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苏怀兵的浪漫
从民房搬出后，苏怀兵和陆红梅见面的次数便寥寥无几，屈指可数。一天下午，正在轮休的苏怀兵换了件新衣服，对着镜子把自己打扮一番，就捧着一大捧鲜花坐上公交车，来到陆红梅打工的那个十几平米大小的川菜馆。
那时饭口刚过，穿着服务员工服的陆红梅正坐在饭馆里靠窗户的桌子前晒太阳，苏怀兵跟她说了几句话，就把她叫到饭馆外面的一个花坛跟前，突然，苏怀兵从一株植物下拿出那束盛开着的鲜花，好大好大一捧，娇姿欲滴。
“给！送给你！”苏怀兵伸出长长的胳膊，黑黢黢的脸上发着暗暗的红。
陆红梅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通红：“我不要……”然后赶紧转身去看那家川菜馆，生怕被人发现，她身材小巧轻盈，腰间还系着围裙，惊愕得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又似一只就要展开翅膀的天鹅。
“你拿着。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苏怀兵说着又把花往她面前递了递。
“谁叫你买了？花这钱搞么子吗？”陆红梅俨然成了一枝红色的腊梅，脸上的红色一直延伸到脖子，她的脸烧乎乎的，像是用火在烤一般。
在这对青年男女面前盛开着的这一捧鲜花，格外的引人注目，马路上不时有行人向他们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
“我就是想给你买，人家城里人，男的和女的好了，都送花……”苏怀兵说，“你拿着，这些贵得很……”
“我不要！你退了去……花这些冤枉钱干啥吗？”陆红梅说着就赶紧将火一样红的脸和脖子扭到一边，这时，她见川菜馆里的另外两个跟她一起打工的人，都打老远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种让他琢磨不透的笑。
“你看看人家都在看我们呢，你让我以后可怎么见他们？”她又气又急，一边说着一边跺着脚，不知如何是好。尽管她一向生性泼辣、热烈，可这会儿，她细细的弯弯的眉毛一蹙一蹙，像两只焦燥不安的黑黑的蚕儿。
公交车驶过，自行车经过，或者是行人路过，大家都会向他们投来各种目光，有些年轻人向他们打老远吹起响亮的口哨。
陆红梅越发的焦急，两只手在围裙的前襟上不停地揉搓着，脸上的红晕依旧在燃烧……她的拒绝完全让苏怀兵始料不及，在路人的目光和口哨声甚至起哄声里，苏怀兵浑身不自在起来。这捧鲜花顿时跟炸弹一样，好像就要在他手里爆炸。
“你拿着！电视里都是男的给女的送花的……”苏怀兵有些紧张了，说话的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
“谁叫你买花嘛？那你也得提前给我说一声，说什么也不能送到这里来啊……你说，我现在穿着工作服，等会老板还让我洗土豆……我拿这些花怎么办？”陆红梅说：“咱又不是城里人，干吗学人家？你的心思……我知道……“
“你拿着，这是专门给送给你的……你就抱到餐馆去。再说了，我总不能再把它带回去，放到集体宿舍吧……”紧接着，一片红色浮到苏怀兵脸上。然后，他一本正经地说：“梅梅，我……你……你感觉不到吗？我，喜……喜……欢……”
这时，有个行人从他们面前经过，苏怀兵有些不好意思就没有再说下去。
陆红梅的脸再次红了。火辣辣地烫。尽管她率真泼辣，但苏怀兵磕磕绊绊的表白突如其来，这倒让她一时没有了主意，前所未有的害羞、喜悦、慌张伴随着脸红心跳在她身上纠缠着，她被幸福环绕着也被羞涩侵蚀着。她曾不知多少次幻想过自己的爱情，幻想过心仪的男子会向她说一声喜欢或者爱，可当爱情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却不知如何是好。
陆红梅不敢正眼看他，突然害羞得朝川菜馆跑去，鬼使神差般。她浑身像是着了火，炽热、热烈。
没跑出两步她又突然停下来，回头冲着苏怀兵说：“我知道！”，眉目生情，娇艳羞涩，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回川菜馆。隔着透明的玻璃，陆红梅窥视着那个高大的、手捧着鲜花的男孩跟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后来，他们终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婚礼是在秦岭深处的苏怀兵老家举行的，当时，从附近几个山头里稀稀拉拉赶来的村民们聚在一起吃了顿饭，锅灶都是设在土房外的露天的院子里，桌子上人们在吃，桌子底下是一群又一群的狗在啃骨头。
办完婚礼后他们回到紫华，又开始了一个新婚家庭的奋斗。两年后，他们生了彤彤，实在没时间带孩子，在彤彤不到一岁时，他们只好把她送回老家交给奶带。母女分离的痛苦对陆红梅是一种残酷的惩罚，每次在紫华街头看到跟彤彤一样大上的孩子，幸福地在爸爸妈妈跟前撒娇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会落泪。
彤彤长大了一些后，苏怀兵就给孩子奶奶买了一个智能手机，常常跟彤彤视频通话，孩子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叫人心疼，每一次视频通话就是对大家的一次伤害，已记不清多少回了，他们都是哭着挂断了手机。
苏怀兵非常喜欢女儿，他说彤彤就是自己的小棉袄，是他们苏家的希望，他和彤彤谁也离不开谁。有时，一觉醒来，苏怀兵想女儿都想哭了，陆红梅叠被子时，还能摸到他的枕巾上，被泪水打得湿漉漉的。
结婚后他们都换过几个地方给人打工，直到两年多以前，才决定不再给人打工，开了这家肉铺养家糊口。之所以开肉铺，是因为陆红梅当年在川菜馆打工时认识了一个厨师，这个厨师人机灵，能说会道，川菜馆老板常常让他去市场上采购一些便宜肉，后来，这个厨师摸清了肉类经营的渠渠道道，也就不当厨师不再颠大勺了，而是去卖肉了。他给陆红梅两口说，做点卖肉的生意要比给人打工强。
思绪在陆红梅脑子里无赖的没有休止地纠缠着，这些年来，背井离乡，漂泊在外打工时一个接一个的遭遇，让他们体味着生活的不易，他们的日子正一天天变得枯燥乏味。
然而女儿彤彤听话懂事又聪明好学，在红枣坡小学六年级（3）班里学习成绩一直很好，这让他们又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女儿正一天天长大，从她身上，苏怀兵和陆红梅都不由得去憧憬着孩子的明天。
太阳就要落山了，彤彤还没有回来，孙怀兵被警察带走后再也没有音讯，陆红梅不由得担心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肚子正在咕咕地叫着，她下床走到一个不锈钢锅前，揭开锅盖，取出一块冷馒头啃了起来，她嚼着馒头心想：“托管班这会早都该放学了啊，彤彤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林子祥说犯罪心理学
林子祥一卖完牛肉饼就回到家，他先把散着牛肉饼气味的衣服和围裙塞进阳台，然后换了件衣服，翻出一本《犯罪心理学》看了起来。侦破和悬疑小说看多了，他自己都能编出故事来了，他越来越好奇这些作品里人，犯罪到底是什么一种心理。
快到中午放学时间了，林子祥在锅里炖上了肉，打着文火，又窝在沙发上，拿起《犯罪心理学》看了起来。每天这个时候，林子祥就要开始张罗着做饭，这样，等儿子林浩然放学回来刚好能赶上吃饭。做饭时，体弱的母亲也会帮着他择几根蒜苗，剥几头大蒜。
老、中、少是这个家里的一家三代，他们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心宽体胖的林子祥心灵手巧，感情也很细腻，他心里是个热闹人，虽然女人跑了，但他还是把生活看的很浓烈，他爱看书，看了，也爱给人讲。家里没有别人，他就常常给一老一少讲，儿子渐渐大了不爱听他讲的东西，但母亲从不厌烦，听懂听不懂，她都听。林子祥也就会把自己从书里看到的东西和盘托出，讲给她听。
“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短，还成天打打杀杀的，也不知是图个什么？”顺着林子祥刚刚讲起的一个案子，老母亲问：“他们不好好过日子，还犯罪，直是太傻了。”
“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人啊，会不会犯罪你是看不出来的，其实，这是能看出来的。”
“看你这话说的，绕来绕去，到底能看出来，还是看不出来？”母亲问。
“妈，你仔细想想，其实，我这话一点儿也不绕。书上说人的本性都是趋利弊害的，哪个人还不是见利欢喜见害愁？有的人犯罪是他们有精神病，这种情况咱就不说了，本身就有病嘛……”林子祥说：“正常的人之所以还犯罪，说到底不是说他们脑子不够用，不是他们傻，恰恰是他们太聪明，聪明得过了头……”
“聪明？”母亲冷笑一声，不屑地说：“照你这么说，没有犯罪的人都不聪明？倒是犯罪了还聪明？我活了一辈子，还是头一遭听人这么说。”
“妈，你这不是抬杠吗？我可没说没犯罪的人不聪明，我只是说那些犯罪的人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不傻，一点都不傻。”林子祥说，“那些犯罪的人在犯罪之前，都会在内心不断权衡冒险与后果，在心里算这一笔账……”
“犯罪又不是做生意，还得算一算是不是应该做，是不是划算，是赚是赔？”林子祥跟母亲撇撇嘴说。
林子祥一直跟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呢，也喜欢故意逗他，他小时她这样，长大了她这样，他当了爸爸她还这样，他们在一起就跟朋友一样什么玩知都开。
“诶！妈，你可别这样说，那些犯罪的人精明着呢，他们都会进行犯罪成本收益评估，最终做出他认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这个判断就是这个罪到底犯还是不犯，值得犯还是不值得犯？就是你说的做生意，得先算清了账才决定犯不犯罪。”
母亲不再说什么，只是边择菜边听他讲。
“有的人犯罪可能是为了钱，所以他们在心里算了一下账，觉得风险小，就去犯罪，比如盗窃，抢劫，手里有点权力的人就去侵占和贪污。”林子祥说。
“是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母亲发着感慨。
“妈，你又说错了。不是所人犯罪都是为了钱，有的人手里很有钱，但他们为什么也犯罪？他们犯罪为的就不是钱，而是为了能满足自己的丑恶的人性，比如猥亵和侮辱妇女，强奸，你说犯这些罪的人是因为他们缺钱吗？”林子祥说，除了钱和人性，还有一些犯罪可能是因为冲动、仇恨、嫉妒、绝望而起，也有一些犯罪本身就是多个目的，这个复杂着哩，能写成厚厚几本书呢，我一时半会我也讲不完。”
“那你的意思是犯罪都是故意的了？”母亲问。
“还是那句话，人的本质是趋利弊害的，是理性的，当他实施了犯罪行为，也就默认他选择了接受法律的制裁。这个犯罪者本人心里肯定清楚。”林子祥说。
有时，林子祥也会遇到一些想不明白的事，他越发觉得一个人的心理原来是那样的复杂，林子祥的文化程度低，特别是看着西方国家这方面的书本，有时，他看着看着也就看不太懂了，甚至百思不得其解。他没有几个朋友，他想找个人探讨一下犯罪心理方面的问题，话题刚说出口，人家就会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子祥，咋啦？你想杀人啊？想开点，媳妇跑了就跑了，你可得好好过下去啊……”
炖在锅里的肉突突突地冒着泡泡，咕咚咕咚地响着，阵阵香味已开始在家里弥漫。林子祥依然很投入地看着书，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对他来说，他看不见黄金屋也没有遇见到颜如玉，他看到了复杂多变的人性，看到了不尽相同的复杂莫测的人的心理。
每每看到一个特别的情节，林子祥都会被代入到侦破小说中的人物角色当中，肥硕庞大的躯体之下他的内心极其柔软，他经常会被书里人物感动得泪流满面，他最见不得的就是，小说里的妻离子散和家破人亡……
一阵电话铃声将他从对犯罪心理的探究中拉了回来，电话是六年级（3）班班主任老师打来的。电话里，她支支吾吾，也没说清楚什么，只是说，林浩然跟同学发生了一点小矛盾。
“什么？这个小兔崽子又怎么啦？我昨晚上才教训了他！”老师的话还没说完，林子祥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顺手将书撂在茶几上。
“林浩然爸爸，你先别生气，今天这事虽然也怪林浩然，可是……”老师说。
“可是什么？”林子祥说：“老师，我告诉你，我现在是想明白了，这个孩子管不住了就是得打，得跟他动粗。我可不管教育部的什么规定不规定，应该体罚你们就体罚，我不会怪你们，不但不怪，而且，还会举双手赞成。”
“林浩然爸爸，你，你还是先来一趟学校吧，我们校长可能有话要给你说……”
“什么？是凌校长找我？”林子祥问。
林子祥听完老师的话后，赶紧跑进厨房将锅下面的文火关掉，然后回到卧室穿了件外套，给母亲知会了一声，拉上家门就朝学校走去。
“子祥，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林浩然妈妈赶紧追上来，拉开房门冲着他的背景说。
完后，连声咳嗽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看我不放了他的黑血！
林子祥来到红枣坡小学后，六年级（3）班班主任把他请到了会议室，班主任将今天上午发生的这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子祥，她没有再批评林浩然的调皮，因为在这之前，她刚刚跟王蓬勃的家长见过面，她说话时没太在意，说王蓬勃平时在学校太调皮，是个捣蛋鬼，人见人厌，是在学校里出了名的顽劣学生，要不是他拿回形针欺负女生，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不想，她根本没有顾及到王蓬勃爸爸的感受，说王蓬勃左一个捣蛋，右一个顽劣，把他说得一无是处，不可救药。王蓬勃家长听着听着就愤怒了，突然暴跳如雷：“我孩子再有问题，那个女生家长凭什么拿着砍刀吓唬蓬勃？作为家长，居然冲进学校欺负孩子？这算什么好汉？”王蓬勃家长勃然大怒：“那个家长在哪里？我去找他！看我不放了他的黑血！”
班主任老师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表述有问题，她没有斟字酌句，她的话刺激到了王蓬勃家长的内心。王蓬勃家长的大呼小叫引来了许多老师的劝阻，他们一起帮着六年级（3）班班主任开脱，一起劝他稍安勿躁。其他老师撒谎说，苏彤彤爸爸已被公安局带走了，王蓬勃爸爸这才不再叫嚣着要跟他火并。而那时，苏怀兵正在校长凌丽的办公室里。
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这么一档子事后，这次跟林浩然爸爸说起当时的情况，她再也不敢添油加醋，生怕林子祥突然会在她面前爆炸。
“去他妈的！拿着刀冲击学校？这是哪条道上的孙子？跟小孩子计较，这是一个怎样的窝囊蛋！”林子祥从会议室的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怎么能进校门？你们老师当时就没有制止吗？”
“苏彤彤爸爸骗了门卫，他当时把刀藏在围裙里，给门卫说她孩子生病了，老师让他到教室把孩子接回去看病。一大清早，门卫怎么会怀疑他是来学校闹事的呢？门卫还好心好意地提醒苏彤彤爸爸，把孩子带回家后要给孩子多喝水……”班主任说：“当我们发现他居然是持砍来闹事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不过，我们的老师也都及时赶到了。孩子只是受到了点惊吓，他没有伤害到孩子……”
“浩然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林子祥急切地问。
“事情发生后，他肯定很害怕，就坐在教室里一个劲地哭，我们观察了两节课，他的情绪都很不好，不光他，那个王蓬勃也是这样，一听到别人高声说话他们就颤抖。刚才，王蓬勃爸爸已经把孩子带回家了。我们的意思是你也把林浩然带回去，让孩子先脱离了那个受到惊吓的环境，在家里休息几天，让孩子的情绪恢复恢复。”班主任老师停了停说：“这……这也是我们凌校长的意思。”
“我孩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精神状态好不好？”林子祥问。
“哦，这个……林浩然爸爸，你也知道我不是医生，这个我也说不好。依我看，他跟以前的区别还是非常大，今天上午发生这事后，浩然几乎一句话都没说，其他班的老师也过来安慰他，故意跟他说话。可他什么也不说，浑身都在颤抖。”班主任老师小心翼翼地说：“当时的情形是有些恐怖，砍刀正举在他的头顶……”
说完后，她让林子祥在会议室里等一等，然后，去教室把林浩然带了进来。
一见到儿子林浩然，林子祥心里就难过了。
他没想到活蹦乱跳的儿子昨天还因为捣蛋被老师批评，可这会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双手无力地下垂着，浑身就像被人抽了一样，软绵绵的。他蔫不拉几，他见到爸爸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眼晴里也没有了神采，目光迷离，神情好不恍惚。
“浩然！浩然！”林子祥双手抓着儿子的胳膊，两只大手就像机床上的卡盘卡住零售一样，死死地卡着他。
林浩然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看爸爸，又将目光移开，洒向地面。
“狗日的！这他妈的也太欺负人了！就算学生之间有天大的问题，家长也不应该掺和进来。那个家长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他！”林子祥说着就欲走出会议室。
“林浩然爸爸，你先别激动，你冷静一下。这样……这样对孩子不好……”班主任老师说着看了看林浩然。这时，林子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扑通一下坐在椅子上。
红枣坡小学的放学铃声响了起来，整个校园开始沸腾，学校大门缓缓打开，两名年过半百的保安又一次拿着警棍，站在学校门口。和以往不同的是，这回总务处还协调了几名体育老师也站在校门口维持秩序。会议室里，出现了少时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校长凌丽来到会议室。她先是拉着林浩然的手问他这会好点了没、肚子饿不饿之类的话，然后示意班班主任老师先把孩子带出去。
“林浩然爸爸，今天的事我们学校实在对不起家长，是我们工作中的失误，让你们的孩子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你现在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苏彤彤的家长这会已被民警带走了，他们还要再做一些调查。”凌校长说：“发生这种事情我心里也很难过，不管是你的孩子还是苏彤彤，甚至全班的每一个学生都是受害者，所以，我请你本着为我们这些学生考虑，你不能冲动，还有那名叫王蓬勃的同学的家长也都不要冲动……”
林子祥的脸已被愤怒撑得鼓胀，见凌校长这么说，他也就没说什么，坐在这里喘着粗气。
“林浩然爸爸，昨天我们才刚刚聊过，林浩然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刚才，苏彤彤爸爸和妈妈一直就在我办公室，虽然他持刀在学校闹事的做法不对，但我们是不是也得来个换位思考，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凌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事情能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无论是学校、家庭还是社会。”
“苏彤彤爸爸可能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凶残，他其实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跟苏彤彤妈妈都是从深山里来到紫华的务工人员，他们在这里生活也很不容易，要是不到万不得已，他怎么会冲着一个小孩子挥刀呢？”凌丽说，“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要给他开脱，国家自有法度，他必须得为他的行为承担后果，但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几名家长再把事情给闹大了，互相报复……现在离小升初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千万不能再节外生枝，影响孩子的学习啊。”
第二百七十三章 苏彤彤失踪
夜幕渐渐笼罩着大地，民房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陆红梅一直没有等到女儿苏彤彤，她就给托管学校打电话。托管学校一位女老师说，中午放学后，苏彤彤还是在托管班吃的饭，当时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老师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没啥。下午上课前老师把她和同学们一起送去了学校。下午放学后负责接送学生的老师一直没有等到她，眼看学校门都关了，门口已没了人，这位老师就给前台打来电话让通知家长，问问苏彤彤今天是什么情况。
“我们拿起电话正要给你拨打，苏彤彤突然出现在了托管班，我们问她今天是怎么回事，她胡乱说了些什么我也没听清楚。”这位女老师说：“下午一吃完饭，彤彤就离开了托管班，说家长在托管班门口等她。反正彤彤今天有点怪，她不跟同学们说话，好像很不开心。噢，对了，她下午来托管班时也没背书包……”
陆红梅立刻紧张了起来，她赶紧给红枣坡小学六年级（3）班的班主任打电话。
“什么？苏彤彤没回家？自从今天早上她哭着离开教室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啊！我还以为她回家了呢……”班主任老师惊讶的语气一传进陆红梅耳朵里，她的脑子里面就嗡地响了一下，像是突然断路。接下来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彤彤失踪了！
一接一的事情让陆红梅怅然失措，挂断电话后她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天已经黑了，彤彤会到哪里去了呢？
陆红梅一一调出存在手机里的六年级（3）班的同学家长电话，一个挨一个打电话问情况，看有没有女儿的下落，或者关于她的蛛丝马迹。她赶紧锁上家门，在彤彤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和同学家里，一家挨一家地找。然而，她所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女儿的下落和任何的蛛丝马迹。在寻找女儿的路上，她的眼泪一个劲地流。
给班主任的电话陆红梅足足打了五遍，班主任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边让她赶紧报警，一边把这件事赶紧汇报给了校长凌丽。
警方没有受理她报失踪的案子，在报警电话里民警告诉她，要是孩子在48个小时后还没有找到的话，让她直接到当地派出所登记并给他立案。
紫华的街头仍旧有些喧闹，一盏盏的夜灯遍布在整个城市里，发着色彩斑斓的光，这些光将城市点染的神秘而又虚幻，闪烁着，炫动着，令人捉摸不定。陆红梅在街头奔走着，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家门店里，她挨个打听着女儿的下落，哪怕有那么一丝一毫的线索，她都不会放弃。然而，这些碎片化的是是而非的信息让她越发觉得失踪扑朔迷离，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陆红梅看都不看立刻接通：“你见到彤彤了吗？”
电话是校长凌丽打过来的。她在电话里仔细询问了一些情况后先是将她安慰了一番，劝她不要急，说苏彤彤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凌丽知道陆红梅就在学校附近后，便叫她先到学校来一下，她晚上在学校值班，可以帮她一起分析分析。
六神无主的陆红梅给门卫说明情况后一走到校长办公室，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凌校长……”
凌丽赶紧上前扶着她。“凌校长，她爸被抓走了，彤彤也没了，我可怎么办啊……呜呜……要是彤彤遇到什么坏人，我……我……呜呜……”
凌丽给陆红梅倒了一杯热水说：“苏彤彤妈妈，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你先别急，咱们冷静一下，彤彤不会有事的，你先仔细想想孩子平时都去过哪里？她今天都去过哪里？平时跟哪个同学的关系好？……？”
渐渐的，陆红梅的情绪才平静了下来，在校长的启发下，她一遍又一遍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搜寻着彤彤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她们都很着急，可是彤彤的去向仍然是个谜。
过了一会儿，凌丽拿起手机拨通了六年级（3）班班主任的电话，她知道她家离学校步行不到15分钟的路程，就干脆叫她来一趟学校，随后，又给总务处主任和几名老师打电话让大家一起帮助陆红梅寻找苏彤彤。
“我们的学生走失了，现在去向不明，安危不知，你说是你休息重要还是学生的安全重要？我不是给你摊派工作，你们也都为人父母了，将心比，都一理，去不去就看你们的良心了！”凌丽冲着电话说完这句话后，摁下了挂断键。
好几位老师的相继到来让陆红梅感动不已，总务处主任还叫来不值班的门卫，大家一起分析着苏彤彤的去向。大家还把苏彤彤平时带多少钱，会去哪些地方，在社会上认识什么人等等一一询问清楚。班主任老师给先是在班上的家长qq群里发出消息，然后，又逐个给他们打电话。班主任的这个做法立刻让凌丽想起了学校的微信公众号，便赶紧叫老师写了个文章，并从陆红梅手机里选了一张苏彤彤的照片发在公众号里，后来，她又打电话让全校各班班主任将这条消息发在各个班级的qq群或微信群里。
渐渐的，只言片语的一条条信息跟雪花一样向红枣坡小学飘来，凌丽校长和老师们一起汇总、分析着这些信息，不时打电话求证。看着眼前的一切，陆红梅好不感动。
时间已到了晚上十点，凌丽给所有人说：“从现在的情况可以判断出，苏彤彤应该是在学校附近的一个电玩吧，我们现在就去找。”说完，她穿了件外套。“这样吧，你们几个就别去了，就让班主任老师和苏彤彤妈妈跟我一起去吧。”
“这……”总务处主任正要出门，突然愣住了。
“你们几个先在这里等会，孩子还小，我担心这么多老师知道她的秘密，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凌丽说：“很显然，苏彤彤今天之所以这样，还不是因为她爸爸当着她的面，持刀伤害到了同学，这让她在同学和老师面前没有了尊严，你想，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着央求爸爸，可她爸爸却不顾她的心情，还是落下了砍刀……孩子们到了这个年龄是非常敏感的，他们的自尊心非常强，面子比什么都重要，特别是女生，她们的内心在想些什么，咱们不见得就知道。”
第二百七十四章 整肃校纪
紫华街道吹来阵阵冷风，快到冬天了，风一个劲地往衣服里钻。
街上已经安静下来了，路上没有多少行人，许多门店也都关了门，原本亮着的一个个招牌和灯箱也都熄灭了，她们三人找了几家网咖店后，终于来到另一个隐藏在城中村小巷子里的网咖店。这家店的门头很小，用灯带制成的“无极网咖”四个字上交替地闪烁着不同的颜色。
她们三个走进去后，前台的一个小伙子有些紧张，他面前还放着一个桌牌，上面写着两行字，第一行是：“未成年人请勿入内”，第二行是：“上机请出示身份证。”
凌丽给小伙子简单说明来意后，小伙子把她们带到里间的一个大房子里，这里摆放着几十台电脑，每个电脑前都有人在玩游戏，房间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和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汗的气味。在最里头靠近墙壁的角落里，她们看见了苏彤彤，她跟飞行员一样正带着个大大的耳机。
“彤彤……”陆红梅一边叫着，一边大步朝她走去。突然，凌丽一把抓住她，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从凌丽的眼神里陆红梅知道了她的意思。
苏彤彤根本就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直到陆红梅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惊慌地摘下扣在头上的耳机，一脸通红。“你怎么在这里？你知不知道都快急死人了……”
陆红梅带着苏彤彤走出房间时，校长凌丽和班主任都已不见踪影，前台那个小伙子说：“跟你一起来的那两个女人都走了，她们让我给你说一声，让你们赶紧回家。”
一阵酸酸的暖暖的感觉涌上心头，陆红梅的心里像像打翻了的调味瓶，五味杂陈。
凌丽和班主任回到学校门口后，凌丽让班主任回家休息，进到学校后也让其他老师和门卫都散了场，大家临走时她还特意叮咛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外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从苏彤彤持刀在校园闹事后，王蓬勃和林浩然家长对学校的管理极不满意，凌丽校长怎么也不想到，第二天，王蓬勃的家长居然给河池区教育局打了电话，把学校投诉了。
一上午，凌丽校长就被河池区教育局叫去了解情况。
同样是在上午，苏彤彤、王蓬勃、林浩然三个同学都没有到校，发生在昨天的这起事件给每个家庭都带来了深深的伤害。班主任给他们一一打过电话后，心里先是有点踏实，紧接着又有点不踏实。
也就是在凌丽被叫到河池区教育局的那个时候，陆红梅接到了红枣坡派出所民警的通知说，苏怀兵因涉嫌寻衅滋事，被处以行政拘留15天。
一学期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距离紫华市5.20小升初统考的时间一天天临近，在各小学毕业班里都争相赶进度和进行强化练习时，红枣坡小学却被家长的这场“寻衅滋事”搅和得不得安宁。
整肃校纪是凌丽校长从教育局回来以后必须得做的事，这也是领导给她的要求。那位老领导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荡着：红枣坡小学不能破罐子破摔，紫华教育存在的名校与普校两级分化严重的现象，上面已经在关注，教育是民族的大计，怎么能这么的不公平？这个问题显然是不应该出现的。养包积脓肯定不是人们所希望的，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当前教育的种种脓包挤破，祛包排脓。你是一校之长，也是多年的老教育了，对此你要有信心。
在校长办公室里，凌丽回忆着红枣坡小学的一段段历史和往事，她梳理着这所学校从农村村办小学到城中村小学，再到统一纳入到紫华市公办教育，并由河池区教育局直接管理的一个个阶段。凌丽觉得，这所学校从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被重视，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分配过几个优秀老师，而学校的校风之差几乎是妇孺皆知。
凌丽在这所学校当了快二十年校长，她比谁都清楚，这里的老师没有职业荣誉感，缺乏责任心，学生成天吊儿郎当，心不在焉，家长更不用提了，他们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只会写自己名字那几个字，他们从来不会把教育与家庭联系起来……这些问题沉疴已久，而从来就没有良药。
这些年来，河池区教育局几乎每届领导都说过要给予学校一些支持，可每届领导说完了这事也就算完了，下一届领导来了又继续说……凌丽心想，要不是国家义务阶段教育基础设施的建设有专项资金，恐怕到现在他们学校连大楼都盖不起。
几天后，凌丽把六年级（3）班班主任叫到她办公室，直接开门见山。“毫无疑问，你们班的风气在全校是最差的，这当中有学校的问题，有生源的问题，但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你的问题，这个班之所以会发生家长持刀寻衅滋事这么极端的事情，肯定与你平时的管理有关。”
“校长……”班主任就要说话，凌丽摆了摆手：“你不用说了。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只要平时把工作做扎实，做细致了，那么，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什么是防微杜渐？什么是防患于未然？我们的教育做的就是人灵魂的工作，如果我们在平时都有去深入，不去反思，那你觉得是不是我们的失职？”
“但是校长，你不得不承认六年级（3）班的学生成分太复杂，什么人的孩子都有，进城务工人员的孩子咱就不说了罢，人家学校开除了的学生为什么也要分到们班？这些学生在一起，怎么管？”班主任老师说。
“开除的学生？”
“是啊，校长你忘了……那个林浩然就是被实验小学开除了的啊……”班主任说。
凌丽摸摸前额，这才突然想了起来。她是一校之长，心里几乎储存着全校学生的的信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的班也有别的班的情况。我今天要告诉你的是，区教育局要求咱们全校大力整肃纪律，而且要从现在开始，每个阶段要上报整肃的结果和取得的效果。咱们学校在开展这项工作时，你们班是重点，是反而教材……你先把上一次家长持刀寻衅滋事的原因写清楚，然后再以问题为导向，拿出下一步整肃纪律的设想。”凌丽说，“当然，明天上午咱们要开全校师生大会，我先给你打个招呼，也好让你心里有个数儿。”
第二百七十五章 “教育怎么就这么不公平？”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林子祥一一天地意识到，苏彤彤爸爸持刀威胁他的儿子林浩然的事情并没有因为他被拘留而完结，这段时间来，林浩然天天都不愿意去学校。
在狭小的单元房子里，无论他问什么，林浩然都不回答，儿子稚嫩的身子不时颤抖着。校长和老师讲述的事发的经过，让林子祥产生了怀疑，就跟探究犯罪心理一样，林子祥总想弄清当时的细节。苏彤彤的家长到底对林浩然做了什么？看着儿子成了霜打的茄子，他心里难过极了。那天早上提着砍刀从他摊点前经过的那个男人的背影，一次次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又是一个深夜，林子祥给自己倒上酒一盅接一盅地喝着，这学期以来，林浩然身上的毛病是越来越多：跟同学打架、在厕所学抽烟、放学后跟同学去滑旱冰、故意划伤小区院里汽车漆面……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就没断过。
林子祥每天既要按时出摊卖牛肉饼还要管教儿子和照顾病床上的老母，几乎每天都在疲于奔命，可林浩然却丝毫不让他省心，屡屡会闹出状况。红枣坡小学是个什么烂学校？这不是误人子弟是干什么？这种学校要好老师，没好老师，要好学生，没有好学生，哪里有学习风气？林子祥的肠子都要悔青了，当时他要是能再求求吴光校长，没准还能让儿子留在紫华市实验小学，哪怕在那所学校里，儿子的学习成绩排在最后一名，那也要比在红枣坡小学强，至少孩子不会学那么多坏毛病……
白酒一盅盅下肚，林子祥的思绪漫天飞舞。
儿子上幼儿园到现在，从择园到择校、从择校到转学，林子祥觉得自己经历了冰火两重天。几年来，为了孩子上学他几乎倾家荡产，为了孩子的未来，他牺牲自己的一切，可是细想一下，这些年来孩子又有什么错？林浩然无非就是有点调皮，学习成绩差了一些，难道因这就应该被别人羞辱，威胁、恐吓吗？就要受人欺侮吗？孩子有什么错？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到公平的教育，为什么这些城中村小学里就没有好老师和好学生？
白酒一盅盅下肚，林子祥想不明白紫华小学阶段的教育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难道没钱没关系就只能上这样的破烂学校？现在的寒门学子将来还怎么跻身到更高阶层？
林浩然受到惊吓后一直郁郁寡欢，跟丢了魂似的心不在焉，见有人高声说话身子都会打颤。看着儿子的这个状态林子祥心里难受极了，他只好给红枣坡小学六年级（3）班班主任老师打电话，给林浩然又请了几天假，一卖完牛肉饼他就赶紧回家陪伴孩子。
但对教育问题的思考却让林子祥脑子里乱如团麻，百思不得其解。几天后，他终于来到红枣坡小学找到校长。
“凌校长，我就不明白，都说人人生而平等，小孩子招谁惹谁了？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上好一点的学校？政府为什么会把最不好的老师都放在跟红枣坡小学一样差的学校里？要是每所学校配备的老师都一样，学校之间不是就没有差距了吗？我是一个社会底层的人，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们比谁都渴望能通过下一代改变孩子和整个家庭的命运？谁不知道，上不了好小学也就上不了好中学，将来也就上不了好大学，找不到好工作……”林子祥略有怒气地说。
凌丽看着他似乎也在思考。
“要是这样下去，社会底层人孩子的将来，也就是新的社会底层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世世代代都不可能改变命运……凌校长，你搞了一辈子教育难道不知道吗？我们的教育从一开始就不公平，是有钱有权人的教育，不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教育。”林子祥说，“以前我只是听说普通学校和名校之间有差距，我儿子在咱们学校上学的这段时间，我算是彻底领教了，这两种学校之间的差距有十万八千里！如果紫华的教育再这样下去，咱们学校根本就不可能培养出好学生，好学生放在咱们学校也就学坏了。”
“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不管每个学生家庭出身如何，都应该能享受到教育的公平，这是学生的权利，是最基本的权利。可是，现在的情况是紫华人口越来越多，老师人数也不够，也没有人愿意来咱们这种差学校……林浩然爸爸，我只能从内心感谢你对教育的关注，作为我本人，我也只能尽最大努力去教育孩子，能做到问心无愧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只是小小的一名校长‘紫华第一误人学校’的校长，其他的事我也没有办法……”
林子祥听着校长凌丽说的这么中肯，心里略微舒服一些。至少，总算把这段时间以来的思考和感受一股恼的抛了出来。
“教育是一股强大的洪流，而我充其量就是一滴无根之水，我早都被卷进了这股洪流了……”凌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我非常感谢你对教育的关注，但你所说的这些问题，在我这个层面根本解决不了。这是一个社会问题。教书育人本来就是一件积德行善的良心活，作为一名教师我仍然很欣慰，我能从事教书育人的工作。”
凌丽校长说话时精神饱满，她的眼睛里闪烁着这光。
“这么不公平的事，难道就没有人去改变吗？”林子祥无奈地说：“难道教育局就不知道吗？”
“知道！怎么能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凌丽又想起了河池区教育局领导说给她的话。她说：“教育是民族的大计，怎么能这么的不公平？这个问题显然是不应该出现的。养包积脓肯定不是人们所希望的，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当前教育的种种脓包挤破，祛包排脓。”
第二百七十六章 紫华的第一场雪
紫华的第一场雪跟往年的时间差不多早晚，在凛冽的寒风里，跟子一般大小的雪粒，迫不及待地从天边斜着落下来，冷不丁还会钻进衣服的领子里，倏地就化得无影无踪。
一大早，紫华市实验小学门口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的同学们，小心翼翼地朝校园走去，他们边走边试图用脚在雪里滑，可这会雪还小，地上才被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还滑不了雪。
校门两侧，几名穿着绶带的同学头上落下了一层薄薄的雪，像是顶着头纱，洁白而朦胧。他们跟往常一样冲着每一位走进校门的老师鞠躬问好，脸上被冻得红朴朴。
“这么冷的天，就别让孩子站这里了么……冻死人啦。”一位家长把孩子送进校门后搓着手说。“这哪行啊？除了下大雨这种仪式就没变过。跟每周一全校升国旗一样，这早都是学校的规定，学校是给孩子们上礼仪课，要是在日本，学校的要求，远要比咱们学校还要严格。”另外一位家长说。
寒风迎面吹来，尽拣着缝隙往衣服里钻。王一薇一路上都后悔没有给两个孩子系上围巾，她牵着晨晨的手跟着付子傲走着，走着走着就一个大步上前，将付子傲的衣领给竖起来：“天冷了，千万别感冒，一下雪‘六大名校’的校招和点招也就要开始，越是到这个时候就越不能生病。”
付子傲见妈妈一个劲地给她整理衣领，他觉得妈妈实在是有些唠叨唠叨，婆婆妈妈，“哎呀你干什么嘛？”付子傲说着就扭动着脖子，将妈妈的手甩开，跟一头倔强的小牛犊一样。
“你这孩子。把口罩戴好……”王一薇说。
雪粒越飘越密匝，纷纷扬扬，在天地之间织起了银白色的帐幔，寒风中，一粒粒扑打在脸上还有点疼。看着付子傲穿过校门消失在隐隐绰绰的洁白的雪粒中后，王一薇才牵着晨晨的手，一门心思地送他朝幼儿园走去。这时，一辆汽车急急地停在她跟前，车门打开后魏宗赫背着书包跳了下来，径直朝学校跑去。
“慢点，路滑！”车窗玻璃落下后露出了刘美艳的脸，她手握方向盘侧着身子冲着魏宗赫的背影喊道。魏宗赫赫并没有理她，缩着脑袋跟兔子一样一颠一颠朝学校跑去。
刘美艳没停车时都看见了王一薇，这时，她又赶紧冲着他们母子的背影叫喊：“薇薇，薇薇……”
幼儿园离实验小学还有一截路，刘美艳捎着她们朝幼儿园走去。车里的暖风伴着柔和的音乐呼呼地吹到身上格外舒服，王一薇这才摘去晨晨的口罩和在脖子上缠了几圈的围巾，露出了晨晨可爱的虎头虎脑。
“今天是个好天气啊……”刘美艳说这话时有点得意，有点调皮。
“什么？这么冷的天还是好天气？”王一薇有些纳闷。
刘美艳转过脸用一双狡黠的目光看了看后排座位上的王一薇，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下雪了好，丰年好大雪嘛！这是一个好兆头，预示着农民伯伯来年会有一个大丰收……”刘美艳说着就笑了起来。
“你又不种地，啥时候开始关心农民伯伯了？别这么阴阳怪气了，快说吧，今天有什么好事？”王一薇问。
柏油马路上还没有积住雪，湿漉漉的。车都开得很慢，雨刷一左一右切换着一幕幕景色，道路中央和两侧四季常青的绿化带，还有行道树上错落有致的枝叶上，都蒙上了一层白白的雪，被雾霾肆虐了一个深秋的紫华突然变得妩媚多姿，充满了诗情画意。隔着车窗玻璃她们都能感受到这是一个童话般美丽的世界，紫华地处西北是一个内陆型城市，这里雪天很少，每每遇到下雪人们都会有一种惊讶的幸福。
打了一阵趣后刘美艳言归正传：“一下雪，紫华的雾霾就消散了，紧接着我们就能迎来好天气……薇薇啊，你可不知道，现在治污减霾的压力有多大？国家对雾霾‘零容忍’，问责是一票否决，我们每一天甚至每一分钟都在监控数据指标……以前，我觉得咱那口子当交警辛苦，现在搞环保的居然比他们还要辛苦，关键是责任大，我们最怕的就是每年深秋落叶的这个时候，从这时起到来年树木新叶发芽前，是我们日子最难过的时候……风雨雷电雪才是我们最希望的。”
王一薇一边听着一边摸着晨晨嘟嘟的小脸问：“你这会饿吗？今天去了幼儿园一定要多吃点。”
刘美艳没有介意她，继续自嘲：“刮一场大风就相当于我们要关停几百家企业工矿，相当于全市几百万辆汽车少开半个月……我看我们啊就应该请一尊什么雷公风婆之类的神供起来，每天敬香叩拜”
汽车缓缓行驶在雪的世界里，子大小的雪粒渐渐变大了些许多，不一会儿就有成片成片的雪花从空中飘洒下来，不像刚才那样的迫不及待，优雅而舒缓。
“艳艳，‘六大名校’的校招和点招就要开始了，你知道吗？”王一薇问。
“是啊，一下雪今年也就快完了，这学期也就要结束了。唉！考就考呗，平时没有念好经，这会咂破木鱼也来不及了……”刘美艳说。
“赫赫最近进步还是挺大的，你可要抓紧，没准也能考上‘六大名校’。”王一薇说。
“是啊，我也觉得这孩子很聪明……反正努力吧，考上考不上那就看他的造化了。”刘美艳轻描淡写地说。突然她随口问：“你预计一下，他们班今年能有多少学生考进‘六大名校’？”
“现在还没考我怎么能知道啊？不过从往年的录取情况看，上线率最好的班里会有一半的学生能考上‘六大名校’，实验小学毕竟是名校，真的是名不虚传啊！除了这些学生外，还有一部分学生被公办二类学校录取。”王一薇说着叹了口气：“唉，只可惜陈渊博这孩子……”
“陈渊博！我听赫赫说他还没上学，这还不把老师给急死！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刘美艳问。
“唉，说来话长。前几天我给他外公打了个电话，天啦！这孩子太惨了……还不是因为学校对面那个向日葵托管学校……”
“啥？又是这个托管学校……”
汽车距离幼儿园越来越近，两位女人赶紧交谈起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战争就要打响
果真如老师和家长预料的一样，随着紫第一场雪的降临，传说中的“六大名校”的小升初考试也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按照往年的惯例，这场六所名校甚至包括公办二类中学参与的招生考试要持续两个月，有些学校的招生一直要持续到春节过后新学期开始的头一两个月。对于优秀生源的争夺一年比一年严重，这种考试也一年比一年残酷。
李明轩的病情基本已经恢复，可以撇开拐杖行走了，在家里待了几个月后，外孙陈渊博的病情也已经好了。外面天寒地冻，女儿女婿担心李明轩再次摔倒，就不再让他送陈渊博上学，他们让老人平时在家里给陈渊博辅导功课，还给陈渊博从补习学校专门请来了一位“一对一”的老师，进行着考试前的强化训练。
女儿女婿不让李明轩出门，李明轩心里很急，他动不动就给王一薇打电话，打问着学校里的情况，知道“六大名校”的校招和点招马上就要开始，他心急如焚。
几天后班主任赵美婷敲开了陈渊博家的门，她是专门来家访的，她把现在的情况给李明轩讲完后，要求陈渊博立刻返校学习。“要是再这么耽搁下去，你们会功亏一篑，六年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有时考试也碰运气，有些学生没准备，都有可能被名校录上了呢！陈渊博姥爷，不管怎么这也都是机会，要是搁在一般小学，他们就是拿八抬大轿去抬人家‘六大名校’，人家也是不会去他们那里招生……”
李明轩觉得赵美婷说得非常在理，他知道人的一生很长，可关键的时候就只有几步，这几步要是走错了，那么孩子会后悔一辈子。李明轩送走了赵美婷后赶紧到楼下的鞋店里买了一双防滑鞋，他说什么也要把外孙送进学校。
10.28交通肇事逃逸案侦破工作一波三折，付华中依旧在专案组里跟大家一起侦破那起有着重大影响的案件，女交警光天化日之下在闹市被肇事汽车碾断胳膊，而全市警察却一时半会破不了案，整个舆论都在关注着这起案件的侦破进展，特别是破案的能力与水平已引了舆论哗然，甚至，外地媒体还邀请全国刑侦专家在媒体上分析起案情……
尽管付华中身不由已，但付子傲和他的妈妈也都在进行着最后的冲刺，妈妈王一薇专门从网上查找资料，列出了一份备考食谱贴在厨房门上，在卧室门上还张贴了一份针对校考的作息时间表。
果然如刘美艳所言，自从那场雪过后紫华的雾霾就消失了，蓝蓝的天，清新的空气让人们的心情都好了许多。没有了雾霾环保局的班也就不用加了。这天，刘美艳下班后早早地就把魏宗赫赫接回了家。
晚饭后，王一薇给晨晨抱了一大堆看图识字和玩具，把他关进卧室里，然后，检查着付子傲做完的每一份试卷。这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为了应对“六大名校”抢在5.20全市小初统考之前的校招，紫华市实验小学六年级下学期的课本马上就要学完了，现在已经转入了复习阶段，每天都进行着题海战术。
以前王一薇还不理解这种填压式的教学，现在终于明白了学校和老师的良苦用心。如果在普通的小学，这时连六年级上学期的课程都没进行完，他们还怎么应对“六大名校”的校考？
王一薇觉得时间往前看漫长得不得了，可回头朝后看那可真快。两年前那个夏天的晚上，她用自行车带着付子傲去豪盛大酒店参智超越补习学校举办的家长分享会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时能容纳200人的会场座无虚席，毕业于北京大学且培养了紫华市第一个华杯赛场金牌同学的智超补习学校校长杜涛推心置腹的一段讲话，让她忍不住几次落泪。
从那一刻起她崇拜杜涛代课时全班“六大名校”入学率达 100%的壮举，她知道，在社会上杜涛有着“奥数教父”的美誉。
改完了手头的试卷，王一薇静静地看着付子傲的笔头在作业本上沙沙沙地写着，脑子里不禁又想起了那次家长分享会。
那天晚上，在庆祝那一批孩子考入‘六大名校’时校长杜涛说，这意味着这些孩子在小学阶段的学习打下了绝对坚实的基础，这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步成功。他们是从几十万考生中脱颖而出的尖子生。他还给学生们说，“在接下来的六年里，只要能继续保持现在的学习习惯、学习方法和学习热情，等待他们的将是中国一流的名牌大学。你们将和全国最为优秀的同学们一起接受我们国家的精英教育……你们的人生从一开始就会与众不同……”
杜涛校长的讲话还言犹在耳，可一转眼付子傲就要参加小升初考试了。儿子这么努力，平时付了这么多，她相信儿子会很棒，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不会让全家失望。要是这样的话，用不了多久他将如杜涛所说的那样，会和全家的优秀同学一起接受精英教育，甚至，还有机会接受全世界最好的教育。
想到这里王一薇不禁热血沸腾，眼圈都红了。一幕幕往事像一个个电影镜头从眼前闪过，六年来的所有遭遇让她不能自己，吧嗒一声一滴眼泪掉在了付子傲的试卷上。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儿子问。
“没，没，没什么……妈妈想起了一些往事……”她说着冲着付子傲笑了笑，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朝卧室走去：“晨晨，妈妈教你认字……”
魏宗赫家里墙壁上那幅1米长的“学习计划图”，沿着横向轴刘美艳已标满了学习进度和每天的试题分析情况，要是刘美艳忙不过来时，魏国涛也会千方百计推掉各种应酬，早早地赶回家辅导孩子。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要打响，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想考进“六大名校”的家长，他们的神经就跟拉满的弓一样，绷得很紧很紧。尽管刘美艳也让孩子报了一对一的辅导，但她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就魏宗赫现在的学习情况看，考上“六大名校”的可能性极小，这时，刘美艳和魏国涛同时想到了这个人紫华市高新智达中学校长叶必成！
第二百七十八章 梅格玲在“跃龙门”代课？
从热情豪迈的夏天到寒风凛冽冬天，赵美婷拿着那张写着14所补习学校名字的a4纸，跑遍了城市东南西北的补习学校，每跑完一家她就在名单上打上一个打钩。希望与失望就在每一次进门与出门之间。一连跑了11家补习学校，却丝毫没有打听到梅格玲的下落。
班上的学生就要迎接“六大名校”突然其来的校招考试了，她的时间也非常紧张，从这所补习学校出来后她一脸沮丧，名单上的学校就要跑完了，她越来越怀疑，通过一份名单这样寻找梅老师的方法是不是可行？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在这些补习学校，那天，王一薇在iap学科特长生考点看到的那个身影，可能根本就不是梅老师。
冬天的夜晚早早地来到了身边，从下午放学到现在，赵美婷感到身心疲惫，她踉踉跄跄地走到汽车跟前，一把拉开车门，拿出笔，又在名单上的第11家补习学校后面打了一个钩。就剩下最后3家学校了，如果再无不到那她，就一点线索也没了。
赵美婷纤纤手指抓着方向盘，她趴在方向盘上再一次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尽管他们学校跟往年一样，从教务处抽调了几名工作人员成立了联络组，专门与“六大名校”招生办对接联系，希望能请“六大名校”来实验小学进行招生考试，可是，“六大名校”的小升初校招，从来都不会事先给学校打招乎，随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降临。
前任校长王才还有现任校长吴光都给“六大名校”的招办主任说过，让他们能把来校招考的时间事先告诉他们，这样也好帮助组织考试，可这样的话年年说，不打招乎突然袭击的事却年年发生。后来，“六大名校”招办主任才说出期中原由：“这事本来就偷偷摸摸，咋还敢光明正大？再说了，那么多学校和补习学校都在请他们，他们一方面要躲避教育局的检查，一方面要安排考试，你说，这时间还怎么确定？还怎么给你们事先通知？”
赵美婷把去年“六大名校”来他们学校招考的时间查了一下，发生在同期的3天前，按理说“六大名校”的考试随时都会进行。从现在起，在学生上课期间，她一刻也不能离开学校，万一她刚走，“六大名校”就了，她怎么能不后悔？
“六大名校”来他们学校后从来都不会找班主任，而是抱着一撂试卷，到了学校门口才给教务处的联络员打电话，然后，将密封试卷抱到会议室。教务处会在接下来的两节课上让同学们做试卷，试卷上并不会写试题、试卷、测试之类的台头，他们会告诉学生这只是一次模拟考试，或者是让大家做一套题练习练习。
对紫华市实验小学的学生来说，测试和做题早已司空见惯，谁也不会惊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同学们的学习状况就会被摸得清清楚楚，正是这张不起眼的试卷，却决定着学生能不能上“六大名校”。
稍微休息片刻后赵美婷开车离去，下一个补习学校是她今天要跑的最后一个学校，如果还找不到梅格玲老师，那她只好放弃，至少最近一段时间必须放弃。她必须把时间留给学生，留给“六大名校”随时进行的小升初校招考试。
在紫华市实验小学工作了这么多年，赵美婷还是第一次以班主任的身份，带领着学生一直从一直级到了毕业班，现在是学生六年来最重要的时候，她一刻也不能耽搁，她要亲眼看着每一个学生都能表现出最佳的状态，都能考到自己理想的学校。
冷空气弥撒在城市的空里气，路上的行人都穿着厚厚的臃肿的棉衣，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天就要黑了，街道上已有灯光亮起，斑斑点点，灯火阑珊。
拐了几道弯后赵美婷的车最终在一家补习学校门口停下。这是一个独立的院子，门头上由led灯拼成的弧形的“跃龙门补习学校”几个大字发着红色的光亮。和所有的培训补习教育机构比，这家学校派头十足，大气而严肃。“跃龙门”这三个字是块金字招牌，赵美婷知道这是一家全国了不起的教育机构。
赵美婷将车停下后，拿出那张写着补习学校名单的a4纸，又一次兴冲冲地走了进去。
“你好！请问咱们这里是不是有位梅老师？”赵美婷问。
“你说的是梅格玲老师吗？”前台值班的女青年问。
一股久违了的欣喜让赵美婷立刻兴奋了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对，对，梅格玲，梅格玲，是梅格玲老师……”
女青年把赵美婷打量了一番说：“梅老师以前是在这里代课，可是，她已经走了……”
“没事！没事！我知道她在‘跃龙门’代课就行……下次我再抽时间来找她。她的手机号码是多少？能给我说一下……”赵美婷干脆地说。
“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梅老师以前是在我们这里代课，但现在她已经从我们这里辞职了，她只干过一个多月就走了，应该还没转正……”女青年说：“她的电话我不知道，这个你得去问行政人员或者问问我们的校长。”
刚刚从心头澎湃起来的心潮，一下子被拍到了海岸。赵美赵瞬间失落了。
“她怎么辞职了呢？”赵美婷明知前台的女青年不会给她回答，可她还是不由地问。
后来，赵美婷见到了这所学校的校长，一位50岁左右的女人，名叫左瑛，她年轻时曾在紫华市静水区教育局工作，后来下海办起了补习学校，她性情温和，看上去很和蔼。在校长办公室里，赵美婷把自己身份和的心事一一说给了校长，也把梅老师的遭遇讲给了左瑛。
赵美婷一句句的讲述，勾起了左校长对梅格玲的碎片化的记忆，触及着她作为教育工作者内心人涟漪。
校长左瑛若有所思。她后来告诉赵美婷，梅格玲老师来了他们这里后，似乎一直有什么心事，大约代了一个多月的课，就提出不想在这里了。
“梅格玲老师的课我和教务老师都听过，讲得太好了，听她的课简直就是一种享受。那时，我并不知道她是紫华市实验小学的老师，而且还当过班主任，更不知道她是多年来的教学能手……她到我们这里应聘时，把这些信息全都隐瞒了。”校长说，“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梅老师原来就是那位被网络曝光的向学生家长借钱的老师……要是你今天不说，估计全社会的人都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不会知道这么优秀的老师居然家破人亡，夫妻阴阳两隔。作为紫华一流名校老师，她的生活居然会如此凄惨……”
第二百七十九章 赞助费就是一笔糊涂账
校长这么一说赵美婷的眼睛湿润了。
“左校长，我现在很担心梅姐和她女儿的生活，她女儿患了白血病，做完手术时间不久，梅老师卖掉了房子，手机也停机了，我实在找不到梅姐，才一家一家跑补习学校，跃龙门补习学校已是我找的第13家学校了……”赵美婷说。
作为一个一生都在教育战线上工作的人来说，左瑛校长完全能感受到梅格玲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品质。她记得，梅格玲老师在他们这里教一个多月后，提出要辞职时说，是因自己的原因不能再在这里上课了，她很对不起学校，请校长能原谅她，而且还说那个月的工资也不要了，就算是弥补她给学校带来的的损失和麻烦，梅格玲还让他们赶紧请别的老师。
“我当时就纳闷，问她为什么好端端地要离开这里？跃龙门补习学校是一家大型全国链锁教育机构，许多老师都想在这里代课，她怎么非要离开了？”左瑛说：“当时梅老师的情绪有些低落，说自己心里很乱……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很可能是她还没有从那种遭遇和生活对她的打击中走出来。虽然，我跟她见面次数并不式，可我能感觉到梅老师是一位非常难得的好老师，她的骨子里充满着对学生和对教育的爱……”
“左校长……”赵美婷有些激动了，一时语噎。“我，我替梅老师谢谢你……”
校长看着赵美婷说：“我听我们财务室的人说，梅老师离开后她的手机也打不通，我们也联系不上她，她办的那张银行卡也注销了，我们欠她的一个月工资也无法转账。要是你找到她了让她跟我们联系一下，至少把工资领去。你应该也知道，跃龙门教育机构去年已在美国纽交所上市，我们在全国的教学机构越来越多，也是最需要优秀老师的时候，如果梅老师还愿意来我们学校，我们随时欢迎。噢，对了，我们学校内部设有员工互助救济基金，她要是来我们这里工作，完全可以享受到这笔基金。”
又一条线索断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美婷就跟往常一样来到学校，她总有一种预感，“六大名校”的校考随时会从天而降，早读课上，她清点完学生后一反常态地给同学们说，今天的早读课上停止朗读语文和英语，大家必须背诵数学公式。她说完后学生们立即调换成了数学频道。
赵美婷不想再到财务室去找会计胡萍，她觉得这个女人不一般，是个大滑头。她也越来越讨厌吴光校长交办给她的这件事情，她突然觉得李华老师的人生观和职业观也有她的道理，在学校里只有和知识和学生打交道才有意义，才有乐趣，其他的一切与教书育人无关的事情归根结底都是扯淡，都是浪费时间。再说了，赞助的收与支本身就是一笔糊涂账，这不是一年两年的糊涂账，从收了这笔钱以来账目就没理清过。
赵美婷还记得吴光给她说过，这笔账其实是学校替换教育局在埋单，当时她还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就问吴校长，校长告诉她道理非常简单，现在公办学校老师的岗位编制大都不够，越是名校学生越多，这个现象也就越突出。在这种情况下，学校年年都向教育局打报告，教育局年年都向人事局写申请，但年年都解决不了。
实在没有办法，学校就从社会上聘请了一些优秀教师，聘请的教师能力和责任心都很强，渐渐地也就成了重要的师资力量，对此，教育局通过会议的形式肯定了这种做法，并将学校的这般无奈之举，列为教育改革在用人机制方面的探索，还形成了调研报告。
这种探索背后出现的问题就是，这些聘用教师的身份问题和待遇问题，身份无论教育局还是学校，谁都没有能力解决，但是工资待遇问题不能不给人家解决。怎么办？这些钱没有纳入紫华市的财政开支，最终也只好由学校解决，学校哪里来的钱？那就只能收赞助费。
国家九年义务教育阶段是一律不用收费的，紫华各所名校的赞助费年年都在收，而教育局严厉打击乱收费的文件也年年都在重申……这就跟社火过街一样，每年到了开学前后都会热闹一阵子，但过了这个时间，一切又都是风平浪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方面外聘人员因学历、工龄、职务等方情况遇不一待遇自然不同，另一方面，每个学生赞助费的收取也没标准，再加上家长找的学托不一样，他们实际支付的赞助费，跟学校收到的赞助费更是相差甚远。学校实实在在到底收了多少学生家长多少钱，又支出了多少钱……这些是一本不折不扣的剪不断、理还乱的糊涂账。
赵美婷从教室回到办公室后总觉得自己的左眼皮在跳，人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今天是怎么呢？她把眼睛凑到镜子前仔细地看着。当然，她并不会迷信会么财啊灾啊的，她知道这只是眼部肌肉在收缩或痉挛。
有时一个人的预感很准确，赵美非常佩服自己作为女人的直觉。从昨天下午寻找梅老师时她心里就不再安静，总在思索着“六大名校”的校考，而且一大早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好像被谁在暗地里支配着一样，还一改往常早读课上读语文和英语的常态。
果然，早读课还没下，教务处主任就领着二十几位陌生的年轻面孔来到会议室，然后，六年级所有班级的班主任都被请进会议室。赵美婷走进会议室时，校长吴光也在会议室里，正冲着这些陌生面孔陪着笑脸。
“是这样，我把今天的想法给吴校长和各位老师通报一下，我们是西北民族大学附属中学的老师，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六大名校’之一，我们今天来咱们学校进行校招考试，二十分钟后我们的考试正式开始，还得麻烦学校配合一下。”对方的一位高个子老师说：“我叫胡杨，是西民附中教务处老师，这次由我带队负责在咱们学校的招生考试，有事尽管找我对接。”。
“行，这个没问题，刚才吴校长说了，我们学校是举双手欢迎西民附中老师来我们学校招生，相信我们学校的实力不会让你们失望。早读课后，我们原定的课程停止。”教务主任笑容可掬地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六年级的班主任，这次监考大家一定要密切配合西民附中的老师……”
胡杨摆摆手打住了教务主任的话。“吴校长，我们校长反复叮咛过了，今年我们学校的点招和校招，一律由我们自己的老师监考，也就不劳各个教育机构了……”他说着用目光扫视了一下他带来的那二十几位年轻老师。
第二百八十章 校招考试
在座的老师一下子明白了西民附中的心思，大家也不再说什么，会议室里顿时变得安静。
“也好，这样也好……”吴光陪着笑脸打破了这种安静：“还是西民附中考虑得周全，这样的话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就不会乱，要不，还得我们安排老师，又要给老师调课时……”
胡杨看了看吴校长，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在笑似乎又不是。然后说：“大家都知道，紫华教育改革方案很可能很快就要推出，这次我们的校考跟往年一样，试卷上没有名称，我们到时会告诉同学们这是一次训练和竞赛，考试时间一到我们就立即收试卷……请各位老师务必做好保密工作，今天只是针对对奥数有兴趣学生进行的一次拓展训练和竞赛，与招生没有任何关系，全市小升初考试明年5月才进行……这个大家都明白吗？”
赵美婷觉得“六大名校”的老师真是牛气，她只是跟蚊子一样嗯了一声，应付了一下。
“也请大家理解一下，我们学校从今天起已经在多个学校和补习学校招生了，我们都是搞教育的，大家都知道这是每年最最重要的时间，我们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出我们校招考试的消息……”胡杨一脸严肃地说。
“胡老师说得非常中肯，在这里我以校长的名义向西民附中保证，我们这里肯定不会泄密。你们也知道‘六大名校’年年都来我们学校招生考试，我们的老师训练有素……”吴光说，“是这样，既然说到了保密，请让我来宣布几条纪律……”
随后高个子老师胡杨又转身对着吴光说：“吴校长，我出来前我们校长还叮咛说，麻烦各个学校都要把会议室和教室里的摄像监控关掉。另外就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我们不希望有任何人出入校园……”
“赶紧告诉门卫，今天上午校门一律不准开！要是教育局领导来了就把他们关在校门外！”吴光转身对教务主任说：“我们的老师也不准出门，校招考试是我们学校天大的事，我们学校要想发展，那就要不断地向名中学输送人才，除此以外，其他的事就不是什么事儿……摄像头，把学校所有的摄像头全部关掉……”
双方简单对话后，紫华市实验小学的所有人员都离开了会议室。在胡杨的主持下，他们将试卷按班级分发给了他们自带的监考老师。“请大家将手机全部关机，我们的考试时间，都以发给每个人的手表上的时间为准。”这些监考老师每人手腕上都戴着一块金光闪闪的手表。
胡杨不再说话，他把大家环顾了一圈，静静地等着时间的到来。几分钟后他对着大家说：“开封！”
滋啦滋啦一阵阵撕扯试卷包装的声音。
“考卷数量完全按他们学校教务处联络员提供的名单配发，如果哪个班上有学生今天没到校，一律不准发放试卷。记住！除了我们的人以外，紫华市实验小学的任何人都不准看卷子。尽管我们已经要求学校关闭了摄像头，但大家还是不要在摄像头底下拿起试卷看……”胡杨说。
每位监考老师都凝声屏气，认识地听着。胡杨把大家看了一遍开始训话：
“考试中但凡有同学作弊和抄袭的，一律记录下来记0分，明白吗？”
“明白！”年轻老师齐声回答。
“有学生中途离开考场的，一律不允许再进教室，并当即收回试卷，明白吗？”
“明白！”
“所有人一律不准用‘考试’、‘测试’这样的词语，明白吗？”
“明白！”
一连串嘱咐过后，西民附中的老师们便朝六年级走去。
就在胡杨给监考老师开小会时，赵美婷赶紧来到六年级（8）班，这时早读刚下，同学们正在教室里嬉闹，她不敢向学生泄露关于“六大名校”校考的任何消息，来到教室后再一次清点了人数，然后给同学们说：“同学们准备好钢笔和草稿纸，同学们都去上厕所……”
“老师，下节课不是课文课吗？语文老师没在吗？”有个同学问。
赵美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一脸严肃地说：“那些平时毛毛草草的同学，今天一定要认真，一定要细心。现在全班同学都去上厕所……想不想上都得去上！”说完就转身离开。
随着上课铃声响起，二十位监考老师全部来到六年级的各个教室，然后把一份份试卷发了下去。“今天大家要做一份兴趣知识方面的练习题，这也是为我们这学期的学习做个复习，同学们拿到这些题后，不许交头接耳，不许看书，不许传纸条，都要自己做自己的……”
考试时间一到，这些训练有素的监考老师噌噌噌三下五除二就将试卷全部收齐，带到会议室里现场密封。
“实发和实收的试卷能对得上吗？”高个子老师问。
“没问题。我们这次给六年级的13个班级总共实发681份试卷，收回681份试卷，没有落下一份试卷。”一位老师将统计后的结果立即汇报。
胡杨看了看手表说：“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中午我们先去吃饭，饭店已经订好了。下午咱们还要去其他学校考试，晚上已约好了到另一所补习学校点招考试，完后才能回家休息……虽然辛苦但大家更要格外细心，请大家再仔细检查一遍，一定要把试卷收拾妥当，不能在考点留下任何痕迹。”
这时，紫华市实验小学教务主任和赵美婷走进了会议室。先是说要请他们留下来吃午饭，紧接着又是一阵寒暄，胡杨向他们道谢后，带着监考老师就要离开。赵美婷赶紧上前说：“胡老师，您好！我是六年级数学教研组组长，现在试已经考完了，我想……你们能不能给我们留下一份试卷，我们在以后的教学中也好梳理一些知识点……”
胡杨摆摆手：“这个不行……我们学校有纪律……”说完这话他们就一溜烟似地离开。
一脸失落的赵美婷目送着他们离开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教务处主任知道她的心事，就走过来说：“赵老师，别生气了。‘六大名校’从来都不会让我们看他们的试卷，毕竟这样的招生考试是不允许的，再说了，今年的校招考试才刚刚开始，他们怎么会把试卷外泄呢？”
“他们在每所学校考试时用的试卷都不一样……我们怎么就能泄密？”赵美婷有点不服气地说：“你瞧瞧，他们个个盛气凌人的样儿……”
“这没啥，‘六大名校’都这样，接下来还有几所名校要咱们学校来呢，他们的脸色没有一个好看的。要不，咱学校为什么每年还要成立专门的联络小组去公关，去请人家上门呢？实验小学是全市小学里的老大，要是换成一般的普通学校，就算八抬大轿人也把人家请不来啊……”教务主任说：“你一直代课没有参加过招生工作，以后，要是有机会了，你可以代表咱们学校去招生，到时你就知道了，我们的谱也不小，全市幼儿园都跟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咱们，巴望着咱们，就跟我们求‘六大名校’一样，求着我们到他们园里去招生。对我们而言‘六大名校’就是神，我们得供着，得求着，可是‘六大名校’在幼儿园面前连个屁都顶不上，你看看哪个幼儿园的门，他们进得去……在这么多幼儿园前，咱们实验小学才是爷！”
第二百八十一章 哪个朝代，还没有几个冤死鬼？
赵美婷听到这些话心里略微舒服了些，她的心理也渐渐地找到了平衡点。“怎么都这样啊？看着他们牛气冲天的，原来幼儿园都不搭理他们。”
“鸡刨狗挖各有各的路子，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六大名校’到了初升高时，他们也得巴望着让名牌高中学校到他们学校招生，他们辛辛苦苦培养的学生要是考不进名牌高中，那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沮丧？别看有的‘六大名校’里面还分有‘初中部’和‘高中部’，就他们本校想初升高也得跟其他学校一样参加考试，考不上照样不能被本校录取……”
赵美婷听着教务主任的话，默不作声。
“想想教育也有点意思，就跟铁路巡查一样，铁路警察各管一段，我们好像是流水线上的工人，一人管一个工位，学生就是我们的产品，最后的结果就是标准化和同质化……”说到这里，教务处主任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打趣地说：“这样下去，这些学生早晚是会被机器人替代的……”
赵美婷突然“扑哧”地笑了一声。“主任，您真幽默！”
胡杨带领的监考团队着实非常辛苦，他们下午在另一所公办学校考试后，又通知了一所补习培训学校。收到“晚上要临时补课，务必迟到”的通知后，几乎每个学生家长都能听出通知的弦外之音，孩子们急急扒拉了几口晚饭，就涌各补习学校。
晚上9点多，胡杨带着监考老师和厚厚一摞试卷，来到一家高档宾馆，在一间大会议室里，他们与其他几路的监考老师汇合。
“怎么样？今天都顺利吧？”在宾馆里驻点负责考试和招生工作的是西民附中招生办副主任严利，在‘六大名校’争抢优质生源越发激烈的情况下，招办主任这个岗位也越发重要，这个位子被传千金难求是个肥差。
“胡老师这一组今天着实辛苦了，一天马不停蹄连考三场，到这会大家还饿着肚子哩。”严利问身边的人：“饭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宾馆给咱们留着厨师呢，现在就可以吃饭……”工作人员赶紧回应。
严利说：“大家先去餐厅吃饭，饭后还得加班……”
招办主任严利话未说完就被胡杨打断。论职务严利是招办主任，可是论年龄和论资历胡杨都比他要老辣许多。“什么？都到这会了还加哪门子班？”
严利赶紧一脸堆笑，他先是让人招呼监考老师去吃饭，然后对胡杨说：“胡老师，别生气嘛……今年市上对于教育改革非常重视，估计很快就会有新政推出，以后的小升初到底是个什么招法还不清楚。但我估计‘六大名校’点招、校招考试的这个口子，肯定不会再开了，只会管得更严。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以后的好生源也就抢不到了……所以，我们今年一定要抢在其他五所名校的前面，以最快速度抢到生源……今天，各组大约收上来了3500份试卷，我们加班加点也得赶紧把试卷阅完，明天学要继续校考点考，我们要日事日毕啊！”胡杨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哦……这也是校长的意思。”
听严利这么一说，胡杨也不好再说什么。作为西民附中教务处的老师，他自然知道当前的形势和对生源掠夺的重要性。只是他显然有些疲惫，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然后在思考着什么。
“这些监考老师除了一小部分是咱们西民附中的代课老师，其他大都是从外面临时雇佣来的，我想他们不会有什么怨言。今天预计得加班3个小时，还是老标准，每人加班费是500元。这是监考以外的费用，与白天的监考无关。”严利说。
“往年监考和阅卷不是分离的吗？监考就是监考，阅卷就是阅卷，监考老师劳累了一天，个个人困马乏，就他们这会的精神状态还能阅卷吗？”胡杨问。
“阅到什么程度就算什么程度，你看这考试才开始咱们就收到3500多份试卷，这萝卜快了还不洗泥呢……”严利说，“为了避免教育局检查，这次的试卷也都没有配套使用涂填式机用答题卡，这就会增加后期阅卷的工作量，如果按照往年的进度，咱校长肯定是不答应的。”
饭后，严利向大家说明加班费标准和阅卷要求后，将所有外聘雇佣老师分成几个阅卷小组，开始工作。严利背着手在会议室里来回巡视，不时会拿起一份阅完的卷子认真地看。每个监考老师手表上的秒针都在‘噌噌噌’地走着，响着。时间过了3个小时但试卷还没有阅完，忙碌了一天的老师都有些犯困，哈欠连天。高个子老师胡杨也有些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眯瞪了起来。
会议室里大家都不说话，哗啦哗啦的翻阅声和沙沙沙的书写声成了会议室里的旋律，紧张而急促。老师们都知道，每一份试卷的背后就是一个坚持学习了六年的学生；在翻阅每一份试卷时的起落之间，似乎能看到一个个家庭六年来的付出；每一份试卷就是一个学生和家长奋斗与坚持的见证，每一份试卷也都是孩子的人生，甚至命运转折的转折点，堆积如山的试卷，将决定着孩子的未来……
长时间盯着试卷许多老师实在太困了，心情也就烦躁了起来。趴在桌子上的胡杨抬起头一次又一次地看表，这会儿已是凌晨零点多了，他见阅卷工作还没完便又抱怨起来：“这烂球卷子咋就多得阅不完？我们这伙人再过七八个小时，还得去监考，天天连轴转这怎么吃得消啊……严主任！要不，我们这一组今天先回，我们明天还要去两所学校考试呢。”
严利看了看表脸上堆起了笑容：“今晚是超时了，是有点晚了……你们还是再坚持一下，我看也快阅完了……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我眼睛都睁不开了，腰也快断了。你想想，我们每天监考要站多少小时？要不，明天我们只负责阅卷，如何？”胡杨说。
严利先是呵呵地笑了笑，然后走到胡杨跟前说：“看胡老师说的……要是人手还能拉开栓，我也不会把人用得这么扎实……难道我是周扒皮？呵呵，以前我们还可以缓一缓，今年的政策不保险，咱得赶紧先把今年毕业班学生的底子都摸清，这样，就算教育局突然搞什么‘一刀切’，不让咱们组织招生考试了，那咱们不也已经掌握情况了吗……校长高瞻远瞩，对形势看得清，他已经交代过了，阅完卷统计完成绩后还要把试卷立即销毁。销毁试卷的人都在楼下等着呢！”
“销毁试卷？”胡杨很惊讶。
“是啊！今年这卷最好还是别保留，教育局换了新局长，万一政策有变，我们留下这些东西不就成了证据？再说呢，就是政策不变也不是允许咱们组织点招校招考试的……”严利陪着笑凑到胡杨跟前小声说说：“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这时宾馆服务员轻轻敲门进来：“先生，你们订的宵夜好了，是直接送到这里吗？”
“送来！送来！”严利不耐烦地说。
加餐后没多久，大家的阅卷也基本到了尾声，按要求，各个小组只负责上报排名前十名的学生成绩，其他试卷的成绩一律不用报。
折腾了一天又加上大半夜，胡杨实在困得睁不开眼，他一个劲地督促他所带的监考老师快点统计数字，完了早点回家。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各小组基本也都统计出了名次，胡杨正要把统计表格送给严利，这时他手下一位监考老师突然说：“哎呀！胡老师，咱们还有一撂试卷没有阅……刚才疏忽了，没分发下去……”
胡杨眼皮都在打架，他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把这些当废试卷处理吧……不阅了！”
“这……这可是学生的成绩啊……”这位老师急切地说。
“每年的试卷都堆积如山，哪能阅得过来？算！算了！赶紧一交，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年年都这样，前年，我们也是遇到了工作量太大的压力，后来，还不是把把几个学校的考试卷，全都直接当废纸给扔了……”胡杨不耐烦地说：“哪个朝代还没有几个冤死鬼？更何况考试呢……”
胡杨说着就将厚厚一摞试卷掉进废品堆里，然后把统计表交给严利，大家一拍即散。
第二天一大早，西民附中的校招和点招考试继续进行，“六大名校”当中的其他几所学校在全市的招生考试也相继开始……
第二百八十二章 1129所培训机构867个是黑校
一场好雪让紫华的空气清新了几天，但好景不长，没过几天雾霾又弥漫在紫华上空，笼罩着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10.28交通肇事逃逸案”依旧在侦破过程中，案情如空气里的雾霾一样扑朔迷离。
紫华教育改革也在一步步向前推进着，多轮多次的研讨会议之后，在市教育局里大家的思想也渐渐趋于统一。“卡住‘六大名校’的脖子，遏制不正当竞争，是教育改革的第一步，也是当务之急，刻不容缓！”紫华市教育局局长唐大智给教育开出的这个药方，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纳。
“不下猛药不足以治顽疾！我们必须迅速切断通往‘六大名校’点招考试的通道，这个通道是什么？就是藏匿在大街小巷里的各个补习学校，说穿了就是补习学校里的奥数班……”紫华市教育局会议室里正在召开“规范民办培训机构治理工作会议”，听完大家的发言后唐大智说：“最近一段时间，教育稽查处带领各县区教育局的同志们走街串巷，实地暗访，可以说是把全市的犄角旮旯都齐齐排查了一遍，现在，光我们能查到的有明确固定场地的补习培训机构多就达1129家。”
“这些学校绝大多数都没有《教育办学许可证》，就是常说的黑校黑班，而这些学校无一例外的都开设奥数班，他们以各种形式与‘六大名校’之间保持着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为‘六大名校’的点招提供条件，同时也借助‘六大名校’的招牌和来他们机构点招的幌子，向学生家长收黑钱，更有甚者，有些补习学校居然直接诈骗，大肆敛财，违法国家法律。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唐大智双手抱腕坐在椭圆形红木会议桌旁，他把会场扫视一圈。
唐大智接着说：“1129家……同志们！这个数字我听了都震惊，这么多的培训补习机构和民办的‘六大名校’勾结在一起，已经完完全全左右了我们的公办教育，这些机构与‘六大名校’之间的利益链就是阻碍我们紫华教育的一个个毒瘤，改革路上的一个个拦路虎！这么多黑机构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我们能不知道？教育局是聋了？哑了？还是真的是在装聋作哑？”
会议室里，大家表情严肃而凝重，有些人可能觉得有些挂不住，脸唰地一下子就红了。
“我没来教育局前早都听说过，社会各界和市民对紫华的教育很不满意，甚至可以说是怨声载道，议论纷纷……特别是小升初这个升学环节，更是备受社会和媒体的关注。这是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因为现在每个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家长都非常重视教育的缘故吗？我想说，这当然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大家想没想过，在这背后还有什么样的深层次的原因？难道我们教育主管部门就没问题吗？”唐大智说，“现在全市有1129所培训补习机构，大家知不知道，其中居然有867家没有手续，是黑校！黑校为什么能在紫华滋生？作为政府部门我们到底作为了没有？管理了没有？”
唐大智说：“这1129所培训补习机构就是1129条通往‘六大名校’暗流，就是破坏教育公平的坏虫。这么多坏虫每天都在蚕食和祸害着教育的肌体，再强大的肌体也是扛不住的。现在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么多年来我们的肌体已经被这些坏虫侵犯得体无完肤，因为这些坏虫，我们紫华的教育已经发生了病变。”
他停了停严肃地说：“上次开会时我已经说过了，‘六大名校’就是生长在紫华的毒瘤，这个毒瘤不除，紫华教育的躯体就不可能健康发展，就会继续一天天恶化下去，直到发生系统性癌变！而助推癌变的更严重的问题就是这些黑校，不，当然，还包括取得《教育办学许可证》的机构，甚至，还有我们自认为教育质量非常好的小学名校……”
除了新任局长的讲话，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不论谁轻轻的一声咳嗽或者脚碰响了桌子，都会被听得清清楚楚，唐大智顿了顿看了看大家。
每个人都认真地做着记录，大家知道这次的会议已不再是前几次的研讨会，而是主题非常严肃的会议。毫无疑问，这次会议开完后教育局将会动起真格，首先会向教育机构开刀，每一刀都会涉及到一个机构的生死存亡，每一刀都会首先砍掉教育机构的利益，每一刀下去也都会打碎一批从业人员的饭碗，让他们在一夜之间失去工作……
前任局长冷兵也曾意识到教育培训补习机构与“六大名校”暗中勾结破坏教育环境问题的严重性，他也进行过摸底排查，开过多次教育改革研讨会，最终推出了“两改两创新”的教育改革。
一项改革是，将紫华义务教育段的学校划进学区，按行政属地管理权限推行大学区制，也就是在每个学区里指定一所名校来帮助其他的学校，以提高教学和管理的水平；另一项改革是，通过档案管理的方式建立老师任职考核机制，师对全市优秀老师的调动由市教育局审核，在全市范围内的公办学校调动。
为了避免和防止“六大名校”与公办学校争抢生源，从另一种途径切断培训学校与“六大名校”点招的暗流，还推出了紫华史无前例的“两创新”，一是推出推出5.20全市小升初统考，六大名校不得不提前招生，所有录取成绩只以统考成绩为准；再就是给全市的义务段学生建立《素质报告单》，将平时的表现纳其中，在升学时折合成相应的分值。
参会的各处室领导都记得，当年冷兵局长也是在这个会议室里，宣布了紫华市一系列教育改革的思路。那次教育改革的声势非常大，在这个会议室里确定改革方案后，很快就被贯彻到各个基层单位。包括紫华市实验小学在内的所有学校，都学习了“两改革两创新”这一改革部署。
第二百八十三章 送子考试
紫华市实验小学当时的校长王才按上级要求，专门将所有老师分成几个小组，组织观看学习紫华市教育改革纪录片。那几部纪录片拍得很好，看了以后让人心潮澎湃，片子从古与今、中与西、体与用、民族性与世界性等方面反思当下，着眼未来，立足中国基础教育现状深刻地分析问题。
紧接着，“两改革两创新”的教育改革就在全市迅速推行。这是一项系统全面的改革，以大学区管理制度、民办学校小升初制度、创新教育评价体系、创新中小学生素质教育为主要内容，这也是自建国以来紫华市动作最大的一次教育改革。
接下来，社会各界及紫华市民赞誉声不断，大家都在翘首期盼。
然而几年过后，以“六大名校”为主的民办教育机构却在市场的主导下，和开发商和投资方联建办学，不断地扩大招生规模，和各家教育培训补习机构抱团取暖，大肆掠夺生源掐尖子，形成了一个个更加严密而且坚不可摧的利益链条。就连直属于紫华市教育局的实验小学等一批公办小学名校也被席卷，对抗“两改革两创新”教育改革。
付子傲在智超补习学校的学习全部结束了。他要上的最后一节课非同一般，能走进这个课堂的同学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尖子生来自智超补习学校在紫华市所有的分校。付子傲被编进了小升初特训班，和两年前妈妈带他参加的那场毕业生家长分享会一样，特训班也是在高档酒店里上课。
这个小升初特训班只有两天时间，是封闭式教学，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个班主讲人是智超补习学校校长杜涛毕业于北京大学，曾培养了紫华市第一个华杯赛场金牌选手，代课时创造过全班“六大名校”入学率100%的传奇……
这个班的课时费也很重，两天时间5000元。王一薇还是咬咬牙掏了这份钱。她早都听说过这个班叫“神仙班”，不是说学生是神仙而是说老师是神仙，课堂上不教知识只教考试方法，老师就跟神仙一样给学生们点化点化。
小升初特训班果然非常应景。这个班结束几天后“六大名校”在智超补习学校的点考招生就开始了。这天，很少送他的爸爸付华中说什么也要守在教室门口，他和王一薇带着晨晨一起送儿子来考试，这是付子傲自上学以来最为重要的考试，跻身“六大名校”远远要比高考考入一本困难得多。
“豆豆，放松点，爸爸相信你。加油！”王一薇说着握起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眼神里充满了鼓励。
“加油！我行！一定行！”付子傲同样做了这个动作，回馈妈妈。
顿时，王一薇流下了泪水。
“豆豆，这次考试完后还要参加明年5月全市的小升初考试。那时，爸爸肯定会请假送考陪考，一考完试就带你去外地旅游，我们去爬山、划船、蹦极……把你这些年来想玩的所有项目齐齐玩一遍……”进考场前付华中说。
“说话算数？”儿子有些怀疑。
“算数！”他坚定地说。
“我们拉勾……”付华中说着伸出小拇指。
“幼稚！大丈夫一言九鼎！”儿子说。
“现在，请各位同学赶紧进教室……”现场老师用开始喊话。
“豆豆！”付子傲刚转身就要离开时，妈妈忍不住叫了一声。
“妈！”
儿子转过身伸来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妈妈。他的身躯正变的魁梧高大。他在妈妈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头也不回地朝考场走去。
看到这一幕付华中眼睛也湿润了，他走到妻子王一薇跟前轻轻地说：“这些年辛苦你了。我欠豆豆很多……”
付华中把付子傲送进考场后就去上班了。
其实，这已经不是付子傲参加的第一场考试了，连续两个星期以来，每到双休日智超补习学校都要安排“六大名校”的点招考试。和以往通微信群和手机短信通知不同的是，这样的安排全都是工作人员打电话通知的，说得也很含糊，说是他们补习学校内部要对这段时间的学习情况进行一次摸底，还一再叮咛家长务必让孩子参加，每次还要收取资料费和重点辅导费，从300元至500元不等。
王一薇和付子傲都不知道，每次组织考试的究竟是“六大名校”当中的哪一所，也不知道他们的试卷到底得了多少分？甚至阅了没有？
赵美婷老师曾给王一薇打过预防针，作为六年级的学生家长，对“六大名校”的招生考试自然非常敏感。不说别的，三五百块的收费毫无疑问就是考试费，学校和家长都是心照不宣，只是碍于教育局的规定，大家都不说“考试”这个词而已。
学生进了考场后学校把家长清场，然后从里面反锁校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王一薇只好带着晨晨坐在马路边的道沿上等付子傲考完试。进不了校门，家长们也都进不了休息区，聚集在校门外的家长们都为孩子捏了把汗水，起初家长还有些紧张，不怎么说话，可一连考了这几次，大家的心情也就放松了。又跟往常一样聊了起来。
“我们都花了快5000元的考试费了，也不知道这次的考试是真是假？唉……”戴眼镜的一位女家长说，
“5000元！怎么可能花这么多呢，一共才六所名校来招生？”王一薇不禁问。
“‘六大名校’当然只有六所，可是我孩子他不光在智超考试，为了保险期间，从这学期起，我们还给孩子在其他补习学校也报了班，如果两个学校的考试时间能错开，我们还要到其他补习学校参加考试。”这位家长说。
“在两个学校补习？你们能忙得过来吗？”王一薇问。
“两个学校平时上课的时间要是重复了，我们就只选其中一所学校，孩子不可能同时在两所学校上课啊……我们报两所补习学校的目的不是为了平时上课，而是为了给孩子多争取一次‘六大名校’的考试机会。”这位家长说。
家长们听得很认真，对于这位家长的话，许多人也都有同感。
第二百八十四章 真真假假的考试
“如果孩子在这所学校没考好，在别的学校再参加一次，也算是有了一次挽救的机会，要不，只有一次机会，考砸了就彻底没希望了……”这位家长继续说着，大家的话题和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他身上。
王一薇佩服起了这位家长的聪明，当然，也突然后悔起了自己当初没有多长个心眼，没再给付子傲报一个其他学校。
“报那么多没用！”一位男家长突然接话说：“能不能考上‘六大名校’一方面看实力，另一方面也要看运气。”
“运气？”大家问。
“是啊，有的补习和培训学校收考试费，根本就是骗人的。人家‘六大名校’要么压根就没去他们那里招生，要么，也就那么一所两所去了他们那里，而他们不知从哪里翻出些试卷，说是‘六大名校’的试卷，让孩子们做，做完了也就完了，连试卷也不用阅。”
“什么？”大家问。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问一问前几年的家长就什么都知道了。大家想一想，紫华有多少学校？要收多少份试？如果每个学生的试卷都阅，哪得需要多少时间？现在请人阅卷子还不得给人家付劳务费，一小时两百块呢……”男家长说：“我说的还是‘六大名校’的招生考试，更让人生气的是还有许多补习学校成天谎称是‘六大名校’来考试，其实人家根本就没来，他们只是借机收了家长考试费，考一次收一次，一人几百快，你们算算，他们总共要收多少钱？他们动不动就能收十万二十万！这些学校都是昧良心的……”
“我的天啦！”家长们一片唏嘘。
“这些学校的良心瞎透了！”听到这里有家长就忍不住骂了起来。但没人附和，大家更关心是正在进行的考试。
“有些学校完全是打着‘六大名校’招生考试的幌子在招摇撞骗，一节课既要收课时费还要收考试费，全市需要小升初的一共有10万学生，你敢不敢算算这笔账？这简直就是个黑吃黑！不参加‘六大名校’考试，家长怕上孩子上不了名校，所以每年到这个时候，补习点的‘六大名校’招生考试真真假假，根本说不清楚，这些事情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去问谁去？你问‘六大名校’，你看看哪个名校敢站出来说他们招生考试了？”
“算了算了，为了孩子的前程，我们宁可信其有，也不能信其无啊，要是错过了真正的点招考试，那还不把人给后悔死了？到那时哭也来不及。”戴眼镜的家长说。
“我不过说说而已，哪届的学生家长不都是这样？哪个补习学校不借这阵子时机收入几十万块钱？阅不阅试卷你不知道，得了多少分也不知道……这就跟作梦一样，就是个游戏。”男家长叹了一口气：“这就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家长们的聊天还意犹未尽，学校的大门打开了。同学们蜂拥而出，他们边走边交谈着考试的情况和感受。
王一薇赶紧起身朝校门口走去。付子傲正跟同学在说着考试题并没有注意到妈妈，这时王一薇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怎么样？是不是考试了？题难吗？”
“难！难死了！”付子傲把跟同学没有说完的话题又继续下去：“这些题都太怪了，学校里根本就没见过……”
“有没有附加题？”
“哪有什么附加题？每一道大题都比附加题还难……妈妈，我觉得我考砸了……”付子傲说着就低下头，一脸沮丧。
王一薇立即懵了，突然说不出话来。眼前，所有家长都跟他一样拉着孩子的胳膊问这问那，仿佛跟刚下球场的运动员，被教练拉着问有没有受伤，这个球为什么没踢好一样。
付子傲不再说话，默默地朝前走着，王一薇牵着晨晨跟丢了魂似的跟在后面，弥漫在空气里的雾霾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模糊不清，她的世界里正淅沥沥下起了雨，马路上一辆辆汽车驶过，胎燥声让她觉得心烦意乱。就这样，他们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走了一段路之后王一薇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付子傲的胳膊问：“难道这题还有iap特长生的试题难？”
付子傲没有回答，仍是一个劲地朝前走。寒风吹到脸上有点冷也有点疼，树上偶尔会有枯叶零零星星飘落，在一片萧条之中，他们就这么默默地走着，走着。
回到家，王一薇安顿好晨晨后就钻进厨房，以往噌噌噌的切菜声不曾响起，整个家里变得安静。付子傲也没有心思跟弟弟玩，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桌旁从一撂书里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厨房里的开水先是作响，紧接着就沸腾了起来，朝四周翻滚着……王一薇这才意识到水开了，就从冰箱里取出包好的饺子下进锅里。
“妈妈！对了，这道题做对了！”突然从房间里传来了付子傲激动的叫声。
“什么？你说什么？”这声音犹如一声强心剂，王一薇立刻高兴了起来，边问边冲出厨房。
“妈妈，最后一道题我做对了。补习学校的老师以前讲过这道题，那是参加iap特长生考试前培训时讲过的，当时，老师只给参加iap考试的几个学生讲过……耶！我做对了！做对了！”付子傲的脸上顿时阳光灿烂，他拿着本子朝妈妈跑来。
王一薇的情绪在瞬间变得激动，心里立刻拨云见日。“你不是说今天的题难死了……说这些题都太怪了，学校里根本就没见过吗……”
付子傲把鼻梁上粗笨的黑边眼眶向上扶了扶，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妈妈，这套题真得难，但前面的小题认真点都能做出来，就是最后一道题实在太难了，这道题要占15分呢……同学们说他们都没做出来……我们校内的赵老师从来都没教过这种题，要不是上次参加iap前补习学校给我们几个开的‘小灶’，我也不会做。”
失落、忧伤、激动、兴奋……短短的时间里，这些表情一个个在王一薇脸上切换着，一场考试牵动着他的情绪，甚至让她都有点喜怒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