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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三一     人皮面具txt下载     人皮面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最后的时间(上)

    在那次咨询之后,邱梨又一次来到了心理诊所。

    这一次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了不少的变化。五颜六色的头发变成了黑色,而黑色的手指甲则恢复了肉色,整个人的装扮也变得清爽起来,乍一看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二十一岁女性。

    干净,而且纯粹。

    但是她的眉心仍然锁着,看起来还有很多忧愁。说来也是,毕竟对父亲死去的自责不是短时间就能释怀的。

    她说她打算回家一趟,看一看母亲,然后就跟随游轮出海旅行,看一看能否找到失去的灵感。

    对此我感到欣慰,因为无论如何,至少邱梨有了不错的精神面貌,她已经有了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从今往后将会为了实现目标而努力,而不是使用烟酒来麻痹自己。

    祝你好运,海上的毕加索女士。

    ……

    “医生你不知道,我现在碰到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会发火……前两天还因为一点小事把我妈给气哭了……这可怎么办啊!”

    这位来访者是一位男性,名叫罗大左,二十八岁,有些与众不同的是,他的头发乌黑浓密,只不过却梳了一个中分,看起来有些……“娘炮”。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如果有一点声响都会吓我一跳,然后我就特想把眼前的东西全都摔掉,一个不剩!”

    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讲述,可以大致推测他患有躁狂症,这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疾病。患病的人往往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情不自禁的暴怒,其中有一些在愤怒之后还会内疚,陷入深深的自责,最终导致抑郁,当这两种情况合二为一,就成为了躁郁症。

    可以说,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心理疾病,因为它能够毁掉病人的社会关系,包括亲人、朋友甚至是公司同事。而当一个人失去了完善的社会关系,这往往意味着他的生活将会变得一塌糊涂,从而使病情加重,进入一个无法摆脱的恶性循环。

    其实在我眼中,“病”分为两种,一种是患者能够自行克服的,一种则是无法自行克服的。前者的医疗意义其实不大,比如比较“小”的心理问题,类似青春期的躁动,这些问题与其帮助不如让其自行解决,还可能有所感悟。而后者则有所不同,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患者很有可能会在无穷无尽的恶性循环中走向自我毁灭。

    罗大左说:“医生,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想这样毁了它!”

    我说:“按照你的情况来说,应该需要药物和心理辅导治疗,不过难以在短时间内将其解决。”

    他一听短时间无法解决,顿时脸色垮了下来,说:“为什么?我很严重吗?”

    我回答说:“躁狂症是一种容易反复病发的病症,你可能在很长的时间里都需要服用心理稳定剂……”

    话还没说完,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医生,我不能吃药!”

    我反问:“为什么?”

    他露出一个纠结无比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表情中能够看出,他是真的不能吃药,只是原因貌似难以启齿。

    或许是因为经济缘故?

    我说:“心理稳定剂的价格不会太高,剂量也不大。”

    他咬着嘴唇,用一种压抑的方式咆哮道:“不是钱的问题。”

    我有一种感觉,如果继续在药的方面探讨下去,恐怕下一刻他就会发病,把我的咨询室砸的稀巴烂。于是我迅速的转移话题,说:“那就只能进行心理干预治疗了,我也没法确定效果怎么样。”

    他说:“无所谓,只要你治我就行!”

    我微微皱起眉头,总感觉哪里不对。

    一般来讲,躁狂症的病人总是紧绷神经,所以遇到很微弱的刺激也会做出极强的回应。

    治疗的第一步,我选择了放松治疗。

    治疗的地点选择在催眠室,因为放松治疗严格来说算是催眠的第一步,所以很好进行。在我话语的引导之下,躺在催眠椅上的罗大左很快就放松了心情,身上那股暴躁的味道也减轻了不少。

    我说:“想象你正躺在一片沙滩上,海水轻拂着你的脚心,很舒服……”

    与催眠不同,放松疗法过程中来访者并未进入催眠状态,所以意识仍然比较清醒,他忽然开口说:“真是想象不出来啊,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些。”

    我有些惊讶的说:“江城周边就是海,离我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有一片沙滩,你都没去过吗?”

    他说:“工作太忙,从来都没去过……而且自己一个人也不愿意去,总感觉像是单身狗。”

    我笑道:“那你到底是没时间,还是不敢去?”

    罗大左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说:“不敢去。”

    我打开催眠室的灯,说:“那今天我陪你去,行不行?”

    他坐了起来,用一种惊讶的表情看着我,说:“我性取向很正常的。”

    我感受得到,此时此刻罗大左的心情很好,而且他刚才说的话也是冷幽默的一种。只是他开玩笑的时候,表情非常认真,或许这也是他没有朋友的原因之一吧。

    “我也很正常,走吧。”

    当罗大左真的决定要跟我出去走走的时候,反而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脸色忽然发白,甚至身体都微微有些颤抖。

    这让我再次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似乎这位患者在某些信息上有所隐瞒,或者说是欺骗。

    我带着罗大左来到了那片熟悉的沙滩,也是我曾经带苏郁去过的地方。那里对于我来讲是个特殊的地方,有着很多难忘的经历。

    也是,安清竹最喜欢的地方。

    或许是我口中的“彼岸”成功印在了她的脑海,所以她总是在想,大海的尽头会不会就是“彼岸”,如果她能飞的话,真想过去看一看。

    当我和罗大左坐在沙滩上,把双脚轻轻放在海边的时候,他仰头看着天空,忽然对我说:“这些天你能不能陪陪我?”

    我没有转过头去,因为我觉得罗大左的语气中包含着试探,还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所以我看着海水问道:“至少给我一个理由吧?”

    他说:“陪吃陪玩,不用陪睡,不算三陪!”

    我说:“这也算理由?”

    罗大左的心情明显再次动荡起来,说:“你到底答不答应?”

    我笑道:“万一你把我卖了怎么办,咱俩刚认识第一天!”

    他说:“可我觉得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虽然我这个人不太值得信任……”

    我开口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说:“算我输了,我答应你。”

    我看到罗大左苍白的脸上顿时有了一些血色,似乎整个人也变得神采飞扬了起来。

    罗大左说:“你那套放松疗法其实没啥用,还不如带人直接来海边感受一下呢!”

    我轻声反驳道:“有些人很特殊,是不能来到海边的,其实带你出来我也承担着不少的风险……”

    他问:“为什么?”

    我说:“医生和来访者的关系,最好只停留在咨询室内,否则容易出现移情。”

    他又问:“啥叫移情?”

    我说:“很复杂,但是说起来又很简单,你可以理解成就是病人爱上了医生。”

    他撅起嘴,仔细打量了我一下,说:“像你这种长相的,应该不用担心这个吧。”

    我瞪了他一眼,继续说:“移情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我有一位老师,很年轻就当上了大学教授,结果就因为移情毁于一旦。”

    罗大左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说道:“给我讲讲他的事情吧。”

    我说:“事情很简单,有一次老师遇到了一个‘追星族’,那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儿,酷爱某些明星,为了追星甚至成了狗仔队,每天搜集明星的信息,然后跟在她们后面。”

    罗大左说:“现在这种姑娘还真不少。”

    我点头,说:“可是这个女孩儿正是高三的紧要关头,于是她的父母找到了我的老师,老师虽然还比较年轻,三十多岁而已,但是治疗青春期问题还是很厉害,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女孩的问题。”

    他问:“你不是说移情了吗?”

    我说:“是啊,结果出乎老师意料的是,女孩移情了。她把自己以前追星的对象改为了老师,但是在两个人相处的治疗过程中,却并未表现出来。等到治疗关系结束,老师离开之后,她才表现出了一系列的症状。”

    “什么症状?”

    “女孩开始跟踪老师,调查老师的一切,包括妻子和小孩。一开始老师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因为女孩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老师认为她进入大学之后就会焕然一新……出乎意料的是,半年之后,女孩在大学的寒假回来,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罗大左没说话,屏气凝神的听着我的话。

    我说:“她拿着一柄水果刀,赤手空拳的爬上了老师他家所在的三楼,偷偷摸摸的闯了进去。”

    故事的结尾,我没说。

    但是从那晚过后,我失去了一位老师,同时也是挚友。

第九十一章 最后的时间(中)

    罗大左看着我的表情,似乎也猜到了结局,问道:“死了?”

    我说:“老师没死,但是失去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从那之后他就退出有关心理学的行业,我也再也没有联系到他。”

    罗大左感慨道:“看起来你们这个行业还真是不容易,非要和我们这些变态打交道。”

    我说:“各行各业都有难处,都不容易。治疗身体疾病的医生需要面临束手无策的病症,还有医闹,其实我们都差不多。”

    他说:“你放心,咱俩都是男人,我不会移情的。”

    我笑了笑,说:“移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狭隘,它还包括了父亲、母亲等角色,并不只是单纯指向男女关系。而且很多治疗过程中,移情都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所以说心牢疗的过程就像是走钢丝。”

    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非要说是移情的话,那就是我把你当成了朋友吧。”

    罗大左的表情有些惆怅,似乎隐藏着很多故事,我说:“怎么了,有事可以和我说说。”

    他说:“因为这场怪病,我失去了所有人,女朋友、好朋友还有亲人,他们全都被我伤害过。”

    我安慰道:“至少现在你已经后悔了,一定有机会弥补的。”

    他咬牙切齿的说:“没机会了……”

    我皱起眉头,说:“你刚二十八岁,人生还很漫长,太悲观不好。”

    罗大左始终没看我,但是眼眶却有些发红,说话的声音也再度变成了那种压抑的咆哮声,他说:“你不懂我,你不知道……”

    我再次感到他情绪不稳定的一面,所以只好选择保持沉默,希望这里的海风能够让他冷静一些。

    然而,天色有些晚,海风变得有些……疯狂。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天气预报,神色一黯,说:“坏了,今晚有大风,咱俩赶紧撤吧。”

    或许是风声太大,罗大左并没有听到我的说话声,他只是看着远方,忽然张开嘴大声呼喊。

    然而他的呼喊声完全被海风吞没,留不下丁点痕迹。

    一阵猛烈的海风吹来,我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罗大左的头发竟然飞了起来!

    幸亏我眼疾手快,一把将“头发”抓住,感到头顶一凉的罗大左迅速转头过来,用一种要吃人的表情看着我。

    我把手里的假发递了过去,没敢看他那颗鸭蛋一样的光头。

    我俩回到诊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罗大左一路都没说话,明显因为假发被吹飞的事情而心情不爽。

    我说:“没事吧?”

    他说:“有事。”

    也对,他既然带假发就说明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光头,可是如今却被我看到了。

    我从屋子里掏出来一个“出气筒”,俗称“不倒翁”,说:“你要是生气,就把它揍一顿吧。”

    说完,我还递给他一张纸条,说:“上面可以写上你最讨厌的人,然后贴在不倒翁上面,随便打别客气。”

    罗大左犹豫了一下,结果纸条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就抱着不倒翁去了比较安静的催眠室。

    隔着门窗,我听不到声音。

    但是透过玻璃,我能看到罗大左像是一头野兽一样,疯狂的攻击着不倒翁。实在是难以想象,如果他把这种愤怒发泄在我的身上,将会多么恐怖的一幕。

    过了十多分钟,一身是汗的罗大左终于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干脆自行扯下了假发,说:“舒坦。”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去催眠室收拾残局。

    不倒翁身上的纸条,赫然写着两个字,“死神”。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恍然大悟。

    他说自己没时间了,他最恨的是死神,他带着假发套。

    我装作很淡定的模样坐在罗大左的身边,故作镇定的问:“你得了什么病?”

    他露着一颗大光头,说:“明知故问,躁狂症啊,这个你比我有发言权。”

    我说:“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他的神色变得黯淡下来,说:“……绝症。”

    我深深呼吸,问:“治不好了?”

    他说:“治不好了,医生说最多一个月。”

    我说:“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他说:“我怕你会觉得我是一个特殊的人,所以拒诊。”

    真的没有想到,我接手的这一位病人竟然会如此特殊,真正折磨他的不是心理疾病,而是身体的疾病。他之所以会变得暴躁易怒,是因为他不甘心这样死去,他才只有二十八岁,却要面临死亡。

    所以他把不倒翁当成了死神,疯狂的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罗大左问我说:“我听过一个心灵鸡汤,说是癌症晚期的病人听了心理医生的话,天天自我暗示一些好事情,最后奇迹般的痊愈了,是真的吗?”

    这一刻我忽然鼻子有些发酸,点头说:“是真的。”

    真真假假,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心理鸡汤,还是心理鸡屎,其实我也不知道。

    但是现在,我实在是不忍心让这个男人再度失望。

    我说:“饿了,吃饭去?”

    他顿时来了精神,把假发重新带好,说:“走起,我知道一个火锅店,巨好吃!可惜得病之后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这回总算找着伴了,你就使劲儿吃,我请客!”

    我有些犹豫,说:“能行?”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神,我实在是不忍心拒绝。

    就当是,陪他最后放纵一次吧。

    火锅店里,热气腾腾,罗大左果然没骗我,这家火锅店异常好吃,而且桌桌爆满。我俩一边吃,一边聊天。

    他掏出钱包,把里面的照片给我看,说:“给你瞅瞅哥年轻时候的模样!”

    我仔细一看,照片里的人明显有些微胖,头发油光水亮,如果不是罗大左自己说,我恐怕还真认不出来。

    他说:“帅气不?”

    我开玩笑说:“严格来讲,还是现在瘦点儿好看。”

    他叹了口气,说:“造化弄人啊,当初天天想着减肥减肥,结果喝凉水都能长肉,谁知道现在自己就瘦成了这副鸟样。”

    我俩正热火朝天的说着,他忽然表情一变。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旁边看去,看到一对举止亲密的情侣刚好进店。

    “来来来,喝一个。”我努力转移他的注意力,可是罗大左明显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我说:“认识?”

    他说:“前女友。”

    我说:“要是心里不舒服就跟我说。”

    他摇头,“没啥好说的,反正都过去了。”

    罗大左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好不容易出现的神采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他又吃了两口,然后就捂着嘴去了厕所,我想要跟过去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我明白,对于患病在身的人来说,吃火锅只能享受片刻的欢愉,最后遭罪的还是自己。

    在罗大左离开座位之后,他前女友的新欢也去了厕所。

    在这样的一个时间,我做了一个相当重要的决定。

    鼓起勇气,我走到了罗大左前女友的旁边,说:“您好。”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戒备,说:“你谁啊?”

    我说:“我是罗大左的朋友。”

    她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我从中看到了惊讶、愤怒还有快感,但是唯独没有牵挂和内疚,看来这俩人的故事还不简单。

    我说:“他的时间不多了,你应该知道吧?”

    女人说:“知道。”

    我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给彼此一个机会,在他离开之前把一些误会说明白。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现在留下遗憾的话,可能会抱憾终生。”

    女人冷哼道:“没什么好说的,他从一开始对我来讲就是个长期饭票而已,是他一直死缠着我不放。”

    或许她说的没错。

    罗大左得病之前算是微胖界的人,看起来也有些自卑,而这个女人浓妆艳抹,明显和他不是一类人。

    可能这就是女神和男**丝的爱情故事吧,最后男**丝得了绝症,女神转身找了别的**丝。

    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和罗大左只相处了短短一天,我现在却会因为他的事情而感到愤怒。

    我坐在女人对面的位置上,说:“当小三的滋味不好受吧?”

    她猛地抬头,愤怒的说:“你别胡说八道啊!”

    我说:“看来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啊……你的现任男友,在放下筷子上厕所之前,习惯性的搓了搓左手的无名指,恐怕是平常佩戴婚戒留下的习惯。他吃饭的时候双眼发红,眉毛微微上挑,眼睛是眯起来的,而且一直都在打量你的……咳,胸部,所以他应该只是相中了你的……色相?”

    女人愤怒的喘着气,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着,她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如果你从来没喜欢过罗大左,只是在玩弄他的感情,那么你就要小心了,或许你也会面临相同的困境,这就是报应。”

    说完这句话,我站了起来,说:“一会儿你可以问一下他到底结没结婚,然后看他有没有摸鼻子,脚尖冲着哪里。如果他摸了鼻子,脚尖又没有对准你的方向,你就要当心了。”

    说完,我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第九十二章 最后的时间(下)

    说实话,吃饭的时候我压根没怎么看那头的情况,至于刚才和罗大左前女友说的那些话,也可以理解为都是胡扯。

    反正当我看到她得知罗大左患有绝症时候的表情,我就是感到一阵怒不可遏,出现了一种想要报复的心理。

    不过我刚才所说的话也有几分是正确的,因为那个男人明显岁数已经比较大了,不太可能一直没有成家立业。而我所说的摸鼻子,可以理解为撒谎的信号,至于脚尖的方向,可以理解为心不在焉。

    通常来讲,男性说谎的时候鼻子会发痒,当然这也只是针对一部分男人而言。而说话时候脚尖的方向,往往指代心里的真实想法。虽然这些说法都并不是完全准确,只能用来做参考,但是不得不承认,它却可以影响心理。

    过了一会儿,罗大左和那个男人都回来了。

    我看了一眼神色憔悴的罗大左,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那头发生了一场闹剧。

    女人站了起来,愤怒的说:“你不要脸!你明明已经结婚了,为什么还要骗我!”

    男人明显觉得有些丢人,小声说:“你坐下,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算我看走了眼,你赶紧给我滚!”

    “你听我解释啊,我……”男人说话声音很小,听不太清。

    然而在他解释的时候,却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一直都在摸自己的鼻子。真是不幸,无论他到底是否在撒谎,都有着摸鼻子的习惯。而这个习惯,刚好落入了我埋下的圈套。

    罗大左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头,明显心情好了很多。

    两个人越吵越凶,最后女人提包转身就走,男人则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我轻声说:“报应。”

    罗大左咧着嘴,笑道:“咋回事儿,看见这么一出心里舒服不少!”

    我说:“你这是报复的快感。”

    他说:“你刚才跟她说啥了?”

    我有些惊讶的反问:“你都看见了?”

    他说:“我前列腺又没有问题,上厕所纯粹就是吐了两口,反倒是那个老男人尿不出来……结果我一出来就看见你跑到那头去了,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有坏心思。”

    我说:“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给了她一个怀疑别人的种子,结果想不到这么快就生根发芽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想其实人心就是这样,想要做到百分百的信任几乎不可能。就算是一对模范夫妻,突然有人在外面传言两人中有一人出轨,那么他俩的关系也绝对不可能恢复到往常。这就是流言蜚语的力量,也是人性的弱点。

    或许一定要到生死关头,才能出现真正的完全信任。

    回想起罗宁所做的一切,不也是利用了人性的各种弱点吗?

    罗大左给我倒了一杯酒,说:“好兄弟,敬你!”

    然而,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表情却瞬间黯淡了下来。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吧,罗大左给我讲了一段关于他自己的爱情故事。

    他在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了同班的一个女生,费了四年的功夫终于把人追到了手,之后就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对待。毕业之后工作很辛苦,但是想想那个女人也都觉得值得。

    有人说男人把女人追到手之后就会不再疼她,其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错误的。

    罗大左就是那种越来越珍惜的人,他几乎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她,甚至因为这个原因而失去了很多朋友。

    因为他总是想把最好的留给她,所以自己从不参加任何应酬,结果导致人际关系一直很差,工作环境也越来越差。

    后来,他得知自己患上了绝症,而女人在得知这一切之后毫不犹豫的离开了她。

    罗大左开玩笑说:“我就牵过手,亲过嘴,别的啥都没做,真是亏本!”

    我说:“不亏,她一生中不需要浓妆艳抹的最好年华,全都被你霸占了。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非要把自己涂成那样才有自信出来约会。”

    罗大左笑了一下,说:“嘿嘿,倒也是。”

    我说:“就当你自己眼瞎看错人了。”

    他说:“其实倒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我后来想通了,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还是爸妈。和她在一起之后,我就很少和爸妈联系了,甚至连现在自己得了病……都没敢告诉他们。”

    我说:“那你就自己在医院?”

    他说:“嗯,那滋味可不好受,没人照顾你……后来医生看我病情太重,而我又不想住院,所以就把我放出来了,算是让我享受一下最后的生活。我寻思既然还有几天活头,那就不能辜负了大好时光,所以就找到了你,想把心理上的问题先解决喽。”

    罗大左说这些话的时候云淡风轻,但是心里却是藏着无穷无尽的悲伤。

    难道,一定要孤独的面对死亡吗?

    他说:“吃完咱俩唱歌去吧,实话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别人都说我是罗大佑的亲弟弟!”

    我故作轻松的点了点头。

    我度过了一个很荒诞的夜晚,我和罗大左两个人在KTV呆了一夜,不知道他唱了多久,因为我躺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耳边还依稀响着一首歌。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罗大左说:“我一晚上唱了将近两百遍,两百遍啊!现在听见前奏就想吐,我也算是把这一辈子的歌都唱完了!”

    我说:“我算是让你洗脑了,现在一说话都是歌词。”

    踏着清晨的阳光,我俩回到了诊所,他躺在沙发上开始补觉。

    我拿着他的手机,给他的父母发了一条信息,结果不到五秒钟就接到了电话。

    我说:“您的儿子得了绝症,时间可能不多了……但是他执意不告诉二老,我觉得,您俩还是过来一下比较好。”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只是传过来一阵阵的抽泣声。

    当天中午,两位老人就赶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不少东西,貌似是家乡的特产吧。

    罗大左看见二老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恶狠狠的瞪着我,但是身上已经没了那种躁狂症的感觉。

    我说:“有话赶紧说,别总把自己当大爷。”

    说完,我就转身去了催眠室,尽量不打扰这一家三口的重逢。

    我隐约听见阿姨说:“我和你爸还是第一次坐飞机呢,结果过去了才知道好多东西不让拿啊,最后就剩下这点儿东西能带。”

    叔叔说:“有啥想吃的跟爸说,爸肯定给你买回来。”

    罗大左表情很僵硬,像个孩子一样说道:“我想吃肘子。”

    “买,爸这就给你买去!”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我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白发人送黑发人,或许这才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吧?

    过了没多久,睡眼朦胧的苏郁也来到了诊所,我赶紧把她弄到了催眠室里,以免打扰到罗大左一家子。

    苏郁有些好奇的问:“什么情况?”

    我说:“一个得了绝症,同时患有心理疾病的病人。”

    苏郁惊讶的捂住了嘴,说:“那怎么办?”

    我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一件事情……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在失去了健康的前提下,人的精神世界可以说没有多大意义了……”

    苏郁看着外面,尤其是看到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忽然眼圈也红了起来。

    我说:“想你爸妈了?”

    她默默的点头。

    唉,都不容易啊。

    罗大左一家三口只坐了一会儿,然后就打算离开了,可能是打算去医院看一看吧,爸妈在没有见到医生之前总是不放心的。

    他临走的时候,站在诊所的门口,突然对我深深的鞠了一躬。

    直起腰的时候,眼眶泛红。

    他说:“心理鸡汤是真的,对吧?”

    我强忍着眼泪回答说:“是真的。”

    我还记得那个故事,是说有一位癌症晚期的患者,他得知自己患病之后丧失了继续生活下去的信念,于是自暴自弃。可是后来他碰到了一位残疾人,发现他已经失去了双腿却仍然凭借着卖报维持生活,于是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死去,重新拾起了信心。与此同时,心理医生也帮助他做了很多积极暗示,强化自身,每天努力的想“癌细胞正在远离我”,即便是承受着化疗的痛苦也要如此。想不到,最后竟然真的起了作用,这位癌症晚期的病人奇迹般的痊愈了。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到底怎样,也不了解癌症到底能否治愈。

    但是此时此刻,我真的希望这个心理鸡汤是真的。

    我希望,能够再次听到罗大左唱一首罗大佑的歌。

    苏郁说:“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是吗?”

    我点头,说:“可能这就是人的天性吧。”

    几天之后,罗大左的父母再度来到诊所,给我拿来了许多特产,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罗大左,享年二十八岁。

    那一瞬间,我很想哭,也很想骂一句,去你妈的心灵鸡汤。

    原来当一个人生病的时候,其实他身边的人们,也都随之得了心病。

第九十三章 人肉拼图(上)

    不久前,我曾和顾楠做过一个约定,那就是代替孙腾飞的位置,做一名警方的临时犯罪顾问。其实在离开看守所的时候,我一直以为顾楠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我作为一个外人,没有资格触碰警方内部的事情。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顾楠竟然在这天清晨开着警车过来接我,对我说遇见了一件非常棘手的案子,需要我的帮助。

    又一次坐在警车里面,心情却和上一次有所不同。还记得那一次是被迫参加“首脑”的游戏,这一次却是去帮忙。

    顾楠和我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貌似在我离开看守所之后,潘帅……或者说是罗宁就完全销声匿迹了,到目前为止也只出现过一起无脸人案件。对此我有一种预感,罗宁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很有可能是在谋划一些其他事情。

    而顾楠这次找我帮忙的案件则有所不同,与罗宁无关,与“SIN”也无关,算是一桩连环杀人案。

    我问:“你们不是专门为‘SIN’成立的专案组吗?怎么会负责调查这个?”

    顾楠撇了撇嘴,说:“自打专案组成立以来,我们几个几乎没有做出什么成就,再加上最近罗宁那个家伙毫无音讯,所以上面对专案组越来越不满,就给我们派了一些其他的活。”

    我点头表示理解,说:“和罗宁这种家伙斗智斗勇……也的确是难为你们了。”

    顾楠专心致志的开着车,说道:“这倒无所谓,干我们这行的最怕的就是闲着,而且这次接手的案件棘手程度远超想象,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四名遇害者,全部都是男性,死状恐怖。”

    我眼前一亮,问道:“你说……死状恐怖?”

    “没错,所有尸体几乎全部都被打碎,分成了大小不等的肉块,然后又被扔在了不同地方。实话跟你说吧,到目前为止警方甚至连这四名受害人的完整尸体都没找到。”

    我问:“会不会是贩卖人体器官?”

    顾楠摇头,说:“不是,我也不知道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警方目前唯一掌握的线索,就是这四个人生前都认识同一个人,准确来说,这四名受害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但是他们的手机通讯录里面,都存有同一个号码。”

    “是谁?”

    “曾斌!”一边说着,顾楠已经带我开车来到了一个住宅区,“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曾斌和这四个人的死亡有关,所以我们只能亲自上门,看能不能问出一些东西。看你的了,古大医生。”

    我点头说:“我会尽力的。”

    警方已经事先和曾斌打过招呼,所以我和顾楠来到他家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茶水,屋子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屋里除了曾斌之外还有一个人,是他的妻子,名叫席雨婷。

    总的来讲,曾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三十岁男人,上班族,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反而是席雨婷长得非常漂亮,比较吸引眼球。

    顾楠简单说明了一下来意,然后就提起了四名受害者的事情。

    曾斌说,他和这四个人都不熟,或者说压根就没说过几句话。而且他们认识的原因也都比较简单,是在咖啡馆、饭店诸如此类的地方,貌似只是有一些共同语言而已,于是就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他说话的时候我仔细看着他一举一动,发现没有撒谎的痕迹。曾斌如果没有撒谎,那么和警方所掌握的实际情况也就差不多,四名受害者之间的确没有什么联系,或许他们只是单纯偶然的死于同一场凶杀案而已。

    曾斌说:“对了,我大致想起来了,您说的那位王先生貌似是卖保险的……”

    由于曾斌实在是和四名受害者没什么来往,所以从他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和顾楠在道谢之后匆匆离开了这里,回到了警车上面。

    顾楠问:“你怎么看?”

    我说:“曾斌没有说话,看起来他和案件毫无联系……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那四名受害者之间没有丁点联系吗?”

    顾楠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我们仔细检查了他们的手机,也调查了他们的人际关系圈,但是并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联系。”

    我说:“按理来讲,杀人碎尸总需要动机,没理由无缘无故的杀掉四个毫不相干的人吧……”

    “倒也不是,这些年警方也遇见过不少无故杀人的案件。”

    我摇头说:“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这起案件有所不同。”

    顾楠开车向着警局赶去,说:“当务之急,是将受害人的尸体拼凑完整……”

    我忽然问道:“犯罪现场在哪里?”

    顾楠回答说:“都是在受害人的住宅。”

    我又问道:“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一部分是在家里,还有一些是在小区的垃圾桶,甚至是距离受害者很远的位置。警方首次收到有人报案,也是源于那个人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只断臂。”

    “也就是说,警方只能确定目前有四名受害者,而且尸体被肢解仍在城市各处。”

    顾楠说:“更准确的说法是,连警方都无法确定到底是否只有四名受害者,只能说目前发现的所有碎尸块只能确定来自四个人。”

    我若有所思的说:“而这四个人都和曾斌认识,彼此之间却毫无瓜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顾楠的带领下,我来到了警局,并且看到了许多和案件相关的资料。

    比如那些碎尸块的照片。

    顾楠说,在碎尸块上面还被凶手使用记号笔写有编号,从1到4,不过在很多尸块上面的编号的重复的,后来警方确定写有同一编号的尸块属于同一具尸体。

    我问:“难不成凶手是同时杀掉了这些人,并且进行碎尸,由于他自己也担心忘记尸块的归属,所以才在上面做了编号?”

    顾楠反问:“你的推测的确有道理,可是凶手如果只是碎尸,又为什么要担心忘记每一个尸块的归属?”

    归根结底,貌似我们只能推测出一件事情,那就是凶手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不过依据我多年和变态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任何“变态”在自己的世界观里都是正常人,也就是说我和顾楠到现在为止都根本不了解“变态”的内心世界。如果想要破案,我们就必须深入“变态”的内心。

    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会杀掉四个毫无关系的人,又为什么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但却还要在身上写下编号。

    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难不成凶手有收集人体的癖好?”

    顾楠听后眼前一亮,“有可能!”

    我说:“他在身体各处标记数字,单纯是为了方便对某些部位的收集,至于其他部位则毫无用处,所以被他通通扔掉了。顾楠,那四具尸体目前的拼凑状况怎么样?”

    顾楠回答说:“所有尸体的躯干都不完整,除此之外,有一具尸体缺少左臂,一具尸体缺少右臂,剩下两具尸体分别缺少左腿和右腿……”

    她一边说,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差。

    忽然,顾楠说道:“如果按照你的推测,杀人凶手很有可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躯干,会不会意味着还会有受害者死去。”

    我说:“或许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个高大强壮的男警察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粗声粗气的说:“顾头,城南河里发现了一箱子的尸块!”

    顾楠冷声说道:“知道了,立刻开始调查!”

    说完,她介绍到:“这位是古奇医生,我请来的犯罪顾问,接替孙腾飞……这位是梁鸿,局里的破案好手,也是专案组的一员。”

    我和梁鸿警官握了一下手,也没有时间说客套话,跟在顾楠的身后迅速去了其他房间。

    法医室。

    “头儿,这次的尸块能完整拼出一个人来,身上啥也不缺。作案手法和前四个一模一样,应该是用同一种手锯分尸的。对了,死者也是个大老爷们。”带着大口罩的男法医说道,他专心致志的摆弄着尸块,连头也不抬。

    顾楠看了一眼地上的旅行箱,银色,很大,问道:“箱子是怎么发现的?”

    梁鸿回答说:“有人从河边捡到的,结果一打开就吓懵了。”

    顾楠说:“又是碎尸……但是这次却把尸体切碎了放在箱子里……”

    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让我感觉有些不太舒服,不过我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是这具尸体上没有满意的部位……至于碎尸,是为了箱子能装下……”

    顾楠深深呼吸,开口说道:“给我迅速查出来受害人的身份,还有死亡时间!”

    说完,顾楠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如果按照你的推测,恐怕死亡人数还会继续上升。”

    我说:“我也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对是错,但是我觉得,杀人凶手碎尸绝对有他的理由,而不是单纯的切碎尸体泄愤。”

    顾楠转回头去,皱着眉头叹道:“必须尽快抓到他!”

第九十四章 缄默人(上)

    人肉拼图一案暂时没有进展,而我又刚好接到了一个来自苏郁的电话,说诊所来了一位非常特殊的病人,于是我和顾楠打了一声招呼之后迅速回到了诊所。

    苏郁说的没错,这一位来访者的确十分特殊。

    她穿了一身戏子的服装,青色,脸上的妆尚未洗去,朱红色的眼纹和腮红,膏白的脸颊,咋一看去有种奇异的美感。

    这个人坐在来访者的座位上,不言不语。陪伴她一起过来的是个男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只肯透露自己姓童,其他的一概不提。

    童先生说:“我太太是个舞台剧演员,而且精通京剧,前一天她还上台演出来着……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站在台上突然就不会说话了,就那么呆呆站着,一句话也不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我问道:“从那天开始直到现在,童太太说过话吗?”

    “一句都没有!她甚至连点头摇头都没有,我觉得她现在就像是一个木偶,好像一点人气都没了!”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童太太,发现的确如此,这样的话,我恐怕只能从童先生那里挖掘信息,这样才能找到让童太太说话的方法。

    通过童先生的描述,我可以大致确定童太太的症状表现——缄默,但是众多心理疾病之中导致缄默的因素也有很多。比如妄想型缄默,患病人主要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难以自拔,或者因为周围人无法理解他的臆想而保持沉默。这种缄默患者通常不会表现出执拗、冲动或者僵住。

    另外还有抑郁症导致的缄默,患病者通常只会木僵或喃喃自语,面容悲戚,有时候伴发阵发性焦虑,病情严重者绝对缄默。

    童先生说:“我太太前几天都还是正常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我说:“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她发病时的情况?”

    童先生仔细回想了一下,断断续续的说道:“当时是在大剧院里,太太她要唱一出《白蛇传》最后的一折,《状元祭塔》。她就连上台前一切都是正常的,可是后来刚一亮相,脸上的表情就突然变了!你懂我的意思,这出戏里她演的是青衣,表情应该是那种悲伤,可是亮相之后一转身,突然就没有了表情……怎么说呢,就好像整个人突然没了魂。”

    我反问:“她演的是青衣?”

    “没错。”

    我的这个问题明显有些脑残,因为目前童太太的穿着打扮已经给了我答案。

    青衣,又称正旦,算是京剧旦行里面最重要的位置,扮演角色大多都是端庄、严肃的人物,人物塑造也多是贤妻良母、贞洁烈女。

    童太太既然能够将这一类人物演的活灵活现,那就说明她的人物性格应该也和此相近。可是问题在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会导致她站在台上却突然变得沉默。

    不对,应该说是缄默。

    我试着和童太太说话,但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我甚至无法确定她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在一旁始终注意着这边的苏郁终于开口了,她说:“缄默?”

    我点头,说:“应该没错,但是不确定导致缄默的原因是哪些。”

    苏郁又说:“我以前也有过这种毛病,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是周围的人都不理解你,用那种特殊的眼光看你……”

    听到苏郁的话,我顿时想到了一个问题,说:“童太太在上台之前就没有其他不正常的表现了吗?”

    童先生摇了摇头,说:“貌似没有,她的言谈举止都很正常的。”

    按理来讲,每一种突然爆发的症状往往都会有很漫长铺垫,很可能当事人本身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关键在于,导致童太太爆发缄默的因素会是什么?

    这时候,坐在椅子上的童太太忽然张开了嘴!

    但是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嘴唇在动!

    我皱起眉头,和童先生凑了过去,想要通过唇语识别一下童太太在说什么。

    然而一头雾水。

    童先生说:“我太太似乎在念唱词。”

    我问:“什么唱词?”

    他说:“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只听过我太太唱的戏……”

    童太太现在的表现很诡异,一张戏子的脸,唱着无声的戏,偏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如果在深夜碰到这一幕,可能会以为这是一只停留在人世的厉鬼。

    我做了最后一次尝试,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试着和童太太进行对话。

    坐在我对面的她始终低着头,连眼神上的交流都没有。

    我说:“唱戏的时候需要将自己带入角色,你是不是沉浸在戏中难以自拔了?”

    童太太没有说话,仍然只是无声的动着嘴唇。

    我继续说:“一般来讲,站在舞台上的人都会享受观众的关注和喝彩,你觉得呢?”

    她依然没有回答。

    这就是缄默治疗的一大难处,我得不到与来访者的直接接触。或者说,来访者本身不是自愿过来的,而是在家人的带领下寻求治疗。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想办法撬开童太太的嘴,否则我说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童先生给了我一个抱歉的眼神,说:“真是不好意思,让医生为难了。”

    我说:“童太太的症状有些特殊,可能要耗费一些时间,我打算使用一下沙盘,看她能不能参与其中。”

    沙盘游戏,又称箱庭治疗,已经不止一次起到出乎意料的作用,希望这一次同样能给我带来惊喜。

    然而童太太面对沙盘还有众多的沙盘用具,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举动。

    她只是默默在打量着沙盘用具,仔细观察着里面摆放的所有东西,神情专注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童先生说:“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处?”

    我说:“童太太选择放在沙盘上的东西会赋予含义,或许可以弥补她保持缄默带来的负面效果。”

    突然,童太太发现了柜子里的七巧板,她眼前一亮,将其拿了出来,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她的脸上有了其他表情。

    然而,她将七巧板放在沙盘的正中央之后就放弃了这一次的沙盘游戏。

    无奈之下,我只能选择让童先生和童太太先行回家,两天后再来诊所进行第二次咨询治疗,在这期间如果童先生想要寻找其他人的帮助也完全可以。

    在他俩离开之后,我和苏郁围在沙盘旁边,她说:“七巧板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是一种童年时用来启蒙的玩具,代表创造力,也代表童趣。”

    苏郁问:“童太太会不会是因为压力太大,所以需要一些释放的途径?”

    “压力大是肯定的,从她的缄默状态就可以看得出来,嘴唇紧紧闭合着,明显是自己有想要说话的冲动,但却又被抑制了下来。而且为了表达说话的冲动,她还出现了张嘴但却无声的情况。”

    “那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用手轻轻拨弄着沙盘角落的细沙,说道:“很有可能是**的问题吧……或许,下一次咨询的时候需要将她和丈夫分开。”

    苏郁恍然大悟,说:“你的意思是……这个可能是婚姻问题!”

    我赶紧摆了摆手,说道:“我可没这么说,只不过童太太的问题太过特殊,所以需要考虑到所有问题的可能性。”

    我分析道:“由于她来访的时候穿的是戏子的服装,所以难以从她的穿着来判断性格等方面。虽然戏服也能够透露一些信息,但是却不能将这些信息等同于她本人,这是这次咨询的失败之处。到现在为止,我无法确定童太太的性格到底是什么样子。”

    苏郁说:“青衣……如果她是因为穿了青衣的衣服而变成这样,甚至在这几天都不愿意脱掉服装,会不会是因为和服装有些关系?”

    我反问:“什么关系?”

    “青衣的角色通常都是那种大户人家的女主人……而且性格都很端庄……我的意思是,会不会童太太出轨了?她因为做出了与角色相违背的事情,所以再也无法说话?”

    我“噗嗤”笑了一下,说:“你的思维还真是天马行空啊!”

    苏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怎么,你觉得不对?”

    我说:“谈不上对还是不对,只能说不确定,你的猜测也有些道理,可以保留意见……我初步有了一些推断,童太太的表现和妄想型缄默几乎一样,她现在很有可能被自己困在了意识世界,甚至有了其他人格,在与其进行对话。”

    苏郁有些惊讶的说:“和我一样,又是双重人格?”

    我摇头,说:“不确定,不过就算是双重人格,也和你完全不同。下一次咨询的时候,我会往这个方向进行试探,看能否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吧。”

    最后,我和苏郁的视线落在了沙盘上,那块七巧板,又会代表什么呢?

    突然,苏郁说道:“对了,你有没有觉得童先生怪怪的?”

    我说:“没有啊……怎么了?”

    “我也说不清,但是就是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我心想,或许苏郁又为我提供了一个相当重要的线索。

第九十五章 人肉拼图(中)

    童太太的案例还未解决,一大早就从警方再次传来了案件的新进展。

    顾楠说:“旅行箱里的尸体已经确认了身份,名字叫胡中华,是个小公司的总裁,平常生活作风有些问题,但是总的来讲和其他死者没有任何关系。”

    我问:“有没有搜查他的手机……比如说,里面又有曾斌的手机号码?”

    顾楠回答说:“这一次没有发现手机,只有旅行箱里的尸块。而且警方已经派人搜索了案发地点,也确认了凶手抛尸的地方,但是都没有发现手机。”

    我听后陷入了沉默,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顾楠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仔细思考了片刻之后回答说:“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前四名死者虽然被碎尸肢解,但是他们的手机都没有被凶手刻意的销毁掉,这可能是凶手疏忽了,也有可能是他想要利用手机达到某种目的,比如嫁祸给曾斌,或者说将警方的注意力转移到错误的地方。”

    顾楠说:“有道理。”

    我说:“一个人在肢解他人尸体的时候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极度慌张,虽然他有勇气杀人,并且有勇气将尸体肢解,但是他很有可能会陷入一种恐慌的状态,于是干脆忘记了销毁证据,也忽略掉了手机的问题。第二种是杀人凶手极度冷静,很有可能是惯犯,或者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已经不把死人当成人来对待,他甚至可以利用手机做一些事情,比如误导。”

    “那你觉得凶手是哪一种?”

    我说:“前四名死者的手机都被警方发现,并且将线索指向了曾斌,而昨天我们又去过曾斌的家里……”

    顾楠突然开口说道:“打草惊蛇?”

    “很有可能,由于我们找到了曾斌,于是凶手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下一次作案的时候故意将手机藏了起来!”

    顾楠恍然大悟,“曾斌就是凶手?”

    我说:“看起来不像,但是就算他不是凶手,也必然和凶手有些关系。当然,我并不是说他参与到了犯罪之中,曾斌甚至可能并不认识凶手,也不知道凶手认识自己,但是他们之间绝对隐藏着某种联系!”

    电话那头听后传来一阵讨论声,随后顾楠说道:“那你觉得接下来怎么做?”

    我说:“建议监视曾斌,仔细观察他接触过哪些人,又为什么手机里会存下那些受害人的手机号码。”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中忽然有一道灵光闪过,似乎一直以来我和警方都忽略了一个人。

    席雨婷!

    那个漂亮的……甚至有些令人发指的女人!

    其实没有任何线索指向席雨婷,但是直觉告诉我或许这个人和案子有着相当重要的关系。

    于是我说道:“顾楠,不如再去一次曾斌的家里吧,我打算试探一下曾斌夫妇。”

    顾楠有些疑惑的问道:“试探?”

    我说:“没错,这是我的专业,你懂得。”

    我听到顾楠在电话那头“呸”了一声,说道:“五分钟后,我就到你家楼下。”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真是个雷厉风行的女警官。

    随后我也离开了家里,敲响了苏郁家的房门。她很快就开了门,一看是我似乎有些惊讶。

    我说:“警方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案子,需要你的帮忙。”

    苏郁顿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支支吾吾的说:“我能帮得上什么?”

    我说:“你的直觉……我需要你的直觉。”

    她低着头犹豫了一下,忽然问道:“古奇……你会一起去吗?”

    我点头说:“当然,顾警官很快就到。”

    似乎是听到我也会去的缘故,苏郁的心情变得开朗许多,冲我微微笑了一下,说:“你等我几分钟,我准备一下。”

    五分钟后,苏郁低着头,手里拎着一个小包,俏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然后轻轻戴上了一副墨镜。

    我说:“放心,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会再像上一次李川山的案件,让你遭受痛苦。”

    苏郁乖巧的点头,说:“没关系的,你在我觉得很安全。”

    说起李川山的那起案件,我的心里还有一些不太舒服……因为那次的案件是王国安拜托我的,而在那个时候,王国安仍是个充满正气的警察,想不到最后却落得了那样凄惨的下场。

    苏郁一如既往的敏感,一瞬间就发现了我的想法,安慰道:“你在想王警官?”

    我有些沉痛的点了下头,说:“真的是难以接受……”

    她说:“别难过,都会过去的。”

    说着说着,我和苏郁已经到了楼下,发现顾晓的警察刚好停在门口。

    我俩钻进了警车,顾楠有些意外的问道:“苏郁也去?”

    我说:“她是我的助理,或许能发现一些被我忽略的东西。”

    顾楠点头表示赞同。

    我问道:“王国安的女儿怎么样了?”

    顾楠目视前方,专心致志的开着车,说:“很可怜,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医院里,但是找不到合适的配型,医生说这样只能等死。”

    我说:“有人照顾她吗?”

    “没有,王国安是个单身父亲,在他离开之后王瑜就变成孤单一个人……虽然我们都骗她说王国安出差要很久以后才会回来,但是小姑娘应该已经猜到了真相。”

    我感慨说:“倒也为难她了,身患绝症却还要自己一个人面对一切。”

    顾楠说:“如果不是‘SIN’,王国安绝对不会误入歧途,王瑜也不需要经历这一切……至少,至少她在临死之前还能有父亲的陪伴,所以‘SIN’的案子我一定要破掉,至于那个罗宁,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我看到顾楠咬牙切齿的说着,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紧紧攥着,仿佛是要将其捏碎。

    可是,“SIN”的一切真的那么容易揭开吗?

    如果让顾楠继续坚持下去,会不会陷入和王国安相同的处境。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因为那让我觉得如陷冰窟。

    过了一会,警车开到了曾斌家门口,在下车之后,我对苏郁轻声说道:“一会儿你负责观察席雨婷的一举一动,记住,每一个表情都不要放过。”

    ……

    “实在很抱歉再次打扰曾先生,但是昨天警方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并且找到了同样的线索。”我说道,顾楠有些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但是随后马上就领会了我的意思。

    曾斌有些惊讶的说:“这个死者的手机里也有我的电话号码?”

    我说:“是的,这名死者叫做胡中华,您知道这个人吗?”

    曾斌仔细回想了一下,回答说:“还真有点印象,貌似有此公司开年会,就有一个胡总,全名就是胡中华。”

    我继续问道:“冒昧的问一句,那场公司年会,您太太去了吗?”

    一听我提起了席雨婷,曾斌的态度顿时变得暴躁起来,说道:“你什么意思,警方在怀疑我老婆?”

    顾楠冷声说:“请你配合。”

    我摆手示意顾楠不要说话,然后微笑着说道:“和席女士并没有太多关系,我只是想检验一下你的记忆,以免出现你记错的情况。比如说,你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个胡中华。”

    听到我的解释之后,曾斌明显冷静下来,说:“说实话,我也记不太清,但是这个人的确有些印象。”

    我问:“那您还记得席女士参加过年会吗?”

    曾斌说:“这个我可以确定,因为每一场年会我都会带着她。”

    我说:“那能不能让席女士回忆一下?”

    坐在曾斌旁边的席雨婷抬起了头,她的脸上只花了淡妆,但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活跃在影视圈的明星。

    她说:“貌似见过这个胡先生。”

    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站起身来,说道:“打扰你了,不过如果还有受害人,可能我们会再来几趟。”

    说完,我就带着顾楠和苏郁离开了屋子。

    回到警车之后,顾楠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要骗他?”

    我说:“算是一种试探吧……如果他就是杀人凶手的话,应该会对我的谎言感到不可思议,从而露出一些表情,然而并没有。”

    苏郁说:“席雨婷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反应,眉毛轻轻上扬,左手上抬,似乎想要放在嘴边。”

    我说:“这是惊讶的表情。”

    顾楠问道:“你的意思是……席雨婷和这起案件有关?”

    我说:“还不能确定,继续分析……我之后故意将话题指向席雨婷,曾斌的反应很普通,也很正常,而席雨婷也表示认识胡中华。”

    苏郁说:“提起胡中华的时候,她的小动作变多,出现了摸婚戒,拨弄发丝等行为,这可能表示内心慌乱。”

    我对苏郁竖起了大拇指,说:“这样看来,席雨婷一定和这起案件有关了。”

    顾楠说:“可是那样一个弱女子是怎样杀人的呢……死者全部都是男性啊!”

    我说:“或许会有其他原因呢,比如同伙,比如借助药物的力量。”

    苏郁说:“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网上很流行……当我看到你女朋友的时候,我就决定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我和顾楠听后先是一笑,随后表情就变得凝重起来。

    难道说?

第九十六章 缄默人(中)

    顾楠面容严肃的问道:“你是说,席雨婷很有可能因为跟随丈夫出席某些场合,然后被一些好色之徒盯上……”

    我接过话茬,说:“很有可能,所以那些死者的手机都存有曾斌的电话号码,其实他们留下曾斌的号码是为了勾搭别人老婆。”

    “你不觉得越扯越远了吗?”

    我说:“碎尸案原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这起案件隐藏的真相可能比你我想象中的还要惊人。”

    顾楠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接下来怎么做?”

    “如果杀人凶手的目的仍未达到,那么这场连环杀人碎尸案就不会完结……换句话说,很有可能会再次出现受害人,我建议从现在开始严密监视曾斌和席雨婷的一举一动。”

    顾楠说:“貌似也只能这样了,但是警方也未免太被动了一些。”

    我说:“我们现在没有其他选择,杀人凶手的心思相当缜密,只能等他自己露出马脚。无论凶手是不是席雨婷,但都至少和她有关。”

    顾楠突然说:“对了,关于尸体方面,警方又发现了一个线索。”

    “什么线索?”

    她说:“一共五具尸体,全部都是男性,虽然各自都缺少身体的一部分,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

    我皱起眉头,预感这个线索将会相当重要。

    顾楠说:“他们全部……都被阉割了。”

    我瞪大双眼,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生殖器官全部都被切除了?”

    顾楠点头,“没错,根据法医鉴定,伤口和其他部位的伤口相同,应该是在肢解的时候被人故意阉割,但是该部位到目前为止无法找到。我突然怀疑,会不会前四具尸体找不到的胳膊和大腿其实只是障眼法。”

    我说:“很有可能……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阉割算是一种变态至极的行为,有着很深刻的解读意义。”

    顾楠说:“说说看。”

    “精神分析认为‘性’是人类的本能,而且驱使着人类作出各种各样的行为。阉割无疑表示着‘性’的摘除,这是一种反人类天性的做法。而且这种行为早在很久以前就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比如中国古代的太监,比如古希腊神话中被阉割的神……所以说,阉割行为的背后绝对隐藏着相当重要的线索。”

    “你怎么想?”

    我说:“直接来看,阉割行为是对男性生殖器的厌恶。这种行为有很大可能发生在极度厌恶男性的女性身上,这么看来席雨婷的嫌疑也就更大了,但奇怪的是,她看起来和曾斌的感情生活非常和睦,又与此有些矛盾。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变态’都会酷爱阉割行为,甚至包括切除女性的**,这也算是一种阉割。”

    苏郁深深吸气,轻声说道:“可以理解为畸形的‘性’吗,就是这类人对于‘性’有着和其他人不同的认识。”

    我说:“没错,从人类的角度来看,‘性’的主要功能是繁衍后代,也可以说是生命的延续。但是对于很多文化,包括宗教来说,‘性’变成了罪恶,于是才有了阉割。很有可能杀人凶手对于‘性’的认识也是畸形的。”

    顾楠一边开车,一边说道:“这倒是让我回想起了一个案子,有个幼儿园老师,还是个年轻女性,竟然将十多个小男孩的生殖器通通切掉了,当时这个案子还惊动了上面的人。”

    我点头说:“‘性’的话题始终都是研究的焦点,因为它必不可少,但却赋予着太多含义。不过总的来讲这算是一个好消息,毕竟我们又找到了一条线索。”

    顾楠沉默了片刻,说:“我只希望能在更多受害者出现之前……结束这一切。”

    ……

    童先生和童太太的第二次来访,与第一次并无不同,包括穿着打扮。

    尤其是童太太,依然是青衣装扮,脸上画着浓妆却毫无表情,给咨询带来了非常大的难题。

    童先生说:“古医生,她昨天一夜没睡,只是不停的张嘴说话,而且是没有声音的那种……您快救救她吧!”

    我说:“说实话,童太太对咨询有着相当严重的阻抗,你可以设想一下,如果病人本身就不愿意被治好,那么无论医生如何努力都很难治好她。”

    童先生说:“但您至少能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被治好。”

    “或许可以,所以今天的咨询是独立的,我希望您能给予童太太和我一些信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需要对她进行单独咨询,就在旁边的催眠室里,你可以在外面看到屋里发生的一切。”

    他沉思片刻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我将苏郁留在催眠室外,陪伴童先生,顺便负责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以及面部表情的变化。或许苏郁的猜测也是对的,童先生的确有古怪之处。

    催眠室内,童太太坐在催眠椅上,而我则捧着一杯温水站在对面。

    我说:“你还是不想说话吗?”

    她双眼无神,没有任何反应,我甚至怀疑她能否听到我的声音。

    我继续说:“一味的沉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可以试着把自己的困惑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到你。”

    毫无反应。

    “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水杯?”我将手中的水杯递了过去,不出所料,童太太就像是一个木偶,虽然不说话,但却乖乖的接过了水杯捧在手里。

    我忽然注意到,她的双手捧着水杯的时候,胳膊竟然在颤抖。

    这不对劲,水杯的重量远远不足以让人颤抖!

    “谢谢。”我弯腰拨弄了一下裤腿,然后站起身来重新拿回了水杯。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或许这一声青衣只是童太太的伪装,她在隐瞒什么!

    我想外面的苏郁挥手示意,让她给我送一杯水来。她很快就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屋内,而我又将这杯水递给了童太太。

    我说:“喝点水吧。”

    她听话的端起水杯开始喝水。

    “咕咚”。

    我按捺住脸上惊讶的表情,因为我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童太太喝水的时候,露出了……喉结。

    除此之外,当她仰起头的时候,还露出隐藏在衣领之下的一道青紫颜色!

    与此同时,门外的童先生忽然闯了进来,一把夺过妻子手中的水杯,说道:“不好意思医生,她不愿意喝水,喝多了会难受!”

    我仔细盯着童先生,一字一句的说:“我屋里有茶,还有咖啡,要不要重沏一杯?”

    “不……不用了。”童先生一把拉住太太的手,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些急事,今天的咨询就先到这里吧!”

    说完,他就扯着妻子往诊所外面走去。

    我喊道:“如果病情继续恶化,她面对可能会是死亡。”

    童先生明显听到了我的话,但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狼狈至极的逃出了诊所。

    我缓缓走出催眠室,看着身边的苏郁,问道:“有什么发现?”

    她说:“童先生很紧张,相当紧张。”

    我说:“的确如此,当我提出要对童太太进行单独咨询的时候,他几乎要捏爆自己的手指头了。”

    苏郁补充说:“而且在你和童太太进入催眠室之后,他变得相当焦虑,始终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当你弯腰的时候,童先生的行为举止简直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我笑道:“或者说是踩了尾巴的老鼠更贴切吧?”

    苏郁好奇道:“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说:“事情远比咱们想象中的复杂……恐怕童太太会变成缄默人不是因为厌倦了戏子,也不是因为演了众多人物而无法找到自己。”

    “那是因为什么?”

    我说:“咱们再去看一次沙盘吧。”

    沙盘没有人动过,仍旧是老样子,在正中央摆放着一个七巧板。

    我伸手拿起七巧板,然后将其掰碎,将碎块重新放回了沙盘之中。

    我说:“上一次你说童先生有地方很古怪,现在找到答案了吗?”

    苏郁回答说:“找到了,是眼神……通常来说,看向同性和看向异性的眼神有着很大差别,以男性为例,当他们看到女人的时候,会不自觉的观看胸部、臀部,这并不是说好色,而是天性使然。因为男性看异性的时候会不自觉的考虑到‘性’,或者说是繁衍,这算是一种本能吧。而女人也是同样,看男性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注意鼻子、肌肉等要素。”

    我点头表示赞同,说:“有些道理,这种说法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讲的确适用,所以说异性之间的友谊很难单纯。”

    苏郁继续说:“可是童先生看你的眼神却不太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非常仔细的打量过你,尤其是鼻子还有……”

    她忽然脸红,说不出话。

    我说:“我明白了,那你注意过他看你的眼神吗?”

    苏郁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过我。”

    我笑着说道:“看来咱俩的发现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说完,我将目光转移到了一片碎块上面。

第九十七章 人肉拼图(下)

    在纳粹集中营中存在着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拥有一个特殊的符号,这个符号是粉红色的倒三角。在纳粹的恐怖统治结束之后,这个符号流传了下来,代表对暴力的反抗,代表绝不屈服。

    而这个特殊的群体就是……同性恋。

    当我看着沙盘中的碎块时,留意到了其中那块粉红色的三角形,刚好是属于同性恋的标志。

    如果苏郁的推测完全正确,也就是说童先生使用看待异性的眼神来看待我,对于苏郁却是无视的态度,这很有可能说明他就是一位“男同”。

    而这样说来,我在“童太太”身上的发现也就有了对应的解释。

    童太太有喉结,并且用浓妆来掩饰着一些信息……这个信息就是性别。我一直都忽略了这一点,童先生除了姓氏之外拒绝透漏任何信息,甚至说他到底是否姓童也是一个秘密。

    根本就没有什么童先生和童太太,只有一对男同性恋患者而已。只不过其中一人变成了缄默人,但是他们却担心男同的身份得到歧视,于是对我隐藏了很多信息。

    不过事情推理到这里的时候再度进入了死胡同。

    如果说“童太太”是一名男同性恋,只是通过戏子的服装伪装成了女人的形象,那么他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说话。按理来讲,童先生作为他的伴侣,应该深得信任,为什么这两个人之间却透漏着一种古怪的感觉。

    同性恋,的确是隐藏的线索。但是,它却不一定是问题的根源。

    我回想起“童太太”和童先生的古怪之处,隐隐觉得还有其他线索仍然隐藏着,比如说“童太太”接过水杯的时候为什么双手颤抖,童先生又是为什么拒绝让我和其单独相处,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缄默人的案例陷入死胡同,而连环杀人碎尸案却得到了新的进展。

    不出所料,杀人事件仍在进行着,而且这名死者的尸块当中缺少了头部以及部分躯干。

    顾楠迅速将我接到了警局,这一次并没有带来苏郁,以免精神情况不太稳定的她发生问题。

    顾楠说:“这名死者依旧是男性,手机也没有找到,和上一名死者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的头部和躯干全都不见了。”

    我说:“每一名受害者的尸体碎块都是在哪里找到的?”

    “大部分是在案发现场,还有小部分是在现场附近……所以我认为,找不到的那些部分,应该是被凶手有目的的藏了起来。”

    我继续问道:“这名死者的生殖器官也遭到阉割了吗?”

    顾楠点头,说:“没错。”

    “警方不是一直在监视曾斌和席雨婷吗,有没有发现异常?”

    顾楠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说:“或许我们的调查方向有了错误,死者应该是死于七小时之前,但是这期间曾斌夫妇始终都在警方的监视之下……换句话说,他俩中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有作案时间。”

    我皱起眉头,“会不会有同党?受害者都是男性,对于席雨婷来说本身就是难题,如果有犯罪同伙的话就能够解释了。”

    顾楠反驳道:“可是你的这种猜测是建立在席雨婷就是凶手的前提上,目前并没有证据。”

    她说的没错,如果不能证明席雨婷的确和案子有关,我的推测就无法成立。

    仔细回想着连环杀人碎尸案,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六名受害者,分别缺少头部、左臂、右臂、左腿、右腿,并且全部缺少生殖器官。

    突然,我联想到了沙盘上的七巧板。

    如果把人体分成七个部分,头部、躯干、左臂、右臂、左腿、右腿以及生殖器官,刚好是一副“人肉七巧板”。

    而所有受害者都缺少了生殖器官,会不会说明这起案件与童先生和童太太的案例有相似之处。

    同性恋?

    我说:“按照杀人凶手的碎尸方法,每一具尸体都被切割成了几个部分?”

    顾楠翻看了一下资料,回答说:“算上缺失的两个部分,应该是七个部分。”

    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说:“现在已经有了六名受害者,会不会还差一名缺少躯干的尸体?”

    顾楠紧皱眉头,说:“专案组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认为杀人凶手很有可能在按照某种规律进行杀人碎尸,而你说的情况非常有可能发生。”

    我拿过顾楠面前的资料,翻看着里面的尸体照片,说:“有没有仔细调查过这些受害者的死亡时间?”

    “基本都是间隔三十个小时左右,就会出现下一名受害者。”

    我说:“上一次我分析说,有可能杀人凶手是想要收藏人体的某些部位,而旅行箱中的尸体只是缺少生殖器官,于是我认为他可能是因为身体不符合杀人凶手的要求,所以没有缺少其他部位,我想这个想法应该是错误的。”

    顾楠问:“为什么?”

    我说:“六具尸体全部缺少生殖器官,其中五具还缺少更多的东西,这让我想起了七巧板。”

    顾楠有些惊讶的说:“七巧板?”

    我点头,解释说:“这些尸体缺少的部位应该刚好能够拼成一具完整的身体。”

    顾楠反驳道:“可为什么所有尸体的生殖器官都被阉割了,难道凶手想要拼凑出一具……”

    她忽然闭上了嘴,明显觉得自己设想的情况有些恶心。

    我说:“这里也是一个疑点,我一时半会没法解释……如果凶手想要拼凑身体,为什么需要那么多的生殖器官……”

    这个问题就像是缄默人的案例,陷入了一个死胡同里面。

    这条线索应该就是正确的,但是偏偏又有不合理的地方,难以解释。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顾楠突然说道:“对了,曾斌和席雨婷虽然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但是在监视他们的过程中还是有些其他收获的。”

    我顿时来了精神,问道:“什么收获?”

    顾楠说:“他俩之间的感情似乎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牢靠,有人听到了曾斌和席雨婷在屋里吵架的声音,并且警方询问过他家周围的邻居,也得到了夫妇二人感情不和的说法。除此之外,监视期间席雨婷曾经单独离开过家,去了附近的超市,结果发现她的脸上有一些淤青。”

    我反问道:“家庭暴力?”

    “我觉得应该是,席雨婷长得很漂亮,而曾斌却相貌平平又没有什么社会地位……”

    “就像是苏郁说的那样,很多人都在骚扰席雨婷,而曾斌其实也知道这一切并且怀疑着自己的妻子,于是就出现了家庭暴力。”我分析道。

    顾楠表示赞同,说:“你分析的应该都对,可这还是和杀人案没有什么联系。”

    我说:“不一定……六名受害人中的五位已经确定和曾斌有关,虽然最新的死者尚未确定,但我觉得应该也差不多。但是曾斌表示和这六名受害人并不熟络,只是点头之交而已,这样看来,苏郁的分析应该没错,六名受害人的手机里面之所以会有曾斌,是因为他们想要联系席雨婷。”

    顾楠开口反驳道:“你不觉得这有些离谱吗?”

    我说:“你也承认席雨婷的确漂亮的有些过分,那么她身边的苍蝇多一些也就完全成立。而且这些人认识曾斌都在不同的时间段,甚至有一些已经遥远到曾斌都记不住了。”

    “貌似也有点道理。”

    我继续说:“既然这六个人是在不同时间认识曾斌的,那么你认为谁有这个能力在间隔三十多个小时之后就联系到其中一人,并且将其杀害分尸?”

    顾楠猛地一拍桌子,说:“席雨婷?”

    我说:“从这个角度来看,席雨婷的确有着最大的嫌疑。六名死者都是席雨婷的爱慕者,恐怕巴不得席雨婷主动联系他们,所以只要席雨婷从曾斌的手机中找到这些人的联系方式,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他们约出来。”

    听到我的推喇后顾楠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她问道:“那最新的这名死者怎么解释,席雨婷明明没有离开过警方的视线。”

    我说:“暂时无法解释,但我觉得或许她有犯罪同伙,在进行案件的时候她只需要联系受害人就够了。”

    顾楠突然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说道:“立刻检查受害人手机的通讯记录,看看有没有曾斌的来电!”

    电话那头回答说:“没有。”

    顾楠继续问道:“那有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有了!四部手机的通话记录里面都有一个陌生号码,虽然每一个陌生号码都不一样,但是这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时间都距离案发时间不久!”

    顾楠挂掉电话,一脸震惊的说:“难道说……所有受害人真的是被约到案发地点的?”

    我说:“很有可能,但是现在仍然没法证明这一切……我认为曾斌夫妇仍然是这起案件的突破口,或许我们需要再去一次,一来可以确认这一名死者和曾斌是否认识,二来也可以调查一下家庭暴力的事情。”

    家庭暴力,性,阉割,或许真相已经不远了!

第九十八章 缄默人(下)

    第三次来到曾斌家里,夫妇二人的表情明显不像以前那样从容。在我看来,曾斌之所以会变得慌张,是因为他也开始怀疑死者是否真的和他有关,那么接下来自己会不会也陷入危机之中。

    而席雨婷之所以变得慌张,则是因为露出了马脚。

    顾楠首先表明来意,并且将第六名死者的身份说了出来,不出所料,这个人竟然是曾斌的大学同学,而且还参加过他的婚礼。除此之外,曾斌在提起这个人的时候,还恶狠狠的瞪了妻子一眼,看起来还有一些隐情。

    顾楠认为我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所以觉得所有不利线索都指向了席雨婷,所以这一次我选择沉默,作为旁观者来观察夫妇二人的一举一动。

    曾斌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三次见到他,他的神色越来越憔悴。顾楠问道:“看起来曾先生遇到了一些困难?”

    曾斌叹了口气,说道:“前几天公司裁员……”

    顾楠说:“原来是这样,如果曾先生是因为案件而感到恐慌的话可以随时联系警方。”

    “多谢顾警官了。”

    席雨婷仍旧坐在曾斌的身边,看起来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但是左眼处的确有着一片淡淡的青紫颜色,虽然被浓妆掩盖了大半但还是能够看出少许。另外,在她裸露出来的胳臂上,还能看到一些淤痕,看起来下手很刁钻,专门挑身体最柔软的部位下手,不仅疼痛感会强,而且伤痕也会比较隐蔽。

    “家庭暴力”一事已经完全可以确认了。

    我考虑了一下,说道:“看起来席女士的状态不是很好,无精打采的。”

    曾斌听到这句话后明显神色一变,有些慌乱的解释道:“她最近失眠……”

    我点头,说:“心理压力不要太大,应该适当的释放一下,对两位的感情生活也有益处。”

    席雨婷乖巧的点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心爱的丈夫,但是从她的眼神里,我却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和顾楠离开之后,我提醒顾楠说:“建议警方不仅需要监视曾斌和席雨婷,最好暗中保护一下曾斌,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顾楠问:“什么预感?”

    我说:“席雨婷可能很快就再也无法忍受曾斌的暴力行为了,到时候势必做出反抗……很有可能又是一起惨案。”

    “可是这和连环杀人碎尸案又有什么关系?”

    “有些事情我也只是猜测,席雨婷一定和那起案件有关!下一次我会带苏郁一起过来,并且让苏郁单独对席雨婷进行谈话,希望能够有所收获,或者说是阻止悲剧的发生。”

    顾楠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不亲自出马?”

    我说:“曾斌是个嫉妒心很强的人,你认为他会同意我单独和席雨婷呆在同一个房间里吗?”

    曾斌对席雨婷有着极强的占有欲,就像是童先生对待“童太太”一样。

    我忽然发觉这两对“夫妇”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忽然记起“童太太”的种种反常,他的双臂仅仅只是端着水杯也会颤抖,他所穿的戏服非常宽大能够遮住所有皮肤,而在他喝水的时候,我隐约看到脖子处的伤痕。

    也是在那个时候,童先生疯了一样闯了进来,很明显是在害怕我发现什么。

    难道说,这两位男同之间也存在着家庭暴力?

    当顾楠将我送回诊所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童先生带着伴侣再度来到了心理诊所,而苏郁正接待着他们二位。

    童先生一看到我回来,立刻站了起来,说道:“古医生,他从上次离开这里之后开始不吃饭、不喝水,病情好像又加重了!”

    我看了一眼表情呆滞的“童夫人”,向童先生说道:“我需要和你单独谈谈。”

    ……

    “如果我猜得没错,两位应该是男同性恋吧?”我开门见山的说道,至于“童夫人”则被苏郁带到了沙盘室。

    童先生脸色突变,说道:“我没心思和你开玩笑。”

    我说:“你没必要继续隐瞒了,就算他穿着戏服画着浓妆,但还是掩盖不了喉结……而且,我并不歧视同性恋。”

    他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我,问道:“真的?”

    我点头,说:“如果我在歧视你们,此时此刻也就不会和你坐在这里。童先生,你最好告诉我具体情况,不然他的病情只会逐渐恶化。”

    童先生犹豫了片刻,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向我坦露心声。原来他的确姓童,而他的伴侣则姓杨,两人在一起已经将近十五年了。

    我问:“你认为杨先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或许是他……总是扮演别人,有时候甚至要反串女人,所以找不到自我了吧。”

    童先生说的十分专业,如果我事先不认识他,甚至可能会怀疑他也学过心理学。

    但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左右游移,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我试探着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另外,像是二位这种同性恋关系,心理压力应该很大吧?”

    他说:“没错,我俩的关系注定只能隐藏在地下,有时候出门还要装作不认识彼此,以免影响到正常生活,我难以想象,如果我的公司同事知道我是个gay,会怎样看待我!”

    我接着说道:“两位的压力都很大,日常生活中应该难免有些摩擦吧?”

    童先生瞬间变得警惕起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决定不再拐弯抹角,“我的意思是……家庭暴力!”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到更多的信息,而他是同样如此,眼神极具侵略性。

    片刻过后,童先生突然开口说:“这个应该和你没有关系吧?”

    我说:“根据目前我所得到的线索,很有关系,杨先生的缄默症状很有可能源于家庭暴力。”

    童先生变得暴躁起来,向着我怒吼道:“这不可能!我打他是因为他罪有应得,他竟然背着我和戏班子的人勾勾搭搭!”

    我说:“勾勾搭搭?”

    “没错,而且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我说:“会不会是因为他也在担心自己的性取向暴露……”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童先生的怒吼打断:“他还吻了那个女人,简直恶心!”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身影从沙盘室里冲了出来,而苏郁则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是杨先生。

    他双眼通红的看着童先生,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愤怒,还有对命运深深的无奈。

    或许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说过话,所以杨先生张嘴说话的时候声音非常嘶哑。他说:“我做这一切只是害怕现有的生活被完全毁掉!”

    “胡说八道,你明明就是后悔和我在一起!”

    杨先生攥紧双拳,一把脱下了戏服,露出了里面的男人装扮,他说:“我和你在一起十五年,吃饭、睡觉都在一起,但是偏偏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父母一直催我结婚,除你之外我没有知心朋友,你总是说会有一天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出柜,可我等了十五年都没有看到希望!我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偏偏喜欢男人,自己却也是个男人,我过的是见不得光的日子,和你出门要保持距离,看到你的同事更要装作陌生人,就算是在饭店里面吃饭,一旦遇到你的熟人,我就要赶紧离开以免影响你的生活!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简直比戏文里面的人生还要痛苦折磨!”

    童先生终于冷静了下来,说道:“可是我也一样。”

    “半个月前,我爸得病住院,医生说活多久看自己……我没敢回老家看他,只敢打了个电话,他跟我说无论多忙总要结婚,让我带个对象回去看他……”杨先生一边说一边哽咽,他说:“那一刻,我才突然开始痛恨自己的性取向,竟然连父亲的一个小心愿都没法满足!”

    “……”童先生沉默不语。

    原来整件事情的发生经过很简单,杨先生为了满足父亲的心愿,想要瞒着童先生找一位女朋友,但是没想到会被他发现。而童先生因此产生了暴力行为,发泄愤怒。

    并不是杨先生变成了缄默人。

    而是社会中的所有同性恋,都是缄默人。

    在正常人的社会当中,他们不能说话,不能交流,只能保持缄默。

    可以说这两个人并没有任何心理疾病,他们只是活在一个暂时还不能接纳他们的社会当中。

    这一对“老同志”痛哭流涕的离开了心理诊所,我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实在是爱莫能助。”

    苏郁也感慨道:“真是看不出来他们两个都是同性恋,我还以为同性恋会是很是那种……那种……”

    我说:“你是指‘娘炮’?”

    “嗯。”

    我解释道:“不一样的,男人女性化和女人男性化都只是对性别的认同趋向中性化,于是出现了娘炮和女汉子,但是他们的性取向并没有任何问题。而那些性取向有问题的人,往往对于性别的认同反而无比正常,也就是说,男同性恋也可以是条铁铮铮的汉子。”

    或斜到有一天……时间能够包容一切,让这个缄默的群体重新说话。

第九十九章 畸爱(上)

    所有的心理问题,大致都可以归因于——缺爱。

    可是,爱是什么?

    这是个困扰了无数人无数年的问题,至今也没有答案。如果说爱是给予,爱没有性别之分……

    那么童先生和杨先生无疑也是爱,只不过是同性之间的爱。

    经历了这样一个特殊案例之后,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性别”在爱情之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男与女,男与男,女与女,他们之间的爱情究竟有何不同?

    ……

    几天过后,连环杀人碎尸案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这一次并没有新的受害人出现,线索反而是指向了另一头。

    席雨婷!

    顾楠说:“上次你说席雨婷很有嫌疑,于是我派人仔细调查了这个女人,结果真的发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

    我和苏郁坐在警车的后排,疑惑的问道:“发现了什么?”

    “席雨婷改过名字,而且她在自己过去的身份上面动了很多手脚,如果不是警方花了大力气去查,恐怕一般人还真想不到她的过去会是那样惊人。”

    我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楠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她说:“席雨婷做过变性手术。”

    我和苏郁顿时如遭雷击!

    我甚至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问道:“她原先是男人?”

    顾楠点头,“据调查席雨婷以前生活在一个偏远小山村里,从小长得就像女生,因此受了不少欺负,据说还遭到过自己父亲的性骚扰。”

    我听后皱起眉头,还真是没想到连环杀人碎尸案竟会峰回路转,一下子发现这样的大秘密。

    顾楠继续说道:“应该是童年生活处境有问题吧,导致席雨婷长大离开家乡之后就做了变性手术,也算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我问道:“警方是从哪儿弄到这个消息的,能确定准确性吗?”

    “差不多可以确定,有警察去了席雨婷的老家,还找到了他小时候的照片……至于做变性手术的医院貌似在国外,想要查到记录会有些麻烦。”

    实在是想不到,在案件走入死胡同的时候,顾楠进入带来了这样一则消息。

    如果席雨婷做过变性手术,那就说明他其实是男人,而他和曾斌结为夫妇的原因在于……

    同性恋!

    我瞬间将杨先生留下的七巧板还有碎尸案中被阉割的尸体联系起来,如果说被阉割的性器官代表七巧板中的粉红色倒三角,那么身为同性恋的席雨婷无疑变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而且这样说来,席雨婷本身就是男人的身体,那么他能够杀害男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车子戛然停止,我们再一次来到了曾斌家。今天的天空乌云密布,让人感觉心底有些压抑。

    曾斌家的防盗门没锁,我刚想按门铃的时候发现大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从门缝里,渗透出来一股恶臭。

    我和顾楠对视了一下,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她掏出手枪,打开防盗门,枪口指着正前方,动作行云流水,但是表情却突然凝固起来。

    我挥手示意苏郁躲在身后不要乱动,然后伸头看向了门内的情景。

    一地的血红。

    席雨婷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坐在沙发上面,她今天没有化妆,露出了脖子上的青紫痕迹还有眼角的淤青。

    她带着胶皮手套,手里拿着刀,嘴角挂着血,脚下则踩着一具尸体。

    一具,无头尸体!

    而就在此时此刻,她正将手伸向尸体的下半身,看样子是想要切掉生殖器官!

    顾楠大声喝道:“不许动!”

    席雨婷没有理会顾楠,甚至动作没有半分停滞,她此时此刻好像已经失去了对死亡的恐惧。

    她解开了尸体的腰带。

    顾楠向着席雨婷身后开了一枪。

    我感到身后的苏郁吓了一跳,赶紧安慰道:“千万别往里看,如果太害怕可以下楼回警车。”

    她固执的说:“没事,如果有危险我陪你一起!”

    枪声响起,席雨婷依然不为所动。

    我实在难以用语言形容眼前看到的一幕,她压根就是一个疯子,明明做着丧心病狂的事情,偏偏脸上的表情却是清纯无辜。

    我仔细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发现这个人的装扮……应该是曾斌。

    “终于无法忍受家庭暴力了是吗?”我开口说道。

    席雨婷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她有些无奈的说:“是啊……我明明那么爱他,而他却这么对我。”

    顾楠反手关上了防盗门,并且将苏郁留在了门外,轻声说:“这里太危险了,你赶紧回车里去!”

    我说:“的确如此,你为了和曾斌结婚甚至连性别也改掉了,结果他却这样对你。”

    席雨婷冷笑了一下,说道:“谁能想到他是个人面禽兽呢……就在前不久,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做过变性手术的事情,回家之后就疯了一样打我,当时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顾楠喝道:“可这不是你杀害其他六名受害者的理由!”

    “理由?”席雨婷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主动勾引我这个有夫之妇,更是说明他们肮脏的可怕!”

    “你把尸体藏到哪里了?”

    席雨婷说:“警方不是找到尸体了吗?”

    顾楠怒道:“别跟我装蒜,我是问那些消失不见的尸体碎块!”

    “哈哈哈。”席雨婷忽然邪魅的舔了一下嘴角的血,说:“吃了。”

    我看着眼前的血腥一幕,但总觉得哪里不对。按理来讲,我和顾楠之前来过这里四次,每一次都得不到关键性的信息。如果说席雨婷真的就是凶手,那么她早就应该意识到自己被警方盯上了,尽早逃命才是正常选择。

    可她为什么偏偏要留下,而且将自己的丈夫作为第七名受害人。

    难道说她已经生无可恋了吗?

    我往前走了几步,双脚踩着地上的血水,有一种黏稠却又滑溜溜的感觉,十分难受。

    顾楠扯了一下我的衣角,说道:“危险。”

    我说:“没事,她现在看起来很冷静。”

    当我走到席雨婷面前的时候,她终于直起腰来不再理会脚下的尸体,看着我说:“你也想要吃一点吗?”

    我摇头,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脸,一张原本稚嫩青涩的男生面孔,变成了女人的脸,现在又变成了魔鬼的样子。”

    她忽然抬起了手中的刀,说:“是你们逼我这样的。”

    我说:“其实我很想同情你,因为你的童年的确太过不幸。”

    她说:“你知道我的事情?”

    “嗯,大致知道一些,你被亲生父亲……强暴过。”

    席雨婷哈哈大笑起来,说:“除此之外呢?”

    我转头看了一眼顾楠,她说:“警方只调查到一丁点消息。”

    席雨婷说:“除了那个畜生父亲,还有更可怕的……是那些童年的玩伴,甚至老师,你知道吗,有些人只是披着人皮,带着面具,其实他们都是魔鬼!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我深深呼吸,鼻腔里却全部都是血腥气,实在难以想象,席雨婷经历过多少恐怖非人的折磨。

    我说:“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就不说了……席雨婷,无论你到底是男是女,这些全都无所谓,你现在仍然有机会重新来过,你可以放下手里的刀,和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相信那些折磨过你的人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席雨婷摇了摇头,“别骗我了,我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恐怕死刑判在我的身上都嫌轻了吧。”

    顾楠喝道:“废话,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杀了足足七个人,七个人啊!”

    席雨婷转头看向顾楠,撅着嘴说:“我没杀他们,是他们自己说爱我爱到了骨头里,所以我才吃了他们。”

    顾楠听后一阵恶心,干脆掏出了手铐准备将她强行带走。

    然而席雨婷却突然将手里的刀对准了自己,她猛地用力,将自己的喉咙割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下一刻,鲜血喷涌而出。

    我冲到她的面前,说:“如果你说是你吃了他们,可你为什么只吃掉一部分,还要留下其他尸块让警方发现,这种解释根本就不合理!”

    席雨婷裂开嘴,笑嘻嘻的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戏谑。

    我说:“席雨婷,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报复男人?”

    她笑着摇头,颈间伤口不停的往外喷射着鲜血。

    忽然想到曾斌和席雨婷这对特殊夫妇的恩爱模样,我吼道:“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值得吗!”

    她张开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因为……爱……”

    说完,席雨婷的眼神忽然涣散,再无半点生机。

    顾楠收起手枪,仔细观察着案发现场,忽然开口说道:“不对劲,我明明安排了人一直盯着这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没有动静!”

    说完,她看向窗外正对面的楼房,发现那里只有一架貌似望远镜的东西,但是却没有人。

    “糟糕,还有同伙!”

    顾楠迅速转身向楼下跑去,同时拨打电话寻求支援。

    而我听后也顿时无比紧张,如果真的有同谋的话……单独留在警车里的苏郁……

    可恶!

第一百章 畸爱(下)

    我和顾楠无暇顾及席雨婷的尸体,迅速转身沿着楼梯飞奔而下。如果席雨婷真的有同伙,那么苏郁现在的处境无疑极其危险。

    当我冲出楼道的时候,顿时眼前一花。只见苏郁坐在警车里面,而在警车的前车盖上赫然有着两个血手印。

    顾楠皱起眉头,开始细心调查眼前的线索,而我则顾不了那么多,赶紧打开车门想要知道苏郁有没有出事。

    “古奇……”苏郁蜷缩在角落里面,说道:“刚才有个怪人在外面停了很久。”

    我问道:“什么样子?”

    “他穿了一身黑衣服,带着口罩,背了一个书包手上还带着橡皮手套,而且上面沾了很多血。”

    顾楠冷声说:“看来席雨婷真的有同伙,而且很有可能是在席雨婷的掩护下逃走的……”

    说到这里,顾楠忽然拔腿向着另一栋楼跑去,而我则没有跟过去,选择留下保护苏郁。

    过了一会儿,又有大批警车纷纷赶到这里,开始对案发现场进行调查,而顾楠也终于回来了,背上还背了个人。

    顾楠说:“有人打晕了我的同事,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这样看来,连环杀人碎尸案应该不止一个凶手,席雨婷在杀害曾斌的时候,他的同伴控制住了正在监视这里的警察。

    回到警局之后,顾楠带着属下迅速对整起案件进行了整理,无头死者的身份尚且无法确定,不过初步推测就是曾斌。

    席雨婷的同伙应该是个男人,身手敏捷,攻击警察的时候动作干脆利落,看起来不是普通人。不过这两个人在作案的时候都带了橡胶手套,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或是体液之类的线索,所以警方暂且无法确认。

    我和苏郁坐在顾楠的办公室里,我仔细思考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最开始的时候,我先入为主的认为席雨婷就是犯罪嫌疑人……这是因为她有着直接联系死者的条件,作案也最为方便。而在之后顾楠得到了席雨婷是变性人的消息,于是我更加认为他很有可能是一个做过变性手术的变态。

    但是狼告诉我,做过变性手术的人不一定就是变态。就像是童先生和杨先生两个人,他们虽然是同性恋,但和普通人并没有多大区别。

    而且在曾斌家里,我和席雨婷有过一些对话,我仔细的观察了他的每一个举动,包括眼神和微表情。他虽然努力装出一副很享受血腥的感觉,但是实际上眼神中却藏着一种厌恶,鼻子和眼角处也有一些细小皱纹,这无疑是“不愉快”的表情。

    而且他的身体看起来很僵硬,即便是动手想要阉割掉尸体的时候,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姿态。

    这一切信息都给我了一种感觉,那就是席雨婷或许并不是杀人凶手……或者说她杀的人没有那么多,而分尸的事情也不是她做的。

    这样说来,或许杀人碎尸的案件其实主要是另一个人下的手,而席雨婷只是负责将那些人引出来而已。

    苏郁明显有些惊魂未定,她说:“那个男人带着墨镜,给人的感觉很恐怖。”

    我有些疑惑的说:“或许他是看你一个人,所以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苏郁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当时我把车门车窗都锁上了,他就只是看了我几眼,然后就大步流星的跑掉了。”

    这时候,顾楠神色疲惫的回到了办公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口气把茶杯里的水喝的干干净净。

    我问道:“怎么样?”

    顾楠说:“初步可以断定席雨婷就是杀人凶手,但是这起案件还有很多疑点……第一,消失的尸块都去了哪里,总不可能真的被吃掉了吧?第二,席雨婷的同伙到底是谁,现在又逃到了哪里?”

    我继续问道:“曾斌的手机找到了吗?”

    “没有,找遍了现场所有地方都没有发现手机,很有可能是被同伙拿走了。”

    “第七位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

    “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进行鉴定,目前看来应该就是曾斌。”

    说到这里,顾楠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迅速接起电话,神色凝重。

    她说:“警方有人追踪了曾斌的手机,发现它现在正往北方移动,看起来所在位置是在铁路上。”

    我惊讶的说道:“手机是在火车上?”

    顾楠点头,“我已经派人去查最近时间的火车,并且通知了那几列火车的列车员对乘客进行控制。”

    “可我觉得杀人凶手没有理由把手机带在身边,作为警方寻找他的线索。”

    顾楠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凶手很有可能是故意将手机放在了某列火车上面,将警方的注意力吸引到那头?”

    我说:“很有可能……从席雨婷的角度来进行推理,他为什么要选择在家里杀掉第七个人,而且不选择逃跑?他的同伴有着制服警察的实力,明明可以两个人一起逃跑的。我认为,席雨婷的自杀很有可能是在为同伙争取时间,他应该早在前几次警方拜访他家就意识到了事情可能已经败露,但是没有想到咱们会刚好在这个时间再度拜访。”

    顾楠顺着我的逻辑推理下去,“所以说席雨婷只是一个牺牲品,他存在的目的就是为另一个人拖延时间,而手机很有可能也是一个障眼法。”

    我又问道:“上一名死者出现的时候不是有警方监视的吗?而且说席雨婷只是下楼去了一趟超市而已。”

    “由于警方人手有限,当时只有一个警察监视曾斌和席雨婷,所以他一直都在监视席雨婷,而忽略了……”

    顾楠猛地一拍桌子,说道:“这个同伙难道是他?这不可能!”

    “别急,或许我们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不久后,顾楠的手机再度响起,得到了一个相当重要的消息。

    第七名死者,不是曾斌。

    我和顾楠对视一眼,彼此都领会了事情的真相。

    连环杀人碎尸案就此结束,结合警方搜集的消息,我将故事整理了一下,大致是这样的……

    曾斌,公司白领,性格孤僻,从小就和社会格格不入,而且经常受到欺凌。有人发现他有着虐待动物的癖好,而且喜欢拆卸东西,比如玩具等等。

    席雨婷,变性人,改变性别来到江城之后爱上了曾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在席雨婷嫁给曾斌之后,却发现自己的丈夫远远不是婚前的模样。他在家里会经常歇斯底里,痛骂自己的同事上司,以及社会国家。他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总是打砸东西,还经常用刀肢解一些活物,比如买来的鸡、鱼,甚至是野猫野狗。

    席雨婷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变态,但是他并没有选择离婚,反而是更加坚定的陪在了曾斌的身边。这种心理或许是一种共情,由于席雨婷也经历过悲惨至极的童年,所以他将曾斌当成了曾经的自己,悉心的照顾着他,就如同照顾着还未变性时候的自己。

    这两个人,一个是“变性”,而另一个则是变态。

    原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平平淡淡的进行下去,但是没想到曾斌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古怪。这种变化源于席雨婷,虽然他是一个变性人但是却有着一张相当漂亮的面孔,于是总有莫名其妙的男人想要靠近席雨婷。他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让丈夫消除戒心,往往选择留下丈夫的联系方式。

    这一系列的事情让曾斌变得不再信任妻子,他开始怀疑席雨婷是否出过轨,甚至开始雇用私家侦探来监视妻子。出乎意料的是,曾斌在三番四次的调查之后,终于发现了妻子的秘密。

    变性。

    从那时候开始,曾斌疯狂的殴打着席雨婷,以此来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而席雨婷却选择默默承受,并且将恨意转嫁到了那些男人身上,他认为如果不是那些臭男人纠缠自己,曾斌也就不会变成这样。

    至于变性的事情,席雨婷认为全是自己的错,是他欺骗了曾斌,隐瞒了真相。

    之后,曾斌开始利用手机号码作案,他先是让妻子将那些沾花惹草的男人勾引出来,然后再用极其凶残的手段将其杀害,并且分尸。

    至今也没人知道曾斌到底为什么要将尸体大卸八块,而且还要收集尸体中的某些部分。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阉割掉所有受害人的正是席雨婷,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在这对夫妇眼中,似乎其他人的生命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即便是杀掉也不会有任何内疚感,而且他们认为是社会一直在逼迫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也说不清谁对谁错,或谢能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曾斌和席雨婷没有杀人的话,我会觉得他俩的遭遇非常值得同情,并且竭尽所能来帮助他们。但是他们却选择了杀害他人的方式来宣泄,这让人觉得心寒。

    故事的最后,席雨婷和曾斌发现警方三番四次的找上门来,知道事情迟早都会败露。于是席雨婷选择留下,用自己的死亡成全曾斌,希望丈夫能改头换面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所以,这个“变性人”在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因为……爱。”

第一零一章 夏娃(一)

    上帝先是塑造了男人亚当,而后用亚当的一根肋骨造出了女人夏娃,无论是宗教神话,还是历史故事,男人和女人永远才是黑与白的关系,互相弥补得到完美。

    而缄默人和人肉拼图案子之中,我却看到了黑与黑的结合。

    对于同性恋来说,至今也没有确定的起因解释,有人说是基因决定了性别取向,有人说是后天的遭遇导致了同性偏爱。心理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做性别偏爱,大致意思是小孩子在童年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不符合性别的偏爱行为,比如男孩喜欢芭比娃娃,女孩却喜欢小卡车。在同性恋群体中,小时候性别偏爱的错误无疑是导致性别取向和大众不同的原因之一。

    对于变性人来说,心理学上有一个专业名字,叫做性别认同。意思是每一个人对于男性和女性的认同是大同小异的,然而有一些人认为自己应该是另一种性别,比如席雨婷在经历巨大创伤之后,他痛恨男性,于是认为自己应该是女性。

    似乎随着社会发展,越来越多的奇特性取向也逐渐展现出来,或者说它们原本就存在着,只是在一种相对和平的生存环境下暴露出来了而已。在我看来,同性恋和变性人和人的肤色很相似,白种人排斥黑种人也像是异性恋排斥同性恋,或许这些排斥都可以避免。

    多一些包容,才能少一些痛苦。

    以席雨婷自杀而告终的连环杀人碎尸案貌似结束了,不过在警方结束调查几天后,却再度迎来了峰回路转的剧情。

    又有一名“无脸人”受害者被发现,虽然面部模糊不清,但是通过其他手段可以大致确认身份……曾斌。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忽然觉得心中一凉。难不成这起案件的背后仍有幕后推手?是他诱惑曾斌去杀人泄愤,甚至给予了他一些帮助?

    而无脸人的这种标志性死法,无疑让我想起了那个人……罗宁。

    有可能是他暗中操控了这起案件,也有可能是他偶然杀死了曾斌,但这一刻我觉得罗宁从未离开过江城,他就在我的身边。

    谁都不知道,这个疯子会不会心血来潮,再次布置一次可怕的欺诈游戏。

    ……

    我的平静生活,突然被打破。

    当那双红色高跟鞋的主人推开诊所大门,她脚下踩踏地板发出的踢踏声就如同我心头的丧钟。

    我必须承认,这是一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卓文萱,性别女汉子,性取向双性恋,从头到脚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偏偏这样一个女人,却是我的同门师妹,毕业之后出国留学,据胡乐所说前几天刚回来。

    多年不见,她依旧是齐耳短发,嘴唇也涂成艳红色,穿了一身能够显露姣好身材的衣服,给人的观感极富冲击力。

    我坐在转椅上,努力保持着镇定,抬起头直视着这个女人的双眼。

    当她一张嘴,我就知道……自己的灾难开始了。

    卓文萱说:“听说你把自己的毛病治好了?”

    果然是我最“讨厌”的女人,一张嘴说的就是我最讨厌的事情。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说道:“安清竹的事情全部想起来了吗?”

    我神情麻木的摇了摇头。

    她说:“你这属于创伤性遗忘症,不过依我看来,你回忆不起来倒也算是好事,免得小心脏承受不住再晕过去。”

    我张开嘴,连声音都显得有些颤抖,“你回来干什么?”

    卓文萱甩了一下头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跟你抢生意啊!”

    说完她就给我扔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草谷心理诊所”,我看后脸色一变,说道:“你确定?”

    她坚定的点了下头。

    吕草谷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他是我的心理学导师,同时也是我的人生导师。我、胡乐还有卓文萱都是吕老师的学生,可是在毕业之后吕老师因为卷入一起咨询事故之中,导致他失去了生命。从那之后“草谷心理诊所”一直由吕老师的儿子——吕晨曦代为管理。

    在我的印象当中,吕晨曦最初是一个开朗的人,但在父亲去世之后变得孤僻起来,甚至将心理诊所迁移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和我们这些人也断绝了联系。可惜就在几年前,吕晨曦在一起绑架案中见义勇为,也失去了宝贵至极的生命。从那之后,“草谷心理诊所”也就正式关门。

    我实在是想不到,卓文萱这一次回来竟然会选择重开“草谷心理诊所”。

    “你应该明白这个对于老师来讲意味着什么,如果你没法让草谷心理诊所重振雄风,那就是在侮辱老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招牌。”

    卓文萱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明显是回忆起了草谷老师,她说:“这个你放心,我自然是有十足把握的。而且我还找了一位相当不错的助手,虽然性格上有些小瑕疵,不过他的专业水准是你都认可的。”

    我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胡乐?”

    “嗯哼。”

    又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性格懒惰的胡乐竟然会同意卓文萱一起重开“草谷心理诊所”。要知道,胡乐一直和自己的父亲不对路,所以打心底讨厌和心理学有关的任何东西,尤其在经历过一次医疗事故之后更是如此。

    我实在是难以想象,卓文萱到底对胡乐说了什么,才能让这个邋遢鬼再度出山。

    “除此之外。”卓文萱继续说道:“我的第一位病人已经预约好了,不过很奇怪,这位病人表示自己只能在夜间活动。”

    我皱起眉头,“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卓文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离去,临走时只说了四个字。

    “她叫苏晓。”

    我听后整个人如遭雷击,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感觉自己的大脑陷入了一片混沌的状态。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苏晓竟然向卓文萱求助了?

    我在脑海里瞬间联想到了一些可能,比如是胡乐为苏晓介绍了卓文萱,而在一些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苏晓或许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举动。

    我记得和苏晓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次案例中我险些被女患者用花盆砸到。那一次是苏郁为我挡下了攻击,从而导致苏晓的出现。

    我又回想了一下最近苏郁的表现,发现也有一些反常的地方。她变得比以前更加少言寡语,而且举动也更加胆怯,对我的依赖性也明显变强。想到这里,我猛地一拍脑门,终于意识到自己忙于调查罗宁和警方的事情,竟然忽略掉了苏郁的病情!

    就在这时,苏郁推开了诊所大门,顶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对我说道:“对不起,早上起晚了……最近总是感觉很累很压抑,怎么睡都睡不够。”

    我赶紧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是我的不对。可能因为最近让你接触了太多病人,所以才会有这种压抑的感觉吧。”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苏郁之所以觉得睡不够,是因为在她沉睡之后苏晓占据了身体,做了许多她压根不知道的事情。但是现在我还不能告诉她真相,因为这或许会引起两个人格之间的冲突,问题就会变得更加棘手。

    我给苏郁倒了一杯茶水,说:“最近诊所不忙,咱俩聊一会儿吧。”

    苏郁敏感的察觉到了问题,反问道:“我又出问题了?”

    我笑道:“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啊……”

    她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和古奇在一起之后‘鬼上身’的现象就很少出现了……而且即便是发生了,我也能努力熬过去。”

    我问:“苏郁,要不要考虑一下接受心牢疗,或许有办法让你摆脱这种情况,至少以后出门不用带墨镜了。”

    苏郁睁大双眼,说:“你的意思是?”

    “最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你的问题非常棘手,甚至认为那些和尚道士更能给你帮助。不过后来你成为了我的助理,我也因此对你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受暗示性极强的人,可以说也是我见过受暗示性最强的人。除此之外,你因为生活中遭遇大型的刺激事件而人格分裂,出现了第二人格苏晓,而你本身也变成了非常敏感的心理特质,即便经受很小的刺激也会诱发幻觉的出现。”

    苏郁咬了咬下嘴唇,似乎有些犹豫。

    我说:“你不用担心咱俩之间的关系,即便是在治疗过程中,咱俩也不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你大可以把自己当成一名心理咨询师,而我则是你的督导,你我之间的治疗只是日常的宣泄而已。”

    苏郁轻声问道:“就像是你和胡乐那样?”

    我点头,说:“是的,每一个人都会有心理上的问题,所以即便是心理医生也需要宣泄,这是人之常情。自从你成为我的助喇后,虽然自身情况有所好转但也因此接触了不少负面案例,所以我认为很有必要释放一下。”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突然有些担心脆弱敏感的她会不会突然转身离去。

    我有些紧张的看着苏郁,她终于抬起了头,说:“好!”

第一零二章 夏娃(中)

    在对苏郁进行咨询之前,首先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困扰着我。那就是为什么苏晓会向另一名咨询师也就是卓文萱寻求帮助,而不是我。

    我推测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是因为苏晓始终对我抱有敌意,以及不信任的态度。但是苏郁对我确实完全信任,所以这两个人格产生了矛盾,只能各自分别选择不同的行动方案。也是由于这种矛盾,才使得苏郁最近精神状态很差。

    她把太多力气都用在了处理人格矛盾的问题上面。但是很明显,到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苏晓还是选择了卓文萱,而苏郁选择了我。

    关于苏郁的治疗方案,我在很早之前就做过方案,由于她的性格敏感而脆弱,所以我俩的咨询场所会转移到催眠室中,并且我将催眠室的布置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

    原先的催眠椅变成了病人的座位,一张桌子放在我和她的面前,而在桌子上则放有一面镜子。咨询开始的时候,镜子的背面冲着苏郁,所以她暂时无法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

    我说:“这一次的咨询会有些危险,可能会让你感到不适。”

    苏郁坚定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可以承受的住。”

    我仔细的看着苏郁,她的眼睛是湿润的,仿佛随时都会流下泪水。似乎自从我俩认识以后,她变得稍稍胖了一些,至少身体不再是曾经骨瘦如柴的模样,但却还是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苏郁鼓起勇气抬起头,双手紧紧攥着衣服,能够看得出来她有多紧张,她忽然开口说道:“如果我看到镜子之后发生不好的事情……古奇你一定要狠心制服我,以免我伤害到你。”

    即便面临着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她还是考虑着我的安危。

    我笑着说:“加油,成功之后我带你出去吃饭,有家火锅店味道超赞,罗大左还给我一张会员卡呢。”

    苏郁终于笑了一下,如同冬雪初融。

    我拉上窗帘,关掉屋里的灯,顿时眼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顿时一旁空白的墙面亮了起来,这是我事先准备好的放映屏幕,而在上面则呈现出了一幅画面。

    画面上的内容很奇特,这是一张墨渍图,图形是对称的,但却没有任何意义。这个测验叫做罗夏墨迹测验,是少有的投射性人格测试。

    我说:“你可以自由的说出自己看到了什么,还有由此联想到的任何事物。”

    苏郁曾经自学过心理学,知道罗夏墨迹测验的原理,所以很快就进入了测验状态,回答说:“是一只蝴蝶。”

    我追问道:“能够仔细描述一下吗,或者说一下你看到它的感受。”

    “我似乎看到了蝴蝶翅膀上面的纹路,每一条都象征着一个选择……最一开始的选择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后面,甚至导致严重的后果。”

    我说道:“蝴蝶效应?”

    苏郁说:“没错,就是它……蝴蝶效应。”

    借着屏幕上的光,我能够勉强看到苏郁的表情,发现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于是问道:“你看到这幅画的情绪情感是怎样的?”

    她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我感觉自己深陷其中,很无助。”

    由于罗夏墨迹测验上面的图片都是毫无意义的,所以被试的回答往往分为几种,有人体、动物、抽象回答、无意义形象和抽象概念等。准确来说,这个测验没有任何玄机,它真的只是毫无意义的图片,但是被试在观察图片时候的回答还有做出反应的时间,却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有人曾经提出这样的结论,被试完成罗夏墨迹测验的时间通常需要20分钟到30分钟,如果反应过快,很有可能是躁狂症;反应过慢,很有可能是抑郁症;如果反应的太慢,甚至可能隐藏着自杀倾向。他提出这个结论的原因在于,认为被试如果花费大量时间来对图片做出反应,很有可能表示他看到这幅无意义图画的时候联想到了太多的事情,这往往预示着心理疾病。因为正常人很难将无意义图画联想出很多内容,艺术性较强的人除外。

    但是在我看来,这个结论并不能代表什么,而且准确性也有待评估。我认为罗夏墨迹测验中最重要的地方,还是在于被试看到了什么。我曾有过这样的经验,曾有一位被试不愿意说出自己的难言之隐,但他在罗夏墨迹测验的10张图片中都看到了性器官,这无疑暴露了他最不愿意提及的地方。

    这就是罗夏墨迹测验的厉害之处,如果一个人从10张图片里看到的都是和死亡、尸体有关的内容,那就说明这个人很有可能犯罪,或是自杀。

    然而对于至关重要的第一张图片,苏郁给出的答案却是……蝴蝶。

    关于蝴蝶效应,是说亚马逊雨林一只蝴蝶振动翅膀,也许两周后就会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苏郁会提起这个绝对不是偶然!

    然而更令我感到震惊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在余下的九张图片,苏郁竟然认为所有图片内容全部都是蝴蝶,这让我甚至有些怀疑她到底有没有配合我进行咨询治疗。

    苏郁的眉头越皱越紧,解释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看到这些图片的时候脑子里只能想到‘蝴蝶’两个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想不到,就好像自己的大脑被封锁了一样。”

    我对此同样感到困惑不已,为什么在苏郁的身上会发生这种情况。或许在她的潜意识中,蝴蝶还有着更深层次的含义,而且制约了她的联想能力。

    苏郁完成罗夏墨迹测验总共花费了四十分钟,大多数时间用来思考,但是所有图片的反应时间基本都是四分钟,给出的答案也都是蝴蝶。

    我小心翼翼的记录好这些,然后再次放映出另一张图片。

    这次的图片有了实质内容,大致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站在女人身后的老妇人。这个测验叫做主题统觉测验,其测验性质和罗夏墨迹测验大致相同,也是让被试根据图片联想一个故事,以此来反应出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苏郁怔怔看着墙上的图片,若有所思。

    我问:“你觉得图片上的年轻女人在做什么?”

    苏郁回答说:“她应该是在照镜子吧……但是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所以很害怕。”

    可以说每个人根据图片描述的故事都有所不同,但不得不承认,苏郁的描述是最有特点的,也是我从未听过的。

    突然,苏郁又说:“不对!图片上的内容应该才是镜子里的景象,女人的眼睛看着另一个方向,但是那个老妇人却在看着她自己,就好像她照了镜子之后,瞬间迷失了自己。”

    我皱起眉头,在纸上写下一些线索,说:“能不能根据这张图片编一个故事呢?越详细越好。”

    苏郁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

    有一天,一个年轻女人和往常一样过着普通生活,她在街上遇见了一个老婆婆,这个老婆婆穿着黑色的斗篷,手里拿着一个竹筐,但是用黑布盖着看不清里面的东西。老婆婆问年轻女人,要不要买竹筐里面的东西。年轻女人拒绝了,但是这个老婆婆却不肯放弃,始终跟在女人身后,一个劲要让女人买自己的东西,还说这个东西能够解决她现在最大的难题。

    年轻女人变得越来越不耐烦,在走过一条马路的时候加快了步伐,她在绿灯即将转为红灯的一刹那跑了过去,而老婆婆没有注意到交通灯的变化,就那样跟在了年轻女人的身后。年轻女人听到后面传来急刹车的声音,还有很多人发出的惊呼,她已经猜测到了身后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没有回过头去,反而是狼狈的继续前行。

    突然,年轻女人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她低下头看到了一个竹筐,正是老婆婆手里的那个。但是这个竹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个老婆婆不是已经被车撞死了吗?

    年轻女人觉得非常害怕,但是她又回想起来老婆婆曾经所过,竹筐里面的东西能够解决她现在最大的难题。

    我开口引导说:“她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苏郁的表情变得纠结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好像有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却偏偏说不出来,到最后她终于挤出来一句话:“这个女人……她想要个孩子,但是自己却没有……生育能力。”

    我问:“那她打开竹筐了吗?”

    在苏郁的故事中,年轻女人最终打开了竹筐,发现里面放了一个女婴,正在酣睡,神态可爱。年轻女人没能忍住诱惑,她一把拎起竹筐向着家里赶去,准备偷偷留下这个女婴。可是女人回到家以后,怪事发生了。

    她总是感觉有人跟着自己,还不停的说着一些她听不清的话,直到有一天,她在照镜子的时候看到了一幅画面。

    就是屏幕上放着的那张图画!

第一零三章 夏娃(下)

    说完故事之后,苏郁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是忧郁悲伤,却又带着一些诡异的笑意。

    我引导着话题说:“你应该知道,你刚才所讲的故事代表着一些事物。”

    苏郁点头,“是的,主题统觉测验就是通过联想故事的方式来揭露潜意识的内容。”

    我继续问道:“那故事里的年轻女人是谁,你在现实生活中能够找到对应她的原型吗?还有那个老妇人,她又代表着什么?”

    苏郁犹豫了很久,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感觉刚才讲故事的时候想了很多,但是故事里的内容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大脑里一样。”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关掉大屏幕,伸手打开了桌上的台灯,“下一步需要让你先看一下镜子,然后再重复一遍刚才的内容,这过程应该会十分痛苦。”

    苏郁深深呼吸,眼中带着一些恐惧但更多的却是坚定,她说:“我准备好了。”

    一片漆黑的催眠室中,只有台灯处有着一团浅浅的光亮,而在光线的包裹中则有一面圆镜。我将手放在镜子上,随时准备将其翻转过来。

    然而在做这件事情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苏郁,对于不能看到镜子这一点,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苏郁说:“能先说说你的想法吗?”

    我愣了一下,说道:“我认为你其实不是不能看镜子,而是不能看自己的脸。这算是人格分裂患者的一个症状,有些患者看见自己的面孔时会陷入‘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之中,所以出现了精神崩溃的症状。”

    她有些沉重的说:“我不确定事实是否像你说的那样……但是当我看见镜子的时候,会感觉里面有很多东西,包括那些你平常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在我接触到案发现场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死者的恐怖情况,而这些都会在镜面中得到反应。”

    我说:“这种情况能否理解为你的受暗示性太强,联想能力也极强,即便是没有看到实际发生的恐怖场景也能自行想象出来?”

    “或许吧,我认为我看到镜子时候表现出来的状态和人格切换的时候有很多区别。被鬼上身的时候我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但是苏晓出现的很多时候,我却会失去意识。”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苏郁的话,问道:“所以在你看来,苏晓的确是人格分裂导致的,但是‘鬼上身’的情况你认为并不是心理问题?”

    苏郁轻轻点了下头,说:“古奇,我从小就认为镜子有着奇妙的力量。它能够反映现实世界,但是镜中的画面本身却是虚幻的,镜中花,水中月,看似真实,实际上却没有实体。我觉得这就像是人类的抽象思维,因为没有实体,所以它就可以不受限制,表现出许许多多的场景。”

    我用笔记录着苏郁话里的关键词,同时陷入沉思,不得不承认苏郁说的话很有道理,这让我想起了曾经接触过的一个案例。

    那个男人坚持认为自己是镜子里走出来的人,并且声称达芬奇也是镜中人所以才能画出那样伟大的画作。当我问起原因的时候,男人回答说,镜面世界里面存在着许多现实世界中看不到的东西,那些东西能够赋予他源源不断的灵感。

    苏郁问道:“你听说过维多利亚公园事件吗?”

    我摇头说道:“只知道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公园位于香港,据说很久以前就建好了,这所公园里有很多公共厕所,但是其中一个男厕里面的镜子和其他的有所不同……那里的镜子是一面铜镜。”

    我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不应该用玻璃镜子吗?”

    苏郁继续讲道:“下面的故事我也是听说的,没法验证它是真是假,但我相信……据说有一位家住在公园附近的少女在晚上出来散步,结果被一名中年男性盯上,强行拖入那个男厕所里面……不仅受到侮辱甚至还被残忍的杀死了。第二天有人在厕所里面发现了少女的尸体,赶紧报了警,警察根据监控录像和指纹体液等证据很快就抓到了犯罪嫌疑人。但是,犯罪嫌疑人一直都在否认杀害死者,于是警方将其带到了那间公厕,在里面警察再次反复询问犯人是否承认罪行,但是犯人还是否认。”

    “就在警方打算放弃询问的时候,忽然公厕的玻璃上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影像,镜子里竟然出现了犯人对死者进行施暴的画面,整个过程就像是看录像带一样。犯人当时就被吓呆了,赶紧认罪,之后那面镜子就突然无故炸裂了,而且从那之后,所有挂在男厕里面的新镜子都会无故炸裂,所以才换上了比较结实的铜镜。”

    听完故事之后,我无法确定这个事件是真是假,因为我还听说过另一个相似的故事。

    据说是在20世纪90年代的某一个雷雨天,有些游客在故宫游览的时候发现了“灵异”现象。竟然在宫墙上出现了几个清代宫廷打扮的宫女,当时还有很多人将其拍了下来。后来官方的解释是,宫墙的染料中含有四氧化三铁,所以呈现暗红色。有磁性的物质能够产生磁场,再结合上雷雨天气和闪电的因素,导致影像被留在了墙上。以后发生相同天气的时候,就会使墙上的影响再度播放出来。

    我想这两个事件或许有着相似的原理,只是目前科学还无法将其解释清楚罢了。

    但是我的这个想法并不能告诉苏郁,这只会影响我和她此时此刻的治疗关系。

    我说:“准备好了吗?”

    她明显有些紧张,点头的时候身体都在颤抖。

    下一刻,我将镜面转到了苏郁那头。

    我看见她闭着眼睛,鼓起勇气抬起头,然后一点一点的睁开了双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似乎真的在苏郁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但那只是一闪而过,所以也有可能是我眼花了而已。

    苏郁的表情开始有了变化,她睁大双眼,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除此之外,她还将一直放在腿上的双手挪到了桌子上,握成拳头状。

    我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不知道面前的人还是不是苏郁。

    她将目光转到了我的身上,用一种带着笑意的语气说:“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我冷静的说道:“苏郁,清醒一点,不要迷失了自己。”

    话音刚落,苏郁的身体开始急剧颤抖,似乎是在争夺身体的操控权一样,她的表情时而邪异,时而无辜,但总归是大致控制住了身体,她喘着粗气说道:“别担心我,快点进行下一步吧!”

    我再度打开大屏幕,迅速将镜子转了一个角度,让苏郁刚好可以从镜子里面看到屏幕上的图画。

    我说:“这就是第二步,你需要根据镜子里面倒映的图片重新做一遍罗夏墨迹测验还有主题统觉测验!”

    苏郁抓了一下头发,咬着嘴唇,努力将头部转向镜子。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说:“我看到了一只血红色的蝴蝶!”

    我闻言一惊,罗夏墨迹测验的第一张图片是黑白的,并没有任何颜色啊!

    苏郁接着说道:“蝴蝶的翅膀上有两个骷髅头的图案……它的翅膀似乎在动……”

    我问:“这个蝴蝶给你什么样的感觉?”

    “阴森……它就像是从地狱飞来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听到“地狱”两个字,我突然回想起了第一次带着苏郁去安定医院发生的事情。那时候,有一个精神病人看到苏郁之后异常惊恐,并且反复念叨着“那个女人身上开满鲜花”,当我问他是什么花的时候,他给出的答案是,“地狱花”。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苏郁真的和“地狱”有着不解之缘,还是说只是巧合?

    苏郁像是抽疯一样开始前后晃动,椅子也随之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握住了苏郁放在桌子上的手,说道:“坚持住。”

    似乎真的有些效果,苏郁变得冷静下来,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镜子,开始继续描述着自己看到的图片。

    她说,在她的眼前有一片地狱,一片血红色的地狱,里面到处都是尸体,在尸体上还有红色的蝴蝶不停飞舞。

    就好像,蝴蝶是枯骨的血肉,人在死后身体散华成蝶。

    我听着她的描述忽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悲伤,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人的心里要有多孤寂,才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苏郁此时此刻描述的场景象征着她内心深处的一片荒芜,那些死去的人代表她失去的双亲,蝴蝶虽然具有美感,但是血红色却赋予了它一种残忍,这是苏郁一直以来的愿望。

    她并不是因为愿意相信鬼而相信鬼的存在,只是对于苏郁来说,如果不去相信鬼,那就说明她已经和双亲永别。

    与其相信孤独,还不如相信鬼魂的存在。

第一零四章 迷雾一般的过去

    一共十张罗夏墨迹测验的图片,苏郁只在其中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令人绝望。她的目光仿佛穿越了镜面,看到了另一个虚幻世界,也从图片之中看到了种种厄难。

    当所有图片播放完毕的时候,苏郁问:“结束了?”

    我回答说:“是的。”

    她不屑的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我,眼神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再度放出了主题统觉测验的第一幅图片,年轻女人和老妇人的那张图片。

    苏郁将视线转向镜子,面无表情的说:“这是什么?”

    我说:“请你尽量描述一下自己看到的图画内容。”

    “两具骷髅,仅此而已。”

    果然,这种状态下的苏郁再度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我说:“能不能根据你看到的东西编一个故事?”

    她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我拒绝。”

    自从苏郁看到镜子的那一刻起,她的行为举止还有语气表情都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而且令人厌恶。除此之外,我也能感到她对我有一种矛盾的情感,似乎狼上是亲近,但是现在的情况却又是拒绝。

    我说:“那要不要我给你讲一下,你刚才编造的故事?”

    她冷冰冰的看着我,沉默不语。

    之后,我将苏郁刚才讲过的那个恐怖故事复述了一遍。然而却只得到了不屑的笑声,她说:“只是单纯的想要吓唬你而已,你还当真了?”

    我皱着眉头,大脑中飞速思考着有关苏郁的所有事情,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苏郁,请你尽力配合我进入催眠状态。”我关掉屋里所有的光亮,轻声说道。

    虽然看不清苏郁的表情,但她还是挣扎的回答说:“好的。”

    下一刻,我忽然打开了打火机,一缕火焰出现在黑暗之中。这一幕似曾相识,因为在最初认识苏郁的时候我也使用过这种伎俩。

    我将打火机放在自己的眼睛前方,而我的瞳孔之中则倒映着火苗,显得妖异无比。

    我说:“想象自己置身于一片海洋之中,温暖的海水迅速将你包围……”

    顺着微弱的火光,我看到苏郁脸上表情变得纠结起来,她咬着嘴唇反复扭动着身体,似乎是想要抵抗什么。

    她嘶哑着喉咙说:“闭上你的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没有理会她的抗议,我继续说道:“海水包裹着你的每一寸身躯,你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你现在很安全,你突然觉得很困,想要安心的睡去……”

    “够了……闭嘴……”苏郁的抗议声越来越小。

    “现在你可以睡了……安静的睡吧……没有人会伤害你……”

    说完这些之后,我迅速关上了打火机,顿时屋里重新回到了一片漆黑之中。我听到苏郁那头传来一声闷响,应该是她瘫倒在了催眠椅上面。

    直到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只手仍和苏郁的一只手紧紧相连,而且她的力气出奇的大,竟然将我的手上捏出了数道淤青。

    我没有放开她的手,轻声说道:“苏郁,你看到了什么?”

    她轻轻闭着双眼,表情前所未有的安详,她说:“这是一片纯白色的空间,什么都没有……不,只有一只蝴蝶。”

    “什么样子的蝴蝶?”

    “是血红色的。”

    我说:“翅膀上的花纹呢?”

    “是骷髅头……我好怕。”

    我微微用力的捏了一下她的手,说:“那不是血红色,而是火烧云的颜色,看起来很温暖……翅膀上的花纹也不是骷髅头,而是类似人脸的花纹,不是吗?”

    苏郁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说:“你再仔细的看看,好吗?”

    大约半分钟后,苏郁回答说:“你说的没错……那只蝴蝶很美,就像是晚霞变成的蝴蝶……而且它翅膀上的纹络特别像是一张人脸,看起来也很亲切……”

    我问道:“那张人脸,是谁?”

    “是古奇……”苏郁用极轻的音量说着,如果不仔细去听甚至会听不清,“这只蝴蝶似乎想要带我去某个地方,它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你愿意跟它去吗?”

    苏郁犹豫了一下,“愿意。”

    “好的,现在你将它捧在手心……当我数到三,你就跟随着它的指引到达另一个地方……”

    在黑暗之中我无法看清苏郁的表情,但我觉得她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我开始倒数,“一、二、三!”

    突然,我松开了苏郁的手,在我的手离开的一刹那,能够感到苏郁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她开始大口喘气,似乎看到了一些恐怖的东西,许久之后才平复下来。

    我问:“你看到了什么?”

    苏郁带着哭腔答道:“我看到了一个年轻女人……在她的身后有一个老婆婆被车子撞飞了……”

    奇怪,为什么苏郁会在催眠的世界里看到虚构故事中的场景,难道那个故事真的预示着什么?

    我继续问:“你能看清老婆婆是谁吗?”

    “能……”

    “你认识她吗?”

    “似乎……认识……很熟悉……”

    我又问:“那个年轻女人呢?”

    “她长得很像我的妈妈……”

    我感觉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追问道:“竹筐里面装着的孩子是谁?”

    苏郁突然撕心裂肺的喊道:“是我!是我!”

    忽然,她又变得安静下来。

    我说:“你看到这副场景的时候是什么心情?难过、悲伤、还是喜悦?”

    她不说话,甚至连喘气的声音也没有。

    我继续问:“有没有注意到天气,是晴朗的还是阴天呢?除了你看到的这些东西之外,还有没有能够吸引你注意力的事物?”

    依然没有回答。

    我感觉有些奇怪,但是由于屋里太黑实在是看不到苏郁的状况,只能试探着问:“苏郁?你还好吗?”

    沉默无语。

    好不容易将苏郁催眠,所以我没有选择打开屋里的灯,以免惊扰到她。我只能再度擦亮了打火机,顺着火光看向那头。

    然而就在我打开打火机的一刹那,瞬间感觉面前出现了什么东西,顿时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身上的汗毛也纷纷炸了起来。

    我低头看着火苗,缓缓抬头……

    忽然看到一张人脸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为了不让我发现,她甚至没有呼吸!

    我与她的眼睛四目相对。

    眼睛的瞳仁部分变得针尖一样细小,剩余的眼白部分充满了红色的血丝,那一刹那,我真的以为看到了恶魔。

    但她不是,她苍白的脸庞,纤细的发丝,还有身上干净的味道,都说明这个人就是苏郁。

    可是为什么,这一刻我真的不希望她是苏郁!

    强忍住心中的恐惧,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苏郁,你怎么了?”

    她说:“安……”

    什么意思?安全感?

    我说:“放心吧,这里是安全的,不会有人伤害你。”

    她微微张开嘴,又说:“安……”

    苏郁的声音变得异常嘶哑,我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隐约听出一个“安”字,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向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摸到了苏郁的小手,发现一片冰凉,而且这种凉意直透骨髓。还记得带苏郁看海的那一次,她的身体也是这样寒冷。

    我说:“这里真的很安全,放心吧。”

    苏郁轻轻的摇了摇头,突然眼睛开始用力向上翻去,随着瞳仁的晃动,她头部的摇动也越来越剧烈。到了最后,她几乎像是一个疯子,披头散发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看”,因为她的眼中已经完全剩下了眼白。

    而苏郁的嘴里,还在发出“安……安……”的声音。

    我再也无法控制住局面,立刻打开了催眠室的灯,开口说道:“苏郁,当我数到三你就会醒来!”

    “一!二!三!”

    她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塑。

    我突然变得手足无措,立刻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庞,将散乱的发丝拨到脑后,大声喊道:“苏郁,快醒醒啊!”

    可是她仍然没有反应,而且从刚才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半点呼吸,就像是死人一样,甚至翻白眼可能就是缺氧的缘故。

    我再也无暇顾及太多,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将自己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嘴唇。

    她的唇瓣,冰冷……柔软……

    而就在我吻到她的那一刻,苏郁身上的寒意忽然如潮水般褪去,她的嘴唇也变得温暖起来。

    这一刻貌似很短,只有一瞬间,但也貌似很长,仿佛过了好几个季节。

    寒冬过后,来临的是暖春。

    我猛地坐直身体,仔细打量着苏郁,发现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而且小脸通红。

    我说:“没事吧?”

    她还是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而眼睛则一直盯着我。

    似乎自从我们认识以来,她还是头一次用这种眼神一直看我,以往都是那种躲躲藏藏的眼神。

    我说:“真的没事了?”

    她又摇了摇头。

    见状我终于舒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已经满头大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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