冰冰沉甸甸的物事,低头一看,正是两大锭银子,估摸有十几两之多,立刻手腕一翻,银子也没入袖子里。

    “罢了罢了,随便查查得了,都是自家兄弟,自然是相信大同府的兄弟们已经查过了。天都黑了,又挺冷的,这些兄弟们长途跋涉而来,怪辛苦的。早些让他们去歇息去才是正经。随便找几辆查查便得了。”那守门将领立刻变了口气,扬手吩咐道。

    众士兵巴不得如此,随即搬开拒马,让车队进城。,只象征性的伸手在车上的麻袋上椎打几下,便算是检查了。

    林觉笑着想那守门将领拱手道:“兄弟够意思,下回兄弟去大同公干,去左翼营找我萧全,萧某人必好生款待。好酒好菜招待你,晚上还带你去逛咱们大同有名的红灯院。”

    “哈哈哈,不敢不敢,说笑说笑了。”那将军呵呵而笑,连连摆手。

    林觉喝令车夫加快速度,几百辆车鱼贯而入,不到半个时辰尽数进了析津府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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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