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疯狂小升初TXT下载疯狂小升初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疯狂小升初全文阅读

作者:盛世唱响     疯狂小升初txt下载     疯狂小升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五章 肉铺前

    学校不远处的农贸市场是红枣坡一带几十万居民买菜和购买农副产品的地方,每天一大早这里便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年轻人去上班了,来市场的多是些老人和全职妈妈,他们接踵摩肩,赶早市图的就是这会儿的菜肉禽蛋新鲜。

    市场里的人黑压压一片,在一道道狭长的过道里流动着,两侧摊位上各种菜品肉品和熟食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叫卖声、讨价声,喧嚣声夹杂在空气中,裹挟在现做食品的阵阵香味里。

    带露水的蔬菜、活蹦乱跳的鱼儿、品种丰富的肉制品和刚刚出笼的热气腾腾的馒头,让整个市场里呈现着一派繁荣的景象。紫华市每年以100万人口的速度在急剧增加,这里远比农村春节前的物资交流会要热闹,许多农村人刚一进城,就被这种场面所震撼,城市的购买力会让他们咂舌,有时,周边农民刚从地里摘下一筐新鲜蔬菜,在这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被抢购一空。

    苏彤彤从学校跑出来后头也不回地跑进农贸市场,头上乌黑的盘起的头发里,依旧缠绕着明晃晃的回形针,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呜呜地哭着,最后跑到了市场里头的一家肉铺前。

    在这家肉铺里,一名皮肤黝黑系着红围裙的男子,正在跟两个市场管理员理论着什么,他不时挥舞着胳膊,似乎受到了什么委屈,两名穿着统一服装的管理员也比划着在说些什么,几个人的对话完全被淹没在了市场的嘈杂声里,就跟电影蒙太奇一样,呈现在苏彤彤眼前。

    接下来,这两个管理员给系着红围裙的男子写了一张纸条,从小本子上撕下,甩到切肉板上转身离开了。

    一双泪眼模糊着苏彤彤的视线,她用手背抹去一串眼泪,肉铺的画面变得清晰了。

    红围裙男子似乎有些不服气,伸着胳膊先是指着工作人员的背影说了些什么,然后,一把抓起那张油乎乎的纸条,要从肉铺里出来去追那两个人,这时,身后一位跟他一样系着红围裙的妇女赶紧拽住他的胳膊,阻止着他,她的表情也非常痛苦,一双胳膊死死地拽着他,央求着他……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苏彤彤的双眼,身材娇小的妇女和红围裙男子,被淹没在她的双眼里,两个人的身影一点点虚化,慢慢变成了一个圈,一个小点点……苏彤彤又一次抹去眼泪,肉铺里的一切又一次真实而清晰地呈现着……

    女人的央求和阻挡起了作用,男子最终没有冲出肉铺,但他依旧怒气冲冲,猛地将一把锋利的切肉刀甩在案板上,刀尖牢牢地深深地扎在了案板上,寒光闪闪……紧接着,便是这名男子跟妇女之间的争吵……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苏彤彤根本听不见争吵声,一个个攒动着的人头将她的视线一次次阻隔、切断,肉铺里发生的这一幕,被切割成了一个个零零碎碎的片断。

    就在苏彤彤哭着跑出校园时,班长李蓓跑到了班主任老师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班主任以外,校长凌丽和教数学的魏老师都在这里,他们正在交谈着。李蓓朝办公室探探头,赶紧又躲开了。她在楼道里想着怎么给老师说林浩然“打死”苏彤彤这件事。

    “我想这个故事你们都是知道的,当年韩信过路,站在树上的小孩朝他头顶撒尿,韩信没有责备孩子,还给了孩子银子,小孩以为朝人撒尿可以挣银子,于是,另一个将军过路时,他又站树上朝将军撒尿,将军一怒之下拔刀杀了这个孩子。”在班主任办公室里凌丽对着魏老师说:“我们的职业是老师,不能在哪里都当好好先生,更不应该对学生放任自流,学生和家长固然有一万个不配合,但我们也不能放弃。紫华现在是个教育大市,学校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我也知道,这些调皮的学生肯定不可能考上好中学,但我们作为老师还是要尽最大可能培养他们,退一万步说,我们教不会他们知识,也得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和规范……也得告诉他们,站在树上朝人撒尿是不对的啊……”

    魏老师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他的脸上依旧写满无奈。班主任是一位中年女老师,她坐在一旁边一声不吭。

    “魏老师,我知道在这样的学校里上课,你没心劲,如果在好学校教书的话,你早已是桃李满天下了,也早都评上了高级教师的职称,所有属于优秀老师的荣誉你也会一个不落,可是你偏偏在咱们学校……”凌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瘦瘦高高头发花白的魏老师。她接着说:”魏老师,我知道把你窝在咱们这个学校,根本体现不出你的价值,可是魏老师你也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你的身边还有其他热衷于教育的老师,还有我……”

    坐在校长对面的魏老师轻轻咳了一声说:“凌校长,你想把学生培养成人的想法我很赞同,我很理解你也很尊重你对教育的执着,这些道理我怎么能不知道?可是,天天遇到这些捣蛋鬼,不由得会叫人生气。在别的学校,学生和家长都把老师的话当圣旨,可是咱们学校呢?别说这些孩子不爱学习,你看看那些家长一个个都是啥态度?在他们眼里,学校就是哄孩子的地方,咱就是孩子王……这些家长刚进城都为生计忙活着,正愁孩子没人管,现在义务教育阶段不收学费,他们不正是找到了一个免费托管孩子的地方了吗?”

    凌丽完全能理解魏老师的心情,她还记得曾经有一次在魏老师的课堂上,有个五年级的男生给女生写了张纸条,这个男生扔纸条时被魏老师发现了,他就把纸条收了,打开一看脸都红了。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几行狗爬一样的字,内容是想和那名女生“亲热”一下,里面关于**的描写极其露骨,不堪入目。魏老师顿时火冒三丈,拿起书本扇了那个男生一耳光。

    后来他跟班主任商量了一下,就通知男生的家长来学校,他们想把学生在校的表现告诉家长。

    可是他们足足叫了三次,男孩的妈妈才极不情愿地来到学校,她从一进校门就嘟囔着说耽误了她给人裁裤边了,还抱怨老公串街走巷成天在小区里换纱窗,顾不上这事就打发她来,可她手头也有活要做啊……

第二百五十六章 提着砍刀冲向学校

    让魏老师和班主任非常惊讶的是,在班主任办公室里,他们把学生的情况还没说完,这位学生的妈妈居然勃然大怒,冲着魏老师叫嚷道:“你还配当老师?我儿子说你还打了他耳光,现在国家都不允许老师打学生,你们不知道吗?我娃长这么大了,我和娃他爸都没舍得打他,你们老师凭什么打他?我孩子来红枣坡小学前在农村上了三年半学,农村老师都没打过他,人们还说你们城里人都讲文明,我看你们连农村老师都比不上?小孩子写了张纸条有什么了不起?他写了你们扔了不就完了,还非要把家长叫来……”

    魏老师拿着纸条手都在颤抖,他本来还想把纸条交给家长,听到这话他非常生气,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纸篓。

    “你走吧!”魏老师叹了口气对学生妈妈说。

    “你以为你打学生就没错吗?你是不是有病?有病了就去看医生还当什么老师?我这就去找校长……”家长说着就转身朝校长办公室走去。

    “哎!这位家长……”班主任老师急忙叫道,可她头也不回。

    那天校长凌丽没在学校,家长敲了几次门没动静后,就怒气冲冲地回家去了。

    在红枣坡小学当校长这些年,凌丽也颇感无奈,许多老师在红枣坡小学工作没几年,就会找各种关系调走。魏老师没有什么关系,便一直留在这里。校长凌丽有时也很伤感,尽管她作为一校之长看着优秀一点的老师都一个个离开了红枣坡小学,但她也不埋怨他们,毕竟,年轻老师也应该有自己的前程和职业荣誉感,她也为这些老师沮丧过,在祝福过。

    有一次,“六大名校”之中的一所学校面向全市招聘老师,一位很有上进心的年轻男老师应聘了代课老师,他的笔试成绩非常好,可最终没被录用。一位面试考官直接告诉他,尽管你的综合能力都不错,但你毕竟是从城中村学校来的,这样的从业背景,会影响到他们名校的声誉。没多久,这位老师还是调离了红枣坡小学,去了好一点的公办学校。

    在班主任办公室里,他们三个依旧进行着他们的话题,门外,六年级(3)班的班长李蓓心急如焚。

    “魏老师,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忍一忍,话说回来,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很差,哪怕有一个爱学习的学生,我们也不能放弃,他们的可塑性很强,有了毛病我们一定要及时纠正,不能给他们脸色看,更不能动不动就撒手不管。我们的态度对学生而言也很重要,如果他们的行为明明是错的,可我们放任不管这会害了学生,会害他们。”凌丽说。

    “前段时间我听到一个故事,说有位家长带熊孩子走亲戚,熊孩子将饮料倒在钢琴上,亲戚碍于面子没发作,还给了孩子水果吃,熊孩子的家长也假装不知道。”凌丽说:“后来,熊孩子与家长一起逛商场,看到钢琴,又拿起饮料倒上去,结果那台钢琴价值12万,最后家长赔了6万才走脱。魏老师,如果我们能够旗帜鲜明的把是与非的观点向学生摆明,那么,我想在潜移默化中,学生总是能认识到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

    魏老师明白凌丽校长是在暗指他昨天从六年级(3)班教室甩手走人的做法,他还想再说什么,但话还没有说出口,班长李蓓的一声“报告”,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老师,不好了……林浩然一拳把苏彤彤打死了!”

    “什么?”校长和班主任老师异口同声。

    “是。我来这里的时候,苏彤彤还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大家都叫不醒她。”李蓓说。

    班主任老师一下子慌了神,赶紧朝教室跑去。

    “走!我们也去看看!”凌丽边冲着魏老师说,边大步走出办公室。

    农贸市场里的肉铺前,系着红围裙的男子仍旧气愤难平,和女人争吵了一会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着,一缕缕的烟雾从口里鼻腔里喷了出来,仿佛一股一股的怒气。

    苏彤彤抹了一把眼泪,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鸟,扑楞楞朝肉铺飞去,一头扎倒在那位妇女的怀里。妇女手上满是大油,她用胳膊肘呵护着她,苏彤彤的身子随着哭声一起一伏。

    “彤彤,你这是怎么了?”妇女急切而担忧的问。

    “妈……呜呜……”

    “到底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你倒是说话呀……”妈妈问。

    “林浩然他……呜呜……他欺负我,他又拽我的头发,还打我……呜呜……”苏彤彤哭着说。

    “什么?又是他!”妈妈这才看见女儿满头的回形针密密匝匝地缠绕在头发里。“你头是上怎么……又是林浩然欺负你了?”

    “是他!是林浩然弄得!我说他时,他还在我背上打了一拳,我差点被打死,浑身的气都上不来了。呜呜……还有,王蓬勃也欺负我,弄我的头发……呜呜……”苏彤彤早已成了泪人,可怜巴巴。

    “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匪!”苏彤彤妈妈用胳膊肘将女儿推开:“走!我去找老师,就算他有钱有势,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苏彤彤说着扯来抹布擦干满手的油渍,解下围裙,一把拉着女儿的手就要往肉铺外面走。这时,系着红围裙的男子猛地扔掉手里的香烟,大声说道:“这个狗东西!这学期把彤彤都欺负了几次了!他妈的,人混背了,连狗都欺负!看我不宰了这个杂种!”

    这个人正是苏彤彤的爸爸。女儿上到小学二年级时,他们两口子就带着她来到紫华市。这两年,他们一直经营着这个肉铺。

    苏彤彤爸爸说着就从案板上捉起一把砍刀。“他妈的,这世道我是看透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今儿个不给这兔崽子给点颜色,这狗日的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见他提起了砍刀,苏彤彤妈妈害怕了。“你今天心情不好,你别去,让我带着彤彤去找学校,这事出在学校,他们学校不能不管,我去跟学校理论理论……”

    “理论个屁!这学期咱都找了几次老师,老师顶个屁用!自己女儿都被人欺负了,我还跟他们讲个啥球子道理!什么是道理?道理就是老子今天去把这个兔崽子的气给放了!我他妈的辛辛苦苦跑到这里打工,招谁惹谁了?只要是人,都想欺负我们……”苏彤彤爸爸怒不可遏,说着就朝学校走去。

    “娃她爸……你别去……快把刀放下……”苏彤彤妈妈赶紧追了出去,可他却三步化作两步,跟一阵风一样已飘到了农贸市场中间,苏彤彤妈妈本想回头收拾一下肉铺,但已来不及了,就一把拽着女儿的手朝学校一路小跑。

第二百五十七章 “校长,不得了了……”

    苏彤彤爸爸提着砍刀气势汹汹地一路走去时,恰好要路过一个小十字路口,这个路口处一家饭馆门口悬挂着“紫华胖子牛肉饼”的横幅,生意正好。

    林子祥正忙碌地做着牛肉饼,油亮光洁的不锈钢案板上,堆着一团发酵过的面团,他动作娴熟地从面团里揪出一个个面疙瘩,啪啪啪甩在案板上,一尺长的擀面杖在他胖乎乎的手里飞舞着。三下五除二,面疙瘩就被擀成薄如蝉翼的条形面皮,面团旁的不锈钢盆里盛满了拌好的牛肉馅,林子祥捏出馅儿,均匀地抹在面皮上,然后,哧溜哧溜将牛肉馅卷进去,厚厚的手掌将裹足馅的面皮压扁,再擀,成形,然后放进烤锅里。不一会儿,就会散发出香气扑闻的牛肉饼的味道。

    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拎着砍刀行色匆匆,这与温馨祥和的城市的早晨,形成了极大反差。人们看着他小声的议论着,揣测着。

    “这人有点不大对劲,不会是要行凶吧?”,“大清早的,怎么可能呢?别胡说……”听着排队等候牛肉饼顾客的议论,林子祥只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背影和砍刀,从他的后背还能看到男人腰间系着根细绳子,这林子祥联想到了围裙,跟他一样系在腰间的围裙。

    伴着校园里的朗朗书声,校长凌丽和老师急急地赶到六年级(3)班教室时,同学们还乱成一锅粥,先是同学们指责林浩然太过分,然后,林浩然就和王蓬勃两个争吵了起来,林浩然说这事都怨王蓬勃,王蓬勃说虽然玩回形针是他想出的办法,可是林浩然跟他一起往苏彤彤头发上缠的,而且,林浩然也拽了苏彤彤的头发……

    “怎么回事?苏彤彤呢?”班主任老师一进教室就问。

    教室里立即沸腾了。同学们七嘴八舌争相向老师描述着当时的情形,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上浮现着不尽相同的骇愕。

    “苏彤彤去哪里了?”班主任老师又问。

    “她哭着跑回家了……”同学们说。

    “林浩然,你给我站出来!还有王蓬勃!出来!”班主任老师生气地说,见这两个学生慢慢吞吞,她索性上前抓住他们的肩膀,将他俩拽到教育后门跟前罚站。

    “怎么回事?说!”班主任严厉地说。

    校长凌丽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怎么又是这两个学生?”魏老师早已见惯不惯,脸上仍旧是那种无所谓和无可奈何的表情。就跟脸上的皱纹与年轮有关一样,他的这种表情也是一天又一天的失望累积在他脸上渐渐形成的。

    “同学们赶紧抓紧时间早读,一日之际在于晨!”校长看了看同学们说。顿时,教室里像似被摁下了启动按钮,立刻传来了朗朗书声。在教室后门口处,班主任老师正在训斥着林浩然和王蓬勃。校长见教室里的秩序已经恢复,就走到班主任跟前说:“没什么大事就好,但对这两个同学一定要严厉管教,不行了就让他们家长在陪读……你等会打个电话问问那个女同学的家长,看孩子要紧吗?”

    凌丽说完就走出教室。

    魏老师跟在凌丽身后,他走到班长李蓓桌子跟前停了下来,碰了碰她的胳膊打断了她的早读。“谁说打死人呢?以后说话别那么夸张……”说完,就朝教室外面走去。

    手提砍刀的苏彤彤爸爸进校门时可没费丝毫气力。这时,黑色的铁栅栏大门已经紧锁,他将砍刀藏在红围裙下面,然后,理直气壮地敲着侧面的小门,门卫是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简单询问了几句后,赶紧给他打开了那扇只能容一个出入的侧门。他还不忘叮咛:“最近生病的孩子多,你把孩子带回家后要给多喝水……”

    苏彤彤爸爸按门牌找到了六年级(3)班,一脚踏上讲台,那把闪着寒光的砍刀把同学们吓坏了,朗读声停了,教室里顿时一片唏嘘。

    “谁叫林浩然?谁叫王蓬勃?出来!给老子站出来!”苏彤彤爸爸大声说,砍刀在他手里晃动着。同学们都不敢回答,齐刷刷转过脑袋,目光朝后门看去。

    正在训斥这两个学生的班主任赶紧问:“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苏彤彤的家长!”

    “你有什么事请到我办公室说,学生这会正在上早读呢……”从教室后门的那个角度,班主任老师并没有看到他手里的砍刀,说着就朝讲台走去。

    “我娃快被这些杂碎欺负死了,还上个屁早读!”苏彤彤爸爸的怒气显然还没消。

    一把砍刀猛地跃入就要走到讲台跟前的班主任老师的眼帘,她不惊“啊”地叫了起来,脸色骤变。“你……你……你先把刀放下……”

    “这会你们害怕了?刚才怎么那么嚣张?”苏彤彤爸爸说着“哐当”一声把砍刀往讲台上猛的一放,粉笔沫四处飞溅,同学们齐声“啊”了一声。林浩然和王蓬勃两腿都在打颤。

    “苏彤彤爸爸你别生气,有话慢慢说……”班主任说。

    妈妈和苏彤彤一起赶到学校门口后,门卫才知道那个腰里系着红围裙的男人不是来接学生回家看病,而是……门卫赶紧打开侧门,放她们母女进来,然后跟着她们一路小跑,朝六年级(3)班跑去。“快,快,他去了教学楼……”门卫边跑边给苏彤彤妈妈说。

    跑进教学楼后,在楼道里,他们跌跌撞撞险些撞翻刚刚从各教室巡视出来的校长凌丽。

    “怎么回事?慌里慌张的?”校长问。

    “校长,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门卫一急,居然说不出话来,他气喘吁吁。

    这所学校可不比紫华市实验小学,他们没有那么些精气神十足的年轻保安,尽管教育局要求各校要加强义务段学生上下学的安全保卫工作,可是,红枣坡小学哪能从保安公司请得起年轻保安?

    “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凌丽问。

    而此刻,在六年级(3)班教室里,苏彤彤的爸爸仍怒不可遏,他跟本不愿意听班主任的解释,进城几年来的一桩桩遭遇只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人都喜欢拣软柿子捏,做人不可太善,受了欺负就得以牙还牙,只有敢下狠手,才能泄掉对手的胆……”

    “苏彤彤爸爸,这里是教室,你看你拿着把刀……”班主任老师看着他怯怯地说:“我刚才已经批评过这两个学生了,是他们不对,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苏彤彤爸爸显然就没听她说话。再一次大声吼道:“谁是林浩然?谁是王蓬勃?出来!都给我滚出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手起刀落

    苏彤彤爸爸一边怒吼,一边用阴骘凶狠的目光扫视着整个教室。被罚站的两个学生耷拉着脑袋,两腿筛糠,战战兢兢。一股热流不禁沿着林浩然的裤腿流了下来,散发着淡淡的尿骚味。在他的叫嚣声中,林浩然早被吓得面无血色,浑身哆嗦。紧接着,王蓬勃也乌拉乌拉哭了起来。

    “去你妈的!老子早都看出是你们两个狗杂种!”苏彤彤爸爸一把捉起讲桌上的砍刀,朝后门口冲去:“你再欺负我家彤彤试试!看我不剁了你们的狗爪子!”

    教室里一片骚乱,同学们吓得脸色煞白,苏彤彤爸爸像一只冲进鸡圈的猛兽,咆哮着、肆虐着……在同学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求救声中,教室里乱成一团,同学们成了一只只惊弓之鸟,跌跌撞撞朝四处逃窜,一张张桌椅板凳被撞翻,书本哗啦啦掉落下来,撒了一地。

    “杀人啦!要杀人啦……”许多学生都哇哇哭了起来,他们边跑边喊,桌椅的落地声、哭喊声、求救声夹杂在一起,瞬间让整个教室变成了炼狱,有些女生要么被桌椅砸伤,要么被同学们推倒,要么或撞或被胖倒……同学们跟受了惊的羊群一样四处乱撞,争相从朝教室夺门而出。

    “林浩然快跑!王蓬勃快跑!”班主任老师不敢阻拦手持砍刀的苏彤彤爸爸,她赶紧撕心裂肺地冲着这两个学生叫喊。

    这时,苏彤彤妈妈和苏彤彤终于追了上来,她们如逆水行舟般拨拉开跑出教室的同学,冲进教室。她们看到这一幕都傻眼了。“住手!赶紧住手!”苏彤彤妈妈拉着哭腔赶紧冲上前去,一把扯住苏彤彤爸爸的红围裙,冲着同学们叫喊:“孩子快跑!快跑啊!”

    “爸爸……爸爸……不要啊……呜呜……”追在妈妈身后的苏彤彤脸色一片煞白,她哭着央求着爸爸:“爸爸,他们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弄的……”

    林浩然和王蓬勃像两只受惊的小马驹,赶紧哭喊着,跌跌撞撞从教室后门跑出去,林浩然跑出没两步,腿一软,栽了个跟头,哭爹喊娘地爬起来赶紧逃跑,慌不择路。

    “跑?你们他妈的还敢跑?看我不砍断你们的腿!”苏彤彤爸爸一把甩开扯着围裙的妻子,一个箭步就冲出教室,猛地抓住了林浩然的肩膀:“老子叫你再欺负人?你再动动彤彤试试!试试!”说着将砍刀举在半空,黑黢黢的脸上面目狰狞。王蓬勃吓得不敢再跑了,他站在原地,一泡黄尿从裤子里哗啦啦流了下来。

    “叔叔,我……我们不敢了,再……再也不敢了……”林浩然和王蓬勃都开始求饶,边哭边说,战战兢兢,浑身哆嗦。

    “剁了你们的手,我就不相信治不了你们的病!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耍流氓!”苏彤彤爸爸恶狠狠地说,他那张变了形的面目凶神恶煞。

    两个少年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他们完完全全被震住了。

    “爸,不能啊!爸……”苏彤彤跌跌撞撞,拼死拼活地跑上前来,普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抱着爸爸的腿央求着爸爸。两行眼泪哗啦啦止不住地向下流。也就在这时,校长凌丽和门卫也急匆匆赶到这里,凌丽看见砍刀下的林浩然像一只被拎起来随时要宰杀的鸭子一样可怜而无助,她一边急促地喘着粗气,一边大声呵斥道:“不准胡来!放下刀!”

    所有的劝阻和央求都没有阻止砍刀落下,“哐当”一声手起刀落。

    楼道里已围满了学生,在这个瞬间大家发出了“啊!”的一声,许多同学都把眼睛捂了起来,谁也不曾想到平时出现在电影里的一幕居然就发生在眼前。

    “爸……”满脸泪水的苏彤彤一声还没叫完,就瘫倒在地。

    现场又一阵骚乱。

    苏彤彤妈妈、校长、门卫、班主任老师,还有看见这个瞬间的学生们……每个人脸上惊愕的表情都定格了,恐怖迅速在这里蔓延。几乎没有人敢去再看那把寒光闪闪的砍刀。大家“啊”的一声过后,现场突然鸦雀无声,这里就像被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玻璃罩笼罩着,让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心在胸口咚咚咚地跳着……

    砍刀最终落在了林浩然闲顶的窗框上,苏彤彤爸爸以这种方式发泄愤怒之后,刚一松开砍刀下的林浩,他就跟海绵一样软绵绵地哧溜一下瘫倒在地,像一滩软泥。

    王蓬勃的魂早都吓飞了,他站着站着腿就软了,顺着楼道的墙壁溜了下来。伴着哭声说:“叔,叔叔,我……我再也不……不欺负苏彤彤……了……”

    这时,学校的其他几名门卫、总务处主任和年轻男老师也赶到了现场。

    巨大的耻辱和羞愧从坐在地上的苏彤彤心里升腾着,这种耻辱和羞愧正一点点将这位少女吞噬,五味杂陈的感觉在她心里翻江倒海,两行晶莹的泪水里汩汩流出的是屈辱,一个父亲带给女儿的屈辱……

    同学们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一个个目光都像一颗颗钉子,将她死死地钉在地上,满头缠绕着回形针的苏彤彤,就像一只怪物甚至一个不祥之物,全班没有一个人去扶她,就连班主任老师和校长也这样的冷漠。

    校长凌丽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一来。门卫赶紧上前,从楼道窗框上拔下砍刀收起,班主任这才把一个个惊魂未定的学生叫回教室,开始恢复着秩序,校长凌丽当场拨通学校医务室地电话:“你们来一下,在六年级(3)班……”

    瘫倒在地的苏彤彤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猫,孤零零的。她是被妈妈扶起来坐到了座位上,同学们不时会用鄙夷的目光窥视着她。每一个目光里都是蔑视、谴责、唾弃……突然,苏彤彤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她呜呜地哭着,捂着脸从同学们面前跑过,跑出了教室,明晃晃的回形针还将她乌黑的头发死死地缠绕着。

    “彤……”站在楼道里的苏彤彤妈妈看见女儿哭着跑了出去,苏彤彤爸爸本想喊住他,可最终只喊出了这一个字,却怎么也喊不出声。话到了嘴边不得不咽了回去。他知道是他让女儿这样伤心,他失去理智的举动让女儿在全班甚至全校同学面前丢尽了脸。

    苏彤彤跑出教室后,头也不回,一直朝学校大门口跑去。

    没等医务室人员赶到,受到惊吓的林浩然和王蓬勃也都相继恢复了状态,校长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还杵在那里的苏彤彤爸爸,冷冷地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然后又对门卫说:“通知一下派出所吧……”

    说完,凌丽就要朝校长办公室走去,突然她又转身对班主任说:“你来一下。”

    班主任赶紧箭步上前:“校长……”

    “接下来是什么课?”

    “英语。”

    “你跟教务处联系一下,调课吧。上一节副课,音乐、体育都行,学生们都受到了惊吓,上一节副课让大家调整一下。另外,你要仔细观察那两个男同学的情况,跟他们的家长联系一下,要让家长知道这件事。我们有责任负责学生在学校的一切安全和问题,包括心理问题。”凌丽说严厉地说:“但是,你必须把事情的原由始末调查清楚,我告诉你,你们班发生这样的事,你作为班主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第二百五十九章 “凌校长,我把砍人的家长带来了!”

    当一切都结束后,苏彤彤的爸爸还跟一尊雕塑一样杵在原地,他的脑海里跟电一样,回放着手起刀落的瞬间,心里也翻腾起一阵又了一阵的懊悔。他看了看教室里已渐渐恢复的秩序,突然扑通一下蹲在地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两只胳膊紧紧地抱着头,一种负罪感将他淹没。

    “校长叫你去呢!”总务处主任冲着苏彤彤爸爸说。

    他充耳不闻,依旧蹲在地上头也不抬。

    “诶,你听见没有?校长叫你呢……”过了一会儿,总务处主任见苏彤彤爸爸没有反应,一边用手拎着他肩头的衣角一边说:“诶,我说你能不能听到别人在给你说话?”

    苏彤彤妈妈并没有去追女儿,她从教室走到苏彤彤爸爸跟前,这才看见丈夫已被门卫和几名身材强壮的男老师围了起来。

    “你长耳朵了没有?耳朵叫驴毛给塞住了?我在跟你说话呢!”总务处主任显然没有了耐心,暴起了粗话,他提高声音呵斥着:“你刚才不是很嚣张吗?这会怎么不逞英雄,装起狗熊了?起来!”说话间,他还用脚拨拉着苏彤彤爸爸。

    “起来!装什么孙子!我告诉你,你今天这是家长参与的校园暴力……起来!”总务处主任说着又抓起苏彤彤爸爸肩头上的衣角,让他站了起来。这时,人们才看见他黝黑的脸上,两只眼圈都变得通红,浑浊的泪水在她眼睛里打着转儿。

    “走!校长叫你去她办公室!”总务处主任说。

    “这……”苏彤彤爸爸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无精打采。一脸沮丧。

    “少废话!走!”几名保安和老师一边喝斥着一边推搡着他往前走。

    “她爸!”苏彤彤妈妈赶紧追上去。苏彤彤爸爸根本就没有理睬她,只是低着头朝前走着,他耷拉着脑袋,眼睛里依旧噙着泪水。她上前想扶着他却被他无情地甩开了。她只好跟着他默默地走着。

    校长凌丽已在办公室等着他。

    尽管已到了办公室,可凌丽痛定思痛,一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心反而越发突突突地跳了起来,她现在倒佩服起自己来了,如果不是自己的学生受到威胁,那一刻,她一定不敢冲着持刀的学生家长大声呵斥:“不准胡来!放下刀!”

    凌丽也没有想到,平时在家里要是遇到老鼠或者蟑螂,她都被吓得浑身哆嗦,离远见到别人打架,心就会怦怦怦地跳个不停,更何况一个失去理智的五大三粗的男人冲着一个弱小的孩子,举起明晃晃的发着寒光的刀?有时候,爱完全可以支配一个人的行为,爱,也会让人充满力量和勇气。

    敲门声打断了凌丽的思绪,总务处主任和几名年轻男老师将苏彤彤爸爸带到这里后说:“凌校长,我把砍人的家长带来了!”

    “那好吧,你们都去忙吧,我跟他谈谈。”凌丽说。

    “校长,小心这家伙……”总务处主任说。

    凌丽冲着校长摆摆手:“难道他还会用刀砍我不成?去吧,去吧,都忙自己事去吧。但以后一定要把好学校大门,上课期间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总务处主任显然很会来事,他看了看落魄的苏彤彤爸爸,将他浑身上下都搜了个遍,确定他没有再携带什么凶器后才离开了。突然,他又折了回来说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担心他万一发生点什么过激行为可怎么办,然后就站在校长办公室,一言不发。

    凌丽在校长办公室里见到苏彤彤爸爸时,和几分钟前手持砍刀凶神恶煞的他已判若两人。他跟一只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不拉几,垂头丧气。

    “校长,今天都怪我没有把孩子她爸劝住,才把学生们给吓坏了,也扰乱了学校的秩序……我,我们对不起学校,请校长原谅我们吧……”苏彤彤妈妈主动开口,一个劲地向凌校长鞠躬。没等校长说话,她已发觉到校长脸上有些疑惑,就赶紧补了一句说:“我,我是苏彤彤的妈妈,我叫陆红梅。就是红颜色的红字,梅花的梅字,我出生在冬天,所以我爸爸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噢,他是我男人,是彤彤的爸爸……”

    她的口音有着浓浓的巴蜀川渝的味道,陆红梅一边说着一边拽着丈夫的胳膊示意他说句软话,求校长宽恕和原谅,可是他并没有跟着他一起鞠躬,沮丧的表情里透露着一种木然,还有深深的忏悔。

    凌丽校长这才注意到他们身上都系着红色的围裙,虽然都是红色,但上面的内容却不一样:男人的围裙上印着养猪饲料的广告图案;而女人的围裙上印着调味品的广告。

    男人身高足足有一米八,女人也就一米六,男人皮肤黝黑,脸上发生出一个个小疙瘩,又青又紫,跟癞蛤蟆的背有点像,又或像是没有消退的青春痘。女人脸色白皙细腻,瓜子脸,柳叶眉,两颊还泛着淡淡的红晕,体态丰盈,风韵犹存。他俩站在一起有着悬殊的身高差,像似一个大哥哥带着小妹妹。

    “今天的事情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你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你今天必须对你的行为负责!”凌丽看了他们一眼后,冲着苏彤彤爸爸严厉地说:“虽然我们只是一所普通的公办学校,教学质量和人家名校根本没法比,但你也知道,这里终究是学校,不是由你们撒野的地方,你提着把刀跑到学校来是想干什么?是你要杀人吗?呸!亏你还是个七尺男人,我看你就不算个男人!对着屁大点的孩子发什么淫威?耍什么威风?你就是……你就是个……畜生!”

    凌丽校长一向做事严谨,态度严厉,可她从不骂人,这会一看到这个黑皮肤的家长,突然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冲着家长大发雷霆。

    “拿着砍刀对待手无寸铁的小学生,你这是什么行为?土匪行为!暴徒行径!我们的学生都处在身心成长的关键时期,学校几乎每天都在给孩子们讲社会准则和社会道德,每天都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凌校长说:“我一直在想,一个优秀的人才首先要有‘德’,有了‘德’,学生们长大了走向社会,我也能放心。哪怕我们红枣坡小学的学生没有一个能考上北大、清华,只要他们身上都有着对社会、对他人的道德,那么我也不遗憾。”

第二百六十章 校长的训斥

    “只有一个从小就接受道德教育,而且把这种道德根植在心灵里,融化在血液里,那么,他长大以后不论从事什么工作,在什么地方工作,人们才不会鄙视他……”校长凌丽说,“有了正确的道德观和荣辱观,才是一个人爱国家、爱社会的基础,他的人生才会有力量,哪怕这种力量微乎其微,那也是推动社会发展和文明进步的一种有用的力量,成千上万的这种力量汇集在一起,难道就不能创造出文明和进步吗?”

    苏彤彤爸爸一言不发,仍旧低着脑袋。苏彤彤妈妈听校长这么一说,脸上赶紧陪笑,微笑极其地勉强,要是不注意轻易觉察不到,这种微笑是一种似笑非笑,是一勉强得皮笑肉不笑的笑,一种无奈的不得不笑。这种笑先是从她那双黑黑的弯弯的眉毛开始的,然后,向下传导到黑黑的眸子,白皙高挑的鼻翼,再到白里泛红的脸颊,直到棱角分明的唇……她的一张脸似乎都在说话,然后,她动了动嘴角正要开口附和,不想被凌丽打断了。

    凌丽接着说:“是的,咱们红枣坡小学的教学质量的确是很差,但是,尽管这样,我也要把学生的道德教育抓上去,这些年来我一直要求老师,不仅要让红枣坡小学的每个学生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倒背如流,而且,我们也正一点点地通过引导和教育,让我们的道德教育在学生心里潜移默化,生根发芽。”

    “你们家长应该也知道,我们学校有别于其他学校的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也没有减少和淡化过对学生道德和思想品德的教育,许多小学特别是一些名小学,从二年级起早就把思想品德课停了,这些课全部用来上语文、数学和英语……”凌丽说,“到了四年级以后,甚至连音乐、美术、科学这些课程也都被三门主课占完了,而我们学校从来都没减少过一门副课,甚至,主课老师请假后,还会把课堂时间用来上思想品德课……”

    凌丽说着把苏彤彤爸爸扫视了一下,她的余光里还能看见站在他身边的苏彤彤妈妈和总务处主任。

    “可你倒好,用这种土匪的行径和极其野蛮的方式冲击学校!破坏教学秩序!这样的事情在我这么多年的教学中是闻所未闻啊!我想,这不是我的孤陋寡闻,全紫华、全东来甚至全中国的老师,恐怕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吧!恶劣!实在是太恶劣了!”凌丽提高声音说:“我一再要求每个班主任转告诉家长,学生与学生之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应该通过老师来解决,要是老师解决不了,那家长就向学校反映,学校要是解决不了,你们也可以向区教育局、市教育局反映……总之,我们不怕出事,但我们一事要通过正确的渠道来解决,我们从来都反对学生家长介入到学生与学生,学生与学校之间的矛盾当中……这个,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在凌丽说话的间隙陆红梅赶紧插话。她未开口,便先是一个浅浅的微笑。“知道,知道。凌校长,这些我们都知道,开学前班主任给我们开过家长会,而且还我们在一份《承诺书》上也签过字,里面就有这一条。”

    “知道?知道为什么还会提着砍刀来学校?”校长凌丽问。

    “这,这……校长,今天……”陆红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缕忧伤很快浮了上来,将整个脸颊笼罩。

    “你们门卫今天是怎么回事?什么人都能进学校?你回去一定要查清楚,该处罚的一定要处罚。咱们是公办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自由市场!”凌丽突然想起了整个事件里的破绽,冲着总务处主任说。

    “是。我等会就去查!”总务处主任回答完校长的话,一双锥子似的目光使劲地扎向苏彤彤爸爸。

    陆红梅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说出来。她脸上的微笑已荡然无存。

    “今天的事情已经远远不是同学与同学之间、学校和家长之间的事情了,而是一个是否违法或者是否犯罪的问题……”凌丽校长担心他们听不懂,又补了一句:“也就是公安局要不要抓人?凶手是不是要坐牢的事情……”

    校长办公室里的空气立刻变得紧张,令人窒息。

    “校长,校长……”陆红梅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没有了颜色,牙关都在颤抖。她纤小消瘦的身体颤颤巍巍。她还想说什么,但一时却不会表达,就像一个喇叭突然被切断了电源。

    “校长!今天完全是我的责任。我错了,我不应该冲着小孩子举刀……不应该吓唬他们……我……对不起……对不起……”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彤彤爸爸终于开口,他说完这句话,抬起了头,黑而粗糙的皮肤上那一个个的小疙瘩极其明显,而更为明显的是他的一双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就像一汪池水,一晃,就能哗啦一下掉落在地。

    “吓唬?哼!”总务处主任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

    校长凌丽说:“你是一个成年人,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现在给我道歉有什么用?再说了,就算你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我和学校也是不会接受你的道歉的。你的行为应该是由公安部门来处理……”

    苏彤彤爸爸那池悬在眼里的泪水瞬间掉了下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哗啦啦止不住地往下流,他的双手在长长的蓬乱的打着卷儿的头上一阵乱抓,抓狂似的。

    “校长,校长,你不能把孩子他爸交给警察处理,他可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啊,要是把孩子他爸抓走了,我们这个家可怎么办啊?我们在紫华打工也不容易,我们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啊……校长……”陆红梅说着就语无伦次,乌拉乌拉哭了起来。“凌校长,你行行好,就放孩子他爸这一回吧……我求求你了……呜呜……”

    苏彤彤爸爸这时完全没有了主意,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乞求。

    “凌校长,彤彤她爸是个老实人,他是个本分的人,他很善良,真是!他没有你想你的那么怀,今天他冲动是他的错,可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啊……求求你,凌校长……彤彤她爸家里还有一位老母亲,他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老妈妈可怎么办啊?……校长……呜呜……”陆红梅泣不成声:“今天真的都怪我没能劝住他,都怪我……”

第二百六十一章 农贸市场里的屈辱

    “老实本分?很善良?……骗鬼吧!”这时,总务处主任伸出食指指着苏彤彤爸爸的鼻子说:“就你这一头的卷毛,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拿着砍刀追杀学生,还是老实本分?还善良……呸!都是些人渣!”

    凌丽觉得总务处主任说得对,也就没有制止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这位师傅,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孩子她爸,真的!尽管他长了个大个子,平时卖肉天天摸刀子,但他从来没有欺负过人……”陆红梅说。

    “哟嗬!你还蹬鼻子上脸了?难道你还想杀人?看把你胆子给大的?我就是借你十个胆子,量你也不敢!”总务处主任不依不饶,伸伸细长的脖子瞪大眼睛盯着他们,开始数落起来:“你们这些农民成天不学习,进了城也不学习一点城市文明,还跟在农村时一样是个莽夫撞汉,粗俗村野。现在,你们居然开始祸害学校?跑进学校来撒野……你们也别觉得学校就好欺负,我告诉你,学校不是个软柿子,这里是国家的教育机构,是未成年人保护区,还能由得你们这些山野村夫来捏?我就不相信,今天还给不了你们一点颜色?法律,懂吗?文明人是不会跟你们打斗的,但有人会专门来收拾你们这些坏人!我就不信,国家机器还治不了你们的病?”

    “这位老师,我们错了。今天真的是我们错了……呜呜……”陆红梅再次泣不成声,鼻涕哧溜哧溜从鼻子流了下来,她颤抖的嘴唇几次都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能说出来。

    苏彤彤爸爸无助地看了看刚刚放出狠话的总务处主任,然后转过身子,扶着陆红梅的双臂冲着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央求老师。陆红梅看着他也摇摇头,倔强地摇摇头,显然不同意他的暗示。

    凌丽看着两口子的这种情形,越发疑惑。她看到在这对夫妻短暂的对视里,他们的目光非常复杂:愧疚、后悔、失落、无助。

    陆红梅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用衣袖抹了一把鼻涕说:“凌校长,你们不知道啊,孩子她爸今天心里憋屈啊……呜呜……”

    “你说这话顶个屁,难道……”总务处主任正要反驳,凌校长阻止了他。她想听听陆红梅究竟想说些什么。作为校长,她非常关注每个学生的家庭环境。

    “凌校长,我和她爸在咱们学校附近的农贸市场开了一家肉铺,本来,我们的生意做得好好的,可几个月前,农贸市场换了一个经理,这个经理也是农村人,只不过比我们早些进城罢了。他有个相好,跟他是同一个县上的老乡,她以前在别的市场卖花椒、辣椒、五香粉等调味品,不到30岁,年轻漂亮,人们都叫她‘花椒西施’。他们经常打情骂俏,勾肩搭背,市场上的商户也都见怪不怪。”陆红梅说,“谁知,经理的那个‘豆芽西施’看上了我们肉铺的位置,想把我们撵走……说实话,市场里就属我们肉铺的位置最好,做生意,没有一个好位置根本不行。”

    “尽管我们跟市场签过合同,还有两年才到期,但经理几次打发手下人来通知让我们滚蛋,好几次都给我们断水、断电……”陆红梅说,“市场的管理员都是经理的走狗,他们成天变着法子欺负我们,给我们搜事,想逼我们走。我们在紫华连谁也不认识,也没有人帮助我们,她爸成天会为这事生闷气。我们在人家市场里摆摊,全家人就靠着这个摊位生活,哪敢跟人家对着干?”

    “这些管理员后来就越来越无耻,越来越下流,还当众拿我开起黄段子取笑,唾沫腥飞溅。说的我身材,说我的脸蛋,甚至说我跟她爸晚上干那种事时会怎样怎样……他们这样做就是为了博得大家的阵阵笑声,为了侮辱我,让我们在市场抬不起头,没有颜面。每每引来大家的坏笑时,他们一个个嬉皮笑脸,淫邪、下流、无耻!我知道,他们用这样的言语侮辱我,就是要故意侮辱和伤害孩子她爸……呜呜……这些人实在太龌龊了,令人恶心……”

    陆红梅的泪水就跟泛滥的海一样一股一股往出涌。听着陆红梅的遭遇,作为女人的凌丽非常揪心,她的神经都在撕扯着。学校离农贸市场不远,她有时也去过那个地方,但从来不知道,那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些龌龊的人和那些不堪入耳的事。

    一个进城务工女人的命运和遭遇,深深地触及着凌丽的心灵,在学校这片净土上工作了大半辈子,她觉得自己依然不了解这个社会,她不曾想到,今天会发生持刀冲击校园的暴力事件,更不知道,在起暴力事件的背后还有着她不知道的龌龊和无奈。

    女人的泪水最能感动女人,凌丽知道陆红梅的泪水里,必然会或多或少地隐含着其他女人悲伤和苦楚,甚至,隐含着其他女人难以启齿的屈辱和凌辱。对于进城务工人员的子女她了解得比较多,但她也一直想探究一下这些进城务工子女背后的家庭,她想知道这些家庭对孩子教育的真实态度,到底会是知耻而后勇的发奋图强?还是生活首尾不能相顾之后的妥协?或者,压根就是一种龙生龙凤生凤的任命?

    这年来,对务工人员子女的教育,也一点点改变着凌丽的教育观,她越发认识到,学生自主学习的这个内因,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小学教育阶段,在小学生心智力都没有成熟的情况下,外部环境尤为重要,这种环境不单单是学校的师资,而且,更多的是家庭对孩子的影响。凌丽觉得,红枣坡小学之所以会成为全市出了名的差学校,每个学生家庭教育的缺失,甚至家庭教育观的错误,占了很大的成分。

    陆红梅的如泣如诉,把凌丽拉进了务工人员的生活里。她这才示意让他们两口子坐下,然后,从办公桌上的抽纸盒子里抽出几张纸巾递给陆红梅,之前,她的眼泪和鼻涕也都抹在两只袖子上。

    “你先去吧……”凌丽对总务处主任说,这时,她的声音很平和。

    “可是……”

第二百六十二章 视频通话伤了全家人

    “去吧,有事我找你。”凌丽说完后,又将目光移到了陆红梅两口子身上。总务处主任瞪了他们一眼离开了。

    “要是市场故意找茬,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他们的手段多着呢,明着来,暗地里也来,他们还会专门雇人买我们的肉,然后投诉我们说缺斤短两,这样他们就可以处罚我们了。有时,他们还会找些变质的肉,说是从我们这里买的,就算我们有一百张口,也是无法辩解啊……以前,有几个商户跟我们关系好,见我们受了欺负会过来安慰我们,后来,商场管理员就去找他们麻烦,警告他们不要跟我们说话,后来,也就没有人再帮助和安慰我们了。我也不怪他们,在这个市场,谁要是敢多说话、乱说话,必然会被打击。有人说市场经理曾给紫华的一家夜总会看过场子,是个打手,是个黑社会。”

    “那你们没考虑换个地方去经营吗?”凌丽问。

    “想过,怎么没想过……”陆红梅说,“这个市场里的管理人员都是流氓,他们拿东西从来不付钱,这当然是小事,他们还跟一帮小偷揪扯在一起,黑吃黑,动不动还会故意把监控摄像头关掉让小偷行窃,贼王每个月都要给他们给钱分赃,供他们吃喝嫖赌,就这样,他们就给这些小偷提供了保护雨伞,有的小偷被现场抓住后,民警调看监管时,摄像头总是坏的,给这些贼根本无法定罪。”陆红梅说:“太肮脏了,我们以前怎么也不会想到,紫华居然还有这么个肮脏而黑暗的地方……”

    一直没有说话的苏彤彤爸爸这时终于开口了,他抬起长着卷发的脑袋,扬起长满脸小疙瘩的脸说:“我早都不想在这里了,一刻都不想……这些天我到附近的农贸市场去找地方了,直到昨天才找了一个摊位,不过一个星期后才能搬过去。那个位置非常差,但就是再差,我也得去,我肯定不能再在这里被人欺侮,天天被市场管理员骑在我头上拉屎。你知道吗?当他们当着我的面故意用肮脏的话调戏我媳妇时,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那时我的心真的在流血……我不停地骂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蠢最愚最龌龊的肉蛋,是连个猪都不如的肉疙瘩……呜呜……”

    身高一米八的汉子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陆红梅给他递过去一张纸巾,继续给凌丽说:“你不知道,我们能生活在一起有多么不容易吗?”两行泪水流了下来,她顿了顿不再说这个话题。

    “这几天,市场人员已经欺负得我们根本没法再在这里待了,我们原本也想着最多再卖一天的肉,等明天也不用再送货了,把冰柜里的肉卖完后就彻底离开这里,我们知道这里的人有多恶心,平时彤彤她爸从不让彤彤来这里,就是不想让她看到市场工作人员开我们的黄段子,不想让她看到我们被人欺负。”陆红梅说,“虽然我们只是个卖肉的,但我们也是人啊,我们也很爱自己的孩子,对彤彤的花费我们从来都不限制,她的衣服和书包还有学习用品都是市场上最贵的。彤彤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她跟着我们这样的父母也没过上好日子,我们对不起她……到了紫华市后,我们当时还很高兴能在红枣坡小学上学,之前,我们跑过好几所学校,人家都不要,最后还是咱们学校收留了我们孩子,让她在紫华有学上。”

    凌丽听着陆红梅的讲述,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陆红梅接着说:“到了城市后我们才知道,我们亏欠了孩子太多太多,我们没有知识也辅导不了她,我们也没有时间好好管孩子,只好把她送去上托管班。彤彤很懂事,她知道我们忙,每天她都是自己回家,不像人家城里孩子一样还要接孩子……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孩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只要她高兴,我们就算再辛苦再累也无所谓。我们小时候生活在农村,家里的条件非常艰苦,我男人家在山区,要吃口水就得跑到几公里以外去挑,一年四季都啃干馒头就腌菜,他可是被穷怕了,他特别喜欢彤彤,要是谁碰一下她的手指,他都会跟别人计较……”

    这时,坐在一旁的苏彤彤爸爸不再耷拉着脑袋,他不时抬起头,深情地看着陆红梅,持刀追砍学生时那种凶神恶煞的目光,已变成了水底温柔绵软的水草,饱含着对妻子的感激和爱护。

    “让我们最幸福的是彤彤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从小就特别省事,从来不给我们添麻烦,自己的事情都是自己做。前几年,她还是个大山里的留守儿童,和奶奶生活在一起,那时每次和我们视频通话时,她都会哭成泪人,扯着嗓子哭喊着要跟我们在一起,哭喊着要爸爸,要妈妈……”陆红梅说。

    校长凌丽又给她递来了纸巾,陆红梅沾了沾眼角,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那时,我和她爸的心都要崩塌了,你说,孩子哭成那样,我们的电话怎么挂断?人们都说现在的视频通话很好很方便,但凌校长你知道吗?我现在最讨厌视频通话,一见人视频通话,我的心就会被无名的悲伤淹没。不光我,孩子她爸和彤彤,我们全家人现在都不用视频通话,每次通话都不忍心挂断视频通话,手机两端全是哭声……太伤感了,真的太伤感了……”

    陆红梅说:“每次和彤彤视频通话过后的几天里,我和她爸谁都不说话,无论做什么事情,一转眼,眼前就是彤彤的容貌。后来,我们终于开起了一家肉铺,租了个两间连在一起还带厨房的民房,把彤彤接到了紫华,在咱们红枣坡小学上学……”

    陆红梅的讲述似一条涓涓细流,带着凌丽校长的思绪缓缓流向那个遥不可及的深山,那是一座脊海拔约2000米,高峰都在2000-3000米,主峰近3800米的重要山脉秦岭。这里,要高出汉水及渭河河谷超过3000米之多的山脉,由北仰南倾的断块构造,因而山势陡峭,形成千崖竞秀的壁立山峰,总坡长不到40千米,河流短促湍急。

第二百六十三章 凌校长的秦岭支教时光

    对于秦岭深山里的闭塞和孤苦,凌丽刻骨铭心,那里洒着她青春的汗水,那里也有着她无尽的牵挂。

    当年,她满怀着对教育的无限热爱,和一名女同学一起来到这里支教,不到两个月,那名女同学实在受不了深山里的贫瘠和物资的匮乏,最终离开了这里,而她却依然待在那里,守着那一座座的崇山峻岭,那种孤寂,那种凄凉、那种封闭,还有那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时光,在她年轻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痕。

    大山的安静和死寂也曾让她感到害怕,那种无法想像的孤独甚至就是一种折磨,人都说山清水秀,山灵水美,而凌丽的记忆里,山是那样的无情无意,不解人的思乡之情。哭,可以放大声地哭,流水冷漠;喊,可以扯破喉咙地喊,大山无情……她曾想变成一只小鸟,飞啊,飞啊,永不回头地飞,朝着太阳落下去的方向飞,飞过一座座一望无际的崇山峻岭,飞过一条条不见边际的蜿蜒大河,可是,秦岭山脉实在太大了,就算飞断了翅膀,也飞不出大山的怀抱,也飞不到家的方向……

    凌丽还对不上号,弄不清谁是苏彤彤,但对于秦岭深山的孩子她有着独特的感情,陆红梅对于山里孩子的了解甚至还远不及凌丽,她甚至根本理解不到,凌丽校长对秦岭和秦岭深山孩子们那份特殊的感情。

    凌丽的思绪在任意的流淌着,她怎么会忘记那里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头?她曾支教的地方就在秦岭北坡山麓,那里是一条极大的断层,秦岭循着断层上升,地形陡峭,峡谷众多,站在紫华一带的平原上远望秦岭山脉,山岭自西向东排列十分整齐,崖陡壁峭,巍然突起,成为中国南北之间一条重要的地理界线。秦岭山脉并不仅仅有着人们诗情画意般的美,有着山花烂漫,青天白鹭,而在凌丽的记忆里,那里的孩子们为了上一次学,不得不爬山涉水,翻山越岭,学校和教育是他们认识外面的世界唯一的窗口,也是他们走出大山深处的唯一路径。

    陆红梅并没有注意到凌丽校长的感受,她继续说了起来,她的话打断了凌丽校长对自己青春时光的追忆。

    “彤彤跟着我们来到紫华以后,她知道我们成天忙着卖肉,顾不上她,也就不给我们添麻烦,不光自己独自做作业、洗衣服甚至还帮着我做饭。可是,这学期以来,她隔三差五被男同学欺负,好几次都是哭着从学校回来的,头上被别人弄了满头的回形针。”陆红梅说:“这些回形针搅和在头发里,很难取出来,得一个一个往下解,动不动就会揪住头发,疼得彤彤咧着嘴在叫,疼得她眼睛里都会滴出泪水。有一天晚上,我在台灯下足足花了20多分钟,才把彤彤头上的这些回形针给解了下来。”

    凌丽的注视着眼着这位身材娇小而美丽的年轻妈妈,她的这番讲述也让她心头一怔,要不是陆红梅说这些,她根本不知道在六年级(3)班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个班级的纪律居然会乱到这般地步。凌丽的脸都涨红了,作为一校之长,家长的一句句诉说就像是一个个巴掌,响响地打在她的脸上。

    “就是在昨天,我在农贸市场又被那些厚颜无耻的地痞管理员,当做笑料的调戏和欺负了,我和她爸的心情都糟透了,她爸几次都把拳头握了起来,愣是我把他劝住了。我们在紫华人生地不熟,只是想做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怎么能跟这些二流子计较,又怎么能斗得过人家呢?”陆红梅说,“那天下午在回家的路上,她爸用人力三轮拉着我,一路上,他死死地握着把手一句话都不说,我知道他心里憋屈。风迎面吹着,我心里难受极了,那一刻,我坐在车子上一直在默默地流着眼泪,我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比许多女人长得好看,要不是因为我长得漂亮,他们也就不会故意调戏我拿我开黄色玩笑取乐,就不会让她爸心里难过……”

    陆红梅说:“我们刚回到租住的民房里,彤彤就从托管班回来了,她一回来就趴在床上呜呜地个不停,我赶紧走上前,一看她满头的回形针,就知道她在学校里又被男同学欺负了。孩子渐渐大了,自尊心越来越强,她转过脸时两只眼睛都已经哭肿了,从放学到托管班,她走到哪里都会被同学嘲笑,彤彤说就是走在大街上,人们也会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从放学后她一直都在哭。彤彤突然从床上起来,转身扑倒在我的怀里说着就伤心地哭了起来,纤弱的身子随着哭泣一起一伏:“妈,我不想上学了,不想上了……”

    陈红梅如泣如诉的讲述让凌丽义愤填膺,她突然生气地拍着桌子说:“太不像话了!六年级(3)班居然成了这种样子,这哪里还像是个学校?这些孩子哪些还像个学生?简直就是小土匪!”

    她喘着气,不无气愤。凌丽稍稍平静了一下情绪,过了一会才问:“那后来呢?你要给孩子做做思想工作,这学一定得上,这么小点年纪,不上学可怎么办啊?”

    “那一刻,我和她爸心里都难过极了,她爸站在一旁看着这种情形,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地把牙咬得咯嘣咯嘣地响,一双眼睛愤怒得都要弹出来。”陈红梅看了看凌丽接着说:凌校长,说出来我也不怕你笑话,在农贸市场受了一天的气,回来又看到女儿被同学欺负,哪个父母能不生气?哪个孩子不是人生父母养?她爸气不打一处来,就问彤彤是谁欺负了她?当时,他就怒吼着要到学校找那些男生,学校当然已经放学了,他自然不会去找那些同学。”

    坐在一旁的苏彤彤爸爸脸上又浮上了一股子愤怒,他抬头看凌校长时,眼睛里交融着委屈与愤怒。他不太善于表达,凌丽这才发现他黝黑黝黑的脸上有着一种老气和木讷。

    “后来,我劝了彤彤好久好久,她才终于止住了哭声,依偎在我怀里,我一边给她解着缠绕在头发里的回形针一边安慰她。她爸就像憋足了气,像个就要爆炸的气球,一个人蹲在门口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纸烟,脖子上、额头侧面都露出了青筋。要是那阵子不放学,我真担心他会冲到学校干出傻事。”

第二百六十四章 忍无可忍

    作为一校之长,凌丽越发觉得自己失职,她没想到,这个班级的涣散和放任,居然给一个进城务工人员的子女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给这个家庭平添了这么多的苦恼,而对于这一切自己却全然不知。

    在陆红梅字字是泪的遭遇和讲述中,凌丽校长完全知道了昨天接下来在苏彤彤家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那一幕就像电影的回放镜头一样,不由得呈现在凌丽眼前

    “也不知道上辈亏了啥人?这辈子老天爷故意来惩罚我……人混背了连狗都欺负……彤彤招谁惹谁了?成天哭哭啼啼地从学校回来?这学期这孩子就没消停过……”抽了一阵烟后苏彤彤爸爸站了起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院子里的墙壁说:“窝囊!实在窝囊!连老婆孩子都保护不了,我还算他妈的什么男人……”

    苏彤彤爸爸说着居然伸出巴掌,冲着自己脸上“啪”地扇了一记响。然后耷拉着脑袋猫着腰走进房间。

    刚刚从悲伤中缓过来的苏彤彤敏感地神经再度被触发。母女两四目以对,却无语。

    安慰完女儿并安顿她入睡后,陆红梅才回到她和丈夫的房间。

    “她爸,算了!孩子上学哪还不碰到点事儿……”陆红梅刚一开口,就引爆了一颗炸弹。只听“啪”的一声,一个茶杯就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茶水飞溅。“这是最后一次,要是谁还敢再欺负彤彤,我就剁了他!我下贱,我没本事,但孩子终究没错,他们凭什么欺负彤彤?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老虎不发威他们还真把我当病猫?”苏彤彤爸爸沉着黑黑的脸说。

    陆红梅生怕闹出点什么事端,只好不再说什么,便弯下腰,将茶杯的玻璃碎片一一捡起。

    夜色笼罩着大地,外面一片漆黑。他们家里死一般的沉寂。

    陆红梅默默的收拾完玻璃碎片后,又将水泥地面扫了一遍。除了彤彤在托管班里吃过晚饭外,他们两口都没有吃晚饭。要是搁在平时的话,停下三轮车后他们会一起做饭,然后围坐在小小的饭桌上一起吃饭。陆红梅和丈夫非常恩爱,他们常常会相互往对方碗里夹菜,而彤彤也跟小燕子似的轻快地连跑带飞,来到这里加餐凑热闹,向爸爸妈妈讲学校里的趣闻。简陋的民房里不时会传来一串串开心爽朗的笑声。

    而此刻,只有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许久陈红梅才说:“她爸,咱们再忍一忍,千万别冲动……咱们肉铺的新址也找到了,过几天就离开这里,彤彤下学期也就毕业了,在这所学校里没多少时间了,我再去给老师说说,让老师把那些调皮的孩子管一管,不行了,就让老师给彤彤调个座位。”

    “找老师?你这学期找了不下三次了吧?你觉得找老师有用吗?红枣坡小学哪里有好老师?哪个好老师愿意来这里工作?”苏彤彤爸爸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如果谁敢再开你的黄段子,再敢侮辱你,我就宰了他!不瞒你说,我把坐牢的事情都想好了,大不了以命偿命,谁还怕谁不成?”

    陆红梅不再说话。房子里的灯熄灭了。

    漆黑的夜晚吞噬着城市的喧嚣,也吞噬着人们在白天里的尔虞我诈和奸诈阴险,野兽般的厮杀和野蛮地竞争刚刚告一段落,如同一只巨兽正潜伏着、喘着粗气,等它缓过这口气时也就是天亮以后,那时,一切都将原形毕露,新一轮的厮杀就会再次上演,像苏彤彤爸爸手里抡起了砍刀将一片一片的猪肉肢解、剁成碎片一样惨烈,血淋淋的……

    苏彤彤爸爸睡意全无,往事一桩桩从眼前闪过,他又想到了农贸市场里那帮淫邪的男人们,居然当着他的面用语言调戏妻子时的一情形,那时,娇小玲珑的妻子脸颊绯红,就跟着了火一样。他的心里也在燃烧着怒火,怒火中烧总有让他忍无可忍之时,而每到这时,在剁肉的案板之下,妻子陆红梅都会用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那一刻,他心里难受极了,浓浓的屈辱感像是泼进心里的硫酸,将他这个大个子男人的五脏六腑全部腐蚀得稀巴烂……

    一件件往事就是一段段屈辱,一桩桩回忆就是一把把辛酸。黑黢黢的夜里,一个男人的尊严不断拍打着他的心壁,不断地唤醒着他,也折磨着他……

    “面对妻子我算不上男人,面对女儿我是个懦夫,这辈子算是白披了一身人皮?如果任何人胆敢再欺负妻子和女儿,我一定弄死他!”在黑夜里,苏彤彤爸爸终于发出了心灵的呼声,他的眼睛里突然放出绿光,杀气腾腾,从被窝里伸出来的拳头,握得咯嘣咯嘣地响。

    然而,让他们全家人没想到的事终于在天亮后发生了。苏彤彤爸爸一大早刚一出摊,又遇到了专门来搜事的两个市场管理员,他们说肉铺门前的卫生没有收拾干净,影响市场环境卫生,要处罚他们50块钱。这已是农贸市场连续三天来,对他们的第三次处罚了,苏彤彤爸爸觉得很委屈,他和其它店铺一样没将垃圾全部入筐了,怎么偏偏只处罚他?

    市场管理员说,什么叫干净?是你说了算还是我们管理人员说了算?就算是地上掉个灰尘,我们也认为是你没有打扫好门前卫生。苏彤彤爸爸不服,跟管理员争执了起来,他情绪很激动不时挥舞着胳膊,而管理员也在空中比划着说,要是不服气现在就卷铺盖走人!要是有本事就去找经理,看经理不捶死你!完后就噌噌噌写了张纸条甩到切肉板上……这是他们肉铺一大早开张遇到的第一桩窝心事。

    苏彤彤爸爸被激怒了,他伸着胳膊指着管理员的背影大声叫嚷着,一把抓起那张罚单,要从肉铺里出来去追那两个人,这时,陆红梅赶紧拽住他的胳膊,央求着他……

    就在苏彤彤爸爸再次被人欺侮,窝囊透顶,怒不可遏时,这一幕却偏偏被

    缠着满头回形针,哭哭啼啼跑来找爸爸的彤彤看见,一种强烈的耻辱感立即从他身上升腾,怒火跟魔鬼似地在他心里翻腾,他就像一口火山瞬间喷发了……顺手提起砍刀大步向学校走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 内心的纠结

    陆红梅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揪扯着凌丽校长的神经,干了大半辈子教育,她知道在红枣坡小学里,出生在像苏彤彤这样家庭的学生还很多,他们的父母大都是进城务工人员,长期处在社会底层,在紫华市飞速发展的今天,他们每天都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压力,孩子们的家庭教育基本上缺位,而这同在紫华市的紫华市实验小学那样的名校相比,竖直就是云泥之别。不说别的,单就家长而言,名校里学生家长也是非富即贵,而且,许多家长都是全职陪读,可是,红枣坡小学呢?

    这些年在红枣坡小学的工作经历,也让凌丽见过了太多太多这样的家庭,一个个原本天真无邪的学生,在他们根本还不知道什么是竞争,什么是残酷时,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家长就已经在择校的角逐中败下阵来。

    在校长凌丽心中一直有一个解不开的结,这些年,她目睹着一波又一波的学生择校,一波又一波的学校也招到了心仪的学生,而最后,像红枣坡这样的小学自然也就只能招到新市民的孩子。同在蓝天下,都是祖国的花蕾和希望,这些孩子为什么从人生的起跑线上就要低人一头?他们告别留守,随父母进城上学难道错了吗?如果从小学起都没有接受到良好的教育,哪还谈什么中学教育、大学教育?同样是紫华的公办学校,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凌丽一直思考着择校和择校幕后的交易,最终会让紫华教育变成灰暗的产业,这样下去,像红枣坡这样的差学校,只会一年比一年变得更差,留不住老师,也没有好学生愿意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算有那么几个好学生,最终也会被差学生拖下水,学校风气历来就没好过,难怪有人还给他们学校起了一个别名:紫华第一误人小学!

    凌丽希望紫华的每一所小学都能给孩子们提供公平的教育资源和学习环境,能让进城务工的新市民的孩子们也能享受到优质的教育资源,如果这样,这些学生将来才有可能通过学习改变命运,不是一个的命运,而是祖宗八代以来整个家族的命运。然而,疯狂小升初是一股强大的洪流,它咆哮着、奔腾着、肆虐着……席着紫华乃至中国的每个家庭,裹挟着每个少年儿童的天真与快乐,一路奔流,无论是学生、老师还是家长,都在洪流中挣扎着、煎熬着、呐喊着……

    让凌丽心里最难过的是,他们学校里学差生占了大部分,这些学生成天吊儿郎当,嘻嘻哈哈,恣意捣乱,整个班风学风都被这些学生给扰乱了,即便一些积极上进又勤学的学生,也得不到好的学习环境。在一次班主任会议上,她想推心置腹地跟各班的班主任谈谈心,但大家对此似乎若无其事,凌丽只好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我也不说什么教书育人,就算是做和尚,我们也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啊!对这样的班风校风你们怎么能视而不见呢?这里是学校不是自由市场!我们没有本事把差生教好,但也总不能让这样的风气把好学生给带坏了啊!小学段的教育不是成人教育,是不可逆的,错过这个年龄就很难再弥补了……良心,什么是良心,在校园里在课堂上,给好学生创造那么一点点学习条件,这就算是有良心了……”

    现在,这样的班风校风直接引发了这起家长持刀冲进教室的事件,作为校长她心寒呐。

    时间一分分的过去,校长办公室里渐渐变得安静,每个人都在反思着刚才的那起事件,和刚才相比,这会,每个人的情绪也都平静了一些。突然,很少说话的苏彤彤爸爸站了起来,他对凌校长说:“校长,今天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凌丽的目光移到他身上,高大的身躯,打起卷儿的长发和那一脸的小疙瘩。

    “校长,我今天像是着了魔,从一大早心里就憋屈……其实,砍刀落下去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不应该这么冲动,不应该拿着砍刀去吓唬孩子,拿孩子撒气……”苏彤彤爸爸暗黑色的脸上更加的黯然,目光里充满了懊悔。“校长,我对不起学校,对不起那两个学生……”

    凌丽看着他一言未发。陆红梅的目光里饱食着对他的鼓励,鼓励他能够继续说下去。

    苏彤彤爸爸停了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他说:“校长,我举起砍刀那一刻,真的是气到了极点,我觉得那一刻我都要爆炸了,什么后果我都不在乎了,我这辈子一直被人欺负,我不希望彤彤从小也被人欺负……就刀要落下去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了瘫坐在地上的彤彤,她叫喊着哭着央求着我,可怜极了,也就是在那个瞬间我的心软了,像是受到了神的拨点,手里的砍刀才落在了那个学生头顶的窗框上……校长,是彤彤救了我……要不然,今天我肯定干出傻事,肯定会出人命啊……”

    凌丽正要说话,这时总务处主任突然敲了敲原来敞开着的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前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

    “凌校长,这两位同志是咱们公安河池分局红枣坡派出所刑警中队的警察,他们专门过来调查今天早上追杀学生的案子,我刚给他们已经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案情……”总务处主任说。

    一见警察到来,陆红梅和苏彤彤爸爸立即脸色煞白,他们的身体都在发抖,赶紧站起来。苏彤彤爸爸刚一站起来腿就软了,又扑榻一下瘫坐在凳子上。陆红梅娇小的身材颤抖着,目光惊恐而胆怯,她的嘴唇抽动了几下,但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追杀学生?”凌丽校长并没有客气地招呼警察,而是直接反问总务处主任。

    “他不是……”总务处主任目光迅速地移向苏彤彤爸爸身上,目光刚一落定,才突然意识到凌丽校长话里的意思,赶紧又把目光移向凌丽,她把脸板得很平,一脸严肃,她的目光正如两根冰柱,直逼着他。

    “他……这……”总务处主任突然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

第二百六十六章 警察介入

    不一会儿,凌丽才冲着两位民警说:“警察同志好!我叫凌丽,是这里的校长,既然你们是来调查早上的这件事,那么,请先让我讲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两位请坐!”凌丽说着伸出手臂做出一个请他们坐下的手势。“刚巧,这位就是当事人……”她的手势平滑地移向了苏彤彤爸爸。

    苏彤彤爸爸心情一下子紧张了,他赶紧站起来,这次还好,他的腿没有发软,但表情里写满了惊恐。他的妻子陆红梅也顺势站起来,头不及他肩,像小妹妹站在哥哥身边一样站在那里。她的身子稍微靠前了一些,似乎是小妹妹在保护着哥哥,倔强地保护着,生怕别人欺侮哥哥。

    两个警察齐刷刷朝他们看来,苏彤彤爸爸赶紧低下了头。“你叫什么名字?”一名长着鹰钩鼻,看上去很威武的警察严厉地问。

    “苏……苏……苏怀兵”他怯怯地说。

    “那好,校长,你讲讲案情吧……不过,我们现在需要当事人回避一下。”鹰钩鼻说着就向同事使了个眼色,另一位警察赶紧走到苏怀兵跟前。

    “你是谁?干什么的?”这位警察看着陆红梅问。

    “警察同志,我是他妻子。”

    “你先把他们带出去,我跟校长了解一些情况。”鹰钩鼻约摸40岁,显然要比那名警察年长和老练些。“对了,校长,你们这还有空房子吗,比如会议室?”

    “有。”凌丽便让总务处主任带着那名警察去了会议室。苏怀兵和妻子临走时都不禁回头看着凌丽,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乞求。

    “凌校长,你知道今天这事,她爸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陆红梅扭着脖子冲着凌丽说。

    “走!别说话!”那名警察推搡着,将他们两口带出了校长办公室。

    凌丽给鹰钩鼻警察倒了一杯开水,坐在他的对面。

    “校长,你先给我们讲一下这起案件的来龙去脉,还有你看到的和知道的内容。”警察问。

    “警察同志,这位学生家长在农贸易市场卖肉时受了些委屈,今天的确有些激动,居然跑到我们学校来吓唬同学……”凌丽校长开始将这件事情的来前后经过向警察一一说起,警察一边听着也一边询问着,直到上午放学时,他们的交谈才基本结束,警在案件笔录本上将凌丽的话也都记录了下来,并让她在上面摁上了手印。

    完后,鹰钩鼻又安排另一位警察对当事人和当事人的妻子,还有班主任老师和几位目击者都做了笔录。紧接着,他们来到六年级(3)班在案发地一一拍照,并且拷贝了案发时楼道里的监控视频资料。

    直到同学们放学时两名警察才离开,他们走的时候不仅带走了那把砍刀,而且也带走了持刀者苏怀兵。

    就在警察要求把苏怀兵带回派出所继续进行调查时,陆红梅赶紧冲上前去,她拦住警察问,孩子她爸并没有伤害到孩子,只是吓唬了一下他们,再说,是那两个学生欺负他们女儿在先,为什么要把他带到派出所?

    “是故意杀人还是杀人未遂?是不是只是吓唬了一下,我们还需要做进一步调查,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鹰钩鼻严厉地呵斥:“你让开!要是你再敢拦着我们,你就涉嫌妨碍公务,我们就把你一起抓走!”

    “警察同志……警……”陆红梅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鹰钩鼻说着,将胳膊肘朝外一划拉,就把陆红梅拨到了一边。警察没有给苏怀兵戴手铐,只是在他的左右两侧,架着他的胳膊把他带走。

    “我怎么会故意杀人呢?他们都是孩子,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苏怀兵边走边向警察解释。

    “这会不用多说话,有话,等回到派出所再说。”鹰钩鼻说。

    随后,他们将苏怀兵塞进校门口的警车里,驶向公安河池分局派出所,一路上并没有拉警笛也没有闪警灯。

    看着丈夫被警察带走,陈红梅心里害怕极了,她赶紧跌跌撞撞地跑到校长办公室。“凌校长,你得救救孩子她爸……他不是故意杀人!他怎么会杀人呢?那个学生不是好好的吗?她爸怎么就杀人了呢?”

    凌丽看着陆红梅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惊慌失措,就劝她说:“苏彤彤妈妈,现在并没有人说你丈夫就是故意杀人,警察只是带他回去做调查,你也不用怕。古人有句话说得很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觉得,警察是不会冤枉你们的。”

    “凌校长,我能看出来你是一个好人,可是警察不见得就跟你一样是个菩萨心肠啊……我从小就听人说,警察把人抓去后,对犯人先是一顿毒打,使劲地拿牛皮鞭子抽,直到拉到犯人招供为止,你没杀人,都得说杀了人……”陆红梅说。“我们在紫华谁都不认识,我就怕警察也欺负我们……”

    “犯人?应该是犯罪嫌疑人。”凌丽说,“屈打成招的事情怎么会发生了?现在是文明社会,是法制社会,审讯是不允许使用暴力的。调查案件是公安民警的职责,你放心吧。是这样,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民警会联系你的。”

    折腾了大半天,陆红梅独自离开学校,她先是赶到农贸市场收了摊,拉下卷闸门,然后,朝着租住的民房走去。

    平时,这段路从来都是他们夫妻两人一起走的,都是丈夫骑着三轮车带着她边看风景边回家的。苏怀兵个子高,腿长,力气也大,他不喜欢电动三轮车,说人力三轮车蹬起来有感觉。每天下午收摊后,他骑着三轮车带她回家时是他们一天最幸福的时候,辛苦了一天,一家三口终于要团聚了,每一天的收获就是为了更好的团聚,而每一天的团聚,又是他们努力工作和生活的源动力。

    沿着三轮车每天行驶过的轨迹,陆红梅独自走过一高楼,路过一条条大街,穿过一条条小巷,这一切,他们都再也熟悉不过了,每一颗树旁,每一个路口处,也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和笑语,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只有这些草木与建筑才是他们最信赖的朋友和熟人,它们不会欺负他们,不会侮辱他们,不会看不起他们……

    这些草木与建筑也见证了他们在这坐城市里的人生奋斗,也窥视过他们夫唱妇随的快乐和满足。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不堪回忆的往事

    城市的喧嚣和嘈杂在陆红梅的耳畔回荡着,对于这样的声响她早已有了免疫能力,她满脑子里全是丈夫的影子,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正在做什么?警察会不会为难他?下一步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

    又转过了几道弯,穿过了一条巷子,冷冷的风吹到她脸上,将眼帘上的一滴泪吹落。陆红梅无精打采地走着,往事在眼前不可阻挡地浮现着,不知不觉,她走到一个门前带着喷泉的小区门口,心里不由得暖暖的。

    那还是两年前的春天,草木发芽,泥土清香,紫华处处都呈现出一派盎然生机。迎着西下的夕阳,苏怀兵一边猫着腰蹬三轮,一边对车子上的陆红梅说:“梅梅,我真的很喜欢紫华这座城市,这里的人看上去都很文明,穿着也时尚,而且不管买菜、看病还是给孩子上学都很方便。咱们现在还年轻,有体力,也能干得动,所以,梅梅,在这座城市里咱们一定要好好干,每一天都要努力,不把时间给白白浪费了。过些年我们也就能攒到一些钱,到时,咱们也在这里买一套小房子,一家三口就住在这里。”

    说这话时,他们的三轮车恰好来到了这个带有喷泉的小区门口,苏怀兵说着就松开了握在三轮车把手的上的一只手,指着喷泉说:“怎么样?这个小区你喜欢吗?”

    “我喜欢有什么用啊,那都是人家城里人住的地方?”

    “什么城里人农村人?都什么年代了还分这些?梅梅我告诉你,住这些房子可不分你是哪里人,只要能挣到钱就可以买。”苏怀兵一个劲地朝后扭着脖子说:“城市的生活真是太美好了,到了紫华后我才知道,我小时候的日子全部白过了,那时我待在山沟沟里,就算让我闭着眼睛去想,我也想不出来城市会有这么多么漂亮的楼房、花园、草坪、雕塑和公园……”

    陆红梅的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从在三轮上的她憧憬着美好的生活。她说:“我觉得我们很幸福,因为我们赶上了好时候,比我爸爸我爷爷我太爷爷他们那辈子都好,现在这个社会真是太好的,只要肯努力,舍得出力流汗,就能生活得好。她爸,这样的房子还带喷泉,一定非常贵,我们连想也不能想,但过上几年,我们可以在偏僻一点的地方先买个小房子,等彤彤长大了,她也就挣钱了,那时我们三个人合在一起再换个大一点的房子,我们也就成了真正的紫华市民了。”

    “是啊,为真正的紫华市,冲啊!”苏怀兵说着就起了劲,撅起屁股使劲地蹬着车子,和煦的斜阳照在他们身上,黑黑黢黢的柏油马路上留下了他们移动着的剪影。

    “呀!”三轮猛然一提速,陆红梅的身子向前一扑,险些掉下去,她被吓得脸都红扑扑的。她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也迎着风大声说:“我们要当紫华的主人!”

    陆红梅继续向前走着,一个个风景被甩在她的脑后,一幕幕往事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两年时间过去了,这两年里他们感受着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感叹着他们生逢其时,同时,这两年来,他们也遭遇过和遭遇着一个又一个从未遭遇的苦恼……

    陆红梅回到家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了,她浑身疲惫,一进屋就一头扎倒在床上,只有躺在温暖的床上,她才能感到整个世界的安全和踏实,这个习惯她从少女时代就养成了。

    陆红梅出生在巴山山区,12岁那年,爸爸就跟山里的村民们一起走出大山,到南方城市当了建筑工人,妈妈带着她和弟弟在老家生活,家乡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她上到高中二年级就辍学了,跟着县上的姐妹到了邻省打工,先是在一家加工皮鞋的黑作坊里当工人,后来,这家黑作坊被工商部门查处关停了,她便又去了一家制造艺术蜡烛的私人工厂干。

    这种造型很漂亮的蜡烛大都会卖到一些酒吧和灯红酒绿的消费场所,然而,没多久,蜡烛厂老板在一家酒吧里为了争一个陪酒女,跟顾客打架把人家的一只眼睛打瞎了,被公安局抓去后来坐了牢,这个工厂也就倒闭了。陆红梅离开时老板还欠着她两个月工钱。

    走投无路后,陆红梅跟着一位同龄女老乡来到了紫华市,那位小老乡说这个单位管吃住,工资还高,活也不累,而且能挣大钱。可陆红梅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小老乡居然把她带到了一家背巷里的足浴店做技师,这哪里是什么技师?当天晚上,她就遇到了一个喝醉酒的40岁左右的男子,她刚端着一盆洗脚水进去,那个男人就对她动手动脚,又搂又亲还撕掉了她的衣服,几粒扣子都被扯掉了,嘭嘭嘭掉进洗脚盆里,陆红梅害怕急了,她叫喊着冲出房间,一盆温热的洗脚水也被她踢翻了,裤管、鞋子全被浸透了。

    陆红梅在紫华举目无亲,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那一夜,她跟一条落魄的狗一样,穿着那条湿裤子和湿鞋子,蜷缩在足浴店的技师宿舍里,不敢关灯,也不敢合眼。双手抱膝,在咯吱咯吱的弹簧床上,合衣而坐,直到天亮。

    陆红梅在那里待了两天就再也愿意上班了,足浴店分明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她觉得去那里的男人肮脏不堪,令人恶心。在她的少女世界里,远离山区的城市的生活,应该跟童话里一样美好,生活在那里的俊男靓女,应该都跟王子和公主一样圣洁,那里的每一天里也都会充满阳光。

    足浴店老板见陆红梅模样长得好,就一个劲地让那个小老乡把她留下,她执意不肯,后来还跟小老乡激烈地吵了一架,陆红梅离开足浴店后,就再也没有跟那个小老乡联系过。

    在紫华市里她举目无亲,离开足浴店后,陆红梅就在一个城中村租了一间五六平米大的房子,房子里只容得下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的折叠板拼成的衣柜。厕所和水池也都是房客公用的,楼道里总是弥漫着一种臭味。但不管怎样说,在紫华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她总算是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就天天去外面找活干,给人家发过传单,在服装店里卖过衣服,在小餐馆里当过服务员,只要是不需要学历的工作,她基本上什么都干过。她每天很辛苦也很疲惫,在这座从未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钢筋水泥筑成的冰冷的城市里,她对外面的世界渐渐变得有点害怕,她没有一点安全感,甚至觉得每一个男人都很可怕。

第二百六十八章 认识苏怀兵

    夏天,看到民房院子里光着上身的男房客,她就想起了足浴店里那些淫邪猥琐的男人,这些男房客有的甚至只穿着一件内裤,会从房间冲向厕所,每到这个时候,她就赶紧把房门关上,拉上窗帘,即使这样,她仍觉得有人会爬在门外窥视。

    尽管时间长了,她也觉得这些房客不见得就是她想像的那样,可她心里还是害怕,有时,有些房客一晚上都不睡觉,在房间里喝酒划拳,吵得别人都睡不成觉。往往到了这个时候,房客之间就会发生矛盾,甚至打架,啤酒瓶被摔得噼里啪啦,伤者流血受伤自然也少不了,鬼哭狼嚎的叫声让蜷缩在小房子里的陆红梅战战兢兢。

    苏怀兵是比她晚两个月才搬到这里的,跟她同住在二楼,这个民房原本高三层,第四层是房东后来偷偷加盖的,大家都知道这个位置用不了多久就会拆迁,房子盖得越多将来赔的钱也就越多,加盖房子是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苏怀兵个子高,他嫌自己的头发是个自来卷,就留着平头,他长得黑,而且脸上坑坑洼洼还有许多小疙瘩。但陆红梅却发现他跟那些光着身子,不顾廉耻在楼道里乱跑的房客不一样,他话很少,而且一说话脸上还会泛起红晕,就算天气再热,他也不会光身子,他非常喜欢穿背心,而且总是白色的,背心的间还有一个鲜红的五角星。

    有的年轻男房客有时还会故意以借东西为名,来到她的房间,一进门,一双眼睛就有意无间地在她身上游动,可是苏怀兵从来没有进过她的房子,他有任何事情都会站在楼道里跟她说。慢慢的,陆红梅也就不再提防他,她觉得只要见到苏怀兵,自己总会有一种安全感觉。

    当时苏怀兵也是刚刚走出大山,也是被一个老乡带着来到了紫华市,给一家超市当保安。他下班回到住处时,还会穿着一身得体的保安制服。每到这个时候,陆红梅都会用指头把自己房间的窗帘挑开个小缝,偷偷地看,看着他,她的心会怦怦地跳。她发现他的身材是那样的魁梧,黑黑的脸是那样的刚毅,坑坑洼洼长满小疙瘩的脸是那样的成熟……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看不够,看不够,她的心也就一直怦怦地跳着……在陌生的城市里,这是她唯一一个不会去害怕的男人。在这些年里,他也是自己唯一一个一看就心跳,心跳还想再看的男人……她觉得他让她觉得,男人原来并不可怕,有时还很可爱。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愫让同在屋檐下的这对年轻人,一天天地熟悉,渐渐的,他们也就跟朋友一起聊起天来。民房楼顶的露天空地成了他们谈天说地的地方,他们一天天也就有了越来越多的了解,就在这段背井离乡的日子里,在这个陌生冰冷的城市里,他们不知不觉就成了知心朋友,在这个寄人篱下的民房里,两颗炽热的心渐渐的也便不再孤独。

    折腾了大半天陆红梅也有点累了,她跟以前一样,每每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会躺在床上想这想那,想过去也想未来,想不开心的事也想开心的事。陆红梅慵懒地斜躺在床上,思绪漫天飞舞,往事历历在目

    在人生最浪漫的年纪里,他们走进了彼此的内心世界,他们没有去过酒吧,没有进过咖啡店,没有去过电影院,也没有吃过洋快餐,就在这城市的破旧的民房的楼顶,他们互诉衷肠,一点点的靠近、靠近。

    在陆红梅眼里,苏怀兵是一个非常腼腆内敛的农村小伙子,他似乎从来都不懂得浪漫,也不太会说些卿卿我我的软语,但她觉得他很真诚,很善良,虽然看上去有点老实有点傻,但她觉得跟他在一起让她踏实。没有同龄的青年男女的对爱情的死去活来,也没有说过什么海誓山盟,没有花前月下,也没有信物传情,他们在一起最多的共同语言就是他们的童年和在这座城市里每一天的遭遇和感受,当然,还有他们对自己未来的憧憬,那种憧憬就跟童话一样美丽,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

    他们把自己这些年来没有实现的所有事情,都化成了对未来的想象。和以前在农村时相比,这里的生活已经不知道便捷了多少倍,要是在老家,苏怀兵从来都没见过自来水,家里吃水,还得沿山路走到一公里以外的山沟沟去挑泉水,挑来的水倒进一个大瓮里,这样,就算天下雨了也有水吃。

    苏怀兵的朴实和勤劳一次次地打动着陈红梅的芳心,她觉得他就是她儿时的邻家大哥,跟他在一起是那样和自然而然。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感情渐渐升温,这也让他们忘却了在城市生活的不易,再辛苦的打工生活,都让他们有了盼头,再累的工儿也总有下班的时间,一下班,就是天堂。

    生活在贫瘠的山区,他们有着许多相同的生活习惯:早晨从不睡懒觉,起得比鸡都早,给人家打工从来都不惜气力,他们从小没有花钱的习惯。陆红梅有点像她妈妈的性格,泼辣能干,能言善辨,而且特别勤快特别能吃苦。为了节约开支,她还在租住的民房里买回煤气罐,下午一下班,就支起炉灶滋啦滋啦炒菜做饭,陆红梅特别喜欢吃辣椒,也喜欢吃腊肉,一开锅,爆炒出来的辣椒的辛辣味就弥漫在楼道里,呛得房客连连咳嗽连声打喷嚏。

    住在对门的苏怀兵那时不做饭,每每闻到这样的菜香就会在房子里咽口水,他不得不跑到外面去再加一顿餐,也就是买点豆瓣酱或者麻辣咸菜之类的食物,夹在馍里吃。

    有几次,陆红梅洗碗时看见正在房里吃夹馍的苏怀兵,心里顿时觉得他倒挺可怜,就把他叫出来说:“苏怀兵,你为什么不自己做饭?成天啃馒头……”

    这话一出,苏怀兵的脸都红了,陆红梅发现了他的这点小秘密,就像是自己的**被人窥见一样的羞愧和不安,强烈的自尊心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我……”苏怀兵说不出话来。

    “你这么远跑来紫华打工,每天又挣不到多少钱,干吗不自己做饭呢?做饭是啥子丢人事吗……”陆红梅说。

第二百六十九章 遇见苏怀兵

    “这里的许多房客都不做饭,都在是外面买着吃,我……就我一个做饭……”苏怀兵话音未落就被陆红梅打断了。“你看人家搞么子吗?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你学人家啥样子吗?自己做饭便宜多了,一天省一点,一月呢,一年呢?要不然你挣一天花一天,看你过年时还给家里能带多少钱?”

    陆红梅说:“你是你们家里第一个出来打工的人,你不懂,我跟你不一样,我12岁那年爸爸就去打工了,他们从到了南方城市的第一天起就支起炉灶做饭,他们人多,而且都是一个村子的,妇女们做饭,他们给人家每个月缴钱买菜。我从小的时候爸爸就给我说,过日子并不是看谁挣得多,而是要看谁省得多,只有过年时把钱带回家里,存进银行才算数……”

    苏怀兵心头的羞愧和不安渐渐消失了,眼前这位女孩的真诚和质朴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虚伪。他看了看陆红梅说:“其实,我也会做饭,在家里时就做……”

    “那好啊,你去买个煤气罐,再置办一个锅几个碗碟,不就好了……”接着,陆红梅给他讲起在哪里买煤气罐,在哪里买锅碗瓢盆,可是说了好大堆,苏怀兵还是没弄清从这里出去要拐几个弯,又进第几家店。

    “算了算了!”陆红梅摆摆手干脆地说:“我带你去吧!”

    点点滴滴的交往让他们心与心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在他们的青年时光里,那个破旧的民房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那里留着他们初到紫华贵地后的所有酸甜苦辣,也见证着他们那个花一样美丽的年龄。

    城市的发展就跟滚滚向前的车轮一样,会将所有的破旧与没落无情地碾压,在这里租住了两年后,一场小别离完完全全全是因为他们租住的民房要拆迁了,房东把他们全部清出场。

    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风雪飘飞,陆红梅在她打工的一个川菜馆旁重新租了一间房子,雪才下了小半天,就在马路上积了厚厚一层,被人们踩过之后明晃晃的跟镜面一样,走一步,滑一步。房东家里有一辆人力三轮车,那天,上了一晚上夜班的苏怀兵就给房东好话说尽,给人家交了50块钱押金才把三轮车借了出来,帮着陆红梅搬家。

    天空里纷纷扬扬飘着雪花,破旧的三轮车里满载着被褥衣服和种生活用品,那是陆红梅在紫华的全部家当,是她在这座城市里的所有。新搬的地址离民房很远,苏怀兵怕雪花钻进被褥里,还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大片塑料纸蒙在三轮车上,临出发时他伸出长长的胳膊,用衣袖擦去三轮车车厢外沿上的积雪,让陆红梅坐在那里,这样,他们就不用一个等一个了。

    交错在高楼大厦之间的柏油马路,随着地势起起伏伏,在他们脚下朝远处延伸着,苏怀兵在秦岭老家时从来没有骑过三轮车,进城后只是在当保安时帮人挪过几次三轮车,这种车子骑上去远比骑自行车难度大得多,头总朝一个方向偏。为了送陆红梅一程,也为了替她省点钱,他才骑着三轮车上路,小心翼翼,摇摇晃晃。人力三轮车在冰冷湿滑的路面上歪歪扭扭,发着咯吱咯吱的声响,陆红梅在冰冷的三轮车上时而搓搓手,时而捂着被冻得发紫的脸。

    苏怀兵长着两条大长腿,他坐在座位上高晃晃地,遇到上坡,就扭动着身子撅起屁股嘴里数着一、二、三给自己加油。这时,纤弱娇小的陆红梅就动作麻利地跳下来,帮他推车……路上,留下了三轮车轮子碾过的细细的、杂乱的、长长的、歪歪扭扭的一道道印痕,陆红梅的一个个脚印在两个旁点缀着这一道道的印痕。

    往事如一点点静静绽放着的百合花,馥郁芳香,沁人心脾,陆红梅后来很喜欢冬天很喜欢雪,她要是在雪地里遇到有男孩为女孩蹬三轮,她会不由自主地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打内心里祝福他们。她觉得,这是一种跟童话一样幸福浪漫的事。

    陆红梅长大后知道了自己名字的来历,她本来不叫这个名字,而是一个跟童话一样圣洁的名字,听父母说她出生那天正好下雪,妈妈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白雪,陆白雪。可是,两天后爸爸妈妈抱着襁褓里的她,从医疗站翻山越岭往回走时,爸爸突然在白茫茫的大山里,看到了一束傲然挺立的红梅花,风一吹,梅花一动,花上的雪掉了,而花瓣却依旧坚强地开着。

    爸爸也没有文化,但他觉得在一片圣洁的大地上,那一枝红令人振奋,就把“陆白雪”这个名字给改了过来,希望她长大后也能像梅花一样不畏严寒,让人眼前一亮,希望她能跟梅花一样坚强,有朝一日走出巴山到外面去闯闯,见见世面。

    以前租住的民房拆迁了,陆红梅和苏怀兵也不得不分开,那时苏怀兵也换了到另一个商场当保安,商场空房子多,还给保安腾了个集体宿舍让他们住在那里,这样的话,有事可以随叫随到。

    尽管他在紫华的日子一天天叠加,但他们都被定格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或者某个点了,他们每个人都在极其有限的生活半径里运动着,有时,这个半径小到只是一家十几平米的川菜馆,只是商城门口停车场那么大点地方。在这个轨迹上,他们每天都忙来忙去,反么复复,脚上都会磨出血泡。

    漫长的一个冬天的分离,让他们对彼此都有了更多的思念和牵挂,陆红梅一个月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平时老板根本不允许她外出,苏怀兵还是三班倒,白班夜班都上,尽管他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但要见一次面却并不容易,他们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而且还没有直达公交车,光来回坐车、倒车的时间,就要花去近3个小时。

    静静躺在床上的陆红梅根本没有睡意,她知道,那时苏怀兵跟她,她跟苏怀兵是两心相悦,但他们却都没有谈婚论嫁。如果说苏怀兵这辈子曾经还浪漫过,那一定是向她表白的那一次,尽管他紧张地说起话来都绊绊磕磕,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一个“爱”字,但那就是一次表白。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7625/ 第一时间欣赏疯狂小升初最新章节! 作者:盛世唱响所写的《疯狂小升初》为转载作品,疯狂小升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疯狂小升初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疯狂小升初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疯狂小升初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疯狂小升初介绍:
一场发生在当下最为现实的“中国式教育”;一个决定着人生命运的“小初升”;一段无法逃避的努力与抗争……小说通过对三个小升初家庭的描写,折射出不尽相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人性与竞争、家族与阶层、教育与公平之间的博弈犬牙交错。强烈的代入感引起群体对教育的思考,彰显着人性中蓬勃向疯狂小升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疯狂小升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疯狂小升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