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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欣     荣华路txt下载     荣华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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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陪葬

    美人如诗,草木如织。

    桑麻蔽野,青巷摘桑喧姹女。

    谷雨过后整个吴越国一片繁荣忙碌的景象。

    乱世之中吴越国偏安一偶,整个国家占地十三州一军八十六县,虽为小国却是富庶之地。国民除了种植稻米杂粮,更添了诸多例如晒盐、制茶、制瓷、织业等副业,家家富足乐业。

    西都作为吴越国都更是繁华非常。西都环以湖山,左右映带,商贾风帆浪泊,出入于烟涛杳霭之间,犹如人间天堂。此时正值新茶炒制时节,茶香弥漫,整个西都散发着阵阵茶香。

    晨霭中位于西都东北城郊的一处白墙黛瓦的大宅似乎也在悠闲的嗅着茶香。

    这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从外面看有几十间大小不一的屋舍。房顶翘起的灰色檐角雕刻着精美的祥云花纹。

    正门前两只石狮甚是威武。朱门紧闭,门上整齐的布着八排偌大的铜钉,两只兽头铜环拉手更是厚重的很。大门上方朱匾烫金孙府两字气魄非凡。门前却是长满杂草,一条尺许宽的小道似在诉说这里的寂静与鲜有人来。

    阳光渐渐高起,一顶赭色八台大轿,连同十多个青衣随从,由远而近,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轿子在正门前停了下来。

    轿衣料子极厚,又用褐色丝线绣出流云斜纹,在阳光下越发显得层次分明。轿帘子是双层极透明的黄色薄纱。

    一位梳着平顶髻,身着黑底缀以白色碎花襦裙,暗蓝色长裙,暗蓝色披帛的嬷嬷上前掀起了轿门:“夫人到了!”

    一只圆润白皙的手伸出搭在麽麽手腕上,随即一只墨绿色绣着大朵黑色花纹的织锦绣鞋重重的踩在了幼嫩的草儿上。

    此时府中正厅前摆着一个张深黄色椴木圆桌,圆桌一旁躺椅上全身黑衣,头戴黑色帷帽的秦清玉侧坐着,似乎正昂着头看太阳,只是黑色的细纱挡住了她的视线。秦清**上一只通身雪白的猫儿,正懒洋洋的闭着眼睛晒太阳。秦清玉双手轻轻的抚摸着猫儿,虽罩着黑纱,她双手上的瘢痕疙瘩还是吓人的很。

    沈茗嫀端着刚刚沏好的两杯茶,一杯放到秦清玉面前:“娘亲,尝尝今年的新茶。”

    洁白的茶杯,碧绿的茶水,翠色的茶叶儿直直的立着似乎还在绽放。随着冉冉升起的热气,茶的清香渐渐弥漫开来。

    秦清玉微微坐直了身子,伸手接过了杯子,撩起帷帽一角,将杯子罩在了细纱之后,尽情的闻起了茶香。

    猫儿微微伸了个懒腰跳到了圆桌上,打了个滚儿,伸了伸腿儿,又倒头睡下。

    沈茗嫀伸手抓了抓猫脑袋,嘴角一斜坐在了一旁的摇椅上,端起了茶杯,熏着茶香微微闭上了眼睛。

    “少夫人,少夫人”呼喊声带着惊恐。

    阳光中身着淡蓝襦裙,深蓝长裙的中年妇人跑到了近前止住了脚步,气喘吁吁的喊道:“夫人,夫人夫人来了!”

    沈茗嫀见娘亲微微一震放下了茶杯,坐直了身体,连忙起身上前扶起了娘亲:“娘亲!”

    猫儿似乎也受了惊吓,一跃而起,跳进厅内,一晃失了踪影。

    秦清玉伸手拍了拍沈茗嫀的手对着妇人道:“你可知道何事?”

    “回亲家夫人,奴婢不知”

    “娘亲,难道是”话到口头,沈茗嫀硬是没说下去。自从她和娘亲来到这个宅子中几乎没有外人来过。这位登门而来的婆母大人沈茗嫀也只是在成亲当日见了一面。

    当日拜堂礼还未结束她的夫君孙致远便晕倒在地。沈茗嫀见到的也只是盛装的孙夫人哭天抢地的悲痛样子。

    自那日晕倒之后孙致远便卧榻不起,病情越发的严重。听下人说这些年遍请名医,却还是无力回天。

    沈茗嫀一念未完,众人簇拥下的孙夫人大步来到近前。

    这个院落素日只有沈茗嫀母女及几位嬷嬷,静谧的很。如今孙夫人带着众人大步而来,一时间使得院中气氛紧张了起来。

    沈茗嫀紧挽着娘亲的手臂,看着面前的孙夫人一时忘记了言语。

    孙夫人约莫五十岁年纪,身量微胖,身着浅褐色软丝襦裙,系着深褐色丝绸长裙,挽着黑色的披帛。梳着高椎髻上只插了一只素白银簪。白腻的脸似乎有些浮肿,特别是那双眼睛,肿的已经发红了。

    看着孙夫人浮肿的眼睛由悲痛变成了厌恶,沈茗嫀心下便知定是那孙致远没了。

    沈茗嫀打量孙夫人的同时,孙夫人也在打理着面前的母女。见亲家母一身黑,而沈茗嫀则是一身月白澜袍,腰系鹅黄色丝带,脚踩月白色锦靴的男儿装扮,不由的怒气涌上心头。之前准备的客套之词便省了,冷笑道:“怪不得我儿薄命,竟是将你们两个催命鬼迎上了门。”

    “夫人!”秦清玉微微一个万福:“如何出此恶语。有什么事,您说清楚不就好了。”

    “哼!”孙夫人通红的双目射着凶光:“好了?好的了吗?”孙夫人有些咬牙切齿的指着沈茗嫀:“这些年我们锦衣玉食的供着你们母女,只待我儿好了,你可就是我们孙家正儿八经的少夫人了。没想到你们每日穿的黑白鬼似得,生生克死了我的儿!”

    “”沈茗嫀没想到堂堂的副相国夫人竟是如此蛮不讲理,当初得知自己的婚姻只是为人家冲喜的悲愤之情记忆犹新不由红了眼睛:“孙夫人,令郎没了,您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您也不能这么糟践我们”

    “糟践?”孙夫人上前一步冷笑道:“当初若不是我儿病了,就凭你一个商贾之女也想嫁进我们这样的家庭?”

    “谁稀罕!”沈茗嫀不由握紧了拳头,若不是被大娘欺骗,她的一生怎会这么早早断送了。

    “嫀儿!”秦清玉暗暗拉住了沈茗嫀。

    “好!”孙夫人咬牙道:“既然你有骨气!那么我就不绕圈子了。你是我们孙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就要尽到一个妻子的职责!后日成殓!你的棺椁已经备好了。这里有酒有菜还有白绫,你自己选吧!”

    孙夫人说完一挥手,后面的随从端着大小食盒,陆续进入了大厅。

    秦清玉一惊呼道:“相国夫人,致远英年早逝任谁都心疼,但,断没有陪葬的道理。嫀儿只有十九岁,您怎么能”秦清玉的话语变成了呜咽之声。

    “致远也只不过二十二岁。”孙夫人声音带着轻蔑:“当初娶你女儿就是为了我儿好起来,如今我儿子都没了,还养着她做什么?你放心,只要你女儿为我儿陪葬,我们孙家会一如既往的养着你,百年之后定会为你风光大葬。”孙夫人说着又看着沈茗嫀语气缓和了些:“你可以打听打听哪家娶亲会把亲家母也供养着的。若你真有骨气,不但赢得贞妇美名还能保你娘亲后半辈子的安逸。你们沈家早就将你们娘俩扫地出门了,没有孙家你们如何成活?你死之后我们孙家会为你立贞节牌坊。如此你也是值得了。有什么话好好和你娘亲多说说,后日我会派人来收尸!”

    孙夫人说完扭头便走,一众仆从也紧跟着大步离去。

第2章 活路

    眼见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沈茗嫀只觉娘亲身子一重险些跌倒,连忙扶住:“娘亲”

    秦清玉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进了大厅。

    大厅中央罩着暗红缎面桌布的红木大桌上四菜一汤,一壶酒,摆的整整齐齐。糖醋鲤鱼,酱烧排骨,小炒茼蒿,茶香笋丝还有撒着香菜沫儿的虾仁汤。色香味俱全!盘碗用的是上好白瓷。酒壶更是通透的玉石做成,壶内是暗红色的葡萄酒美酒,老远的就能闻到诱人的香味。桌子一侧淡黄色箩筐里,折叠整齐的长绫亮白的晃眼。

    秦清玉定定的站了一会猛地上前一把扯起了桌布。瞬时酒菜盘碗散落一地。白绫上也溅满了腻腻的菜汤,那稠汤汁在白绫上慢慢的晕染开来。

    大厅内陷入死寂,秦清玉重重的坐在了靠椅上,许久之后才悠悠道:“嫀儿,你去找他吧,不要管娘亲了。这些年都是娘亲拖累了你。”

    沈茗嫀慢慢蹲下身来,趴在娘亲双膝上说道:“要走一起走!”

    “嫀儿!”秦清玉捧起女儿的脸庞,轻轻拭去粉润脸颊上的泪水:“你听娘亲说,娘亲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你还小,是娘亲没有保护好你。你听娘亲的话,出去找他。只要你好,娘亲就没有遗憾了。九泉之下娘亲也好和你爹爹交代。”

    沈茗嫀摇了摇头,眸子里的决绝任谁也动摇不了:“娘亲不走!嫀儿不走!”

    “少夫人!”深蓝长裙的妇人连同三个嬷嬷六个青衣小厮进厅跪了下来:“夫人有命,让奴婢等回府,不能侍候少夫人和亲家夫人了。”

    沈茗嫀转头看着跪着的家仆淡淡笑道:“去吧!”

    深蓝长裙的妇人抬头道:“少夫人和亲家夫人素来把奴婢当家人看。夫人如此奴婢也是不忍。少夫人和亲家夫人还是离开吧。奴婢会顾辆马车在后山候着,待天色暗些,少夫人就走吧。”说着又举起一个褐色绸布小包:“这是本月的伙食钱,都还没花,少夫人留着做盘缠。”

    沈茗嫀红着眼接过了绸包:“顾婶大恩,沈茗嫀定当铭记!”

    众人又磕头齐道:“少夫人,亲家夫人保重!”

    众人离去后大厅内一时静谧至极。

    母女俩静静的坐着,只有光影渐渐的变暗。

    猫儿悄无声息的来到母女俩面前,圆圆的蓝眼睛闪着光彩。看母女俩没有动静,猫儿踱着步子,嗅了嗅地上被摔碎的鱼肉,张口便要吃!

    “雪儿!”沈茗嫀一声惊呼,吓的猫儿又跳开了。

    “来!”沈茗嫀冲着猫儿拍了拍手。

    猫儿乖巧的跳到了沈茗嫀怀中,毛茸茸的圆脑袋顶着沈茗嫀的胳膊,似乎在央求:主人我饿了。

    秦清玉长长叹了口气:“走吧,娘亲跟你走!宜早不宜迟,你去收拾下待天再暗些咱们就走。”

    “好!”沈茗嫀将猫儿往娘亲腿上一放:“嫀儿很快就来。”

    看着沈茗嫀进入内间,秦清玉从袖中拿出一柄古铜色半尺来长的小巧匕首。匕首把上镶嵌着一颗暗红的宝石,鞘身上缀着盘龙花纹。或许是由于每日抚摸的缘故,整个剑鞘的花纹显得圆润而有光泽。秦清玉双手轻轻的将匕首捂在了自己的胸口。片刻后秦清玉缓缓的拉出匕首,昏暗中那匕首闪着蓝光锋利无比。

    秦清玉死死的盯着匕首自语道:“或许我早该走了,只有我走了,嫀儿才能有活路。”

    一直趴在秦清玉膝上的猫儿突然跳到了红木大桌上,弓着身子发出最凄厉的嘶喊。猫儿全身的毛几乎都竖了起来,蓝色的眼珠儿狠命的瞪着外面。

    “雪儿怎么了?”猫儿的异常引起秦清玉的警觉,她不由握紧了匕首。

    猫儿冲秦清玉一呲牙,雪白的一团腾空而起,瞬时飞向了内间。

    秦清玉深吸了一口气,才嗅出空气里竟有一股刺鼻的焦糊味,转头一看厅外已是浓浓的黑烟。

    那种独有的味道,秦清玉一辈子都忘不掉!

    秦清玉缓缓的合上了匕首,放到袖中,慢慢的站起了身子自语道:“终究还是逃不掉了。”

    “娘亲!”沈茗嫀似乎也感觉到了异常,疾步冲了出来:“娘亲,娘亲”

    猫儿紧跟着沈茗嫀窜了出来,在母女中间的地毯上缩成了一团。

    滚滚浓烟已经扑进了大厅。这样的火势,势必是出不去了,秦清玉心头一痛抱住了女儿:“嫀儿,我可怜的孩子”

    沈茗嫀紧紧的抱着娘亲,望着四周的火光狠狠道:“没想到孙家会如此恶毒!”

    “孩子”秦清玉只顾着哭泣:“都是娘亲拖累了你!”

    “不!”沈茗嫀推开娘亲的搂抱,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后院的小池塘通往院外。趁着火还没烧到这儿,咱们赶紧逃。”

    “孩子!”秦清玉拖住了沈茗嫀:“没用的!是火油的味道!你看四周都是火,咱们逃不掉的!”

    “火油?”沈茗嫀深呼了口气吐了出来:“他们也真看得起咱们娘俩。”想必那孙夫人看出自己不愿陪葬,撤走的仆役,火烧别院。只是沈茗嫀没想到她下手这么快。

    “孩子!抱紧娘亲,很快的!”秦清玉搂紧了女儿:“很快的,很快咱们就可以见到你爹爹了。不要怕!”

    扑面而来的黑烟及热浪,让沈茗嫀眯起了眼睛:“娘亲!是嫀儿没用!害您受苦了。”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顷刻间整个大宅被大火吞没了。

    寂静的夜晚大火烧的彻底,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

    后山小路旁一辆黑帆布的双人马车静静的候着。那通身乌黑的马儿正不安的抬着蹄子,看样子似乎候的久了有些急躁。不远处苍翠的银杏林中,一名身材高大,身着玄色澜袍罩着墨色斗篷的男子负手而立,寂静的犹如一株挺拔的银杏树。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银杏林,男子的双手不知何时起已经在身体两侧握成了拳头。

    这火,是她们逃出来后放的吗?

    男子不由快步走向马车,借着火光,驾着马车向火海驶去!

    与此同时西都城内最高的阙楼上,一双因担忧而眯起的眸子,望着大火幽幽的出神。

    一青衣小厮,展开雪白的厚绸披风,罩在了男子肩上:“二爷!夜深了,仔细凉着!”

    男子身形未动,极力的调整了声音:“打听的人回来了吗?真是孙家别院走水吗?”

    “还没”小厮压低了声音:“二爷天天看,您说是,肯定是了。那孙家大爷确实是昨夜没了”

    “去吧!”男子深吐了口气,蹙着眉头闭上了眼睛,夜光中,两行清泪缓缓而下。

第3章 幻觉

    大火中的沈茗嫀只觉得越来越热,不由的抱紧了娘亲:“娘亲好热!”

    娘亲的声音充满了关切:“嫀儿不怕,娘亲护着你呢!你睁开眼睛看看娘亲!”

    “娘亲”沈茗嫀只觉得眼皮有千万斤重怎么也睁不开:“娘亲这么黑睁开也看不到。”

    沈茗嫀感觉耳边有温热的气流,还有娘亲温柔的声音:“孩子,天都大亮了,一点也不黑,不信你睁眼看看!”

    难道大火灭了!自己和娘亲都还活着!沈茗嫀心中一喜顿时来了精神,奋力一睁,张开了眼睛,果然眼前是亮的。

    不但天是亮的还有娘亲的俊美容颜,娘亲那双流光溢彩的瞳眸虽有些红肿却因为自己醒来显得神采奕奕。

    “娘亲!”沈茗嫀内心一惊一把抓住了娘亲的手,芊芊玉指,细腻白皙:“娘亲,我是在做梦吗?”

    沈茗嫀清楚的记得自己十三岁寿宴后不久的那场大火烧去了娘亲的美丽,给娘亲留下了一身的伤病。眼前的娘亲分明是毁容前的样子,难道自己和娘亲都死了?要不就是被大火炙烤痛苦至极出现了幻觉!想到此处,沈茗嫀连忙抬手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秦清玉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额头:“我可怜的孩子,怕是烧坏了吧。你都昏睡了两天两夜了,醒了几次净说些胡话。”

    “烧坏了”沈茗嫀来回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面前的娘亲,素白软丝襦裙,烟青色长裙,乌黑秀丽的长发只随意挽了个髻,几缕碎发垂在凝脂般的脸颊上,说不出的美丽娇俏。

    床边霞色纱帐随风微微摆动。

    糊着绯红细纱的窗户大开,明亮亮的光线照在铺着烟霞流云缎面桌布的圆桌上显得异常温馨。

    圆桌一旁的盆架上放着翠绿荷叶状的玛瑙水盆,映着光线更加的赏心悦目。

    这是自己的闺房。

    那场大火前半年自己确实重病了一场。沈茗嫀记得那场病足有半月之久,自己险些丧了命。为了庆贺自己病愈加上十三岁生辰爹爹沈羡陵特意大摆宴席,广邀宾客。

    “嫀儿醒了?”一个温润的男中音。那声音入耳便使人觉得十分熨帖。

    沈茗嫀定眼一看,身量修长,穿着银灰色澜袍,系着灰色帛带,脚踩黑色厚底靴的中年男子来到近前。那男子温润至极,润润的唇上一抹黑须修的十分齐整,碎玉般的牙齿因笑容越发显得干净。此人正是自己的爹爹沈羡陵。

    在沈茗嫀的记忆里,爹爹一直都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只是当年为自己庆生后不久爹爹便带着商队北上,最后连尸骨都没有回来。自那以后自己和娘亲便由长兄及大娘照顾。三年后在长兄和大娘的安排下嫁入了副相府

    “感觉如何?”沈羡陵眉开眼笑:“这段日子可把你娘亲担心坏了。”

    沈茗嫀脑子里一时理不清头绪,难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亦或自己真的死了,不然怎么会见到爹爹了?

    “烧已经退了!”秦清玉帮女儿掖了掖被子:“老爷放心吧,再吃几服药发发汗就会痊愈了。”

    沈羡陵冲秦清玉温和一笑:“那就好,你多陪陪嫀儿,晚间我再过来。”

    秦清玉温婉一笑:“老爷你去忙吧,嫀儿没事的。这些日子,您一忙完过来,姐姐那边怕是要担心您了”

    沈家是吴越国数一数二的茶商,经手的茶庄几乎遍及整个吴越国。沈羡陵主事以来更是垄断了整个吴越国的茶业。沈羡陵素来以茶会友,结交宾客众多,加之沈羡陵又爱仗义疏财,待人极为宽厚在整个吴越国多有美誉。甚至不少王公贵族对他也都是以诚相交。

    秦清玉和沈羡陵的原配夫人陆秀英两边独大。沈羡陵对两房夫人一视同仁从不厚此薄彼。

    陆秀英孕有两子三女。

    长子沈芃涛深得父亲真传,对经商,茶道都是一等一的精通。年底刚行过加冠礼,已经定下了舅家表妹陆思瑶,待来年成亲。沈羡陵也有心让长子继承家业,从小便让他参与了不少生意上的事,加冠后,更是将很多生意交于他打理。

    次子沈芃润刚满十八,酷爱兵法,对经商及茶道不屑一顾。从十五岁起便东奔走西的拜师学艺,几乎不沾家。

    长女沈茗妍刚刚及笄尚未婚配。

    次女沈茗妧和沈茗嫀同岁。

    小女儿沈茗嫤年仅六岁。

    陆秀英及众子女住在城东茶园的大宅中。沈茗嫀和娘亲则住在城中的小院内。沈羡陵平日经商遍及各地,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在外奔波。在家的日子两院平分。

    陆秀英和秦清玉也只有在年关祭祖或重要宴会时才会碰面,两人相处还算和睦。

    这次因沈茗嫀病了,沈羡陵这半个多月都守在此处,秦清玉心里自然不安。

    听出了秦清玉的不安,沈羡陵眉头微微一蹙随即展开。微微一笑看了看床榻上的沈茗嫀道:“嫀儿,你快快好起来,爹爹这次给你带的礼物你一定喜欢。”

    看着爹爹满脸的愉悦,沈茗嫀自顾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

    自己的人生似乎是从那次寿宴开始变了。确切的说应该是从那场大病开始的。

    寿宴后爹爹远行,之后娘亲和自己又遭遇大火

    看着女儿兀自出神,秦清玉柔声道:“嫀儿怕是太虚弱了,老爷您先去忙。嫀儿也醒了,您就去姐姐那边吧,您好不容易才回来,别让姐姐太挂心了。嫀儿痊愈我会差福叔告诉您。”

    “好!”沈羡陵望着秦清玉微微笑道:“这次回来,会呆的久些,你就放心吧。照顾好嫀儿!”

    望着沈羡陵离去的背影,沈茗嫀心里一酸泪水便涌了出来。

    这么好的爹爹,不久就要阴阳相隔了吗?

    自己如今究竟是梦是幻?

    为什么一切又是那么真实?

    “嫀儿怎么了?”秦清玉见女儿流泪不由紧张了起来:“好好的怎么哭了?”

    “娘亲,我们还活着吗?”沈茗嫀用力的抓住了娘亲的手,是热的。

    由于离得近,母亲温热的气息自己都能感受的到。

    放开娘亲的手,沈茗嫀又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脸颊,是疼的!

    真的还活着!

    沈茗嫀一下子笑开了:“娘亲,我们还活着!”翻身就想起来。

第4章 梦境

    秦清玉只认为女儿是大病初愈说胡话,伸手按住了女儿的肩膀:“刚刚醒来,可不能用力,再睡会。”

    身穿浅绿色襦裙,碧绿色长裙的丫鬟采青进屋问低声问道:“夫人,老爷给三姑娘带了上好的老山参要不要炖上?还有一大包的首饰,衣衫。要不要给三姑娘拿进来?”

    “炖上吧!衣服清洗了再送来!”秦清玉简洁的吩咐着,带着笑意的眼眸一直没离开女儿。

    寿宴后的那场大火,采青不是死了吗?

    自己竟是见到了采青!

    沈茗嫀确定自己真的是回到寿宴前了!是死后团聚还是梦里相会?

    若不是采青舍命相救,那场大火自己早就死了。在沈茗嫀的记忆中,采青一直都是少言寡语的,远不及采香同自己亲厚。那次大火却是采青舍身救了自己,采香则是在院外哭的晕死过去了。

    沈茗嫀心中一酸呼道:“采青!”

    采青已经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圆圆的脸庞带着倦意:“三姑娘有何吩咐?”

    沈茗嫀微微一笑:“没事!采香呢?”

    “给三姑娘煎药了,待会就好了!”

    “噢,去吧!”

    “你呀!”秦清玉伸手捏了捏女儿的脸颊:“这才刚醒,就念叨着采香了。这些日子,她们可没少辛苦。你赶快好起来,她们也少替你忧心了。你身子虚再睡会养养神,待采香熬好药,你再起来。”

    采青采香是自幼服侍沈茗嫀的丫鬟。采青做事冷静又有条理,采香则是活泼而又机敏。沈茗嫀一直把两人当成亲姐姐。

    “嗯!”娘亲的话语温暖宜人沈茗嫀顺从的闭上了眼睛。自己这是回到寿宴前了。只是这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幻觉?不管是梦是醒还是幻境,眼下要紧的是,阻止爹爹北上。更不能让大火烧伤母亲。

    想到此处沈茗嫀猛地睁开眼睛,喊到:“娘亲!”

    “嗯?”面带微笑正轻轻拍着女儿的秦清玉微微一愣,柔声道:“不怕娘亲在呢。”

    沈茗嫀一把抓住了娘亲的手,声音带着颤栗:“娘亲,我们都被大火烧死了!”

    原本眯着眼睛的秦清玉瞬间瞪大了美丽的眼眸:“嫀儿你胡说什么?”

    迎着娘亲惊恐的眸子沈茗嫀继续颤声道:“娘亲,不久会有场大火,六年后还会有场大火,我们都被烧死了”看着素来柔情似水的娘亲由于惊恐变了模样,沈茗嫀的声音越来越小,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娘亲我们都死了”

    瞬间的惊恐很快消散,秦清玉一把将女儿拥入怀中,轻轻抚着女儿的后背柔声道:“不会的,嫀儿不怕,我们都好好的活着呢。你听娘亲说,一定是你做噩梦了。这几天你可没少说胡话,听话,娘亲抱着你,好好再睡会儿。睡一觉起来一切就好了”

    听出娘亲话语中带着细细的抽咽,沈茗嫀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不管如何自己不能惹娘亲伤心的。

    自己要好好想想,怎么和娘亲说。

    沈茗嫀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夜间。

    床头两只羊脂蜡烛将房内照的通明。

    身着粉色襦裙,大红长裙的采香正单手托腮的倚在床榻边上。此刻她正双目紧闭,睡的正酣。

    “采香!”沈茗嫀试探的叫了一声。

    采香胳膊一歪,一头磕在了床榻上,好在有锦被垫着,磕的不是很严重。

    只是一磕,采香睡意全无,坐直了身子揉揉眼睛见沈茗嫀醒了,连忙笑道:“三姑娘终于醒了!”说着又冲房外喊道:“采青三姑娘醒了。”

    沈茗嫀病后,采香衣不解带日夜守候,短短半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圈,越发显得削肩细腰。采香比沈茗嫀年长三岁,正是美好的年纪,只是由于多日熬夜,整个脸庞显得有些灰暗。由于太困细长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此刻对自己忠心至此的侍女,在自己出嫁时却不愿陪嫁,而是留在了沈家侍候起了二姑娘沈茗妧。沈茗妧出嫁时采香成了她的陪嫁。沈茗嫀望着疲惫不堪的采香不禁有些神游。

    不对啊,采香可没死,面前的采香明明是年少时的模样。对自己也是疼惜的很,而不是自己出嫁时的那种唯恐避之不及的疏离。难道眼前一切是梦境,梦里一切都会是美好的?

    “三姑娘,感觉如何?来把参汤喝了吧,我可是炖了整整一个晚上呢。”采香说着轻轻的扶起沈茗嫀,又在她身后垫了个厚厚的被子,让她可以躺的舒适些。

    “我娘亲呢!”沈茗嫀一时没看见娘亲,心里有些慌。还有好多话要和娘亲说的。

    “夫人为了照看您两天两夜都没合眼了,奴婢实在不忍心,才让夫人先去睡了,此刻都过子时了。”

    “噢!”半躺着,沈茗嫀才觉得浑身黏糊糊的,头发也是腻腻的贴着头皮,一时觉得浑身膈应:“我想泡个澡!”或许洗个澡人就清醒了。

    “这可不行,春寒不定,又是夜间,您才大病初愈,可不能再着凉了。”采青边说着话边走进来。采青手上端着暗红的托盘。托盘上洁白的瓷碗正冒着徐徐热气。

    采香轻轻接过碗,拿起勺子,盛了一点参汤,送到嘴边尝了尝笑道:“三姑娘先喝吧。您放心,知道您爱干净,奴婢每晚都会帮您擦拭身体的。如今出了汗是好事,您忍忍,等痊愈了。奴婢定会侍候您舒舒服服的泡个澡。”

    “采香,我”沈茗嫀环视了一周却没发现铜镜:“我的镜子呢?”

    娘亲是美丽的,爹爹也是壮年的丰姿,采青采香也是美好的年少,自己呢?是不是看到自己的样子就知道眼前的一切究竟是幻还是真了。

    采香微微一笑:“三姑娘美的很呢,前些日子巫医说您病的太严重了,镜子最是招邪气,让人给移走了。”

    “噢”沈茗嫀皱了皱眉头:“那我我现在多大了?”

    采香想笑却是忍住了,一本正经的答道:“三姑娘还差两个月就满十三岁了。您还是先喝参汤,不然可要凉了。”

    看着举到嘴巴的勺子,沈茗嫀缓缓张开了嘴。

    十三岁。

    那么自己还有机会的。

    一碗参汤喝了下去,沈茗嫀额上又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

    采香拿着丝帕帮沈茗嫀拭去额上的汗珠:“三姑娘睡吧,夫人嘱咐明晨再给您传医。”

    “嗯!”望着采香满眼的倦意,沈茗嫀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管是梦是幻,自己还是有机会改变一切的!

第5章 夜半

    虽是夜半城东茶园的大宅内却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正值新茶上市时节也是大宅一年最忙碌的时刻。

    正厅内亮白如昼。

    八只红蜡火光耀耀,外罩着用几乎通明的白色薄纱做成的灯罩,使得光线明亮而又柔和。厅内所有木质陈设均用上好的红木,雕刻着最精美的花纹图案。

    大厅中央红木圆桌前,身着丝白襦裙,大红底色上缀百花争艳长裙的陆秀英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账目。

    “娘亲,歇会。”身着雪青襦裙同色长裙的沈茗妍端着一杯香茶来到圆桌前。

    陆秀英充耳不闻,继续低头看着账本。

    “娘亲!”沈茗妍声音极柔:“这些日子您每晚都熬到深夜,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就算您不怕辛劳,陆伯伯几个可都是上了年纪的,也每晚”

    “够了!”陆秀英并不抬头,话语多了几分懊恼。

    “女儿明白,您是在等爹爹,但是”

    “姐姐明白就好!”随着一声尖亮的声音,身着桃红襦裙,缀满鲜花嫣红长裙的沈茗妧捧着账本大步走进大厅:“您还是带着妹妹早些歇息吧,这里有我和娘亲就好了。”

    “妹妹”面对这个身量和自己相等,性格又泼辣的二妹沈茗妍素来占不了上风。

    “好了!”陆秀英轻轻一拍账目抬起头来,细细的吊梢眉微蹙,丹凤眼微眯。由于扑着厚厚的香粉不细看眼角处的细纹几乎察觉不到。两片极薄涂着大红唇膏的嘴唇轻启:“妍儿你去陪着嫤儿吧,她还小,娘亲这段时间忙,你这个长姐就多费点心。”

    沈茗妍轻轻放下茶杯微微叹了口气道:“好吧!”说完转身离去。

    望着长女离去的背影陆秀英无奈的摇了摇头,沈茗妍不但样子长的像爹爹沈羡陵就连性子也是一样的温润。

    作为陆家的嫡长女嫁入同为茶商的沈家算不上高攀,虽说陆家产业远不及沈家,陆秀英却是从小耳濡目染,她一过门便打理起整个沈家。不但内宅管理的井井有条,连同西都城内大大小小的产业也都管理有方。沈羡陵这才有了时间精力四处游历经商,使得沈家产业短短十几年遍及整个吴越国。

    陆秀英是个要强而又极要面子的女人,她认为只要自己打理好一切,夫君自然对自己恩爱有加。她也知道三妻四妾是常事,何况沈家又是大富之家,她从来没有在这方面苛求过夫君。只要自己打理好家族及产业,沈羡陵有再多的女人也都无法动摇她沈家主母的位置。何况她还有两子三女,长子又是铁定的产业继承人,她更没有任何担忧。

    她对自己的夫君还是十分满意的,他温和礼让,夫妻间一开始也都是相敬如宾的。加上沈羡陵从不沾花惹草,可以说除了秦氏,她的夫君只有她一个女人而已。仅此一点,就足以让她骄傲的了。

    沈羡陵虽说对两边都宠爱有加,只是那秦氏过于美貌,加上那沈茗嫀也越发出落得如花似玉招人怜爱

    想到此处,陆秀英不由的抬头看了看不远处一人高的铜镜,自己莫非真的老了?常年操劳自然不抵那秦氏清幽无事保养的好,不然为什么这次夫君回到西都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

    “娘亲!”沈茗妧缓缓的站到了娘亲身后,乖巧的捏着娘亲的双肩:“娘亲,这些日子您受苦了,要是爹爹知道了又要心疼您了。都怪您太能干了,爹爹也才能在这大忙的时候还有空闲去忙他的事。”

    陆秀英心里清楚的很,虽说是忙季,但也不至于没日没夜的忙。自己这么拼只是想在夫君回家时向自己温柔的说一声家里亏得有你。那样自己再多得辛苦也值得了。只是这次自己忙了这么久,夫君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还是你懂娘亲。”陆秀英抓住了女儿手,望着镜子笑道:“你和娘亲年轻的时候长的一模一样,只希望日后你能嫁个好人家,有人真心的疼你,至少不要像娘亲一样辛苦。”

    “娘亲!”沈茗妧搂着娘亲的脖子撒娇道:“妧儿只一辈子陪娘亲就好了,省的娘亲被人欺负。”说着话看着镜子里的目光越来越锋利:“不是妧儿说爹爹的不是,有娘亲这样一位夫人在家他还有外心。那秦氏除了长的好看点,有哪点抵得上母亲。”

    陆秀英眉头微微一皱道:“今日可有你爹爹的消息?”

    “晌午便从那边离开了,入夜也没回去,大哥正差人去打听呢。”

    “噢”

    “那秦女儿的病竟然好了!”沈茗妧不无懊恼的说道。

    “叫三妹!”陆秀英抬手打了下女儿的手:“特别是当着你爹爹的面。”

    “妧儿知道。”沈茗妧一缩手,转身坐在了娘亲身旁瞪着明亮的丹凤眼道:“娘亲您不是说过那秦女儿三岁多才来咱们家吗?还不知道是不是爹的女儿呢!偏偏爹爹就宠她宠的不行!谁还没病过,偏她的命金贵!值得爹爹连家也不回的守着。”

    “这话也能浑说的!”陆秀英故作恼怒的看了一眼女儿:“你呀,什么都挂在嘴上,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妧儿只是好奇!还有”沈茗妧顿了顿道:“还有不甘心!娘亲时常教导女儿,女子无才便是德是行不通的,女子首要的是要有才,所谓才貌双全,才可使排在首位的!凭什么那秦氏母女无才无德的偏把爹爹哄的团团转。”

    “好了!”陆秀英眉头皱的更深,香粉掩盖下额头上隐约的皱纹也凸显出来:“你爹爹待她再好,沈家的主母也只能是娘亲,沈家的家业她们丝毫没份,花瓶就是花瓶,只不过是男人一时的玩物罢了。”

    见娘亲有些恼怒了,沈茗妧连忙撒娇道:“娘亲说的是,妧儿只是一时为娘亲感到不平。”

    “娘亲!”随着一声沉稳的呼喊,一身黑色澜袍的沈芃涛大步走进厅来。沈芃涛无论身形还是样貌都和爹爹如出一辙,步履虽是急匆匆的,话语却是徐徐而来:“娘亲,爹爹被请进宫了。”

    “什么?”陆秀英一惊瞪大了眼睛:“为何入宫?”

    商家素来不会参与任何政事,就算沈羡陵结交权贵,所识之人大多是自诩清高又闲来无事的贵公子,至于为何要入宫,陆秀英还真想象不到。难不成是这些年自己经手的账目有问题?自己是少交了部分的税款但是别人不会知道的,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更不至于入宫

    “娘亲莫忧!”沈芃涛缓缓坐到了娘亲的另一侧,声音入耳宜人:“听爹爹身边的雀舌说,午后爹爹被胡二爷请了去,晚间又一同入了宫,这会子还没见回来。”

    沈茗妧抢先道:“哪个胡二爷?能入宫?是尚父大人家的胡二爷吗?”

    沈芃涛冲妹妹微微点了点头:“正是!”

    沈茗妧掩饰不住喜悦道:“爹爹真能结识到他?”

    在吴越国若说姓氏,除了王族钱姓,最尊贵的莫过胡氏一族了。尚父胡公自开国之君钱武肃王至今经历五朝君主一直屹立不倒。近年又被新立之君拜为尚父,权倾朝野。

    沈茗妧的喜悦陆秀英看在眼里,淡淡道:“今晚你爹爹是不会回来了。”

    沈芃涛微笑道:“娘亲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定会有消息的。”

    陆秀英悠悠吐了口气:“告诉外面收工了。”

第6章 醒来

    喵~呜,喵~呜,喵~呜

    一声又一声细细的猫叫声。

    朦胧中,沈茗嫀听的真切。

    听这喊声那猫儿定是异常的可怜。

    莫非是雪儿?她也在大火中,这声音是不是她被烧痛的**?

    沈茗嫀伸手一抓,握住了一双温热的手。

    “三姑娘怎么了?”

    是采青的声音。

    沈茗嫀缓缓睁开了眼睛,天才微微亮,采青正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又做噩梦了?”

    “采青你听!”雪儿是同自己一起烧死的,那么应该也能见到她的。

    “嗯?”采青伸手摸了摸沈茗嫀的额头笑道:“三姑娘,不烧了。”

    “你听到雪儿的叫声了吗?”沈茗嫀缓缓坐直了身体,探头朝外张望着。

    “果然是好了!”采香笑着从外走进来:“三姑娘这耳朵最灵了。”

    “在哪儿?带我去看看!”沈茗嫀说着就要下床。

    采青一把抱住了沈茗嫀的双腿:“不行,您可不能下床,病了这么久。至少要等大夫瞧了确定好了,那也要躺个两三日痊愈了才能下地。”

    “那你们把雪儿给我弄过来!”

    “好!奴婢这就去!”采香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采青拉过被子将沈茗嫀盖住:“亏得您早没听到,不然这病着还要抱着猫咪了。”

    “是雪儿嘛?”在记忆中,雪儿是寿宴上爹爹送给自己的礼物。一只雪白的纯种的波斯猫。

    “您可真厉害!”采青笑道:“怎么知道那是只白猫。还没取名字,夫人说等您大好了取。老爷终于舍得让您养宠物了。您可记得小时候您养的虎子没了,您可是抱着它哭了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的,可把老爷夫人急坏了。”

    说到虎子,沈茗嫀又觉得心里一酸。

    七岁那年的冬日沈茗嫀紧紧的抱着那只黄黄的浑身软软的小狗儿坐在房间里任谁叫也不理会。

    虎子躺在小主人的怀中眯着眼睛除了偶尔哼唧几声几乎没有任何的挣扎。

    沈茗嫀枯坐着感受着虎子小小身子慢慢的变凉,变硬

    “好了好了,都是奴婢的错,又提起您的伤心事了。”

    沈茗嫀侧躺在床上抑制住就要涌出的泪水瞪大眼睛望着采青问道:“雪儿是什么时候到的?有多大?”

    “老爷这次回来的时候就带来了。只是三姑娘病着。听说这猫有野性的,老爷先差人养着了,等三姑娘痊愈了再给您的。不想您竟先听到了,想必是养猫的嬷嬷大意了让猫儿跑了出来。”

    “有多大?”沈茗嫀又问了一遍。

    采青刚要开口,门口一暗,一位身着藏青襦裙同色长裙的嬷嬷小心翼翼的抱着一团雪白雪白的猫儿答道:“回三姑娘还不足一岁呢。”

    沈茗嫀坐直了身子看着嬷嬷怀中的猫儿正眯着蓝色的眼睛不安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身形确实是个小猫。

    沈茗嫀冲嬷嬷一挥手:“去吧!”

    嬷嬷施礼离开,采香笑着走到近前:“您可别小瞧了这小家伙,听嬷嬷说这猫可是价格不菲。一般人可是养不起的,咱们整个西都也没几只,老爷这次可是花了大价钱。”

    “噢”沈茗嫀淡淡的答道,心里想着,猫儿是小的,那么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嘛?

    采香微微一笑按住了沈茗嫀的肩膀让她躺下:“您再躺会,别急着起来,夫人已经差人去请李大夫了。”

    “我娘亲呢?”眼前的是真实的?那么大火,嫁入相府,陪葬都是自己病中的梦吗?不!怎么会有那么真实的梦?绝不可能!

    “娘亲在呢!”随着柔柔的声音,秦清玉已经坐在了床边的矮凳上,伸手摸了摸沈茗嫀的额头:“是不烧了。”

    “娘亲!”沈茗嫀一把抓住了秦清玉的手,看着眼前精心装扮的娘亲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秦清玉穿着雪白蚕丝襦裙,丁香色长裙,挽着丁香色披帛衬得肤如凝脂,更有幽香暗生。高高耸起的凌云髻上缀着金灿灿的双凤金胜华,发髻中三串通透湖蓝色玉坠更显得乌发如墨秀丽非凡。淡妆轻饰,眉目如画,犹如仙子莅临。

    在沈茗嫀的记忆中,娘亲很少装扮,更别说像现在这样精心打扮了,不由的赞道:“娘亲真美!”

    或许被女儿看的久了,秦清玉不由的有些脸热:“你这孩子,才刚好就拿娘亲打趣了。”

    “娘亲”红着脸的美人更令人心动,沈茗嫀不由握紧了娘亲的手:“娘亲,您放心,嫀儿一定会保护好您,让您永远都这么美丽!”

    那场大火将娘亲烧的面目全非,自那以后沈茗嫀几乎要忘记自己的娘亲曾经有多美!

    若非沈茗嫀不分昼夜的守着,秦清玉不知道要自戕多少回了

    想到此处,沈茗嫀又蹙着眉头道:“娘亲,昨个我和您说的大火不是噩梦,都是真的,我还嫁给了”

    “嘘!”秦清玉伸手按住了女儿半张的唇:“待会大夫瞧过了,娘亲定会听你细说。”

    秦清玉说着起身放下了床边的纱帐,对着不远处静候的侍女莫离道:“请李大夫。”

    沈茗嫀躺在床上,透过霞色纱帐看着莫离引着一位深灰色澜袍的老者来到近前。

    李大夫微微一揖:“沈夫人早!听闻三姑娘已经退了烧,想必是好转了。”

    秦清玉还礼道:“多谢李大夫妙手回春,您再瞧瞧可还是需要注意哪些。”

    一旁采香早已将一帕子覆住沈茗嫀的手腕。采青也为大夫搬来了方凳。

    李大夫落座后细细的诊脉。

    片刻后捻着雪白的长须笑道:“从脉象上看是大好了,待老朽再开几服药巩固下。”

    秦清玉连忙笑道:“李大夫请!”

    看着娘亲及大夫离去,沈茗嫀一把扯开了纱帐,缓缓的坐直了身子。

    此时已经有晨阳透过纱窗照了进来,沈茗嫀眯着眼睛极力的看着窗外。透过绯红色的纱窗,窗外似有几朵偌大的白玉兰花绽放枝头。

    “采香打开窗户,是玉兰花开了吗?”

    “是呢!”采香并没有动只是笑道:“外头太凉,开了窗万一吹了风可不好了。您要看奴婢差人给你摘几朵过来。”

    那边采青已经快步出了去,很快用丝帕裹着两朵带着露珠的玉兰花放到了沈茗嫀面前。

    花白如玉,花香似兰。

    沈茗嫀不由拿起一朵玉兰花放到了鼻下细细闻起。

    悠悠的香气以及空气中淡淡的茶香,清晨特有的清新实在怡人。

    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美好。

第7章 大火

    正厅中秦清玉蹙着眉头问道:“李大夫您可瞧好了,小女真的好了嘛?”

    李大夫眯着眼睛冲秦清玉笑道:“沈夫人放心,的确是大好了。”

    “可是”秦清玉顿了顿又道:“可是小女醒来一直在说胡话,我瞧她的神情像是亲身经历一般。”

    “怕是姑娘做噩梦了,所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这都不打紧的,过些日子就好了。”李大夫笑着站起身来:“还请夫人恕罪,乔家的车马已经在外候着多时了,他们家老太太可是病重了。”

    秦清玉亦起身相送:“有劳了。是不是要加些安神汤?若是小女再说些胡话,我该如何应对?”

    “加些也好!”李大夫已经提起了药箱:“夫人秀外慧中姑娘又是冰雪聪明,自不需老朽多言。告辞了!”或许觉得自己话语过于僵硬李大夫又补道:“请夫人放宽心不出三五日姑娘定会痊愈。”

    望着李大夫急匆匆的赶了出去,秦清玉缓缓的又坐了下来。

    昨日嫀儿说大火或许是噩梦惊吓了。可今晨为何还要说?她说话时的神情分明是清醒的。秦清玉知道女儿纵使是淘气了些,恶作剧多了些,素来是不会撒谎的。如果不是说梦话

    想到这儿,秦清玉连连摇了摇头。

    嫀儿怎么会记得大火?不会的!

    那时她还在襁褓中,绝对不会记得的!

    可她怎么说的那么真切?

    秦清玉的眉头越皱越紧。

    挥之不去的梦魇,绝对不能让女儿再受牵连

    “夫人!”莫离一旁安慰道:“夫人莫忧,李大夫告老之前可是太医院的医首,纵使现在也是西都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夫,他说三姑娘会痊愈,那自然会痊愈。”

    “好吧。”秦清玉刚要起身,便见沈羡陵身边的小厮莲心提着个大红包裹进厅行礼:“夫人早,老爷差小的前来告诉夫人,他近几日比较忙怕是没时间过来了,还请夫人多劳心照顾三姑娘了。他一得了空就会过来看她。还有今日李大夫给三姑娘瞧了可好?还有这是老爷差小的送给三姑娘的。”莲心说着将包裹递了出来。

    莫离上前接过了包裹笑道:“还有还有还有没有了?跟着老爷这么久怎么就没学到老爷半点的气度?看日后哪家姑娘受得了你这急性子。”

    莲心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生的白净秀气,被莫离这么一打趣竟红了脸:“莫姑姑惯会取笑小的。”

    秦清玉一旁道:“让老爷放心,李大夫说不出三五日嫀儿就会痊愈了。回去告诉老爷,忙归忙,一定要注意身子。”秦清玉自知眼下是采茶旺季,沈羡陵这些日子一直为了女儿的病跑进跑出的肯定耽误了不少的事,怕是又要没日没夜的忙了。

    莲心憨憨一笑:“好的,夫人也放心,小的和雀舌一定会照顾好老爷。”

    秦清玉微微颔首一笑:“去吧!”

    “小的告退!”

    莫离拍了拍包裹笑道:“老爷这些日子可没少给三姑娘送礼物,不知道这包裹里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秦清玉淡淡一笑:“走,咱们去看看嫀儿。”

    “奴婢先瞧瞧是什么好东西。”莫离说着打开了包裹,一件崭新的银灰色澜袍:“咦?”

    已经迈出门槛的秦清玉驻足问道:“怎么了?”

    莫离连忙上前,拉开了澜袍抖给秦清玉看:“老爷会不会送错了?”

    “没!嫀儿上个月还吵着要男装的”秦清玉说着伸手轻轻抚着衣袖:“怎么会是云锦?”

    “云锦?”莫离不由提高了声音:“奴婢可是听过没见过啊,这就是云锦?”

    秦清玉自语道:“老爷怎么会有云锦?就连宫内的贵人们也都难得上一匹!多少钱也是买不到的。更何况”

    更何况如今除了吴越一国安稳,其他诸国可都是战乱不定,难道是吴越王室之物?

    莫离叹了口气道:“早叫您多问问老爷的事,您不问。这倒好,莲心都省的说了。”莫离顿了顿又道:“要不奴婢去把他追回来问问?”

    “不用了!”秦清玉看了看锦袍:“莫姐姐把包裹送到我房中去吧。”

    “夫人是怕三姑娘穿男装又野性了?”

    秦清玉摇了摇头:“凡事太过了就不好了。老爷的女儿不止她一个。”

    “奴婢明白了。”莫离包好包裹朝秦清玉房间走去。

    春阳初撒,厅前的几株玉兰花枝头绽放着浓香,秦清玉抬头看了看天空,轻轻吐了口气,移步朝女儿闺房走去。

    这座院落不过十余间房舍,在西都城内算是很小的院子了,却是匠心独运最为精巧不过。假山,小池,花圃,碧树,影墙,回廊,处处透着精致。

    沈茗嫀的闺房坐落在秦清玉的主屋的西北角。两屋之间隔着镂空的影墙,此时影墙上层层叠叠的已经绕满了蔷薇碧绿的枝枝蔓蔓,再过些时日这里定会花香满园了。

    沈茗嫀喜阔,闺房前除了错落有致的几株肥肥的白玉兰便是大片大片的青砖铺就的空地。

    此刻房门虚掩着,绯红色的挂帘低垂,挡住了外面亮亮的晨光。

    秦清玉掀起挂帘,推门进了房间。

    正迎上了满脸焦急的采香:“夫人,您可来了,奴婢正要去叫您呢?”

    “怎么了?”秦清玉脚下加速绕过门口一人高的茶白纱屏风。

    绣罗床上沈茗嫀披头散发,盘腿坐着,手里拿着一朵白玉兰花放在鼻下,眉头微蹙,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窗外,犹如老僧入定。

    采青站床边在沈茗嫀眼前来回的挥手:“三姑娘,三姑娘”

    采香在秦清玉身边低声道:“您和李大夫出去后,三姑娘吵着要看玉兰花。奴婢和采青担心外头冷,就给她摘了两朵。不想三姑娘拿着玉兰花就这样了,说话也不理,梳洗也不让!”

    “嫀儿?”秦清玉试探叫了一声。

    沈茗嫀没有动也没回答。

    “嫀儿!”秦清玉上前抓住了沈茗嫀拿着花的手:“你怎么了?”

    “嗯?”沈茗嫀连连眨了眨眼,反手抓住了娘亲的手腕:“娘亲咱们有多少钱?”

    “啊?”秦清玉张了张嘴不知道女儿要问什么。

    沈茗嫀睁着漆黑的眸子满是渴望的看着娘亲:“娘亲咱们有钱嘛?”

    望着女儿的渴望,秦清玉悠悠道:“有啊你要钱做什么?”

    沈茗嫀努了努嘴:“若是被大火烧了呢!”

    “啊?”秦清玉只觉得心头一沉!

    这孩子怎么又说到大火了?

第8章 生计

    “娘亲!”沈茗嫀一脸忧愁的望着娘亲:“咱们现在吃穿用度,都是爹爹给的。如果爹爹不在了,家里又遭了大火,咱们该如何生活?”

    “”秦清玉迟疑了须臾,一把捂住了女儿的嘴:“又胡说什么!越发没成算了,怎么能这么咒你爹爹?”

    沈茗嫀一扭头躲开了娘亲的手:“那换句话说,要是爹爹不再给我们钱花,我们还能好好活着嘛?”或许这么说娘亲更能接受一些。

    秦清玉叹了口气:“怎么会不给!爹爹这么疼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吗?”

    一旁采香也帮腔道:“三姑娘,老爷最疼的就是您了。您还不知道吧,自您病了,老爷送了您多少礼物。”

    “若是爹爹不在了呢?”沈茗嫀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秦清玉一把将女儿拥入怀里:“嫀儿不怕,你爹爹好好的呢。刚刚还差莲心过来问你好了没有。他很快就会过来看你的。”

    趴在娘亲的肩头沈茗嫀内心一时五味陈杂,越想越悲痛:“爹爹不在了,娘亲也被大火烧伤了,嫀儿再没有依靠了”

    爹爹一去不归,娘亲遭遇火吻,安乐窝付之一炬。大娘的敷衍,二姐的讥讽,丫鬟的背离,冲喜的愚弄,婆母的恶毒,最终葬身火海的惨烈沈茗嫀一哭便再也止不住了,索性放开了声音嚎啕大哭。

    心道女儿又要说胡话了,秦清玉冲采青采香摆了摆手。

    采青采香会意离了闺房。

    轻轻的带上房门,采香叹道:“这次三姑娘真病的不轻,光这几日的眼泪都赶上虎子没了的时候了。她平日可不是这样的。”

    采青亦叹气道:“我真担心,万一日后那只猫又”

    “不会的!”采香咬了咬嘴唇:“咱们会帮着看好的。”

    “平时不哭的人,哭起来真让人心疼。别看她平日大大咧咧的,私底下可是最重感情的。”

    “还要你说啊,做个梦都难过成这样,哎”

    闺房内秦清玉轻轻抚着女儿的后背,柔声道:“嫀儿你听娘亲说,一切都是你的梦,连李大夫都说了不出三五日你就会痊愈的。”

    沈茗嫀不答话只管抱着娘亲大哭。

    似乎要将那六七年的悲痛委屈一道哭出来。

    秦清玉见女儿不说,继续轻轻的抚着女儿任她哭个痛快。

    哭够了,沈茗嫀蹭了蹭被自己哭湿的娘亲的襦裙:“娘亲,嫀儿没有说胡话!”

    秦清玉握着女儿的肩膀让她坐直,掏出丝帕轻轻的擦拭着女儿的脸庞:“好好好,娘亲听你说。”

    “娘亲!”沈茗嫀接过丝帕,三两把擦干眼泪鼻涕,两眼放光的说道:“娘亲一切都是真的,等嫀儿病好了,爹爹会给嫀儿操办十三岁寿宴”

    此刻城东的茶园大宅内也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沈府门前是大片大片翠绿的茶园,一眼望不到边际。

    坐在二楼窗前眺望着茶园的陆秀英悠悠的喝着新茶。

    陆秀英穿着茶白色襦裙,绿底上缀大朵红花的艳丽长裙。大红大绿美的绚丽,更显她一双丹凤眼眸亮的夺目。

    一青裙侍女近前低声道:“回夫人,二姑娘已经同大姑娘带着四姑娘去学堂了。”

    “噢”陆秀英懒懒的转向窗外:“今个怎么去了?”

    春日的丽阳下,犹如绿色海洋的茶园上身着五色裙衫的采茶姑娘犹如点点风帆,一眼望去甚是养眼。

    自沈茗妧十岁起,每年采茶旺季,她都会告假陪母亲。说是要学习母亲的经商之道,体验茶商的辛劳忙碌,远远比学堂里学到的实用。

    这次竟是主动去学堂了。

    “回夫人,二姑娘听说大姑娘说今日先生讲授颐养之道便也去了。想必是看夫人操劳,二姑娘想要尽尽心了。”

    陆秀英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春风拂面,沐浴着阳光,看着美景,亦或是昨晚睡的太迟,陆秀英渐渐合上了眼睛。

    “生在商家不管男女都是要靠真才实学吃饭的。”

    “那样的家庭可是咱们可望不可求的。”

    “娘亲知道你心高,可谁让你生在商家呢?”

    “就算你去做妾也是要被耻笑的。”

    “沈家陆家同为茶商,你过去就像自己家一样。”

    “姑爷又是那好性情的,你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是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如今自己主宰着沈府的一切,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恍惚中陆秀英感觉肩上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的揉捏着,缓缓的张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

    陆秀英觉得再艳丽的阳光都不及那男子眸子里的光彩不由心内一喜站了起来:“老爷您回来了?”

    沈羡陵拍了拍夫人的手缓缓坐了下来:“坐下来说,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听涛儿说,你每晚都忙到深夜,倒是我这个为人夫的失职了。”

    陆秀英的眸子没了犀利取而代之的是柔和喜悦的光彩:“老爷说哪里话,这是妾身应该的。”

    看着沈羡陵未语,陆秀英又问道:“老爷昨日入宫所为何事?”

    沈羡陵抚须一笑:“夫人猜猜。”

    难得见沈羡陵兴致如此之高,陆秀英连忙笑道:“妾身愚笨,可是猜不出来的。”

    “如果这次办的好了,咱们的茶叶可就不止在吴越一国了。”

    “老爷快说说!”

    “再过两个月大周皇太子将来吴越为君上颁发丹书金印。那大周太子酷爱饮茶,又醉心茶道。所到之处均以茶论道广结英才。君上命我以品茶为名,召集吴越才俊”

    陆秀英一激动握住了沈羡陵的手:“老爷您真的见到君上了?”

    如此以来谁还敢小瞧商家!

    那妧丫头定也不会像自己一般认命了。

    看着陆秀英犹如小女孩似的开怀以及毫不掩饰的崇拜沈羡陵温和一笑:“多亏了胡二爷引荐。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

    “君上什么样子?听说和涛儿一样才刚满二十”

    “夫人可不许再如此说了。君上虽年少却是睿智的很。继位以来恪守武肃王文穆王的自保之道,依托大周庇佑,定会保咱们免遭战火荼毒。再说还有尚父监朝,君上定会是位明君。哪是咱们涛儿能及的。”

    陆秀英连忙笑道:“是,是,是,妾身一时兴奋过头了,竟口不择言了。”

    沈羡陵温和一笑没有言语。

    “老爷何时结识的胡二爷,尚父大人老来得子,胡二爷自幼就是吴越国最最尊贵公子爷。只是听说那胡二爷自幼身子孱弱”

    “也就最近两年吧。”沈羡陵淡淡一笑站起身来,冲陆秀英伸出了手:“来!下去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可还满意!”

第9章 劲敌

    沈茗嫀的浴房内,罩着大红薄纱灯罩的灯火射出红彤彤的光线。

    象牙白的木质浴桶内,洒满了稚嫩的玉兰花瓣。

    整个浴房香气四溢。

    沈茗嫀一个深呼吸,整个人浸在了温水中。

    采青一旁笑道:“看样子是彻底好了!”

    采香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三姑娘说了什么。夫人两日没出房门了,连饭也吃的少了。”

    “或许是这些日子守着三姑娘累了,如今三姑娘好了,夫人是该歇歇了。再说夫人本来喜静,不出门也是常事。”

    “你没瞧见那日夫人离去的样子嘛?”

    “是有些”

    哗啦一声,沈茗嫀从水中冒出头来,漾出温水溅了采青一裙。

    “呀!”采青一呼,提裙连连后退:“我的姑奶奶,您才消停几天?”

    沈茗秦长长吐了口气缓缓的依靠在浴桶边上,微微眯着眼睛一字一顿道:“如果现在是真的,娘亲肯定有事瞒着我!”

    “又来了!”采青跺了跺脚,对着采香说:“你守着,我去换个裙子。”

    “去吧!去吧!”采香冲采青摆了摆手。

    采青提裙出去,采香见沈茗嫀又陷入了沉思状,默默的拿起了沈茗嫀的手背,用巾子细细的擦拭起来。

    沈茗嫀任采香擦拭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浴房内只有细碎的水声。

    那日沈茗嫀和娘亲讲了自己所能记得的一切人和事。

    一开始秦清玉只认为女儿说梦话,面带微笑的听着,还不时的安慰两句。

    只是说到沈羡陵北上不久的大火秦清玉就笑不出来了。

    再说到沈羡陵不归,沈茗嫀为医治自己哀求陆秀英,还不时遭到沈茗妧的奚落,纵使沈茗嫀刻意隐去不少细节,秦清玉还是听得泣不成声。

    等说到被骗冲喜,被迫殉葬,秦清玉已经抱着女儿哭到气竭了。

    见娘亲比自己哭的更厉害,沈茗嫀凑在娘亲耳边问道:“娘亲您怎么闻出火油的味道了?您闻过?”

    秦清玉连连摇头,声音带着震颤:“没有!娘亲没有!是你在做梦!一定是你病中做的噩梦!一切都不是真的,你现在醒了就好,什么都不要想了。”

    “娘亲”

    没等女儿说完秦清玉推开女儿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

    这两日,沈茗嫀也不敢去见娘亲,一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前思后想的,总也想不明白。

    沈茗嫀病好了,第三日晚上采青采香才侍候她沐浴。

    浸泡在温水中,又有侍女轻柔的擦拭,沈茗嫀觉得自己似乎清醒了不少。

    “采香你觉得二姑娘如何?”

    “啊?”采香被这么一问,顿了片刻才道:“三姑娘您怎么会问起她了?”

    记忆中采香成了沈茗妧的陪嫁,她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勾搭上的?想到这里沈茗妧的语气不由提高了几分:“怎么?我就不能问她了?”

    “能!能!能!”采香见主人恼了连忙陪笑道:“回三姑娘的话,采香知道她是三姑娘的劲敌。三姑娘的敌人自然是采香的敌人。”

    “噢”幼时的记忆渐渐的清晰起来。

    采香说的没错,从小,这位没大几个月的二姐就不喜欢自己。若不是九岁那年在族学的课堂上和她打了一架,娘亲爹爹也不会把自己关在家里,单独请先生到家里来。

    那次两人都牟足了劲连须发花白的老先生都挂彩了,想到当时的惨烈,沈茗嫀不由摇了摇头。大火之后,沈茗嫀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多么淘气,多么的霸道生活有时候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那年初夏的课堂上,沈家的几十个几岁到十几岁不等的小姑娘,整齐的坐在课堂里。清风拂面,聆听先生教诲。

    须发皆白的老先生津津有味的讲着褒姒烽火戏诸侯的故事。

    沈茗妧指着沈茗嫀对着身边的几个女孩们悄声道:“她和她娘亲一样都是祸水!”

    沈茗嫀的耳朵最是灵敏,听到娘亲被羞辱,把书本往桌子上一拍冲着沈茗妧嚷道:“你说什么!小人才背后嚼舌头!”

    沈茗妧也不甘示弱,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的鄙夷:“你没听到先生讲嘛!红颜祸水,调戏诸侯,终至亡国!”

    耳背的老先生,正讲着,猛见一红裙小姑娘单手掐腰的站着,说的还头头是道的,不由赞道:“说的不错!”

    哈哈哈课堂顿时乱成一团!

    有了先生的鼓励,沈茗妧越发得意,三两步冲到了讲台上,站在老先生身边指着沈茗嫀大笑道:“族里的姐妹姑姑侄女们你们都听到了吧。如今连先生都说她是祸水!”

    老先生此刻才发现原来是两个女学生在吵架,使劲的敲打着戒尺连声喊道:“停止喧哗!停止喧哗!”转头又指着沈茗妧:“回到位子上去。”

    沈茗妍连拖带拉的将沈茗妧拉到了位子上。

    沈茗妧还没坐稳,一个砚台飞了过来。沈茗妧一低头躲过了砚台,只是黑黑的墨汁浇了一头一脸。

    那边一身淡蓝衣裙的沈茗嫀,一脚踩在矮桌上,两只袖子撸得老高,见沈茗妧被墨汁浇了才幸灾乐祸的大声道:“丑八怪!你是嫉妒我和娘亲生的美吧!还祸水呢!你做梦都想当这个祸水呢!只可惜啊,老天有眼!你这种小人怎么配生的好相貌!”

    沈茗嫀的样子以及沈茗妧的丑态又引得一阵哄笑。

    “你!”沈茗妧一边抹着脸一边怒吼道:“你这个小贱人,都是你娘那个狐狸精教的!”

    沈茗妍正拿着帕子给妹妹擦墨汁,听见妹妹如此恶语,连忙捂住了妹妹的嘴。

    沈茗嫀搬起了小书桌就朝沈茗妧砸了过去!

    恰巧老先生赶来拉架,挡住了小书桌,人也顺势倒在了地上!

    乱糟糟的课堂一下子安静了。

    很快又炸开了!

    “先生被打了!”

    “先生被砸倒了!”

    “先生被打死了”

    “”

    直到大伙都跑光了,打架的两个主儿还怒气冲冲的看着对方。

    沈茗妍连忙上前扶起了疼的满脸抽搐的老先生,连声的问着:“先生您还好吗?您还好吗?”

    见大人们赶了过来,沈茗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跑了过去:“娘亲,三妹打了我,还把先生也打了!”

    想到此处,沈茗嫀一拳打到了水里。

    那之后,沈茗妧及沈茗嫀一连几年都没碰见。

    直到秦清玉被烧伤,沈羡陵又杳无信讯,陆秀英将母女俩接到了大宅,两人才有了接触的机会。

    想到此后自己受到的百般刁难,沈茗嫀不由怒道:“采香你记住今日说的话!”

    采香见主子呆了半日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连忙答道:“是,是,是!”

    半响仍不听主子说话,采香轻声道:“三姑娘,你都好几年没和她碰面了。刚刚您这么一问,奴婢一时没反应过来。”采香的声音带着小心,生怕惹主子不高兴,或者惹得她不言不语痴痴傻傻的。

    “明日即墨先生真的会来?”自己心里的许多疑问,可以问问他!若是没记错这是自族学退学后,爹爹为自己请的第十位先生了。之前的先生没有超过三个月的,不是被气走了,就是自愧说不过沈茗嫀自个求饶走人了。这位即墨先生倒是厉害的很,至少已经教了一年多了。

    在沈茗嫀的记忆中,病后就没见过即墨先生了,再后来顾着娘亲的伤痛就更没有进过学了,直到出嫁。

    见主子丢开了刚才的话题,采香连忙答道:“一定会来的。莫离姑姑晌午才说了让我和采青为三姑娘准备好上课的东西。”

    “好”沈茗嫀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第10章 良师

    次日清晨,晨阳遍洒。

    采青采香一左一右的引着沈茗嫀朝前面的学堂走去。

    学堂在院子的南面,靠近大门的三间敞厅。

    经过秦清玉房前沈茗嫀顿了顿又迈开了步子。

    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学堂前的院子中。

    几丛翠绿的修竹长在敞厅边上,遮住了大半个窗户。

    翠竹映衬下,沈茗嫀大红的长裙高挑的身姿异常醒目。高高挽起的飞仙鬓更显得脖颈修长,绰约多姿。

    沈茗嫀刚要迈步进厅,听见厅内有琴声响起,又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细细的听着琴声。

    那琴声悠扬,清越,婉转,愉悦,透过大窗和着微风抚动修竹悉悉索索的声音犹如涓涓细流淌过心田,柔美,恬静,舒软,安逸

    许久之后,伴着琴音极其富磁性的浑厚男声响起:“还不进来?”

    沈茗嫀只觉得先生此刻的声音似乎是在云山雾罩的迷途中给自己指出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出路。

    沈茗嫀连忙提步迈进了大厅:“先生早!”

    一袭白衣的即墨怀瑾席地而坐,幽美的琴音正从他修长的指间流出。此刻他正眯着眼看着窗外的修竹,墨发挽的随意,再加上飘逸的衣衫整个人像极了深山隐士,深邃,渊远,令人着迷。

    由于即墨怀瑾席对窗而坐,沈茗嫀只看到先生线条分明的侧颜。或许是光线的缘故,先生的睫毛显得异常修长浓密。

    沈茗嫀记忆中的即墨怀瑾总是穿着深色的澜袍,不是黑色便是藏青色,亦或深蓝色。再配上他高大的身躯,整个人都显得深沉稳重。如此飘逸的一面沈茗嫀还是第一次见。

    在沈茗嫀的印象中,先生隐约的说起过他的年岁应该比自己年长十岁。

    虽然年轻即墨怀瑾的见闻阅历要比那些七老八十的先生还要丰富。不但见多识广,私下里促狭的性子远胜沈茗嫀。好奇心加上好胜心的促使,沈茗嫀对这位先生倒是信服的很。

    最最重要的一点,这位先生比那些华发苍颜的老先生要养眼的多。

    听到沈茗嫀的问候,即墨怀瑾微微转头,星目轻启,嘴角一扬笑道:“云鬓花颜金步摇这才是淑女应有的样子!”

    “先生!”沈茗嫀快步上前,跪坐在了即墨怀瑾对面的锦垫上:“不是说今日授棋艺的嘛?”

    即墨怀瑾手上一顿按住了琴弦:“为师的琴音不美?”

    “不是!”沈茗嫀答的干脆。如今的沈茗嫀再也没了和先生逗笑的心情,记忆中的那个自己似乎很遥远。

    即墨怀瑾淡淡一笑:“莫非真的是中邪了?”

    本以为会得到安慰,至少也要关心下自己的病情,不想先生开口就是如此打趣,沈茗嫀莫名的恼火:“你才中邪了!”

    即墨怀瑾一撇嘴:“这才是你!方才乍一瞧你的装扮,为师还以为认错人了。如今看来好的很。若不是你娘亲非要我多留几日,说不定这会子为师已经海阔天空的”

    之前每次进学,沈茗嫀都会着男装,这次穿了女儿装,即墨怀瑾心中多少有些异样。

    “先生果真是走了!”如果当年先生走的再晚些,自己的命运会不会就不同了。想到此处沈茗嫀声带悲戚的问道:“先生要去哪?”

    “被你烦够了,继续去游学!”即墨怀瑾说着话,缓缓低头看着沈茗嫀的眼睛,试探着问道:“当真哭了?”

    沈茗嫀也不擦眼泪,嘟着嘴问道:“如果花谢了,草枯了,山没了,河退了,天塌了,地陷了,先生还去游历嘛?”

    “哈!”即墨怀瑾避开了沈茗嫀的凝视,低头用手挑了挑琴弦:“你娘亲说的没错,果真是中邪了。”

    “我娘亲去见先生了?”采香不是说娘亲一直没出门的嘛。

    “莫离拿了你娘亲的亲笔信。”

    沈茗嫀抹了一把眼泪瞪着即墨怀瑾道:“那么说先生都知道了?”

    即墨怀瑾点了点头。

    “先生怎么看?”在沈茗嫀心里这个先生几乎是无所不知的。

    即墨怀瑾是沈茗嫀长这么大唯一心悦诚服的人。沈茗嫀满眼期望的看着先生,由于蕴含着泪水,美丽的瞳眸子越发的摄人心魄。

    即墨怀瑾轻咳了声,别过头去,目光落在了窗外斑驳竹影的空地上:“我只能说这是你的梦!”

    “梦可以预见未来嘛?梦会那么真实嘛?”

    即墨怀瑾似乎融入了斑驳的竹影中,声音有些悠长:“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罢了!”沈茗嫀轻叹了口气:“连先生也拿这么玄乎的东西来唬我!”

    即墨怀瑾收回了视线,目光柔柔的望着沈茗嫀:“何必纠结那些想不明白的,活好当下便是。若说梦能预见未来,你岂不是能更好的把握未来。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被命运愚弄。”

    先生就是先生,沈茗嫀心里默默的赞叹,看问题的眼光就是不同,就是啊,自己何必纠结呢。

    如今自己不是好好的吗?

    一切都是好好的。

    “先生,可以不走嘛?”

    即墨怀瑾微微一笑:“为师能教的都教给你了,留下来也教不了你什么了。”

    “可是”

    “当初和你娘亲也就一年之约,你该知道为师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半年的。这次实属破例。”

    “那多留些时日,等我过了生辰再走可以吗?”

    “你已历经生死,这些有那么重要嘛?”

    “这是最后一次授课了嘛?”

    即墨怀瑾脸上依旧是惯有的淡淡的微笑。

    沈茗嫀咬了咬唇:“如果我像梦里一样悲惨,你会留下嘛?”

    此时此刻,沈茗嫀觉得,还是跟着大家一起说那些经历都是梦的好。

    “不会!”即墨怀瑾回答的简单而又干脆。

    “你!”沈茗嫀一时又红了眼睛:“好歹我们也师徒一场,你怎能见死不救!”

    “我会带你们走!”

    沈茗嫀蓄在眼中的泪水瞬间滴落,破涕而笑。

    “好啦!”即墨怀瑾递过了一方棉巾:“今日之后不知何年再见,有什么难题还可以问问为师。”

    沈茗嫀接过棉巾抹了抹鼻涕眼泪,一把又丢了回去:“先生是靠什么生活的?会功夫嘛?遇到坏人如何自卫?”

    即墨怀瑾畅怀一笑:“果然出师了!”

第11章 筹谋

    那日授课后即墨怀瑾不告而别。

    沈茗嫀每日在院子中观花逗猫打发时间。

    那小东西野得很,见到沈茗嫀拔腿就跑。

    沈茗嫀也撒开步子满院子追赶起来。

    “站住!站住!”

    “三姑娘,它爬墙上去了!”

    “三姑娘,它在树上!”

    “在假山上!”

    “快快!就在墙角了!”

    沈茗嫀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跺了跺脚:“这猫,我不要了!”

    花阴处秦清玉无奈的叹了声:“你呀!”

    “娘亲,您终于肯出来了?”沈茗嫀红扑扑的小脸满满的讨好。

    秦清玉故作恼怒的道:“再不出来,你能把咱这宅子掀了。”

    “好好!”沈茗嫀上前挽住了娘亲:“嫀儿安安静静的陪娘亲!”

    秦清玉引着女儿走上了院中小池上的实木拱桥。此刻正是新荷出水之时,碧绿的叶儿卷曲着才刚刚露出水面,稚嫩清新美丽。小池蜿蜿蜒蜒的一直延伸到墙外。

    母女俩在桥上站定。低头碧叶新出,抬头白墙黛瓦。艳阳下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房舍越发的宁静美好。

    沈茗嫀住的这处小院子虽处城中,却是闹中取静之所,周围都是深墙大院,所住之人非富即贵,平日里也都安静的很。

    秦清玉任女儿偎依在自己肩头微笑道:“先生说你好了,娘亲还不信,看你这几日的情形,的确是大好了!”

    “娘亲”沈茗嫀觉得娘亲似乎没听过那些悲痛的事,一如往日般温暖。想要问的话又问不出口,生怕又惹的娘亲不开心,转而问道:“娘亲,这些日子爹爹都没来嘛?”

    “你爹爹自有他的事要忙。哪像你,先生走了就野起来了。”

    沈茗嫀记忆中爹爹回来的日子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娘亲一起过的。

    “娘亲我想让爹爹教我经商,再帮忙请个武师!要轻功厉害的那种。”要有赚钱的本事,更要有防身的本领!如果自己会轻功,会飞檐走壁就能轻易的从火海中逃生了。

    秦清玉蹙了蹙眉头将女儿从自己的肩膀拉开,一双翦水秋瞳紧紧的盯着女儿的眼睛:“好好的学经商做什么?那可是未出阁姑娘做得?纵使你大娘帮衬着你爹爹,那打的也是你爹爹和大哥的名头。更别说学武了,娘亲可不舍得你去舞枪弄棒的!”

    迎着娘亲的目光,沈茗嫀也皱起了眉头:“不学经商也行,那至少学个手艺,炒茶,刺绣,什么的能养活自己的就好,功夫是一定要学的。”

    “嫀儿!”秦清玉一把抓住了女儿的手:“你还沉浸在那个可怕的梦中嘛?先生都说你走出来了!”

    “娘亲,这是未雨绸缪!您不是担心我野性了嘛?那总要找点事情做吧!”

    见女儿如此说,秦清玉松了口气,释然一笑道:“嫀儿果然长大了!放心吧。等你爹爹来了,娘亲会同他商议的。”

    此刻城东的大宅内人来人往忙而有序。

    大厅中,茶香冉冉,琴音悠扬。

    沈羡陵和陆秀英面对面的围着红木大桌坐着。

    一旁身着大红长裙的沈茗妧站在母亲身后不时的插句话。

    沈茗妍则是青衣素发撩动琴弦。沈茗嫤一脸崇拜的默默看着大姐弹琴。

    “老爷您再看看可有没请到的?”陆秀英将一叠写满名字的请帖放到了沈羡陵面前。

    陆秀英化着最精致的妆容,穿着大红长裙,长裙上又用细细的金丝织出细细的花朵儿,贵气而又端庄。

    “好!”沈羡陵微笑着接过了名帖,逐一细细的翻查。看完之后,眉头微蹙:“这些是不是太少了”

    陆秀英连忙道:“西都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列入了,连几个相府都”

    沈羡陵温润一笑:“夫人做的自然周到,只是那些亲贵们未必捧场。”

    沈茗妧按着娘亲的肩膀撒娇道:“爹爹您可是有君令的!”

    “所以爹爹才不能漏掉任何一个青年才俊。此事关乎国体,吴越虽小,也不能让大周太子小瞧了。要不爹爹可是有负君恩,更有负胡二爷的引荐之义。此次胡二爷还将他城西的别院贡献出来当品茶大会的场地。”

    沈茗妧眼睛一亮笑道:“妧儿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沈羡陵望着女儿温和一笑:“说说!”

    “娘亲的帖子照发,爹爹您可以设个局。”沈茗妧说到这,顿了顿又道:“至于怎么说辞,妧儿尚未想好。简单的说就是在品茶大会的入场处,摆些茶。没名帖者只要能品出茶的品种出处即可入场。您的人脉加上二爷的人脉,定会有很多懂茶爱茶之人慕名而来。再说如今又是采茶旺季,茗茶倍出,如此设局更能引出真正的爱茶之人。这样一来不但西都,整个吴越的才俊都不会落下了。届时您再挑选可用之才。”

    “好!”沈羡陵一拍桌子笑道:“妧儿的主意甚妙!”

    陆秀英见夫君大悦连忙笑道:“老爷若是觉得好,妾身这就差人把名帖送出去。”

    “好!”沈羡陵低头端起了茶杯,细细的品起。

    陆秀英拍了拍沈茗妧的手:“你把名帖拿去给你大哥,让他差人送去。”

    “好!”由于兴奋,沈茗妧整个脸庞红彤彤的。

    沈茗妧走后,陆秀英对着正在抚琴的沈茗妍道:“妍儿你带妹妹出去,娘亲有事和你爹爹商议。”

    “是!”沈茗妍按住了琴弦。

    见大女儿领着小女儿出去,沈羡陵看着陆秀英笑道:“什么重要的事,还要遣走她们啊。”

    陆秀英朝着夫君凑近了些:“自然是她们不该听的。”

    沈羡陵也不说话,只微笑着望着夫人。

    陆秀英微微叹了口气:“你光顾忙你的事业了,你可知妍儿已经及笄了,妧儿也十三了。思瑶比妍儿还小都和涛儿定亲了。你打算把咱们女儿都留成老姑娘嘛?”

    “哎呀!”沈羡陵一拍头:“还是做娘亲的想的周到,我这个爹爹确实失职了。总觉得孩子还小呢。夫人放心,等忙完这阵子,一定帮他们姐妹物色好人家!”

    “老爷莫非忙糊涂了,这次可不是大好的机会嘛?”青年才俊不说,那么多亲贵可是不容错过的。

    “这”沈羡陵一时有些踌躇:“只怕不合适吧。”

    “老爷放心,到时候您只要带着她们姐妹即可。再说如今女穿男装盛行,让姐妹俩着男装跟着您,不会失了体面的。妍丫头稳重,妧丫头机灵可比你的那些小厮好的多。”

    “这”沈羡陵看着夫人眼中的渴望,想要说什么又打住了只道:“让我再考虑考虑。”

第12章 争辩

    霞光映天,西半边天都被染的红彤彤的。

    沈茗嫀正和娘亲在房中闲聊,便见爹爹健步走了进来。

    沈羡陵身着银灰色澜袍满脸温润的笑:“莲心说嫀儿大好了,气色是好多了。”

    “爹爹!”沈茗嫀连忙起身上前挽住了爹爹的胳膊:“您总算来了!”

    “怎么?想爹爹了?”沈羡陵笑的灿烂:“还是怪爹爹许久不来看你了。爹爹挂念着你呢,这不刚忙完就来瞧你们娘俩了。”

    秦清玉款款起身对沈羡陵道:“老爷快坐。”说着又冲着女儿道:“什么事也等你爹爹坐下再说。”

    沈茗嫀挽着爹爹坐在了娘亲对面的软榻上,自个儿搬了锦凳坐在了爹爹身边:“爹爹,嫀儿真的是有事找您商量呢。”

    “真的?”沈羡陵一脸宠溺:“正巧,爹爹也有事和你们娘俩商量呢。”

    “老爷先说!”秦清玉笑着接过莫离递过的茶,放到了沈羡陵面前的小桌上:“嫀丫头的都是小事情。”

    “娘亲!”沈茗嫀撅了撅嘴:“我的可不是小事!”

    沈羡陵笑着捧起了茶杯:“好,好,好,嫀儿先说!”

    沈茗嫀望着沈羡陵微微一笑:“爹爹,我想跟您学经商。第二帮我找个武师。”

    “学经商?”沈羡陵微微一愣,随即笑道:“经商太辛苦了,若是嫀儿想学,学学茶艺倒是不错!至于武师莲心说即墨先生走了。爹爹正想着帮你找个好的先生呢。”

    “爹爹,我不要先生,是武师,最好是轻功极好的那种。”

    瞧着女儿一本正经的样子,沈羡陵温和一笑:“说实在的,咱们吴越立朝以来,颇重农桑,文人雅士倒是不少,习武者真的不多。要不你二哥也不至于常年在外拜师了。”

    “爹爹,您常年在外万一遇到危险和意外怎么办?难道就没有个随从保镖啥的?”

    “爹爹大部分时间都在吴越国内,咱们吴越虽说算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倒也是天下太平。爹爹这么多年也从未遇过什么强盗贼人。”

    “如果是去他国呢?”记忆中爹爹北上未归,多半是遭遇不测了。

    “那自然是会重金聘请镖局护送!”

    “那么说找到镖局就会有武师了?”

    “咱们吴越的镖局大多是年轻力壮者,至于会功夫的很少。如果去他国自然是请其他诸国有名的镖局了。”

    “好啦!”秦清玉见父女俩接龙似得说个不停,插话道:“姑娘家家的请什么武师,娘亲定不会答应的。你也不要难为你爹爹了。”

    沈茗嫀不顾娘亲的劝阻,继续盯着沈羡陵道:“为什么咱们吴越人都不习武。我听即墨先生说,先唐之后,天下分崩离析,除了中原大地的大国,周围十多个小国也都战乱不定。就连中原大国也是更替频繁,大梁大唐大晋大汉都是短短几年十几年的,朝廷兴亡不定百姓更是不安,如今的大周也刚刚稳定下来。如此乱世,吴越竟是如此重文抑武”

    “住口!”秦清玉突然厉声喝道:“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关心这些做什么?”

    “阿玉!”沈羡陵伸手拍了拍秦清玉紧握的拳头:“嫀儿小小年纪就能洞明世事实属不易。你就不要怪她了,再说即墨先生说的也没错。”沈羡陵说着又冲沈茗嫀笑道:“咱们吴越自先唐以来一直都有上邦大国的庇佑,纵使他国战火连连,咱们吴越一直都是国泰民安,这一点你无须担心。”

    “可是,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他国的庇佑上,能坚持多久?若是上邦大国不存在了,或者有个暴君,吴越还能安好吗?”如果当初自己有生存的技能,有能力奉养母亲,自定不会被逼的如此悲惨。沈茗嫀越说越觉得激动,小脸也变红红的。

    “嫀儿!”秦清玉猛地一拍小桌:“你再满口胡言,娘亲可是真的生气了!”

    这几乎是沈茗嫀记忆中娘亲最激烈严厉的样子了,不由低下头,思索着该如何劝慰。

    “阿玉!”沈羡陵也觉出了秦清玉的激动,连忙安慰道:“好啦,好啦,嫀儿虽是淘气,说的不无道理。正好我这才过来要和你商量嫀儿的事呢。”

    秦清玉见沈羡陵岔开了话题连忙接道:“老爷您说!”

    “过些日子我要办个品茶大会,正巧嫀儿的生辰也快到了,不如就选那日”

    “不!”秦清玉和沈茗嫀几乎异口同声。

    秦清玉看了一眼女儿,轻轻叹了口气道:“老爷,她又不是整岁在家里我给她过就可以了,可不能耽误您的正事。再说妧儿的生辰您都没回来,若是如此操办嫀儿的生辰难免妧儿和姐姐要寒心了。”

    “这”沈羡陵看了眼秦清玉又看了看沈茗嫀:“嫀儿,天已经黑了,你早些先回去歇息吧。”

    “好!只是不许给我办寿宴。”沈茗嫀说着已经站起身来。

    沈羡陵温和一笑:“放心,我和你娘亲会商量好的。爹爹过些日子会安排你去学茶艺的。”

    “那爹爹娘亲也早些歇息,嫀儿回了。”爹爹说没武师,看来需要自己想想办法了。

    沈茗嫀走后,秦清玉悠悠吐了口气:“老爷,嫀儿这次病的”许多话想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阿玉!”沈羡陵的口气带着安慰:“你放心,李大夫说了,是大好了。我本想着趁此茶会也给嫀儿办个寿宴,届时吴越的青年才俊,王族亲贵都会到场。若是嫀儿有投缘的,不如”

    “老爷是说”秦清玉一时有些恍惚:“您是要为嫀儿”

    “嫀儿也是大姑娘了,只是长在商家,怕是很难攀上好的人家。嫀儿若是嫁入普通人家岂不是辱没了”

    “不!”秦清玉眉头紧皱:“嫀儿还小,我离不开她。老爷再等几年吧。”

    “这”

    “老爷,您先办您的正事。嫀儿的事,您不必操心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想”秦清玉的声音有了隐约的悲戚。

    见秦清玉如此沈羡陵连声安慰道:“好好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第13章 破局

    辗辗转转,乱梦纷飞。

    一整夜沈茗嫀都没有睡踏实。

    翌日阳光已经老高了,沈茗嫀依旧躺在床上。

    采香见主子睁着两眼直直的看着帐顶许久一个姿势动也不动,不由的有些心慌。

    “采青!”采香冲采青皱了皱眉低声道:“你看要不要请夫人?”

    “不用!”沈茗嫀猛地坐了起来:“给我更衣!”

    “好好!”

    净了面,采香拿来了一套石榴红的长裙。

    沈茗嫀蹙着眉头问:“那套天青色的澜袍呢?”

    采香低声道:“夫人昨日午后让莫离姑姑把您的男装都收起来了。您看!”采香提高了声音,拉开了长裙:“这可是老爷新送您的,时下西都城内最流行的款了。三姑娘穿上,那才是真正的石榴裙!”

    采香手中的裙子红的耀眼,这是一件下摆呈圆弧形的多褶斜裙。袖阔四尺,裾曳地达到五尺,极其赋有层次感。这高腰广袖裙子要将裙带束到胸部,宽摆拖地,既能显露女子曲线美,又能表现一种富丽潇洒的优美风度。

    只是沈茗嫀此刻没有欣赏的心情!

    穿成这样还习什么武?

    娘亲这是铁了心不让自己习武了!

    采香见主子不语,连忙上前为主人更衣。

    沈茗嫀沉着脸任采香穿衣,对着正端着水盆的采青道:“快传早饭,待会陪我出去一趟!”

    “一大早莫离姑姑就来传夫人话了。五日后她会带三姑娘去茗香斋学习茶艺。这几日三姑娘就老实呆在家里吧。夫人这几日要在佛堂,也不能陪您了。您若是闷了就和雪儿玩吧。不然弹弹琴也好,再不行,我和采香陪您下棋。”

    这就是他们商议的结果?

    沈茗嫀没好气的说道:“什么雪儿!”

    采香连忙答道:“您给猫取的名字啊!不是都叫了许久了嘛?”

    “不叫雪儿!叫淼淼!三水淼!”沈茗嫀长出了口气。一定要改变的!不是有火嘛,那就火来水灭!希望娘亲说服了爹爹不要办寿宴。眼见着大火的日子就要近了,该如何规避!爹爹出行在先的,该如何阻拦?或者说爹爹不走,大火是不是就不会来了?很多事情不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嘛?只要改变一个,是不是其他的也会变化!比如这猫儿的名字变了,其他的都可以变了嘛?

    采香连连笑道:“淼淼好!淼淼好!”

    采青叹了口气,转头出去了。

    采香忍着笑又拉着沈茗嫀,为她挽发上妆。

    看着铜镜中,采香为自己盘起的高高发髻,沈茗嫀吐了口气道:“采香你可认识会轻功的人?”

    “奴婢还真不认识!”采香摇了摇头,随手拿起了一只点翠赤金牡丹花步摇插在了沈茗嫀高高的发髻上:“像您这么美何苦要习武,只要说一声,保护您的人多了去了。”

    沈茗嫀又长长吐了口气,不再言语。

    用了早饭,沈茗嫀无精打采的坐在房前的摇椅上晒太阳。

    下一步该如何?

    猫儿在院中悠闲的踱着步子,还不时的瞅瞅沈茗嫀,生怕又要被追赶了。

    隐隐约约悠扬的歌声让快要睡着的沈茗嫀来了精神:“哪里的歌声?”

    素日这地方都安静的很,更别提这么放声歌唱了。虽然远,那歌声却是唱的响亮。

    那声音由远而近,细听是时下茶娘们时常吟唱的采茶歌:三月鹧鸪满山游,四月江水到处流,采茶姑娘茶山走,茶歌飞上白云头。草中野兔窜过坡,树头画眉离了窝,江心鲤鱼跳出水,要听姐妹采茶歌

    采香答道:“听着像是墙外!”

    “去瞧瞧!”

    沈茗嫀猛地站起身来,吓得猫儿一下子又蹿了出去。

    沈茗嫀寻着歌声越过影墙,穿过回廊来到小池前,又沿着小池蜿蜿蜒蜒的来到墙边。歌声越发的清晰:采茶姐妹上茶山,一层白云一层天,满山茶树亲手种,辛苦换得茶满园。春天采茶抽茶芽,快趁时光掐细茶。风吹茶树香千里,盖过园中茉莉花

    猫儿以为自己要被追赶了,拼命的跑了起来。眼见这面前无路了,一跃攀上了高高的院墙。

    沈茗嫀对着跟随的采青采香大声道:“快去!差人搬个梯子来!我要捉猫!要快!”

    追赶而来的采青连连跺脚道:“外面可是河!”您要是不抓说不定就回来了。

    “快去!”沈茗嫀不顾采青的话外之意,只仰头望着高高院墙上的猫儿。

    哎!

    采青无奈的跑开了。

    墙外的歌声又近了些,应该是乘船而来的。只是在此高歌切实有些突兀。这个大忙的时候不去采茶,跑这来唱什么歌。说不定是哪个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又骚情了。反正也憋闷的很,不如看看是什么人。

    沈茗嫀一边腹诽着,一边用手遮着眼睛看着墙上白白的一团。

    那猫儿正缩着身子,警觉的看着沈茗嫀,不时的发出呜呜的示威声。

    很快,采青带着小厮搬来了竹梯。

    长长的竹梯往墙上一靠,猫儿一个激灵,跳了出去。

    “完了,不知道这猫儿会不会水!”采香一旁急的直转圈。这猫可是价值不菲,若是被姑娘这么玩死了,真是可惜!

    沈茗嫀已经沿着竹梯攀上了院墙。红红的长裙覆盖住了整个梯子,犹如墙边盛开的石榴花。

    沈茗嫀才露出个脑袋,就见雪白的一团,画了个优美的弧线,落在了河中一只渔船的碎花布舱顶上。

    那穿着深蓝色粗布长裙的年轻船娘似乎也被突来的猫儿吓的忘记了歌声,停止了划桨。

    “我的猫!”沈茗嫀一声长吼!

    刚刚站稳的猫儿,又被吓的朝着对岸跳了过去,只是这次没那么幸运了。

    眼看着猫儿就要落水了。

    沈茗嫀只见从船舱里窜出了一个黑影,电光火石般的一跃抓住了即将落水的猫儿,随即一扭身脚尖点水又轻轻的落在了小船的甲板上。

    沈茗嫀不由揉了揉眼睛。

    确实没看错。

    碧绿的河水,乌黑的甲板,甲板上一个长身玉立一身黑衣的男子正怀抱着惊魂不定雪白的猫儿。

    阳光下黑白对应如此的醒目。

    沈茗嫀不由的又眯了眯眼睛。

    刚才那人是如何救淼淼的?

    想到此处,沈茗嫀三两步的登上了高墙,一手抓住长长的裙摆,朝着老远的渔船,纵身跃了过去!

第14章 同船

    沈茗嫀心想着那人定会再次出手相救。

    眼睛一闭就跳了出去。

    身后采香采青一时急的都尖叫了起来。

    没有想象中拉起自己的手臂,有的只是清凉的河水。

    好在沈茗嫀会水,入水后一个猛子扎到了船边上。

    沈茗嫀踩着水露出脑袋来,眯着眼睛仰望着甲板上的黑衣男子没好气的喊道:“你怎么见死不救?”

    由于浸在水中,满头满脸的水珠儿,加上耀眼的阳光,沈茗只模糊的看见一个高高昂起的下巴。

    高傲!冷漠!

    那下巴似乎对自己的呼喊声丝毫没有反应。

    我还不如一只猫了?

    沈茗嫀眯着眼睛试图想把黑衣男子看清楚些,不想那人竟是抱着猫坐回了船舱。

    难不成是哑巴?

    沈茗嫀一转头游向船尾,伸手抓住了早已浮在水中的船桨,看向了呆立的船娘。

    身着深蓝长裙的姑娘约莫十七八岁,肤色微黑,腮上红红的,一双杏眼亮亮的,生的很是俊俏。

    见船娘呆呆着的看着自己,沈茗嫀可怜兮兮的一笑:“姐姐拉我一把呗。”

    “好!”船娘的嗓音极为清脆,说着话朝沈茗嫀伸出了手。

    船小,又有了船娘的帮忙,沈茗嫀很容易的上了船。

    只是一身红裙均是薄纱所做,湿了之后紧紧的粘在了身上,曲线毕露。

    船娘倒是眼疾手快,从一侧抓起了一件黑色的粗布斗篷,披在了沈茗嫀身上:“姑娘莫着凉了。”

    “三姑娘!”那边采青已经攀着梯子爬到了墙上,看到主子安全了才松了口气:“您就在船上,再过一段水路就可以上岸了,奴婢在那边等您。”

    沈茗嫀不理会婢女的叫唤,对着船娘嫣然一笑:“多谢姐姐救我!”说着一把拔掉了头上的步摇,放到了船娘手中:“这个换你的斗篷。”

    “这可使不得!”船娘连连推掉:“斗篷不值什么的。姑娘的东西太贵重了。”

    “拿着吧!还要劳烦姐姐将我载到前面的渡口。”

    “那也用不着!船钱那位公子已经付了。您就顺路吧。”船娘甜甜一笑,又推开了步摇。

    沈茗嫀无奈只得将步摇又胡乱的插到头发上:“我叫沈茗嫀,姐姐如何称呼?”沈茗嫀说着话,眼睛却看着船舱里面。

    那男子坐在船舱左侧,背向船尾而坐,身姿挺拔,似乎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无兴趣。

    “乔子月。沈姑娘您朝中间站站,我可要摇船了。”说着又对船舱中的男子笑道:“公子,您看这位姑娘衣服都湿透了,可否让她去舱里一避。”

    “可以!”漠然的声音,似乎是施了多大的恩惠。

    “他谁呀?”沈茗嫀凑到船娘身边悄声问。

    “游客。”船娘亦小声的回答,随即又笑道:“姑娘快进舱吧,小心吹着风。”

    “多谢了!”沈茗嫀说着一矮身钻进了船舱。

    他不是哑巴!

    真是天助我也!

    沈茗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船舱很小,充其量也就可容纳三四个人。里面又放着小桌,茶具,所以最多也就能坐两个人。

    看来这位公子是一边品茶,一边欣赏美景,再加上船娘美妙的歌声,确实舒服的很啊。

    沈茗嫀望着那人宽阔的后背刚要开口,便见那人把猫往舱里一放出了舱,背着手站在了甲板上。

    瞧这身形,的确是习武人该有的,比即墨先生又高大了不少!

    只是他这么背对着自己明显是不想理会了。

    连他样子都没看清楚呢。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会武的,轻功绝对是上乘,怎么能这么容易放过!

    沈茗嫀缓缓的蹲在了船舱内,衣服上的水滴将舱内打湿了一大片。

    “公子,多谢您救了我的猫!”沈茗嫀满脸的笑容,发出的声音也是最最悦耳动听的。

    等了许久,除了黑黑的背影微微的春风,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沈茗嫀又提高了声音喊道:“公子!多谢您救了我的猫!”

    依旧没有回答!

    “喂!”沈茗嫀有些急了,要不是自己一身湿漉漉的,一定会冲出去。

    “沈姑娘!”船娘笑道:“公子不爱说话,您的谢意他知道了。”

    这么说,这位乔子月应该知道这位公子的。

    如果和这位乔姐姐处好了关系,岂不是要省事的多。

    沈茗嫀连忙笑道:“乔姐姐家住哪里呀?”

    “城西的乔家村。”

    “姐姐你们家可也是茶农?”

    还没等乔子月回答,沈茗嫀只听那黑影冷声道:“子月歌还没完!”

    “是公子!”船娘说着就唱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这人脾气可真怪的很!

    一阵清风吹过,沈茗嫀不由的打了个喷嚏。

    缩成一团的猫儿,一下子又蹿了出去。

    只是这次猫儿窜到了男子的脚边,露出个小脑袋警觉的看着沈茗嫀。

    那男子缓缓的蹲下身来,猫儿温顺的趴在了他臂弯里。

    很快男子又恢复了挺拔的站姿!

    沈茗嫀紧了紧斗篷,笑容又绽开了。

    如今才发现淼淼是如此的可爱。

    这怪人定是个爱猫的!

    那就好办了!

    有了船娘,有了猫儿,就不愁找到他!

    再说今日自己这个样子也不适合拜师!

    沈茗嫀心里盘算着,不觉船已经停了下来。

    这渡口临近城中的一个干道,距离沈茗嫀所住的院子尚有一段距离。

    沈茗嫀没想到采青采香来的如此之快。

    不但快还周全的很,连家里的小轿子都让人抬了来。

    船刚刚靠岸,采青急匆匆的进了舱,三两把为沈茗嫀换上了暗红色的厚绸子斗篷。或许是赶的太快,采青说话都有些气喘:“三姑娘您这次太过分了!”说着拉着沈茗嫀就往岸上走。

    经过甲板时,沈茗嫀伸手就去抓那黑衣男子。那男子轻轻一跃站到了岸边的青石台阶上,躲开了沈茗嫀并为采青让出了路。

    到底比沈茗嫀年长两岁,采青的力气要比沈茗嫀大了许多。

    沈茗嫀挣脱不了婢女的拉扯只急的直嚷嚷:“等下等下!”

    采青不理,只一路拖着沈茗嫀上了岸不容分说的又将沈茗嫀往轿子里塞。

    “住手!”沈茗嫀怒气冲冲的一把推开了采青:“别耽误正事!”

    “快进去!”采青也有些恼了,一把又将沈茗嫀按到轿子里面:“瞧您,哪有个姑娘的样子。”一身湿哒哒的,还大呼小叫的!

第15章 好看

    轿子停在岸边的大道上,离河边大约四五丈远。

    沈茗嫀眼看着那男子跳上了船,离了岸,心里越发的着急!无奈被采青死死的挡在面前只得大声喊道:“乔姐姐等等!等等!”

    乔子月并没停船,只冲着沈茗嫀喊道:“沈姑娘,快些回去吧,切莫着凉了!”

    沈茗嫀想要打听那黑衣男子的姓名,见大道上人来人往的一时打住了。

    既然知道乔子月,回头差人私下打听也好!

    想到此处,沈茗嫀只眼睁睁的看着船儿渐渐远去。

    那男子也已经坐回了船舱,沈茗嫀只盯着那碎花布的船舱看,似乎想穿过船舱将那男子看的仔细些。

    采青见主子一脸的忧郁之色缓声道:“猫在采香那,您放心,快上轿吧。您的病才刚刚好,万一再着了凉,可如何是好?再怎么样也不能拿您的身体开玩笑啊。”

    采香站在河边的青石台阶上,似乎是刚才那男子跳下船的地方。

    猫在采香那。

    是不是说采香看清楚那人的样子了。

    想到此处,沈茗嫀大喊了一声:“采香!”

    采香只是怀抱着猫儿悠悠的转了下身子,是为了更方便的看船儿。

    “采香!”采青也大声叫道:“三姑娘叫你呢!”

    “噢!”采香抱着猫三两步跑到了轿子前:“三姑娘什么事?”

    沈茗嫀已经被采青按到了轿子里,将头探出小窗子问道:“那个把猫给你的公子长什么样子?和你说了什么?”

    采青已经吩咐小厮抬起了小轿子。

    采香抱着猫紧贴着轿子走,细长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主子笑道:“您不是同船了一道儿,还问我?”

    “快说!”

    采香冲主子大声笑道:“好看!十分好看!”

    “你们两个够了!”采青没好气的说道:“万一这次再病了,可如何跟老爷夫人交代!”

    “好好!”采香紧跑了几步,离轿子老远:“什么事,回去说吧。”

    更衣,沐浴,姜汤,一直折腾到晌午,沈茗嫀都没机会细问采香。

    直到摆好了午饭,沈茗嫀才见采香笑嘻嘻的站在自己对面。

    “快说!”

    采香见主子着急的样子,越发的卖起了关子:“我的三姑娘,您这次真是亏大发了!”

    “怎么个好看法?比即墨先生还好看?”除了爹爹以外,即墨先生是沈茗嫀所认为的最俊朗的男子了。不但年轻俊朗还学富五车,眼界还不是一般人能及的。如果自己狠点心,和他一道去游学就好了。只是娘亲怎么办

    采香并不知主子一下子想了这么多,只是笑着道:“不一样的好看法。”

    “得!”沈茗嫀一拍桌子,拿起了筷子:“今个你什么都别干了,给我画出来!”

    “啊”采香一时张大了嘴吧,很快又撅了撅嘴:“三姑娘,您明知道奴婢画不成的。”

    “那你来描述,我来画!”沈茗嫀已经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好好!”

    “他和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一句话,照顾好猫儿!”

    “什么表情?”

    “没有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

    饭后,沈茗嫀差人在房前的玉兰花下摆上了大圆桌子。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看着桌子上厚厚的一沓子宣纸,采香冲着采青低声笑道:“老毛病又犯了。就是见不得别人长的好看。”

    采青将茶杯放到了桌子一侧,低声道:“你待会可要描述的仔细些。别一会就画好了。再过几日,莫离姑姑就带她去学茶艺了。”

    采香会意一笑:“放心,没有三五日她画不出来的。”

    “你们在说什么?”伸着懒腰的沈茗嫀从闺房走了出来。

    采香笑着迎了上来:“说您要画的公子啊。”

    “对了,您们可是差人去乔家村打听了?”沈茗嫀说着已经来到了圆桌前。

    “去了!估摸着晚上就有结果了。”采香笑着一旁缓缓的研墨:“奴婢还是先跟您说说那位公子吧。”

    为了作画,沈茗嫀刻意换了件窄袖的裙子。雪白的襦裙,更衬得沈茗嫀香腮似桃花嫣然,眼波似秋水宜人。由于头发尚未干透,都披散着,黑亮亮的头发一直垂至过膝,白衣黑发令沈茗嫀整个人都显得仙气十足。

    不远处墨绿油亮的玉兰花叶子也在阳光中尽情的伸展,更衬的玉兰花洁白如玉。

    馨香沁人,沈茗嫀提起了笔,面对着雪白的宣纸,迟迟没有下笔:“采香说说,怎么个好看法?”

    采香眯着细长的眼睛悠悠道:“嗯让我好好想想!”

    “应该是修长的脸庞”

    “鼻子很挺”

    “眼睛!难忘的是那双眼睛”

    “嗯还有嘴唇”

    “嗯,嘴唇,和即墨先生有点像,但又不同”

    “不对!不是你画的这样”

    采青半依在房门前,看着花阴下的两人,嘴角微翘。

    淼淼踱着步子来到房前,采青冲着淼淼默默的招了招手。

    淼淼乖巧的跳到了采青面前。

    采青蹲下身来,轻轻抚了抚淼淼的头,伸手指了指正在低头作画的沈茗嫀。

    淼淼眯着眼睛看了看沈茗嫀,见她没有看自己,大着胆子,一步步的朝沈茗嫀靠近。

    “不对!眼睛要大些”采香说着话,看见淼淼过来了,伸手缓缓的敲了敲砚台。

    淼淼似乎受到莫大的鼓励,一跃跳上了桌子,一只前爪插在了刚刚研好的墨中。

    沈茗嫀正在作画,余光一撇见白猫已经近在咫尺,不由喊道:“下去!”

    淼淼见沈茗嫀怒视着自己也不干示弱,牟足了劲冲着沈茗嫀的右胳膊挠了一爪子又跳到了不远的玉兰树上。

    采香盯着沈茗嫀雪白袖子上偌大的黑爪印子大声道:“哎呀,这猫太过分了,连姑娘的裙子都污了。”

    沈茗嫀看着因猫儿一抓走样的画像,握着笔,眯着眼睛看着花树上白白的一团,咬牙切齿道:“再让你得意几日!这可是你自找的,可别怪我!”

    采香一旁紧张道:“三姑娘,您要做什么?”

    “送人!”沈茗嫀说着,不再看猫,重新换了张宣纸,又低头重新画起。

    “送谁?”

    沈茗嫀冲着纸上黑黑的轮廓怒了努嘴:“他!”

    “这可是老爷送您的!”

    “送了我就是我的!别打岔,刚才说到哪里了?嘴唇是什么样子的?”

    “有棱有角的偏厚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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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华路介绍:
他起于微末,达与天下,高冷腹黑,峥嵘一世。
她重获新生,偏安一隅,锦心绣口,荣华一生。
当雄才大略的英主碰上锱铢必较的商女,腹黑与毒舌交锋的好戏就此上演了~荣华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荣华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荣华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