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人啊，有时得靠机会……”
**安以前是付华中的老领导，他的睿智和机灵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加而衰减，反面越来越出神入化。付华中看着**安，眼睛里发出崇拜的目光。他在公安系统认识的所有人里，就数**安最让他觉得什么是平易敬人，什么叫宠辱不惊，不管在什么事情上，他总能把“中庸”与“变通”拿捏得恰到好处。
“胡支队，我……”付华中准备再说些什么，一只厚厚的大手轻轻落在他肩上，“华中啊，我们共事了这么多年，你的业务能力我还不知道？就是在全支队你也是非常优秀的警察，人啊，有时得靠机会……”
大手在付华中肩头轻轻拍了拍。“华中啊，不是所有走上领导职务的人，就一定比基层民警优秀……”
付华中有脑海里突然浮出魏国涛。
**安的这句话像一汪清澈的泉水，一下子漫过付华中在职场中久遇干旱而开裂的心田，他心里有一片干旱到开裂的冒着火星的土地，干旱是因为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这个无情无义的人把他的心田撕成了一个个口子，一道道疤痕……付华中看着**安，目光里涌出款款深情，涌出万分感激，就像一起灾难深重的冤假错案，被一朝昭雪时的那种完全不顾及一切伴随着内心的颤动而喷涌出的激动与情绪。
付华中的双眼红了，泪水在这个铮铮铁骨的汉子的眼里翻转着，涌动着，眼圈都红了，但他始终强忍着，不让一滴泪水这么没出息地流下来。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咽喉里像卡住了什么东西，不是鱼刺，是密不透气的软软的一团东西，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牙缝里连一个字也没挤出来。
“华中，咱们先把这起案子给破了。你的事我知道……”大手又在他的肩头又轻轻拍了几下，付华中能感受到这是老领导对他是期望，也是专案组对他的重托。付华中能感受到这只手不仅充满力量而且也带着温度，就像西班牙斗牛场里的红布，一下子激活了他内心封印多年的一腔热血，顿时，付华中倍感全身满血复活，像一头凶猛的狮子被人从沉睡中叫醒，他的内心里正发着响彻于天地间的狮吼，威震四方！
王一薇是从手机上看到付华中接受媒体采访视频的，这个条消息是刘美艳分享给她的，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收到视频十几分钟后，陈渊博的外公李明轩也给他打来电话，问她是不是付子傲的爸爸上了电视？李明轩早都知道付子傲的爸爸是交警石山大队处理事故的交警，见电视上的这个人姓付，而且和付子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再说，这个案子就发生在石山大队辖区，他一想，电视上的付华中可能就是王一薇的丈夫。
手里机的付华中脸色明显有些憔悴，胡子没剃，眼睛微肿。但在镜头里，他的脸依旧刚毅正气，剑眉浓黑。王一薇看着画面，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她心疼他，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家他每天都在拼命地工作，像上了发条的陀螺从不懈怠；她感激他，身穿警服的他让一个个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抚慰着受害人悲伤的内心。可是，社会上并没有人知道付华中是谁？他的孩子没有学费照样被停课，照样没有充裕的钱买新衣服……
王一薇的眼睛湿润了。
画面里的丈夫正在对着镜头通报案情：“目前，通过对案发第一现场的仔细勘查和大量走访，专案组已掌握了非常重要的线索，侦察阶段取得重大进展，在这里，我也郑重警告嫌疑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已经发现了大量证据，目前，专案组正在夜以继日地侦破案件，希望嫌疑人立即到公安机关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看完视频后王一薇打通了付华中的电话，让他注意身体，抽空回来取上一身换洗的衣服。
晚上，王一薇让付子傲看了这段新闻视频。“妈妈，爸爸太神气了！我长大了也要上电视，跟爸爸一样穿着警服让记者采访。”
“想当警察也得先好好学习，只有学到知识你才能考上公安大学，将来才能跟你爸爸一样当警察。”王一薇说，“知识是一切的基础，现在的社会竞争越来越激烈，没有知识你别说当警察，就算普通工作也找不到。为什么现在有那么多人都找不到工作？就是因为他们没有知识，什么都不会……”
“妈妈，可是现在许多大学生也都找不到工作，他们不是有知识的人吗？”付子傲问。
“他们呀……”这个问题突然让王一薇不知该如何回答。“赶紧做作业吧，抓紧时间。”
“可是妈妈，你还没回答我这个问题呢？”付子傲追问。
王一薇思考了一下说：“大学生找不到工作有很多原因，但是，从名校毕业的大学生大多数都能找到工作，而且都是好工作，只有上了那些最差大学的学生才不好找工作。所以，要上名大学……”
“就得先上名中学，要上名中学就得上名小学，要上名小学就得上名幼儿园……妈妈，这话我早都听腻了。”付子傲调皮地撇撇嘴说。
“你既然知道，那就赶紧好好学习，赶紧给咱们考上名中学。你要知道，不管到了什么年代，一流单位肯定需要一流人才，一流人才也肯定要去一流单位，只有是一流人才在一流单位，才能为国家为社会做出贡献，要不，你这一辈子也就只是谋生罢了，根本就做不出什么贡献……所以，要成为将来的一流人才，要想做出贡献，你就要从现在努力，首先要考上‘六大名校’……”
“我知道……”付子傲有点不耐烦了。他摊开一堆的作业，调亮台灯，埋下头继续做作业了，墙上映着他的剪影。
“晨晨，过来！别影响你哥哥，来，到卧室来！妈妈给你讲《看图识字》。”她一把拽走站在一旁的晨晨：“昨天我们讲到第几页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5位家长没签字
期中考试刚刚过去几天，紫华市实验小学跟往常一样进行着开学时的教学计划，六年级（8）班的教室里，陈渊博的座位上空空荡荡，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来学校了。旋律优美悦耳的上课铃声一响起，散落在外的同学们跟蜜蜂一样奔跑着冲进教室，魏宗赫和几个男同学喘着气，脸蛋通红，头上还冒着热汗，短短的课间10分钟显然让他们意犹未尽，进门时嘻嘻哈哈你挤我我挤你，一个男孩还冲着魏宗赫念叨着什么。
魏宗赫突然伸出双手立起掌，冲着那名同学猛地击去，嘴里还念叨着刚刚编成的段子振振有词：“降龙十八掌，送你回香港，香港没有门，送你送澳门，澳门没有桶，送你回马桶……”
话音未落，那个男孩就打了个趔趄，歪歪斜斜撞在过道的桌子旁，险些摔倒，他夸张地咧着嘴，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在原地跳着，就像带着弹簧的玩具进开启了自动模式。顿时，刚刚安静下来的同学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前仰后合。
“赵老师来了！赵老师来了……”不知是谁像八哥一样快人快嘴。
弹簧玩具赶紧停止跳跃，哧溜一下跑回座位。
赵美婷抱着厚厚一撂考试卷走进教室。她把教室环顾了一圈，平时优雅的面庞上浮着让孩子们揣摩不透的神情，突然，“啪”的一声，将一撂试卷拍在讲台，在试卷落下的瞬间扬起一团粉尘。
一霎那，刚才的喧闹像被浇灭的火，教室里顿时归于平静，只能听到大家呼吸的声音。
“这份考试卷仍然有13个同学没有按老师的要求‘错一改一练三’。”赵美婷把脸板得很平，两道眉毛都快要拧在一起，嘴角微微朝下，她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说：“我一直就想不明白同样是一个班的同学，同样在一个教室里上课，同样是一个老师布置的作业，为什么完成的情况会有这么大的差距？‘错一改一练三’是咱们学校多年来的传统，是老师总结出来的教学方法，可是，你们为什么总要打折呢？”
同学位都不说话，大都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把头抬起来！这时知道错了？你们昨天交作业时怎么就不检查？”赵美婷说，“这13个同学当中有8位家长签了字，但明明做错了还签字！还有5位家长根本连字都没签。今天放学后这5名同学全部留下补做作业，每道题都要‘错一练十’！请各小组组长给他们再出十道题，让他们重新练习，做不完不准离校，如果家长在门口接送，就让他们等着吧……”赵美婷生气地说，“让家长签字并是不老师推脱责任，教育分为学校、社会、家庭三个方面，你们没有按标准做完作业，家长就不应该给你们签字！签字意味着什么？责任！而不是应付！”
小孩子对外部世界有着天然的敏感，大家都能敏感地捕捉到老师生气时的每个细微的表情，他们齐刷刷地把手放在身体两侧，腰挺得笔直笔直，头部端正，目视前方，尽管老师正在批评他们，但他们还都挺起胸膛，一看都是训练有素。这样的坐姿从他们六年前一进紫华市实验小学就养成了，同学们还记得，那时他们才刚刚从幼儿园来到小学，第一次坐在了没有玩具，排满课桌的教室里，当时的班主任老师是梅格玲，正确的坐姿和握笔的姿势就是她教给他们的。
不光梅格玲老师教他们坐姿和握笔姿势，其他班里的老师也给大家教这样的知识，确切地说，这是同学们到紫华市实验小学上的人生第一课，不同的是许多老师都会一遍遍地重复着：正确的写字姿势包括三方面，一是坐姿正确，身体直，头正，肩平，腿平。二是执笔姿势正确，大拇指和食指夹住笔杆，其余三指托住，笔杆向后稍斜，靠在虎口处。三是眼离书本一尺；胸离桌子一拳；手离笔尖一寸……
梅老师没有给这些刚刚从幼儿园走进课堂的孩子们讲这些，她觉得这么冗长繁琐的话孩子们可能记不住，她索性把坐姿和握笔姿势编成了顺口溜，带着大家一边唱，一边一个个纠正坐姿。梅格玲编成的写字坐姿顺口溜是这样的：头正，肩平，身直，足安。编的握笔姿势顺口溜更是琅琅上口，像一首节奏明快的少儿歌曲：老大老二对对齐，手指之间留缝隙，老三下面来帮忙，老四老五往里藏。
当时的校长王才发现梅格玲老师编了两个顺口溜，觉得很有意思，对于刚从幼儿园来到小学的学生来说，写字就是他们的负担，梅格玲老师的这个法子，会让学生在唱唱歌、念念口诀中体验到写字的乐趣。
“老三老四的称呼就很容易让学生知道写字时得把无名指与小拇指往里弯进去，如果教师按照书上规范的说法去教，许多小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无名指呢！五个手指分别有一个名称，孩子哪能一下子记住这么多？”王才校长特别赞赏“握笔姿势顺口溜”，后来，还亲自给起了一个更简洁贴切的名字叫“握笔歌”，还把这首歌专门用卡通字和图片制作成宣传板，悬挂在一年级的每个教室里。
同学们都记得刚上一年级那阵子，梅老师就像个幼儿园的老师，一上语文课就先让大家念口诀、唱儿歌，然后再写字，在同学们写字的过程中，梅老师就会从讲台走下来，在教室里随时纠正错误姿势，这样的口诀和儿歌他们唱了一个学期。那时有些同学还动不动会把梅格玲叫阿姨，梅老师会微笑地蹲下身子拉着他们的小手说：“从现在起你们不再是幼儿园里的宝宝了，你们成了学生，在学校里不能再叫别人叔叔阿姨了，要叫老师。”
小同学这时都会点点头表示听懂了。梅格玲还给他们说：“‘坐得直，拿得稳’不光光是说你们的坐姿和握笔姿势，你们长大了做人也应该这样，明白吗？”
同学们“坐得直“的习惯从那一年起便渐渐养成了。尽管赵美婷此刻用一张很难看的脸面对着大家，可是绝大多数同学们依然保持着”坐得直“的好习惯。王才校长以前在开新生入学典礼时，经常会很自豪地向学生家长说：“我们紫华市实验小学培养的学和其他学校培养的学生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阳光自信。”
而此刻这些“坐得直”的阳光自信的同学们，正在猜测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第二百四十二章 班主任的忧虑
“魏宗赫，站起来！”
耷拉着脑袋的魏宗赫脸红心跳，从老师一说出这件事他就知道老师会点他的名字，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你的作业上是谁签的字？”赵美婷严厉地问。
魏宗赫低着头，目光游离，左看看，右年看。教室里异常安静，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妈……我妈妈……签的……”
“你妈妈？你确定是你妈妈签的字？”
魏宗赫心跳加快，咚咚咚在胸腔里胡乱地撞着，就跟一只在十字路口摔了跟头的兔子，既惊慌失措又摸不清东西南北。
“回答老师的问题！”赵美婷一字一句地说。每一个字的发音都明显加重。
同学们的目光呢刷地全部聚集在魏宗赫身上，他有些局促不安，只觉得脸上一浪压过一浪地滚烫，有种灼伤感，浑身都在出汗。
“是……我妈妈……签的字。”从魏宗赫的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不过，声音小得跟蚊子叫唤一样。
两束利剑似的目光从赵美婷眼睛里直直地刺向他，魏宗赫局促不安，浑身打颤。顺着那两道利剑似的目光，同学们的视线落在魏宗赫身上。
“魏宗赫，做人要诚实，你不是一个诚实的孩子！”赵美婷当即揭穿了他的谎言。“我仔细看了你家长前段时间的签字，试卷错一练三上的签字无论从字的运笔、结构、和签字所显现的力度看，完全不同。这个字是你临摹的。对不对？”
“我……”魏宗赫的脸跟涨红的高粱一样。此刻如果有一条地缝，他必然会钻进去。
魏宗赫的心咚咚咚地跳动着，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就像是谁拿了一根鼓槌在他心里捶打着。
他依旧耷拉着头，不由得抬起眼皮，眼珠悄悄向上翻看着，余光刚与两束利剑相遇，就跟触电似的赶紧慌乱地避开，唯恐避之不及。
“是！我是照着妈妈的字写的……”他终于这样回答。不过说出这句话后，就要胀裂就要爆炸的魏宗赫赫有了一种释放。
“站到讲台跟前来！”
魏宗赫是第一个被罚站到教室前排的，紧接着，赵美婷将另外4名没有家长签字的学生也“请”上了前排。
六年级（8）班期中考试成绩让赵美婷极不满意，83.5分的平均成绩，这在毕业班13个班里排到了第5名，作为数学教研组组长的她心里憋屈，憋屈又没法说出来。
来教室之前，赵美婷又跟财务室的会计胡萍为账目的事拌了几句嘴，她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心情真是糟透了。
这5名学生的处罚就是放学后让他们全部留校补做作业。
放学后赵美婷回到教师办公室，她在透明玻璃杯里倒了一杯白开水，这才静静地坐下来，她不由自主地又将学生的考试卷翻开，一遍遍地翻看着，心有不甘。在教室里，魏宗赫等5名学生都在补做着作业。
同学们离开学校后，原来充满着朗朗书声的校园渐渐变得安静。赵美婷看完试卷后摘下眼镜，用拇指扶着脸颊，细长的食指顺着细长的眉毛由时向外拂娑着，倦怠的双眼微微闭着，每个学生的在校表现和他们上课时的状态，跟电影里的重叠镜头一样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地闪过。
同学们就要毕业了，她真想把他们送进更好的中学，让他们都能接受到紫华最好的教育，孩子们现在不懂，可当他们长大后就会明白，在一个人最好的学习时间里上一所好中学是多么的重要，可是，不是每学生都有机会进入“六大名校”，这除了自己平时在学校严格再严格的要求以外，家庭教育也至关重要，如果家长连签字都做不到，这样的家庭教育不是缺失是什么？
梅格玲对教育的理解常常让赵美婷自愧不如，她也知道对于一个孩子的培养应该全面，在小学阶段更应该重视素质培养和健全人格的塑造，可是，还有这么多学生至今没有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没有好的习惯以后还怎么去面对更加激烈的学习？学习是从易到难，而学生之间的竞争也会一天比一天激烈，从小升初到高考，哪一个阶段不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哪一次不是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的惨烈？中国的教育真是太残酷了，从咿呀学语到跻身一流大学，这其中有多少学生会被精英教育所抛弃？在赵美婷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这么一首诗：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从事教育这么多年，赵美婷越来越感受到国家的教育缺乏明确的指向性，班里的确有些学生在文化课的学习上很吃力，学生对学习的兴趣也不浓，可是，有些孩子在手工课和兴趣课上却表现出了他们的热情甚至天赋，然而，这些对于小升初考于事无补，除了“六大名校”的招生考试外，还没有培养专业技术人才或者培养兴趣方面的学校来他们学校招生。
同学们并不知道，六年前家长千辛万苦给他们选择紫华市实验小学，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能有一个通往“六大名校”继而通往精英教育的机会？可是，一只手伸出来五个指头也不一样齐，让他们全部实现愿望又怎么可能呢？这不是一个班的学生在竞争，是全市十万学生在竞争啊……
赵美婷突然觉得自己好孤单，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在想这些问题，她知道给学生布置的作业量大了不少，一些家长在班级的微信群里已经怨声载道，可是，她不这样做又能怎么样？如果哪个学生因为一分两分而与“六大名校”失之交臂，这怎么不叫人扼腕痛惜？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是她又与何人说呢？
梅老师！此刻她非常想跟梅姐说说心里话，说说这些日子里的愁丝恨丝，说说她的煎熬纠结……如果梅姐在她身边，她肯定会听她把一肚子的话全部说完，还会安慰她关心她。可是，梅老师，你到底在哪里，在哪里啊？
顺着细长的眉毛拂娑着的细长的手指停了下来，赵美婷翻出家长信息登记表，她想知道每个家长的职业背景和受教育情况，想单独跟有些学生的家长聊一聊。“六大名校”的点招考试就要开始了，没到最后一刻，她还是要尽最大努力把尽可能多的学生推进“六大名校”的校门，哪怕多送进去那么一个，她心里也会安慰。
一打开家长信息登记表，“陈渊博”这三个字首先出现在她的眼帘。
第二百四十三章 当老师就是良心活！
是啊!陈渊博已经好久没来上学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陈渊博妈妈李雨露打电话说孩子生病了，说是不小心摔破了脑袋要住院，后来也没见她给学校交病历和请假条。赵美婷思忖着，六年来每次都是他外公李明轩老人接送他上学，似乎有好一阵子了，她也没见过位老人来学校，倒是他的妈妈送过一段时间，再后来她也就记不清了。
李明轩温文尔雅的气质和慈祥和善的面容让赵美婷确定她没记错人，李明轩老人还跟她交流过几次陈渊博的学习，几次交流中她能感受到老人的焦虑，他一直不明白让孩子上了补习班上了奥数后，为什么学习成绩反而下降？在五年级前，陈渊博的成绩一直排在班上前几名，自从学了奥数后孩子对学习却越来越厌倦。
陈渊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摔得严重吗？“六大名校”的校招考试就要开始了，如果他再不来学校，就连被招生的机会都会错失。想到这里，赵美婷赶紧拿起手机，给家长信息表里的“接送人”李明轩打了电话……
这通电话让赵美婷非常震惊！
在半个小时的通话中，李明轩老人把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美婷，还给她说起了陈渊博从一出生到现在，发生在他们爷孙之间的一些往事，通话中老人对外孙的人生充满担忧，如诉如泣的讲述浸湿着赵美婷的心田，老人的自责和对外孙深沉深厚的爱，无不触及着赵美婷的内心，沙哑低沉的语调，辛酸悔恨的抽泣，让赵美婷听着听着眼睛就湿润了，眼圈通红通红。
老人松驰苍老的嗓音里的一字一句都触及着赵美婷记忆的丝线，五年级前，还是语文老师梅格玲当班主任，那时她也常听梅老师说，陈渊博从一入校就非常听话，是个乖巧的孩子，无论坐姿还是握笔姿势都很规范，这个孩子很有耐心，他的字写得很好，二年级学校开了书法课后，他的书法是全班写得最好的，还参加过低年级书法大赛。除了书法，美术老师也说他的画画得不错，有想法，性格也很安静，如果坚持画下去的话可能还能画出点名堂，不过，孩子那时毕竟太小，将来究竟能画出什么名堂谁也不知道。
这两个优点同学们也知道，每次办黑板报的时候，上面的字和画也都少不了陈渊博，尽管那时赵美婷还只是数学老师，但对他还是有点了解的。她也曾在班上表扬过几次陈渊博，把他的数学作业本放在投影仪上给大学当范本，表扬他的作业格式工整，书写清楚。
是的，也就是从五年级开始，她也就没有再把他的作业本放进投影仪里，不是因为他的书写不工整，而是他的作业里常常有错题，而且，还会在作业本下面随手画上一些花花草草。
画了这些花花草草，他还被赵美婷批评过。让赵美婷没想到的是，在一次测试中，付渊博试卷的最后一道附加题的答题区空空荡荡，一字未写，他居然在这里画了一簇草。
这么文气、乖巧、安静、内向的孩子怎么会摔伤？会严重到伤残……赵美婷都不敢去想那一刻的情形，还有那个受伤在家，心急如焚的老人……一个家里一老一小两个病号，她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在，他们这个家最近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
时间悄无声息地从身边静静流淌着，秋天的夕阳和夏日里的夕阳相比，落山的步伐似乎有点些迫不及待，这时，安静的校园已被黄昏的朦胧所笼罩，远处，雾霾之下的操场上拉起了烟雾，扑朔迷离。
赵美婷没有忘记在六年级（8）班教室里，还留有5名正在补做作业的学生，她也知道这些孩子的家长依旧在校外等着接他们回家。期中考试排名、和会计的争吵、还有魏宗赫的撒谎……这些接连发生的事情让赵美婷的心情糟透了，她故意把这些学生留下来补作业，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那些不在作业本上签字的家长，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应当受到惩罚，不光是惩罚孩子也要惩罚家长。
还没放学前赵美婷专门在班级群里发了一条通知：由于以下学生昨天的数学“错一练三”家长没有签字，放学后他们将留校补做作业，放学时间以孩子补完作业并达标的时间为准。接下来就是这5个学生的姓名。
发完这条通知后赵美婷就再也没有去看手机，这是她和家长之间无言的较量，家长的不负责任是她最头疼的事，重，重不得，轻，轻不得，每次考试学生成绩公布后，总有一些家长点赞，一个劲地说老师辛苦了，也总有一些家长抱怨，一个劲地说老师水平差。
当了这么多年老师，赵美婷越发觉得处事的艰难，越发觉得人性的多样。只发通知不看回复，是她摸索出来的一种与家长对话的方式。孩子是不能体罚的，孩子正一天天走近叛逆的年龄，家长要是放松一点这可怎么办啊？
赵美婷锁上办公室的门，一边思考着一边朝教室走去。什么是良心活？当老师就是良心活！自己完全可以当个老好人，让这些学生按时放学，不让校门外的家长等候，更不在群里扫他们的颜面……这样，不光学生和家长乐意，就连自己也可以早点回家。
可是她做不到，不是她对这些家长嫉恶如仇，而是这些家长怎么连基本的签字都做不到？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班上已经发生了好几次，而且，每次都是这几名学生的家长，要是平时偶尔忘了签字也就罢了，可是“六大名校”的校考招生眼看就要开始，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这些家长怎么还无动于衷？既然是这样，他们为什么当初要选择实验小学呢？
教室里，5名学生按赵美婷的要求分别坐在不同的座位，相互之间保持着很大的距离，他们一边写着作业一边扭着身子和同学说话。
第二百四十四章 那年，梅老师……
穿着高跟皮鞋走起路来咯咯噔噔的脚步声，清脆而有节奏，这种声音由远及近从楼道里传来，5名学生知道这种熟悉的声音肯定意味着赵老师来了，赶紧坐正身子写起作业。
赵美婷走到每个同学跟前，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们写作业，巡视了一圈后回到讲台。静静等待着他们把作业做完，然后一一交给她。
赵美婷看了看手表说：“今天大家的表现都很好，改正的试卷全对，不过，老师还想给你们把这几道错题再讲一遍，以后遇到这些题型，大家一定要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不能再在同一个地方摔跤，栽跟头。”她说完就拿起粉笔一一讲解。
天色渐晚，赵美婷给大家讲完课才将他们送出校门，烦躁不安的家长一边嘟嘟哝哝一边领走自己的孩子。可是魏宗赫的家长并没有在校门口，他说他妈妈这段时间每天都要加班，晚上8点才回来，他放学后跟着付子傲一起先回到他们家，妈妈回来后再在付子傲楼下接他。
“去付子傲家的路你知道吗？”赵美婷问。
“知道。每天都是王阿姨接我和豆豆，估计阿姨今天可能等不及了……”魏宗赫有些无奈。“我自己去他家吧，我还要在他家吃饭呢……老师再见！”
魏宗赫说完转身就走。
沉沉的夜幕已经垂了下来，魏宗赫赫背着书包顺着学校围墙向前走着，也许是补作业的时间有些久了，他有些疲惫，有点无精打采，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了，显得格外孤独，稚嫩单薄的身影被沉沉的夜色吞噬着，一点点变小、变小……
目送着魏宗赫渐行渐远的背影，赵美婷心里一片怅然，渐渐落下的天色将她包围着。像这样在夜色里目送着学生回家的事，赵美婷一共经历过两次，第一次还是她刚参加工作，跟着梅格玲老师实习时的事情了。
那是一个冬天，天气非常冷，那天下午放学后，作为班主任的梅老师把同学们送出校门后，有位女同学并没有见到她的家长，学校门口所有同学都回了家，可她却孤零零地等候着妈妈来接她，后来，见校门口没了人，她就进了校门回到门卫室门口等候。
“如果家长没有及时接学生的话，学生就要回到学校在门卫室门口等候，要是还等不到家长，就要及时到教师办公室找老师。”这是梅格玲对学生的一贯要求，那天，这个小女孩也是这样做了，一直在门卫室门口翘首盼望家长来接。
可是天都黑了，而且还突然下起了雨，冰冷的雨丝在凛凛寒风中斜吹到她脸上，她被冻得瑟瑟发抖，不一会儿，雨丝中就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雪粒，她冻得嘴唇发紫，不停地在地上跺脚。和她一起站在门卫室的同学们也一个个被家长接走，最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仍在这里等候。
后来还是保安通知了梅老师，梅老师赶紧从教师办公室冲出来，她一上前就蹲下身子一把抓住小女孩的胳膊急切地问：“爸爸妈妈都没来接你，你等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回来找老师？”梅格玲的目光里充满慈爱，先是把她的一双小手死死地握在她手里，很快，又用她的双手捂着学生冰冷的小脸。
梅格玲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又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番。没等学生说话，她就蹙着眉一脸担心地问：“你没事吧？站在这里把你冻坏了可怎么办？”
“我……老师，我想再等等，我想，妈妈……妈妈一定会来接我的……我爱妈妈……”女孩话没说完，一行清澈的泪水就滑了下来。“我不喜欢爸爸……爸爸……他，他……他不要我们了……呜呜……”
梅格玲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原由，慈爱的目光将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包容着，环绕着。突然，梅格玲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她的身子冰冷冰冷……
这一切，被正要出门的赵美婷看到了。
见梅格玲牵着学生的小手朝教师办公室走去，赵美婷便赶紧跟了上去。
在温暖的办公室里，梅老师给她这名同学倒了杯热水，才知道这名学生的父母在闹离婚，说好是妈妈来接的，可是那天她的妈妈却没有按时来学校……梅格玲跟学生妈妈电话联系后，便陪着学生一起在学校等她。
半个小时后梅格玲的手机响起，她牵着学生的手把她送到校门口，这时，地上已被薄薄的白雪覆盖，像白色的细纱，走上去特别滑。赵美婷看着她们踉踉跄跄的背影，突然想起了梅格玲的女儿玉儿，她们真像一对母女。
黑压压的天色如同给苍茫的大地盖上了一个大盖子，踩着地上薄薄的白纱，她们来到了校门口。学生家长还没到，她们就校门口的路灯下等着她，洁白的雪花在空中飞舞着，慢慢飘落下来……
直到小女孩的妈妈赶到，梅格玲才把学生交到她手里。让梅格玲没想到的是，路灯下这名学生的妈妈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有一块淤血的青疤，“妈妈，你的脸怎么啦？爸爸又打你了吗？”
女儿的问话让妈妈局促不安，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颧骨，赶紧朝后退了两步，想退出路灯的照射范围。
“亲手把孩子交到家长手里我才能放心，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也是有女儿的人……”回来的路上赵美婷和梅格玲交谈时，梅姐的这句话又回响在耳畔。
“魏宗赫！你等等！等等……”突然，赵美婷冲着就要消失在夜色中的魏宗赫大声叫喊。然后大步朝他跟前走去。
“算了！你还是不要自己回去了，我跟付子傲妈妈联系，我要亲手把你交给你王阿姨。”赵美婷一把拉住魏宗赫的手说：“走吧，先跟老师回学校，外面天凉也不安全。”
温暖的教师办公室里灯光明亮，赵美婷先给王一薇打了电话，然后问魏宗赫：“昨天你妈妈为什么没有给你的作业签字？”
第二百四十五章 祖孙重逢
“这段时间我妈妈晚上8点才能下班，等她到家时就快9点了。昨天晚上我睡觉时她都没有回来，爸爸说妈妈加班，我还给爸爸说了让他帮我在作业本上签字，他答应我了，可是我今天交作业时我才发现他压根就把这事给忘了，没有给我签字，我害怕你批评我，所以交作业前我就模仿着妈妈的字签了名。”魏宗赫说，“平时我的作业都是妈妈辅导的。”
赵美婷看着魏宗赫冥冥之中有了些恻隐之心。“你妈妈上班忙吗？”
“忙！她每天晚上9点左右才能回来，妈妈在环保局上班，天天都在保卫蓝天，这几天紫华的雾霾大，妈妈天天得加班……我妈妈就是管天空的，她说她最喜欢刮风下雨，只有遇到这种天气她才能放松。”魏宗赫说话时不惊不诧，落落大方。
“平时你妈妈对你的学习要求严格吗？”赵美婷问。
“严格。妈妈在家里还专门给我贴了一张学习进度表，学校老师每天布置的作业，她都会对着那张表格让我一项项完成。这次试卷上的‘错一练三’是因为她回来晚了，爸爸是个交警，平时根本顾不上我。”魏宗赫说，“我爸爸和妈妈刚好相反，爸爸最不喜欢的就是刮风下雨，只要遇到这种天气他就得到马路上站岗。”
二十分钟后，王一薇急急地跑到学校，从赵美婷手里接到魏宗赫，她连连向老师致谢。王一薇说：“我当时担心接不到赫赫，看到你在群里发的通知后我了你，让你在孩子做完作业后给我个讯儿，我再来接他……”
赵美婷这才拿出手机抱歉地说：“付华中妈妈，实在对不起，我下午一直没看手机。”
送走了所有同学赵美婷才熄灯下楼，朝停车场走去。天已经很黑了，她今天显然已经不能再去一家家地跑补习学校，再去打听梅格玲老师的下落了。自从上次从iap特长生考点那所补习学校要到参加语文学科比赛的14所补习学校名单后，赵美婷一有时间就去跑这些学校，去寻找梅老师。她每去一所学校，就在那张名单上划掉一所。
赵美婷摁下汽车遥控器，黄色警示灯在黑暗里闪烁了几下。她一把拉开车门坐在驾驶座，随身的挎包斜躺在副驾驶座位上。赵美婷不由自主地从储物盒里取出那张写着14所补习学校名字的a4纸，她数了数，已经跑完了9所学校，她相信，梅格玲老师一定就在剩下的这5所学校当中。时间的确太晚了，赵美婷看了看手表，只好把名单放回原处。
汽车已打着了火，发着轻微的突突突的声响，赵美婷扯来安全带系上，就要启动汽车时，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件事。每次离开学校前，她都要快速地把当天发生过的事情回顾一遍，看有没有什么疏漏，这是她多年前在这所学校实习期时梅格玲教她养成的习惯，时间长了这种习惯也就成了自然。
赵美婷突然想起来还有几件事情忘了让学生通知家长，随后她赶紧拿起手机直接在班级群里向所有家长通知。这第一件事是，有些学生的指甲长长了，请家长今晚帮忙修剪，明天生活老师要抽查；第二件事是，今年的体检时间本周内结束，请还未体验的学生携带上次发放的《紫华市实验小学体检通知单》到指定的医院进行免费体检；第三件事是，需要办理紫华市公共汽车乘车卡的学生，请在群里报名接龙，学生公交卡免收工本费，也不收乘车费；第四件事是，每位学生要办一份彩色的“秋冬季节预防传染病”的手抄报，于周五交到少先队大队部。
一连发出五条通知后赵美婷才将车驶出学校，渐渐消失在跟摊煎饼一样一天天越来越大的这座城市里。
从父亲摔伤入院到儿子要成伤残，在短短这些天里李雨露的生活像是坐上了过山车，急剧跌宕着，步步惊险，刻刻揪心。
陈渊博的伤终于治好了，但正如医生当时的预言他落下了后遗症。司马燕和华律师跟向日葵托管学校的赔偿金额未达成一致，他们给陈渊博提交了伤残等级鉴定的申请。不过，鉴定机构的工作人员告诉司马燕，他们将在30个工作日内出结果，要说快的话可能十几天二十天就出来。
赵美婷给李明轩打完电话一个星期后，陈志豪和李雨露开车把陈渊博从医院接回家。陈渊博出院时被医生诊断为：跨横窦硬膜外血肿，颅骨骨折，变异性哮喘。住院 26天花了21928元医疗费。
一见到陈渊博，外公李明轩就死死地抱着他不肯松手，生怕一松手外孙会飞走。“豆豆啊，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外公想死你了……”李明轩老泪纵横，激动地嘴角都在颤抖。
从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到现在的这几个月时间里，祖孙两人都没有在一起生活，那场暴雨对他们家而言就是一场灾难，好端端的一个家，好端端的生活竟然被那场暴雨冲打得七零八落。从陈渊博出生到上幼儿园到上小学，他们在一起已经朝夕相处了12年，而段时间，爷孙俩同在一个城市却不能在一起厮守，一场又一场的灾难把他们无情的隔离，而今，当他们再次在这个再也熟悉不过的房子里相聚，怎么能不泪垂？
然而，物是人非，一场接一场的灾难也改变着他们每一个人，如今，精神矍铄的外公依旧不能跟往常一样行走，原来乖巧听话的陈渊博不光脑袋上留下了一道疤痕，更重要的是，他的伤残等级还正在鉴定当中……
暴雨突然袭击了这个原本平静的家，而暴雨退却后留下的却是满目疮痍，几个月的奔波、焦虑、自责让李雨露几乎变了一个人，她成天沉默寡言，脸上的表情似乎都有些呆滞，陈志豪拼命地加班，加班加到通宵达旦，也许，这种高强度的劳动才是他对生活最好的逃避。
没有陈渊博的日子里这个家死一般沉寂。李明轩把乐乐的课本看了一翻又一遍，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打发时间，他就把老师每天发到班级qq群里的作业认认真真做一遍，乐乐请了多少天假，他就做了多次作业……李明轩觉得做每一道题时仿佛外孙就坐在他身边，有时他甚至觉得他不是自己而是乐乐，是乐乐正在做着作业……
那天，赵美婷给李明轩打来电话时，黑暗将房间几乎已经吞噬掉了，家里只有李明轩一个人，也只开了一盏灯，在微弱的灯光下，李明轩正在陈渊博的课桌上做着作业。赵美婷的电话一下子激起了老人对外孙的思念，勾起了这些年来他和外孙在一起时的一幕幕往事，那天，孤独的老人在电话里如诉如泣，他把关于他们祖孙俩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赵美婷。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能给孩子做这个鉴定……”
好端端一个家就这样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被一场暴雨冲垮了，要是没有那场暴雨李明轩的脚踝就不会被摔伤，他的脚不摔伤，李雨露也就不用请假照顾他，不会把孩子放进托管学校，孩子要是不去托管学校，就不会从双层床上摔下来……
可恶的暴雨！
与外孙在家里重逢后李明轩的喜悦溢于言表，这些天来，老人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他对陈渊博不停地嘘寒问暖，时而摸着他还没有完全长好的头发，时而拍拍他的肩膀，捏捏他细细的胳膊，从上往下打量，双从上往上打量，怎么都看不够。
陈渊博跟往常一样靠着外公的肩头坐在沙发里，李明轩喜欢乐乐这样靠着他，乐乐靠着他他心里才格外踏实。陈渊博回家时医生还给他开了许多药，李明轩把这些药齐齐地摆在窗台上，用黑板笔在每个药盒子上都大大地写着用量和服药的次数，每到时间都会伺候他服药。
说来也怪，从陈渊博回到家里那天起，李明轩突然可以离开轮椅，从那天起他就柱着一根拐杖在家里来来回回走动着，等会给外孙披上件衣服，等会又坐下来给外孙讲他的童年，讲他小时候那个叫富贵的玩伴……
“外公，富贵家是不是很有钱？”陈渊博问。
一抹笑让李明轩把眼睛眯了起来，孩子的天真无邪让老人也笑得纯粹。“我的那个富贵啊，他家里穷，没钱……”
“没钱还叫富贵？”陈渊博撇撇嘴说。
“没钱就穷！穷，他爸爸妈妈才希望他长大后能钱有，让他变得富贵。”李明轩说。
“哦，是不是跟我的名字一样，我现在没有知识，我爸爸妈妈希望我长大后知识很渊博，所以，就把我叫渊博……”陈渊博问。
李明轩抚摸着他的脑袋说：“是啊，是，是这个意思。”
“外公，你和富贵小时候都玩些什么？那时有蹦床吗？有电子游戏有滑板车竞技吗？”陈渊博好奇地问。
“哪有这些啊……外公小的时候我们国家还很穷，新中国才刚刚成立……根本就没有这些好玩的东西，我们啊……就到处去抓虾米、荡秋千、疯玩疯跑……”李明轩说着，脑海里就泛起了自己童年时的朵朵浪花，每一片浪花里都饱含着欢声笑语。
“外公，你们小的时候上不上补习班？”陈渊博问。
李明轩笑了笑，慈祥地看着外孙，再一次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我们那时候哪里还有这些……那时候啊……我们国家根就没进补习班，后来全国的人连学都不上了……”
“全国的人不让学？那学生每天都做什么？”陈渊博的眼睛睁得很大，目光里充满了好奇。
“是啊！全国人都不上学，所有的学校都关停了。人们都种地、做工去了……去挣工分了……”李明轩说。
“挣工分是什么意思？”
“乐乐，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外公就不给你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李明轩说。
秋冬相交，室外的阳光柔弱飘忽，祖孙俩个陷在软软的沙发里，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射进房间里的一束束光很快就会移动位置。在这个家里，不时会传来祖孙俩开心的笑声，松驰的声带中颤抖着的苍老的声音，和正一点点变成成人声音的两种声音成了最美妙的音乐。这种混合的声音里有着鱼水之乐的幸福和满足，这是人类最好听的一种和谐之音。
晚上，李明轩拄着拐杖来到厨房一瘸一拐地张罗着晚饭，陈渊博独自在课桌上画着画。
李雨露拖着疲惫的身子一边开门一边打着手机。
换掉高跟鞋后她趿了双拖鞋陷在沙发里。“申请资料不是都提交了吗？鉴定委员会现在还需要我们提供什么东西？他们多久才能给出结果？”
电话那端是她的闺蜜司马燕，她说：“单从我们的诊断证明和住院的一系列资料看，我们申请七级和八级伤残应该没什么问题。递交申请前我专门让鉴定委员会专家库里的一个专家看过了，人家说咱们的伤情申请伤残不会存在问题。露露，最近你为了家里的事情憔悴许多，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办吧，你就不用操心了，那位专家也说了，他们会尽快给我们鉴定，估计半个月就能出结果……”
听着司马燕电话里的讲述，李雨露不禁伤心起来，她低着头从茶几上的抽纸盒抽出纸巾，擦着眼泪，不一会儿茶几上就撂了一堆纸团。散乱的头发一泻而下，将她的容颜全部埋没。
厨房里的李明轩听见李雨露的通话内容后，拄着拐杖从厨房走出来，他见女儿李雨露依旧埋头打电话，就一瘸一拐地来到陈渊博房子前轻轻地将门拉上。
李雨露打完电话后依旧低着头，双手胡乱地抓着头发。那一堆雪白的纸团格外醒目。
“露露啊……”李明轩咯噔咯噔的拐杖声离她越来越近。
李雨露赶紧抬起头泪眼朦胧。她赶紧左右抹了两把说：“爸，你别乱走了，快，快歇歇……”说完就把一团的纸巾揽进茶几下的垃圾筒里。
李明轩绊绊磕磕地来到沙发前，动作生硬地坐下。“露露，有个事儿爸爸得跟你商量一下……”
“爸……”
“给乐乐做鉴定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孩子还小，咱不能给孩子做这个鉴定……”李明轩叹了一口气，悲伤笼罩着他饱经风霜的脸。“乐乐的人生还没开始，他不能成为残疾人，你明白吗？”
“爸……呜呜……”李雨露的眼泪再次涌出眼眶。“可是，可是向日葵托管学校不愿意赔偿……如果有了这个鉴定，他们就不得不按照法律规定给我们赔偿……”
李明轩努力地朝女儿跟前蹭了蹭，他抚摸着她散乱的头发说：“露露，和孩子的前程相比，这点赔偿金算不了什么？不就花了两三万块钱嘛，这点钱爸还有……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乐乐正一天天长大……”老人说着将目光朝陈渊博的房门瞅了瞅。
“可是，爸……我们总不能便宜了托管学校，如果没有这个伤残鉴定结果，他们承担的赔偿金额就会很少……”李雨露说。
“露露啊，吃亏是福！爸风风雨雨活了一辈子，经见了太多太多的人和事，这人啊，不是说谁整天吃山珍佳肴就幸福也不是说谁住茅檐屋舍就不幸，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高高兴兴，这就是最大的幸福。”李明轩说，“我这一生也快到头了，就算我百年之后我也会祝福你们这个小家庭能和和美美，这次我们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别为了这事跟人过不去，跟别人较劲也伤自己啊……”
“爸……”
“露露，这事我说了不算，你和志豪也好好商量商量，你们年龄也都不小了，遇事别那么冲动，志豪这个人刻板、固执，遇事不太会变通，容易钻牛角尖，可他是真心爱你和孩子的。社会上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有个感情专一，踏踏实实朝着正道走到底的男人在你身边，爸也就放心了……天不假年，我老了，终有一死，露露，只要你们这个小家……”
李雨露听着爸爸的话越说越伤感，抬头看时，只见李明轩的眼睛里溢满了浑浊的泪水。
第二百四十七章 课堂上的捣乱
这天，赵美婷放学后开车一家家跑补习学校，名单上的补习学校已经剩下最后三家了，她的心里一阵激动一阵担忧。要是再努力一下，也许就能找到梅格玲老师，可是，要是在这几家学校还没有梅老师的下落，那可怎么办？
赵美婷每次都怀揣着满满的希望走进这些学校，而最终却不得不沮丧地从这些学校离开。梅格玲简直是人间蒸发，茫茫人海，她们母女究竟去了哪里呢？赵美婷先后去了玉儿学校三次，可每次的答复都是一样的：“玉儿请假了……”
林浩然所在的五年级（8）班的同学们升到六年级时，他就成了离开这支雁群的孤雁，他最终被爸爸林子祥带到了钢铁厂附近的红枣坡小学上六年级。
这个学校是按地名而命名的公办小学，二三十年前这里还是农村，这一带山坡上野枣很多，每年秋天酸枣成熟后就会密密匝匝挂满枝头，坡上、坎上、岭上到处都是红彤彤一片，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什么是原因，这一带的大枣自古以来味道酸甜可口，在周围小有名气。后来，随着城镇一体化的不断推进，一颗颗酸枣野树和一座座民宅瓦房，渐渐消失在大型机械之下，跟冰山雪川渐渐消融一样被一点点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崛起的高楼大厦和一条条宽阔顺达的柏油马路。
就这样，这个出产红枣的山坡和以红枣命名的村子就没了踪影，曾朝夕相处的村民早都分散在城市的角角落落。以前隶属于村子的红枣坡小学也被纳入紫华市公办教育范畴，交由属地河池区管理。来这里上学的大都已不是红枣坡村民的孩子，绝大多数是刚刚进入紫华打工的新市民子女。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这所看上去不破也不烂的学校每个年级只有三四个班，每个班只有三十多个学生。
林浩然被分到了六年级（3）班，也就是六年级的最后一个班，教室里稀稀拉拉，比紫华市实验小学宽松多了，班上有31名学生，老师上课时无精打采，心不在焉，老师讲老师的，学生玩学生的，老师讲着讲着也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没了劲。
林浩然入校没多久就加入到了调皮学生的行列，和当年在紫华市实验小学时跟魏宗赫他们混在一起一样，很快就跟大家打成了一片。老师在讲台上仿佛是对牛弹琴，讲台下不时会传来同学们窃笑声和打闹声……
林浩然和同桌王蓬勃跟往常一样又做起了小动作，他们轮番伸手去扯前排女生苏彤彤的马尾辫，他们一扯她的辫子，她就不得不仰一下头，他一仰头，他们就咯咯的一脸坏笑。
揪女生辫子是他俩常玩的游戏，女生一烦躁他们就笑，好不开心。苏彤彤坐在林浩然的正前方，她的女同桌原本也留有一头长发，被他们欺负得受不了，只好剪去长发留成了学生头。这样一来，苏彤彤的长发就成了的玩具，老师上课时林浩然和同桌王蓬勃动不动就会冷不丁地拽一下她的头发，调戏她、取笑她。
近一个学期以来，这种把戏玩得多了苏彤彤也就有了条件反射，上课时她还会习惯性地摸一下自己的头发，一摸，两个男生又会扑哧扑哧发出窃笑声。
这一天，王蓬勃闲得无聊又去扯苏彤彤的马尾辫，苏彤彤实在忍无可忍，猛地转过身抓起书“啪“的一声扇在林浩然的脸上。“你打我干啥？你瞎了眼了吗？”林浩然一脸无辜冲着她叫嚷。王蓬勃实在忍不住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同学们的目光又一次聚集在他们身上。
“好吧！大家既然这么贪玩，那就玩吧！玩够了咱们继续上课……”瘦瘦高高的男老师是六年级（3）班语文老师，白发花白，年过半百，他似乎有着洞察一切的豁达与睿智，说这话时他只是无奈并不怎么生气。说完就转身面向大家，把粉笔扔进盒子拍拍手慢慢地走出了教室。
顿时，教室里就炸了锅，沸腾了。
“你们还玩什么玩？没看老师生气了吗？”也有一些喜欢学习的学生指责他们。
“你们爱学就学，我又没挡你的路。我蒙住了你的眼睛，塞住了你的耳朵了吗？”林浩然说。
“你！”一名女同学气得眼睛都鼓了起来。她是班长，名叫李蓓。
这些调皮的学生还真把语文课当成了体育课，蹬鼻子上脸，蹭蹭蹭跑到教室后排玩起了对抗游戏，嘻嘻哈哈的嬉闹声从教室里爆发了……
正在巡查的校长凌丽见教室里炸了锅，就大步走了进来。“你们老师呢？这节是什么课？”校长是一位50岁左右留着短发的女人，她把脸板得很平，目光严厉。
教室后排五六个正在玩对抗游戏的男生赶紧鸟兽作散，朝座位冲去。女校长凌丽厉声呵道：“站住！你们都站住！”
凌丽这话犹如扬汤止沸，教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她严厉的目光在教室里搜寻了一圈，她在寻找教室里的不安静因素。林浩然和这几名同学像似被施了法，成了冰冻人，被死死地订在了原处，像一尊尊造型各异的雕塑，表情惊愕。
“怎么回事？你们老师呢？”凌丽厉声问道。然后将目光移向黑板，黑板上已经写了半黑板粉笔字。
没人回答，同学们都成了霜打的茄子。
“谁是班长？”两束如利剑般的目光直逼同学们。
班长李蓓怯怯地站了起来。“校长，我是班长……”
“怎么回事？”
“校长，这节课是语文课，老师正在讲课，可是这几个同学在捣乱……老师一生气就走了……”班长支支吾吾地说，说话时她还扭头去看林浩然和这几名同学，目光相遇时林浩然给他做了一个可怕的鬼脸，她的目光立刻就收了回来。
凌丽校长的目光立刻锁定这几个雕塑。
“你们几个……出去！站在教室外头！”凌丽脸上满是愤怒。“出去！”她提高的噪音，突然拿起板擦冲着讲桌猛地拍了一下，分明是呵斥。
这几个同学被吓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六神无主。没等校长再说话，赶紧一溜烟似的缩着身子朝教室外面走去，好不猥琐。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不敢抬头。
“大家都把头抬起来。”校长顿了顿，这时的声音变得平缓了许多。
她再次将大家环顾一圈，只剩下20多个学生的教室里空空荡荡。大家彼此都能听到呼吸声。
校长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慈祥和温和。她说：“同学们！你们已经是六年级了，再过几个月就要毕就要走进初中上学，时间对你们来说异常宝贵。大家也都知道我们学校只是一所极其普通的学校，你们的父母大都是进城务工的农民，此时此刻你们坐在温暖的教室里学习，而你们的父母要么天还没亮就得起来做饭、卖早点，要么，这会正还在工地上给人家干活……你们想想，你们的父母养活你们容易吗？你们知道你们的父母在这个社会上有多么可怜吗？他们到了紫华人生地不熟，又没有知识没有文化没有体面的工作，他们在这座城市里动不动就被人欺侮……”
第二百四十八章 “这些古人根本没上过名校……”
校长的话犹如雨丝一般浸透着同学们的心田，到了小学六年级，同学们或多或少都懂一些事了，校长的这番话也触动了学生的内心，有的学生竟然默默地流下泪水。
“你们的父母那么辛苦那么努力地在这座城市劳动，他们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就是想让你们能好好学习，将来不要再像他们一样生活，这样没有知识，没有文化，没有地位，没有尊严，甚至没有人格地生活……残酷的生活和经历让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知识的重要，他们为什么不待在农村？为什么不守着家里的一亩二分地过日子？他们进了城把你们送到这里来上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希望你们从小就能适应城市的生活，将来在城市里生活和工作吗？”凌丽看了看大家说：“可是你们呢？你们坐在这里却不好好学习，你们这样做对得起你们的父母吗？”
默默流泪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在教室里不时能听到一些学生的抽泣声。
凌丽继续说：“红枣坡小学是一所什么学校？是一所烂学校！烂到什么程度？烂到几乎没有紫华市民的学生在这里上学，烂到没有优秀老师愿意来我们学校工作……你们大多数同学在这里都上了六年了，你们也知道这六年来有多少老师离开了我们学校……作为这所学校的校长，我一直希望着能把我们学校搞好，至少，我们不能年年当落后学校，可是……”
说到这里校长若有所思，她停了停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同学们。
“如果你们长大后不想再跟你们的父母一样出苦受累，不想再跟他们一样被人瞧不起，而是想受到别人的尊重，想为自己的家庭和社会做出点贡献，那么，你们就要努力考进好的初中，只有这样，你们的人生才有可能不再是父母的翻版……要考上好的中学，那就要珍惜每一天的学习，不能浪费时间。”凌丽说。
同学们听得非常认真，校长的话句句都刺痛着这些少年的心，同学们的心情都很沉重。
“泰戈尔曾说，你的负担将变成礼物，你受的苦难将照亮你的路。同学们，虽然你们现在只是在这么一所小学上学，和名校相比我们真的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但我们不能自我放弃，不能因为环境的艰苦和没有名师而放任自流，你们长大了就会知道，在这样的学校学习也是你们的人生经历。”凌丽说。
她接着说：“在这里我给同学们讲个故事：东汉时候有个人名叫孙敬，是著名的政治家。他年轻时勤奋好学，经常关起门独自一人读书。每天从早到晚读书常常废寝忘食。读书时间长，劳累了，还不休息。时间久了疲倦得直打瞌睡。他怕影响自己的读书学习，就想出了一个特别的办法。他就找来一根绳子，一头绑在房梁上，一头绑在辫子上。当他读书疲劳时打盹了，头一低，绳子就会牵住头发，会把头皮扯痛，这样清醒后再继续读书学习。这就时孙敬悬梁的故事。”
同学们目光里充满了好奇，他们盯着校长等着她继续讲故事。凌丽见同学们颇有几分兴致就接着说：“还有一个故事讲的是苏秦“刺股”，战国时期有一个人名叫苏秦，也是出名的政治家。在年轻时由于学问不多不深，到好多地方做事都不受重视。回家后家人对他也很冷淡，瞧不起他。这对他的刺激很大。所以他下定决心发奋读书。他常常读书到深夜，很疲倦，常打盹，直想睡觉。他也想出了一个方法，准备一把锥子，一打瞌睡就用锥子往自己的大腿上刺一下。这样，猛然间感到疼痛就能使自己清醒，再坚持读书。”
同学们仿佛感觉到了针扎的刺痛，痛苦的表情随着故事情节在天真无邪的脸上变化着。
凌丽再次环顾了一圈接着说：“除了苏秦和孙敬刻苦读书以外，在我国古代还有很多很多的励志故事，还有一则成语叫“囊萤映雪”，囊萤是说晋代车胤家贫没钱买灯油而又想晚上读书，便在夏天晚上抓一把萤火虫来当灯读书；映雪是说晋代孙康在冬天夜里，利用雪映出的光亮看书……同学们，匡衡凿壁偷光、苏廷吹火读书、常林带经耕锄、李密牛角挂书、董仲舒三年不窥园、陈平忍辱苦读书、屈原洞中苦读、范仲淹断齑划粥、司马光警枕励志、欧阳修用荻草代替毛笔学写字……这些都是我们学习的典范，你们家里的条件比他们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他们都能这么刻苦的读书学习，而你们呢？”
“你们马上就要上初中了，再过几年就要长大成人，如果你们现在这么白白浪费时间，你们对得起谁？我们学校再差也不至于没有老师教你们啊，可是老师在上讲你们却在下面捣乱，你们这算什么学生？”校长的脸渐渐又变得生气：“连老师都不尊敬的学生怎么会尊重知识？将来还能有什么出息？”
教室里原本的那几声抽泣声渐渐停止了，鸦雀无声。这时，头发花白的语文老师也返回教室，林浩然和那几名同学正被罚站。老师看了他们一眼，默默地走进教室。
校长的训斥正在进行着，这时班上的纪律格外好。语文老师没有打断校长，他站在一旁边静静地听着。
“这些古人根本就没上过名校，他们不照样成才了吗？你们没有机会上名小学，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也没有机会再上名中学……你们越是没有上到名小学，就越应该争气，就越应该比名小学的学生更努力，让自己小升初时能考进名中学，如果谁不想学习，那么，请让你们的父母或者给学校说一声，学校不会阻拦你们，你们完全可以转到你们老家的农村小学去，不要耽误了想学习的学生！不想学习了，也就不要再在这里祸害红枣坡小学……这所小学为什么在社会上的口碑越来越差？还不是因为我们的生源……”凌丽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再说这些，然后就此打住。
一声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紧接着校园里开始沸腾。
“今天全班每个同学都必须写一份检查，没有捣乱的同学就写以后上课怎么表现，写保证书。”校长凌丽从余光里看见了语文老师，他正在讲台跟前倚墙而站。“班长，去叫那几个同学进来！”
女班长赶紧出去将几名同学叫了进来。
“你们几个……站在这里！”凌丽冲着他们没有好生气地呵斥。
几个学生这时不敢造次，静静地站在讲台一侧。
第二百四十九章 林子祥身上的牛肉饼气味
“孩子是家长的影子，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几个今天放学后一律不得回家，让你们的家长来学校接你，他们几点来我们就等到几点，他们今天不来我们就等到明天……你们几个我认识，都是在学校出了名的刺头……”凌丽利剑一样的目光从他们脸上齐齐地扫过。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她问林浩然。
“林浩然”。他怯怯地回答。
“林浩然？”凌丽似乎在思索着。对于这所学校她再也熟悉不过，学校的每个学生几乎都能叫得上名字，特别是对于调皮捣蛋的学差生和三好学生，她都能记住他们的名字。
“凌校长，这个同学是这学期刚刚转学来的。”语文老师说。
“转学？你们是从哪个县上来的？”校长问。
“不，不是县上……是从……从紫华市实验小学转来的……”林浩然回答。
“什么？实验小学！”凌丽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林浩然说。
“你是从实验小学转来的？”凌丽目光里依旧充满了惊讶。
林浩然点点头说：“是的！”
凌丽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不再说话，然后又把目光移向这几名罚站的同学说：“上课不认真听讲对不对？”
“不对！”他们齐声说。
“你们几个听着！现在面向你们的老师，向老师鞠躬道歉……”凌丽命令。
这几个学生倒也听话，他们知道校长是全校出了名的厉害人物，不管学生中再厉害的刺头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他们还给校长起了一个绰号叫母老虎，后来一想她本身就是个女人，这个“母”字显然多余干脆就叫她凌老虎，再后来这个凌字也省了直接叫她老虎。在学校里如果有人叫老虎来了，老虎来了，大家也就知道是说校长凌丽来了。
校长话音一落这几个调皮的学生齐刷刷转身，面朝语文老师用着开始变粗的声音说：“老师，对不起，我们错了……”
语文老师表情依旧，跟刚才离开时一样，脸上只是无奈并不怎么生气。
“鞠躬！”凌丽说。
个子高低不一的几名同学弯腰时程度也不相同，乱糟糟的。
“记好！今天下午放学后你们一律不准回家，让你们家长来找我！”凌丽撂下这话后麻利地离开了教室，她把语文老师叫到楼道里嘀咕了几句后就回到校长办公室了。
林子祥“紫华大胖牛肉饼”的店铺随着林浩然的转学也不得不另择新址，以前开在紫华市实验小学不远处的摊点也不得不搬家。在儿子“五升六”的这个暑假里，林子祥每天都在太阳的炙烤下冒着一头热汗，寻找合适的饭店门口那个可以让他摆摊的三四平米大的地方，几年来，卖牛肉饼的经验让他对地理位置非常挑剔，他知道，每天卖牛肉饼的数量与地理位置密不可分。
林子祥得意的是他终于在红枣坡小学附近的十字路口租了一个非常理想的摊位，这是一家牛肉拉面面馆，人家中午才开始营业。从凌晨到早上10点，不光是门口的三四平米供他使用，就连七八平米大的餐厅也可以让他用。林子祥只卖牛肉饼，这样的营业面积要是能带点稀饭小菜之类的早餐再了合适不过。可是他那个没良心的媳妇跟人跑了，他没有帮手，一个人再卖别的饭也顾不过来，也根本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不过，把面馆的门这么一开，他总觉得心里敞亮，一看就是一个大店，一个有实力的店。
每天凌晨一打开店门，林子祥就先把地扫一遍，边扫边想，用不了多久他的“紫华大胖牛肉饼”也会扩大一下规模，到时他也租上这么一个店带上些稀饭和小菜，再雇一个人，到那时他就会成为老板，麻雀再小也是鸟，门店再小他也是老板嘛。每每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林子祥的干劲也就忒大，儿子正在一天天长大，这几年先卖一段时间牛肉饼，然后再盘个店，凌晨至早上卖早点，中午到晚上就把店租给别人当馆子用，再这么干上几年儿子也就长大了，给儿子攒钱娶个媳妇，他一辈子也就算不留遗憾了……
不过，林子祥并不想让儿子林浩然接他的班，再卖什么牛肉饼或开小饭馆，他不想让儿子跟他一样干这种没有出息的活，他希望林浩然能多读点书，将来讨一个轻松一点的差事做，伺候人的事他早都干够了。要是钢铁厂不倒闭的话，他也不会整天起早摸黑去卖牛肉饼，从自干了这活，他身上牛肉饼的味道就没消散过，就没穿过件干净衣服，不光他身上有这种味，就连家里也有一股牛肉饼的味儿。
按理说这种熟悉的气味是他劳动的见证，也算是光荣，可林子祥却最烦这种牛肉饼的气味，他觉得不管是做什么事，这种气味都会明显地把他和其他人的层次分开。林浩然在紫华市实验小学四年级第二学期期末时的一次家长会上，班主任梅格玲老师讲话讲很精彩，他听得正投入，可是与他同桌的一位女家长却突然拿起作业本在她鼻子前扇动着，林子祥还注意到她正用鄙夷的目光瞪着他，眉毛拧成了一道绳。林子祥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换掉那身卖牛肉饼时的衣服。
他很想摆脱这种恼人的气味，从那以后，他一回家就把卖牛肉饼时的衣服揉成一团塞到家里阳台角落里。可是他出了门还能闻到牛肉饼的气味，这股气味是从茂密的头发里散发出来的，后来除了要把衣服塞进阳台的角落外，林子祥还要再把头发洗干净。但牛肉饼的气味依然挥之不去，有时他一打开钱包，那一张张钱也散发着牛肉饼的味道……
林子祥想了很多办法，依旧摆脱不了牛肉饼的气味，有时他还会问熟人自己身上有没有牛肉饼的气味？别人凑到他身上闻一闻说没有。可林子祥总觉得自己身上还在散着这种气味，觉得就算不带钱包，身上也会散发出牛肉饼的气味，这种气味不是通过什么载体散发出来的，而是从他的呼吸中，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散了出来的。
第二百五十章 趴在乒乓球台写检查
林子祥最喜欢和最崇拜的气味是浓浓的书卷气，每每看到那些在学校任教和在科研单位搞学术的知识分子，他就打内心里喜欢和崇拜，他知道他这辈子，身上不可能再有那种迷人的气息，原来希望儿子将来身上能有这股子书卷气，果真要是能有那么一天，他会到祖坟上高高烧柱香。
可是，好不容易进了名校大门的林浩然被要求转学后，林子祥所有的希冀都不复存在了，他已不敢再去奢望儿子将来的人生会跟书卷气扯上什么关系，他知道他们林家的祖坟上从来就没冒过那股子青烟。
这天下午，林子祥跟往常一样，出门前把卖牛肉饼时的衣服团塞在阳台，洗了脸，抹上擦脸油，朝红枣坡小学走去。这所学校跟紫华市实验小学放学时的阵势明显不一样，放学铃响起，学生们就跟一窝蜂一样争相从校门里追逐着冲了出来，脸上嬉笑着，好不开心……校门口只有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穿着作训服拿着警棍无精打采地站在校门口，目光里或多或少有一些漠然。
看着孩子们脸上的笑容，林子祥不由得想起了紫华市实验小学，想起了梅格玲老师在四年级结束前家长会上的那番话：“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不要怕孩子累，不要担心他们的童年不快乐，你们要知道，孩子今天有多少笑容，将来就有多少哭泣。当然，孩子今天有多少哭泣，将来也就有多少笑容……”
林子祥越发觉得梅格玲老师说得是多么的正确啊，她对教育的理解远远要比其他老师深刻一些。那次，她还当着全班家长的面说：“我想，我们最终还是希望孩子长大后一生都充满笑容。小学阶段是孩子最重要的发育阶段，他们的天性就是玩耍，玩耍就会快乐，而学习呢，他们就觉得是限制他们在玩耍，他们就抵触甚至哭泣。”
红枣坡小学不像实验小学那样把门把得紧，林子祥见林浩然没有出来，就径直走进学校，朝六年级（3）班教室走去。
林子祥非常懊悔自己没有珍惜在实验小学的那几年时光，尽管他的牛肉饼的销量多了些，可是，他最终还是耽误了孩子，如果当初他能跟付子傲的妈妈王一薇一样天天陪读，也许林浩然就不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如果林浩然自己能像魏宗赫赫那样回心转意，也不至于会实验小学被淘汰。林子祥的脚步突然有些沉重，他越走越慢，脑海里却不由得回忆起在紫华市实验小学时的一幕幕往事……
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只见乒乓球台上趴着几个学生在写作业，林子祥打老远就看到了儿子林浩然。不用说，他定是被老师处罚了。
“浩然！你今天怎么回事？”林子祥一个箭步上去，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问。
林浩然被吓了一跳，见抓他胳膊的人是爸爸才松了一口气。“爸，你干什么吗？”他说着将林子祥的手甩开。
“是不是作业又没做完？”林子祥问。
林浩然摇摇头满不在乎地说：“没有啊。”
“是不是上课又捣蛋了？”
“没，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全校就只剩下你们几个在这里写作业？”
林浩然噘着嘴支吾着。
“我看看你写得是啥作业？”林子祥说着一把扯过林浩然的本子。另外几名同学都偷偷地笑。
“检查……尊敬的老师，今天数学课上我不该调皮捣乱……”林子祥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起来，每念一个字，他的气就会充进眼睛，眼睛就会一点点鼓起来。
“你……”林子祥看着另外几个同学责问：“你们今天在语文课上干什么了？”
其他同学互相看看，面面相觑，但没有人吱声。
“爸……校长说让你到学校后先去她办公室，她今晚上不回去，她说哪位家长今天不来接学生，她就等到天亮。”林浩然说。
“是凌校长吗？”林子祥没有好声气地问。
“对，是她，就是她，老虎！”一个同学忍不住说，顿时大家咧嘴哄笑。
林子祥一脸茫然，他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以为是自己仪容不整，赶紧拢了拢头发又把衣服往平里扯了扯，最后又抹了一把肥硕的脸盘。
“你们几个小屁孩，还不好好给老师写检查。我觉得老师做得对，就是不能让你们回家，让你们感受一下趴在乒乓球台上写检查是什么滋味！”林子祥撇下这句话又指指林浩然说：“要是你惹老师生气了，回去看我敢不敢收拾你！”
红枣坡小学六个年级一共只有16个班，共400多个学生，这还不如紫华市实验小学学生人数的零头，紫华市实验小学从这学期起还开设了分校，校园面积是老校区的三倍，光林浩然上的那个老校区，就有近3000名学生。
林子祥的每一个步伐都是沉重的，并不仅仅因为他体重过重，踏地有痕，更重要的是他每走一步，每看到一处，都会不由得联想到紫华市实验小学，哪怕是一个标语，一个颗花草，都要比这所学校的细致到位，都要充满着朝气与活力……而不像这里一样，总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尽管红枣坡小学的校舍也是新建的大楼，但这栋楼给人的感觉总是空荡荡的，他似乎让人感受不到知识的因子，林子祥觉得这就是一栋楼房，一座建筑，而实验小学的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知识的气息。
林子祥是个粗人，他也不会形容这种感觉，但总觉得这所学校里缺了些什么，可是仔细一对比，又什么也不缺，不缺教室，不缺黑板，不缺老师，不缺课本……但又有些不太对劲，奥，他突然想起来了，就像同样是一块牛肉饼，一个是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而另一个却放了很久，坨成一团。
和紫华市实验小学一样，校长办公室设在办公楼里。林子祥一边看着一边朝凌校长的办公室走去，这个校园是他第二次来，第一次是在林浩然刚刚转学那天，他送儿子入校后，在校园里仔细看了一番。那也是他第一次到校长办公室，转学时他本应该要找凌校长，可她当时家里有事请了假，入校手续上的字是副校长签的。这事简单，紫华市钢铁厂就在红枣坡学区里，按教育局的规定，学校是无条件要接收学区里的学生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 面见凌校长
在一间挂着“校长室”门牌的办公室门口，林子祥驻足，门虚掩着，他刚想伸手敲门，突然，眼前浮现出了吴光校长，对！紫华市实验小学的校长吴光。
林子祥一共见过两次吴光，一次是梅格玲老师因向家长借钱，被免去班主任职务后，他和其他家长向梅格玲申诉时，在紫华市实验小学大会议室里见过他。那时吴光还是教务处主任。第二次是几个月前林浩然临转学时，他记得很清楚，那天的室外温度达到了38度，他被保安带进吴光办公室时，脸上还流着热汗。那时吴光已经成了紫华市实验小学的校长。
作为占紫华市实验小学家长两三千分之一的他，能两次见过校长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一波又一波的学生从这所学校毕业，可是，见过校长的家长却凤毛麟角。林子祥至今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吴光时，吴光冷峻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告诉他，“不是所有学生都适合上名校，适合来咱们学校……”
而此刻，林子祥站在红枣坡小学“校长室”的门牌前，却不由得想起了紫华市实验小学的校长，他不知道，这一次，这里的校长会给他说些什么？但他一定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思索了一小会后，林子祥终于吸了一口气，嘭嘭嘭敲响了校长的房门。
“请进！”房间里传来了校长凌丽的声音。
林子祥轻轻地推开门，不由自主地哈着腰，脸上立刻堆满微笑，一种替孩子陪不是时特有的笑。“校长好！”
“你是？”
“我是六年级（3）班林浩然的爸爸……”
“林浩然？”校长有点纳闷，她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名字。
“林浩然这会正在乒乓球台上写检查……”林子祥把声音压得很低，说这话时自然有点不好意思，有点惭愧。
“噢！是他呀……你儿子怎么这么调皮？今天的数学文课上，他和同学们不停地搞小动作，成心捣乱，数学老师都被他们给气走了，魏老师可是咱们学校最资深的老师了，一辈子都在咱们学校代课……”
“校长，对……对不起……我回去后一定会好好管教。”林子祥一边陪着不是一边说：“这孩子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小动作多。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咱老师。”
“都到六年级了，马上就要上初中，按说孩子也不小了，要是搁在我们那时候，再过三年就要考中专，就要成大人呢。可是他们现在好像都长不大，天天就知道调皮，调皮有意思吗？小升初时考‘调皮’吗？”凌丽说。
“校长，这也怪我们作家长的平时管理不严，都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林子祥顺着校长的意思陪着笑脸说：“孩子调皮不是好事，我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要是自己调皮也就算了，可是他在教室里成天这样捣乱，会影响到其他同学。再差的学校里面也有好学生，再好的学校里面也有差学生。林浩然要是果真不想学了也行，那就默默地坐在教室里，可他非要影响其他同学，影响得老师连课都上不下去……”凌丽说：“咱们学校可不比名校，咱们学校的学生家长都把孩子放了羊，一切都指望学校指望老师，教育如果单凭学校就可以的话，那还让家长做什么？你们可以打听一下，紫华的哪一所名校的学生不是靠家长？不是靠课外补习？”
“是。校长您说得对！紫华市实验小学一个班里有四分之三以上的学生，都报了补习班，他们成天在补习奥数、奥语和英语。我也很后悔当时没有给浩然报班……唉，要不，我们也不至于今天啊……”林子祥又回想起了他们在实验小学时的往事。
“你儿子就是那个从紫华市实验小学转到咱们学校的学生？”凌丽不无惊讶地问。
“是。他在那个学校也不好好学习，老师担心影响他们的升学率就，就让他转学了。”林子祥说。
听到这句话，凌丽心里有些难受，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冲着林子祥冷笑了一下，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林子祥说：“校长，说心里话，我非常感谢咱们红枣坡小学这次接纳我儿子，整个暑假我都非常纠结，我觉得我儿子都被抛弃了，是咱们学校接纳了他，给了他继续上学的机会……校长，林浩然今天捣乱的事，我一定会好好教育他，我保证让他以后上课了不能再捣乱，他要是敢再气走老师，我就……”
凌校长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她看了他一眼说：“你坐吧！坐下说话。”
林子祥这才在椅子上坐下，他看着校长，揣摩着她的心思。
“你孩子既然是从实验小学来的，那你觉得，我们学校跟实验小学的差距在哪里？”凌丽问。
“两个学校的设施都差不多，教学楼和操场都很漂亮，您刚才说得对，主要问题在家长，咱们学校的家长都忙，没有时间管孩子，也不上补习班……”林子祥说。
“是啊！实验小学的家长非富即贵，而我们学生的家长，却都生活在社会底层，这就是区别。”凌丽叹了口气直言道：“一个贵族是需要三代人才能培养成，而我们的学生家长，根本就没有持续培养人才的意识，他们认为把学生交给学校，孩子就能成才，或者，还有许多家长压根没有打算让孩子成龙成凤，他们完完全全是把学校当成了托儿所。”
听着凌丽的话林子祥脸上火辣辣的，林子祥觉得她不正是在说他吗？
“紫华市实验小学的老师有什么特点？你觉得他们的哪些教学方法值得我们学习？”凌丽问。
放学后，校园里已非常变得非常安静，在校长办公室里凌丽颇有兴致地询问着实验小学从学校管理到老师授课，从课堂纪律到课外作业，从老师家访到家长会里每一个细节。甚至，还问到了向学生家长借钱的那位老师的情况……林子祥知道她说的是梅格玲老师，只是淡淡回应着她。不过，他专门向凌丽解释说，梅格玲老师后来把欠款一一偿还后，自己主动辞职了。
“什么？辞职了？”凌丽惊讶地问：“那她去哪里了？”
“这个没人知道，反正离开学校后就消失了。”林子祥说。“怎么？凌校长认识梅老师？”
“不，不……不认识。随便问问。”凌丽不再说这个话题。她看了看窗外，这时，沉沉的暮色已从天际垂下，她透过窗户看见远处乒乓球台上那几个孩子，正把脑袋扎成一堆玩着游戏。
过了一会儿，凌丽将目光收回，她又看了看林子祥说：“但不管怎么说，学校和老师都不能放弃孩子，马上就要小升初了，尽管咱们的学生几乎无缘‘六大名校’，即使这样，我们也不能放弃，放弃孩子的现在就是放弃孩子的未来。对了，做什么工作？”
“我……卖牛肉饼。”林子祥说。
“回家后是你管孩子还是他妈妈管？”凌丽问。
“浩然没有妈妈……”林子祥说。
“哦。”
“他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跟人跑了，浩然是我和他奶奶带大的。”林子祥又补了一句。
凌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突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原来是这样啊……”
第二百五十二章 捣蛋鬼的家长
突然没有人说话，办公室里格外安静。
“尽管我们学校总体水平要低于名校，但我依然相信，在我们的学校里总有一些有上进心的学生，也总有一些家长非常渴望孩子成才，但我不希望你们的孩子影响这些孩子的学习。我们学校再差，每年也会有学生能考到仅次于‘六大名校’的二类中学。”凌丽说，“如果因为一小部分害群之马而影响了这些学生，我觉得我这个校长就不称职，我就对不起这些好学生。所以，我今天叫你们这些学生家长来，就是想告诉你们，如果孩子下一次再在课堂上捣乱，我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我还有个想法，要是再犯这种问题，你们当家长的就来学校陪读，跟他们一起听课。”
林子祥正要表态，突然有人敲门。凌校长还没来得及说“请进”，一位瘦瘦胡子拉碴的家长就推开门，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好不猥琐。
“你找谁？”凌丽问。
那个瘦小的男人将门缝又推开了些说：“你是校长吗？我儿子说你找我？”
凌丽从办公桌前站起来正准备开口，这名男人就嘟囔了起来：“放学这么久了，你们怎么还不让孩子回家？我这会就要出摊了，忙得跟啥一样，你们尽给人添乱……”
“你是谁的家长？”凌丽脸上浮现出了不悦。
“我是张凯他爸。”
“噢，你们家张凯今天在数学课堂上不遵守纪律，跟孩子们打打闹闹……”凌丽说。
“孩子嘛，就这样……人们不是常说‘男娃十来岁，猪嫌狗不爱’……”男人撇撇嘴说：“我家的孩子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材料，他这辈子念不了书……”
凌丽一时无语，他看了看林子祥说：“你先带孩子回家吧。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要是孩子再犯毛病，你们家长就来教室陪孩子一起听课……”
“什么？让家长来学校上课？天下哪有这种事……学习是自己的事，谁能替代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我娃的命里注定他上学上不出什么名堂。”瘦小的男人有些多嘴，他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说：“老师，我也知道你们把他留下是为了他好，可是我这会就要去出摊了，这个月下了几天雨，我得趁着晴天赶紧把损失弥补回来。”
“你是摆地摊吗？”凌丽问。
“白天跑跑摩的，晚上在夜市摆地摊。这个月的摊位费给城管都缴过了，晚了，就没好位置了。”男子说：“你有啥事就赶紧给我说，我回去把儿子打一顿，就不信他以后还敢捣蛋，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凌丽一时语迟。她又看了看林子祥对他说：“林浩然爸爸，你先带孩子走吧。”
林子祥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张凯爸爸，你先坐下，有些事我还是要给你说清楚……”凌丽当天接待这几个学生的家长，一直忙到了晚上8点钟，还好，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会有家长一夜不来的。
晚上，黑灰色的夜幕笼罩着整个紫华，一束昏黄的光线从紫华市钢铁厂老旧家属院一间狭小的屋子里泄了出来，屋子里林子祥关掉电视，陷进简易沙发里，他对面是默不作声的儿子林浩然。屋子里头一间几平米大小的卧室里，林子祥的母亲吃下半片安眠药，早早地关掉了床头的台灯睡下了，紧接着，卧室里就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呻吟。
这是一间极其老旧的砖混结构的两室一厅套房，房子很小，里面的家具和摆设也跟房子一样陈旧不堪，旧归旧，但物件的摆放得还不算凌乱，电视柜上，插在罐头瓶里的一把褪了色的塑料花，在钢丝支撑下依然挺立着；客厅里的白色冰箱也已泛黄，但盖在上面的一片没了光泽的粉色蕾丝方巾，给屋子里凭添加了几份温馨；一只沾满灰尘的毛绒长臂红猴子调皮地吊在墙上，冲着人做着鬼脸……墙角下边整齐地摆放着几只手工做成的黄色小木凳，几乎每个凳面上都留下了一个个坑坑洼洼的印痕，这是林浩然幼年玩耍时砸出来的印子，这些小木凳是他的玩具。
房子里每个家具和每个物件的摆放都是林子祥布置的，他虽然有些讨厌自己身上的那股子牛肉饼的气味，但脱下那身带着牛肉饼气味的衣服，剩下的时间就全部留给了生活，做点小手工，摆弄些物件，还有看看推理小说和悬疑片，这些都是林子祥喜欢做的事情。
“调皮捣蛋有意思吗？”林子祥把肥胖的脸板得很平。
林浩然却不以为然，在手里正玩弄着变形金钢，对爸爸爱搭不理。
“我问你话呢？”林子祥把声音压得很重。一字一字地问，有点咬牙切齿。
“有意思……”林浩然头也不抬，说话时不屑一顾。
突然，林子祥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隔着玻璃茶几“啪”的一把将林浩然手里的变形金钢打落在地，顿时玩具四分五裂，一个个小零件到处飞溅。
林浩然扭过身子正想跟爸爸叫板，这时，看见怒气冲冲的林子祥正喘着粗气，摆开了一副要收拾他的架势，林浩然的脸唰地红了，立刻耷拉着脑袋。
“实验小学不要你了，要不是红枣坡小学收留你，你早都成了流浪儿，你居然还不好好学习，在课堂上捣蛋……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我每天起早摸黑，辛辛苦苦给人家做牛肉饼养活你，你却好，成天在学校捣乱……你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林子祥呵斥道。
“老师讲得没意思……”林浩然辩解：“又不是我一个人玩，大家都在玩，是他们拉着我玩的，再说了，老师要是讲得好，哪还有那么多同学玩吗？”
“别人跳沟你也跳？别人不听讲……你……你有没有脑子？你咋就不看看人家认真听讲的同学……你们这些捣蛋鬼就他妈的臭味相投……”林子祥怒斥：“你是个猪脑子！“
第二百五十三章 教子之后的独饮
“就是他们勾引我玩的！我就没脑子，我为什么是猪脑子？就是因为像了你，谁叫我是你儿子？……”林浩然歪着脖子瞪着爸爸林子祥不依不饶。
“你这个小兔崽子！还嘴硬……”林子祥气得哼哧哼哧，脖子都涨粗了，血一股一股往头上涌，一阵一阵在血管里喷张。
“就是！魏老师上课就只知道照着课本念，干巴巴的，一点也不好听，也不吸引人……魏老师就是个木头人，长着一张死人脸……”林浩然说。
“放屁！”一记响亮的巴掌“啪”的一下，落在林浩然脸上。
小卧室里老人的呻吟声渐渐停止了。“子祥啊，有什么话你好好给娃说，别，别打娃呀……咳咳……”微弱的话音刚落，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紫华市实验小学的老师教得好，梅老师教得好，赵老师教得好，你怎么不好好学？你要是不捣乱，人家能不要你吗？你真他妈的是狗改不了吃屎……”林子祥说着一把揪住林浩然的衣领，前后摇晃着骂道。
林浩然毕竟还是个孩子，这时，他被吓得脸色苍白，不知所措。林浩然的身材不仅一点儿也不胖，而且还略显些单薄，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林子祥觉察到这个孩子的身材的确不像他，其实他像他的妈妈，那个看似个美人坯子却内心藏奸，跟着野汉子跑了的女人。
林浩然的身子前后摇晃着，一颠一颠，还止不住咳了起来。
“我告诉你，以后要是再调皮，我就扒了你的皮！”林子祥愤怒地骂道：“滚！滚到房子睡觉去！”
“浩然，来，来……到奶奶房里来！”卧室里再次传来了老人的声音。
林浩然瞅了一眼林子祥，憋着一肚子气径直朝另一间卧室走去，家里地方紧张，这间房子便是他和爸爸的卧室。从奶奶房门路过时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房间。
哐当一声，卧室门关上了。
客厅里的电视机打开了，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林子祥喘着粗气从茶几下面取出半瓶白酒，从褪了色的冰箱里端出一碟花生米，再次陷进沙发里。这是一个铁架子支起来的破旧沙发，他往上面一座，沙发的铁腿就摩擦着磁砖发出刺耳的噪音。
林子祥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将一颗颗油炸花生米扔进嘴里，他胖，腿蜷缩着不舒服，索性摔掉拖鞋，将柱子一样粗壮的腿，伸在茶几的一个角了，自己半躺在沙发里。
这会没有合乎他胃口节目，林子祥看着电视屏幕，心里又想起了桩柱往事，一想起这些往事，他就不由得又一盅接一盅地喝起小酒。对林子祥来说酒是个好东西，这些年来，每当他心情烦透了的时候就会喝点酒，情人节喝，七夕喝，中秋节喝，除夕也喝……凡是所有象征团圆的日子，他都会不由入主地开瓶白酒，自斟自饮。
当然还有两个日子他也少不了要喝两盅，一个是清明节，一个寒衣节。每到这两天，他就去墓园向父亲坟上警三杯酒，对着坟冢说说林浩然的情况，要是孩子有时间他定然会带上他，让他跪在碑子前给爷爷磕头。晚上回到家里，林子祥就会给自己倒上酒，看着父亲的遗像一盅接一盅地渴。
无论是团圆的日子还是思亲的日子，林子祥喝着喝着就泪流满面……
林子祥觉得自己作为国营企业的子弟，这么热爱生活而且心灵手巧，可命不好，偏偏到了自己参加工作时，紫华市钢铁厂被一任又一任的领导和一次又一次的整合、重组最终给折腾死了。
从企业垂死挣扎到一命呜呼的那几年，正是林子祥从技校走进车间，从结婚到生子的几年。没碰上好光景他也没守住媳妇，眼看着林浩然上幼儿园要开销，可偏偏屋漏偏逢连阴雨，那一年他彻底失去了工作。
一盅接一盅的白酒下肚，他的脸也渐渐发烫。林子祥觉得往事如烟，曾迷雾般缠绕着他，挥之不去，欲罢不能。如果紫华市钢铁厂还存在的话，遇到现在钢铁市场红火，钢材走俏的光景，他们定能过上宽裕的日子，孩子也可以跟他小时候一样，在厂里上幼儿园、上小学、上中学……
林子祥觉得生活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如果这个玩笑不是发生在人生最重要的那几年里，也许，他还能弥补还能挽救，可偏偏在错误的时间里发生了错误的事情。
要是当时不急着结婚，不急着要孩子，让自己的日子稍微缓一缓，手头再稍微宽裕一下，那么，他对生活还可能会有稍微多一点的选择。生活捉弄了他，在他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排山倒海一般朝他袭来，让他无力招架。为了给林浩然择个好学校，那一年，他花光了所有积蓄，他希望儿子能让他们家改门换户，这样做，为的是孩子的将来，也是为了父亲的遗言，父亲临终前的那句遗言还言犹在耳：“浩然是个可怜娃，咱家现在，现在……又穷得叮当响……你一定……一定要把娃管大……让娃多学知识……我，我……我想……”
林子祥把电视的音量调得很小很小，画面一帧接一帧在屏幕上更替着。林子祥仍旧一盅接一盅地喝着白酒。六年前，他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会有今天，他原本想着只要能把儿子送进名校，从此他的人生将会与众不同，可与众不同的是，在近3000名学生的实验小学里，他的儿子却硬生生被劝退……
林子祥觉得人生如梦，飘渺无常，美好的幻想往往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在现实面前，他对儿子美好未来的期盼，正一天天的崩塌，从离开紫华市实验小学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林浩然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书卷气，不可能用知识改变命运，他的命运就跟梦一样，一天天变得飘渺不定。
半瓶洒没了，林子祥又开了一瓶。
这些酒都是他从小区门口灌来的散酒，味烈。他每呷一小口，就把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眉宇间会拧成一个“川”字。
夜已经很深了，林子祥丝毫没有睡意，尽管他第二天凌晨三四点钟就得起床，开始经营自己的牛肉饼，但这会儿，他心里却翻江倒海，思绪难平。
第二天一大早，林浩然的奶奶给他做了早饭，林浩然吃完饭就背着书包朝学校走去。他不像付子傲和陈渊博那样每天都有人接送，在紫华市实验小学上二年级前，奶奶当时还跟他们父子俩挤在学校附近的一套狭小的单元房里，每天接送他，后来奶奶身体不好，跟他俩挤在小房子里实在也不方便，便回到了钢铁厂家属院自家房里。从三年级起，林浩然也就自己去上学，林子祥每天出门前，会给儿子准备好早饭，把盛着早饭的碗放在温水锅里。
第二百五十四章 “调戏”女同学
红枣坡小学的管理不像紫华市实验小学那么严格，学生每天的家庭作业很少，老师也不要求家长签字，题做错了也不用“改一练三”，学生们的每一天都过得很轻松。林浩然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强，到这所学校还不到一个学期，他就跟班上的同学打成了一片，不过，跟他打成一片的学生也都是老师眼中的顽劣学生。
早读课上老师只是偶尔进来巡查一遍就走了，昨天刚刚被罚站的同学很快就好了伤痕忘了痛，读书读了没几分钟，就又一次闹腾了起来。林浩然的同桌是个跟他一样调皮的男生，名叫王蓬勃，他把一个一个的回形针串联在一起，链接成一米长的绳子，在手里胡乱地摔，明晃晃的绳子从前面的女生头顶掠过，吓得女生急忙撇下课本……
女生脸上的惊愕成了他们玩性的满足，林浩然觉得挺好玩，也便加入其中，他俩先是把一串回形针在女生头顶晃悠，后来，就在前排女生苏彤彤高高扎起的头发上绕来绕去，给她的头上裹了一层银丝，如发髻扣一样，将一团头发全部围住。苏彤彤一扭头，他们就赶紧拿起书遮住脸，人家一读书，就又开始了他们的小动作，开始作怪。每绕进一团头发，他们还会猥琐地为自己的杰作而扑哧扑哧窃笑。
大功告成后，王蓬勃牵着这串回形针的一端，一拉一松，一拽一放，苏彤彤就跟任人摆布的木偶一样，脑袋会在牵线的起落和拽放间一点一合，好不滑稽。苏彤彤感觉到头上有点不大对劲，她就用手去摸自己的脑袋……
王蓬勃哧溜一下迅速将手缩回，胡乱抓起书装模作样。长长一的一截回形针还耷拉在林浩然桌面上，林浩然正嬉皮笑脸……
“你是个流氓！专门欺负女生，不要脸！”坐在他们前排的女生苏彤彤气冲冲地转过身，冲着林浩然大声叫嚷。朗朗书声就跟渐渐消失的海潮一样，一点点落下，教室里变得安静，同学们的目光都汇集到林浩然身上。
“这不是我弄的……”林浩然说。
“怎么不是你弄的？”苏彤彤一把抓起那截回形针，怒气冲冲地问：“这是什么？不是你还会是谁？欺负女生，算什么好汉？”
王蓬勃斜眼看了林浩然一眼，故意大声读起了课文，整个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读书。
“这不是我的回形针，我没有欺负你，刚才也不是我拽的……”林浩然说。
“呸！”苏彤彤是个厉害的女生，她说着就冲着林浩然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依旧不依不饶。她口齿伶俐地说：“谁不知道你是个顽劣的学生，你要是好学生，人家实验小学还会不要你？你就是个坏蛋！没人要的坏蛋！害人精！没有学校要的害人精！”
苏彤彤咄咄逼人，从她口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跟利剑一样猛地刺激着林浩然，别人说他什么都可以，骂爹都行，但一提起紫华市实验小学，就像是在伤口上撒了盐，蜇得林浩然心疼。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女生苏彤彤的这口唾沫，一下子挑战着这个少年强烈的自尊心。
“你再说一遍……”林浩然勃然大怒，他抹去脸上的唾沫，一屁股顶开凳子站了起来。
“你就是个害人精！没有学校要的害人精……”苏彤彤说着把脸凑到他的脸跟前，破口大骂，唾沫星溅了林浩然一脸。
苏彤彤一阵发作之后正要转身，这时，林浩然那颗狂跳着的少年心就跟一头小斗牛一样，在胸腔里疯狂地乱撞，突然，猛地冲出藩篱……他举起拳头，重重地砸向苏彤彤的后背，传来“嘭”的一声闷响，就跟打鼓一样。
苏彤彤“哎呀”了一声，就再也没有说出话来，咚的一声趴倒在桌子上。昏死了过去。
教室里立刻鸦雀无声，王蓬勃也不再大声朗读，嘴异常惊讶的半张着。
“彤彤，彤彤……你怎么了？”女同桌赶紧摇着苏彤彤的肩膀问。
苏彤彤半晌没有作声，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
“彤彤，彤彤……”班长李蓓和同学们全都围了过来，大家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眼前的场景让林浩然出了一身冷汗，他看了看自己还紧握着的拳头，赶紧松开，他觉得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咚咚咚在打鼓似，从未有过的恐惧在少年的心里弥漫着。
“快，快去告老师……苏彤彤被打死了……”同学们慌慌张张地叫喊着。林浩然心里的鼓槌在狂敲滥打，他的心脏都要被击穿。这种恐惧已不可阻挡地由内而外，将他完完全全的吞噬掉了。
“都怪林浩然！他下手太狠了！打女生算什么男子汉？他就是个害人精！就是个没有没有学校要的害人精！”同学们的指责声似一种狂潮，正劈头盖脸朝他袭来，将他淹没。
看着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苏彤彤，林浩然两腿都在筛糠。苏彤彤散乱的头发上，还挂着那一串明晃晃的回形针。恐惧已经吞噬了林浩然的意识，他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他想向同学们说他没有欺负女生，可是，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一时语噎。
“林浩然，这下你闯祸了，你打死人了……我这就告诉老师……”李蓓说完赶紧就朝教室外面跑去。
“林浩然打死人了！林浩然打死人了……”同学位惊呼着，嚎叫着。
王蓬勃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他赶紧伸手去解苏彤彤辫子里的回形针，可是，一个个串起来的回形针，已完全交织在头发里，一时根本解不下来。
同学们围在一起，跟一层一层的白菜叶子一样，将苏彤彤包围着。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谁也不敢去碰她，他们知道苏彤彤这会已经被林浩然一拳给打死。
突然，苏彤彤喘上了气，她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就是呜呜的哭声。她依旧趴在桌子上不曾抬起头。
“彤彤，彤彤……”同学们赶紧将她扶起时，这才看见她已是泪流满面，衣袖被映湿了好大一片。她伤心极了，肩膀随着哭声一起一伏，满头的明晃晃的回形针缠绕在头发里格外刺眼。
“林浩然……呜呜……”苏彤彤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又一次趴到桌子上，伤心地哭了起来，不光肩膀，整个身子都在抽动。
见到苏彤彤醒了过来，林浩然才知道她没有死。恐惧才一点点开始消散。
苏彤彤站了起来，她的脊背显然很疼，转身时都咧着嘴，鼻涕和着泪水都流进了嘴里。她转过身子一把抓起林浩然的文具盒，使劲地甩在他的脸上，然后呜呜地哭着朝教室外面跑去。
“彤彤……彤彤……”同学们赶紧追上去，这才发现她并没有去老师办公室，而是径直朝校门外跑去。
一场灾难即将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