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前辈的“教育观”
老师们都围坐在姚老跟前，认真地听着老前辈对教育的理解，老人的每一句话说得都很慢，一字一句，但也清晰。老人看了看手里的茶杯，茶水冒着热气，若有若无的清香徐徐飘荡在空气里。
姚老索性把茶杯放在茶几的角上，接着说：“孟母三迁的典故说明什么？不就是为了给孟子择校让他受到良好的教育吗？小吴啊，给有学习天赋的学生提供好的教育，这才是我们办好名牌学校的价值所在，这一点千万不能含糊。如果我们学校和别的普通小学一样，松松垮垮，教学没有重点、没有特点，跟撒胡椒面一样不区分学生，这样不就把有学习天赋的孩子身上那点天赋给抹杀了吗？”
在这间原来鸦雀无声的老式破旧的单元房里，老中青三代人都围绕着实验小学教育的话题交流着，你一句，我一句，各抒己见，气氛融洽，不时会传来阵阵笑声。年轻的老师又沏了一壶茶，听姚老讲述着他们那一代老师的故事，从建国到三年灾害，从恢复高考谈到双基础、普九……他们东拉西扯，讲了一大堆后，又把话题回到了对学生的培养上。
“姚老，您一直在家里可能还不知道，紫华的教育马上就要改革了，新任市高官已经表示了要推进四大民生工程，教育是最能立竿见影刀下见菜的……”吴光这才说出了心中的困惑。
姚老很健谈，他摆摆手止住了吴光的话。“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闻。这些事我都知道……改革好啊……早都应该改了。社会要发展，许多事情总得变吧，不变怎么行。小吴啊，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与工业文明一起成长起来的现代教育归根结底是谋职教育，谋职教育中毫无疑问隐含着产业化的教育发展观，也隐藏着功利主义的教育价值观和职业主义的教观，人力主义的教育设计观使教育沦落为经济的奴婢……沾满铜臭的谋职教育说到底就是人力的教育，而不是人的教育，严重地扭曲了教育的本质……”姚老停了停说：“可是，我们现在就处于这么一个环境之下，这是一个社会问题，我们的普通教育者能解决这些问题吗？”
也许大家都没想到姚老的思想不老，他深居简出，住在这么一个破旧不堪的房里，居然会思索这么深奥的问题？没有人说话，大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工业文明的时代背景早晚都会被撤换，和谐文明才是人类的终极文明，而与和谐文明相匹配的教育必定是和谐教育。什么是和谐教育？就是对人的教育，不仅仅是知识，还有道德修养，还有情怀……”姚老仍旧一字一句地说：“但是人类要从工业文明到和谐文明，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路要走，但我们总不能逾越这个阶段，就忽视了谋职教育吧？那么怎么谋职？还不是得通过学习成绩通过上名校？以后的教育交给以后的人去做，但在你们现在的职业生涯里，如果能通过咱们学校这个名校的教育，把学生一步步推向名中学名大学，就是对这些学生将来谋职的一个保障……”
醍醐灌顶！老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洋溢着茅塞顿开的惊讶和喜悦。
姚老继续说：“如果，我们国家能尽快完成从谋职教育到和谐教育的转变，那无疑是教育的进步，不，是社会的进步！可是这又会是一场多么艰难的推进？最近我从一本杂志上看到有句话叫‘活在当下’，这个价值观我就不评价了，但在一定的阶段下提出这句话我觉得也没错，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关键的时候也就那么几年，比如说学生的小升初考试、高考、毕业后找工作……”
“这就是人生的关键所在，咱们实验小学用了这么多年才成了响当当的名校，咱们不在学生的这个关键时候帮他们一把，不尽可能地把他们送进名校，我们的教育还有什么意义？没有好的教育就谋不到好的职位，这是现实。我们不帮学生解决问题，还当什么老师？”姚老生怕吴光没注意听，说着还将**的胳膊伸过去拉着他的手：“怎么给学生解决问题？就是好好教书，把他们送进名校！”
“对！姚老说得对……”吴光回应着。
围坐在姚老跟前的老师们听得都很投入，他们平时忙碌于三尺讲台，几乎都没时间去思考教育的理念，姚老师的讲述触动着每位老师的内心。这时，姚老师的老伴开门走了进来。见到一屋子人她好惊讶。姚老告诉老伴：“这是小吴，他们是学校的老师，奥，实验小学的老师……”
老伴赶紧跟他们打招呼，一个个按着他们的肩膀让坐下。“你们来了好，来了好……老姚退休这些年了成天跟我说教育，我早都听烦了……你们来了好啊，听他唠叨唠叨也跟他聊聊，叫他多关注一下自己的身体，别成天操这些闲心……”
“阿姨，姚老说得可好啦，都是金玉良言啊……阿姨，您女儿都去国外了，多优秀啊……”赵美婷说。
“优秀？要那么优秀干啥？做人就得平平淡淡，当个老百姓多好，上什么名校？出什么国？人一天还不是吃三顿饭，睡个觉？别再图虚名了，把孩子养大留在身边那才是福气……”老伴说着就朝卧室走去。“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你们聊，我没文化，小时都没上过学……”她说着冲着大家笑了笑就转身离去。
吴光本想把自己对紫华教育改革揣测出来的感受说给姚老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其实，姚老已经把小学教育的问题讲得很透彻了，他所有问题的答案也就在姚老的谈话里。吴光说：“姚老，你们这个小区里里外外的环境太差了，要不您搬个地方住吧。”
姚老摆摆手说：“这是老伴单位家属院，算了，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这里安静，邻里邻居也早都熟悉了，老了，还往哪里搬啊？”
“可是，你们门口的路……”
姚老说：“我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我一个月也出去不了几次，下个楼也麻烦，就这么将就着算了，女儿女婿还叫我和老伴去德国，我们却那里做什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姚老抬了抬厚厚的压在眼睛上的眼皮说：“住在这里人熟。大家都知道我是实验小学的退休教师，一说起实验小学这几个字大家都很羡慕我，有的邻居还找我，想让他们的孙子、外孙到咱学校上学，他们说实验小学可是了不起的名校，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心里美滋滋的，特自豪……小吴，你们要把学校办好，把名校的招牌擦亮，这样，我们这些退了休的人也都会感激你们……我们也就知道我们活着还有点价值，别人还会另眼相看……”
第二百二十六章 账本不要留下把柄
吴光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在记忆的海洋里老、中、青三代老师就像奔跑在运动场上的健儿，在中国教育一路高歌猛地的快速发展中，始终将教育的接力棒一次次传递，犹如传递着从希腊奥林匹克发源地采集的奥运圣火一样，经久不衰。接棒人会带着传棒人的重托高举着光明的火炬，奋勇向前……吴光正是手握火炬的人，实验小学不正是那熠熠生辉，光亮万丈的火炬？
悦耳的放学铃声撕裂了吴光的思绪，他这才恍然回到现实，渐渐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也许他不该给赵美婷讲这些，可他看着《紫华日报》上记者采访新任局长唐大智的报道，却不由得有些不安也有些伤感。
“不好意思，刚看了报道，可能是自己有点投入……”吴光这才抱歉的对赵美婷说。
“没事，吴校长，您是校长，当然要为学校的发展着想，再说了我们可是紫华小学教育的一面旗帜……我能理解您……”赵美婷说。“校长，您叫我来是……？”
“噢，对了！你看看我……”吴光双手一摊说。
赵美婷象征性地微笑了一下，立刻恢复了表情。
“账本的事你现在处理的怎么样了？可千万不要留下任何把柄。”吴光说。
“我看了，基本没问题。出国旅游的开支还需要补很多发票，收取赞助费的账本来就是一笔黑帐，我都有点看不懂……关键是这些钱都没有发票……”赵美婷说。
“收赞助的账目我们不需要补票据，这哪里有票？我们有那么聘任校聘老师，他们的工资都是从这笔长里面发出来的……这个教育局也是知道的。但是你和财务一起商量一下，一定要把学生的人头和金额对上。就算是上面查下来，我们至少应该有个交代。”吴光说，“‘六大名校’的这笔赞助费的账目跟我们一样，都不可能有票据，但我们一定要尽快完善择校生入校时的手续，上面问起来，我们至少要能说清择校生择校的原因，一定要能和政策套得上。”吴光说。
坐在他面前的赵美婷没有说话，但脸色正一点点沉了下来。吴光似乎没有觉察到，依旧说：“出国旅游的账要列入学校采购，如果上面不单纯查账而是从财务纪律方面查下来，我们的旅游显然不合乎规定。这事千万要认真，要经得起任何人的盘问……”
“我不想和胡萍打交道，她处处都防着我，把我当贼地防，当敌人……”赵美婷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一本正经地说。
“怎么？你们闹得不愉快？”
“这段时间我上完课后就去找她，想跟她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些账，可她每次都故意往后拖，总是找借口自己手头有事。但我也有教学任务，六年级是多么关键的一年，这学期，我们基本得把下学期的内容学完，我哪里有时间天天找她？”赵美婷生气地说，“胡萍就是个滑头，是个老狐狸，她压根就不想干这事……”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老师，是为人师表的老师……”
“有次，我实在受不了她的这种态度，就问她到底想不想跟我对这笔账？你猜她说什么，说天塌下来了还有个子高的顶着，你急什么急？然后就轻蔑地瞅了我一眼说皇上不急太监急！”赵美婷气愤地说，“我当即问她谁是太监……接下来我们就吵了起来。财务室所有人都在看我们的热闹，不，是看我的热闹。校长，你说她这是什么态度，是什么素质吗？”
吴光听她说完后若有所思，停了停然后才说：“我给教务处主任说一下，你和财务和教务一起做这项工作，有些账还要参照学生学籍管理，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吴光说。
“会计胡萍换不换？要是不换她，我就不做这事了！我巴不得安心上我的课呢。”赵美婷显然是在闹情绪，她说着就从沙发上起身，正欲离开。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别把大事当小事，把小事当没事……”吴光看了她一眼伸手示意她坐下。“前几年网上流传着这样的一个故事……”
赵美婷只好坐下。“什么故事？”
“一只骆驼在沙漠里跋涉着，正午的太阳像个火球晒得它又饥又渴，焦躁万分，一肚子火不知往哪儿撒才好。正在这时，一块玻璃的碎片把它的脚咯了一下……疲惫的骆驼顿时火冒三丈，抬起脚狠狠地将碎玻璃踢了出去，却不小心把脚掌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红的血液顿时染红了砂砾。生气的骆驼一瘸一拐的走着，血迹引来了空中的秃鹫，它们叫着在天空盘旋着。骆驼被吓得狂奔起来……”
赵美婷觉得这个故事似曾相识，但她还是愿意听校长继续讲下去。
吴光接着说：“骆驼跑到沙漠边缘时，浓重的血腥味儿引来了附近沙漠里的狼，疲惫再加上流血过多，无力的骆驼只得像没头苍蝇般东奔西突，仓皇中跑到一处食人蚁的巢穴附近。鲜血的腥味儿引得食人蚁倾巢而出，黑压压的像骆驼扑过去……一眨眼，就像一块黑毯子一样把骆驼裹了个严严实实。不一会儿，可怜的骆驼就鲜血淋漓地倒在了地上。临死前，骆驼追悔莫及的哀叹：我为什么要跟一块小小的玻璃生气呢？”
听着吴光的讲述，赵美婷也知道他讲这个故事的意图。
“想成就大事就需要有超常的承受力和忍耐力，我国有句古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越是受到委屈时越需要冷静和理智，这样，我们才能从容地克服每一个困难，走向成功！你想想，你现在是名小学的骨干老师，你的职业生涯还很漫长，你会有着非常好的未来，你完全可以争做教学能手，做紫华市的劳模，你有必要和一个小小的会计争执，有必要冲着她发脾气吗？你记住，在任何一家教育机构里老师才是核心。发脾气是人的本能，但控制脾气才是本领。一个人怎样才能成熟？那就是管理好自己的情绪。懂吗？”
“校长，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一看到那个胡萍就来气。”赵美婷说，“换个会计是多大点事？”
“这个你就不懂了！胡萍自然是怕担责任，她是故意跟你吵架，想兜你生气，然后再让学校把她换掉……你想想，她明明知道你是我派去的人，她怎么非要故意招惹你？”吴光说，“这个账从头到尾都是她经手的，必须得让她做，明白吗？你只是配合，是帮学校盯着点……”
第二百二十七章 放学路上
喧嚣的城市，嚷嚷的人群。
赵美婷说给王一薇的“请假很可能就错过‘六大名校’”的那句忠告始终在她耳畔回荡。她每天都在争分夺秒辅导着儿子付子傲的学习，无论校内校外的课付子傲都没有请过一次假。
六年级上学期几乎要学完小学阶段的所有课程，孩子的学习任务非常重，有些知识特别是奥数王一薇已力不从心。让她欣慰的是孩子从一上小学开始就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王一薇多少还少些焦虑，还能喘口气，可她不敢喘气，她怕自己的一时松懈会影响到孩子的成绩，考“六大名校”可是一分值万金啊！在人生的关键时刻她来不得半点懈怠和马虎。
在智超越补习学校家长休息区里，家长们依旧准时“开坛”，王一薇不再参与他们的交谈和议论，只是默默看着手机上有关小升初的信息。再多的抱怨再多的激奋都会随着孩子们放学走出学校而随风飘散，上班下班、做饭、干家务、辅导作业……该干啥依旧干啥，小鸟飞走了还会再飞回来，太阳落下去依旧还会又升上来，日子该咋过还咋过……
王一薇先从幼儿园接了晨晨，然后她带着晨晨把付子傲送到补习学校。晨晨安静不下来，在休息区里跑来跑去，王一薇见这里也没有什么危险就没有制止他，后来还从补习学校图书处给他找了本漫画书让他看，看着看着晨晨才安安静了下来。
一声铃声清脆刺耳。这是家长们散场的号角，他们开始收拾东西走人，又要投入到下一个生活片断。
******个子高晃晃的付子傲从教室走到休息区时，王一薇牵着晨晨已来到门口等他，“豆豆，今天怎么样？能听懂吗？”她问。
“能，一点儿都不难。”付子傲说着把手里一张红艳艳的证书递给妈妈。“妈妈，这次没考试好，三等奖。”
“什么东西？考的是什么试？”王一薇边说边接过证书。只见上面写着付子傲在iap学科特长评估活动全国大赛中获得三等奖。
“三等奖！不错嘛……豆豆，你们学校有几个三等奖？”王一薇问。
“四个。还有一个二等奖……”
“有没有一等奖？”
“没有。”
王一薇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豆豆，你真棒！”然后转身蹲下捧着晨晨嘟嘟的小脸蛋问：“哥哥棒不棒？”
“棒！哥哥棒！”
王一薇高兴地笑了。“你长大了也要向哥哥学习，也给咱得个奖好不好？”
“妈妈，你不是说让我向爸爸学习吗？你不是说爸爸是个男子汉吗？”晨晨抬着头问妈妈。
“对！向爸爸学习也要向哥哥学习，他们都很棒！你记住了吗？”
晨晨点点头说：“嗯！”
付子傲倒不以为然：“棒什么棒？老师说紫华还有一个一等奖，不过没在我们学校在其他补习学校。老师今天上课时情绪很低落，说今年的成绩不如去年好……老师一生气，我们可就惨了……”
“为什么？”王一薇问。
“老师给我们参赛的学生每人发了一张去年的iap学科特长生试卷，叫我们今晚回去做，下次上课时带去学校。”付子傲说，“我们班主任赵老师最近也跟疯了一样，每天都给我们布置很多很多的作业，根本就写不完……”
“豆豆，不能这样说赵老师，她还不是为了你们好……”王一薇说，“赵老师每天让你们做一份卷子，看上去作业是很多，但你把这些卷子认认真真做完，考试时就很容易了，我看了，这些卷子都是她收集的‘六大名校’近年来考试题。”
暮色已经渐渐垂了下来，一盏盏路灯也比往常亮了早了些，在马路上空和行道树下划出了一道道空中色带，沿着柏油马路的走向蜿蜒延伸，时而在路**汇，时而向远处流淌，星星点点，灿若星河。色带之下的人们无心欣赏夜景，都奔走在回家路上。
母子俩边走边聊，他们的身影一会儿被路灯打长，一会儿又在路灯下缩成一团，在婆娑斑驳的树影下不停地变幻着，这条路他们走了好几年，哪棵树上有节，那根电线杆上有疤，哪里的路面上还会露出伤人的暗器，他们都了如指掌。
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辆辆电动自行车杂乱无章的在机动车道和人行道穿行，不少是趁着这个时间出来载客的。突然从身后“嗖”地一下穿过，歪歪扭扭，跌跌撞撞，王一薇冷不丁地会被吓一大跳。
身高已超过王一薇肩膀的付子傲一天天强壮起来，臂膀圆润厚实。有句俗话说男儿不吃十年闲饭，现在的付子傲已经可以保护妈妈了，见恼人的电动自行车从妈妈身边歪歪扭扭穿过，他先是冲着骑车人用渐渐变得浑厚的带点沙哑的声音高声说：“你是怎么骑的车子，没看前面有人吗？”，然后将妈妈从他的一侧拉到另一侧，让妈妈走在马路最边上。
王一薇不禁想起两年前她骑自行车带着付子傲去参加补习学校家长分享会时的情形，那次她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一张入场券，急忙赶往宾馆去参加活动，不小心闯了红灯，险些被大公交撞伤，豆豆的书包也被撞落在几米之外。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他正一天天褪去稚气，越来越像个男子汉。
“豆豆，等会咱们从小区门口的菜市回家，今天妈妈要给你做点好吃的，给你补补脑子，也给你庆祝一下你得了奖。”王一薇说着拂娑着付子傲的头发，一头乌黑的跟钢针一样硬的发枝。
“妈妈，爸爸在家吗？”
“这会应该回来了，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叫他先做些准备……”王一薇说着就拿起手机给付华中打电话。
电话没人接。付子傲说爸爸可能没听见。又打，仍没人接。
王一薇拎着一大堆食材走出菜市场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的手全被占着，就叫付子傲从她衣兜里掏出手机。
“是爸爸！”付子傲说着就动作麻利地滑动接听键。“爸爸，我们马上就回来了，妈妈买了很多很多菜和肉，今晚要给我庆祝，我考试得了三等奖，是上次的iap考试……”
付子傲的话被电话那端的爸爸打断了，他说了几句后就传来了盲音。
“爸爸在家吗？你让他准备做饭没？”王一薇问。
“他今晚不回来了，说晚上要去办案子，一个很重要的案子……”付子傲有点失望地说。
第二百二十八章 案发闹市区
王一薇和许许多多普通人一样，每天的生活都是在单调、乏味和忙碌之中度过的，离开职场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平淡平淡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就跟一潭死水一样波澜不禁，从来都没有泛起过浪花，更没有什么惊涛骇浪。
如果说生活里还泛起过和泛着美丽的涟漪，那一定是付子傲一天天的进步，这种进步就是粼粼波光，一闪一闪，波动着波动着，就在王一薇心里荡漾开来了，一种幸福和满足在波动和荡漾中会浸透着她的心田。还好，有孩子生活就有希望，也就有乐趣。
而此刻付华中心里不会有粼粼波光，更不会波动和荡漾这什么，他正在为一起惊涛骇浪的案件而全力以赴。两个小时前，位于紫华市中心的世贸中心大楼下，发生了一起令全市人震惊的案件。
世贸中心是紫华市场的白菜心，这座造型独特的大楼是响当当的地标，以前叫作紫华电报大楼，是在上世纪50年代动工兴建，历时四年之久，于60年代初年竣工使用的。大楼由塔楼和东南两翼三部分组成，浓郁的苏式建筑风格成了一道风景，简洁的外立面，干净雄伟的塔楼，还有精细的局部雕刻……这栋大楼整体米白色墙面典雅而尊贵，像一位英俊潇洒的白马王子，风度翩翩地等着圣洁美丽的公主，又如同一只白色仙鹤独立鸡群，欲翩然驾鹤云游。
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后紫华市大力发展经济，这栋楼也便有了新名字：世贸大楼，与美国白宫以前的世贸大厦仅一字之差。世贸大楼里聚集着来自全国甚至其他国家金融领域里的大咖，一楼和二楼银行和各种金融机构扎了堆，每天太阳升起，身着西服或套装套裙的年轻金融人才和这栋楼一样闪耀着光芒，闪耀着财富与智慧的光芒。
世贸大楼门前是一个十字路口，人多车多交通流非常大，这里是紫华市最繁花的一个窗口和脸面，是典型的闹市区。紫华交警支队还专门在这里设立了全市惟一一个“交警执勤形象示范岗”，专门从大学刚毕业不久的女警中选拔形象和业务能力都非常出众的精英，组成了一支直属于交警支队的女子中队，取名世贸大街中队，这个形象示范岗所在地属于石山区。
世贸大街是世贸大楼门前一条宽阔的街道。每天来这里站岗值勤的女警业务娴熟，气质逼人，指挥手势柔中带刚，执法严明而温柔。她们给城市增添来了一抹靓丽的风景。
付华中遇到的正是有关“交警执勤形象示范岗”女警执法被撞的案件。两小时前，26岁的女交警晏然在世贸大街十字执勤时，右转红灯亮起了，可一辆奔驰越野车司机却拒不配合，居然闯了红灯强行右拐。正在马路中央岗亭下指挥着交通的晏然赶紧冲着这辆交通违法车辆吹响哨子，示意立刻停车。“停！停！快停下！”见车辆丝毫没有停车的意思，她就赶紧跑上前将车拦停在马路中央偏右侧方向。
这是一辆高档越野车，全车通体黑色，在夕阳下反射着一个个小小的光圈，从不同角度看去，每个光圈都在微微跳跃着。车窗玻璃上贴着同样黑澄澄的膜，晏然根本看不见车内，她执勤时白色的帽子反射在黑澄澄的玻璃上。
“请出示行驶证……”晏然见司机并未降下汽车玻璃，就轻轻地敲敲窗户。
世贸大街四个方向的车流量非常大，身后一辆辆汽车驶过时发动机的嗡嗡声和胎噪声传进晏然的耳朵，她见司机没有反应就再次边敲玻璃边说：“请出示行驶证……”
黑澄澄的玻璃上反射着的白色帽子正一点点减少，车窗玻璃缓缓降落，先是黑黑的寸头头发，紧接着是一副跟车玻璃一样黑而反光的墨镜，再下来，一张跟车玻璃一样黑黢黢的脸渐渐露了出来。
晏然向墨镜男子敬礼继续说：“请出示行驶证……”这时，她透过下降了一半的车窗户玻璃，用余光扫了一下车内，副驾驶坐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年轻的女子，皮肤白皙，乌发从头上一泄而下，自然地将半个脸遮掩着，她鼻子很高也很精致，从侧面还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红嫩的唇，特别是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余光里后排座位上似乎有个男人，但她又不能确定。
短短几秒钟之后墨镜男人从车里找到了行驶证，正一点点将手举起来，一点点接近窗户。“请出示行驶证……”晏然见司机在犹豫就再次向说。
副驾驶座位上的女子这下才循声将脸转向晏然，那是一张极其标致的脸，眼神如月光乍泄，清澈明亮。晏然也不惊一怔，她觉得那位女子像是从天上坠落的仙女，气质和容颜咋像食过人间烟火？女子的美艳甚至让晏然怀疑是不是遇到了某位名星。
行驶证在墨镜男子的手里渐渐升高，升高，终于把它递到了窗户跟前，晏然便伸手去拿。突然，一声油门下去，越野车瞬间变成了怒吼的狮子呼啸着发疯似地向前冲去。
“呀……！”晏然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就本能地抓住车窗。“停车！停车……”
汽车跟开了弓的箭一样不再回头，晏然脸色煞白，白色的帽子掉落在马路，在地上打着转儿，汽车依旧咆哮着向前冲去，一直从世贸大街口向北大街拐去，女警晏然一只手还抓着车窗，被拖出好远一段。“啊……呀……”
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闹市街头，突如其来的情形令所有人瞠目结舌。这时，执勤岗附近的三位女警赶紧朝着闯红灯的汽车跑去。“快，快救人！”有行人大声叫喊着。这时，不少路人朝汽车行驶的方向跑去，他们想追上那辆黑色越野车。
这辆奔驰车右拐行至北大街街口时女交警晏然最终被甩在了马路上。车没停，车轮从她的胳膊上辗了过去，然后沿北大街跑了。被抛摔下来的晏然受到了严重的刺激，在她一声接一声的呻吟中慢慢就有点意识不清了。
“血！血……”三位女警这才看到在藏蓝色的警服和黑黢黢的柏油马路上，流淌出一股股鲜红鲜红的血。
晏然被汽车拖出大约60米后被甩在马路上，奔驰车从她胳膊上辗过后扬长而去。无论是击者还是十字路口的监控，都记下了那辆逃逸奔驰车车牌号为东o88688。“东o”是个非常敏感的号牌，这是全省公安政法系统的专用号段。
第二百二十九章 勘察现场
案发后，交警石山大队事故中队中队长王成带领付华中和6名交警赶紧对案件展开调查，其中一组人马由王成带队，到交警支队指挥中心调看涉案车辆逃逸沿线的监控记录，另一组人马由付华中带队赶往案发现场和医院实地走访。
付华中赶到现场时这里已经恢复了秩序，晏然流下的血迹正被一辆辆汽车碾压，鲜血糊进黑黢黢的柏油马路里。
“停！让右转车辆暂时停一下！”付华中盯着马路上的血迹对形象岗执勤女警说，“先别从这里过，我们是石山大队事故中队的，要查看现场。”
女警赶紧向左转车辆打起手势，指挥车辆停止通行。一辆辆狂奔着的汽车戛然而止，像正在决斗时突然停下脚步的雄狮趴在原地，一动不动，呼啸着，喘着粗气，随时准备再次冲扑，一招致敌。
喧嚣的闹市区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付华中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现场，一直从汽车驶入右转车道的位置查到右转待转区，再从晏然示意停车的位置查到汽车启动时的轮胎落点，勘察到碾断女警胳膊的位置后，付华中沿着血迹的方向一直查看到汽车右转后并入直行车道的每一个位置。他还专门叫来一名执勤的女警，边查看边向她核实案发时洗车的每个落点和每个细节，这一切都被他记录在手里的事故勘查本子上。
“你们过来！从这里测量。”付华中将现场查看完后冲着事故中队的交警说。
几名交警赶紧扯出一卷长长的软尺，按照付华中的要求对现场一一测量，将测到的每一个数据认真地记录在本子上，还有一名交警咔嚓咔嚓将勘察现场时的每一个瞬间全部拍摄下来。
趴在右转车道上的一个个雄狮仍旧呼啸着，发着沉闷的声音。右转信号灯在红灯与绿灯之间一次次地切换着，事故民警依旧一丝不苟地勘察着案发现场，有些车主等不及就跟着头车将车驶向右转待转车道。
“停！停！”付华中转身大步冲上前嘭嘭嘭敲开汽车车窗玻璃，板着脸怒气冲冲地大声嚷嚷：“谁叫你走了？熄火！”然后扭头对着执勤女警说：“查一下这几辆车的手续……行驶证、驾驶证、强制险、年检……挨着查！”
付华中的气势和精进的业务让年轻女警有点怀疑他的身份，难道他真的是石山大队事故中队的吗？怎么感觉像个破案专家或者支队事故处的领导？他到底是什么来头？该不会是省厅的警察在办案吧？
“好的！我们这就去查……”尽管世贸大街中队是支队的直属大队，但她们却不得不听从付华中的指令。说完，除一名女警站在岗台作着标准优美的手势指挥交通外，其他两名女警赶紧上前逐一查看右转车辆的手续。
付华中再次回到现场，他蹲在被碾砸的模糊不堪的血迹旁仔细地观察着，目不转睛。
这时，世贸大街右转车道已堵成长龙，一眼望不到头，长龙里不时发出喇叭声，一声接一声，很快就成了现场交响乐。
付华中和几位事故民警将现场勘察完毕时，付华中手里的现场记录本子上已手绘出了一幅肇事逃逸现场图，跟电脑排版打印出来的一样干净、工整。现场图上还清清楚楚地标注着右转车道、待转区、直行车道和肇事车的轨迹和落点、在点与点之间，用虚线标注着实测距离和肇事车转弯的半径及弧度。执勤女警看到一气呵成的现场图惊讶不已，像这样的图她们只在公安大学的书本里看见过。
十几分钟后付华中挥了挥手，几个交警便收了工。“放行！”他一边冲着女警说一边朝右转车辆摆了摆手，也许是刚才他们擅闯右转待转区被呵斥的缘故，打头的车死活不敢再行驶。“叫他们快点通行，别压车！”付华中又对女警说。
女警赶紧做着标准的手势示意车辆通行，这时，一直压在右转车道的汽车才划着弧线，鱼贯驶向直行车道。
离开案发现场后付华中来到马路路口，他和事故中队的民警分头向周围的目击者走访案发时的情形，世贸大街地处闹市，这里的人流量非常大，被走访的行人大都不知道刚才发生在这里的惊险一幕。
付华中仔细观察了周围环境后抬头看了看高耸的世贸大楼，这时已经接近黄昏，没有太阳的照射大楼也不再熠熠生辉，但依旧屹立在紫华的白菜心俯视着街区，通体米白色的大楼依然如一位英俊潇洒的白马王子，风度翩翩地等着圣洁美丽的公主……
付华中见几名交警还在向行人打听情况，他们已被淹没在了茫茫人海里，付华中当然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但他们说不了几句，行人就摆手或摇头。付华中远眺着他们叹了口气，默默地摇摇头径直走进世贸大楼。
“大概是在下午4点45分左右吧，我出去办完事刚要回到世贸大楼，当时过马路的行人和车辆很多，我看见一位女交警走到一辆黑色越野车前，似乎向驾驶员索要什么东西想检查，那时我正走在人行道上，生怕红灯亮起，我走得很急，只是朝那辆车和女警那里瞟了几眼。”在世贸大楼三层，付华中终于找到了一位目击者，她是一位40岁左右的女士，说话时很紧张，脸上还会泛起一层层的红晕。
“我走到马路中间的斑马线上时只见那辆车突然加速，一溜烟地跑了，一直从世贸大街向北大街拐去，那位女交警的一只手还伸在车里，被汽车拖出好远一段。周围的行人看到后都‘哇’地大叫起来。”这位女士说，“太惊险了，真的，就像是美国大片里亡命天涯的匪徒要仓皇逃离一样，那辆车什么都不顾只是一个劲地加速，女交警的叫声撕心裂肺，很惨……”
“我看到当这辆奔驰汽车右拐行至北大街街口时，女交警被甩在马路上了。但车没停，车轮从她胳膊上辗了过去……”这位女士说，“紧接着肇事车沿北大街跑了，眼前的情形令现场的行人瞠目结舌。快，快救人！有人大声叫喊着。这时，不少路人朝汽车行驶的方向跑去。”
接下来，她的话匣子打开了，把当时看到的车号、抢救受伤女警每一个细节，都跟倒核桃似的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第二百三十章“请在笔录上摁指纹”
付华中手里的笔在本子上沙沙沙地记录着，一行是他的问题，一行是女士的回答，认真而专注。他将这位女士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下后又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你刚才说的是这样吗？”付华中问。
“是，是这样……”女士说。
付华中从衣兜里掏出一盒印油，打开。“请在笔录上摁指纹。”
女士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红到了脖子根。嘴唇微微抽动着格外紧张：“我……我……”她这才觉得脸上烧乎乎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没关系，我们这是履行程序。根据法律规定，每个公民都有配合公安机关的义务……”付华中认真地说。
女士显然顾虑重重，她后悔刚才给他讲了这么多。可是自己还能反悔吗？付华中手里现在正握着笔录，白纸黑字。
“警察……警察同志，我……我……我能不能不摁手印，我，我刚才说的话都不太准确，我是胡乱说的。”这位女士怯怯地说，“要不，你，你去问问别人……”
“不用担心，我们是公安机关，我们会为你保密。你想想，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敢向警察说情况不敢作证，那么，哪一天自己受到伤害是不是别人也不会站出来说话？这样下去，受损失的还不都是我们每个公民。”付华中看了看她说，“再说了，就算你不摁手印，你也会被我们列为现场目击者，我们在执法时都佩戴有执法记录仪，你的谈话刚才已经全都被录了下来……”
这位女士的心猛烈地跳着，她突然感到异常害怕，火烧云一样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一丝的白色。她无助地看了看付华中，他头戴白色大檐帽，威严得体的警服上，胸前那串警号在世贸大楼大厅的灯光下闪着亮光。如炬的目光直直戳戳向她，直刺她狂跳着的心脏。
“不用担心，我们只是例行走访。请您配合我们工作……”付华中说着将打开的印油盒送到她面前。
“万一，好个逃跑的司机是个坏人，他要是找我麻烦……”女士这才怯怯地说出了她的担忧和恐惧。“我……你们……你们可要给我保……保密，一定，一定要保密啊……”
一脸严肃的付华中这时突然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这个当然没问题，就算司机是个坏人，很快也会被绳之以法，你就放心吧。不过，你怎么这么胆小？像你这么胆小的目击证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一个笑容立刻解除了密布在女士脸上的紧张、害怕甚至恐惧。这位女士突然觉得警察的笑可以消融三尺冰冻。一个笑，让她感觉到警察也是普通的人，他们的脸孔和面目并不那么狰狞。
“别往坏处想了，所有的坏人都只敢躲藏在阴暗的见不得人的角落，不用怕他们。对了，给你保密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我首先得谢谢你，你提供的情况对我们破案会非常有帮助。”付华中说着再次将印油盒向她面前晃了晃。
“奥，我相信警察……我摁！我摁！”女士将纤细的食指伸进印油盒。她在付华中的指导下，分别在姓名、地址、车号、日期等关键字上摁下了一个又一个手印。
这时，她脸上所有的红色全部褪掉，泛出白里红的本色，这种红完全是放松之后的本色，是从容的红。
“擦擦手吧。”付华中向她递过一张纸巾。
付华中盖上印油盒后又跟她寒暄了几句，她完全回到了此前的状态，又将她知道的一些情况告诉给了付华中。“我回到楼里后，大家都在议论汽车碾断警花胳膊的事，我听说一楼东龙银行北大街支行有个客户部经理是个好人，是他把受伤的警花送去医院的。”
付华中又按这位女士提供的线索找到了东龙银行那位客户部经理，他是一位男士，面对付华中的提问不惊不诧。他说他今天不上班，他是专门赶来加班的，加完班后走到从世贸大楼楼下地面停车场准备发车回家。突然看见马路上围了很多人，他就赶紧跑过去看热闹，这才发现一个女交警躺在地上，一只胳膊已明显变形，惨得很!”
这位经理说在路人的帮助下，他们赶紧将受伤女交警抬到自己车上，和另外一名执勤的女警一起把她送往医院。
大量走访后，付华中拿着厚厚一沓笔录回到警车上时，另外几名交警已在车里等他。“走，我们去骨科医院！”付华中说。
在紫华市骨科医院里女交警晏然胳膊上插着输液管，眼泪扑簌簌地流着，转过脸看着自己被碾断的胳膊，不时疼得咧着嘴巴，咬着嘴唇。每过一会儿就要问医生，“我不会被截肢吧？”
女警晏然给付华中说，她在执勤岗例行检查时那辆肇事逃逸的奔驰车副驾驶座位上还坐着一个年轻女人，后排座位上也有人，这辆奔驰越野车系“450型”。
晏然像一支被无情地摧残着的玫瑰，在病床上痛苦不堪，在花儿开得最艳最美的时候却突然飞来横祸，活生生将花枝折断，傲人的花朵就这么硬生生耷拉了下来。看，定能看到痛不欲生的颤抖着的躯体；听，定能听到凄惨悲凉撕心裂肺的哭声……
付华中顿生怜悯之心，有种触景生情、物伤其类的感慨，自己这辈子选择警察这个行当，成天要跟肇事司机打交道，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让自己和家人提心吊胆。在交通事故中，他见过了无数的生离死别，有时，他常常想自己的人生就是如履薄冰，谁也不知道明天早上8点会是什么样子？还能不能看到明天冉冉升起的太阳？只有过完了的日子才是自己的，明天永远是个未知数。
干警察干了这么多年，他已不可能再改行了，他只希望儿子付子傲长大后千万不能再当警察，太累了，真的！360行行行出状元，干啥不行偏要当警察？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不要剪！我喜欢这身警服！”
付华中一直与中队长王成保持着电话联系，会随时将案发现场了解到的信息告诉王成，王成带领的另一路人马根据付华中提供的车号和逃逸方向，一一调看案发时的监控摄像头，把资料全部拷贝下来。
紫华市公安局交警支队事故处和指挥中心立即把案情汇报给主要领导，一场震惊全市乃至全国的重大交通肇事逃逸案件的侦破工作，很快就从石山大队上升到更高层面。
在紫华市骨科医院，交警支队直属中队的同事和领导相继赶来，这时，27岁的女警晏然已从急诊室被转往手术楼，在骨二科病房里，医务人员正进行着紧张的救治。付华中站在病房门口，注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麻烦您让一让……”穿白大褂的医生急急地走来，欲进病房。
“医生，我是事故处理民警，我想问问，伤者现在的病情怎么样？”付华中拦住医生问，伤者病情的严重程度直接决定着肇事逃逸案件的定性和侦办等。
医生看了看他，一身警服印证着他的身份。
“这位女警右胳膊肱骨干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损伤及体外擦伤。”医生说完这些术语后接着说：“通俗地说，片子上反映出的就是她胳膊中的骨头断成了两截，必须立即手术。”然后医生便赶紧朝病床跟前走去。
几名护士和赶来的警花围站在晏然床边，护士正在给她输液，几名年轻的交警看到痛苦不堪的晏然不知所措，一边安慰她一边掉下了眼泪。晏然被送往医院时还穿着警服，腰间系着工作皮带。帮她脱下的反光背心放在病房的枕头旁，在灯光下发着荧光。被剪掉的警服袖子上隐约可见汽车轮胎留下的痕迹。
受伤的胳膊必须得脱去衣袖才能治疗，可晏然的胳膊动弹不得，医务人员只好决定剪掉衣袖。
“不，不要剪。我喜欢这身警服。”听到要剪掉衣袖晏然几次央求着。
晏然老家在邻省农村，父母都是当地机械厂里的职工，家里就她这么一个孩子，她从小学习优秀，两年前从政法大学一毕业，正逢紫华市公安局招考公务员，她便报考了名，梦想着自己能成为一名警察。她一直想像着自己穿上警服时的情景，憧憬着站在马路上的威严和飒爽英姿。在人生地疏的紫华市里，她举目无亲，除了几个留在这座城市里的同学外也没有朋友。
在公务员招考中，晏然最终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和韧性，一路过关斩将、披荆斩棘，如愿加入了交警行列，更让她喜出望外的是，她被分配到了“交警执勤形象示范岗”。晏然觉得自己的梦想开了花，她非常热爱这个岗位，尽管站岗非常辛苦，但她却不怕风吹雨淋，在这里她每一开都会迎风绽放，在这里她还结交了中队的队友都是跟她一样年轻漂亮，又充满着理想和正能量的好姐妹。在阳光下，在岗亭上，一朵朵金花每天都在闹市绽放，和美丽的城市一起让人赏心悦目。
警服是晏然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这身警服曾让她魂牵梦绕，多少个不眠之夜，她在租住的房子里举头仰望星空，她想告诉每一颗星星，她真的很想很想当警察，不是现在想，从小看到电视里警察抓贼时就想。她不知多少次地想过，能穿上一身威严得体的警服出现在人们面前，那时，她的内心会射进温暖的阳光，她所有的梦想都会瞬间花开，芬芳馥郁。
在等待公务员考试成绩公布的日子里，每一天她都很焦虑，有时心情实在糟透了，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看来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还有街道里陌生的人们你来我往，她会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考试时的情景，一次又一次地思忖着当时究竟哪道题做对？哪道题做错了？一想到错题，她就忍不住掉下眼泪，太阳穴里像有一万条虫子在蠕动，像要把血管撑爆，整个人不是在房子里而是在火热的锅炉里，即刻就要爆炸……
渐渐地她喜欢上了静谧的夜晚，喜欢上了满天的星空，她不止一次地许愿，如果自己能穿上警服，她一定会像爱自己一样去爱它，在这座陌生的钢筋水泥筑成的城市里，警服是她内心深入的相知，是她在陌生城市里人生奋斗的见证，也是她收到的最珍贵最美好的礼物。
眼看着护士拿起医生剪刀，就要朝她的衣袖伸来，晏然强忍着巨痛连声说，“不，不要剪。我喜欢这身警服。”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队友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她这样，就像一只温顺优雅的猫突然发怒，喵喵喵喵地叫着露出锋利的牙。
护士的剪刀停在半空，不知所措……
那时付华中还没来到病房，他知道刚才发生的这件事后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他想以一名老警察的名义劝劝她。冥冥之中，付华中从她的身上看到自己当年对警服的膜拜，那时他还很年轻，朝气蓬勃，挥斥方遒，每天心头都翻滚着警察梦，他梦想着只要能穿上警服，自己便是不折不扣的英雄，就能铁肩担道义，挥剑斩乱魔。
病床前所有的警花和护士都在安慰晏然，而她却哭声了泪人。“你们为什么非要剪掉我的警服……”
“你别难过，治病要紧。是中队长让护士剪的……”一位队友眼含泪花。她说，“刚才你不让护士剪，咱们不也试过了吗？你的胳膊根本动不了，脱不成衣袖啊……后来，中队长跟医生商量后把护士叫去，是中队长下的命令，中队长也是为你好啊……”
“呜呜……”晏然无助地哭了起来。泪水沿着脸颊滑到雪白的枕巾上。
被剪掉的警服袖子静静躺在她的枕头旁。
“晏然，你听我说，我大你好多岁，我跟你一样热爱警服，年轻时我每天都怕灰尘落在衣服上，就在口袋里揣个手帕，过一会儿就用手帕擦擦上面的灰，就是回到宿舍我也不把警服和其它衣服放在一起，而是专门买了一个衣架，把警服挂起来……”付华中说，“可是你想想，一件警服和生命安全相比，哪个更重要？你还年轻，生命诚可贵啊……”
付华中正要继续开导晏然，突然看到了被剪下来的衣袖，他停止了说话，目光死死地落在了衣袖上上面隐约可见汽车轮胎留下的痕迹。
他赶紧拿出手机冲着它拍了几张照片。“拿个托盘过来！”他冲着护士说，然后掏出白手套戴上将衣袖轻轻捏着拎起，放进托盘里。
“我正在调查这起案子，现在不宜给你做笔录，警服的事你就别想了，赶紧配合医生治疗吧。”付华中说完就转身离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付华中说案
下午6点多晏然被推进手术室。
写着“静”字的双开门把晏然的队友阻隔在手术室外，年轻美丽的队友表情凝重，静静地或坐或站，如一朵朵静美的白莲分散在手术室外，一盏盏冷色调的射灯将亮光洒向光滑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倒影着一朵朵白莲，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芬芳。这里很静，微微一声咳嗽就像炸雷一样会在楼道里翻滚、回荡。焦急与不安让她们挥之不去。
女交警被奔驰越野车在闹市碾断胳膊的新闻，在事发几分钟后被网友上传到了网上，紧接着，紫华各家媒体纷纷看到了这条线索，各路记者通过不同的渠道开始求证和采访，各家媒体的新闻热线渐渐多了起来，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在交警支队会议室里副支队长**安主持召开会议，他首先宣布交警支队成立“10.28交通肇事逃逸案”专案组的决定，由副支队长**安任组长，事故处处长和紫华市公安局刑侦局一位副局长任副组长，组员由支队直属大队、公安石山分局、交警石山大队等30余名抽调的精干警力组成。
专案组简单通报案情后，支队事故处、紫华市公安局刑侦局、公安石山分局、交警石山大队、东来政法大学法学教授等开始分析案情，付华中作为第一个查看现场的交警，向会议汇报了调查取证的初步情况，凭借着多年的侦破经验，还向现场参会人员说了一些自己对案情的分析。
“从我们对现场勘查和大量走访的情况看，案发时我们的女警执法不存在问题，完全符合规范要求，案件中存在两个非常明显的细节，我觉得这个要引起我们的注意。”说起案子付华中头头是道，口若悬河。大家都向他投来了期待的目光，想知道这两个“细节”究竟是什么？他到底会有什么样的重大发现。
“一个细节是，这辆奔驰越野车在右转信号灯红灯亮起的情况下，还要右转，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好端端的一个司机怎么会这样做？而且案发地是在大街上不在背街小巷，公然闯红灯司机图的是什么？”付华中看了看大家，所有人都听的非常认真，他们还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记录着他的讲述的内容。
付华中继续分析说：“众所周知，世贸大街十字路口的交通组织都是通过信号灯控制的，也就是咱们所说的相位……”付华中见东来政法大学的法学专家似乎对这个词有点纳闷，然后赶紧说：“奥，对了，信号灯的相位就是针对不同方向的交通流，给予相应的放行时间，这就是相位。”
“马路上的交通信号灯咱们每个人都见过，但是信号灯各个方向的控制是根据什么设置的呢？信号灯控制就涉及到相位。请注意：一个标准的十字路口有十二种车辆运动方式，分别是直行，包括东-西，西-东，南-北，北-南；小转，包括东-北，西-南，北-西，南-东，大转，包括东-南，西-北，北-东，南-西。这十二种运动可以分为四组……”付华中像教授一样向大家娓娓道来，说起马路上的信号灯他如数家珍。“但是，信号灯限制机动车右转的相位在全市非常少见，大多数路口只是设置了限制左转的相位，这样，问题不就出来了……”
大家的目光落在付华中身上，他娴熟过硬的业务能力彰显着成熟民警的气质与魅力，付华中还不知道，儿子付子傲之所以一直崇拜他，甚至想着长大后跟他一样当警察，正是因为这个懵懵懂懂的少年有意无意地能从父亲身上感受到职业警察的气质，能感受到他身上浓烈的男人味道。
“我们王成中队长从监控里看到的情况是，案发时世贸大街信号灯各相位都是正常的，会前，我跟支队技术处的民警通过远程网络观察到了肇事车辆在世贸大街十字前的行驶路线，而在此前的各个路口这辆汽车都能遵守交法，那么，为什么偏偏会在世贸易大街这么繁华的路口要闯红灯呢？”付华中问。
现场的人当然能听到付华中说的是设问句，不是反问句也不是疑问句。因而无人作答。
“这就说明肇事司机很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个信号灯，事实上，这个信号灯非常明显，司机不会看不见。那么，司机为什么闯红灯？从监控记录看，这辆肇事车右转时车速不到5公里/小时，当时的情形并不像有意要逃逸……”付华中说，“在东来省及我国许多城市里，大都采用的是红灯亮但不影响右转的信号灯相位，出现案件中的这种情况，我觉得并不是司机对红灯‘视而不见’，而是司机对‘红灯不禁右转’习以为常。通过这一点可以得出一个初步判断，逃逸司机对紫华的道路和信号灯相位不熟悉，司机很可能不是本地人。”
付华中拿出他绘制的事故现场图，一边展示一边指着图说：“第二个细节是，请大家看这张图纸上的虚线……女警晏然上前拦下肇事车时，车辆正处于右转过程中，并与世贸大街形成了接近45度的夹角，在马路上划出了弧线。通过测算，这时车的车速大约在5公里/小时左右。这恰恰说明，当事这辆车并没有逃逸的征兆，大家再看这里……这正是案件的一个重要节点……”付华中将手指移到弧线的一个节点上。“这里正是肇事车在案发时的一个落点，为什么要标出这个点呢？”
大家的目光齐聚在他手里小小的现场勘查图上。数十双目光在这张a4纸大小的现场图上揣摩着，探寻着，他们把眼睛睁得很大很大，都是侦破专家，他们在寻找着破案的蛛丝马迹。
“这个落点正是晏然要求肇事车辆停车的地方，也是汽车突然加速逃逸的出发点……”付华中说，“司机为什么会把车停下来然后又要突然逃跑呢？如果司机从一开始就要逃跑，那肯定会铁了心闯红灯……请大家注意，我刚说过，这辆车右转时的车速大约在5公里/小时左右，这显然是许多司机弯道行驶时的安全车速，显然，这辆车的此次事故并不是主观上要逃跑。”
第二百三十三章 肇事车是政法委的？
付华中对案情的大致脉络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他继续说：“但是这辆车的加速和逃跑恰恰是发生在我们的女警盘查之时，这就是一个细节。按常理，当警察已经出现在司机面前时，司机肯定已经知道自己存在交通违法行为，但这起案件的情况是，司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加速逃跑？晏然到底发现了什么？或者跟司机发生了什么？”
现场一片唏嘘。会议室里大家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见到晏然了吗？她怎么说？”**安问。
“我勘查完现场后走访了许多目击证人，然后就去了医院。可是晏然的情绪很激动，不光是因为居烈的疼痛，还因为……”付华中停了停。
“因为什么？”**安问。
“她的胳膊动不了了，医生要剪掉她的警服，她不原意，她说自己喜欢这身警服，不让护士剪，后来，她的中队领导见完医生让护士把她的衣袖剪下来了。我去医院时她正在为此伤心难过……”付华中说，再后来她就要做手术了，我也没有时间问她当时的情况。“毕竟，还是救人要紧嘛……”
**安想了想又问技术处处长：“监控上能不能分辨出当时车里有几个人？”
“胡副支队，这辆车车窗上全都贴着膜，看不清楚。”处长说。
“我们的高清摄像头也看不出一顶点的线索？”**安问。
“胡支队，世贸大街上的高清摄像头只能拍到汽车尾部，无法穿透玻璃上的膜，案发时太阳已经西沉，北大街上的高清摄像头当时的环境光线不好，所以也没有记录下车内情况。”石山大队事故中队中队长王成说：“不过……”
“别卖关子！不过什么？”**安问。
“我们正对肇事车辆出现在紫华以后的所有摄像头进行调看，以锁定车辆最早出现在紫华的时间以及车辆的行驶轨迹。可是这个工作量实在太大了，目前紫华有300万辆机动车，几千条道路，数以万计的摄像头，要查出来肇事车辆的轨迹是非常困难甚至不可能实现的。”王成说，“不过，我们从目前调查的情况看，与这辆汽车有关的共涉及了94个高清摄像头，从这些摄像头里我们可以看出，在这辆车的副驾驶座位上还坐着一个女人。是个年轻女人，长发……”
“还有别的发现吗？”**安问。
“暂时没有。”王成回答。
“车号查了吗？什么情况？”**安问事故处处长。
处长说：“查了，这辆车是咱们警用号牌……开会前我已派人去了车管所，在系统里调出了这个号牌的车辆信息。登记的资料显示，东o88688车辆隶属东来省黄口县委政法委，也就是说肇事车是黄口县委政法委的车……不过，登记信息中的车型是一辆大众轿车，不是奔驰越野车……”
现场又是一片唏嘘。
“这个很可能是个套牌车。跟黄口县委政法委不会有关系……”付华中果断地说。
“这可不一定，车型与车号对应不上，不见得就和黄口县委政法委没关系，从案件的角度讲，我们现在还不能排除这个号牌就是从政法委流出去的。”支队事故处处长说。
**安发话了：“不管是不是套牌车，我们得亲自调查，眼见为实。”然后，他对着事故处处长说：“你现在赶紧安排人连夜去黄口县调查东o88688这辆车的情况，一有结果立即向专案组汇报。但一定要记住，下面的人办案时千万要客气，要严格遵守程序，政法委是搞什么的？明白吗？”
“明白！”处长说完便立即安排工作。
三个小时过去了，会议一直持续着，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由于缺乏许多基础性的信息，对案的分析越来越陷入迷雾。这时，工作人员将一份份盒饭送进会议室，大家边吃边讨论着案情。
已有几家媒体记者涌进支队，他们在会议室里等待着专案组对案情的通报，这是一条非常火爆的新闻，每家媒体之间拼的是不光光是速度，更是对新闻事件报道的深度和广度。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和途径获取新闻。
会议室里，专案组在绞尽脑汁分析着案情，剖析着一个个蛛丝马迹。会议室外，记者摩拳擦掌准备着各种长枪短炮，只要会议一结束他们就会跟潮水一般涌进会议室，手里的“武器”会万箭齐发直逼真相。
“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还很少，大家就先讨论讨论，虽然说科技手段很重要，我们支队这些年来也一直在科技强警，但有时候经验也很重要，大家都是侦破专家，我想我们在一起交流交流，还是会打开思维找到突破口的。”**安说。
“一个人违法犯罪总有个最原始的动因，从本案我们能看出司机停车与逃跑就发生在短短几十秒钟里，毫无疑问这是个非常大的反差。莫非是车里头藏匿了毒品？”付华中说。
“这种可能性不大，犯罪分子携带毒品的方式已经越来越隐蔽，手段也越来越多样，如果当时车里携带毒品的话我们交警也没有辨别能力，司机肯定不会因此仓惶逃跑。”刑侦局副局长说，“当然，这种推测也不是说不可以，只是完全没有依据没有证据支撑，这样的话就可以视为凭空想像。对于侦事案件的侦破，大胆推想是值得鼓励的，但我们还是要能按图索骥，不能天马行空。”
付华中并没有生气，对于这位并不相识的副局长，他的话付华中也是半听半不听，付华中的的脑子正在高速地旋转着。“车里肯定有什么问题，不！晏然肯定发现了司机或者车里有什么问题……一个正常的司机遇见警察盘查，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怎么还会有肇事逃逸的可能？这几年来紫华的‘天眼工程’早已经结束了，按照现在的监控布局，司机应该知道他肯定是逃不掉的，这种行为对肇事者而言意味着什么，司机应该非常清楚。那么，司机为什么又要铤而走险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专案组里的头脑风暴
“胡支队，车里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司机或者车里的乘客一定有问题，可能是很严重的前科或积案……”付华中说，“我怀疑我们的女警肯定发现了什么非常重大的秘密，掌握了司机或车内人员的某种至关重要的线索，要不，我们怎么来解释车辆在这个落点，突然又会再启动冲关？而且不惜碾压女警的胳膊？”
“可是，谁能知道当时的情景呢？”**安先是自言自语，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立即去医院给晏然做笔录！”
“这会女警还在做手术……”王成说。
“麻药一散，就让她把案发时的情况讲清楚，越细越好！”**安说，“我知道你心疼我们的警察，她们既是执法者又是受害者，可是从案发到现在，我们对案件的侦破还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开会前，市公安局领导已经做出指示：在闹市公然碾压执法交警而且堂而皇之地逃逸，这是一起性质非常恶劣、负面影响极大的案件，也是对我们公安系统能否快速侦破案件，能否保证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一起具有象征意义的案件，专案组一定要发扬‘命案必破’的精神，全力侦办此案，给紫华人民一个交代。”
“胡支队，请您放心，我们这就安排人立即赶到骨科医院，一有条件就给当事交警做笔录。”王成说完就把这项工作交给了付华中。付华中赶紧给自己的另一位队友打电话让他先行赶到医院。
案情分析依旧进行，各位破案专家认真地梳理着每一条线索，将不断收集到的情况随时汇总到专案组。
“胡支队，我这里刚刚接到即时警情报告……”科技处处长说。
“赶紧说。什么情况？”**安急切地问。
作为一名从交警石山大队事故中队成长起来的支队领导，**安对侦破交通肇事案件的经验非常丰富，他从警以来获过的各种荣誉和嘉奖装了满满一大包，跟垃圾一样长期堆放在家里的阳台。
年轻时**安非常注重收集这些证书和奖杯，跟别人不一样的是，他在每个获奖证书里还平平整整地夹着当时的通报表彰的文件。渐渐进入中午后，**安不再喜欢这得什么荣誉和奖励，就是得到了也不再保存，他喜欢了另外一种收藏任命文件。他觉得只有保存好自己的任命文件才是有意义的事情，从中队长到大队政委，从大队政委到支队副支队长，他更希望在退休前有限的这些年里能再接到到任命文件。
**安知道自己没有背景，他的人生全靠自己奋斗，这些任命书比那一大堆的荣誉和奖章，能更能简单明了地勾勒出自己职业生涯的大致脉络：从普通民警到科级，到处级，再到副局级……**安的从警生涯就跟大象爬台阶一样，一步步都很缓慢，一步步都很实在，一步不落。可是，他才上了两三个台阶，职业生涯都快要走到终点了。
恼人的退休！为什么要让人这么早退休？60岁的老民警那是国家的财富啊，和那些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相比，他们身上有着积累了一辈子的经验和财富，他们才是老成谋国……
“警情报告说东o88688在案发52分钟的时候，出现在了紫华自由贸易区附近通往沁水绿城花园的专用道路上，这是一个高档别墅区……”科技处处长说。
“后来了？肇事车最后去了哪里？锁定了没有？”作为专案组副组长的紫华市公安局刑侦局副局长问。
“东o88688进入专用道路后就超出了我们的摄像监控范围……”科技处处长说。
“专用道路上没有摄像头吗？”刑侦副局长问。
“有是有，但这是沁水绿城花园的开发商自建的，系统没有与公共区域的摄像头共享数据。”科技处处长说。
“太不像话了！紫华这种摄像头割裂建设和管理的问题太严重了，除了传统老城区，现在新建设的这个新城，那个新区，这个地基，那个园区……都在自建自管摄像头，咱们看上去满街都是天眼，但有多少双眼睛根本就不是给咱们放哨，都是为了各自的建设单位望风……”刑侦局副局长不无感慨地说，“我们经常会遇到这种数据不共享的尴尬，因为破案需要，我们还不得不常常拿着手续，求婆婆告奶奶地在人家那里去调监控……”
“是啊是啊，这就是权利分割，谁都不想跟谁共享数据和信息。”科技处处长说：“咱们紫华就应该赶紧成立一个大数据管理局，把各行各业的各种数据统一管理，不光是办事办案效率会提高，而且也能减少摄像头的资源浪费。你看，现在治安有治安的摄像头、路政有路政的摄像头、防汛有防汛的摄像头、测速度有测速的摄像头……我们装了这么多摄像头，关键时却是几张皮，根本就粘不到一起，有什么鸟用?”专案组一位成员说。
“这就是紫华特色……”另一名成员也不无抱怨。
“好了好了，都别扯远了，言归正传！”**安打断了他们的话：“既然已经掌握到东o88688肇事车进入专用道路，那么我们就立即顺藤摸瓜拉网式排查，一定要查出肇事车的下落。”
刑侦局副局长说：“胡组长说得对，我们刑侦分队现在就安排警力，连夜对沁水绿城花园进行排查，责令他们提供所有的监控影像资料。”他一说完就拨通手机安排侦破工作，挂断电话前还特别大声地说：“此案事关紫华警方的脸面，全市人民都在看着我们呢！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案不破，绝不收兵！”
这话说得铿将有力，掷地有声。专案组成员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白衬衫露出来的衣领和袖口格外的引人注目。在这个会场，除了**安也就只有他还穿着白衬衫。
专案组的人比谁都清楚，我国各系统民警、法警的制服式样完全相同，无论是常服、作训服还是多功能服都是藏青色外衣，衬衫根据警衔不同分为蓝色和白色两种，而只有三级警监到总警监才有资格穿白衬衫，一级警督及以下警衔穿的也都只是蓝衬衫。
一阵悦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是魏国涛打来的电话。
“胡支队，刚刚李局长说，市公安局局长要连夜去医院看望受伤女警晏然，省公安厅办公室也通知，厅长明天上午去医院看望受伤女警……”魏国涛说，“李局长说，到时咱们支队领导班子要陪同，要赶去医院接待上级领导……”
“我这会正在给专案组开会，李局长还说什么了吗？”**安问。
第二百三十五章 兵分四路连夜查案
魏国涛识趣地将声音压低：“李局长说，咱们的女警都很年轻，没有见过大领导，他担心这些年轻人紧张，再就是要告诉她，给领导说话时要特别注意，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李局长的意思是，她们是在公正执法，随时用牺牲自己来维护交通秩序……反正就是这些内容，千万不要乱说话……”
“好。这些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医院！你这会在哪里？”**安一边说一边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一开门，记者跟一窝蜂一样围了上来。**安冲着他们点点头，朝楼道里走去，想离记者远点。
“我刚回到家里，现在正往医院赶。”电话那头的魏国涛说。
“还不知道晏然手术做完了没？主治医生还在没在？”**安问。
“手术做完了，现在刚刚清醒过来了。我已经问过医院了，让医院的院长、主任暂时都没回去，他们知道咱们局长是市委常委，院长连个屁级别也没有……”魏国涛说。
“那好，你先去。赶紧给晏然说说让她怎么跟领导说话，千万别说错话，这样做也是对我们年轻警察的保护，也是帮她成长，明白吗？”**安说。
挂断电话后**安还没走到会议室门口，就被记者团团围住。“胡副支队长，现在案件侦破有没有进展？我们听说支队成立了专案组，专案组是怎么分工的？……？”
“我们专案组成员付华中已经在案发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勘查走访，有了非常大的发现，这让专案组也掌握了非常重要的线索，目前，我们正在兵分几路，对案件进行全面侦破……”**安说。
“付华中是哪位？我们能采访一下他吗？他是不是刑侦专家？”记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话筒和摄像机将他团团围住。
“付华中是我们石山大队事故中队的资深民警，业务能力非常强，侦办过很多起大案要案，多次受到上级表彰。具体情况你们等会可以采访他……”**安说：“当然啦，新闻媒体一如既往地关注我们紫华的交通，我们也非常感激，但是，请你们在报道这起案件时多关注一下我们受伤的女警，她跟你们的年纪差不多大，甚至还比你们的多些人年轻，应该说还是你们的小妹妹，你们要多弘扬她的正气和勇气……”
记者都在采访着**安。
“你们不用采访我，现在专案组正在讨论，完了你们再采访。但是我们的技术侦破手段可不要报道啊……”**安想了想说：“还有一条新闻估计你们肯定感兴趣，紫华市市委常委、市公安局党高官、市公安局局长等会要去医院看望受伤女警晏然……哦，对了，晏然做完了手术，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
记者们顿时炸开了锅。
“我等会也要去，医院估计也有记者去，你们还不赶紧去占个机位……”**安说着就向他们抱拳道别，推开会议室的门。
专案组对案情的分析还在继续，房子里烟雾弥漫，**安再次进去时被呛得连咳几声。刑侦局副局长是个老烟枪，他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使劲地吸下去再憋足了气吐出来，成了一道道浓浓的烟柱，就跟蒸汽机火车的烟囱一样吞云吐雾。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竖起了一堆烟头，他刚刚抽完一支烟撂进烟灰缸里，见**安咳嗽，就赶紧将纸杯里的水倒进烟灰缸将烟头熄灭。
“现在的当物之急就是先查获肇事车，待黄口县委政法委的车辆核实以后，立即全力锁定司机身份，这样，才能为整个案件的侦破工作打开一个突破口。”刑侦局副局长说，“从现在到明天上午，专案组的工作重点就是要锁定当肇事司机的身份，没有这个信息，我们这么强大的公安网络系统就用不上，再强大的技术也需要传统的侦破手段。”
他说着侧过身子，目光里寻求着**安的赞同。
“是啊，我们不能完全依赖科技，大量的艰辛的侦破工作都是在线下。”**安说：“现在各分队都要高度注意，及时汇总案情，案发后的这段时间是侦破案件的黄金期，我们千万不能懈怠，要全力以赴争取尽快破案。今晚，支队装备处已经为我们安排了住房，从即刻起，专案组所有成员都要集体办公，半个小时后专案组入驻紫华警苑酒店，大家在酒店一楼吧台领房卡，装备处的人在那边等着呢，大家准备一下吧。”
夜幕已经降临，紫华市又切换到了跟梦一样美丽迷人而又不真实的世界，专案组成员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会议室。付华中看着窗外，被雾霾弥漫着的夜空里没有月亮，几个星星时亮时灭，动辄会被黑暗吞噬。从高层楼的会议室俯瞰，万家灯火和大街上各种各样的光源点染着这座城市，付华中静静地遥望着家的方向，脑海里浮现着自己的妻儿。同在一座城市，他却不得不跟专案组一起住进酒店。
而此刻，专案组的三路人马正在调查取证的路上。
第一路是急行军，夜色里驾车颠簸在通往黄口县的山路上，那个地方付华中也去过，山高万仞，沟深千尺，比蛇皮带略宽一点的山路沿着大山蜿蜒盘旋，晚上的大山格外的黑，是那种铁了心拒绝外人进山的黑。
山里没有路灯也没有零散的灯火，沿着山路起起伏伏，时而直射山坡时而射向悬崖的车灯是大山里唯一的光源。夜深人静，冷气逼人，两束车灯一颠一颠，跌跌撞撞游荡在神秘莫测的深山里。
第二路人马要去的地方是沁水绿城花园，这个高档的令许多紫华人神往的地方，就跟《上海滩》里冯敬尧所住的霞飞路令丁力神往一样，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民警到这里后首先与小区联系，要求这调看监控摄像，由此按图索骥寻找肇事车辆。
另一路人马是付华中安排下去的，从受伤女警那里再挖掘案发时的详细情况，估计他们这会已经到了医院。
看着窗外的世界，付华中的脑筋才渐渐从案件切换过来。想起了儿子下午从补习学校出来后还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三言两语的通话中他知道儿子表现很棒，在iap考试中得了三等奖，那时，王一薇带着两个儿子拎着菜和肉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专案组的人正渐渐淡去，付华中想起了妻子和孩子，他拨通了王一薇的电话：“薇薇，孩子们都睡了吗？”
第二百三十六章 遥控指挥
这时，一群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冲进会议室。“你好！请问你是付华中付警官吗？”记者问。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付华中无所适从，他赶紧挂断电话，一脸惊讶地问：“你们找付华中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刚才胡副支队长说，他勘查现场时掌握了第一手证据和资料，取得了重要的线索。你能透露一下情况吗？你究竟获取了什么重要线索？”记者问。记者已经将摄像机对准他，话筒架在了他的嘴边。
“我……”
付华中措不及防，他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只是在案发后查看了现场，目前各路汇总的情况**安又不是不知道，情况都不明朗，案情扑朔迷离，案发几个小时了，专案组连嫌疑人的任何信息都没有，别说自己，就连专案组也云山雾海，哪里掌握了第一手证据和资料？哪里取得了重要的线索？
付华中急中生智赶紧说：“你们找付警官啊？他不是刚刚出去了吗？应该是去了紫华警苑酒店……”
“什么？付警官走了？他去酒店干吗？”记者问。
“我们的专案组设在那里。”
付华中在媒体记者的记忆里没有任何记录，和享有“魏国涛工作法”美誉的魏国涛相比，“付警官“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警察，所以对他的这张脸记者是没有识别能力的。几家媒体记者在一起一合计后，赶紧杠着摄影摄像器材冲出会议室。
“赶紧追胡副支队长……他要去医院，受伤女警手术后醒过来了……”他们叫嚷着冲追了上去。
这时**安已坐上车，他从倒车镜里看见了蜂一样涌出交警支队的记者。“走！咱们走！”他对司机说。话音一落，汽车启动，朝着医院方向驶去。
夜景色倒映在**安贴着深色玻璃膜的窗户上，跟电影里的重叠镜头一样从眼前快速闪过，车里响起了理查德克莱德曼钢琴曲《回家》。他的家就在夜幕下不远处那盏发着亮光的屋子里，妻子和女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家，是骨肉血亲联通着心脏时的滚滚热流……岁月将他一天天变得苍老，再过几年他就要退休，就要开始颐养终年，人呐，风风火火打拼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却越发牵挂起自己的家。
每当华灯初上，劳累了一天的**安回家时司机都要给他放这首曲子。优美的旋律在车里盘旋回转，浸透着一种淡淡的沧桑感，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悲凉。**安有些疲惫，他轻轻地靠在后排的坐椅上，双目微闭，若有所思。
在一些主要路口，各交警大队已设立警用车辆检查点，交警正在进行执法检查，拦截的“东o”号牌的车辆。**安知道，这是专案组安排的第四路人马，正在排查肇事逃逸的那辆越野车。不一会儿，**安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拿出电话拨通。
“国涛，宣传处处长去不去医院？”他问。
司机立刻将音乐关掉，车内变得安静。
“这个……我问问。”魏国涛说。
“政委这几天在外地出差，按理说这事也不归我管……”**安停了停说，“这样吧，你转告宣传处，让他们从现在起广泛收集有关晏然和支队‘交警执勤形象示范岗’的各种资料，做好大力宣传案件侦破和支队各方面体系建设的充分准备。在政委回来之前，他们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物资、人力、要什么给什么，但一定要打好宣传这场仗，我们要从一开始就要占领舆论高地，专案组每天将向媒体通报进展，必要时，由你们政秘处代表支队作新闻发言人。”
“胡支队，这个不妥吧？政秘处怎么好插手人家宣传口的工作？”魏国涛说。
“你当过‘魏国涛工作法’的明星和公众人物，你有实战经验……”
“那不一样，那是别人宣传我，这次是咱们组织媒体宣传晏然，怎么能一样呢？”魏国涛说，“胡支队，不过我负责把话传给宣传处……”
**安看了看表，坐在后座上的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说：“今晚局长要去医院，谁准备材料？”
“材料我已经安排人准备好了，是晏然的个人简要情况，执勤形象示范岗简介，还有基本案情和成立专案组等内容，就一页纸，咱局长一到医院我就交给市局党委办公主任，让他立即呈送给领导。”魏国涛说。
**安听了以后才放心，特意叮咛魏国涛说：“你不应该在住院楼里等候，而是直接到医院大门口去迎接局长，记住，你一个人去，不要带穿警服的人。你现在就联系市局党委办公室主任，就说是我让你与他直接联系的，你一定要赶在局长上住院楼之前，将基本情况交到他手里。”
“好的。胡副支队长！”
**安正要挂电话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补充说：“国涛，是这样，你给办公室主任打电话，让他的车抢在局长车前到医院，然后在局长没下车前就将材料交给他。现在有大批记者正往医院赶，要是局长对情况了解的还不够全面，怎么跟受伤的女警讲话？又怎么给媒体讲……还有，专案组兵分四路连夜查案的内容你写进去了吗？”
**安的汽车在城市里穿梭着，钻地道，上高架，一道道光亮在铮亮铮亮的典雅的黑色车身上呈现着，切换着。
晏然做完手术后非常虚弱，脸上血色全无，洁白的病床、洁白的枕头，和她煞白的脸很难区分，只是一团乌黑的头发泄在白色上面，格外清晰，分外闪亮。平时执勤时，将满头的乌发要束进帽子里，一顶帽子，一身警服，一条腰带，这支队对形象岗的要求，一下班，晏然就会放下束起的黑发，穿上便装，变得妩媚多姿，楚楚动人……
病房里，晏然身边摆放着好几种医疗检测仪器，仪器上显示着红红绿绿的曲线，一根长长的输液管里，清澈的药水一点点注入她的体内。右胳膊上包扎着厚厚一圈绷带被石膏固定着。
第二百三十七章 病房里的“演习”
“晏然，不好意思，我们是专案组民警，我们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最需要的是休息，可是现在正是案件侦破的黄金期，我们想给你做个笔录……”两位男民警走进病房，开门见山。说着就打开笔录本掏出笔来。
“这会做什么笔录？你们没看晏然这么虚弱？她才刚从手术台下来，你们讲讲点人性化执法行不行？”世贸大街中队几名女警说。一种怒气堆在她们脸上。
这时，魏国涛走进病房。
“魏处长……”大家齐声叫道。
“魏处长，他们现在要做笔录！你看，病人刚刚出了手术室，病情还在监控中，现在的情况还怎么能做笔录？”一位女警当仁不让地说。
“魏处长，我们刚刚接到专案组通知，说案件侦破中缺少当事人对查车时情况的笔录，下午我们付警官来过医院，但当时病人就要做手术不具备做笔录的条件，付警官让我们连夜给当事人做笔录。现在是案件侦破的黄金期，要争分夺秒……”前来做笔录的一位民警说。
“那你们也得看看现在的条件能不能做笔录？”女警仍然很生气。
“可是不做笔录案子怎么破？”这位警察看了看魏国涛，说话时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按你们这么说，如果是零口供案子就破不了了？”女警有点咄咄逼人。
“你……”
晏然脸色差极了，她躺在病床上心里的烦躁升腾起来，两道弯弯的细眉拧成了一条线。魏国涛看了看晏然又看了看他们，问要做笔录的民警：“哪个付警官？”
“付华中，我们是石山大队事故中队的民警，您不认识我们了？”这两位民警怯怯地说。
晏然一句话也没说，身边医疗监控设备的屏幕上的波浪线不停地变化着，峰谷时高时低。魏国涛看了看手表对两位男交警说：“这样吧，现在病人的情况的确不太适合做笔录，咱们市局局长马上要来看望晏然，你们呢，刚好在门口维持一下秩序。”
两位民警也不再说什么，只好匆匆忙忙收起笔和笔录本，点头哈腰当场应允。
几位女警脸上的怒气烟消云散。
“这会还需要护理吗？”魏国涛问她们。
“这会……不，不需要了，只是看着吊瓶，怕药用完了。”一位女警说。
“那好，是这样……你们几个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跟晏然说。”魏国涛说着就拉了把凳子坐在床边。女警踌躇了一小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便准备离开。
也就是在魏国涛弯腰坐凳子时，他突然看见被子的圆润光滑的肩头，光洁细腻的皮肤跟绸缎一样一直延伸到她的脖子，形成了一条优美流畅的曲线，顺着这条曲线往下延伸还能看到……
“你们等等！”魏国涛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一股沸腾的血液往脑子里喷涌。他赶紧冲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女警喊。
女警停止脚步，折了回来。“魏处长……”
魏国涛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这个位置非常不合适，赶紧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撤去凳子。
“把门关了！”他盯着门，门本来就是关着的。但魏国涛觉得多说这么一句话，冲上脑袋里的那股子血液才会被打压回去。
一个女警上前检查了一下病房的门。“魏处长，门是关着的。”
魏国涛心里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又了看手表给她们说：“等会咱们局长要来，肯定还会有大批记者赶到医院，我想给你们简单说一些接待局长的礼仪……”他说着就走到门口，然后比划着：“你，先站到这里。局长走进病房后，然后，你赶紧上前站到这里……再把局长导引到病床前……”
魏国涛讲得非常仔细，边说着还把自己当成局长，带着几位女警演习起来，演习时一发现问题就赶紧调整。
“领导来了坐哪里呢？”一名女警问。
圆润光滑的肩头和跟绸缎一样光洁细腻的皮肤立刻浮现在魏国涛的脑子里。“这……”刚才还说得头头是道的他，顿时不知如何回答。
魏国涛微微想了一会儿说：“她刚刚做完手术，领导坐在这里是不是还有点不太方便……”
一位聪敏伶俐的女警突然意识到晏然做完手术后一直裸露着臂膀，从被子宽松的缝隙里，一眼就能看到她的身体。“魏处长，我明白了，明白了……”
魏国涛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看了看摆放在床边的凳子，示意她们想想办法。
“魏处长，您真细心。我们明白了，我有办法了！”这位女警赶紧让同事搭了把手，把原本摆放在床头的柜子挪开，然后将一台监控病情的设备拉到晏然身边。凳子被放在晏然胳膊肘的位置。
“魏处长，按您刚才说的，我们让记者和陪同人员就站在病床那一侧，局长和支队长他们就在这边，这个凳子就是给局长留下的。”这位聪敏伶俐的女警说。
魏国涛真的很感佩这个年轻人的聪慧和应变能力，也就随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陆小冉。和晏然一起入警队的。”她嘴角微微上扬。
接下来，魏国涛很快给她们几人速成了一个迎宾和送客礼仪，最后坐到新摆放的凳子上。
“我知道你很虚弱，这会你不用说话，听我说就行了……”接下来，魏国涛把需要晏然说的话，一句句讲给了她，讲完一遍后怕她没记住，跟开会一样又总结说：“一共就这三点，语言你自己组织，但中心意思不能变。明白了吗？”
晏然点了点头。
“给记者采访时你只要说，真遗憾，我没在现场把车拦住……接下来，就不要再回答任何问题，就说头疼，很难受……”魏国涛说着转过身子给女警说，“这时你们就要劝阻晏然，不要再让她多说一个字，特别是案情。晏然当时为什么查车，看到了什么，感受是什么等等等等，统统一个字都不要提。这是纪律，明白吗？”
“明白！”女警齐声回答。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全面取消“东O”号牌
市公安局局长、省公安厅厅长相继看望受伤女警晏然后，女交警被越野车在闹市碾断胳膊的新闻不断升温，持续发酵。而案件的侦破工作却没有太大进展。
见付华中连续两天没有回家，王一薇把两个孩子送进学校后，打电话问他今天能不能回来，付华中说这起案子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全国多家媒体记者都赶到了紫华市，支队专门成立了宣传组，一方接待媒体，一方面跟专案组联络。现在案子没有太大进展，记者动不动就围到医院和支队，我们专案组的压力非常大，今天肯定还回不了家。
王一薇本想再说些什么，想想也就挂了电话。从认识付华中那一天起，从喜欢他那熠熠生辉的警徽的那一刻起，已经注定付华中肯定不能跟其他男人一样厮守在妻儿跟前。这些年来，这样的日子实在已经太多太多。
设在紫华警苑酒店里的“10.28交通肇事逃逸案”的专案组正在召开又一轮的案情分析会，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会议，会议虽然仍由**安主持，但今天的座上宾已经变成了紫华市公安局副局长王文龙。
“从前两天咱们四路民警的调查情况看，案件侦破难度依然非常严峻，赶赴黄口县委政法委的民警经过认真调查，刚刚反馈回来的消息是，号牌为东o88688的车辆却系该县县委政法委所有，但这是政府采购并统一配发的普通轿车并非越野车。我们的民警了传回了这辆车当前正在使用的视频和照片。”**安说。
“第二路人马在沁水绿城花园排查了两天时间，但仍未发现东o88688越野车。后来咱们民警发现，所谓的沁水绿城花园的专用道路事实上了不‘专’，在道路中间还有两个岔口，我们现在怀疑肇事车辆进了专用道路后，最终并没有进入小区，很可能从岔路逃跑。”**安说，“现在，支队科技处处长已扩大了调取监控的范围，可是从半个小时前反馈给专案组的情况看，还没有发现东o88688车进入专用道路以后的去向。”
会场里非常安静，**安停了停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王文龙，王文龙面无表情，像一尊雕塑。
“给我们的女警晏然的笔录，在两个小时前做完了，但现在看来价值不大。做笔录的目的是想印证我们‘肇事司机有问题，要急于逃跑’的事实，现在，大家对这样的分析推论已经毋庸置疑了。”**安说，“关键是晏然当时根本没有看到司机的行驶证和驾驶证，也就是说，我们至今还没有锁定肇事司机和肇事车辆的身份……”
“案发当晚，我们的第四路人马在全市各主要交通枢纽，一共盘查全省公安号段的“东o”车牌的车辆510辆，有问题的97辆，其中15个为假车牌。而伪造车牌且未能提供车辆原来行驶证的13辆车已被暂扣。其他挪用车牌、未按期审验或者驾驶人员未携带行车证照的，也逐一做了相应的处理。”**安说，“但第四路警力的这些收获，对于案件侦破没有起到作用。”
这样的结果让专案组上下都很汗颜。至此，所有线索几乎全部中断，对于案情的分析也陷入了冰冻状态。会议室里死一般沉寂。
“大家还有什么好的思路？”**安的这句话简直跟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
会场的安静主要是因为副局长王文龙的到来。
作为主管全市刑侦工作的这位副局长在公安系统里有着“拼命三郎”的传奇，二十年前，紫华市曾发生过几起在全国有重大影响的案件，其中，还包括一起死刑犯越狱案，当时才20出头的王文龙是专案组最年轻的成员，他机敏过人，伸手不凡，这名具有黑社会背景的越狱犯，最终在和民警作生死搏斗时，被王文龙一把夺下刀子就地生擒，王文龙的手臂上也因此留下了一道疤痕……
大家都把目光盯向了王文龙。
“有一条消息，不妨让我先告诉大家吧……”王文龙不苟言笑，开场白令人有些惊讶：“为彻底解决“东o”号牌管理使用中的问题，维护公安机关声誉，东来省政府决定，所有悬挂“东o”号牌的机动车一律更换为普通民用机动车号牌，对已达到车辆报废标准的，按规定办理注销登记。从下月起，省公安厅交警总队特勤大队将上街路查，两次遇同一“东o”号牌的，一律查扣车辆和号牌，强制办理相关手续。12月1日起，东来全面禁止“东o”号牌车辆在道路上行驶。”
这条消息包括**安在内的专案组成员都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在案情分析会上，王文龙说这件事情的目的是什么？
“我昨天参加省公安厅的会议时有位领导说，目前全省所有使用‘东o’号牌的机动车共有7056辆。由于“东o”号牌的特殊性和其他原因，在管理使用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少部分超出了核发范围；挪用、套用、伪造现象较为突出；个别‘东o’号牌机动车驾驶人特权思想严重，不遵守交通法规，严重影响正常道路交通秩序，损害了公安机关的声誉。这起案件发生后‘东o’号牌格外引人注目，甚至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现在，省公安厅按公安部《关于取消公安专用车辆号牌换发民用号牌的通知》精神，要取消这个‘特权号牌’……”
“这事说明什么呢？”王文龙环顾了一圈说：“首先说明挪用、套用、伪造东o”号牌现象突出。还说明公安厅在要厘清与‘东o’的关系。毕竟人言可谓！碾压女警胳膊的案件已引导起了公安部的关注，市上领导也做出了要尽快破案的批示，但我们的案件却没有什么进展……想必大家也都看到民众在各种舆论平台上狂轰‘东o’车是‘特权车’的民意了吧。当前，就是因为我们的案子迟迟没有进展，紫华市和东来省也都陷入了越来越多的负面舆情当中。”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专案组升格
王文龙看了看大家说：“我们怎么体现立警为公、执法为民？这起案件本来大家关注的是女警的公正执法、敢于执法，以及她所遭受到的肇事司机的违法后果，包括案发后，我们即刻成立专案组，兵分四路连夜破案的工作，可是后来呢？舆情办提供的数据显示，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疑‘东o’号牌和‘特权车’，猜测是警察的车碾断了女警的胳膊……同志们！没有良好的舆论环境，就没有良好的侦破氛围，没有良好的侦破氛围，也就很难营造出良好的舆论环境。立警为公具体到现在就是首先要顾全大局，顾全省、市两级政府的颜面和尊严，再就是要赶紧破案，迅速扭转当前不利于我们的舆论局面。”
王文龙的一番话既让专案组成员耳目一新，又让他们觉得讲话内容空洞无比。那么，说一千道一万，案子究竟从哪里入手？
“咱们专案组前期几次会议内容，我从会议纪要上看过了，我很赞同付华中提出的这个观点，当然也是分析和推测。一是驾驶人可能是外地人；二是，在闹市区司机为什么又要铤而走险肇事和逃逸？三是东o88688可能是套牌车。”王文龙突然问：“谁是付华中？”
坐在打老远处的付华中立即站起来，敬礼！“王局长好！”
“不错不错，推理很符合逻辑，现在就是缺乏证据正锁定事实。”王文龙随口问：“你是从哪个部门抽调来的？”
“报告王局长，我是交警石山大队事故中队民警。”付华中的话铿锵有力，无论站姿还是回答都像个军人。
“嗯，付华中……好，好。看来还是基层锻炼人呐。”王文龙一边说一边示意付华中坐下。
“王局长，华中是个老交警，业务能力特别强，这起案件一发生他就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勘查，而且走访了大量的目击证人……”**安赶紧给身边的王局长说：“他做这些工作时，咱们的专案组还没有成立呢。”
王文龙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从他坐在专案组的会议室到现在，他的脸一成不变。
“是这样吧，先宣布一下市局的《决定》，大意是：此前我们交警支队成立的“10.28交通肇事逃逸案”专案组，现在升格为市公安局专案组，由我来担任组长，在原成员不变的情况下，市局从各分局和各支队再抽调63名经验丰富的民警参加战斗，这样以来，紫华市公安局‘10.28交通肇事逃逸案”专案组人数已超100人……”王文龙说，“为了节约时间，《决定》的原文我就不再这里念了，会后请大家传阅。从现在起，我讲一下我对这起案件的基本推断：肇事司机很可能是外地人，他们的车辆系套牌，之所以肇事很可能这个司机或者车里的某个人与重大案件有关。换句话说，车上有人犯过案，他们经不起警察盘查，那天，咱们的女警只是在进行常规检查，而司机却成了惊弓之鸟，这足以让我们朝‘案中案’这个方向去分析和推测。”
付华中对这位领导的说法非常认可，他觉得王局长不仅仅是“拼命三郎”而且也是“神探”。
“以前的四路兵马全部撤回，我们得重新明确侦破方向，制定侦破方案。既然我们已能确定肇事车是套牌，那么，第二路扩大范围”调看监控有用吗？第四路在全市设点盘查‘东o’还有意义吗？”王文龙说：“当下我们需做的是赶紧找到肇事车，但是怎么找？我们不能再通过监控寻找，我怀疑肇事车肯定更换了东o88688这个号牌。可是他们会在什么地方更换，是更换呢还是直接卸掉了呢？还有，肇事车究竟藏匿在哪里？一定在紫华吗？”
“王局长，下一步怎么办，请您直接指示。”成了副组长的**安问。
“最传统的方法往往是最有效的方法。专案组立即组织便衣民警，以华自由贸易区和沁水绿城花园为两个中心，分别向外辐射三公里的范围，拉网式搜寻肇事车辆。”王文龙说，“胡支队，你安排一下，组织媒体面向社会广泛征集破案线索，记住，一定要给予以保密和重奖。”
**安认认真真的记录着专案组组长的安排和交代。
“会后请组织新闻发布会，公布紫华市公安局‘10.28交通肇事逃逸案专案组’的基本情况，在不泄密的情况下，专案组要通过媒体向社会透露一些案情和进展，哪怕是我们勘查现场的消息……总之，不能让市局专案组没有动静。全社会的目光现在可都在盯着专案组呢，各级领导也都在看着我们呐……”王文龙说着轻轻拍了拍**安的肩头：“老弟啊，这次我们可是要一起啃这个硬骨头……”
付华中终究被以第一个勘查案发现场并走访目击者的身份，被请到了新闻发布会现场，作为专案组成员，他在新闻发言人综述案情发言过后，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新闻发布会前，**安专门把他叫去告诉他：“面对记者时，你一定要能说出专案组破获此起案的信心和决心，要表现出我们已掌握了大量证据，初步锁定了嫌疑人之类的话，明白了这些，具体怎么说你心里应该就有底了。”
“可是，胡支队，我们现在还没有锁定嫌疑人啊……这个，能这么说吗？”付华中问。
“这个……反正是嫌疑人嘛……咱们的嫌疑对象很多，不是说‘初步’锁定吗？接下来可以一步一步排除……案情总是在一点点变化的嘛，要不，咱们给社会怎么交代？”**安说。
付华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能理解**安内心的焦虑和急切。
“敲山震虎、声东击西……这些都是策略，咱们为什么不利用媒体先造成这样一种声势，让嫌疑人的内心防线先瓦解？”**安说：“刚才王局长不是也说了吗？要向社会广泛征集破案线索，刚好，到时我让新闻发言人发布这条重奖线索的消息，然后，你接受采访时再劝嫌疑人自首，这样以来，没准对案件侦破会有很大的帮助。”**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