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校长下跪求饶
“叶校长不是开玩笑吗？这里是公安机关不是学校，这里是打击违法犯罪行为的地方，可不比学校还能书育人……算了！忙活了一天我也累了，我先回家了，让中队来处理吧……”魏国涛说着就从椅子上起来，拿起桌子上的血液化验报告单朝门口走去。
“魏处长，你别走，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叶必成一把抓住魏国涛央求他：“我给公安厅的同志说过了，他会帮我的，你再等等领导的指令……”
魏国涛冷笑一声：“也亏你敢给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说说你托的领导是谁？什么职务？要不要写在笔录里？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国法上写得清清楚，当事人明知自己发生了交通事故，为逃避事故责任故意逃离事故现场不向公安机关报案是一种违法行为，而新修定的《刑法》规定，在道路上醉酒驾驶机动车的，处拘役并处罚金……”
没等叶必成说话魏国涛接着说：“我就不信，哪位领导敢徇私枉法？你满口胡言乱语，好在你是在办公室里，要是搁在审讯室，你的所有谈话全程会被监控录下，你违法了居然还敢污蔑领导？你说，领导是谁？”
魏因涛越说越生气，他从警校毕业后曾在基层派出所工作过，后来又当了事故处理民警，对于审讯嫌疑人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
“魏处长……”叶必成成了泄了气的皮球，一点点蔫了，秃顶上渗出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
“叶校长啊，不是我说你，你明明知法懂法，为什么还要逃逸？而且更为严重的是还要找人顶包？”魏国涛问。
“我……”
“那好，我正好给你再普普法，你成天忙着教书育人，把学过的法律都忘了。”魏国涛说，“为酒驾的朋友顶包也是犯罪行为，构成窝藏、包庇罪，如果两人事前通谋，会构成危险驾驶罪的共犯，是要追究刑事责任的。”
“魏处长，今天都是我的错，我有责任，我不应该冲卡，不应该……”叶必成赶紧认错，他的两条腿跟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魏国涛瞥了他一眼，刚才心里的所有不快，这下一股恼发泄了出来。他义正言辞地说：“叶校长，《刑法》还规定，明知是犯罪的人而为其提供隐藏处所、财物，帮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证明包庇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犯前款罪，事前通谋的还要以共同犯罪论处……今晚上你估计是走不了了，明天一大早，交警就会通知你们学校和家属……”
叶必成一下子瘫倒在凳子上，秃顶上汗珠豆子一般大，吧嗒吧嗒往下掉。“魏……魏……魏处长，我求求你了，你可千万不敢把我关起来，千万不能让学校知道……我这脸，我这脸可往哪里搁啊……”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灯光照在他光秃秃的头顶，铮亮铮亮。
“叶校长，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担心面子？按照法律规定，光你找人顶包的事就得在里面蹲好几年，这还没算你肇事逃逸，也没说你冲卡的事，噢，对了，冲卡在法律上就是妨碍公务罪……”魏国涛严肃地说：“现在，民警已经把执法记录仪上的视频资料全部拷贝出来了，还有你的抽血化验单、李光年和你的询问笔录、被撞车辆的车主笔录等等所有资料已经全部收齐了。这些资料会永久性保存……”
魏国涛的话还没说完，叶必成就“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痛哭流涕。“魏处长，都是我糊涂，是我不知事情的轻重……是我冒犯了你……求求你放我一马，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魏处长……呜呜……”他伏在地上，跟一条狗一样，浑身抽搐着，身子随着哭声起伏着。
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两点钟了，整个交警大队办公区里只有这一间房子还亮着灯，再就是楼道和留滞室里有些灯光。院子里非常安静，甚至听不到秋虫的唧唧叫声，粗狂深厚的哭声伤感而悲恸地划破漆黑的夜。
“这样吧，作为个人我非常理解你，也同情你因为一时冲动而酿成的后果，可是作为人民警察我必须得依法办案，所以呢，我先叫人把你送进留滞室，你再醒醒酒，天一亮……”
“魏处长，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叶必成话没说完就泣不成声，然后一边吸磁吸磁地哭着一边说：“你一走我就完了，公安系统我谁也不认识，我也不是学法律的……”
“什么？”魏国涛有些惊讶。
“我是担心你胡来，所以才说自己是学法律的。其实，我是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呜呜……”叶必成说，“我在公安系统从来都不认识人，公安厅的那位同志只是个处室领导，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穿警服的人，我们只是一般的认识，几年前他女儿在我们学校上过学，是我看在朋友的面子上给办进来的，当时，他就请我当了警风监督员，还给了我钱……”
魏国涛站在原地，双腿如同灌了铅，沉得拔都拔不动。他没想到这一切都像电影剧情一样突然来了个逆转。原来，叶必成身后根本就没有公安系统的什么大领导，什么公安厅领导，扯淡！
“魏处长，魏处长，只要您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我会报答你，一定会重重的报答你……”叶必成说着一把抱住魏国涛的腿生怕他把腿离开。
此刻，魏国涛满脑子的细胞全都调动了起来，他越来越深地思索着支队长那句话的意思……李支队长和公安厅的那位处室领导又会是什么关系了呢？没有妻子刘美艳的参谋，魏国涛总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总担心把这事给办砸了，如果是白天，有些事他还可以请教副支队长**安，可是现在已是凌晨两点……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处理事故
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后，魏国涛还是决定给妻子打个电话，当机遇与风险同时出现的时候，抉择和取舍就是一个非常艰难和痛苦的事情。
魏国涛抬腿离开时才意识到，叶必成居然还抱着自己的腿，裤腿处已被眼泪打湿了一片，热乎乎的。
“叶校长，你先起来，起来……”魏国涛说。
然而叶必成依旧不肯起来。“魏处长，别人我都不认识，你走了我就完了，就完了啊……”叶必成抬头仰望着魏国涛，泪水在脸上纵横。
“我出去上个厕所，没事，我马上就回来。松开！”叶必成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然后渐渐地将手松开。
“起来吧！赶来！人在世上都有个三昏四迷，谁还不犯点错误？”魏国涛说着将他扶坐在凳子上，他故意将手里的血液化验报告单放回桌面，也许这样可以让叶必成心里踏实些，然后就开门出去了。
叶必成眼巴巴地看着魏国涛离去的背影，心里的河堤瞬间崩塌，洪水从心田漫过，一场灭顶的灾难澎湃着，奔流着，肆虐着……这股洪水会把自己冲向何处他一无所知，只能束手无策、六神无主的任凭其泛滥、泛滥……
让刘美艳后来一直沾沾自喜引以为荣的是那天晚上她在魏国涛的电话里用了几句话，就解决了儿子魏宗赫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重要问题。而她付出的代价是那夜没有睡个囫囵觉，她担心她的主意会被歪嘴的和尚念歪了经，魏国涛向来没有曲解过她的主意，可这次刘美艳却有些莫名的担心。
女诸葛刘美艳听完魏国涛絮絮叨叨讲了半天，最后只给出了一个答案：这人情你不落还让谁落？
刘美艳分析的理由是：公安厅一个处级干部能指挥得动交警支队的副局级干部？既然指挥不了，那副局级干部为什么还要打电话让魏国涛“宽严相济”？宽什么严什么当然得由魏国涛把握。副局级能按处级的意思给魏国涛打电话说明什么？说明要让魏国涛“宽”办，也说明他很信任魏国涛，按理说支队长完全可以给高新大队大队长打电话……可是，偏偏却给魏国涛打电话，这不是说明魏国涛是朝里派出来的人，是支队长的人？
电话是魏国涛在厕所里打的，刘美艳给他这样分析了一圈后，魏国涛还是没得出最终的结论，问：“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落个人情。放人！”刘美艳斩钉截铁地说：“放完人明早直接向支队长汇报！”
魏国涛一直感慨妻子的冰雪聪明。天亮后，魏国涛向支队长汇报了发生在高新大队的那起酒驾的案情：“车主没有过错，是司机李光年饮酒驾车还发生了点小事故，不过，事故双方已经协商处理了。我们暂扣李光年驾驶证六个月，罚款1100元。”
“李光年？”支队长有点纳闷。
“李局长，李光年是车主的司机，车主名叫叶必成。”魏国涛赶紧说。
“对，叶必成！他呢？”支队长问。
“他没问题，事情全是李光年惹下的，这个李光年是个毛头小伙，昨晚上开着车主的车居然和朋友一起聚会……”
支队长有些不耐烦，摆摆手示意他打住：“这事就样吧！”
魏国涛离开支队长办公室时轻轻将门拉上，高档防盗门的磁铁悄无声息地将门牢牢地吸在一起，死死锁上。
然后，支队长拿起电话，拨通了公安厅那位处长的手机……
魏国涛回到政秘处办公室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坐在高靠背椅子上将两只脚放在办公桌上微微摇晃着。一起夜查酒驾的工作让他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这时他已有些困了，轻轻闭上眼睛。昨晚的一幕幕场景不由自主地在眼前浮现，校长叶必成那颗跟花生米一样光溜的脑袋让他记忆深刻，他的秃顶显现着聪明也显现着沧桑，他对教育产业业的论述让魏国涛开了脑洞，连一个校长都这么认识教育，甚至，把教育与其他的产业和企业相提并论，这倒让魏国涛觉得后背蹿上了几丝冰凉。
和自己一样出生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人，小时候都是在村办学校上小学，乡办学校上初中，县办学校上高中，就这样，一个个学子不也跳出农门考上了大学？那时学习对一个家庭而言只是一件普普通通顺理成章的事，哪里还有名校还有择校还有补习班这一说？
那时天总是很蓝，他们放学后会唱着郑智化的《水手》，在夕阳西下时沿着乡间小路一路高歌，在学校做完了一天的功课就可以尽情欢乐，绿油油的麦田和金黄色的油菜花一望无际，微风吹过，万头攒动，起起伏伏的田野里会掀起阵阵麦浪，此起彼伏，好不壮观！黄的牛，白的羊和各种翩翩飞舞的彩蝶俨然是一幅流动着的风景，现在想来，这才是世界是最美的艺术……想着想着，魏国涛睡意渐浓，很快也就进入了梦乡。
而此刻在交警高新大队，李光年正在与白色轿车车主协商事故赔偿。没等李光年开口，白色轿车车主就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向他开火：“我的车是花了8万元才买回不到两年的车，应该算是新车，平时我是那么的小心谨慎那么的爱惜，可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你这个丧门星，你看看！看看！我的车右侧尾灯也被你给撞烂了，漆面也撞烂了，保险杠也撞烂了……你没事喝啥酒嘛？要喝，你回到你家去喝，喝了酒还开车……太可憎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的车我来赔偿……”李光年说。
“什么！你以为有钱就可以随便撞人？你酒后驾车……你……”这名车主赶紧转身对中队长说，“警察同志，你听听，听听！他喝酒开车还有理了不成……”
中队长说：“李光年饮酒驾车我们已对他进行了处罚，而且暂扣了他六个月的驾驶证。这次，他那辆车的保险也不能用了，你们协商一下，让他给你一个满意的赔偿。”
听到这话白车轿车车主窃喜。“我这车保险杠肯定得换，尾灯也得换，漆面得重喷……还有，我也不知道保险杠里面撞坏了没有？要是坏了也得赔……”
“那是，那是。”李光年连连点头应允。
“这些全部修下来没有1万块，不，没有15000块肯定不够。”车主说。
中队长和李光年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还有，我修车时还得有误工费，修车时我还得打车上班，噢，我们公司迟到1分钟就得罚100块钱……去他妈的，老子一个月才挣3000大洋，这黑心的老板，迟到1分钟就得罚100块钱…………”车主说着就抱怨起他们老板。
“那你说我赔你多少？”李光年问。
第二百一十二章 “把叶必成的酒驾资料送到政秘处”
“我再算算……这保险杠得换，尾灯得换，漆面得喷……这样吧，你给我两万块，给两万块钱就跟你没事了。修车时要是不够了我就自己认。”车主说。
李光年看了看车主说：“那行，咱们就一言为定！”
车主惊讶地看看李光年，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够这么爽快地答应。
李光年拿出真皮手包取出两摞百元钞票。
这时，车主猫着腰在车前转了一圈又一圈，仔细地将车查看了一遍又一遍，不时用指尖在车身上摸摸。转过身时只见红艳艳的两撂钱就在眼前，他的脸突然红了，和钱一样红艳艳的，他的心咚咚在跳。
“拿着吧，你自己去修车。”李光年干脆地说。
车主迟疑了一下嘴里又开始嘟囔：“这车修好了终归是修好的，和原厂制造的还是不一样，车的性能肯定比不上以前……”
“你什么意思？”李光年问。
“我刚才只算了维修费，这修好的车怎么也不能跟原车比啊……”车主看了看李光年又看了看中队长，接着说：“你们还得给我补偿。”
“补偿什么？”中队长严肃地问。
“就是性能的差异费……”车主说。
“什么？你这是无理取闹，借机讹诈……”中队长说。李光年赶紧打断中队长的话息事宁人：“你说，还需要补偿多少？”
车主又一次窃喜。“五，五，五千！”
“啥？”中队长眼睛瞪成了牛铃。
“五千！”车主又嘟囔起来：“谁叫他酒驾呢？我又没叫他撞我的车……”
李光年二话没说，又从手包里取出一撂红艳艳的百元钞票。车主的眼前立刻放光。
李光年取看了看将一撂钱从中间分开，然后交给司机。“你数数吧。”
司机接过钱先将两撂塞进包里，然后一张张地开始数分开的一沓。“1、2、3、4……”
“这里是61张……”车主说。
“你把多出的11张还给人家。”中队长看了看表说，“快点，我还有事，你们处理完后，我再带你到事故中队让事故民警安排给你们签协议。”
车主把钱拿在手里万般不舍。“另外两撂我还没数呢，万一那两撂少几张了怎么办？”
“你……”要不是魏国涛亲自安排让他来处理此事，中队长才懒得管他们这事，更不愿意看着这个狮子大张口见钱眼开的车主。他觉得他恶心。
“这些钱都是我刚刚从银行点钞机点过的。算了算了！你回去慢慢数吧。要是不够了，就用多出来的11张补齐。咱们现在赶紧去签协议吧。”李光年说着就转身朝事故中队走去。
一段优美的手机铃声将魏国涛从梦乡里拉了回来，他迷迷糊糊接了电话，电话是高新大队那位中队长打来的。魏国涛还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间，中队长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里嗦，黏黏糊糊，他几乎一句也没听明白。但他挂断电话后却再无睡意，两只搁在桌面上的腿脚发麻，动弹不得。
几分钟后魏国涛才将双腿伺候着落地，一阵一阵的发麻跟过电一样从他体内掠过，他这才一点点清醒，中队长的话他记不清了，但他知道电话的大意是：事已办妥。
窗外天高云淡，阳光灿烂。
魏国涛一连打了几个哈欠，然后走到镜子跟前整了整警容。镜子里他的有些憔悴，脸上已不再焕发年轻时的光泽，皱纹一天天多了起来，眼睛里也有点浑浊。岁月不饶人啊，刚参加工作时自己风华正茂，精力旺盛，工作起来生龙活虎，加班熬个通宵第二天还照常上班，该抓贼抓贼，该事理事故处理事故……而现在一熬夜第二天就无精打采，萎靡不振，跟夏天极度缺水的菜苗一样，耷拉着头，蔫不拉叽。
让魏国涛欣慰的是，昨天晚上的周旋可谓工不枉费，从现在开始，他知道儿子魏宗赫只要能按教育局的要求，参加全市统一组织的5.20小升初考试，那么到了9月份，孩子将会走进紫华市高新智达中学的校门。进了名校，像赫赫这样天资聪明的孩子一定会迎头赶上，他相信浪子回头金不换，更何况赫赫学习成绩排不到前面完全是因为家里疏于管理罢了。和任何事情相比，只有孩子的未来才是无限美好的，他们的人生存在着各种可能，就你冉冉升起的太阳。他们这一代人将会改变世界，将会创造无限的美好。
魏国涛不愿意再让儿子当警察，他想让儿子将来能搞科研，当个科学家，就跟造原子弹一样，能为社会创造出独一无二的令人震撼的新东西，当然，这个东西绝对不是武器，而是像汽车、飞机、互联网一样，能让人们因为他的创造而生活的更加幸福。
只要上了名校孩子就有希望，时间过得真快啊，再有6年赫赫就要考大学，就要离开他们独立生活了，魏国涛突然觉得他们能为孩子做的事情是越来越少了。不知不觉，一种淡淡的忧伤从魏国涛心间升腾，在心头萦绕。当父亲这么多年，他为儿子付出的实在太少太少。
“赫赫小升初的事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绝对不能！那个秃顶校长不会反悔吧……？”魏国涛自言自语。他倒了杯茶水，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思忖着……几分钟后，他赶紧拿起手机拨通高新大队那位中队长的电话：“你把昨天晚上叶必成案子的所有影像资料和笔录送到我这里来，下午三点，我在政秘处等你。”
交警支队办公大楼是前几年新建成的，别说在紫华市公安系统最为扎眼，就是在全市整个政法系统里也数一数二，全景式玻璃幕墙显现着整栋大楼的现代与高端，大楼里里外外大气磅礴，宽敞明亮的楼道里倒映着两侧一间间办公室红木实心门。这时，安静的楼道里传来一个身材娇好的女警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她走到政秘处门口停了下来，节奏明快的咯噔声就此打住。
“砰！砰！砰！”有人敲门。
“请进！”
女警推开门说：“魏处长，胡支队通知下午四点在小会议室开会，要求各大队汇总昨晚夜查酒驾的情况，重点汇报和总结这次‘警医联动、护士随行抽血’的工作体会，最后，由政秘处形成《紫华严查酒驾‘警医联动’的模式》的上报材料。”
“好的，知道了。”魏国涛说。
“胡支队说‘警医联动’工作模式，将很可能要在全省推广。”女警说完这句话就拉上门离开。
第二百一十三章 数学教研组的讨论
紫华市实验小学期中考试的阅卷工作是老师加班加点进行的，晚上9点，赵美婷订了外卖，快递小哥直接将盒饭送进了六年级数学教研组。
“大家都休息一下，咱们加餐。”赵美婷说着把盒饭分发给每位老师并向他们递去饮料。数学教研组办公室里，试卷的墨香气被香气四溢的饭菜替代，大家放下手头的活边吃边交谈聊天。
“专家出的题就是有水平，现在我们小组的统计已基经结束了，这次题量还是比较大，13%的同学没有答完试卷，每个班得到满分的也不过3.8个同学，大多数同学的成绩都集中在80分到90分之间。90分以上的同学能占到13%。”李华说，“我阅过的120份卷中，把两道附加题全部做对的7名同学。”
“这么低？这次考试实在是太惨的吧？”老师们一边吃饭一边感慨。“这题实在太难了题量又这么大，我自己测试了一下，在规定时间里我的成绩也是98分。”一位老师坦言。
这位老师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所有老师都有同感，他们觉得试题的难度和题量并不能测出学生的真实水平。“这是什么大数据和系统支撑下的试题？远比小升初难多了，就算是‘六大名校’点招也不会出这么难的题。”
老师们你一言我一语边吃边聊。赵美没有说话，她跟听众一样认认真真地听着，大口大口地刨着饭盒里的米饭。
“这样的成绩要是公布出来，会不会影响学生的心情和自信心，还有毕业班的所有家长……”一位老师说，“马上就要小升初点招了，这种成绩会打击学生积极性……”
“是啊，是啊，现在我们应该鼓舞士气才对，大考在即，同学和家长都需要信心需要能量。”
数学教研组里大都是女老师，气氛非常活跃，她们在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这么难的试卷不能反应出平常的学习水平，以前我们班级考试得满分的都有五六个同学，这次平均下来每个班还不到四个。我们学校都考成了这样的结果，要是把试卷拿到别的学校去测试，估计一个班能有一个100分就不错了。”
赵美婷噌噌噌把饭菜扒拉完后，动作利落地将一次性饭盒扔进垃圾筒，扯了张纸巾擦擦嘴。
“是啊，这就叫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其他学校的学生干脆就没别学了，只剩两个月了再学也于事无补。”一位老师说。
“别的学校咱们管不了，可是我们同学这次算是惨了……”立刻有老师接话：“你说‘六大名校’的出题老师是不是故意用这份卷来刁难学生？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他们了不起，才与普通学校的老师与众不同……这不是沽名钓誉嘛！他们还真以为他们神气……”
听到大家的议论，赵美婷细长的眉毛拧成了一条线，透露着急切，她赶紧喝了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抢话说：“哎！哎！哎！可别扯远了，就事论事，就题说题，别扯人家出题老师。”她说着，刚喝进口里的水漏了出来，有点恶心。
“考出这种成绩已经不错了，也只有通过这份试卷才能真正测出我们现在存在的问题。为什么我们的大多数学生成绩会出现在80分至90分之间？这说明我们大多数同学基础知识的学习还是比较扎实的，这也符合出题老师35%45%的学生成绩会在8090分的预判。”赵美婷看了看与她一起封闭出题的李华问：“华姐是我们的前辈是老教育，华姐，您说是不是这样啊？”
李华已是中年，她穿着一件土黄色对襟上衣，跟工厂职工的布料一样非常朴素，惟一比工服好看那么一点点的是敞开着的大翻领，她性格安静，说起话来从都都不急不慢，慢条斯理。
“任何事情都应该一分为二地看，把卷子全部改完后我越发觉得这份考卷出得有水平。题量大的问题是这样，从这5年‘六大名校’小升初点招的情况看，题量大是一个趋势，而且会愈演愈烈。”李华不紧不慢地说：“我对近5年来‘六大名校’的试卷也做了分析，在六联卷里，通过知识点套知识点的方式让题量扩充，最后的结果是先将20%以内的学生刷下去，在小升初考试中只要卷子没答完就是一票否，不会再有上名校的资格……”
李华语速慢，但吐字非常清楚，一字一句让老师们心里听得透亮。
“准确地说也不是一票否决，答不完题的学生肯定不可能得高分，出题老师也分析过，这些学生当中80%以上都达不到8090分这个区间的成绩，达不到这个成绩也就无缘名校，所以，实质上跟被否决的结果是一样的。”赵美婷补充说。
老师都已吃完了饭，饭菜的余香还回旋在头顶，丝丝入鼻。数学教研组大办公室的纸篓里堆满了白色的泡沫饭盒。他们的交谈仍在进行着，和平时的开会相比自由了许多，有的老师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有的斜倚着椅子用牙签剔牙，有的靠着桌子玩弄着手机，也有的索性一屁股坐在桌沿上……交谈和讨论依旧在轻松开放的气氛中进行着。
“大家都觉得这次的题难，这就对了。上次美婷说了，这次我们和出题老师商量时美婷专门选了‘疑难’等级。”李华老师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六大名校’出题时，针对试卷的难易程度包括‘试卷’和‘题目’两个层面，这两个层面里又分别分为：疑难、较难、一般，难度低，这四个档。这回赵美婷老师对‘试卷’和‘题目’都选择了‘疑难’……”。
李华的朴素、大方、稳重、温柔突然让赵美婷想起了梅格玲，她最喜爱、最尊重的梅姐。赵美婷突然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有点疼，却不见伤口。眼前老师们正在讨论着这次的试卷，她的思绪没有游荡多远，就又回到了对试卷和小升初的交谈中。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群外围躲避风凉话
“大家不要担忧也不要焦虑，不管谁来考，不管出什么样的考题，我们的学生都是经得起检验的，我们在全市小学中的老大地位还是不会动摇的。没事没事，不用担心，也不怕打击学生自信心。”李华慢悠悠地说，“试卷的‘疑难’主要是通过题量表现出来的，题目的难度又是通过知识点和对知识点的运用表现出来的。只要能找准问题我们就会有方法。”
老师们不再说什么，毕竟，李华是许多老师的前辈，她曾经和梅格玲老师都是教学能手，梅老师教语文，李老师教数学，她们进校时间前后差不了几年，一参加工作就跟前任校长王才一起任教，经常在一起讨论教育理念和教育方法，紫华市实验小学的一草一木他们都了如指掌。
但是李华从不愿意担任任何职务，别说校长和教务处，就是班主任、教研组长她都统统谢绝。除了教学业务乱七八糟的事从不参与，活了大半辈子仍犹如不食人间烟火，有种淡淡的孤傲和冷峻，李华喜欢独自想些事或者静静地坐着，为人处事也有点不太合群，她只喜欢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吴光当了校长后找李华谈过话，想让她担任数学教研组组长，她自然拒绝，王才校长她拒绝过，吴光校长她也拒绝过。赵美婷有些纳闷，有一次问她时她说：“我年龄大了，与成年人相处时间长了，腻了！我越来越喜欢孩子们的天真无邪，坦诚率真，我只想沉浸在孩子们当中给他们教知识，跟他们交朋友，我觉得这样很好，自己就像是在童话里……我不喜欢和大人打交道，时间长了我也就觉得有些不习惯……”
赵美婷看了看表说：“今晚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把没统计完的成绩统计完，然后回家。不过，大家根据‘六大名校’在我校的招生比例算一算就知道了，这次考试上了90分以上的同学，他们的学习水平完全可以被‘六大名校’录取，毫无悬念。而8090分之间的还有一定比例的学生也应该是可以被录取，这个比例是多少？能对应多少人数，咱们都是数学老师，一算不就知道了？”
老师们恍然大悟，纷纷开始计算他们各自班里对应的学生人数。
“还有一点，大家刚才说分数低了会打击学生和家长的信心，我倒觉得这是我们老师的想法，说难听点就是妇人之仁。现在的学生远比我们老师要坚强，他们一连六年来坚持不懈，而且还奔波在各个补习学校，经常遇到的就是考试，咱们学生的家长也无比强大，他们大都能撇下自己的家一路陪读，他们脆弱吗？咱们学校为什么优秀？还不是因为学生和家长……”赵美婷说。
“所以，这次低分数的结果很好，给每个人都再敲敲警钟，让他们和家长都要知耻而后勇……”她继续说：“通过这次考试我心里也有底了，大家普遍存在的问题是答题速度太慢，这是为什么？一是对知识点掌握的不够熟练，再就是我们的训练的强度还不够。”如果想考初中，那好办，但如果要考名校，就必须得增加强度，一定要增加强度！”
紫华市期中考试成绩公布当天，六年级（8）班同学的排名自然也就出来了，除了陈渊博没有参加考试按0分记以外，其他同学的成绩分布在46分至100分之间。他们班的平均成绩是83.5分，在毕业班的11个班级里排名第五。这个成绩让赵美婷心里很不舒服，作为数学教研组的组长又是六年级（8）班的班主任，见了其他老师她觉得脸上会略微发烫。
放学铃还没有响起，与学校一墙之隔的校外，毕业班家长对这次的考试试题和成绩议论纷纷。说学校教学质量下降的，说老师不负责任的，说孩子不够努力的，说要再去补习班强化的……说什么的都有。一番议论过后，人们的话题自然就统一在小升初考试上。
校门外的王一薇心里荡漾着欣慰，儿子付子傲是班上三个100分当中的一名，而且两道附加题全对。母以子为贵，这会王一薇突然觉得自己和其他家长有那么一点点与众不同，感觉脸上痒痒的，可能是微笑正在暗暗地一点点绽放。
一种幸福感和自豪感如空气般将她轻轻包围着，她不去参与其他家长的议论，她知道儿子数学满分的这个成绩会引来其他家长的羡慕。如果单单是羡慕倒也罢了，关键是在羡慕当中还掺杂着嫉妒掺杂着敌意。无论从家长的眼神里还是语气里，这些情绪会让他们说起话来都阴阳怪气，热潮冷讽，这种情绪很快就变成了猪尿泡，一下下劈头盖脸地向她砸来，不疼，但又臭又骚。
王一薇故意站在人群外围，要是有个偏僻的角落她定然后躲在那里。她有意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想听到别人嫉妒他们的风凉话，也不想让人发现她脸上悄然绽放着的、自己不能抑制的窃喜。
在所有家长中王一薇非常尊敬李明轩，她觉得老人温文尔雅学识渊博，说起话来也不温不火有条有理，他从来不会看别人的热闹也不会说风凉话，老人从不嫉妒人，总会盯着人家的长处看。这几年来他们每天接送孩子时都能遇到，许多孩子学习方面的事情王一薇也喜欢跟他交流。
要是李明轩在人群里的话，她定会告诉他豆豆考了100分，李明轩自然会微笑着说不错不错，这个成绩要一直保持。自从李明轩摔断脚踝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只是每天能见到李雨露，王一薇也常问李雨露老人的病情，她知道老人现在已经出院了，正在家里修养。
最近怎么一直没见李雨露？王一薇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可是人群里所有家长跟他们全家都没有交集，她也无从得知。王一薇拿出手机，正准备给李明轩打个电话想问问他的病情，这时一串优美悦耳的铃声响起，人群开始喧嚣和躁动，她赶紧将手机装起来踮脚朝校门望去。
电动自动门徐徐开启，几名保安迅速从门卫室门口的桌上拿起白色钢盔戴在头上，然后抓起一人高的钢叉走到校门外两侧，钢叉上有两个十几厘米长的弧形齿子都是不锈钢材质，闪闪泛光，杆子上有个按钮，一按，齿子就会伸缩，就能卡住坏人的脖子或者抵在胸口。
第二百一十五章 会错失“六大名校”
家长们接送孩子时，每天都能感受到这所学校在保护孩子方面的别出心裁和细致入微。
保安列队完毕后，训练有素的学生会在前排举牌子的带领下，大声背诵着古诗词列队走出校门，身后便是每个班的班主任，他们跟老母鸡呵护小鸡娃一样呵护着学生。十分钟后，六年级（8）班的学生终于出来了，王一薇接到付子傲正要转身回家，突然传来了赵美婷的声音。一转身，她已站在王一薇面前。
她们借步说话。
“付子傲，你先到旁边玩会。”赵美婷冲着他说。付子傲懂事地点点头，朝一旁走去。
“付子傲妈妈，付子傲的成绩你也知道了，他是全年级为数不多的满分。通过这次考试，付子傲的做题速度和正确率都没问题。这和半学期前相比进步特别快，一定要坚持。‘六大名校’的点招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从现在起孩子不能迟到也不能请假。”
王一薇还有点纳闷。
赵美婷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你应该知道教育局只允许全市统一的小升初考试，并不允许‘六大名校’点招，每年的点招都是在暗中悄悄进行的，咱们学校是名校是‘六大名校’每年固定的招生地，也就是大家所说的‘校招’，‘六大名校’没准哪天突然就会来咱们学校进行校招考试，要是学生请假就意味着放弃了这次机会。冬季学生容易感冒，每年都有平时成绩很好的学生会因为请假而失去机会，实在是太可惜了。”
王一薇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问：“是六所学校都来校招，还是其中的个别学校来考试？”
“按往年惯例‘六大名校’都会来，咱们学校是他们必选的生源地。”赵美婷说，“每场考试孩子都要参加，他们各校都有自己划定的分数线，会择优录取。当然，付子傲要是把‘六大名校’都考上了，那么，上哪所学校你们就可以自由选择，这种现象每年都有。”
王一薇吸了口气顿觉浑身充满力量，空气里满是希望。“赵老师，您看付子傲目前的情况能考上‘六大名校’吗？”
“只要保持下去就不会有问题！”赵美婷说，“对了，付子傲妈妈，我听付子傲说他前段时间还参加了iap学科特长评估活动全国大赛？”
“是，不过成绩还没出来。”
“让孩子多在课外补习班拓展拓展，这没有坏处，至少算是一种思维训练。参加特长生比赛也有助于学生应试……”赵美婷说。
王一薇眼前突然闪过豆豆参加比赛那天，她遇到那个很像梅格玲老师身影的一幕，从那天以后她不时会想起梅老师，想起梅老师鼓励她这个全职妈妈一定要坚持下去的那些话。
“付子傲妈妈，‘六大名校’的点招有时也会在补习学校悄悄进行，孩子同样不能请假……”
“赵老师，我那天好像还遇见了梅老师……不过，我只看到了她的背影，追上去时已经不见了……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她，但真的很像，非常像……”王一薇说。
“什么？”赵美婷眼前闪过一道亮光，亮光跟闪电一样立刻传导给王一薇。赵美婷一脸惊愕，眼珠子鼓得都要掉出来。“你在哪里见的？她和谁？有没有跟着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急切的追问跟雨点般落下。
“我是在iap大赛的学校门口看见的，但不能确定就是梅老师。”王一薇说。
“孩子呢？有没有跟着一个女孩？瘦瘦的，白白净净，文文气气……”赵美婷问。
“没，没有，就她一个人。我是在餐馆里看见身影的，追出去时人已没了影。”
“那个学校地址在哪儿？快，快告诉我。”
见赵美婷这么着急，不用多问，她也知道赵老师和自己一样很久没有见过梅格玲了。王一薇把地址和那天的每个细节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美婷。
学校门口一阵沸腾过后便渐渐回归平静，秋天的暮色像一个颤颤巍巍步履蹒跚的老人，已经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地来到身边，在城市里缠绵萦绕挥之不去，脚步很沉也很慢。
校门又一次打开了，这回不是为学生而是给每一位要开车回家的老师专门开放的，每过一辆车，自动门就会打开、关上；关上、打开……学校大都是女老师，她们的车也很精致，漂亮的汽车秀着美丽流畅的弧线，反射着门口高空大灯强烈的光线一辆辆缓缓驶出校门，渐渐消失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融进城市的血管和肌体。赵美婷收拾完东西便朝校内停车场走去，停车场已是空空荡荡，她打老远摁下遥控器，车灯闪烁间，车前精致的四个圈的标志也一亮一灭。
出了校门，赵美婷没有走往常的路，她直接将车开到了付子傲参加iap学科特长评估活动大赛的那所学校。
和紫华市实验小学相比，这叫什么学校？赵美婷眼前矗立着一栋棕色大理外立面包裹着的写字楼，一楼沿街的一排房子上悬挂着各种各样的招牌，银行、饭馆、快捷酒店、小超市、足浴店什么都有，靠边的一个门洞旁边立着“蒲公英教育连锁机构”白底黑字的招牌，赵美婷倒是听说过这个补习学校，她断定梅格玲就在这里上班，便三步化作两步朝门洞走了进去。
学校在三层，赵美婷一把推开双开玻璃门。学校里正值课间休息，几个男孩叽叽喳喳在楼道里追逐嬉闹，“慢点，你们别乱跑，注意安全……”前台老师冲着他们高声喊道。
“您好！请问您是学生家长吗？”见有人进来，一个年轻女孩赶紧从吧台站了起来问。
“不，我不是学生家长，我是想找梅老师……”赵美婷说。
“梅老师？”年轻女孩觉得有些突兀，便接着问：“梅老师叫什么名字？是代课老师吗？我们这里没有姓梅的老师啊。”
“她叫梅格玲，40多岁，教语文的。”赵美婷赶紧说。
前台一共有两名老师，这位年轻女孩和另外一名老师嘀咕了几句后又问：“对不起，我们这里是蒲公英补习学校，您说的梅老师是我们学校的吗？”
“这个……我不能断定。可她前几天来过这里……”赵美婷说，“她是我最好最好的姐姐，她的电话关机了我联系不上，姑娘，你一定要帮帮我。”
第二百一十六章 寻找梅格玲
“来过来里？”女孩说，“我们这里经常会有老师来面试找工作，你是不是说她来我们这里面试过？反正，现有的老师里面肯定没有叫梅格玲的。”
“你肯定？”赵美婷问。
女孩莞尔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我当然可以肯定啊。我们学校有哪些老师我当然知道啊，我去年大学一毕业就来这里上班了，老师的名字我都知道。”
刚刚升腾起来的所有希望，一下子就被女孩柔声柔气的回答浇灭了，来时开车在路上，赵美婷幻想着见到梅老师时的无数个场景，她觉得一见到梅老师，会情不自禁地涌出泪水，会一下子扑倒在她怀里，会向她撒娇，还会一次次地质疑她为什么要把手机停机？为什么不跟她联系？为什么要玩失踪？她还想告诉她自己现在有多忙，自己终于可以把8班管好了，自己还联系名校老师出过一份试卷……
她有千言万语都要给她说，有收获、有满足、有快乐；也有委屈、有悲伤、有纠结……校长让她保管和修改帐本，她很害怕，担心哪一天会出什么事？会不会犯法？她只想和她一样当一名出色的老师，当一名教学能手，她不想沾染学校太多的与教学无关的事……她还想着和梅老师见面后请她一起去吃火锅，她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聊，聊到多晚都行，她要把这几个月来没说过的话全部说给她听。累了，她就靠在她肩头轻轻地闭上眼晴，和当年在公园里一样依偎着她。那时，自己肯定会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好久没见了，她就是想哭，不为别的，就是想！
“您好！请问您还有别的事吗？”柔声柔气的语调就跟情人间的绵绵情话一样触及到了赵美婷的耳膜，她回过神来，只见女孩依旧很有礼貌地站着。
“没，没……”赵美婷应答着。女孩这才坐下，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电脑显示屏开始忙自己的事了。黑黑的眼睛葡萄一般水灵，视线忽左忽右地游动在发着光的屏幕上。
上课铃声响起，孩子们跟蜜蜂回巢一样先是一阵子凌乱，然后就一个个回到了不同的教室。赵美婷只好耷拉着脑袋推开了那扇双开玻璃门，悻悻地离去。
赵美婷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电梯口，一边思忖着一边乘着电梯下楼。到了秋冬交替的季节，夜幕比往常来的更早了些，此时夜幕已渐从天际垂了下来，大街被各光光源交错的点染着，就连快捷酒店、小超市、足浴店的灯箱也闪烁着广告灯，迷乱而令人捉摸不定。
一阵风吹来，凉气里似乎夹杂着些许寒意，赵美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梅格玲离开学校已经一个学期了，她现在过得好吗？玉儿又怎么样了，她的身体恢复了吗？她们到底在哪里？赵美婷吸了一口凉气，凉气凉进了心里。街道上还有不少行人来来回回穿梭着，一辆辆汽车从马路上疾驰而过，每个还没回家的人们都在赶路，他们谁也不认识谁只管各自走着各自的路。
孤单、无助、失落和黑夜一样环绕在赵美婷身边，她心里空荡荡的满是怅然。她决定离开这里，忙碌了一天她真的有些累了。
“不对！不对……”走出没几步，赵美婷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赶紧转身折了回去。
又是那个女孩，依旧是那如情话般的柔声柔气。
“梅老师是不是来过你们学校？你们学校前段时间是不是搞过一个比赛，是iap学科特长评估活动全国大赛？”赵美婷问。
“是的，我们学校是iap全国大赛设在紫华的考场，但是不是有个梅老师来过我真不知道。那天来我们学校的老师很多。”女孩说。
“那天是不是上午考数学，下午考语文？”
“是啊。”
“那天参加语文考试的学校有几个？”赵美婷问。
“嗯……”女孩蹙了蹙眉，两个柳叶一样黑黑的弯弯的眉毛朝中间挤了挤又松开了，能看出来她正努力地搜寻着那天的记忆。“十几所学校吧……”她没再说下去，然后坐下来，一双眸子又看着电脑显示屏。
“十几所？有哪些学校？”
女孩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显然已经转移。
“姑娘，她是我最好最好的姐姐，你一定要帮帮我……”
“您先别急，我正在帮您查呢……”女孩头也没抬，目光在电脑屏幕上搜寻着。她说。
赵美婷从内心感激这个女孩，她应该是个善良的女孩。
几分钟后女孩从打印机里取出一张纸递向赵美婷。“这是那天下午参加语文学科比赛的补习学校名单，一共14所学校……”
前台一直低头玩手机的另外一位老师突然抬起头，冲着女孩说：“这个名单不能给她！”
眼看找梅格玲的事刚刚露出了一丝希望，却不想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们又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她冲着女孩小声说。
女孩愣住了，突然变成了一尊雕塑。她跟一只不知所措的小鹿一样，不知所措，平平整整的a4纸在她伸出一半的手里。
“这……”她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
“噢，是这样……”赵美婷把这件事情的原由又告诉了这位老师，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还拿出工作证让她们看。那位老师接过工作证看了又看，又把赵美婷看了又看，自言自语：“实验小学……实验小学！”
“我觉得赵老师不像是骗我们，我们还是把名单给她吧，她正急着找她梅姐呢！”女孩对冲那位老师说。善良的目光里多少有几分乞求。
“嗯……”这位老师想了想最后说：“那好吧！”
女孩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然后把名单递给了赵美婷。“赵老师，这只是学校的名单，上面没有当天的带队老师和电话，你要觉得梅老师那天来过我们这里的话，那您只能一家一家的跑了。”
赵美婷如获至宝，她将纸对折叠平放进包里，向女孩连声道谢后告辞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新局长的会议
窗外腾空而起的旋风裹挟着沙尘大肆肆虐，漫天黄沙浑浊着空气疯狂地在紫华上空飞舞着，原本生机勃勃的城市憋足气强忍着、蛰伏着，面目狰狞，瞪着愤怒的眼睛。在西北风的呼啸中沙尘暴似乎要将整座城市吞噬，行人早都戴上厚厚的口罩，枯黄的树叶经不起摧残一片片凋零，落荒而逃。
紫华市民都知道这样的鬼天气会持续到来年春天，有了沙尘暴的搅和，秋冬的界线不再明显，夏天才过了不久，蓝天就隐藏了起来，气温一天低过一天，鬼天气会让人们的心情变得压抑、沉闷、憋屈……
教育局局长冷兵调离教育局后，日常工作一直由教育局副局长胡杰主持，胡杰扶正是所有人都能看明白的事。在外界对教育改革要动真格的传言中，一纸任命文件结束了紫华市教育局局长空缺的历史，曾任市发改委主任的唐大智被调任市教育局局长。
这天，市政府大院东侧一栋庄严大气的办公楼里，唐大智正在主持召开会议，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改革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唐大智一番讲话过后会场有些沉默，曾主持全局工作的副局长胡杰沉着脸心不在焉。他把笔记本的边角卷起来，又松开，松开，再卷起来，沮丧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就是三岁小孩也一眼能看出来。纪高官常宁远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漫天沙尘，雾霾肆虐。分管人事工作的副书记苟一杰手里的签字笔在本上反反复复的上下颠着。
唐大智把椭圆形会议桌环顾了一圈说：“昨天市政府召开常务会研究了四大民生工程进一步改革的时间表。当然，这些工作涉及面广而且直接关系老百姓的贴身利益，很多问题都是历史原因造成的，当即拿出一揽子办法是不现实的，可能需要本届政府、下一届政府、下下一届政府或者更长的时间来解决。但大家都知道，一个人受教育的黄金期就集中青少年阶段，这是人生观和价值观形成的重要阶段，时间很短，如果教育问题再拖下去，那就是对学生的不负责任，对社会的不负责任。常务会明确在‘四个工程’中首先要对教育改革。”
会议室里一片唏嘘。办公室、行政许可服务处、计划财务审计处、基础教育处负责人都在会场，他们认真地听着唐大智的讲话。由于这次会议主要是对统一思想认识和教育改革的初步研讨，会议室里看不到机关工会、机关团委和直属事业单位的人。
“教育改革每拖后一年就会影响一届学生，拖后三年就会影响一届学生初中或高中整个阶段的教育，我们成天讲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现在我们的‘本’出了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就会影响我们的‘大计’。”唐大智顿了顿看了看大家继续说，“既然市政府把教育这摊事交给我们，那我们就要不辱使命。学生不能受到公平的教育，就是我们最大的失职！”
会议室里大家的笔头子在本子上沙沙作响，一行行字迹像农民种地时划过农田的犁铧，后面尽时密密匝匝播下的种子。
“在座的各位在青少年时都受过教育，都是伴随着咱们国家教育事业的发展一步步走过来的，建国初期我们国家积贫积弱，教育事业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有了《九年义务教育法》，才不允许一个孩子失学。经过一代又一代教育工作者的努力，东来省从明年起，将对全省所有学生要进行包括高中阶段在内的12年免费教育。如果说教育是一个涉及人类灵魂的庞大系统，那么，我们就是这个系统上的一个代码，一个元件，多少个学生的命运和家庭境遇会因教育政策而发生改变。”唐大智说。
会场非常严肃，大家若有所思，心里猜测着下一步教育改革的方向。
“大家都很清楚，紫华教育现在存在的最大问题不是教育机构数量不足，而是我们的教育资源不均衡，普通学校与名校数量悬殊，公办学校与民办学校师资力量差距太大。我们每年都要从全国著名师范大学招聘高学历毕业生，大量补充和加强紫华的教师队伍，可是他们业务成熟并成了优秀教师后却大都会流失，他们流向了哪里？六大名校！”唐大智看了看大家表情严肃地说。
“‘六大名校’属于民办性质，他们不光从公办学校抢老师，也在全市乃至全省疯狂地争抢优质生源，十几年来不光把紫华的公办学校掏空了，全省的公办学校也都被掏空了。”唐大智说，“‘六大名校’的规模越来越大，公办学校的力量越来越弱，学生上学越来越难，我们的教育已经走进了出身决定命运的魔圈……”
唐大智继续说：“三岁的孩子上幼儿园要择园，然后择名小学名中学，能择校的家长都不是普通家长，正是社会上传言的非富即贵的家长。九年义务教育免费的公办学校没人愿上，通过各种关系和渠道求婆婆告奶奶，花十几万几十万要去择‘六大名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现象？完全是对紫华义务教育的讽刺和侮辱！”
“‘六大名校’就是生长在紫华的毒瘤，这个毒瘤不除，紫华教育的躯体就不可能健康发展，就会继续一天天恶化下去，直到系统性癌变……我们要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刮骨疗伤，不管这种毒瘤形成的原因有多么复杂，我们作为教育主管部门绝对不能坐视不管。”唐大智说，“大家都不要强调客观困难，改革就是要进入深水区，就是要敢于下硬茬敢于动真格。”
唐大智的讲话句句掷地有声，副局长胡杰不再卷动本子边角，脸上阴云密布，纪高官常宁远回味着唐大智的话陷入深深地沉思，副书记苟一杰在笔记本上重重地写下“壮士断腕、刮骨疗伤”几个字。
窗外裹挟着沙尘的空气中弥散着重重的雾霾，太阳被层层遮掩，想跃却跃不出来，隐隐呈现着微微发黄的轮廓，无精打采。窗外的能见度得低，人们的目光看不了多远就会迷失，就会被污浊吞噬。
第二百一十八章 要立即斩断“六大名校”生源
“紫华教育改革再难我们硬着头皮也要改，不管触及什么人的利益，不管下多大工夫付出多大代价，教育必须实现平公，师资必须均衡，每个学生都必须接受公平的教育资源，必须让大家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六大名校’通过市场手段挖掘和引进优秀教师的做法，完全是把教育当成了生意，把培养人才当成了做买卖，虽然‘六大名校’每年都会向名牌大学输送优秀生源，但是他们却以是破坏紫华教育环境为代价的，完全扰乱了教育生态系统。损害了绝大多数学生的受教育权利。同志们，我们的态度是非常明朗，就是要以雷霆手段和果断措施，立即斩断‘六大名校’对生源的掠夺。
会场一片唏嘘，大家面面相觑。在座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六大名校”是紫华教育最敏感的神经，冷兵局长在任时也曾多次开会探讨“六大名校”对紫华教育的损害和贡献，曾会同市政府法制办一起分析民办教育机构在招生和管理方面的合法性，最后的结果是，为了遏制“六大名校”的野蛮发展和无序竞争，才史无前例地推出了全市的5.20小升初统一考试，给学生提供一个公开公平的考试入学机会。然而令教育局始料不及的是，这件事应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句话，“六大名校”居然抢在全市小升初之前，将触角伸向了补习学校和小学名校进行点报和校招，一条灰色地带迅速形成，愈演愈烈，全市小升初考试成了聋子的耳朵，形同虚设。
“卡住‘六大名校’的脖子遏制不正当竞争是教育改革的第一步，也是当务之急，刻不容缓。‘六大名校’掠夺生源的主要途径是点招和校招，我们要出重拳打击点招和校招这种畸形的招录模式，把这些学校的招生途径彻底从紫华教育历史上抹去。无论公办民办也不论名校普校，都必须按照义务教育法的规定无条件接收生源，绝对不能容忍以考试的名义恶性竞争。”唐大智说。
“下面，请各处室负责人说一下各自分管的工作情况，特别是基教处和法规处要率先拿出截住‘六大名校’掠夺生源途径工作思路。说穿了就是要斩断‘六大名校’与补习学校及名小学之间的利益链。办公室负综合各处室意见，负责起草《紫华市教育改革方案》，在接下来的会议上我们再反复讨论，直到最终拿出一套可行性方案呈报市政府。”一连说了一大堆，唐大智这才将话语权交给各个处室轮流发言，他端起茶杯喝起水来。
基教处处长正要发言，唐大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呸！呸！”他将沾在舌尖上的茶叶吐出来抢在处长前面说：“我还忘了说，紫华正在建设国际化大都市，新一届市委班子对此决心非常大，万亿级的经济总量一定会实现，过不了几年，紫华将是祖国大地上一颗耀眼的明珠，会熠熠生辉光彩夺目。对于教育改革而言有道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果我们的教育政策出现偏离，那么会对非常多的学生和家庭带来负责影响，这是不公平的，教育不比任何一个事业，学生错过了最佳的受教育时机，他们的人生就不可逆转，要想再实现对未来的夙愿就得再等一代人，同志们，我们身上的担子不轻啊，我们要么誉满天下，要么谤满天下啊……。
紫华的天空跟患了病一样精神萎靡，脸色黄不拉几，旋风偶尔腾空而起，直戳戳立起来，颇有大漠孤烟直的气势。
“管不好教育我们就对不起学生也对不起国家，我们就不是称职的教育工作者。大家都是食国家俸禄的，你们想过没想过，当我们垂垂老矣时，我们会为曾经的我们而后悔，我们就有愧于这个时代。”唐大智说，“教育是一座城市的气质和魅力，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希望在座的各位在局党委的领导下，能高度重视教育改革，用责任、魄力和担当开启紫华教育的新局面。”
现在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唐大智环顾四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几秒后示意大家停止鼓掌。
“基础教育处承担着全市义务教育、普通高中教育、幼儿教育和特殊教育的宏观管理工作，肩负着指导教育教学改革、教材建设和教学研究、现代技术教育的工作职责，这次在指导普通中小学招生制度改革中，要把基础教育学籍管理工作作为一种手段和策略，为我们的教育改革服务。”唐大智看了看手表说，“下面还是从基教处开始，大家都谈谈想法吧……”
遍及紫华市各个角落的教育培训机构，跟旋转着的陀螺一样依旧按自身的轨迹运动着，每天放学后，大量的学生依旧会潮水般涌向这些补习学校，紫华多年的教育规则让大家明白一个道理，不管教育怎么改革，学到知道才是王道。“六大名校”小升初点招校招迫在眉睫，没有哪位家长会再去关心教育改革，市高官提出的“四大名生工程”很快就被学生家长和市民被遗忘。狼来了的故事每年都在紫华上演，从孩子上幼儿园到高中毕业，这样的改革天天喊年年喊，但改来改革还是万变不离其踪，考试择校！
为了淡化考试带给学生和家长的焦虑，逐步解决“六大名校”掠夺生源的问题，冷兵在任教育局局长期间曾多次调研，不断地探索着教育改革的方向和破解难题的路径，曾经推出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当时紫华教育改革都成了全市改革的一面旗帜，长时间占据着媒体的显要位置。
在那次声势浩大的改革中，市教育局首先围绕着公办学校给全市适龄的受教育学生划定了学区，要求学生必须就近入学，原则上不准择校。此外，结合上级有关规定废除了学生考试成绩，取而代之的是将学生学习的好坏，按优秀、良好、及格、不及格四个等级来区分，同步推出了《素质教育报告手册》，每学期要将学生的等级填进表格，而小升初时这份《素质报告手册》就成了一个评判学生在小学六年时间里综合表现的重要依据。
全市每年被评为“优秀”等级的学生数以万计，而“六大名校”自主招生时，除了首先要求家长提供《素质报告手册》外还不得不另行组织招生考试。达到教育局“优秀”等级的学生并不能代表学习中学阶段知识的潜力，而真正能代表学生潜能和思维模式的是学生的奥数成绩。
“得奥数者得天下”是每位家长不会动摇的信念。改什么改？家长和老师对此都嗤之以鼻：哪个朝代求学还不得考试？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家长说教育
处于教育生态末端的各所补习机构向来都是备受“六大名校”青睐的生源地，完全有别于校内教学的是，他们根本不会使用统一的教材，奥数课程使用的全部是各校的自编教材。
补习的学生都是冲着“六大名校”来的，就跟孙悟空入天庭时脚下踩着的云朵一样，奥数便是紫华学生入名校时脚下的那片祥云，短短几年，对奥数的补习和培训机构以病毒式传播的方式席卷着城市每个角落，大街小巷或者老旧居民楼里都会有学生背着书包去那里上奥数。
在智超补习学校休息区里，家长们一谈到两个月后小升初的点招，就立刻产生了共同兴趣。小升初是一个敏感的神经，对六年级的家长来说这就好比农民种了一年的庄稼，不，是六年，眼看要就收成了，收成时每一天的天气和风云变幻自然是他们关心的头等大事，美国换不换总统、伊拉克还会不会打仗跟他们连半点关系都没有。
“教育改革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改什么改？这不是越改‘六大名校’越难上吗？考试才是硬道理，哪个学生要是抱怨考试不公平那就趁早回家歇息去，别尽在这里瞎嚷嚷。自古以来学而优则仕，考试还能错？就是天王老爷当局长，总不能不让学生不考试吧？”一位个子高挑的女家长说，“我关注教育改革整整六年了，最后是什么结果？还不是要拿分数说话？这样就对了，学生的天职是学习，学习学不好还怪人家考试制度？这是什么逻辑？”
“我从报纸上看到新局长来了，但并没有说今年要改革，政策要变化啊……都这个时候了，‘六大名校’马上就要开始点招了，还改什么改？省省吧，就算这个新官想烧三把火，想改变政策，小升初考试不也得从明年开始，咱们孩子已经到了毕业班，政策怎么可能会说变就变？”一位皮肤黝黑的毕业班学生的妈妈说。“明年咱们孩子上了初中，就算改革也不会影响孩子小升初了。”
这时，坐在王一薇身边的一位老头发话了：“通过考试择校没错，不考试择校也没错……”老人家说话语速慢，话还没说完，高个子女家长就开始反驳：“大叔，你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嘛！这左也好，右也好，不是自相矛盾吗？”
老人家调整了一下坐姿，脸冲着个子高挑的女人说：“你先别急嘛，我不是还没说完么……这些年自打我孙子上了学，我天天都在看紫华教育的各种新闻，我还在市教育局咨询过问题呢……他们把我反映的情况都记下来了……”
老人这么一说，现场的家长立刻好奇起来，赶紧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老人说话慢，每句话之间停顿的时间长，高个子女家长好几次想插话，都被其他家长打断了。“你让老人家讲，听听，听听老人家给教育局说了些什么事？”
“当时，教育局刚刚推出5.20小升初新政，在每所公办学校所在地划了学区，从那时起，实际上上中学已经不用再考试了……”老人说。
“谁说不用？明明是要参加5.20全市统考……”高个子家长还以为老人家能说出什么新鲜事，不想又是旧事重提，索性打断了老人的话，对他不屑一顾。
老人家看了她一眼接着说：“就是在5.20全市小升初统考政策前，紫华小升初的家长到处去找关系，想上‘六大名校’，‘六大名校’是民办学校，人家有自主招生权，那时想上这几所名校就得考试，不过不是5.20考试，是各个学校自己组织的考试。”
家长们不再打断老人家的话，他继续说：“那时跟现在不一样，还没有划学区，学生可以在全市范围内选择中学，说是在全市选，但最终好学生都愿意选‘六大名校’。上不了名校的学生就去次一点的学校择校，次一点的学校满园了，就只好再去更次一点的学校上学，当然，到了9月开学时，每个学生一定是会有学上的。”
“这跟现在还不是一样的？”坐在老人身边的王一薇一直认真地听着他们的交谈，听到这里她不禁问。
“不一样，那时没有划学区，学生择校都得凭关系、看成绩。往往会出现自己家门口的中学孩子却上不了，而不得不跑到几公里甚至更远的学校去上学。后来，冷兵当了局长开始推一个叫什么‘两改两创新’的教育改革……”
“什么是‘两改两创新’？”王一薇问。
“这个……这个，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后来划定了学区，通过《素质教育报告单》给学生建立起了平时学习情况的档案……”老人家说。
“可是，那还是要考试啊，和现在有区别吗？”王一薇问。
“在冷局长推出5.20小升初统考和一系列改革以前，学生可以在全市到处报名择校，各校都是自己出题自己考试自己招生。从那以后就有了统考，所有学生用的是一份试卷，而且每个学生只能报一所学校，学生报了‘六大名校’里的一所，就不能再去上‘六大名校’里的另一所。”老人家说，“也就是从那次改革后，才不允许每所学校自己考试招生，所有成绩都必须以5.20统考成绩为准。”
“那还是考试嘛……”个子高挑的家长说。
“那可不一样，那次改革的主导方向是加强学生的素质教育，不是一考订终身，主要看学生平时学习情况，初中录取时《素质报告单》要占很大的比例。”老人家说，“这个政策其实是把此前‘六大名校’的‘暗考’变成了现在的5.20小升初统考的‘明考’。”
“是这样啊！”个子高挑的家长似乎明白了许多。她突然问：“你的意思是现在只准5.20考试？”
“是啊！”
对老人家的这种答复其他家长嗤之以鼻。“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老人没有生气只是接着这话说：“你说的对。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觉得这个5.20考试听上去很美，可它是掩耳盗铃，所以，那年我找到教育局就是想问问他们，既然有了5.20考试，‘六大名校’为什么自己还要进行点招和校招考试？”
“教育局怎么说的？”家长们好奇地问。
第二百二十章 老人教育局里反映问题
“我没见到局长，人家官大咱见不上。”老人说，“我去了几次才进了教育局的门，教育局在市政府大院东边一栋非常气派的大楼里办公。第一次我找人家，政府大院的门卫不让我进，要看我的身份证和介绍信或者工作证，我都退休了，哪里还有工作证？这门就没进成。”
家长们继续听着老人家的讲述，很是好奇，他们没想到老人会这么执着，许多家长尽管非常关注孩子的教育，但却很少有人去教育局当面反映过问题。
“第二次我找到原单位，想让他们把我交回去的工作证借用一下，可人家说不行，我退休了就跟原单位没了关系。这事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多次，几个月后，我找到在职的老部下，让他带我进去，谁料门卫不行，非要让我出示工作证或者介绍信。”
老人家说：“我是原单位老龄委成员，大概又过了一个半月，我部下找人给我开了一张去见市老龄委的介绍信，老龄委也在政府大院里，这样，我才进了政府大门来到了教育局。”
“没见到局长？”
老人摇摇头：“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呢？人家局长是咱老百姓随随便便就能见的？教育局信访办的人让我把情况给他们说，而且还做了记录。”
“你反映的是什么事？”
“我就问他们明明已经推行了5.20小升初统考，‘六大名校’为什么还要在统考前偷偷地考试招生？”
“教育局的人是怎么回答的？”家长们问。
“教育局的人说，这个情况他们不知道，先记录下来。”老人说，“对了，对了，人家还问我有没有证据？我很纳闷，我问他们是要什么证据？他们说就是‘六大名校’组织考试的证据，比如视频资料……我怎么会有视频？我就给他们说只要你们去查一定就能发现名校点考招生的现象。信访办的人态度很好，一个劲地给我往一次性纸杯里添水，还劝我以后不要跑这么远来教育局了，有什么事情直接给他们打个电话就行了。”
老人说，信访办的人从一撂稿纸上扯下一绺纸片，写下一串电话号码。那天教育局工作人员的态度很好，他说话时他们一直微笑着，在教育局里没有那种脸难看事难办的感觉，他反映完情况后，就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对折，再对折，完后把纸条揣好了。他见工作人员挺和蔼，就一屁股坐在教育局里说个没完没了，这些年带孙子给了他太多太多的经历和感受。
好不容易进了教育局，老人也就管不住嘴，滔滔不绝：“许多家长都是上班族，家长还没下班学校就放学了，教育局应该推迟放学时间，等家长下班后再放学……还有每到下雨时，学校门口就成了雨伞的海洋，很容易伤到人，教育局应该出台一个规定，让所有的家长都不要带雨伞，可以戴帽子或穿雨衣……学校的作业量太大了，才上小学作业就得做到晚上10点钟以后，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老人说他把接送孩子的感受一个个说了出来，他感觉自己浑身舒畅，可是记录员手里的笔却已经停了下来。
说了大半天，老人终于被送出了信访办的门。
自从那次在教育局一吐为快后，老人一看到什么现象就给教育局打电话，天凉了不及时给学生换春秋季装校服；老师为什么不家访；班长为什么半学期不换……让老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离开教育局后有时再打电话时，对方说他们不是信访办而是教育稽查处，他们只负责查处违法教育机构，对于教育改革和改进的建议让他直接到信访办反映，会有专人登记。
老人家的故事讲完了，大家并没有感受到这几年紫华教育改革带来的好政策，反而觉得小升初越来越难，教育局也就跟老人家说的那个信访办一样在稀泥抹光墙，糊弄家长。人们蜜蜂一般往紫华市涌，房价跟猴子上树一样噌噌地攀升，“六大名校”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作为“六大名校”点招的重要生源地，补习学校的发展却是突飞猛进。
“天塌不下来！不管改不改和怎么改，这都将是下一届毕业生的事，跟咱们没关系。”高个子家长撇撇嘴说，“反正紫华的教育就没消停过，年年改，年年还这样，以前还划了学区要求学生必需在学区内上学，不准择校，可后来呢？有点钱和有权的家长还不都择校了？择来择去都要上名校，别说公办学校不收费，就是倒贴钱也没人愿意上。”
小升初的话题就跟撂进铁屑里的磁石一样，吸引着每一位家长，休息区里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教室里学生正在上着奥数。
“哎，新闻里刚刚发布了一条新闻，说紫华电视台《问政进行时》节目要对教育局问政……”正在玩手机的一名家长突然看到了刚刚弹出来的一条新闻。休息室里一下子就炸了锅。
“什么？我看看，我看看……”家长们争相说：“往群里发个链接……”
电视问政是新任市高官到了紫华后，紫华市委市政府推出的一项工作举措，先是对十几个区县和开发区进行了一番调研，明确了各个区县的产业发展方向和目标，针对具体的政府部门，新任书记还要求要以问题倒逼的方式，让官员直面民众的质询。几个月以来，电视问政节目已经围绕着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安居乐业等民生问题，把一个个政府部门请进《问政进行时》节目，现场揭短亮丑，推动他们转变作风。
原来四平八稳的市级电视台也一下子纳入了市民的视野，节目收视率一次次创着新高，人们明显感觉到紫华建设国际化大都市的号角已经吹响，这座和紫华市电视台一样四平八稳的城市，现在每一天都在发生着变化。
第二百二十一章 “教育局马上要有大动作……”
秋日的阳光穿过雾霾直射到紫华大地时，人们已感受不到它的火辣和热烈，已是上午11点，抬头望去，太阳就像一个点着蜡烛的圆形大桔灯笼，晃晃悠悠悬在头顶，无精打采地发着橙黄色的光。
教师的职业决定了他们在上课时不能戴口罩，他们的工作就是要开口讲话，要把知识传授给学生。第三节课刚下，吴光就给赵美婷打来电话叫她去他办公室。
赵美婷走进敞开着门的校长办公室时，吴光正将一份《紫华日报》展开在眼前，前额和头发稀疏的脑袋露在外边，他读报读得很认真，读报是吴光多年的习惯，尽管年轻老师都喜欢在手机上阅读，可他依旧喜欢把报纸和杂志摊开在面前，手里有个东西心里拿着能踏实点，而且可信度也高。
手机刚刚兴起那几年，老师看到什么新闻也会转发给他，可他还是不习惯看手机，叫人把手机里的新闻打印出来拿着a4纸看。看完后会把有关教育的资料保存起来。
被安排到紫华市实验小学里的年轻老师越来越多了，年轻老师的生活方式吴光有些看不惯，现在的人成天不写字不看书也不逛街，就连吃饭也要从手机上叫外卖，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人生是一个旅程而不是生产线上的快销品，没有心得没有感悟这就是缺憾……尽管现在他不得不在手机软件和系统上办公，但从心底里他不喜欢这些玩意。
“在同一栋楼里办公，无论是请假还是申请什么工作，大家都在网上联络，有时一连几天连个面都见不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工作感情？”有一次，吴光在学校的党建工作会议上跟大家拉起了家常：“我们压着手指算一算，从早上7点到下午6点，我们每天在一起的时间要比跟自己家人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我们打交道的对象就是同事，促进我们进步的人就是身边的老师，所以，同事们在一起应该比家人还要亲，比家人还要聊得来。可是你们明明在一起上班，却要把自己隔离起来，同事就坐在你的对面，而你们的耳朵里却插着耳机……”
吴光非常喜欢自己年轻时跟老师们一起工作，一起聊天，一起探讨问题时的氛围，也就是在那种环境下，老师之间才产生了深厚的友谊，互相之间被彼此的人格和修养所感染，他一直认为交流碰撞可以产生价值。尽管学校已经按上级的要求推行无纸化办公进行多媒体教学，但他依然喜欢看报纸和书箱，晚上回去，有时还会在案头铺开宣纸写几个大字。
“作为一个中国人连汉字都写不好，这就算是时尚？人家好多著名作家还在一个字一个字地手写哩！”妻子一劝，吴光就伸着长长的脖子跟她理论。“现代化的工具未必就好，它正在抹杀我们的传统文化！如果一个国家都没文化底蕴了，那人活着还有什么内涵？”
赵美婷见吴校长看得非常投入也就没有打扰他，自己静静的在沙发上坐下。
“怎么会这样？这下完了，天要变了……”突然，吴光抖动着手里的《紫华日报》自言自语，然后将报纸拍在桌面。赵美婷赶紧轻轻站了起来。
“诶，美婷啊，你来了……”吴光意识到自己刚才略有失态，这才调整了一下状态走到茶几旁坐下，和颜悦色地说。
“美婷，紫华的教育改革不可避免，我们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吴光说这话时脸上浮过一丝无奈。
“校长……”
“今天报纸上登了记者对新局长唐大智的采访，他说目前教育存在的最大问题是教育资源不均衡，这是当前全市教育问题的难点，要提升让市民对紫华教育的满意度，就要以问题为导向，刀口向内，向着问题切入……”吴光说。
“这个问题大家都知道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赵美婷不以为然。
“刀口向内！这是什么意思？”吴光挠了挠头发稀疏的脑袋说，“你想想……”
“刀口向内？”赵美婷嘴里默默念叨着，冥思苦想。突然从她嘴里蹦出了这句话：“就是要向我们开刀？”
这话一出，吴光打了个微颤，赶紧伸手抹了把额头。
“不是这个意思吗？”赵美婷歪了歪脑袋问。
赵美的问话似乎让吴光有点疑惑，他赶紧起身来办公桌前，一把抓起《紫华日报》再次浏览了一遍，自言自语：“报纸上没有这么说啊……”
“吴校长，这是我瞎说的，瞎说的。”赵美婷倒也干脆，“校长，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吴光还沉浸在对报纸内容的揣摩当中，干了一辈教育，被粉笔沫染白了的头发稀疏而坚硬，一支支竖起在头上齐齐的向后拢着。“报纸上只是说，教育局将对各级各类教育的协调发展进行广泛调研，重点是要均衡发展义务教育，从学前教育到高等教育全都涉及到了……”
“唔……”
“教育局马上就要有大动作了！现在市委市政府专门在市电视台开设了问政栏目，让职能部门接受市民质询，教育局马上就要被请进直播间，你想想，这下教育要是再不改革还怎么平复民怨？上个季度，教育局在市政府考核办的考核中位列倒数第二，在群众满意度电话抽样调查中，排名倒数第一……”
“校长还是站得高看得远，我们普通老师还没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赵美婷说：“不过不管怎么改，对咱们应该没有什么影响，教书育人是学校的天职，新局长总不至于让我们老师不教书吧？”
“这倒不至于，关键是我们占有优势资源，还承担着大学区的建设任务，要是把我们‘均衡’了怎么办？紫华市实验小学可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可是一代又一代的老师和学生通过一天天的努力才形成的名校，这个路程我们走了100年，100年呐……我们为社会培养了多少优秀的人才？”吴光说。
第二百二十二章 那年“普九”
吴光说着说着就动了情，他那双布着鱼尾纹的眼角湿润了。
从未有过的伤心触动着校长吴光的内心，这让的心头都在颤抖。和吴光共事这些年，赵美婷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如此神伤而且是那样的情不自禁。同为教育工作者的赵美婷激情澎湃的教育情怀被激发，吴光的每一句话都触动着她的神经，她完全能理解吴光对教育独特的感受。教育是培养人的工作，她知道校园里留有吴光人生奋斗的点滴付出，也寄托着他对教育事业所有的真挚的情感和赤诚。
“如果把我们‘均衡’了，我们还能对得起学校的前辈吗？这些前辈可是紫华教育界响当当的人物，是老教育、是专家啊……”吴光声音微微发颤，“我们为什么每年都要慰问退休的老领导老教师？我们敬重他们，是他们一步步将我们的学校送进了名校的轨道。作为教育界的后辈，我们就是想让老人家时刻知道学校现在的辉煌，知道他们一辈子为学校奠定下来的基础，终于开花结果。”
听着吴光的讲说，赵美婷突然对这位校长肃然起敬。她没想到坐在面前的不仅仅是一位长者是一位校长，而且是一位激荡着深厚教育情怀的教育工作者，只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见他表现出来。
“美婷，我们每个人都会变老，都会从三尺讲台上退下来，那时候，我们不应该以我们的碌碌无为而悔恨而羞耻。作为老师，我们的人生信条是什么？春播桃李三千圃，秋来硕果满神州。”吴光说，“什么是秋来硕果？作为小学学校，我们能向一流的中学培养和输送最为优质的学生，这就是我们的硕果！我们不能直接为国家培养院士，培养科学家和各个行业的泰斗、精英，但我们一定要为中学培养优质生源。这也是咱们学校为什么能从全市300所小学里脱颖而出的原因所在。”
吴光接着说：“可是要完成这样的使命，仅仅靠我们现任的老师可能吗？美婷你要知道，咱们学校的每一个光环都闪耀着前辈们的光芒，每一道光芒都是他们一辈子为教育事业辛苦付出的见证，建成一所在紫华响当当的学校，这是前辈们的期许，咱们实验小学的存在正是对老教育们最好的心灵慰藉和精神回馈……”
赵美婷鼻子一酸，眼睛**辣的。
吴光平缓了一下心情接着说，“你们都是改革开放后出生的人，并不了我们国家解放初期的教育状况，那时咱们国家一贫二白，但人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也就是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在紫华诞生了一支为民族教育事业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群体，他们无怨无悔，无声无息，在及其艰苦的条件下，走上了三尺讲台，默默地耕耘着，奉献着。是他们倡导和践行教育要从娃娃抓起，用自己的热情、勤劳、汗水，撑起了新中国一穷二白民族教育的蓝天，毫不夸张地说，他们是新中国教育事业的奠基者是拓荒牛……”
窗外，太阳无精打采地悬在半空，浓浓的雾霾将太阳的光芒层层阻隔，阳光挣扎着穿越下来，病怏怏地扑倒在窗台，努力地挣扎着向房间里送来一丝丝光线。这时正是学校上午最后一节课，校园里非常安静，孩子们稚嫩的书声偶尔会飘进校长办公室。
“进入新世纪几年后全国教育战线开始‘普九’，那时工作量很大，咱们学校为了及早地建好‘普九’档案，大家在不干扰正常教学秩序不耽误学生一节课的前提下，自愿牺牲休息日来学校加班。起初，只是时任的老校长和领导班子成员加班，可后来老师们知道了也都自愿加入进来。”吴光眼说着说着也便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老师们周日一大早就赶到学校，当时还是教学能手的前任校长王才也在其中，还有梅格玲，对，梅老师那时还很年轻，扎着一把马尾辫，她话不多，干起活来很认真很细心，每次到校都很早。
大家要一起整理在校学生分班花名册、流动生花名册、文化户口册等各种资料，特别是文化户口册还要把辖区内学生分年龄段、分居委会整理，工作量非常大。平时大家都站讲台都没干过这事，常常会遇到问题，动不动还得把整理了一上午的资料返工重来，整个会议室里资料凌乱地摊在桌子上、椅子上、地上……人们穿梭在资料当中，远看还颇有沙场秋点兵之势。
一返工，谁不泄气？大家个个摇头晃脑失落而抱怨。
“咱们再想想，这个整法肯定不对……”梅格玲性格内向，她的脾气很好，做任何事情都有耐心，在她的提议下大家又聚到一起想办法，一起寻找到归档的捷径：负责高年龄段的老师就先把自己手中的各项表册分类摆放好，接着低年龄段的顺次往上续摆……一切表册整发后班子成员分组流水作业，有人装订，有人填写档案封面，有人贴标签。大家在一起很辛苦也很快乐，不让一个孩子辍学是每位老师的夙愿，大家就这么在一起努力着，相互感染着。
“吴校长，那些老师当中有你吗？”赵美婷问。
“当然啊，那时我才四十多岁，还是学校的主力干将。”吴光说，“唉！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当年跟我们一起普九的许多老师早都退休了，当时还有一位老师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但他非要参加完‘普九’工作，他说作为老师，看着以后中国的每个学生都不会再失学，他心里高兴。这位老师把这些事情做完后，才背起行囊离开学校了……”
“太感动了，我们学校居然还有这么多感人的故事，真的，我也越来越觉得这些前辈们真的很了不起，他们太伟大了……”赵美婷说着掉下了一颗眼泪，感人的故事让她情不自禁，激动，高兴。
第二百二十三章 老前辈为教育贡献了大好青春
吴光吸了口气继续给她讲着往事：“再后来，全国的发展速度越来越快，乡下进城务工的人多了起来，学生流动性也就增大了，学生的情况也就变得比较复杂。但咱们学校积极响应‘不让一个学生流失和失学’的政策，还接纳外地的适龄儿童来校就读，他们只需要出示转学证和户口所在地的证明就可以。那时紫华还没有专门的启智学校，许多小学都不愿意接纳残疾和智障儿童，怕他们影响学校的教学质量，可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们还是向这些孩子敞开怀抱，给他们提供了受教育的机会……
“除了进城务工人员，紫华也有许多技术干部和精英当时被聘到了南方城市工作，我们的学生要随父母往外转学，如果有学生转出我们就给他们出具证明，为了稳妥期间，老师还要求这些学生给咱们学校回复一份在外借读的证明。”吴光说，“咱们学校的家长一直都非常配合学校的工作，有个学生随父母转到了南方城市，几天后，家长让长途客车司机给学校捎回了孩子在那里的借读证明。那时不像现在一样还有快递，书信和物件都得邮寄或者托人捎回，老师们很感动。一所名校不是随随便便能就形成，这里面湿透着一代又一代老师、学生和家长的心血，我们的前辈是学校的功臣，也是紫华教育的功臣啊……”
吴光说：“当然啦，应该说咱们学校的老一辈教育工作者只是中国教育海洋里的一滴浪花，他们那一代人都是伴随着新中国的成立就从事教育事业，在国家极端困难的时期，在我们的民族教育无力起步的艰辛年代，是包括民办教师在内的广大的老师不计报酬，勤勤恳恳，拿着微乎其微的补助和工分，没有校舍就四处寻找校舍，没有教育教学设施那就自己动手解决，为开拓民族教育荒芜的基土努力着，奋斗者……
“他们竭尽全力几十年如一日，任劳任怨，呕心沥血为祖国的繁荣和民族的兴旺发达贡献了大好的青春年华，在青黄不接年代为祖国培养并输送了一大批优秀的领导干部和科学工作者。”吴光有些激动，他停了停接着说：“你想想，要是没有这些老前辈的默默付出和努力，祖国的各行各业后来怎么会涌现出这么多的人才？还怎么进行人才的更替和传承？你说他们不是功臣是什么？而今他们有的已去世了，有的年迈，让他们看着他们为之努力奋斗的实验小学成为当今紫华升学率最高的学校，这有什么错？”
连吴光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当着赵美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许是情到深处不能自己，也许是年龄大了总爱追忆往事，有感而发。教育是他一辈子的职业，是饭碗也是事业，他与教育之间犹如皮肤与肌体一样难以割舍。他就要老了，干了一辈子教育也熬到了校长的位置，他却越来越念旧，他还抽调老师编写和完善校史，他觉得每一个平凡的老师都不容忘却。
吴光的生命里有一道清晰的分水岭，没当校长前他把考名校的升学率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学而优则仕是雷打不动的真理，几年千来还不都是通过考试选拔人才？当了校长后，他觉得名校毫无疑问要为精英教育打通通路，没有经历过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的惨烈，还怎么让人才脱引而出？没有名校就没有人才，国家就没有希望，什么是人才？学生的天职是学习，当然要以成绩论英雄。
吴光还记得他当上校长后，带着赵美婷和几名骨干教师去慰问退休教师。那天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在头顶盘旋着，他们来到紫华城南后，穿过一条条狭长的小巷才来到一个小区门口，这是一个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旧小区，裸露在外的红色砖墙壁在风雨侵蚀下颜色暗淡，砖头的棱角已不再分别，小区门口的路面早已破损不堪，雨后的积水污浊发臭，异味刺鼻。偶尔经过的一辆三轮车轮砸进水里，就飞溅起黑乎乎粘稠的泥水。
“你没长眼啊？这么急是要去给谁奔丧？”被溅到泥水的老头大骂。
“这破路怪我吗？嫌脏，嫌脏就别住这里啊？”骑车的是一个从农村进城的毛头小伙，他扭过头撇撇嘴说：“新区有别墅你咋不去住？”
老头被小伙子这话给噎住了，一时说不出话。三轮车继续在坑坑洼洼的路面的积水里一颠一簸，歪歪扭扭地前行着，他的身子也跟前地势的起伏一扭一扭，屁股一颠一颠，不时会从座子上弹起来。
见三轮车就要远去，老人看看裤腿上密密麻麻的污泥，气不打一处来，又歪着脑袋冲着他的背影叫喊，声音沙哑而缺少底气：“哎！你这小伙，你把人的衣服弄成这样也不向人家道歉，你还有理了不成？”
小伙子支吾着嘟囔着，听不太清在说些什么，他的的身子依旧一扭一扭，屁股一颠一颠，像一只坐立不安的猴子，八成是在咒骂这条破败的路。“这还是城市，就这他妈的破路还不如我们村里的石子路……”
吴光和几位老师小心翼翼地沿着路边，自然地排成一列，一个跟一个，绕着积满污水的洼地，踩着路边曲折蜿蜒的用零零散散的半截砖连起来的路，朝前走着，不时还得张开胳膊保持平衡，有点像在平衡木。赵美婷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拎着牛奶、燕麦粉等一些慰问品，脚刚一落到半截砖着上就会踉踉跄跄打起趔趄。“小心！小心！”走在他身后的吴光赶紧说，可他也不能伸出援手，一不留神自己也会一脚踏进臭气逼人的污水坑。
过了一会儿，吴光接过赵美婷手里的慰问品。刚刚如释重负的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敲击铁器的声音，只见又一辆三轮车跌跌撞撞起起伏伏地驶来，比刚才那个毛头小伙好点的是，这个骑三轮车的中年男人见前面有人，故意敲击着刹车铁制手柄，嘴里吆喝着：“三轮！三轮！小心！小心！”
赵美婷生怕污水溅到白裙子上，便急忙躲开，可是避之不及，一不小心居然一脚踩进水坑，粉色的皮鞋里灌满污泥。吴光和几位老师走进小区，沿着楼梯爬上6楼顶层时，大家已气喘吁吁，这里住的大都是老年人，楼道很窄，拐角处堆放着矿泉水瓶子和纸箱等破烂。
其他老师闪开，吴光一步上前，嘭嘭嘭敲响铁栅栏门。“姚老……”
第二百二十四章 慰问老前辈
“来，来了……”苍老沙哑的声音隔着铁栅栏门里面薄薄的木门传来，过了一小会，门开了，先是开了一道缝，缝隙里露出了一双眼皮下垂的眼睛、高高的蒜头鼻和满头的白发。
“姚老，是我，我是小吴啊……”听到吴光这么一说，门缝渐渐被老人扯开，将自己完整暴露出来：高个子，鼻孔大，背略驼。长袖衬衫白里泛黄，磨得有点毛糙的领口敞开着，下面最后一粒扣子系错了位置，衣角在腹部拥成一团。
“小吴啊……来，来……快进来。”老人从里面拧了一下拉手，打开铁栅栏门。
房间不大，黑红色的鞋柜、棕色的沙发、黑色的茶几……清一色的老式家具标注着时代的符号，一旁边的书桌上摊放着一大堆手工绘制的图纸，图纸上放着一沓纸和一支铅笔。
“姚老，您这是在画画吗？画的什么呀？”吴光说着就走了过去。
“我哪会画画？你啥时见我画过画？”老人说：“你们敲门时我还以为是记者来了……这几年我在家里待着没事，就琢磨着紫华现在的堵车越来越来严重了，想着设计一种不堵车的交通模式……”
老人的话引起了老师们的好奇，大家赶紧围上来。图纸上用铅笔画满了紫华一条一条的大街，上面标注着每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路灯、绿化带，密密麻麻，数都数不过来。
“姚老，您标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啊？”赵美婷盯着图纸一脸茫然地问。
老人拿起老花镜戴上，他把僵硬粗壮的手指指到图上说：“现在的交通全部依赖红绿灯来管理，可是红绿灯它不是人，它辨别不了路上有没有车要通行，也辨别不了绿灯亮起时是不是灯下压根就没有一辆车。所以，用信号灯管理交通并不科学，不够智能，完全是一个人为设置的设备，有时明明道路畅通，有车要通行却亮起了红灯，有时却刚好相反……”
老人停了停说：“我想发明和设计一种不用红绿灯来管理交通的模式，让所有路口甚至路面都不再堵车……怎么实现呢？那就是要在路边所有路灯杆、信号灯杆甚至行道树，还有路边的绿化带上，都能安装上探测仪，让车辆跟水一样在城市的每条道路上流淌，所有的车都开动起来的时候，恰恰就不会堵车……”
老人家一说起自己的发明和创意，重重的眼皮之下眼睛都在闪光，口若悬河，津津有味。
“姚老，听您的意思是有记者要来采访您？”吴光问。
“我按《紫华都市报》上面的号码给报社打了电话，有记者给我回了电话，问了我很多的情况，但我从他的口气里觉得他似乎有些不相信。我给他说你来我家里看看，你来了我给你当面讲讲，你看了就知道了……”老人摘下老花镜来到沙发跟前。
“一个上午，我都在等记者。你看，这是我几年来画的所有图纸，在哪些地方安装探测设备我都标了出来，紫华现在有1000多条街道，要是记者来了，我想让他联系一下交管部门，可以先拿出20条道路试一试嘛……他们要是还不相信，也可以再找专家论证啊……”老人说：“世界上哪个伟大的发明一开始能被人理解？哪个科学家不被人嘲笑？现在是工业文明，我们的知识也要能跟得上，也要体现出实用性啊……”
吴光赶紧招呼老人坐下，老人坐不住，又揭开黑茶几上的陶瓷茶壶盖子给大家泡茶，青花瓷茶壶边缘上积着一圈黄褐色的茶垢。
吴光问候了老人的身体情况和每天的生活，一再地告诉老人要多注意身体。“老伴出去了，跳广场舞还没回来……小吴你是知道的，我就只有一个女儿，她大家毕业后就去了德国，这么多年了这房子就我们两口子，你们来了房子里也就热闹了，我真得很高兴……
“姚老，你女儿经常回来吗？”赵美婷问。这时她才注意到墙壁上挂着一张西式结婚照。一位漂亮的中国女孩和欧洲小伙子依偎在一起，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甜蜜的微笑。
“以前两三年回来一次，后来，家里要是没事的话她也就不回来了。”老人看见赵美婷的目光正落在结婚照上，便说这就是我女儿和女婿，他们都是搞科研的。这照片好多年了，现在几个外孙都长大了。
“姚老，您女儿真优秀……”赵美婷说。
“孩子越优秀父母越孤独……”老人说。
茶水泡好了，从青花瓷茶壶里冒出一丝丝清香。赵美婷给每个人倒了一杯。吴光接过茶杯躬身放在老人面前的茶几的角上。老人看到了他稀疏的头发。
“小吴，你也不再年轻了啊。”
“50多了，也就几年的干头了。”吴光说。
“时间过得真快啊，在我印象中你还是个毛毛糙糙的小伙子，眼明手快，思维开阔……哎呀，这一晃几十年的光景就没了。”老人说这话时有点伤感，吴光一边说“是啊，是啊”，一边赶紧端起茶递到老人手里。
“小吴啊，你看看这几个年轻老师，都跟我孙子是一辈了……”老人说着就笑了起来，几位老师也都笑了。
“姚老，今年高龄？”一位老师问。
“快80了。”老人说着伸出食指和拇指做出一个数字“八”的手势。
“小吴，学校里一切都还好吗？”老人问。
“好，好，都还好……现在咱们学校在‘六大名校’的升学率最高，能达到30%以上。”吴光说。
“那就好，你现在是一校之长，就要把咱们实验小学办好，办出水平，多培养和输出尖子生。小吴啊，你们千万别小瞧小学教育，我活了七十多年了，只干过教师这一种职业，直到现在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三岁看老！”姚老说。
“什么意思呢？一个人能不能有大的作为，天赋至关重要。”老人说，“在小学阶段一是要趁孩子没定型前培养情趣，寻找和发现他们的天赋。另外就是一定要为有学习天赋的学生提供更好的教育，好学生一定要接受最好的教育，要与他们在学习方面表现出来的天赋相匹配，这就是孔子说的因材施教。人与人是有差距的，这是与生俱来不可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