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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全文阅读

作者:姜姜好     伤痕txt下载     伤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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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人交战

    小伤左手紧紧握住他的刀。苍白的手,漆黑的刀。刀身漆黑,刀柄漆黑,甚至连刀锷都是漆黑的。

    刀在夕阳的余晖下发出妖异的青紫色。他握刀的手有些颤抖。一阵风吹来,木叶萧萧而落。他的心也一下子随落叶沉了下去。

    他已退无可退,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风忽然间就消失了,木叶却还在空中无可奈何的盘旋。

    他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站在他面前的都是他曾经义气结盟、患难与共的兄弟,他怎么下得了手?

    当他再一次艰难的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握刀的手已颓然垂了下来。他长长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风林三鸟”,摇头道:“你们虽不义,我却不能无情,现在……你们已可离去。”他强忍着心里的悲愤与痛苦,咬牙接道:“道不同,志不合,不相为谋。我既违背了你们的意愿,你们要杀我也是情有可愿的。”他挥了挥手,叹息道:“你们走吧。”

    “风林三鸟”面面相觑,终于俯身拾起了掉在地上的兵刃。为首的乌鸦抱拳一揖道:“天色已不早,你还是赶紧逃吧,他们很快就会赶来的。”他总算还没有完全忘恩负义。

    小伤当然知道“他们”都是他昔是的属下。他嘴角的肌肉抽动着,终于转过身,抱起了已经奄奄一息的飞雪。

    麻雀不解道:“救她干嘛,她不过是青楼的一个**?”

    小伤爱怜的看着飞雪,他眼里的表情很奇怪。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麻雀道:“谢谢兄弟的好意,但我必须带她走。”他再次俯首,看着飞雪,幽幽叹道:“因为这一刀她是替我挨的。无论哪个女人,肯替男人挨上这么一刀,都绝没有人会将她看作**的。”

    “风林三鸟”已经走了。忽然间暮色就已将整个大地笼罩,暮风中已有了寒意。

    飞雪原本白玉般明透的脸已变得灰暗,双目无神的望着小伤,虚弱的道:“公子,他们说得对,你再不赶快逃,就来不及了。”她勉强笑道:“反正,我也……活不长了。”说完这句话,她就无力的闭上了双眼。

    小伤望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却用双手将她抱起,展开身形向林木深处掠去。

    他在茂密无边的乱树林里奔跑了近两个时辰,虽已累得精疲力竭,却还是没有找到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后面的追兵却已越来越近。

    冷七脉绝不会给他活命的机会的,为了篡夺他的楼主之位,这位副楼主想必已暗中策划了很久。以冷七脉的机警与行事之周密,他想必已在这片林子外所有的出路口设下了埋伏。致命的埋伏。

    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飞雪已经昏了过去。小伤找了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将她放了下来。他这才发现她的伤口又在流血,紫黑色的血。小伤一下了惊呆了。

    砍中飞雪的这一刀无疑淬有剧毒,经过方才的一路奔跑,毒性无疑发作得更快。可是他竞完全不知道冷七脉下的究竟是什么毒。

    他强忍着心里的悲愤,自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个白玉瓶,自瓶里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塞进飞雪的嘴里。他希望这粒护心定神的丹药能够暂且延长她的生命,这样他才能争取得足够的时间去寻医求药。可是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这希望是多么渺茫。

    夜雾在草丛间起,四野寂无声。天地间似乎一切俱都沉寂了,连那无声的风都似已被这片死寂吓跑,连那天上的月都似已吓出的一身冷汗,愣在那里,竟忘了掩去那张惨然失色的脸。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究竟隐藏着多少可怕的杀机?

    小伤将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他全身的肌肉都似将崩溃。他从未想到静寂会给人带来如此可怕的感觉。莫非他们已经来了?

    他迅速的将四周扫视了一遍,留意着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忽然间身后有风声响起,他反手一刀挥出,只听“咔嚓”一声,刀影在月色下惊鸿一现,他的人已飞掠丈外。可是只有刀风,没有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循声寻去,只见地上一截枯枝已被齐中斩为两段。那风声无疑就是这截枯枝掉下时发出的。他松了口气,正准备去抱飞雪时,耳际里却听到一阵诡异的声音。

    这声音竟似非人间所有,急促、尖锐,当他还未来得及用心去听时,它却已嘎然而止;小伤以为它已彻底消逝时,他耳里却又传来一种很细、很小、若有若无的声音,如毒蛇从你身上爬过的惊魂,如附骨之蛆绵延不绝直透灵腑,渐缓渐徐终如坠入十丈软红的舒坦;如一个酒徒沉溺于醉乡的飘然。

    酒色无疑是男人最大的迷恋之一,他的感觉已经被无意识的诱导入这种不能自拨的死角尖里,他的情感已逐渐被控制,已渐渐失去了狼。

    可怕的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因为自他在娘胎里的那天开始,甚至更早,他就已经无意识的接受着既有的一切——既有的历史、文化、道德、法制……一切都在他心里生了根,似乎本来如此,当他面对人与事的时候,他就会无意识的去排斥与之悖逆的一切。这时他听到了一声警钟。

    他心里一震,黑暗中却又传来了厉鬼在哭嚎、怨魂在泣诉、阎王在声讨……这些声音,永远属于公道和正义的声音。他感到了自己曾经的酒色无度、飞扬跋扈、蛮横嚣张、随意任为、无法无天、无德无量……但就在这时,他又同时听到酒色的**、放纵的逍遥……

    **是人本生的罪恶,也是本生的美好,此刻他却带着一种负罪感在饱受罪恶诱惑的同时来战胜罪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胜利总是站在正义一方的,但天下也有不少人为之而疯狂,而迈向罪恶的深渊。

    小伤的内心在放纵**和选择正人君子间交战,在外界之我和本真之我间争吵,在经常和无常间、梦与现实间,想找回属于本身的东西。

    但现在,放纵**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罪恶感越来越重,渐渐的,他几乎已不能接受,掩住耳朵不想去听,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是他办不到。

    他声嘶力竭的喊叫,他已不能思想,他快崩溃了。

    他感到骨子里奇痒难耐,身上每根神经都将爆裂。他挥刀乱舞,不仅想毁灭整个世界,也想毁了自己。

    凌厉的刀势挟带着滚滚狂风在空中飞舞,一棵棵树木在一连串“咔嚓”声中折断倒下。突然,一阵狂风犹如恶魔般吹来,卷起了满地落叶,落叶也在空中卷舞。

    小伤的眼里渐渐变成了一片漆黑,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是他还没有停止他的动作,到最后,甚至连这风声、这落叶、连他自己的衣衫和头发,都成了他的敌人,欲除之而后快。

    他终于精疲力竭的瘫软在地上,口里说着胡话,昏了过去。

    一切声音都渐渐的远去,天地间又变成一片死寂,连最后一缕微风都悄无声息的溜走了,月亮早已躲到了云后,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还不知有多少杀机在等着他?

    他朦胧的脑海里在等着老天对他的惩戒,他期待着死亡的解脱。

    到后来,他就完全失去了知觉。他甚至连耳边响起的“沙沙”脚步声都不得感觉不到。

    来者是谁?莫非那些神秘可怖的恶魔已经准备前来攫取他的性命?这岂非正是他此时所期待的?

第二章 无痴方无病

    小伤并没有死。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而充满芳香的床上。他的感觉从未如此的舒坦过。可是他却看不见这是一张什么样的床,是谁的床,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里莫非正是地狱妖魔的春闺?

    他看不见,这倒不是因为屋里没有灯光,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他的眼睛还不能去适应这突然的光线。这时他听见门被轻轻的推开了。

    风从门外吹进来,吹在他脸上,婉如情人的初吻。他感到一阵幽幽的香气在他鼻翼间浮动。飞雪身上就常有这种淡淡的清香。他心里一动:“莫非是飞雪来了?”

    可是他立刻否定了这种想法:“飞雪身负重伤,而且还中了毒。”那么这个一直伫立在门口,迟迟未进来的人会是谁呢?他挣扎着想爬起,怎奈他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时伫立在门口的人终于开口了,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她居然是个女孩,声音轻脆,听起来很美,笑得更天真。她笑道:“我都来看你十八次了,本来以为你死定了,心里本来很伤心的,可是现在……”她娇笑着跑过来,拉着小伤的手,,将嘴凑近他耳边,悄声道:“我决定要嫁给你。”

    小伤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这一生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也不知有多少,可是和这件事比起来,那些事简直就不能算是事了。

    女孩子娇笑着接道:“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女孩,可是她……”小伤当然知道她说的“她”是指的谁,忍不住问道:“她怎么啦?”

    女孩用手指去拔弄他的头发。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鼻息。她娇嗔道:“你就那么关心她么?她有什么好?”

    小伤沉默着,幽幽道:“她救过我的命。”

    女孩子火气更大,已经开始在跺脚了,大声道:“她救过你的命,我难道就没救过你的命?莫忘记她那条命也是我救回来的。”她越说越气,声音更大了些,道:“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我有什么不好,我有哪点比不上她?”

    小伤当然还睁不开眼睛,可是他却听得出这女孩声音里充满了无比的自信。她冷哼道:“幸好你现在看不见我,否则,你一定会大吃一惊。我就不信你还能找得出比我更好看更能干的女孩子。”她得意的道:“我会琴棋书法,精通吹拉弹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是医卜星相、佛学道藏,我也略知一二。”她一顿接道:“可她呢?看她病恹恹的样子,保管什么都不会。”

    小伤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子确实是个聪明能干的女子,而且也一定很漂亮。他叹了口气道:“姑娘救了我,我很感激,日后有机会我也必定会加倍报答,可是,我不会娶你的。”

    女孩子显得很吃惊,道:“为什么?我这么好的女孩子你都不娶,你要娶什么样的女孩子?”

    小伤心里叹了口气,这么奇怪的女孩子倒真少见得很,他实在很想看看这个女孩子。他忍住笑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要是个大坏蛋,你怎么办?”

    女孩子噘嘴道:“我不怕,我也不信,你若是坏人,就不会救她了。”

    小伤故意板着脸道:“是么?”他的手已伸向了女孩子的胸膛。她的酥胸坚挺而富有弹性。

    女孩子尖叫着闪开了,吃吃道:“你,你要干什么?你坏!”

    小伤狞笑道:“现在,你总该知道我是不是坏人了吧?你还会嫁给我么?”他实在很想看看女孩子此时的脸,她的脸一定红得比熟透的苹果还可爱。

    他只希望她能快点出去,马上结束这场闹剧。可是女孩子后退了两步就站住了,还嘴硬道:“嫁给你又怎么样?”

    小伤故意做出很回味的样子,慢腾腾的道:“你过来就知道了。”

    女孩子毕竟已初解风情,被小伤这一摸,到现在心口还在“砰砰”的跳,喘着气,瞪着小伤,眼珠子忽然一转,不怒反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怕娶我才故意这样做的。可是我偏偏不上你的当。”她冷笑接道:“否则你怎敢欺侮你的救命恩人?”

    她哼道:“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我非嫁给你不可,难道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得死光了?”她冷笑不已:“我告诉你,这可是我爷爷的主意,如果要我来挑,哪怕全天下的男人真的都死光了,我也不会挑上你。”

    她越说越气:“可是我爷爷却说什么,我能嫁给你,是我前世修来的福份,只怕的是你看不起我。我呸!我一听心里就有气,所以才想来看看你究竟有什么三头六臂。”她嗤之以鼻道:“就你这模样,就你这德性……”

    小伤只有装着没听见,但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却忍不住道:“你爷爷是谁?”

    女孩子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她一听见这声音,立刻就闭上了嘴。

    脚步到门口停了很久才一步步走了进来,宛如一阵若有若无的风。

    小伤感到他到了面前,却没有开口。他忍不住道:“阁下何人?不知有何见教?”他听不见回应便接道:“请恕在下有病在身,不能起身相迎,失礼之处,还望见谅。”还是不见回答。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传说中的幽魂突然降临人间,忍不住问女孩:“他莫非是个哑巴?”

    “谁是哑巴?”小伤听见女孩的声音在回答。

    “当然是刚才进来的人。”他不解道。

    女孩子冷笑道:“谁进来了?你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

    小伤简直不敢相信,奇道:“你一直在这里?”

    女孩子没好气的道:“你说呢?”

    小伤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闭上了嘴。这两天,一连串发生的事,都在他的意料之外。难道这个女孩就是那些鬼魅的化身?想到在那迷林里所发生的一切。他忍不住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嘎声道:“你究竟是谁?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把飞雪怎么啦?”

    女孩道:“你说的飞雪就是那个负伤中毒的女孩?”

    当然是。女孩正色道:“她暂时很好,毒性已得到控制,可是你若想她长命,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小伤急道:“什么条件?”

    “娶我为妻。”女孩强调道:“这是唯一能保住她性命的法子。”

    小伤苦笑。她刚才已说过。他还未想出措词,女孩已接道:“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是我爷爷的。”

    小伤叹了口气。这话他刚才也说过。她道:“我自小就没有父母,是爷爷在野外将我捡回来把我抚养大的,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辜负他。”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伤感,接道:“何况,他也是一片好心。你虽然不怎么样,我也不喜欢你,可是他说,一个女人舍得拿自己的命去救的男人,都不会太差。再者,你若真是个好人,就一定会为你的女人娶我为妻。”她一顿接道:“跟着一个好人过一辈子总不会吃亏的。”

    小伤苦笑。他能算是一个好人吗?

    女孩又道:“你一定在奇怪,我爷爷为什么不找别人,却偏偏找上了你?”这一点小伤的确一直不解,他问道:“为什么?”

    “三天前是我的生日。”女孩解释道:“他将把我捡回来的日子定为我的生日。今年我已整整十八岁了。爷爷十年前就已承诺要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替我找个好丈夫。”

    她微笑接道:“生日头一天晚上,我特别高兴,兴奋得连觉都睡不着,想象着我未来的夫婿是什么样子的。因为除了我爷爷外,我还从未见过别的男人。对男人的印象以及男女间的事,也只是从书上看来的。”

    她的语气有些沉重,竟不似她这年龄所应有。她叹息接道:“我就偷偷到树林里去玩耍。没想到就遇见了已经昏过去的你和飞雪。”她吃吃接道:“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小伤叹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没遇见他们?”

    女孩不解道:“他们?谁?”

    小伤道:“那些发出各种奇怪声音的人,也就是欲取我性命的人。”

    女孩茫然道:“我根本没见过他们。”她嗫嚅着接道:“你……会答应他么?”她本来是想说:“你愿意娶我么,”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女孩已经走了。

    从门外吹进来的风中已有些寒意,想必天已快黑了,冷冷的晚风中忽然传来一阵阵蒙古族特有的音乐“呼麦”声。这里远离北疆,怎会有蒙古人?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在这不知名的地方,经历了这许多诡异离奇的事,忽然又传来这古怪妖异的“呼麦”。小伤完全迷惑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你会答应他么?”

    是那个女孩的声音。小伤再一次被震惊了——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听见刚才那个女孩已经走出了那扇门,而且她临走时,还将门掩上了。这一点,他从声音里可以判断出。他脱口道:“你没走?”

    “你说呢?”女孩没好气的道。

    小伤再次闭上了嘴。这些不可思议,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明明不可能发生,却偏偏在他面前发生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女孩这次真的走了。她告诉小伤她爷爷很快就会来的。

    小伤无疑已完全被她的爷爷控制,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看来,要救飞雪,他只有娶这个女孩子为妻了。但要娶一个连相貌都不知道的女孩子为妻,这种事却教他怎么做得出?他虽然觉得这个女孩幼稚得可笑,她的爷爷却实在荒唐得可怕。

    他是怎样一个呢?

    小伤并没有等多久,女孩的爷爷就来了。虽然看不见他的人,小伤也可想见他的可怕。他的声音沉稳而冷酷。

    他说:“无颜那个丫头想必已对你说了一切?”

    原来那个女孩叫无颜。小伤默认。

    他接道:“我本来并不想要强迫你这么做。”他叹了口气,又道:“因为我自己也知道这是件多么荒谬的事,但是看见她那么喜欢你,我实在不愿让她伤心失望。”

    小伤淡淡笑道:“你不强迫我,说不定我也会喜欢上他的。因为她的确很可爱,而且很聪明。”

    无颜的爷爷沉默良久才接道:“我不能冒这个险,因为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并没有说为什么,小伤也没有问。他不愿说的话,问也没有用。幸好等他体力完全恢复后,任何疑问他都会慢慢搞清楚的,现在急也没有用。

    老人又道:“你可以明天再作决定,因为那个女孩明天还死不了。”

    明天虽然死不了,后天却死定了。小伤心里叹了口气——他并不爱飞雪。

    飞雪不过是青楼里的一个**,他从来也只把飞雪当**看待,唯一不同的是,她救了他。被一个自己毫不钟情的青楼女子舍命相救。

    他不知道飞雪为什么要救他,可是现在他却非救飞雪不可了。他虽然不是个君子,但也绝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在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召唤他,要他做出正确的决定。但这个决定却又是多么的不近人情,多么伤心。

    他并不是可以容纳三妻四妾的男人,这种男人连他都看不起。他听老人也承认道:“如果你答应,就一定要对她好,只对她一个。”他缓缓接道:“所以你还是考虑好了再回答我。”

    小伤没有考虑。如果迟早都必须要做出个抉择。何妨早点面对?他坚定道:“我现在就答应你。”

    老人显得惊奇而欣慰,道:“你不后悔?”

    小伤平静道:“我做的是我应该做,而且必须做的事,做这些事的人都绝不会后悔的。”他叹道:“只是无可奈何。但人世间每个人多多少少总难免会遇见几件这样的事的。”

    老人赞道:“好!好男儿!”

    小伤忽然笑道:“其实我也并不吃亏,说实在的,无颜真的很可爱,很多人终其一生也难得有这么好的运气。”他缓缓接道:“飞来的艳福我若都不笑纳,我岂非是个笨蛋?”

    幸好他还不知道真相,否则他不重重狠狠的煽自己两个大耳光才怪。到那时,他非但笑不出,只怕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时,老人已笑道:“你能这样想,那当然最好。”他又告诉了小伤一个秘密。小伤听见这秘密后虽未气得半死,也差不多了。

    老人道:“若不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你现在至少已经死了十次。”他解释道:“你在迷林里所听到的那些声音,都是藏龙老人的杰作。”

    小伤讶然道:“老先生说的藏龙老人莫非就是二十年前就已威振关外,人称‘千音千针、千手千心’的诸葛藏龙?”

    老人道:“就是他。”

    小伤沉吟道:“此人又号称‘四千神’。只因他不仅心灵手巧,变化万端,而且能发出成千上万种声音,他身上所藏的各种针器亦不下千种。”

    老人冷冷道:“那倒也未必。”他显然对这藏龙老人心存介蒂。不过他也承认道:“但他的‘天绝地灭’大搜魂术,你已经领教过,应该知道他的厉害。”

    小伤当然已经领教过,而且深知其厉害。它实在像是神话中握住人性的如来佛主的手,无尽变化皆在它的掌握之中。

    老人却并不承认他的本事,转口道:“就因为那丫头,我求他救了你。”他的语气中有些愤恨,似乎以他的身份而去求藏龙老人是件不可容忍的事。他叹道:“我虽能保证那个女孩不会因为受的伤和中的毒而死,却不能保证她还能获得自由。”

    小伤急道:“为什么?”

    “因为诸葛老儿本来就是个怪人,他看上了那女孩。”他缓缓接道:“这也是我们交换的条件。”他冷冷又道:“平心而论,能令你们永远分离,我正求之不得。”他不愿让任何人破坏无颜的幸福。

    小伤默然。

    老人叹了口气,又道:“不过他自视甚高,做事讲究公平。这也正是他在等你要谈的事。”

    小伤脱口道:“谈什么?他在那里?”

    老人忽然道:“我就在这里。”

    小伤再次动容道:“你就是藏龙老人?那么无颜的爷爷呢?”

    老人笑道:“他当然在他该在的地方。”

    小伤忍不住问道:“那么他又是谁呢?”

    藏龙老人道:“‘痴痴不倦,无痴无病’的有病老人,你可曾听说?”

    “痴有病?”小伤叹道:“这就难怪他能解飞雪的毒了。”

    老人不想再谈这件事,他只做他想做而且觉得值得做的事。他道:“他虽然没有来,但来与不来,结果都完全样,我要说的话,也正是他想对你说的。

    他正色接道:“你若想将那女孩从我身边夺回去,只有用你的刀。我看过你的刀,不错。”

    小伤承认道:“当代最著名的七种武器之一,长二尺七寸,净重三十八斤,名藏邪刀,出自当代名匠黑丝子之手。但我却是从一个仇家手里取得。”

    老人道:“谁?”

    小伤咬牙道:“铁心挚!”这个名字在他心里份量仿佛很重,他和铁心挚之间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他恨恨接道:“可惜我还未能杀了他。”

    老人眼睛一亮,道:“你现在已有个机会。”

    他慢慢接道:“只有一个刀法卓绝的高手才杀得死他。因为据我所知,他也是位不世出的高手,若非如此,他也不配得到这把死亡之刀。”

    过了很久,小伤才使自己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道:“他的确是个十恶不赦、大奸大恶之人,也是个练武的奇才。”

    老人道:“可是你一定能打败他。当然,如果你够聪明,意志够坚强,也能打败我。”他声音里有种狂傲的热情,接道:“江湖中只知我‘四千神’,其实这些都只是我自娱自乐的小玩意儿,不登大雅之堂,而我秘而不宣、藏而不露的‘藏邪八刀’才是我武学的精髓,也是我毕生心血的精华。”

    他道出了惊人之语:“我毕生只将此刀法传与一人,他就是铁心挚。这把刀也正是我赠与他的。”

    小伤这才大吃一惊,他得罪了这老人的徒弟,他无论怎样对自己都不过份。可老人却道:“你们的恩怨我不知道,也不想过问,我只希望他不要辱没我所传授的刀法。”他叹息道:“本来我对他的确充满信心,但是后来,他自己把自己毁了,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他大声接道:“他已不配做我的传人。”他看着小伤道:“现在我可以将这套刀法传授于你,有了这套刀法,你就可以杀了他了。”

    小伤不懂。

    他就解释道:“我藏龙只容一个徒弟活在这世上,一个最强的徒弟。”他目中威棱四射,可惜小伤却看不见,听他说道:“你就是那个人。我给你一年的期限,你如果能将他杀死,公平的杀死,我保证在这一年之内,我绝不动那个女孩一根毫发。”

    小伤并没有问他如何保证,但他相信他能做到,因为他了解这种人懂得尊敬别人就是尊敬自己。

    老人又道:“这里是我的洞府,但我可以借给你一年时间,只要你能杀死他,无论你要在这里做什么都可以。”

    小伤反问道:“如果我杀不死他呢?”

    “那么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老人淡淡接道:“高手决斗,不是生就是死,其间绝无选择的余地。”他的声音渐缓:“那么就算我看错了你,也看错了铁心挚。”

    小伤道:“如果我胜了,飞雪就能回到我身边?”

    老人冷冷道:“世事有这么容易的么?莫忘记若不是因为那女孩你也会杀他的。”

    小伤承认。

    老人接道:“一年后,你若侥幸生返,我必还在这里等着你,若你能击败我,非但那女孩重新回到你身边,这里的一切也全都是你的了。”

    小伤沉默着,忽然道:“这很公平。”他笑接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一个女孩那么感兴趣?”

    老人淡淡道:“我认为这个问题你应该自己试着去回答。”

    小伤没有再问,他心中早有答案——飞雪可以令任何男人感兴趣。他改变话题道:“却不知你和痴有病之间究竟有何秘密?因为你们本是势不两立的冤家对头,而现在,看起来却好像不是。”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反问道:“如果你我两人之间,其中一个若死去,另一个就活不成了,你说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他叹道:“我和他之间的情况就是这样子的。”

    这无疑是一个令人难解的秘密,但现在的形势已非常明了:藏龙老人和痴有病之间已达成协议,结果就是——小伤娶无颜为妻,无论小伤去杀不杀铁心挚,一年后,他都将在这里和藏龙老人作一场殊死决斗。

    小伤笑道:“我能选择么?”

    老人冷冷道:“我从未勉强过任何人做任何事,你也可以一走了之,带着你未来的妻子一起走。”

    小伤不解。

    老人道:“痴老儿已决定等你体力恢复,眼睛复明以后,就让你和无颜成亲。”他冷笑道:“我可没痴老儿霸道。”

    小伤也冷笑道:“未必吧。”

    老人道:“未必?”

    小伤道:“你征求过飞雪自己的意愿么?”

    老人不答反问道:“她既能为你挨上一刀,自也能为你做别的任何事。”

    小伤当然已明白——飞雪心甘情愿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他。飞雪对他的感情,就算是白痴也能感觉到。可是,就在飞雪替他挨那一刀之前,他根本就未发觉飞雪对他有一丝爱意。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竟这么奇妙?他心里一直对飞雪存着感激,他身边虽然有太多无情无义的人,可他自己却是最重感情最讲义气的。

第三章 天下一丑

    小伤道:“我想来想去,现在只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老人在听。

    小伤道:“我和你毫无瓜葛,你却为何定要在迷林里置我于死地?”

    老人冷笑道:“这里是我的禁地,我绝不容任何外人妄越雷池一步,否则自然杀无赦。”他看着小伤道:“你们是唯一的例外。”

    小伤道:“这里还有别的什么人么?”

    “没有。”老人道:“通常都只有我一个人,现在也只有五个人。”这五个人就是痴有病、无颜、小伤、飞雪和他本人。他笑接道:“既便有,也一定是死人。”

    小伤却情愿方才碰见的不是无颜而是鬼了。因为只有相信有鬼,他才能解释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但是这世上哪有鬼呢?

    老人又道:“无论谁闯入我的‘蜘蛛八卦阵’都得死,你们没有死,是因为我的大搜魂术救了你们。你若非被大搜魂术所惑而昏了过去,就势必会闯进来送死,若非无颜及时发现你们,你们也死定了。”

    老人缓缓道:“你是魂飞魄散而死,而飞雪则不是。”

    小伤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她根本早就昏了过去,根本未受到大搜魂术的影响,既使死,也是中毒而死。”

    小伤道:“听起来,你好像并不希望我们死?”

    “你错了。”老人淡淡的道:“那只是巧合,只因为当时我正在替痴老儿‘金针过穴’,我必须用大搜魂术控制他的心志,你只是侥幸不巧遇上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当时正在逃亡,疑神疑鬼。”他淡淡笑接道:“以前你也一定做过许多不该做的事,天人交战,无意间被我的大搜魂术牵引,而走火入魔的。”他缓缓接道:“所以我一直不懂,痴老儿怎么这么看得起你?”

    当小伤的体力和视力都完全恢复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在一间精雅的木屋里。他并没有着意留意屋子里的陈设,只是痴痴的盯着屋子里的唯一一扇门发呆。

    门是虚掩着的,他正想起身去打开门看看门外究竟是什么地方,门已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阳光从门外照进来,将一条人影长长的拖到地上。

    他的人虽然面对着小伤,小伤却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脸就像他身上的衣服一样,灰灰蒙蒙的,仿佛隔着一层雾。

    影子到了门口就站住,冷冷的盯着小伤,似乎想要将他看透。

    小伤只觉背脊发冷,可是他并没有回避他的眼睛,他在等着这人说话。他等了很久,门口这人才开了口。

    这人道:“我就是无颜的爷爷。”

    这一点,小伤早就想到了,可是他还是没有想到他说话的声音竟是如此艰涩,就像刀刮铁锈时所发出的声音一样,却跟他上次听到的声音完全不同,他实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说:“在你见到无颜之前,我必须先告诉你几件事,你必须听。”

    小伤在听。

    他说道:“在你们结为夫妻之后,你不能令她伤心,不能令她失望,更不能抛弃她。”他叹息着接道:“这一点,谁也不能强求你,因为我看得出,如果你真正不愿意做的事,谁也不能勉强你。”

    他凝视着小伤的眼睛,一字字道:“所有,我才会勉强你。”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其实却不是这样子的。真正的男子汉本就是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的。

    小伤默认。

    痴有病叹道:“无论你在外面怎么浪荡无性,在她面前,你一定要让她感到你对她的好。”他的话里似乎另有深意,他接道:“她是个可怜的孩子,老天本不应该让她有这么聪明的……”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又叹了口气。

    小伤忽然道:“她在哪里?”

    他忽然很想见见这个既可怜又可爱的女孩子。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对这个女孩子好,绝不能对不起她,不能辜负她对自己的爱。

    事实上她已经开始喜欢上这个女孩子了。

    他经历过许多女人,各式各样的女人,他厌倦那些动辄山盟海誓的幼稚儿戏,可是,他不知道这次荒唐的经验是否也是儿戏?无论这是否儿戏,他都已准备认真面对。

    他绝不会把生活当儿戏。

    他但愿自己正在经历每个男人梦想中的艳遇,但生活却给他开了个最恶毒的玩笑。

    此时,小伤仍然没有看清痴有病的脸,但见他缓缓转过身,一步步慢慢走了出去。每一步都似重逾千斤。

    小伤的心也随着他的脚步在一点点往下沉。可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慢慢的下了床,一步步的走到门口,外面的风好冷。他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这才发现暮色早已悄无声息的降临。

    他整个人站在暮色冷风中,痴迷的望着远方。远方一片黑暗,他脑里一片空白。

    也不知站了多久,寒风中忽然传来了无颜轻脆的语声,他空白的双眼里立刻出现了一条轻盈活泼的身影。

    她穿着件粉红的罗衫,得体的剪裁衬出她婀娜的曲线,娇小玲珑的身姿似有无穷活力。

    她活蹦乱跳的朝小伤跑来,边跑边调皮的笑。

    小伤的心一下子舒坦了。“可爱的女孩。”他心里赞赏道。

    无颜终于跑了过来。这边光线比较亮些,他终于可以看清楚无颜的脸了。在心里,他已将这张脸想象了无数遍。

    小伤终于看清楚了这张脸。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他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无颜的脸——一个活泼可爱、聪慧灵透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样一张脸呢?

    他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过了很久,才能说得出话来。连他自己的话语都像是到了很远的地方。他听见自己在说:“你真的就是那个无颜?”

    他只希望对面这个女孩回答说“不”,可是她却已跑过来,拉起了他的手,咬着嘴唇,瞪着他道:“我当然就是那个无颜。”

    她看着还没回过神来的小伤,咬着嘴唇,轻声道:“我知道你会大吃一惊的,因为我是天下最美丽、最聪明的女孩子。”

    小伤脸上的表情简直比吃了黄莲还苦。她也许可以算是天下最聪明的女孩子,可是她的脸,无疑也可算是天下最丑的一张脸。

    她脸上满是黑斑。

    小伤看了一眼后,就不敢再看第二眼。他生怕自己半夜睡着了也会被恶梦吓醒。

    小伤没有听见她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她还是那么的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就像是个开心的孩子。

    小伤心里忽然觉得很愤怒,用力甩脱了无颜拉着他的手,冲进了痴有病的屋子。

    无颜似乎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也许是她生平所受的第一次委曲,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她痛哭着跑回自己的屋子,紧紧的关上了门,许久许久都没有出来。

    痴有病看着小伤冲进来,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但他的一张脸却显得份外萎顿,黯然失色。他凝视着小伤的眼睛已没有了昔日的锋芒,过了很久,他终于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道:“你已见过她了?”

    小伤死死瞪着痴有病的眼睛,没有开口。

    痴有病接道:“我知道你心里想说什么,所以你已不必说。”他起身掩起房门,背对着小伤道:“我要对你说的话,也已对你说了。”

    他咬牙道:“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无情,人活在这个世上,就是这样无奈!”

    小伤的嘴闭得很紧。

    痴有病嘎声又道:“并不是我在逼你,是你自己在逼你走上这条路。”他一字字道:“我已是个废人,你可以杀了我,你可以抛下飞雪,然后逃走。”他叹道:“可是你没有。”

    他的语声有些颤抖,缓缓接道:“无论你以前是怎样一个人,但是现在,我佩服你,从内心里尊敬你,甚至也想成全你,因为我知道这样做,对你是不公平的。”

    他显得有些激动,过了很久,才能接着道:“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我不能不这样做。因为我怕在以后,我就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的好男人了,我怕无颜失去了你以后,在以后的生活中会遇到不知多少伤心痛苦的事。”

    他叹道:“我怕她会经受不起,她这种人活在世上就已注定是不幸的,我只希望你能带给她一点点幸福。”

    小伤就像在听着一个遥远的故事,还有什么比这更痛苦、更令人难以接受的?他找了张椅子,木然坐下去,喃喃道:“真的是我自己在逼自己么?真的是么……”

    他神思似乎到了远方。一个多么美好的梦想,一个多么残酷的现实。

    他听见老人仿佛在说:“除了她不美丽,哪一点,她不比别的女孩强?天虽无情,人总是有情的,我们总不能因为上天对她的不公平而看不起她吧?”

    小伤木然的摇着头。他脑子里像是什么都在想,却什么也想不起。他像是什么都在听,耳里嗡嗡的却什么也听不清。

    痴有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这间屋子。天已完全黑了。屋里并没有燃起灯火。小伤还是痴痴的坐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门被风无声的吹开了,被吹开的门外黑暗中亮起了点灯火。

    灯火在风中摇曳不定,在这摇曳不定的灯光下,还站着一个人。

    一袭月白的布袍紧紧裹着她丰满结实的**,风吹起了她满头青丝,她的脸在灯光下看来竟是苍白的,竟似比这天上的明月还惨然,她的眼睛,比这月光下的大地还忧虑。

    她从外面的黑夜寒风中走到这里来的时候,像是已走过了千山万水,像是连一步都走不动了。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她的手在不住的颤抖。

    远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怪啸,是夜枭在啼叫。

    她的心里一惊,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里提着的铜灯掉落在地上。

    她急忙俯下身去捡,可是她的手却似不听使唤,忙乱中弄倒了铜灯里的油,溢出的油又被灯火引燃,将四周照亮了好大一片。

    她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心都快碎了,可是她的眼泪还没有流下来,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流泪的时候。

    火光渐渐地变小了。她慢慢的蹲下去,就坐在地上。

    她听见面前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可是在她耳里听来,却分外的惊心动魄,每一声都似要将她的心击碎。

    空气中的寒意更浓,她瑟缩着终于抬起了头。

    小伤已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就好像看着满天的白雪在北国的天空飘飞。他也慢慢的蹲了下去,凝视着这双明月般皎洁,大海般忧郁的眼睛。

    灯光一闪就熄了。

    小伤猛然一下子抱住了她,抱得好紧,他激动得甚到已忘了抱她的理由。

    飞雪似乎已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拼命的挣扎着。

    小伤看不见她的眼睛,看见了也不会明白。

    飞雪终于挣脱了他的拥抱。可是,又有谁知道她心里有多么渴望自己心爱人的拥抱?尽管她知道心爱的人拥抱她并不是因为爱她,但这拥抱,却比天下所有因为爱而产生的拥抱不知伟大了多少。

    小伤也不知道飞雪为何要拒抗他,他也不知道这拒绝实在要比这拥抱伟大千百倍。

    她迷乱的双眼在朦胧的月光下慢慢移开。风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溜走了,似乎连这无情的风都不忍打破此刻的寂静。

    小伤慢慢的缩回了他的手,就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的整个人都似被冻结。

    也不知过了多久,多久都不算久,他听见飞雪在说:“我是来向你道别的,因为我已决定要走。”

    小伤当然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飞雪笑了笑道:“我救了你一命,你也救了我一命,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小伤苦笑。

    她又接道:“可是我们却欠别人的。”

    小伤当然明白,不管藏龙老人和痴有病如何,无颜却是诚心救了她们的命,若不是无颜适时发现了他们,他们现在只怕早已落入了虎狼的肚腹。

    飞雪道:“我们欠别人的就应该还。”就因为这原因,所以她要离开?

    她当然不能告诉小伤,如果她不离开,小伤就只有死。

    她可以死,但小伤不能死。谁也不知道她对小伤的爱有多么深沉。

    “我们欠别人的就应该还”,所以小伤才会为了飞雪答应痴有病,才会为了飞雪答应藏龙。他虽然并不爱飞雪,却早已被飞雪的爱所感动,这已不仅仅是因为他欠飞雪的,但是他将又如何去面对无颜这个既可怜又可爱的丑女孩呢?

    他怎么忍得下心去伤害她?可是她又如何消受?

    飞雪已经走了,很可能他们永远再也见不上一面了。小伤当然知道她是跟着藏龙老人走的。他木然站在那里,看着飞雪消逝的那片黑暗,他手里还紧紧攥着藏龙托飞雪交与他的“藏龙八刀”图谱。

    飞雪并不知道藏龙老人的用意,可是她只能这样做。

    明月已经隐到了乌云背后,无边无际的黑暗将所有的一切都吞没。他站在黑暗中,就像一尊雕像。

    也不知过了多久,背后忽然传来了痴有病的声音。他的声音就像是地底的幽流,一缕缕传到小伤耳里。

    他说:“诸葛老儿虽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朋友,却无疑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他叹道:“所以你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他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兑现。”

    他声音一顿,又道:“一年后,我还会来看你们的决斗。”他拍了拍小伤的肩膀,沉声道:“你已退无可退,你只有赢。”

    小伤抬头看着这个垂暮的老人,哽咽道:“她在哪里?”

    “她”就是无颜。

第四章 有所不为

    痴有病暗中松了口气,他相信小伤一定不会令他失望的。他欣赏而且钦佩这种负责任的男人,但他面上仍然冷冷的道:“你应该知道她在哪里,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小伤咬了咬牙,扭身向无颜的屋子走去。

    他本来的确可以一个人一走了之,本来他也许还畏惧痴有病的武功,但现在,他已知道痴有病只不过是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以后,他也可以躲得远远的不等藏龙老人来决斗,可是,他偏偏没法子做到,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做不到。

    月色忽然又从云缝里钻了出来,不知何时,天空中却升起了雾。他走得很慢,但是他并没有停下来。

    门并没有上闩。聪明的女孩绝不会将任何一个男孩真的拒于千里之外的,她一定会给他一个机会,因为她自己也同样渴望这个机会。

    无颜的抽搐声从门缝里传出来,每一声都像针一样刺在小伤的心上。他咬了咬牙,鼓足勇气,推门走了进去。

    无颜趴卧在床上,用棉被裹着头。小伤看不见她的脸,只感觉到她的身子颤抖得厉害。

    他的心如刀绞。他替无颜盖上被子,然后退到椅子边,坐下,不动也不说话。

    无颜的哭泣声忽然停止了,身子却颤抖得更厉害,忽然嘎声道:“你既然不想理我,为什么又要来?”

    看来她的气还没有完全消。小伤沉默。

    她又道:“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说话?”

    小伤还是没有开口。

    她又嗔道:“你难道是哑巴,说不来话,还是聋子,听不见我说话?”

    她听不见小伤的声音,心里已经在犯滴咕:“莫非他已经走?”她忍不住将眼睛从被缝里露出一线向外面看。

    屋子里已经燃起了灯光。小伤正冲着她笑。

    无颜恨得牙痒痒的。她恨这张脸,更恨自己为什么忍不住要偷看他。

    她羞得将被子拧得更紧,连话也不说了。

    小伤却忽然大笑起来,他笑道:“原来痴无颜也会害羞的,这倒出我意料之外,我本来以为……”他故意将声音拉长,却不接下去。

    无颜等不及道:“你本来以为什么?”

    小伤还不接口。

    她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掀开覆在头上的被子道:“你以为什么?你本来以为什么?”

    小伤这才悠悠笑道:“我本来也以为你会害羞的。”

    无颜咬紧嘴唇狠狠的瞪着他。她的眼圈还红红的,鼻子里呼呼的直冒气,虽然拼命想要好好的气他一场,却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伤却显得很吃惊的样子,道:“你既然要生气,为什么又要笑?”

    无颜已经有点不好意思了,小伤却还不肯放松,接道:“你既然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为什么不说话?既然你明明知道我为么要来,你为么还要问?”

    无颜实在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她实在不想再看到这张可恶的脸,可是她眼珠子一转,不怒反笑道:“告诉你,你气不了我的,我犯不着为你生气,我只想问你,你忽然冲去找我爷爷做什么?”

    她好奇的望着小伤,似已将刚才的委屈完全忘了。

    小伤凝注着她的眼睛,神思似到了很远的地方,但很快就微笑道:“你真想不到?”

    她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小伤脸上的表情忽然变成了愤怒,道:“因为我恨他。”他不让无颜说话,很快的接道:“我恨他为什么不让我早点遇到你,早点将你许配给我。”

    无颜本来还吃了一惊,现在却又不解了。

    小伤故作神秘的接道:“因为你实在是太美丽了。”

    无颜一下子扑倒在了他的怀里。

    小伤紧紧的抱住了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抱住她,抱得这么吃力?他不知道她究竟能给自己带来些什么,他又能为她带来些什么?现在,他只知道她又笑了。

    远处有风从门外吹进来。小伤眼里忽然浮起一片阴影,忍不住问道:“那天你真的一直在屋里?”

    无颜眨眼道:“你猜呢?”

    小伤猜不出。

    无颜笑道:“非但我一直在屋里,而且还听见了你和我爷爷的谈话。”

    小伤奇道:“可是你曾说你爷爷根本不在那屋里。”

    无颜笑道:“那当然是我骗你的。”

    小伤叹了口气,又忍不住问道:“那么你爷爷怎么会一直没看见你呢?”

    无颜娇笑道:“那当然是因为我一直躲在床底下。”

    小伤还是不解,问道:“他总听得见你的声音吧?可是他悄无声息的来,一言不发的,又悄无声息的走了,他为什么不说话呢?”

    “谁说他没有说话?”无颜歪着脑袋看着小伤道:“藏龙前辈能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我爷爷难道就不能模仿别人说话?”

    小伤恍然大悟——那天无颜是背着她爷爷偷偷溜到他那儿去的,她虽刁顽,但毕竟是个女孩子,为了不让爷爷看见她后笑话,她索性就溜到床底下去躲了起来,而痴有病为了无颜的幸福,而模仿无颜的声音,要让小伤明白无颜的心迹,因为他的孙女虽然调皮,有些话在心爱的人面前毕竟还是不敢说的。

    想到这些,他连痴有病也恨不起来了。他当然也明白了他第一次听见以痴有病身份说话的声音其实是藏龙老人的。那天痴有病根本就未到他那儿去,所以藏龙老人才会说痴有病说的话,就是他想要说的话。

    痴有病第二日就走了。

    现在这里只剩下小伤和无颜两个人。除了每天的吃喝拉撒之外,小伤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练刀法。他虽然拼命想要做出对无颜很喜爱的样子,可是他实在做不出。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无颜也渐渐地感觉到了小伤对她的疏远。

    一个率性无邪的孩子开始渐渐有了心事,一个本来只有快乐的女孩子已经有了愁苦。

    这不仅是因为小伤对她冷淡,还因为小伤很不快乐。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只知道小伤练刀法是为了飞雪,他对飞雪的关切之心,十倍于自己。

    她开始去考虑所有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她从小伤的真诚中感到了别扭,她付出的热情碰到了冷冰,虽然不是太冷太冰,却足以寒透她的心。

    他们是秋天到这里来的,现在,已是春天。

    春暖花开,百花齐放,和心爱的人并肩漫步在杨柳岸边,这意境是多么美,多么令人向往。无颜也羡慕,曾经,他也梦想过和心爱的人一起去领略那美丽迷人的湖光山色,但此刻,她已决心要离开这里,离开她心爱的人了。

    她心里在想:“既然并不能为对方带来快乐和幸福,自己又这么伤心,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既然他那么爱飞雪,我为什么还要拦阻他呢?”爱不应该是占有,而是给予。

    在一个如血的黄昏,无颜悄悄的离开了小伤,离开了藏龙老人的“藏心阁”。

第五章 有所必为

    第二天早上,小伤练武归来,不见了无颜的影子,他才开始着了急。他像丢了魂似的找遍了藏心阁的每一个角落,至到他完全绝望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无力的瘫软在地上,口里不停的念叨着无颜的名字,就像一个突然失去了亲人的孩子。

    他从来没有想到无颜对他竟是这么重要,尽管他也从来不知道为什么无颜会对他这么重要。他焦急而担心,他生怕无颜遇到了什么可怕的意外。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雾,凄迷的浓涡忽然传来一阵阵浓浓的血腥气。小伤如一只被箭射中的兔子般猛然跳起,飞一般向血腥气飘来的方向掠去。

    他只希望这不是从无颜身上流出来的血。藏龙老人已将这里的一切交与他们掌握,“蜘蛛八卦阵”当然也已阻挡不住他们,如果这不是无颜的血,那么这血是从哪里来的?无颜又到哪里去了?她是否还活着?

    血腥气是从藏心阁后面的一片密林里传出来的。小伤踏着绿草如茵的草地,向迷林中走去,他每朝前跨进一步,心情就沉重一分,他不敢想象一但看见无颜的尸体后,他会怎么样?

    空气中的血腥气已越来越浓,这时的雾,似乎也更浓了些。他将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他终于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尸体,不是无颜。

    树林里的一片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五具尸体。从他们身上流出来的血尚未干透,显然还未死去多久。

    从他们散落在地上的兵刃可以看出,他们显然是自相残杀而死的——

    使丈八长矛的彪形大汉一枪挑死使子母判官笔的青衣人,却又被从背后刺来的一剑所杀。

    小伤认得这柄剑的主人正是青萍派的高手吕飞。可是这位青萍派的佼佼者却也已仰面躺在了血泊中。

    他的前胸已多了个碗钵大的窟窿。窟窿是被一柄流星锤造成的。流星锤的柄上套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正握在一个矮胖的秃顶老人手里。他双目圆瞪,至死也不相信自己也会落得和吕飞同样的下场。

    他身上插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匈奴人常用的弯刀,直没及柄。但是握刀的这只手却已被齐腕斩断。

    谁也不知道它是被什么兵刃斩断的,这兵刃不但斩断了他的手,连他整个人也已被齐腰斩为了两半。被斩断的上半身被这一斩之威拉出足有丈余,落在一丛青草间,连青草也被染红了。

    小伤一颗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谁有这么刚猛狠毒的兵器,谁有这么残忍的心?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无颜是否也已落入了他的魔掌中?

    他四下搜索着,希望能找到这神秘可怖的恶魔,希望能找到无颜。

    荒野寂寂,除了小伤的脚步踩在长草间发出的“沙沙”声外,连一丝风声都没有。雾越来越浓,他的头发衣服都已湿透,湿透的衣服贴在他胸膛,他感到一片冰凉。他的手心却沁出了冷汗。

    就在他几乎完全绝望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前面的荆棘丛中,竟然有一只沾满泥泞的牛皮靴,男人穿的牛皮靴。他立刻冲了过去,用手里的刀拔开荆棘,看见的却是一个几乎完全**的女人。

    这个**的女人像只受惊的小羊羔般蜷缩在那里,浑身都在不住颤抖。

    这是一个长得近乎完美的女人,白玉般挺拔的双峰上,两点红如樱桃,平坦的小腹连一丝多余的脂肪都没有,浑圆的屁股高翘……

    小伤的心里立刻升腾起一股压抑不住的火焰,似要将他整个人都要熔化。

    他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禁不住要去看她的脸。她的脸大半被零乱的发丝所遮,虽然看不出她长得何模样,小伤甚至也忘了想要看她的容貌,无论谁,只要一看见她的眼睛,立刻就会忘记一切。

    她的眼就似一湖西湖的水,在春光明媚的早上,当第一缕风徐徐吹来,波纹荡漾的水,虽有波纹,却仍晶莹剔透。

    这时,他的印象中才能感到她嘴唇的宽厚红润。可是,她的表情看来却像一个可怜的孩子,一个倍受欺凌的孩子,在乞求着你的饶恕。

    可是,她并不是孩子。小伤身体的某些部位已经起了某些变化。

    就在这时,小伤背后忽然响起了一阵风声。就在他感觉到这阵风声的时候,已有一股刺骨的寒意抵达他的背心。

    他本能的向前斜扑,扑向地上的女人,反手挥刀。

    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步,一柄柳叶飞刀已闪电般刺入他的左肋,七寸长的刀锋几乎完全没入他的腰里。

    他前扑之势已无法停下,身子尚在空中,也已无法变换身形,这把飞刀又助长了他前扑的速度,他已势必要扑倒在那女人身上。

    可是,就在这时,那尤物般的女人手里忽然多了柄寒芒闪闪的剑,小伤的身体直似自己送到剑口上去的。

    他的心一下子冷了半截,原来这个女人早已算准他为了躲避背后一击,只能向前扑,手里的剑早已在那里等着他。

    但他的胸口并没有被洞穿,他手里的刀在空中划了个绝美的弧线,顺着方才的反手挥刀之势,自左前方挥出,沿着背脊一转,到右前方迎上了那一剑。只听“铿锵”一声响,一柄百炼精钢铸成的宝剑,竟被斩为两段。

    女人春水般的眼眸中已有了惊惧之色,看了更是楚楚可怜。

    小伤的身子被刀势带动,竟生生在空中转了个圈,以右手撑地,一屁股落到地上,伤口的剧痛使他再也无法站起。

    他很快的瞟了远方一眼,发暗器的人无疑还躲在那里的某一处隐秘的林木间,可是他却看不出他究竟躲在哪里。

    他将刀插在地上,手护刀柄,支持着不使自己倒下。

    他眼睛瞪得很大,可是声音却很微弱,吃力的看着那双惊惧哀求的眼睛,道:“如果你不想死,就赶快离开这里。”

    他故意做出很凶的样子,可是,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做得一点都不像。他并不指望能将这女人吓走,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居然乖乖的走了,她竟似比一只兔子还胆小。

    见她一走,小伤整个人都无力的软瘫在地上。在方才那一瞬间,他实在害怕那个女人会站起来给他致命一击,如果真是那样,那他就死定了。

    发暗器的那人和这女人无疑是一路的,他为什么也不敢出来?他既然要杀小伤,此时,无疑正是最好的机会?

    他叹了口气,不管是为什么,这些人都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放过他的。

    他咬着牙,反手拔出插在背肋上的飞刀,剧痛使他几乎昏了过去,他强忍着趴在地上,以手肘支撑着前行,每一步都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终于在不远处找到个藏僧地,可是,他立刻觉得自己这种做法实在幼稚得可笑,从伤口流出的鲜血沿着他爬过的地方流了一路,如果有人要追击他,那人就算是个瞎子也能追到。

    这时雾已散了些,他更容易被发现,更可怕的是,远处已经隐隐传来了脚步踏在乱草间所发出的“沙沙”响。他感到脚步声正一步步的朝他逼近。

    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声音杂乱而急促。小伤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在这急促的声音里,仿佛还夹杂着喋喋不休的念叨,是个女人的声音。

    是无颜!

    小伤几乎忍不住要跳了起来,想不到无颜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他面前,他的伤痛和内心的焦虑与不安一下子全都消失无踪,他欣喜若狂的看着无颜,内心的激奋久久不能平息,终于忍不住一把将无颜抱入了怀中。

    无颜的喘息也急促起来,她咬着嘴唇,尽量使自己不至于哭出来,她将小伤抱得更紧。

    除了她爷爷外,小伤就是她生命的全部,虽然小伤令她既委屈又伤心,可是这些仍然挡不住她那颗爱他的心,她找不出恨他的理由,她当然也无法理解小伤对她的复杂的情感。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面容,因为她爷爷对她说,她是世上最漂亮最聪明的女孩子,所以她也认为自己是。

    她和爷爷通常都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洞里,除了藏龙老人和她爷爷每年一次的会面之外,她根本就没有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她对自己和对人类社会的印象,都只是从她爷爷嘴里得来的,她所有的梦想,也都只是她爷爷为她编织的。

    可是现在与小伤相处,却令她的梦破碎了,所以她才会伤心的离开,却又因为她的还不甘心,所以她才会又不舍的回来。

    他们彼此的不舍,又是因为他们彼此都真心的欣赏着对方。爱总是从欣赏开始的,就在她忘情迷醉的时候,小伤忽然一声惨叫。

    小伤惨叫不是因为别的,因为无颜扶在小伤后的手触及了他的伤口,使他痛楚难耐而发出的。

    现在,无颜已经为她将伤口的血止住,已准备将他扶回藏心阁。

    太阳已经从云里钻出来,温暖的照在他们身上,突然间,有一团金光闪闪的东西挡在了前面,仿佛金子,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大的金子?

    他们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奇形怪状,仿佛被压变形的金色刺猬的东西,身上每根神经都崩紧了。

    既便这只是一颗金子,也不会无原无故的跑到这里来,等着他们捡,这自然是有人故弄玄虚。

    他们正猜不出对方的意图,这团金光闪闪的东西忽然动了起来,沿着奇怪的轨迹向他们滚来。

    在滚动的时候,它自身也在动,就像一堆充满弹力的面团,却又似妖魔的化身,因为它居然还会发出声音,不是一个声音,而是三个。

    这声音听起来绝不似人所发出的,这声音也不是一种,而是变化万端,极尽奇诡,却又不似藏龙老人的“天绝地灭”搜魂术。

    这弹跳滚旋扭变不已的异物,忽然就到了他们面前,突然绽裂,一篷烟雾立时升腾开来。

    他们赶紧屏住呼吸,向旁边散去。

    那升腾的烟雾里,突又有三点金光一闪,闪电般向他们刺来。竟是三柄金剑。

    金剑后是三个金光闪闪的女人,**的皮肤如金色锻子,在这灿烂的阳光下,闪闪生辉。

    她们的头发的眼睛也是金色的,灵舌闪吐间,予人不尽诱惑。

    小伤并没有看她们的人,他的眼睛一直在注意着她们手里的剑。他手里的刀已挥出,另一只手同时将无颜推了开去。他心里清楚,无颜的武功并不如她自己想的那么高明。

    刀剑相击,发出“锵”的一声,借着三剑相拒之力,凌空一个翻身,落在丈余外,正迎上向自己冲来的无颜。

    无颜被小伤一推之力,猝不及防,把势不住,正好撞在小伤胸口上。

    小伤经这一掠一撞,伤口里又沁出血来,他咬牙忍住剧痛,盯着金发裸女道:“三位何人,为何要加害我们?”

    裸女狞笑不答,挥剑又扑上来。

    无颜早已气得鼻子冒烟,道:“哼!这种女人,本来就是畜生,怎么听得懂人话,伤哥哥,何必同她们讲理?”

    说话间,她手里已挥出一蓬牛芒细针,漫天花雨般罩上了三个裸女全身。

    眼看三个裸女就要被打成蜂窝眼,就在这时,三个女人突又奇迹般的绞拧成一团金球,三柄剑如三枚倒钉般钳在金球上,又划着奇异的弧线,在半空中如砣螺般扭滚转折,将牛芒细针尽数打落,瞬息间在地上如弹丸般弹跳而去,消失在迷蒙的浓烟中。

第六章 五绝三杀

    小伤还没来得及追赶,袅娜四散的烟雾里,突又燃起了一堆柴火。

    一阵风吹来,惨碧色的火焰随风卷舞。卷舞的火焰中,表面已被烧焦的巨大木块应风而舞,仿佛木的精灵在垂死挣扎,火焰所经之处,草木皆枯,难道这烧焦的木头里,也隐藏着无穷杀机?

    小伤和无颜已开始往后退,他们知道今日已难善了。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泥土忽然起了阵松动。

    一只手从泥土里伸出来,鬼爪般抓住了无颜的脚。

    无颜失声惊讶,这一抓,实在将她的魂都抓没了。她本能的缩腿,这一缩,竟带出一个灰乎乎的怪物来。

    但见它长不及三尺,腰还没有人的手腕粗,小如婴孩的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怪叫着紧贴在无颜腿上,手足并用,如爬山般上了无颜的上身,去抚摸无颜的胸脯。

    无颜吓得浑身没有二两力气,惊叫着,想要将他抓掉,这怪物却如附骨之蛆般贴在她身上,就是抓不掉,小伤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却也帮不上一点忙。

    这时,那熊熊燃烧着的火木突然飞了起来,飞向小伤。火星中又有数点寒星一闪,直射小伤。

    小伤测身避开,没想火木飞来的方向,正是他避开的方向。

    眼见火木就要将他撞个正着,他百忙中挥刀一迎。

    刀在火光的倒映下发出妖异的红光,一下子砍在了火木上,只听“咔嚓”一声,炭屑火花四溅,四溅的火花中又有红影一闪。

    火木本快,这火木的精灵似乎更快,他来到小伤身前时,小伤才感觉到,小伤整个人都被他撞倒。

    但小伤并没有真的倒下去,他借着这前仰之力,双脚冲天踢出,踢飞了火木。但他意不在此,他只是为了借这火木的反弹之力,使自己的头部迅速下落,脱开那团红影。

    他虽脱开了红影,他身子空中却失去了变化之势,整个人生生跌在地上,一动不动,竟似被摔死了,只听背后红影声音传来道:“堂堂”春风得意楼的楼主就这么不经摔么?”

    这声音如洪钟大吕,但说来却极慢,他慢慢膛膳的接道:“我不信,我还得摔他一摔。”

    话未说完,他已将小伤整个人提了起来凌空一掷。

    这时小伤却突然动了,他一抬手,闪电般点了这人胸腹间三处大穴,将他重重推在地上,他再去看无颜时,无颜竟已吓得昏了过去。

    那个淫亵的怪物,见小伤朝他步步逼来,也慌了手脚,放出一股烟雾,竟如地鼠一般一蹦一跳等烟雾消散时,他的人也已不见了。

    无颜的衣襟已被撕破,裸露的胸脯急剧的起伏着,就如两块温润晶莹的白玉,小伤也不仅为之心旌荡漾。

    他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替她盖上,走到那个僵卧的红影面前,解开了他的哑穴,问道:“阁下可是‘五绝三杀’中的火焱焱?”

    那红影人狠狠的瞪着小伤,怒道:“是又如何?”

    小伤笑道:“好一个火邪,果然是烈火脾气。”他目光一凝,接道:“那么方才来的就是金灵金鑫鑫,土鬼土guigui了”。

    火邪哼了一声,没有开口。

    小伤接道:“可是水神水淼淼,木尊木森森却如何未曾到来?”

    火邪目中含着怨毒的光,冷笑道:“我保证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们的”。

    “我当然相信”,小伤道“金木水火土,向来是杀平不离砣砣不离秤的,可是,我怎么没看见他们呢?”

    “你没看见他们并不等于他们没来”,这话不是火邪说的,小伤心里一惊循声望去,他只看到一块仍在燃烧的焦木并没有人。

    小伤盯着火邪的眼睛,似欲从他眼里得到点启示,就在这时,那火木突然爆裂开来,万点火星乱箭般向小伤疾射而来。

    小伤闪电般挥刀,舞出一片黑色的刀影,护住了全身。

    等他再去看时,那散落的火星间,已石像般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高八尺,体形魁伟的大汉,以葛藤缚树皮为衣,赤足穿木履,他的脸亦如树皮,蓬乱的头发似有多年没曾梳洗,远远便可闻见一股恶臭。

    但见他将斜肩背着的皮囊解下来,拔开囊塞以囊口对着嘴喝起来,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酒香。

    几口酒下肚,他又将木塞塞上,抛给小伤道:“你也来一口。”

    小伤正准备伸手左接这个大如羊肚的皮袋,手还未触及,皮袋里空有亮光一闪,已有一柄分水刺自皮袋里刺了出来,直刺小伤前胸。

    小伤已来不及闪避,分水刺已经刺入他的衣服。

    他只能再次向后仰,再次挥刀,可是这次他的双脚忽然被一双手抓住,他仰面倒了下去。倒下去时,他已听到了分水刺刺入自己肉里的声音。

    他绝望的闲上了眼睛,他甚至还不知道“五行三杀”为什么要杀他就倒了下去。

    就在小伤从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刺向他的分水刺忽然被抽开了,他正在奇怪,忽然耳边有人在说:“楼主,想不到吧?”

    小伤本已在为自己庆幸,可是一听到这声音,他的人又一下子凉了半截。

    冷七脉!

    他实在想不到,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又是冷七脉,这个昔日的兄弟,今日的仇人。

    他深吸了口凉气,张开眼睛看着冷七脉,叹道:“七脉,你为什么一定要将我赶尽杀绝呢?”他看着刚从皮袋里钻出来的水神和雕像般站着的木尊,又叹了一口气接道:“想不到威振关外的五绝三杀’也已被你所用”。

    冷七脉毒蛇般的眼睛冷冷看着他,淡淡道:“是的”,然后他才回答小伤的问题:“朋友是拿来利用的,兄弟是拿来出卖的,只有这样做,我才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不杀你,老是跟着你循规蹈矩的做事,我岂非只能喝西北风?”

    他说话总显得很优雅,却又总是棉里藏针般刺得人心痛,他淡淡接道:“可是现在,我却不能杀你”,他盯着小伤的眼睛笑道:“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小伤不知道。

    冷七脉笑接道:“因为我已经知道藏龙老人的宝藏和武功秘笈都已落入你手中,所以你非我去找不可”。

    小伤并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可是他虽身怀“藏龙八刀”的刀谱,却并不知道宝藏的所在,这时他听冷七脉接道:“否则我就杀了她”,他随手一指。

    小伤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三柄金光闪闪的剑正指在无颜的胸口,金灵金鑫鑫本就是三个女人。

    小伤看着无颜的眼睛,无颜眼睛里的表情很复杂,她既希望小伤答应他,又希望小伤不要答应。

    小伤若答应冷七脉,这表示小伤还是很在意她的生死的,可是她也知道,他若不答应,他们都死定了。

    小伤握紧拳头。他已没有别的选择,嘎声道:“好,我答应你。”他看着冷七脉,正色道:“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冷七脉在等他说下去。

    小伤道:“放了她,我就替你们去找。”

    冷七脉冷笑道:“如果我不呢?”

    小伤也冷笑道:“那么你把我也一齐杀了。”

    冷七脉狠狠的盯着他,过了很久才从牙缝里崩出五个字来,道:“好,我答应你。”

    无颜忍不住要跳起来,叫道:“我不走,伤哥哥,要走我们一起走,要死我们一起死!”说着说着她眼里已满是泪花。

    小伤怜爱的看着她,勉强笑道:“我们不会死的,你如果不走,我们才真的要一齐死了。”

    无颜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

    小伤点了点头。

    无颜从他的眼里,似乎看到了信心,她不再说话,忽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向林处跑去。

    小伤直等她走远了,才回过头来看着冷七脉道:“我知道你们等不及了,所以我们不妨马上就去。”

第七章 脱困入厄

    小伤心里并不像他表面那样平静。他当然知道,如果找不到宝藏和秘笈,他就只有死。可是如果他说自己找不到,也只有一死,他只有去找。

    其实他心里想去找的,并不是宝藏和秘笈而是机会。

    他们回到藏心阁的时候,已是午后时分。“五绝三杀”埋伏在阁外防守,冷七脉只带了两个人跟在小伤后面。这两人也正是小伤昔日的替身侍卫,老子孙和孙子老。

    老子孙是个童颜鹤发,面白如玉的侏儒老人。孙子老是个未老先衰,面如松纹的魁伟小伙。老的说话细声细语,少的说话粗声莽气。

    现在他们押着小伤,也正如昔日他们护卫小伤时那么一丝不苟。他们绝不允许自己有一丝差错。因为只有这样,才有醇海美人,安逸享乐。

    小伤至始至终没和他们说过一句话。他们也全当不认识小伤。走到一扇石门前,小伤却忽然回过头来朝他们一笑道:“就在里面,你们自己去拿。”他的眼神很奇怪。

    孙子老和老子孙不开口,他们在等着冷七脉说话。

    冷七脉冷冷的盯着小伤的眼睛,心中盘算定了才开口道:“你们一齐进去。”

    小伤眼里亮了起来。

    冷七脉心中一凛,立刻知道:“慢,他用剑指着小伤的脖子道:“我们在这里等着,你们先进去察看一下地势。”

    不大一会儿,他们就从石门里走了出来。

    老子孙道:“里面没有机关埋伏。”

    孙子老道:“里面没有宝藏和秘笈。”

    小伤眼里又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次也没有逃过冷七脉的眼睛。他问小伤道:“你说就在这里面,那么宝藏呢?”

    小伤叹了口气,瞟了老子孙和孙子老一眼叹道:“七脉,叫我怎么跟你说?”

    冷七脉心下回意,眼珠子一转,叫孙子老和才子孙退到一边去。这才笑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孙子老边走心里边骂:“他妈的龟儿子,有什么好说的?”

    老子孙心里不舒服,歪着嘴,做着鬼脸,鼻子一抽一抽的笑,终于忍不住道;“他们说悄悄话,就是不想让我们听见。”

    “废话!”孙子老心里已憋了气。

    老子孙笑嘻嘻道:“他就是不个信我们。”

    孙子老道:“废话。”

    老子孙冷笑道:“所以冷楼主一定认为里面有机关埋伏,里面也藏着宝藏秘笈。”

    孙子老阴沉着脸道:“他难道还怕咱们藏私?”

    老子孙道:“别忘了,我们曾经背叛过小伤。”

    孙子老心里一凛,怅道:“莫非他认为这次我们也会背叛他?”

    老子孙道;“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孙子老道:“贴金有个屁用,冷老二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孙子老默。他的确了解,冷七脉的阴沉狠毒,狡猾多疑,他们早就领教过。

    老子孙悠悠接道:“我只希望我这小老儿的眼睛还未昏花。”

    孙子老咬了咬牙,也道;“老子的眼睛也清楚得很。”

    老子孙和孙子老的怀疑无疑是正确的。

    小伤道:“就在里面。”

    冷七脉怀疑的看着他。

    小伤叹道:“七脉,我这一生唯一没看透的人就是你,可是他们……”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意思已很明显。

    冷七脉冷冷的看着他。忽然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小伤淡淡道:“你不会。”他眼珠子转了转,故意叹道:“还是我去替你拿出来吧!”他显得很急切。

    冷七脉冷冷的看着他,突然从牙缝里崩出两个字来道:“不必。”他将孙子老和老子孙叫了过来,自己一个人探入了石门。

    小伤还在请求道:“七脉,我们一起去……”

    冷七脉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字字道:“也不必。”

    至到冷七脉完全消失在石门里,小伤才回头来看着,老子孙和孙子老道:“你们为什么要撒谎呢?”

    孙子老和老子孙对望一眼变色道:“撒谎?”

    小伤只是冷笑。

    孙子老还不大相信道:“你是说宝藏和秘芨都在这里面?”

    小伤淡淡道:“机关和埋伏也在里面。”

    老子孙寻思道:“那他不是死定了?”一发口,他方知自己失言,目光一转,冷笑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你也死定了。”

    孙子老抢道:“不错,他死了,你也活不成。”春风得意的兄弟很多,冷七脉若死了,楼主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你们头上。何况,冷七脉这一死,他们也脱不了干系。他急道:“如果你不想死,就赶快想办法将他救出来。”

    他手里的凤翎流金铛已抵上小伤的咽喉。

    老子孙也拍手道:“对,快将办法说出来,你应该知道我的‘分筋错骨’手的厉害。”

    小伤当然知道,故意显得很害怕的样子,颤声道:“好,我说。”

    他很快说道:“左面一间石屋里,有间密室,你们只要一进石屋,按上石屋墙壁上的那盏铜灯,墙壁滑开,就能看见迷室的门,推开门,就可看见迷室里有张巨大的石床,将石床掀起,下面就会现出一个黑色的石洞,伸手去摸,就会摸着一个带着钢索的钢环。”

    他声音微顿又道:“那就是机关的枢纽所在。将环轻轻一拉机关停止工作,冷七脉也就安全了。”

    孙子老冷笑道:“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的话?谁知道那里是不是个陷阱?”

    小伤冷哼道:“你们可以不信。”

    老子孙眼珠子一转,忽然道:“我们当然相信你,所以这件事,就偏让你去做了。”

    小伤显得很着急,勉强笑道:“这……”他顿了一下,才接道:“我要是乘机溜了怎么办?”

    老子孙笑道:“我说过,我们相信你。”

    小伤苦着脸道:“不行,我得让孙子老陪我一同去。”

    孙子老连忙推辞道:“大哥这是不信任小弟了?”他看着小伤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只好笑。忖道:“看你小子还能玩什么把戏。”

    宝藏和秘笈都不在这里,这里也没有机关埋伏。

    当冷七脉铁青着脸从石门里走出来的时候,小伤已不见了,孙子老和老子孙却已经打了起来。

    看见冷七脉平安的出来在他们面前,两人都住了手,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看来他们不只上了小伤一次当。

    小伤将钢环拉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得救了。可是等到钢索被拉起,迷室的门完全合上了以后,他才能笑出声来。听见老子孙和孙子老在外面怒吼着拍打石门的时候,他就将自己崩紧的神经完全松了下来。仰躺在迷室的地上,长长舒出口气。

    他已无心再去听门外的叫骂,他虽已脱离了他们的掌握,可是这里也没有别的出路。他只有等。等到他们离开。他知道冷七脉一定以为他已从别的出路逃走了,一定会去追。

    果然没等多久,外面便已完全安静下来。他又等了一会儿,才轻轻的将机关启动。迷室的门开了一线,他已准备迅速离开,去寻找无颜。

    就在这时,一只手把上了门沿,跟着一条紫色的人影一闪钻了进来。

    小伤还没看清楚来人的面容,他的手腕已被扣信,他的全身都没法动弹了。

    他的心一下凉了半截。

    无颜在这片迷林里已经穿行了大半天,实在跑不动了,她才停了下来,挟在一棵树上,大口的喘气。此时,她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冷七脉恶毒的话:“我实在想不到小伤会为一个这么丑的女人去卖命。”

    她终于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是个丑女人,终于明白了小伤为什么会对她那么疏远。可是她更感动小伤没有因为她的丑而放弃救她,反而舍命让自己逃了出来。

    想着想着,她的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现在还有谁救得了小伤?难道小伤说的那些话,只不是为了让她离开?难道他自己必死无疑?……想到这里,她再也不想别的扭转头,拼命的往回跑。

    她明知这一去也是送死,可是她就是没法不让自己这样做。

    已近黄昏,凋零的花瓣随风飘落,满天的夕阳似乎也在为这无可奈何的落花而黯然。她终于无力的瘫软在地上,放声大哭。

    小伤瘫软在地上,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若的年青人。但见他剑眉斜挑,目光炯炯,不说话时,两片薄薄的嘴唇总是紧紧的闭着。他身上的衣服质量并不华贵。但剪裁却很合身。

    他手里正紧紧握着一把刀,一把纯钢打造的金背砍山刀。“锵”的一声,刀已出疟。刀光一闪,已抵在了小伤脖子上狠狠的道:“我真想一刀宰了你。”

    小伤叹了口气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他已看出这人并不是和冷七脉他们一路的。

    这人冷冷道:“我叫秋水痕,青冷得意楼的大当家怎么会听说过我的名字?”

    小伤的确不认识这个人,也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秋水痕接道:“但我却已久仰伤公子的大名,也是已领教过伤公子的手段。”

    小伤不懂。

    他也知道小伤不懂,所以又解释道:“伤公子是否还记得十八年前,也就是我七岁那年的事?”

    十八年前的事,小伤当然记得。那年他也正是七岁。那时,他已离开自己的父母两年多了。受尽了**,受尽了欺侮。他常常会为了一块冷馒头而和与自己同样可怜的孩子发生争斗,因为他们都要生存,要活命。

    那年冬天的一个早上,冷雪交加已经饿了三天的小伤,天未亮,就出来寻食物了。他当时还不懂得去偷,去抢,只有乞讨。

    他在城脚下一块避冷的石头上坐下,等了半天,也没有讨得一个铜板。正当他已完全绝望的时候,忽然一个富人家的小孩,扔了一块啃了一半的馒头在地上,还用脚在上面踩了一脚,笑着等小伤来捡。

    小伤看着这半块沾满了稀泥的馒头,却如同遇见了救星,饿狗般扑了上去。就在他伸出瘦如干柴的小手要去抓住馒头时,馒头却被另一个小孩捡在了手里。一个和他同样可怜的孩子。

    富人家的孩子拍手在笑,小伤却和另一个孩子扭打在地。

    最后小伤将那个孩子推进了路边的自水沟里。臭水沟很深,那孩子久久都未爬起来。小伤却不管那么多了,捧着自己抢来的已捏得稀烂的馒头和着沉浆一起吞进了肚里。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想自己当时为什么没去拉那个和自己同样可怜的孩子一把?为什么扭头就走了呢?那孩子想必已经被淹死了?

    “我没有死。”秋水痕狠狠的道:“我就是那个孩子。”

    小伤终于什么都明白了。他闭上了嘴。

    秋水痕道:“那次我侥幸未死,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割你的肉。”他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一拳打在小伤肚子上。

    小伤伤口本已凝结的血,又从崩裂的伤口流出来,剧痛使得他的脸都已扭曲变形,额上已沁出了冷汗。但他咬着牙强忍着,过了很久,才能发出声音。嘎声道:“你要杀我,我绝不怪你。”他正视着秋水痕仇恨的眼神,接道:“因为我也觉得我该死。因为你心底仇恨的种子,本就是我自己种下的,我理所当然应该受这结果。”他叹道:“我注定是要承受这结果的。”

    秋水痕冷笑道:“你也知道?”他又是一拳将小伤打得趴在地上,蜷曲成一团。

    他冷冷的盯着小伤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道:“好!我成全你。”

    已黄昏。无颜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痴痴的看着花飘花落。冷无声的溜走了,天地间忽然变得一片死寂,缤纷的花雨也忽然变得一片漆黑。无边无际的漆黑。

    她终于昏了过去。

    秋水痕一把将小伤揪了起来,又重重的摔在地上,强忍着心里的怒火道:“我若就这样杀了你,那实在是太便宜你了。”他冷笑道:“否则,在迷林里那一刀,就足以要你的命。”他看着小伤身上的伤口道:“如果我在刀上涂的剧毒,你现在还能活么?”

    小伤这才知道自己背后中的那一刀竞是秋水痕发出的,可是他只有一点不明白。问道:“如此说来,那个躺在地上的女人也是和你一路的了?”

    秋水痕道:“不是。”

    那么那个女人又是为什么躺在那里的呢?

    小伤又问道:“你既然就在那里,你一定也看见了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

    秋水痕冷笑道:“我当然看见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我找来的。”

    小伤不解道:“却不知他们如何要自相残杀?”

    “当然是为了秘笈和宝藏。”秋水痕冷笑道:“我本就是要他们来送死的。”

    “为什么?”小伤道。]

    “还是为了名利。”秋水痕冷冷道:“他们死了,我先非名利双收。”

    有了宝藏,就有了利,有了威震天下的武功,就有了名。

    小伤叹道:“我明白。”

    他是真的明白,因为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而且,他曾经做到了,可是现在,又如何呢?

    他又叹了口气道:“所以你就将最后一个活着的人也一刀砍成了两半?”

    秋水痕傲然道:“是的,那时我已用不着他们了。因为他们已将这里的一切全部了解清楚了,我不想他们再将宝藏和秘笈全都拿走。”

    他冷笑接道:“我一刀将他们全都解决了,正准备去找你时,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所以我才会给你刀。我正想抓住你,让你带路时,没想到那个可恶的女子又来了。”他叹道:“所以我只有先躲起来,观察动静。可更没想到的是,五绝三杀也来了,我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有先潜伏到这里来,伺机而动。”

    他看着小伤,悠悠接道:“没有人做不到的事,你说是么?”

    小伤无话可说。

    秋水痕又笑接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宝藏和秘笈在哪里了。”

    小伤冷笑道:“原来你还未找到。”

    “有了你,我还怕找不到么?”秋水痕又用刀抵住了小伤的咽喉厉声道:“告诉我,或许我可以饶了你。”

    话音未了,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立刻停滞不前住了嘴。

    小伤的心也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知道冷七脉又回来了。

第八章 公平交易

    无颜在昏迷中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轻柔的将她抱起,抱在怀里。然后耳边又传来了呼呼的风声,就像是在空中御风飞行。

    清新的空气中充满了花草的芬芳。她陶醉在这朦胧而美好的感觉是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醒来时,才发觉自己竟已睡在一张温暖而舒适的床上,崭新的被褥像雪一样白,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猛然一下子坐了起来。

    屋子里已亮起了灯,显然已是夜晚。一个青衣人背负着双手,面对着窗外。窗外月白如雪,如雪的月光照在青衣人的脸上,他的脸竟也是青色的,冷冰冰的全无表情,仿佛戴着个面具。一听见背后的声响,他就回过了头。

    无颜这才看清他的脸。他脸上的确戴着个面目狰狞的青铜面具,使人根本分辨不出他本来的表情是喜是怒。虽能看见他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睛里也经无丝毫表情,仿佛是死复的眼睛。

    他石像般站在那里,他的人也像石像般没有一点生机和活力,只有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才能证明他还是活着的。

    他的声音也很奇特,不管他在说什么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总是冷冷淡淡的,仿佛根本没有情感,没有悲喜。

    他说:“你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否则不会这么伤心。”

    无颜倒抽了口凉气,直到现在她才能确定站在她面前的的确是一个人。可是他又为这人骨子里透发的奇异森寒的邪气所震摄。

    她怯声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青衣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不答。他说:“若不是你脸上的麻斑,你本是个绝世的美人。”他顿了一下才接道:“谁也比不上你。”

    无颜黯然无语。

    他又道:“我可以将你脸上的麻斑去掉。”

    使自己变得美丽,这无非正是每个女人的梦想。无颜咬紧了嘴唇。

    青衣铜面人又道:“那么你就有了勇气和信心去爱你以前想爱而不敢爱的人了。”

    美丽的确能给人自信和勇气,也能搏得别人的好感和喜爱,以前她就是因为自以为美丽才那么自信。可是现在,她已知道自己是个丑得没人要的女孩。她已经开始自卑起来,自卑得想死。

    她的心已有些动。可是一想到小伤正面临着生死危机,或许现在已经死,自己纵然有绝世的美貌又有何用?心念至此,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下了面颊。

    她哽声道:“我不要美貌,我只要伤哥哥……”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

    青衣人道:“伤哥哥?莫非他有什么危险?”

    无颜点了点头。

    青衣人又道:“他是不是还在这山里?”

    无颜没不点头,泪却流得更多。忽然掐扎着跳下床,发了疯似的向门外冲去。可是没跑两步,就一个跄摔倒在地上。

    青衣人还是淡淡的看着她,等她的哭声渐渐小了时,才道:“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将他找回来。”

    无颜的哭声忽然停止下来,缓缓的转过头去看青衣人,不信道:“你能将他找回来?”

    青衣人道:“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竟似有些激动。

    无颜当然答应。这简直不是交易,而是给予,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秋水痕已经躲了起来,就躲在被掀倒的石床后,门已经被人从外面炸开了。再坚固的门总有被炸开的时候。

    冷七脉和孙子老、老子孙三人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可是他们并没有看见小伤,当然也没有看见秋水痕,背后却忽然响起了衣袂带风声。

    冷七脉回头看,就看见小伤从门楣上跳下来,凌空翻身,在空中施展出“燕子三抄水”的绝顶轻功向门外掠去。

    只可惜小伤重伤在身,身法已不如平时迅速灵捷,他脚还未着地,身固已有三伯兵刃在等着他。

    木森森的混天棍,火焱焱的碧焰剑,水淼淼的分水刺,已分成三个方向向他迎了上来。

    他叹了口气,他本来不惊喜秋水痕解开了他的穴道,现在心里都只有叫苦不迭。自己身在空中变势已尽,这一落下去,实在无异于飞蛾扑火。他纵能避开其中的任何两件兵刃,也无法不被第三件兵刃击中。

    眼看小伤已将立毙当地,冷七脉目中已发出了光。方才他已经下了命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跑了。”

    谁知就在这时,但见一道名光如惊鸿般一闪,小伤手里的刃已自水淼淼的分水刺边擦过,横斩碧焰剑。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的右手凌空下抓,以水淼淼手里的分水刺去格木森森的朝天一棍,只听“呛啷”两响,水淼淼和木森森已各自退后两步,他的人也已趁机落在地上,正准备使出“藏龙八刀”中的“乱披风”。

    不料,土guigui忽然幽灵般自木森森跨下窜出,两只鬼抓般的手已钳子般钳住了小伤的双脚。

    这时,刀剑相击,碧焰剑上升腾的碧色烟雾已将小伤的视线连失。

    这碧色烟雾无疑有毒。小伤屏住呼吸,挥刀下斩。右手仍紧握分水刺。随着一声惨呼,鲜血四溅,土guigui的人已被一刀劈死。小伤的人也被水淼淼和木森森一撩,小伤后背上立刻多了道深深的血线。他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上这无凝是致命的一击。

    无颜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处的是怎样一个所在,她也不想知道。屋里的桌上还亮着灯。灯旁有美酒盈樽。樽旁翡翠花瓶里百合正艳。她既无心饮酒,也无意赏花。这屋里的陈设虽古雅别致,令人心醉,却又怎及得她对小伤的担心。

    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椅就在她身后,她也没有去坐。她已趴在窗栏上等了整整一夜也担心了一夜。她脸上的两行清泪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也不知有多少回?

    晓风残月,万籁无声,天地俱寂。

    这无声无息的冷月中渐渐的已有一股寒意吹入肌肤。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寒噤。然后她整个人都似忽然被冻结,甚至连心跳都停止了。她忽然感到自己就像已置身在万里荒寒,既无人烟,亦无生灵的冰天雪地里。莫名的恐惧已罩上心头。

    她似已闻到了死亡的气息,这不祥之兆已如晴天一声霹雳将她击得昏了过去。

    小伤倒地的那一瞬间,三柄金剑已抵在他的胸腹上,这时,冷七脉已经冲了过来,伸手去探他的脉息。他已停止了解呼吸。

    无颜醒来时,刚一睁开眼,就看见了青衣人。青衣人正负手站在床头,目光瞬也不瞬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她。

    无颜猛然一下子翻身坐起,急切的问道:“他在哪里?你找着他了么?”

    青衣人没有开口。

    无颜心里忽又升起了那种不祥之兆,她惶然四顾,嘶声道:“你快告诉我,他究竟是死是活?求求你,告诉我呀!”

    青衣人还是冷冷的看着她,忽然道:“我已替你将人找回来了。你什么时候答应我?”

    无颜长长的松了口气,无颜道:“他回来了?在哪里?”

    青衣人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无颜很快的下了床,想也不想道:“我已经答应你了。”她看着青衣人的眼睛,急切的道:“他在哪里?”

    青衣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将目光移向窗外。

    草丛中有雾升起,窗外的空地上,停放着一具崭新的棺材,棺材是用上好的楠木所做。黑色的油漆尚未干透。棺盖并没有盖上,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棺材里正躺着一个人。

    他一身雪白的衣服上血清斑斑,蓬乱的头发覆盖在他脸上,他的脸竟是死灰色的,他的双目紧闭,宽厚的嘴唇竟已乌黑。

    这无疑是一张死人的脸,无颜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整个人突然冰冷,从指尖一直冷到脚底。

    她已看到了这是小伤的脸,小伤竟已死了!

    她简直不能相信,发了疯似的奔了出去,扑倒在小伤身上,失声痛哭。

    她嘴里反复叫着小伤的名字,哭诉着他的死别:“你怎么能就这样就走了呢……”

    一阵冷风吹来,雾气更浓寒意更重。阳光似乎永远都穿不透这层层迷雾,消不去这浓浓寒意,迟迟不肯出来。

    泪水早已湿透了小伤的衣襟。无颜木然的抬起了头,缓缓自小伤的衣带上拔出那把曾经伤了他的柳叶飞刀,猛然一下子朝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只听“当”的一声,无颜的小刀已被打落在地。一枚铜钱骨碌碌的滚落开去。

    无颜看着滚落的铜钱,嘶吁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青衣人已来到无颜身后,俯身拾起地上的小刀,看了看,随手扔了出去。冷冷道:“要死实在很容易,可是你现在不能死。非但我不会让你死,躺在棺材里的这个人也一定不会让你去死的。”他缓缓接道:“你应该活下去,为他报仇。”

    “报仇?”无颜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这个神秘的青衣人。

    青衣人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你如果真的爱他,就应该为他报仇。”

    无颜用颤抖的手慢慢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用红肿的眼睛去看小伤死灰色的脸。良久,良久终于喃喃道:“是的,我要报仇,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小伤已被掩埋,无颜在两个佩剑侍女的陪同下,回到了青衣人的住处。

    现在她已知道这里就是江湖传说嘬神秘恐怖,也最最逍遥自在的“肆意醉阁”。但是,她还是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究竟是什么样的。

    现在,她最着急的是青衣人还没来为她整容。她虽然不知道青衣人为什么要她这样做,却知道,如果不这样做,她就没法离开这里,也就没法为小伤报仇。

    可是,她已等了两天,还未见青衣人的踪影。

    他为什么还没来呢?

    与此同时,青衣人正在离无颜所在的屋子不远的一间密室里坐着,屋子里没有窗户,甚至连门都没有。那么他是怎么进来的呢?谁也不知道。

    他面前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从灯罩透出的微弱灯光照在这个人的脸上,他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嫣红,眉宇间的神色却很疲倦。他本来应该是个英俊的年青人,现在看来,却似有三十多岁。但他的眼睛依然明亮,挺着的鼻梁,宽厚的红唇依然可以看以看出他内心的坚定与从容。

    竟是小伤。

    小伤居然不活着,那么青衣人为什么要骗无颜说小伤已死了呢?他究竟是何居心?

    他和小伤显然已谈了很多的话。小伤正在说:“我的伤是你替我治好的,我的命也是你救回来的,你无论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青衣人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愿欠别人的情,可是我若叫你去做丧尽天良的事,你会做么?”

    小伤一时哑然,他当然不会。

    青衣人并没追问,转口道:“我当然不会要你去做这些事,我只想将你的面容改变使你成为另外一个人。你会答应么?”

    他一顿接道:“这是我要你对我唯一的报答。”

    小伤道:“这太不合情理了。”

    “我救你也不合情理。”青人衣道:“因为我们素昧平生,所以你可以拒绝。”

    换句话说,既然我不合情理的救了你,他也可以不合情理的答应我。小伤当然明白。可是他却没法拒绝。

    青衣人又道:“我可以给你一天考虑的时间。”

    小伤不解的望着这个青衣人道:“你到底是谁?如何要这样做?”

    青衣人道:“我问过你的身份来历么?”

    他没有。小伤闭上了嘴。知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来历。与他要决定的这件事,都没有关系。他心中已有了答案。他叹了口气道:“好,我答应你。”

    他没法不答应。

第九章 貌合神离

    从繁复的整容手术到整容造成的创口完全愈合,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在这两个月里,无颜为小伤的死已经伤足了心。她已不再那么快言快语,也不再心无城府,她已经有了心机,有了计划,已经渐渐成熟起来了。

    小伤在这两个月里,也一直担心着无颜的下落和遭遇,是以,伤未愈合,他就要求见无颜。他记得两个月前:他刚被青衣人救回来的时候,他就意外的见到了无颜。

    那时,他正躺在棺材里,虽然他事先服下了青衣人给他的一种**,使他像个活死人一般,在一个时辰内,不但呼吸和心跳会停止,甚至连体温都会下降,不能运动,不能言语,但是他能听到那是无颜的声音,这次绝不会听错。青衣人答应了他的要求。

    青衣人当然不会轻易就答应他的要求。他有条件。“你如果将这杯毒酒喝下去,我就让你们相见。”

    小伤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举起杯子,一口就将酒喝了下去。他脑子里立刻感到一阵天昏地旋。然后他就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等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他并没有见到无颜,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不知道青衣人为什么不让他见无颜,为什么要骗他,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藏邪刀仍在他腰畔,他紧握住刀柄,缓缓向前行去。

    正午时分的官道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也没有一丝冷。仲夏的烈日如一团火般照在小伤身上,他莫名的焦燥和烦闷起来。他不只一次问自己,青衣人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若要陷害自己,为什么又要救自己的命?他若对自己毫无恶意,又为何不让自己见到无颜?

    “无颜现在无疑还在青衣人的掌握中。”一想到这一点,他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要知道无颜在哪里,就一定能找到青衣人在哪里。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叫道:“铁心挚,请留步。”

    他的仇人居然在这里?小伤大吃一惊,猛然转身。他立刻看见一个独眼跛足的老人正拄着根拐杖一腐一拐的向这边走来。无疑是他在叫铁心挚的名字。

    可是小伤并滑见着铁心挚的人影。他握刀的手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冷冷盯着这个独眼跛足的老人道:“你说铁心挚?他在哪里?”

    独眼老人也斜着一只独眼,上上下下将小伤打量了一遍,冷冷道:“铁大侠威名震天下,不认得老朽也不为怪,却不知铁大侠为何定要掩饰自己的身份呢?”

    小伤的心沉了下去,莫非青衣人面具人竟将自己的面容变成了仇人铁心挚的模样?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更可怕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这陷阱将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命运。

    他面上却淡淡道:“阁下这么自信我就是铁大侠?”

    独眼老人没好气道:“老朽虽已年迈,但‘神眼铁拐’的绰号也不是白捡来的。”

    原来这独眼跛足老人就是威震四海的“神眼铁拐”虞二拐子。他叹了口气,心中已明白过来。虞二拐子自然不会连铁心挚都不认识,他的面容无疑真的已被改变成铁心挚的模样。现在他想说自己不是铁心挚也没有人相信了。

    他叹道:“虞三先生果然好眼力,却不知有何见教?”

    “不敢”。虞二拐子道:“老朽也不过凑巧经过圯间,一会儿前,承蒙一位故友信任,让老朽务必要将这封信柬转交铁大侠。”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信柬递了过去。

    信封上并没有具名,小伤疑惑道:“却不知前辈这位故人又是何人?”

    虞二先生笑道:“你拆开信柬一阅便知。”他转口道:“既知铁大侠有事在身,老朽也不便多加叨扰,就此别过。”

    但见他拱手一揖,看来一跛一拐走得并不怎么快,可是一瞬间,就已消失不见。小伤这将信柬拆开来看。但见信写道:

    “阁下不必疑虑,你我之间原本只是一场交易,谁也没有勉强谁。是以,我也必将践约,让阁下如愿以偿。”

    “另注:小伤从此不在,青衣人因此消逝。”

    小伤叹了口气,他方然明白青衣人的意思。可是他既必践约,那么无颜又在哪里呢?

    路边的一片树林外,用竹竿挑起面青布酒旗。走到酒旗下,便可看见树林里的一片容地上,用木板搭起几间茅草屋。里面拥满了乘凉饮酒的人们。正是一家随处可见的小酒铺。

    小伤走进去,找了个靠窗的空位置坐下。要了一壶酒,半斤牛肉,两个茶鸭蛋,边就着菜喝酒,边想着心事。

    酒既不醇,菜也不鲜,若是两个月前,他本是吃不下去的,但是现在,他已渐渐习惯了这种简朴的生活,正如小的时候,他能吃下和着泥巴的馊馒头一样。

    酒菜下了肚,他的心事却还来一点头绪,他茫然起身,正准备付帐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

    他这才想起这几个月里,他根本就未在身上揣过钱,也从没有用过钱。

    明白这一点后,他就是然坐了下来,额头上已不觉急出了汗水。

    现在,要让他不给钱就走人,这种不要脸的事,打死他,他也做不出来。他不自觉的又在自己全身上下的衣袋里摸了一遍。确实没有钱,连一文都没有。

    要命的是,酒铺的老板娘早已在一旁死死的盯着他,那双眼睛就像两把刷子不停的在他身上刷来刷去。这时更且眯着一双春水眼,媚笑着,像水蛇一般扭着屁股走了过来,一只脚踏在长板凳上,把大半个身子趴在膝盖上,瞟了小伤一眼道:“客官吃好了?”

    小伤只有点头道:“是的。”

    老板娘一双油腻的手已经晃一晃的向他面前摊了过来。小伤想要装着没看见都不行。嗫嚅道:“多少钱?”他的眼睛已经盯着了左手紧握着的刀,割爱道:“这把刀能抵得了酒菜钱么?”

    当然行,可是老板娘却不这么认为,她的脸刷的一下子沉了下来,猛然一拍桌子道:“臭小子,我告诉你,老娘早就看出你是一个吃白食的,你想拿刀来吓我是不是?告诉你,老娘不吃这一套。”

    小伤当然还想解释,这时旁边桌上一个喝酒的痞子已经晃悠着脑袋踉踉跄跄的冲了过来,借着酒意一把揪住小伤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揪了起来,喝骂道:“臭小子,是哪儿混饭吃的?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方圆十里之内哪个不晓得这里是我斜眼三的地盘?”

    他指着老板娘说:“你想赖她的帐,是不给老子面子是不是?”

    怒骂声中他已一拳向小伤打了过去,小伤还未动手,这只拳却已被另一只醋钵般大的手掌握住了。

    斜眼三立刻痛得杀猪般嚎叫起来。

    但见斜眼三的人被这只手一所一送,他的身子立刻像抛沙袋般被抛了出去,“哐啷”一声撞在窗框上,又“砰”的落在了窗外,直痛得啮牙裂爪,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老板娘和其他的客人早已吓得溜到了一边去。

    小伤暗中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这个将斜眼三打跑的东膊大汉。他虽然很佩服好打抱不平的好汉,但这次他却实在感激不起来,他毕竟理亏在先。

    这时,东膊大汉忽然伸手在桌下一抓。等他的手抬起来时,手里已多了一大把黄澄澄的金镍子。

    他将金镍子放在小伤面前的桌上,道:“这些金镍子想必是阁下掉以地上的吧?”

    当然不是。小伤否认。

    赤膊大汉环眼向屋子里所有的人横扫一眼,忽然粗声莽气的道:“这些金子难道还会是你们掉了的么?”

    当然也不是。纵然是,看见他这么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们也不敢承认。每个人都在摇头。

    大汉回过头来笑道:“这当然也不是我掉了的。”他冷笑接道:“我方才明明看见这金镍子是从阁下身上掉下来的,阁下为何一定要否认?”

    小伤苦笑,他实在不知道这大汉要玩什么花样。

    这时大汉已接道:“各们当然也亲眼看见了。”他瞪眼接道:“难道不是么?”

    当然没有人看见。可是,见他这模样,又有谁敢否定?大家只有闭嘴。

    大汉瞪着他们的脸凶狠狠的又道:“难道没有人看见?”

    每个人都只有点头称“看见了。”他们实在惹不起这个平空里冒出来的瘟神。

    这时小伤再想否认当然也没有人会相信了。他只有苦笑着看着大汉。

    大汉视而不见,冷冷道:“既然这金子是阁下的,阁下就应该收下。如果阁下连自己的钱都要否认,却不知有何叵测居心?”

    大家已经对小伤心存戒意,心里也已经认定这钱是他的了。他们虽然不知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希望这件事就此了结。免得惹祸上身。

    庆幸的是大汉这是已经准备要走了。临走时他甩下一句道:“如果阁下认为在下多管闲事,挡了阁下的好事,大可冲着我来。”

    小伤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付了酒菜钱,又将余下的钱全给了斜眼三,算作补偿。做完这些事,他就去追那个大步离去的大汉。

    大汉似乎也知道小伤会跟去似的,不紧不慢的在树林里绕了几个圈子,然后在一棵杨树下停下了脚步。

    小伤大步上前,抱拳道:“阁下盛意解围实在令在下感激不尽,却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大汉连续摆手道:“铁大侠不必谢我,小人不过是主人手下的一个仆从而已,你要谢,还是谢我家主人吧。”

    小伤奇道:“却不知阁下主人是谁?”

    大汉还未答话,一阵爽朗的笑声已从背后传来。小伤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紫衣人背负着双手从林下一映间大笑着走了出来。

    此人竟是秋水痕。

    小伤心中一惊。秋水痕无疑将自己当成了铁心挚,他实在不知道秋水痕和铁心挚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他冷冷道:“阁下找我铁某有何事?”他瞪着秋水痕的眼睛,缓缓接道:“不知阁下曲意仗义究竟是为着什么?”

    秋水痕直似未听出他话里的讥樊意,微笑道:“铁大侠这是抬兴举我秋某人了,区区一件小事,何足挂齿,更谈不上仗义。在下与铁大侠纯粹是偶然幸会。不过……”他也望着小伤的眼睛,缓缓接道:“虽如此,在下也不能不向铁大侠说明一些事情。”

    小伤冷冷的盯着他,没有开口。

    秋水痕自顾接道:“当然,这事于你于我,只有益而无一害。”

    小伤目光灼灼道:“什么事?”

    秋水痕又道:“我相信铁大侠一定认为他已经死了,正如很多人都认为铁大侠也已经不在了一样。”

    对于铁心挚行迹之飘忽,小伤早有所闻,但却一直相信铁心挚还没有死。他随口问道:“小伤难道没有死?”

    秋水痕道:“当然没有。因为就在他已经快要死的时候,忽然被一个神秘的人物救走了。”

    小伤并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只问:“是谁救走了他?”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不知道。”秋水痕叹道:“因为那人一直戴着个面具狰狞的青铜面具,而且连春冷得意楼的楼主冷七脉也对此人颇为忘惮。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连。”

    他沉吟接道:“我只记得那青衣人仿佛武功极高。奇怪的是他既然杀死五绝三杀。却独独放过了冷七脉和孙子老、老子孙三人。”

    他无疑是说青衣人和冷七脉有勾结。

    小伤心中虽疑去重重,面上却只淡淡道:“阁下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

    秋水痕大声道:“因为小伤的敌人就是我秋某人的朋友,小伤的朋友就是我秋某人的仇敌。”

    他无疑是想利用铁心挚去对付小伤。

    小伤忍不住道:“你真这么恨他?”

    秋水痕冷笑道:“铁大侠,难道认为他做的事,不可恨么?”

    小伤心里叹了口气。他的确对铁心挚做过很多事,现在他自己不敢肯定那些事他做得到底是对,还是错,虽如此,但自己却明白以前自己确实做错过很多事。

    他问道:“你可知道他现在哪里?”他当然想知道青衣人的下落,可是他失望了。

    秋水痕道:“我也不知道。”他微笑道:“不过,我知道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的。”

    小伤冷冷道:“你找我来,就为了这件事?”

    “是的”。秋水痕道:“但是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他既没有死,为什么有人要为他建坟立墓呢?”

    小伤心中一动,问道:“别人是谁?”

    秋水痕道:“是个叫痴无颜的女子。”

    小伤连忙道:“她在哪里?”

    “城西十里坡下的乱葬岗上。”秋水痕看着他悠悠笑道。

    小伤赶到乱葬岗来的时候,日已西斜。葱郁的花草树木到了这里,也显得分外凄凉。

    乱葬岗并不大,他很快就看见了自己的墓碑,无颜为他立的墓碑。可是无颜的人呢?她在哪里?青衣人不是答应过他,一定会让他见到她的么?

    夏日黄昏的冷,从远方吹来,吹在他身上,他竟感到有些凉飕飕的。

    这阵冷吹过,大地忽然变得一片静寂。他注视着自己的墓碑,良久,良久。忽然慢慢的跪了下去。就跪在自己的坟墓前。

    他感到周围的一切太静了,静得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耳鸣。他的心事太多,想也想不完。理也理不清,他感到自己竟真的像是已死了。

    据说一个人快死的时候,他生前所经历的种种往事,都会忽然像一幅幅画般在脑海里沟现。得与失,成与败,欢乐和悲伤……

    现在他脑海里就是这样子的,他喃喃道:“小伤死了……小伤死了……”

    这时,晚冷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道:“小伤的确已经死了,想不到铁心挚铁大侠也会猫哭耗子。”

    小伤一惊跃起,喝道:“谁?”

    他目光迅速的向四下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有任何人。左面一片竹林里,木叶掩映间,却露出屋檐一角。这声冷笑无疑正是从那边屋里发出来的。

    他缓步走了过去,远远就可以看见一个人正站在窗前冷冷的看着他。

    小伤冷冷道:“是你?”

    这人竟是冷七脉。

    冷七脉淡然道:“铁大侠觉得很意外?”

    小伤承认,冷七脉会在这里,他的确意外。他问道:“你怎么能确定小伤已死了?是你杀死了他?”

    “难道我不可以杀死他?”冷七脉反问道:“小伤死了,我大侠应该高兴才是。却不知为什么,铁大侠竟不惜向自己死去的仇人屈膝?”

    小伤冷笑道:“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他心中的疑虑更多。冷七脉为什么要撒谎?他明明知道自己并没有死,却说自己死了。据秋水痕说他青衣人有勾结,看来确实不假。可是冷七脉究竟为什么而不惜放弃杀死自己的机会?对冷七脉而言,还有什么比能杀死他更重要的?

    他并没有问冷七脉这是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的。

    小伤看着这几间红砖绿瓦的屋子,他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两个月前,自己躺在棺材里见无颜的地方,莫非就在这里?他忍不住问道:“冷楼主一定知道此间的主人是谁吧?他还在这里么?”

    冷七脉冷冷道:“这里没有主人,这里什么都没有。”

    小伤心里叹了口气。青衣人既然说从此消逝,自然就绝不会给他留下任何线索,只是青衣人会不会让他在这里见到无颜呢?

    青衣人没有。

    小伤下了乱葬岗,心里忽然想:“急有什么用呢?无论青衣人对自己有任何图谋他都一定会主动来找自己,到那时,再伺机而动也不迟。”

    这时,天已快黑了,他正准备找个落脚的地方,忽然发现前面有黑影一闪,人影仿佛很熟悉,他立刻展开身形追了上去。

    小伤追了一段路,已入山区,但见前面那团黑影身形突然一折,不见了。他正在奇怪忽见左面树林里又有一条白色的人影一闪而没,紧接其后,又有一条纤妙的身影一闪,躲在了一棵大树后。显见此人与那穿白衣的人不是一路的。

    他微一沉吟,借林叶掩饰自己的身形,又靠近了些。

    这时,明月当空,借着月色可以看见前面是一座荒祠,那团黑影和白影无疑已进入了荒祠里。

    荒祠大的庭院中杂草丛生,他掠了过去,掩隐在杂草间,探头往祠堂里看。可是过了很久,祠堂里都没有动静,也不见人影。

    难道那两条人影突然凭空消逝了?那条纤妙的人影无疑也很奇怪,眨眼思忖着。过了一会儿,但见他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蹑手蹑脚的居然从大门进了祠堂。竟有这么冒失的跟踪者。

    小伤猜想这人不被觉察才怪。可是又过了一会儿,祠堂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莫非方才那两人早已走了?

    这时,那条纤妙的人影已从祠堂里走了出来。阳光照上她的脸,竟是个美艳绝伦的女人。

第十一章 楚楚动人

    小伤不知道生命中为什么总有这么多残酷无奈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偏偏会让他碰上?

    他心中在苦笑:“有人说所有的孽障都是缘于一个‘痴’字造成,可是,是人能不痴么?”

    痴也许就是坚持,是执著。

    他将这个可怜的女孩轻轻的搂在怀里。眼前一片迷茫。他不知道他以后会怎么做,但是现在,他只能这样做。

    和风细细蛾飞虫鸣。哪里的夏夜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人的心情。

    他冷笑忖道:“不是有很多的洒脱的人自以为是么?我想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完全洒脱的人连半个都没有。那些自以为洒脱的人,也许根本就是些人云亦云。毫无主见的人,他根本就是历史和传说的傀儡。”

    无论他的想法是否正确,他至少是一个听从自己心灵召唤的人。

    他看着楚楚。楚楚脸上的红晕根本就未曾消褪过。此情此景,又发生过那许多事,他们心里的奇妙感觉又光是言语所能形容的?

    他忽然问道:“你被掳来有多久了?”

    他不等楚楚回答,又问道:“你看见有人来过么?”

    他问的当然不是悠悠,而是在之前的那两个夜行者。因为他总觉得那两人仿佛很熟悉。

    楚楚道:“没有。”

    那么她无疑是在悠悠离开后才出现在这里的,否则悠悠怎会不见她?

    那个躲在黑暗中没升于他的人现在又在哪里呢?他是否已在这荒不可四周设下了重重埋伏?

    他小心的戒备着,可是至到他动走出祠堂,四下里都没有任何动静。这是为什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本来实在是想在这祠堂里宿夜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已准备应对。可是若强留在这里,带给楚楚的只有痛苦。他拉着楚楚的手,慢慢向林外走去。

    玉十含笑看着她,笑问道:“姑娘贵姓?”

    悠悠似乎迟疑着,终于道:“欧阳悠悠。”

    她似乎满腹心事。

    玉十心里回味着这个好听的名字,他仰面向天过了很久,才幽幽叹道:“你真美丽。”

    悠悠将脸扭到了一边去。也不知是羞涩还是喜悦。

    玉十公子眼睛瞬也瞬的看着她,似乎看痴了。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那祠堂。

    悠悠心中一惊,莫非铁心挚出了什么意外?她再也不顾自己身心疲惫,大步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玉十公子也很快的跟了上去。

    惨叫声并不是铁心挚发出的。

    小伤闻声赶来时,正看见五个青衣蒙面人正围着在个人在撕杀。被围的三个人浴血奋战,渐渐已有些不支。

    但见这三个人都已尚数刀,鲜血不断的从伤口里汩汩的往外流,可他们竟浑然不顾,仍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刀,负隅顽抗,而围住他们的五个青衣人,眼露凶光,出手狠毒,着着杀手,志在必得。

    江湖争斗仇杀,小伤早已司空见惯,他本不愿去管这些无聊的闭事,可是晃眼间,他看见被围的三个人竟正是“内林三鸟”,他迈开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风林三鸟”虽曾背叛了他,可是他们毕竟曾经是义气的朋友,多年的相处,多少总有些感情,也固此他感到他们虽然势所被逼而背叛了他,却并非一无是处。

    人不是圣上,人也不可能成为圣人。是人就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人本业就只有自律律人,独善其身而兼济天下,我们人类所在的社会才能更加美好。

    他跃身上去时,刀已在手,但见寒光一闪,他的人已冲入刀光剑影当中。

    但见刀光纵横飞舞,非但围攻的五人被迫后退,连“冷林三鸟”也被这突来的变化所惊,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青衣蒙面人被这威猛绝伦的攻势所摄,眼见今日若想斩杀“风林三鸟”已是不可能,当中一人忽然虚晃一个刀花,退到一边,撮口打了个呼哨。五人呼同时撤势后退,凌空翻身,在黑暗中一闪而没。

    小伤本也没有伤人之心,四刀入鞘,回身欲去看“风林三鸟”,这时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呼。

    声间是楚楚发出的。

    小伤心中一惊回头,但见“冷林三鸟”三柄明晃晃的刀已架在了楚楚脖子上。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沉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他实在没有料到他们会有此一着。因为他实在忽略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是小伤而是铁心挚。

    铁心挚是小伤的仇人。当他此刻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松开了紧握刀柄的手。

    “风林三鸟”一直在冷冷的盯着他,乌鸦忽然冷冷道:“铁心挚,你究竟是何居心?”

    他们当然没想到他们的仇家,居然会为他们打跑敌人。

    麻雀冷笑道:“恶名昭著的铁大侠怎会有好心?”

    白头翁,头发虽已全白,年龄却并不大,尖声锐气的道:“再不说,我就杀了她。”

    小伤长长的叹道:“恶名昭著的人偶尔也会做做好事的。”

    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但他已接道:“你们走吧,我绝无为难你们之意,何况,你们刀下的女孩子实在是个无辜的人。”

    麻雀还不信道:“你会有这份好心?”

    小伤叹道:“我若真有为难你们之心,又何必多费事来救你们?”

    白头翁眼珠子转动着,笑道:“你纵然替我们赶跑了敌人,也必定别有用心。”他看了楚楚一眼道:“我们既然问不出,这位姑娘总会告诉我们的吧。”

    他向麻雀和乌鸦瞟了一眼,冷笑道:“带回去总比较保险些。”

    他们无疑对铁心挚的成见太深,是以连眼见的事实都不相信。

    铁心挚真的这么可恶?

    他叹了口气道:“‘风林三鸟’,试问我铁某以前对你们做的事,和今天为你们所做的还不能抵清么?”

    他是在问他们,也是在问自己。他只奇怪,自己怎么会忽然问出这样的话来?

    “风林三鸟”愣了一下。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过像他们这样**的时候,但自私和贪欲往往会合他们泯来良心,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之欲,最便捷的途径虽是去为恶,但为恶而最终导致的必将是毁来,且为恶所失去的一定它所得到的要多得多。

    可悲的是,许多人并不明白这一点。

    他们“哼”了一声,铁心挚曾经挡过他们太多的路了,在他们眼里,挡自己路的人就是敌人。

    麻雀冷冷道:“你说呢?”

    小伤闭上了嘴。他也不知道。但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看着楚楚被他们带走,他的手已慢慢握紧了手中的刀柄,缓缓的将刀拔了出来。

    他整个人都像是坠入了无边的烟涡,他的眼睛虽然在看着他们,神思却像是已到了很远的地方,一步步的走了过去,忽然嘎声道:“你们为何一定要逼我?”

    白头翁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显得有些恐惧道:“她对你就这么重要?”

    小伤没有说话,他的刀已挥出。

    这就是他的答复。

    小伤的情绪化的已忘了楚楚还在对方的掌握中,可是乌鸦并没有忘,他将楚楚挡在了自己身前。

    这时小伤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多么愚蠢,他挫腕扼势,拧身错步,刀锋险险从楚楚耳边擦过。

    小伤手心已沁出了冷汗,他险些又铸成了件不可饶恕的错误。

    就在他惊魂未定的时候,忽然几道寒光一闪,惊呼声起“风林三鸟”俱已“噗”的扑倒在地上,一阵痉挛后便停止了呼吸。

    但见他们背心上都插着一柄匕首,刀尖刺入皮肤,直没及柄,自创口里滚出来的血竟是紫黑色的,显然刀上涂有剧毒。

    是谁杀了他们?他为什么要帮铁心挚的忙?

    小伤扑过去扶起失魂落魄的楚楚不停地安慰她。

    楚楚瑟缩在小伤怀抱里,脸上早已吓得没有了血色,只是一个劲的好哭。

    悠悠一直隐身在暗中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当她看到这里时,就扭转了头,悄悄的走开了,

    不为别的,她也不会去关心别的,可是铁心挚,想到铁心挚,她的眼圈就红了。

    玉十静静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忽然道:“你认识他?”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看来很奇怪。

    玉十没有再问什么,他一向不喜欢勉强别人,悠悠似乎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他们既没有问彼此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也没有问来干什么,这是为什么呢?

    明月当空。

    小伤带着楚楚离开了那片血腥之地。

    这是下山的唯一一条路,走了没多远,看见前面怪石嶙峋间,崎岖的山路上,一个玉树临风的白衣人正牵着一个体态轻盈的少女往山下去。

    小伤虽没有看清那白衣人是谁,却认得那少女正是欧阳悠悠,他的步子不由的放缓了下来,痴痴的望着他们发神。渐渐的,他的目光越来越黯淡,喃喃道:“是的,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我能带给她什么呢?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去想她的?”

    他现在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见到悠悠的时候,悠悠就坐在古琴边抚琴。

    他本是追杀铁心挚至此的,可是当他一听到清越的琴声,一看到仙女般的美人,他心里的杀机顿然消逝了。

    悠悠的本身正如清泉,他的神韵恰是清泉潺潺流下,清清的、静静的、悠悠的,明朗且灵透,浑璞自然。

    他记得那一次他也有想法拥抱她的冲动,却自惭形秽而怆然离去了。

    也许铁心挚就是在那次和她认识,并结为知已的。

    “可是现在悠悠为什么竟没和他在一起呢?”他寻思道:“也许铁心挚本身容貌的丑陋,根本就无法完全赢得悠悠的芳心。”

    他现在只恨为什么那次会给铁心挚机会让他逃脱?但这也仅仅是他心里很微妙的一点感触而已。一个情绪化的人本来就颇多恶意,而小伤值得可敬之处就是他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不去做。等到玉十和悠悠的身影完全消逝在他眼底时,他都没有从激动的情绪中解脱出来。这时,他怀抱中的楚楚却“嘤咛”一声苏醒过来。

    她看到自己还在小伤的怀抱里,一张脸又涨得通红,难为情的扭捏着要下来。

    小伤这时才回过神来将她放在地上,看了看她,又望了望天色,安慰道:“现在已没有什么危险了,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这就下山找个客栈住一宿,天亮就起程。”

    楚楚轻声问道:“起程?到哪里去?”

    小伤闭上了嘴,因为他也不知道现在该到哪里去,现在最要紧的当然是先找到无颜,可是他实在毫无线索。

    再过一段时间,又已将临藏龙老人的一年之约,想到这约定,他的心里就发苦。他久已没有专心练过一次刀法了,又怎能胜得了藏龙老人?

    至于铁心挚的纠葛他更只能暂且缓一缓了。

    飞雪现在怎么样了呢?一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刀,他必须马上找个地方练刀法,他不能再耽误了。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尽力而为,因为他总觉得无论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都应该去做,非做不可。

第十二章 扑朔迷离

    小伤和楚楚现在也已经下山了,从道旁的迷林里却突然幽灵般出现了两条人影。

    从他们的身形可以看出正是在那祠堂里突然消失了的两个人。

    那穿白衣的面目冷峻,不苟言笑,举手投足间从容镇定,不紧不慢的,竟是冷七脉,而那穿紫衣的双眉斜挑,目光炯炯,不说话时,两片薄薄的嘴唇总是紧紧的闭着,竟又是秋水痕。

    这两个居然聚在一起了。他们两个人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到祠堂里去干什么?难道楚楚就是被他们所设计的么?

    秋水痕本不像产个碌碌俗俗,阿谀奉承的小人,可是此刻在冷七脉面前,他俨然是冷七脉属下的一个跟班。

    冷七脉冷冷道:“那个女子正如你所说的可靠?”

    秋水痕陪笑道:“楼主尽管放心,她只是青楼的一名**。”

    冷七脉道:“你能保证她不对铁心挚说一个字?”

    秋水痕道:“她绝对不敢。”

    他们谈论的无疑是楚楚,楚楚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她为什么要对小伤说谎呢?

    冷七脉盯着秋水痕的眼睛良久才说道:“我还是不放心,我要你去杀了她。”

    “为什么?”秋水痕显得很惊讶。

    冷七脉冷冷道:“你没有资格问我任何问题。”他叹了口气,居然道:“因为就连我也不敢问。”

    他为什么不敢问?难道他背后还有一只黑手在掌握着他所做的一切?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他为何要受那人控制?

    秋水痕居然也乖乖的闭上了嘴,但他嘴角的肌肉却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躬身道:“属下尊命。”

    冷七脉问道:“你准备怎么去做?”

    秋水痕道:“冷楼主还记得小伤吧?”

    冷七脉“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秋水痕就笑接着道:“据属下所知,在春风得意楼里,虽然每一个弟兄对冷楼主惟命是从,可是,事实上小伤昔日的死党,对楼主还是有成见的,他们摄于楼主之威,而不敢公开反抗,可是,一但有机会……”

    冷七脉寒着脸说:“我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的。”

    秋水痕道:“话虽如此说,可是养虎如患,冷楼主不可不防。”

    冷七脉道:“废话。”

    秋水痕也见气道:“依属下的成熟的意见,不知该不该讲?”

    冷七脉显得有些不耐,他不喜欢绕弯子。斥道:“快说。”

    秋水痕也不是个好废话的人,他立刻就接道:“我们何不假人之手代劳,而一劳永逸。”

    他解释道:“铁心挚既然是小伤的仇人,自也是他们的仇人,我们只要说小伤的死是地造成的,还怕他们不愤起拼命么?”

    冷七脉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问道:“这件事你有把握?”

    秋水痕道:“我只知道以铁心挚的武功要杀他们几个人实是举手之劳。”

    冷七脉眼睛亮了起来,道:“莫非你已计划好了?”

    秋水痕点头道:“非但他们会死,那**也一定活不了。”

    小伤并没有回藏心阁去。他带着楚楚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是他童年乞讨时经常来的地方,在他的记忆里,这里原本住着一个年迈的樵夫,可是现在樵夫想必早已去世了。

    屋里简陋的摆设早已斑斑驳驳的布满了灰尘,墙角屋檐下也结满了蛛网。小伤叹了口气,他忽然发觉最近几个月,叹气的次数已越来越多。他自嘲的笑了笑幽幽道:“我本想还能见着老爷爷的,可现在人去屋空,世事无常……”

    他无疑是有感而发的。楚楚幽幽的看着他,她面上的表情很奇怪,却没有说话。

    小伤推开紧闭的柴扉,走进来的时候,屋顶门楣上的灰尘便被抖落下来,飘落在他身上,衣服上,弄得满身都是。可是他竟然忘了用手去拂。

    又僵立了许久,才缓缓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拂尘,将桌凳上的灰尘打扫干净。

    他并没有回头去看楚楚,楚楚也一直没有说话,她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的注视着小伤的一举一动。

    小伤道:“坐吧。”她就坐下。

    小伤又道:“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你都得住在这里了。”

    “那你呢?你不和我在一起么?”她显得很惊慌害怕,她实在害怕小伤会抛弃她。

    小伤强笑道:“我当然也在这里。”

    沉默了一会儿小伤就开始动手打扫屋子里的尘土,他必须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他不能让别的任何人,任何事来影响自己的情绪。

    这时,楚楚也走过去,默默的在他身旁帮忙。

    小伤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温暖,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难道就是家的感觉么?

    他忍不住抬头去看楚楚,楚楚就小心翼翼、羞羞涩涩的去逃避他热烈的目光。

    他们彼此间毕竟有过一次忘情的欢愉,虽然他们彼此间几乎完全不了解,可是人类情感的奇妙之处就在这里,这并不能影响他们当时的激情和之后的美妙回味,可是楚楚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小伤心里当然想得很多,人虽然经历多了无常,心里就会变得平常起来,可是他心里的雄血豪气却丝毫未减。

    他又想起了和无颜在藏心阁的那段日子,想起了无颜,想起了飞雪,想起了欧阳悠悠,当然还想起了过去经历过的悲欢离合,得失成败……

    他不觉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连指节都已因用力而发白,他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尽力去解决自己所面临的问题。

    他这样子却把楚楚吓坏了,颤声道:“公子,你怎么呢?”

    小伤连忙掩饰道:“没什么,我只是想我们既然要在这里住下去,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这里柴水虽不缺,可是木柴总得劈一劈,水也得从井里提起来,还有充饥的食物,睡觉的被褥和床……这些东西都得准备好才行。”

    他笑着接道:“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准备好。”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脑海里总闪现着无颜的影子。那个虽丑却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在他们相处的那几个月里,他心里其实早已萌生了好感,那虽然不是男女间纯粹的爱情,可是人类所有美妙的感觉似乎都有一点。

    他对无颜的情感,无疑与飞雪,悠悠、楚楚都不一样,但是他似乎又有另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总觉得悠悠就是无颜美的化身,因为她们实在太

    相似了,可是到底相似之处在哪里,他又说不出。

    伴随着这些奇妙的感觉,他在这里开始了和楚楚一起的生活。

    小伤和楚楚的生活,平凡而单调,绝没有任何一丝越轨的行为,每天除了必要的衣食住行和和休息,他唯一做的事就是练他的刀法,正如在藏心阁和无颜在一起时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楚楚总是那么小心翼翼、羞羞涩涩的,仿佛葳着许多心事,但小伤并不在意他一心一意都在刀法上。

    初秋。

    晓风残月,晨雾凄迷,小伤手中的刀激荡起的刀冷将片片树叶摧残,纵横跳跃的身影合晨,鸟也噤声。他已练了很久,方他停下来时,汗水已湿透了全身。

    他已准备回屋去冲澡换衣服。他相信楚楚已经替他放好了热水,准备好了浴巾。可是这时屋子里却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一声惨叫,是楚楚的声音。

    他心中一惊,拔腿向屋里奔去,可是他还未进屋,已有三支弩箭从屋里飞出,夹带着劲冷射向小伤。

    小伤凌空翻身,倒挣飞出,等他身形落下时,三支箭都已被他抄在手中,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影他身后的一颗梧桐树上,又有亮点一闪,幻成数十点寒星向小伤当头罩下。

    小伤并没有回头,可是他手里的刀已出鞘,但见寒光一闪,飞舞的刀影立该幻成一片黑色的光幕,

    那数十点寒星遇此先幕有如碰到了铜墙铁壁,纷纷**激出去,只听一阵“铮铮”声之后,悉数掉落在地上,意是江湖中最狠毒的暗器之一“暴雨梨花钉”。他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梧桐树上已有条人影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但见此人身着粉红贴身绸衣,却用白巾蒙面,体态婀娜,显然是个女人。

    她脚还未触地,手里的剑已闪电般向小伤刺来,眨眼间便攻出了七招,招招毒辣直取要害。

    这女人无疑是下定了决心要取小伤性命的,他虽不愿伤她,却也不愿自己被杀,险险避开她这一轮凌厉的攻势以后,反手一撩,虚晃一招身形却向屋子奔去。

    他必须得先去看看楚楚怎么样了,这时,敞开的门里却冷笑着大步走出个人来。

    此人一身蓝衣,却又以黑巾蒙面,手里提着把寒光闪闪的铁剑,剑尖有血滴落,他一双毒蛇般的眼睛正狠狠瞪着小伤,不住冷笑。

    小伤直感到背上冷飕飕的,但听他冷酷的笑道:“铁心挚,你又煞费心机了,你那女人已经被我杀死了。”

    白衣人如何要杀死他呢?

    过了很久,很久,小伤才开口说话,哽咽道:“你为什么要杀死她,她只是个无辜的女人?”

    他狠声接道:“你们为什么不冲着我来?”

    蓝衣人似乎也被他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但立刻冷冷道:“我们正是冲着你来的。”

    “刷”的一声,他手里的剑尖已对准了小伤。几乎同一瞬间,又有两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左一右围住了小伤。

    两人都以白巾蒙面,左面一人着一身金黄绸衣,手里提着柄金剑,右面一人着一袭月罗衣,又是一个女人,她手里也握着柄剑,却是雪白色的。

    四个人四柄剑,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将小伤围住。

    但见他们身形展动开来,眨眼间便布下了一个严密的剑阵,就像一张铁网般,将小伤网在了中间。

    小伤心中一惊,忽然道:“‘四色剑阵’?各位莫非是‘春风得意楼’的春百夏秋冬四使?”

    小伤方然知道这四使是他昔日的得力属下,也是他最信任的结义兄妹,纵然冷七脉背叛了他,可是他们却绝不会,如果他们来杀铁心挚也一定是为了替小伤报仇。

    小伤已经猜到这可能是冷七脉设下的毒计,让他们认为小伤是被铁心挚杀死的,心便利用铁心挚的手将他们除去。

    这四使其实是两对恩爱的夫妻,四个知心的朋友。

    春花、秋月和夏阳、冬雪。

    可是那蓝衣蒙面人却冷笑道:“铁大侠恐怕看错了吧。”

    他说完这句话,其余三个人身形都顿了顿,可是他手里的剑已刺出。

    小伤叫了这句话却再无顾忌,他手里的刀已迎上了蓝莹莹的剑。

    如果说小伤对以前所学的“藏龙八刀”只知皮毛,那么现在他已完全娴熟起来,蕴藏于心一,而侍机生发。

    但见黑色的刀光一刹那就已将蓝莹莹的剑光吞没,右手的三友弩箭,也已脱手飞出,只听“哧”、“喀喀”两声响,蓝衣人肩头已被划破道血口,三支箭也已被三柄剑一齐斩断,小伤的人却已冲破剑阵。

    剑阵虽破,三柄剑却一点不肯放松,从三个方向分攻小伤的胸、腹和下盘。

    金剑威猛刚烈,红剑灵巧跳脱,雪剑冷锐阴柔,如果此时,再加上蓝剑的偏激辣重整剑阵,小伤实在没把握能抵得了他们第二轮凌厉绝伦,心意相通的攻势。

    谁知蓝剑却动作迟缓起来,仿佛受伤不轻,这倒出乎小伤意料,那三剑似乎为之稍有迟疑,小伤立刻挥刀懂扫。一招“风雷动四方”,紧接着一式“一机千发”。反刀自下斜朔而上,错步移位,步步进逼。

    三剑不得不腾身闪避,白剑不自觉的向蓝剑靠拢,似甚关切,而另两剑也被小伤隔到另一边。小伤乘机一刀震飞白衣女子手中的剑,右手翻腕一捞,已扣住了白剑的脉门。

    这时,金剑、红剑,本已抬身急刹,见此情形,硬将刺出的剑生生顿住。可是小伤背后忽有急风响起,数点寒星,漫空飞来。

    蓝剑竟不顾白剑的生死安全,撒出一蓬毒沙。

    小伤心中本早已料定此四人并非善者,而此刻毒沙夹着丧魂夺魄之势已临背后,他无论向哪个方向闪避都无法躲开。

    眼见他已势必要丧命在这毒沙之下,不料他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以白箭的身体作为挡箭牌,避过了这致命一击,而白剑却已惨呼着倒在地上,一阵抽搐后就停止了呼吸。

    她眼里还满含着怨毒与愤怒之色,似乎临死也不相信,蓝衣人真会在她被制的情况下出手。

    每个人都在看着蓝衣人,每个人眼里都充满了愤怒。

    小伤慢慢的向屋里走去,金剑和红剑却一齐向蓝剑冲了过去,现在他们对蓝剑的疑问远胜于要铁心挚死。

    因为他们连做梦也想不到蓝衣人会背叛他们,背叛他们以往所有的情份,这种背叛已彻底击毁了他们的自信心。

    金剑怒喝道:“你如何要杀了她?”

    蓝衣人握剑的手也垂了下去,嗫嚅道:“我……我也没想到……”他忽然剑指小伤,嘎声道:“就是因为他,我实在没想到他竟如此卑鄙。”

    红剑冷笑道:“只怕卑鄙的是你吧?”

    她显得很激动,浑身都在颤抖道:“你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现在更是人所共钦的夫妻,可是你,竟杀了她,你……”她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蓝衣人俯首去看躺在地上的女子,目中的痛苦之色也很深。两行热泪忽然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他的拳头忽然握紧。等他再次抬起头来时,他眼里已满是愤怒之色,狠狠的瞪着金剑,忽然道:“我知道你为他的死很伤心,可是真正应该伤心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他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嘎声接道:“你别以为你和她偷情的事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你永远不知道我多么爱她,就因为我爱她,深深的爱着她,所以我虽然知道,却并没有说破。”

    他咽了口口水,才能继续说下去道:“我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希望我和她还能成为恩爱的夫妻。可是,没想到她是个天生的**,她永远无法拒绝任何男人的诱惑,因为她渴望放荡渴望刺激,她恨不能天下男人为已欢。”

    他笑得很凄惨道:“他有那么多男人,你又何必为她伤心呢?”

    红剑气得直喘粗气,此刻再也忍不住了,狠狠的瞪着金剑,咬牙道:“他所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金剑整个人似已麻木,过了很久,他才能去看红剑的眼睛,吃吃道:“我……”

    红剑打断道了他的话,嘶声道:“我不要听!”

    但见红光一闪,她手里的剑已愤怒刺出。

    金剑竟然忘了闪避,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这柄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等鲜血溅出时,他的人已倒下,奇怪的是,他倒下时,他眼里并没有愤怒之色,只是有些不信,有些恐惧,他终于也尝到了被人背叛的苦果,可是这结果是谁造成的呢?

    蓝剑痴痴的看着他的尸体倒下,眼里忽然充满了一种悲哀,为他也为自己而悲哀。

    他俯下身去,抚摸着白剑的脸。她的脸早已变成紫黑色,可是他毫不在意,嘴里喃喃恋着白剑的名字,忽然间,他举起手里的蓝剑,一剑向自己咽喉割下去。

    他也倒了下去,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倒在了白剑身旁,他就是死,也还是要和她死在一起。

    红剑看着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忽然发了疯似的向远处跑去,边跑边笑,渐渐的消逝在斜阳里。

    她是真的疯了,爱已成空,恨深似海,她既没法接受,也没法面对,可是这又是谁造成的呢?

    小伤已经走进了屋子,看着趴在地上的楚楚,他慢慢的将她的身体翻了过来。

    他吃了一惊,这人并不是楚楚。

    既不是楚楚,她又是谁呢?为什么会死在这里?死的既不是楚楚,那么楚楚又到哪里去了呢?

    他霍然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他就看见了门外的一幕幕悲剧,他们果然是春夏秋冬四使,他的心就像是有针在刺着,他实在没想到他们四人心中的情感纠葛,远非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单纯,他们早就铸就的悲剧,令自己根本来不及想到要去阻止。

    他怔在那里,蓦然间,又想到了楚楚他立刻扭转身子跑进了屋子。他不希望楚楚再遭受到类似的悲剧,他希望她还没死。

    楚楚的确没有死。

    她一直躲在柴房后的一堆枯枝后,当小伤找着她时,她正在流泪,一看见小伤,她就一头扑进了他的怀抱里,哭得像个孩子。

    等她哭声渐渐低了,小伤才说道:“别哭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你了。”

    楚楚不住的摇头,目中充满了恐惧,颤声道:“不……不……,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她吃吃接道:“刚才,我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忽然从窗外掉进来,一进来就用刀指着我说,要我躲到这里来,一出声就杀了我。”

    她当然不敢不听,小伤听她接道:“过了一会儿,我忽然听到门外好像又闯入了一个男的,大声问‘你就是楚楚么’,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那白衣女子居然承认自己就是楚林,然后……然后我就听到她……她的惨叫声……”

    小伤并没有听她后面在说些什么,可是他却已明白那个死去的女人简直就是自己送死的。奇怪的是,她当然不是自己来的,那么,又是谁叫她来的呢?

    小伤心里叹了口气,无论是谁叫她来的,她都被人当作了替死鬼。

    楚楚忽然又道:“她当时还给了我一张纸柬,就等你一回来,就交给你。”

    小伤将纸柬展开来看,见上面写的是“速带楚楚离开,否则必遭杀僧祸”。纸柬上没有署名,但可以肯定的是,写这纸柬的人,无疑就是那个叫白衣女人来的人,他究竟有何目的呢?

第十四章 玉十公子

    玉十山庄。

    这里有季不败的鲜花,四季常青的绿叶,四时不缺的锦衣玉食,四时更新的醇酒美人……

    当然,这里还有沉雄奇伟、富丽堂皇的宫殿、富甲天下的财富、门庭若市的朋友……

    因为这里的主人就是十全十美、完美无缺的玉十公子。

    在江湖中,无论谁的威望有多重,也重不过少林寺的玄空方丈,可是玄空方丈自己也承认,无论他的德性有多高,也高不过玉十山庄的玉十公子。

    玉十公子的风度是天下共钦的,玉十公子的武功更是天下公认,据说当世第一剑法名家武当山的流水道人的“流水不绝十四式”冠绝天下,但自从见过玉十公子以后,他自称“自此以后不敢再妄自菲薄了”。

    此刻,玉十公子正坐在玉十山庄的清风阁里听风赏月。

    风清月明,无灯亦无声。

    悠悠静静的坐在玉十对面已有很久。

    形式古雅的八仙桌上,并没有摆上珍馐美味,因为他早已不缺这些,在他眼里,这些都已太俗了,但桌上有盈樽的美酒。

    美酒夜光杯。

    玉十举杯笑道:“明月清晕在天,美酒清醇盈樽,佳人当前,不饮已醉,何况我已痛饮三杯了。”

    悠悠幽幽道:“公子好酒量。”

    玉十道:“酒量好,又怎及悠悠一笑?”

    悠悠的头垂了下去,似乎很难为情。

    玉十看着她,就好像在欣赏一幅画,不了很久,才道:“你有心事?”

    悠悠连忙掩饰道:“没有。”她的头却垂得更低。

    玉十放下酒杯,柔声道:“你不说,我也不会勉强,但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

    悠悠沉默。忽又抬起头,鼓起勇气道:“我……公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我其实根本不值得公子这么样对我,因为我……”

    玉十笑着打住了她的话,柔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如果连你都不值得我对你好,那么天下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值得我对她好了。”

    悠悠道:“可是……”

    玉十不让她说下去,柔声道:“不管你以前怎么样,我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永远是悠悠,现在是,将来还是。”他握住悠悠的手,声音更轻柔了些道:“你有什么困难,现在可以说了吧?”

    悠悠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里充满了无限的柔情与期待,她犹豫着终于道:“公子,我……”

    玉十点着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去做?”

    悠悠缩回手,低声道:“是的。”她垂首艰声接道:“公子,我很感谢这段间来你对我的照顾,真的很感谢,可是我……”

    玉十赞许的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她嘎声接道:“我必须去做。”

    玉十又点头道:“我理解。”你看着她的眼睛,接道:“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悠悠只是摇头。

    玉十叹道:“好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悠悠咬着嘴唇道:“明晨。”月色中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了雾,玉十站了起来,仰首去看朦胧的月色似已看得痴了,忽然举杯,一饮而尽,淡淡道:“好,到时我送你。”

    悠悠看不见他的脸色,可是她知道他们两个的心里都一定不好受。她幽幽道:“对不起。”

    玉十道:“你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只希望你能如愿以偿。”

    他并没有问悠悠要去做的究竟是什么事,悠悠也没有说,她望着他玉树临风的背影,眼里却忽然充满了痛苦之色。

    她痛苦的是什么呢?既然这决定是她自己做出的,她为什么要痛苦?难道是因为他们之间在这段时间里已经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情感?可是她为什么竟狠得下心来割舍呢?

    现在已是“明晨”。

    晨雾渐浓,马车已经启行了很久,现在已连玉十山庄雄伟的飞檐都已看不见了。悠悠紧张的神经一下子全都软了下来,软软的倚在车厢里,看着两旁倒飞的树木,她的神思似已到了远方。

    在那遥不可及的远方,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她,渐渐的,她已分不清那双眼睛是玉十的,是铁心挚的,还是……

    想着想着,她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显得很激动。终于忍不住放声“呜呜”的哭了起来。

    可等她擦干眼泪抬起头来时,她眼里已满是仇恨。

    马车终于到了地头,现在她已下了车。

    这里是在山脚下,她记得不久前,就是在这里和玉十公子到玉十山庄去的,现在她又回来了,她为什么要回来呢?她认为自己必须要做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已近中午,雾却还未见消散,仲秋的风中,已渐渐有了寒意,木叶凋零,茺草更加萧疏踏着满地落叶,她终于缓缓上了山。

    山上的林木更浓密,虽然秋虫啁啾不出,却使得这片山林更加凄清了,她辨了辨方向,转身向左而去。

    她去的主向竟然是藏心阁斑驳的影子,她的眼里竟显得很感伤,似有泪将流下。她的步履也显得沉重起来。

    藏心阁内久已无人居住,阁外空地上被风吹来的枯枝败叶积了厚厚的一地,阁内和墙壁、地上和一应物件也都布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角落里,不时有老鼠“吱吱”叫着窜来窜去,看上去一派凄凉,再无半分昔日辉煌的景象。

    她伸出手,慢慢的去抚摸屋里的每一样东西,每一样东西都像是一根针在刺着她的心。

    从正厅、偏厅、卧室、厨房、客房到这里,她几乎找遍了这里每一个角落,却连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可是她并没有离去。

    她似乎在等什么人的到来,慢慢的俯下身坐在阁外石阶上,等了很久。

    正午已过,雾已散尽天色却更阴暗了。忽然就下起了雨。

    风从远方吹过来,将雨丝吹在她身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猛然一抬头,就看见一条人影从凄风冷雨里慢慢的走了过来。

    他走得虽然慢步履却很坚定,他满脸虽充满了沧桑,眼里却发着光,可是他一见到悠悠,目光一下子就黯淡下来。

    是小伤。

    小伤目光虽然黯然,一颗心却忽然热了起来,在他心里,悠悠无疑占据了很重的位置,也许悠悠本就是他真正唯一倾心的人。

    虽如此,但也不知为什么,一看见悠悠,他就会情不自禁想起无颜,他忘不了那个虽丑却无比可爱的女孩。

    但是今天,他却是专程为飞雪来的。

    就在昨夜,他本还以为自己无法在今日赶到这里来,但就在他万般无奈之际,忽然感觉到自己被那一摔,全身的血脉竟然都已奇迹般的畅通,那一摔,竟在无意间解开了他被制的穴道。

    这真是天意么?他不知道,可是他却知道此刻他又无意间见着了悠悠。

    悠悠不由自言的站了起来,她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着铁心挚。可是现在,他们能说什么呢?

    谁也不知悠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心里很矛盾,很难受,痛苦得想要逃避。

    小伤看着她,过了很久,心里才能平静,轻声道:“你好吗?”

    悠悠幽幽道:“我很好,你呢?”

    小伤心里叹了口气道:“我也很好。”

    既然彼此都有了归宿,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又过了很久,小伤才勉强道:“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一步。”

    悠悠道:“我也是,我……我也得走了。”话未说完,她已像逃避瘟疫似的从小伤身边走了过去。

    小伤感受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幽香,愣了半响,才慢慢的迈开了步子。

    阁内当然没有人。

    小伤从阁内走出来时,步履更沉重了。

    藏龙和飞雪为什么没有来?难道藏龙根本就未打算来?

    想到飞雪他蒙受的耻辱,他整个人都愤怒得颤抖起来,他紧握的拳头,连指甲都已嵌入肉里。

    他愣在当地,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更劲,雨更泣。

    这时凄冷风雨中却忽然传来了凄厉的哭声,是女人在哭。

    凄厉的哭声令人揪心,小伤一时愕然。

    声音是从左边的六角亭里传过来的,方才他并没有到那边去察看,是的没有发现有人。

    声音仿佛听来很熟悉,他循声走了过去。

    他已看清哭的女人的容貌,竟是飞雪。

    她既已到了这里,为什么还要哭呢?她既然来了,藏龙老人为什么却不见踪影?

    小伤没来得及想这些,他整个人忽然激动起来。老天毕竟有眼毕竟没有令他失望。

    他的手紧紧握住刀柄,他相信藏龙老人一定就在附近,他迟早总会现身的。他们之间迟早总难免有一战。

    他大步走了过去,可是还没有走几步,一条纤妙玲珑的身影,忽然走入了六角亭,走到飞雪身边扶起了飞雪。

    小伤看不见她的容貌,其背影仿佛无颜,他的心一下子抽紧了,真的是无颜么?

    那是一张白净美艳的脸,眼里虽然充满忧伤,仿佛无颜,但她毕竟不是无颜,而是悠悠。

    他迈出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他现在实在不便走到她们面前去,可是又忍不住想要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她们毕竟都是自己关心的女人,他刚一隐到一棵大树后,就听见悠悠道:“飞雪,你……”

    飞雪显得很吃惊,泪眼朦胧的望着悠悠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悠悠一时语塞,她茫然的望着远方,过了很久,才幽幽道:“我是小伤的一个朋友,他……”

    飞雪急道:“他在哪里?他怎么啦?他为什么没有来?”

    悠悠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里满是期待。她自己的眼里也早已热泪盈眶,缓缓的垂下头,忽然嘎声道:“他已死了。”

    “什么?”飞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怕耳朵,她整个人都似已完全僵木,喃喃道:“死了?他死了?……”她忽然嘶声道:“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

    小伤只觉得胸中热血在沸腾,他迟疑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出去,谁知这时,悠悠已嘎声接道:“是铁心挚杀死了他。”

    小伤整个人一下子就像是忽然掉进了冰窑里,他这才意识到,悠悠虽认识铁心挚这个人,却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也正是最可怕的一点,现在他已是铁心挚的容貌身份,他将怎样辩白?

    奇怪的是,是谁告诉她这样的谎言?她又怎会轻信这样的话?她既然和铁心挚有很亲密的关系,总不会是她在故意冤枉他吧?

    想到可能发生的事,他的手心已不觉沁出了冷汗,可惜的是,一切都太晚了,飞雪恰在这时,已看见了他,她叫道:“铁心挚……”

    嘴里说着话,她的人已一步步向小伤逼了过来。

    小伤一步步向后退。

    这时,悠悠也看见了小伤,她眼里充满了惊愕与不信,颤声道:“你就是铁心挚?你就是铁心挚?”

    她嘴里反复的重复着这句话,整个人都像是一下子完全虚空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像个木头人般伫立在那里。

    小伤想要极力分辨,摇着头道:“悠悠。听我说……”

    这时,飞雪已自怀中拔出匕首,他却似完全没有看见。他茫然的看着悠悠,他实在没想到悠悠对他的感情竟比对铁心挚还要深。

    可是悠悠并没有听他的分辩,她内心爱恨交织我矛盾,像霹雳般将她击倒。

    小伤赶紧跑过去,要将她扶起,就在这时,他背后寒光一闪,血花四溅。飞雪手里的匕首已闪电般插入了他的背心。

    他惨呼着缓缓转过向身。

    飞雪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匕首,鲜血正一滴滴的自刀尖滴落。她显得很害怕,可是她眼里却充满了复仇的火焰。她嘶声道:“你杀死了伤公子,我也要杀死你。”

    她握刀的手在颤抖。她胆子并不大,更怕杀人,可是今天,她却给了声名狼藉的铁心挚一刀。

    她实在想不到自己真能杀得了他。

    小伤不信的盯着她,痛苦的眼神里渐渐有了笑意。他这才知道飞雪有多爱他,爱得可怕。他忽然凄笑道:“很好……很好……”

    他勉强忍着伤口的剧痛,接道:“藏龙老人在哪里?”

    飞雪眼里忽然有了惊恐之色,喘着粗气,颤声道:“他也被我杀死了。”

    小伤一听,忽然纵声狂笑起来,他不停的笑着,忽然顿住笑声,看了看昏倒在地上的悠悠,艰涩的道:“你们好好珍重。”

    话未说完,他的人已踉跄着冲入了树林。

    飞雪被他说的话,弄得莫名奇妙,她怔怔的看了看地上的悠悠一眼,拔腿向小伤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小伤就是她的全部,她一定要为他报仇。

    飞雪并没有追到小伤,没跑多远,她就扑倒在了地上,她实在不能相信小伤这样就死了。藏龙老人和小伤的约定,她也知道,所以她本来觉得还有希望见着小伤的,也正因为这份希望,所以她才暗地里将藏龙老人毒死。

    因为她有能让小伤死在藏龙老人手里,可是现在,小伤还是死了,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地上还残留着铁心挚逃跑时留下的血迹。她咬紧牙关,勉强自己不要崩溃,艰难的一步步葡萄前行。

    爱的破灭,使他整颗心都碎了,她记得在肆意醉阁时,若不是因为小伤,她也许对生活早已绝望。现在她之所以还未死去,只是因为她心里那仇恨的力量还在勉强支撑着她活下去,活下去报仇。

    风雨交加,暮色已临。寒冷和悲伤使她整个人都已虚脱。正当她快要昏倒时,她看见了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飞雪不认识他。

    可是他说:“你如果真想杀死他,我可以帮你。”

    飞雪满怀感激的抬眼望了他一眼,终于昏了过去。

    我要鲜花,我要你们对我中肯的评价,我要你们在看着不错时给予我应得的鼓励,谢谢了,读者朋友们!

第十五章 男儿此时当豪情

    春风得意楼。

    秋水痕已经站在门外等了很久,也想了很久,他的心里并不如他的表面那么平静,这次计划虽然周密却还是出了漏子。

    谁也没想到飞雪会横空给铁心挚一刀,他并不想要铁心挚死,至少现在不想。

    冷七脉当然更不希望,这时,秋水痕已在狐媚的带领下走了进来,这回他连狐媚的屁股都没去看,他所注重的事绝不是女人。冷七脉冷冷的看着他,忽然问道:“飞雪怎么回事?”

    秋水痕回禀道:“她已经死了。”

    冷七脉道:“铁心挚的伤又如何?”

    秋水痕道:“料无大碍。”

    冷七脉厉声道:“我要明确的答案。”

    秋水痕道:“最近一个月痊愈。”

    冷七脉又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道:“但愿如此,否则你我脑袋不保。”

    “是”秋水痕道:“以后我会加倍小心。”他一顿又问道:“那位悠悠姑娘……”

    冷七脉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她和玉十公子的事,与我无关。”‘

    “是。”秋水痕又闭上了嘴。

    悠悠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玉十公子,这里是玉十山庄,当她发觉自己并未躺在凄冷的雨中,而是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时,就已明白这一点。

    她垂下头去看自己的衣服,衣服是新换的,她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幸好这时玉十已在解释道:“你离开后,我还是不放心,就赶了去,可是,我还是去晚了一步,见到你时,你已经倒在了泥泞中,我将你抱下山以后,就用马车载了回来。然后叫丫环们替你换了衣服。”

    悠悠目中充满感激的瞟了玉十一眼,垂首低语道:“多谢公子。”

    玉十关切的看着她,柔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玉十不问还罢了,这一问,她悲从中来,情不自禁,百感交集的一下子扑倒在玉十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玉十爱怜的抚慰着她,柔声道:“别哭,现在无论什么事都过去了,过去了……”

    可是悠悠哭得更凶,她将玉十抱得更紧,似乎现在玉十已是她唯一可以倾心依赖的人,她泣声道:“公子,我……”

    她欲言又止,似乎她满腹的心事和痛苦就连玉十也不能为她减少半分。

    她尽情的哭,玉十就让她哭。他一向懂得怎样体贴爱护女人。

    等她哭累了,她似乎才感觉到自己的生态,挣脱玉十怀抱道:“对不起,公子。”

    玉十却又将她揽入自己的怀抱,她竟似不能拒绝,她听玉十柔声道:“答应我,以后无论遇着什么事,都不要避开我,因为……”

    他并没有说因为什么,却转口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你知道吗?”

    悠悠偎依在他怀抱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听得竟痴了,她是完全陶醉在玉十的柔情里,还是在想别的什么呢?

    小伤身受飞雪那一刀,虽然痛苦,但心里感到豪情万丈,悠悠虽然没有给他一刀,可是他的心里,却像是刀在被割着。

    他狂笑是因为她们,他痛苦还是因为她们,命运为什么总是这样无奈,生活为什么总是这样残酷?这难道真是老天对他的捉弄么?

    他一路狂笑,一路狂奔,天已经完全黑暗,凄冷冷雨仍劲,他跑也跑累了,笑也笑累了,突然停下来。他忽然感到周围是多么安静,自己是多么寂寞。

    那风雨的呼啸都似已隔得很遥远,很遥远,。因为他的寂寞,是渗入骨髓的孤独,只要心是寂寞的,那么他无论在哪里在什么情况下,感受到的都只是陪伴在他周围的孤独。他忽然感觉到很恐惧,恐惧这种被遗弃的孤独。

    伤口的血早已凝结,可是他的心却已开始在流血,他忽然没命的向前方奔去。

    他忽然很渴望楚楚,渴望能回到楚楚身边,就像回到家,回到母亲的怀抱。

    从这一刻起,他既没有想无颜,也没有想飞雪和悠悠,他心里只有楚楚,仿佛楚楚已是他生命的全部。

    风未住,雨将停,他总算回来了。

    他相信楚楚一定还在等着他回来,她的心里一定焦急而担心,他已可想见楚楚柔韵、娇慵而充满依赖的眼神,他已感觉到她对自己略显羞涩的柔情。

    楚楚本来已完全依赖他,可是现在,他忽然感觉到她竟成了自己完全的依赖。他心里从来未曾这么渴望,从来未曾这么激动。

    朦胧的雨帘的山洞天然的屏障,山洞依然物什依然,空气中甚至还残留有楚楚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幽香,可是楚楚却不见了,她竟然忽然失踪了。

    小伤已在狭小的山洞里转了七八圈,每迈出一步,他的心情就沉重一分。渐渐的他的手心已不觉沁出了冷汗,他整个人都似已冰冷。

    他还记得那份神秘的信柬上给他的警告。莫非楚楚已落入别人的掌握?是冷七脉还是……

    现在江湖中人都知道他是铁心挚,他实在不了解铁心挚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铁心挚特立独行,几乎没有一个朋友,江湖中的人,无论黑道白道,似乎都对他不满,就连小伤自己都恨不能杀了他,莫非是他认为自己假冒其名?那么,他在哪里?

    现在,他心里的结,没有一个是他能解开的,他只有去找,他只想要找到楚楚。

    对别人来说,她也许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可是对他却不同了。因为他有责任,也有义务这样做,他不管以前自己做过些什么,因为那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他一定要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当他跨出山洞那一刻,他就已决定去做,他的手又握紧了刀柄。

    可是,他握刀的手一下子又松开了,他整个人都已溶化。

    风住,雨未停。

    楚楚正站在洞外朦胧的雨雾里,幽幽的望着他。

    她的眼神很奇怪,她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了很多,她看来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和着雨水一起流下。

    她痴痴的站在那里,全身都在抽搐,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显得很伤心。

    谁欺负了这可怜的女子?小伤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几乎激动得喘不过气来,一步步的走过去。

    他早已张开了他的双臂,就像龙卷风一样将她整个人拥抱。

    他们将对方都抱得很紧,就像是生怕对方会突然从自己身边溜走。

    楚楚抽泣道:“你回来了。”

    这不是问,这是对对自己内心的安慰。

    小伤道:“我回来了。”

    这不是回答,而是因为他,内心生而复得的狂喜。

    楚楚将他抱得更紧。

    这时小伤却“啊”的一声,惨叫叫起来。

    楚楚的手无意间触及了他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已使他满脸都沁出了豌豆般大的冷汗。

    楚楚惊惧的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颤声道:“你受的伤?”

    小伤勉强笑道:“不很重。”

    伤口当然重,这时,他们已携手回到洞里,楚楚看着他背心的伤口,眼泪又流下,她用颤抖的双手替他慢慢的将伤口包扎。

    她包得很慢,眼里一片茫然,她就像一个被意识控制的傀儡,机械的做着这些事。

    小伤拉过她的手,轻轻的捧着,望着她失神的眼睛,关切的问道:“你怎么啦?”

    她就像如梦初醒,忙摇头道:“没什么。”

    小伤松了口气,柔声道:“你方才到哪里去了?”

    楚楚道:“我……我觉得无聊,想出去走走……”

    小伤道:“瞧你身子这么弱,着凉了怎么办?”

    他将楚楚整个人都搅入了自己的怀抱,替她擦拭被雨水淋湿的柔发,安慰似的幽幽道:“现在我已回来了,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楚楚眼角还带着泪,哽声道:“嗯。”

    小伤感觉到她身子却颤抖得厉害,轻声问道:“冷吗?”

    “不冷,我……我不知道……”她眼里闪动着光芒,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们就这样互相拥抱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楚楚忽然轻声道:“公子。”她的声音轻如蚊鸣。

    小伤道:“嗯,什么事?”

    楚楚道:“我……”话出口,她的泪已流下。

    小伤温柔的微笑着,替她将泪擦去,他叹了口气,柔声道:“天已不早,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听话,乖乖的去睡一觉。”

    说着话,他已准备起身,楚楚却一把将他拉住。

    现在她已不觉得羞涩,觉得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但是,当她发觉小伤已经站住了时,她的手又不自觉的松开了。

    小伤忽然觉得这一刻她真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因为她这是真情流露,世上没有任何美丽能超越真所造成的美丽。

    这一刻,小伤居然走神了。他慢慢的又坐回到座位上。他已感到楚楚要说的事,一定非同小可。

    楚楚痴痴的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泪就又流了下来。嘴唇抽动了几次,终于道:“我们有孩子了。”

    小伤一下子怔在了那里,他的眼睛虽然在看着楚楚,他的神思却像是到了遥远的地方,

    他整个人都像是一下子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没想到听到这个消息,自己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要做孩子的父亲,做妻子的丈夫了。就因为那一次禽兽的作为,这还意味着很多……

    这一刻,他忽然又感觉到自己对楚楚并不如自己方才认为的那样爱她,无论那是怎样一种感情,都绝不是爱情。

    那也许都只是一种依赖。他只是想要一种家的温暖,这也许又是因为他对寂寞本身的害怕和畏惧,才产生的这种渴盼。

    此刻,他也才意识到,他对楚楚所做的,也正如他为飞雪所做的,他图的只是个心安,因为他觉得应该做,所以就会不顾一切的去做到。

    他机械的伸出手,慢慢的去抚摸楚楚的脸庞,又过了很久,他才能开口说话,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太好了,有孩子了。”

    楚楚脸上的表情也很复杂,就好像吃了黄莲,终于无力的瘫软在小伤的怀里。

    小伤感觉到她的身子抖得就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他忽然间感到自己身子也抖得厉害。

    是不是风更冷了?

    这一刻,他想到了悠悠,也许还有无颜,可是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他轻轻的抚摸着楚楚的秀发,很轻很轻……

    玉十山庄。

    秋菊正艳,本来春天才开的梨花也开了。

    悠悠看着白雪般的梨花已有很久。最近一段时间,她的心情并不好。玉十也看出她的心事很重,是的,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变着法子让她开心。但看起来似乎收效甚微。

    门是敞开的。玉十走进来的时候,悠悠已经发现却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公子早”

    玉十到她对面的檀木椅上坐下,凝注着她的眼睛,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你很不开心。我看得出。”

    悠悠垂下了头。

    玉十道:“我生平从未勉强过任何人做任何事。所以我也绝不会勉强你。”

    悠悠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玉十显得有些伤感道:“我承认,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但这也是我喜欢而已。也许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以前我没有问过你的心事,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因为每个人都有权力保留自己的**。但是,你总应该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开心吧。”

    悠悠的头垂得更低道:“对不起。”

    玉十道:“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因为真的是我令你不开心了。”

    “不是。”悠悠分辨道:“都是我不好。我不知好歹,不识抬举。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我做不到……”

    玉十问道:“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悠悠道:“我不知道,可是我就是忘不了他。虽然我也知道我非但不该见他,甚至连想都不该想起,可是……”

    玉十沉默。

    悠悠忽然抬起头,嘎声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他到底下是谁?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她嘎声接道:“你问,我就会告诉你的。”

    玉十凄然道:“我为什么要问?问又如何?问就能令事实改变么?难道我问出他是谁以后,去将他杀了,你就会爱上我么?”

    他显得有些激动,因为他心里毕竟已猜出“他”是谁。悠悠居然宁可爱上铁心心挚,爱上这个丑陋的男人,而放弃他,放他这个十全十美的佳公子。这对他简直就是污辱。

    他内心充满了愤怒。可是很快他就强抑抑了下来。

    悠悠一直在流眼泪。她的眼神谁也读不懂。这时玉十面色恢复平静。淡然道:“这些事情是谁也无法勉励的,你也别难受。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好朋友,不是吗?”

    悠悠点了点头。

    他柔声道:“既然我们是好朋友,你就应该听我的话。”他看着悠悠的眼睛,缓缓接道:“勇敢的去做。”

    一阵风吹过,梨花随风凋落。

    悠悠的嘴唇咬得更紧。她心中虽然难受,却也奇怪,有些事自己虽不能说,可是玉十为何也不问呢?

    玉十已经走了出去。看着他依然风度翩翩的背影,她又忍不住问自己:“他既然那么好,自己为什么真的这么不知好歹?”

    (希望看过的朋友都能给予中肯的评论和打分甚至建议,以便于我能及时的改进,本书已经签约,更新稳定,质量保证,请放心收藏和阅读。)

第十六章 生离与死别的情爱分界

    如果一个人找到了爱人的理由,那么他就会发现被他爱上的那个人,一定有很多可爱的地方。甚至他也会学会包容一切了。现在,小伤对楚楚就是这样子的。可是楚楚对小伤到底如何,现在谁也说一不清。

    山洞本身虽简陋,可是现在山洞里已经完全被装扮得像个家了。至少已经可以让人感觉到家的温暖。

    小伤不但准备了过冬足够的柴火,充裕的食物,御寒的棉衣,必要的器皿,偶尔他还会为将出生的孩子用木材或泥石制成各种形状的玩偶。用竹做哨子,水枪,用纸做风筝……应他能想到的自己小时曾经玩过或想玩而未玩成的玩意儿他都做了。

    当然,他对楚楚也更加关心了。谁也不能说这不是爱。如果他们都是真心全意去对待对方为对方好,谁也不能否认他们是幸福的。

    但是,有一点,这也是人类共同的担心和悲哀。那就是真能做到的人有几个?

    人们为什么总是要鼓吹爱得多么浪漫风流。愚昧无知的随俗附庸,而不承认那是滥情下流?

    人们渐渐已经忘却了自己行为本身的根源和意义,一代代的传承,盲目的以存在的为借口,而麻木的忽略或忘记了那已经存在的本身就已落后,有些甚至本身就是错误。

    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开始反省自己曾经的行为,每个人都应该开始找回自我。

    小伤无疑是个自省力强的人,可是每个人在感情面前,都难免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他也不能例外。现在,还有件事,他必须去做。

    飞雪和悠悠他都可以勉强自己不去想,可是无颜,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的——这是他准备给自己的交代。

    他一直不明白青衣铜面人在玩什么把戏,他为什么要食言不让自己见到无颜,他针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图?他莫非就是铁心挚?如果是,他又是为何呢?

    他又想到,江湖传说中十年前,江湖中最神秘的十个人之一,就是青衣铜面。人称卜诡老朽。只是在当时,他就已是年愈百岁的老人,而小伤见到那人虽然还很年青,莫非是有人冒他之名?

    此人无论是谁,其居心都一定险恶无比。而且据说,卜结老朽早已物故,其留下的巨额财富和其庞大的秘密组织,据说也已落入一个神秘的人物手里。

    而其人要想掌握这些财富和如此庞大的势力,其心智可见一斑。这个神秘的人物为什么也要隐藏自己的真面目?他为什么不索性将这一切名正言顺的归于自己名下?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小伤和他又有什么瓜葛呢?

    没有人知道答案。

    现在小伤的伤还未痊愈,但他已准备开“家”。因为他怕再耽下去,会逐渐迷失自己,怕自己会越来越没有面对自己的勇气。

    什么都可以失去,唯有这勇气,他是绝不能失去的。

    晚秋近冬。

    一个人的心里有了这样的感觉的时候通常他都坐不住了。一个人若连唯一心灵的慰藉都将不能保留,又有谁能坐得住呢?

    他已在洞口坐了很久。天还未亮,他就已坐在这里。

    洞口通常也是冷的。他不怕冷。他怕的是冷中的寒意。他不自觉的拉紧了衣襟。

    这楚楚已经走了过来。

    她的步履轻得如狸猫。她的眉目间有种天生的羞涩,可是她眼里隐隐闪现的怯惧和伤感却是新生的。

    此刻他正用这双多愁善感的眼睛在看着小伤的背影,不自觉的,她的手已去抚摸自己日渐涨大的肚子。

    再是几个月,孩子就要降生了。

    想到这一点,她全身都在颤抖,她眼里的伤感更深。

    她对面前这个丑陋的男人的感觉是难以描述的。但无论如何,现在她已渐渐感觉到,他确实是个真正的男人。也许就因为这一点,她心里才更伤心,有些事,她实在不能自己。可是,又有谁能知道她的心事呢?

    小伤忽然道:“知道吗?我总觉得以前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他无疑已感觉到楚楚的到来。

    楚楚整个人一下子就像是钉子般被钉在了那里。

    这时小伤已接道:“那当然不是你。”他笑接道:“无论我以前见到的是谁,都没有你漂亮。”

    楚楚暗中松了口气,她已缓步走过来,轻轻依偎在小伤身边。她发觉自己已经开始喜欢上了这个男人的气息。

    她用手摩挲着小伤的肩头,柔声道:“你一定很冷,我替你拿件衣服吧?”

    小伤勉强笑了笑,伸出手来,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我不冷,你为什么不多睡会儿?”

    楚楚幽幽道:“我睡不着。”

    小伤道:“为什么?”

    楚楚沉默。

    小伤也沉默。他似已感觉到楚楚对他的依恋。这也许是人类最伟大的一种依恋了,因为它是爱。

    可是他的心却如冷雨中飘摇的花草,花草的凋零、枯败,当然是因为冷雨。

    只可怜冷雨中的人为什么感悟不到花草的繁荣昌盛也是缘于冷雨呢?

    小伤将楚楚的手握得更紧。

    楚楚轻声间道:“你要走,是吗?”

    小伤虽然知道迟早总有这么一天的,可是临到此刻,他的心还是一下子抽紧了。

    临到此刻,也才能感觉到此刻的心情,因为这一刻起,就已经离别了。

    还有什么比真实的离别更伤感的?

    小伤慢慢的点了点头。

    他忽然感觉到很冷很冷,感觉到自己很遥远,很遥远。还未别离,就已有了相思,原来相思早已在他不知不觉间入骨。

    他缓缓去看她涨大的肚子,他心里想到的却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到底含蕴的是什么呢?是怨,是愁,还是渴望,期待……

    可是他不敢抬眼去看,这一去,他实在毫无回来的把握。人的前途为什么总如这天空飘飞的烟雾渺渺?

    原来生离竟似比死别更伤心。

    这一刻,他又意识到,原来他并非只因为楚楚有了他的骨肉,所以才爱屋及乌的爱上她,后来他对楚楚本人也很爱,甚至比自己想的爱得还深。

    “这真是爱么?”他不禁要问自己。

    楚楚又道:“我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事,我也不想知道。”

    她目光看着远方,过了很久,才幽幽道:“我只想知道,你还能回来么?”她在问小伤,又像在沉思。

    小伤勉强笑道:“我当然能回来,而且一定会回来……会回来,我怎能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是两个人。”楚楚的声音低如蚊鸣。

    秋水痕从春风得意楼一出来,就立刻跳上辆早已在旁等候的马车。马车飞快的向郊外驶去。直到马车去了很远,他才将车帘拉下。这时他脸上才有了笑容。

    他永远懂得扮猪吃老虎是件多么愉快的事。许多年来,他受了那么多的磨难,付出了那么多代价,现在,终于慢慢有了回报。

    若不是白吃的,泪不是白流的,血也不是白洒的。等到完全成功的那一天,他发誓一定要加倍补尝自己,他相信到了那一天以后,他就不再煞费心机了。

    这许多年来,他连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做了很好的处理。只有做过的人才知道那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他将两条腿伸直,放到对面的车座上,就又想到了铁心挚。他冷笑,冷冷的眼里忽然有了狂热的光。

    他已经探出铁心挚的下落。事实上,他一直在跟踪他,铁心挚的一举一动很少能逃过他的视线的。

    现在,铁心挚想必已在去黄石镇的途中。

    这个消息,他对冷七脉说了。冷七脉交给他的事,他一向尽力而为,力争做到万无一失。因为这也是他能成功的保障。

    “想利用我?猪!看谁在利用谁哩。”

    “那个叫悠悠的女子想必也该去了。她和铁心挚之间到底有怎样一段恩恩爱爱,怨怨恨恨?”

    “如果自己猜得不错……”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这时,马车已停下,停在一座小小的院落前。

    太阳初升,和风细细。这个季节这样的好天气,实在不好找。他长长的呼出口气,对自己觉得很满意。

    他得意,但不放肆,骄傲,但知进取。所以,车帘一被掀开,他立刻就换了副面孔。他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一个自卑的奴才。他坚持,只有会装孙子的人,最终才能当得了老爷。

    就因为他自己坚信这一点,所以他虽然厌恶,甚至憎恨自己的行径,可他并没有终止自己这样的行为。

    因为他还是个自卑的孙子,他想当高高在上的老爷。他渴望荣华富贵,渴望为所欲为。

    他为的是恶,而不是善。为善为恶,也许正是英雄与枭雄的分界。

    为什么这世上有太多的人追求和渴望的并不是公道,却又总只是一味的去指责、谩骂和要求所谓的公道?

    他知道冷七脉对自己很放心,但他自己对自己却不完全放心。算计别人的人,总是防着别人算计自己的。

    他一下了车,就推开院子的大门走了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院子里本来就只有五间精舍,三明两暗。他刚走上台阶,就有个身影魁伟的大汉迎了出来。但见他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依然敞襟露出黑铁般的胸膛,一副大大冽冽的模样。可一见了秋水痕,他的态度立刻恭谨起来。

    秋水痕冷笑道:“做你的事。”于是大汉又恢复那副莽撞模样,抄起柄斧头到院子里劈柴去了,“做你的事”就是要看好门。

    秋水痕从左面的侧门走进去,却并没有关门。他信得过这条大汉。上次初见铁心挚时就是他替铁心挚解的围。

    他相信真正明智的人,从来也不会将聪明体现在脸上。这家奴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关门当然还因为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他懂得什么叫不动声色。

    进了暗室,却将暗室的门关上。他的脸上又露出了微笑。

    他相信一切罪恶之事,都一定是在正义的掩护下进行的。他很会活用这些计谋。

    这是间书屋。里面堆满了各种书籍。但是他并不看书。

    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是看不懂。不懂就要装懂。世上大多爱面子又不要脸的人都是这样子的。

    也许,他是唯一的例外。

    他在屋子里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轻轻一按,墙壁上立刻出现道暗门。原来这面墙里有复壁暗道。

    他一闪身,进了复壁,暗门又自然合上。

    沿着暗道的石阶缓步而下。从两面石壁上嵌着的铜灯里发出的光虽然微弱,却也可以看见石阶尽头处还有道黑森森的铁门。

    打开铁门,里面是间寒气森森的地室

    地室的陈设很简单。一个白衣女子正斜倚在木床上痴痴的发呆。

    竟是飞雪。

    秋水痕居然又对冷七脉撒了一次谎。他居然将飞雪从藏心阁秘密带了回来关在这里,他如此费尽周折,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他和铁心挚之间莫非也有什么深仇大恨?

    秋水痕看着尺雪,淡然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在这里耽下去,可是我不能不这样做。”

    飞雪没有开口。

    他又道:“外面的人如果发现你还活着,非但你要死,我也活不下去了。因为我本是奉命杀你的人。”

    飞雪还是不开口。秋水痕也不理她径直道:“我说过要帮你杀了他,就一定会让他死在你手里。”

    飞雪霍然抬起头,盯着他道:“你有把握?”

    秋不痕闭上了嘴。闭嘴通常就是默认。

    飞雪已明白他的意思,神情显得有些激动,嘎声道:“什么时候?”

    秋水痕淡淡道:“不会很快。”他悠悠缓缓的又接道:“但也不会很慢。”

    他瞟着飞雪的脸蛋,笑道:“你可以不必等,因为等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何况这里条件很差,你如果想寻死,如果不想为你心爱的人报仇,我也绝不会阻拦。”

    飞雪按捺住心里的激动道:“我怎么会知道你究竟要我等多久,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想帮我?”

    秋水痕冷笑道:“你当然不知道,你也不必知道,你现在甚至也没有知道的权力。可是你如果想报仇,就只有相信我,只有等。”

    飞雪闭上了嘴,却又忽然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秋水痕悠悠笑道:“这当然是个秘密。”

    他眼里的表情很奇怪,仿佛有些痛苦。他并没有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只是幽幽道:“等你杀了他,你就会知道的。”

    飞雪不再问了。现在希望虽然渺茫,却总算还有一线希望。只要能为小伤报仇,多久,她都能等,多难,她都忍。

    秋水痕微笑着忽然走了过来,用手搭上了她的肩。

    她拒绝。

    秋水痕冷笑道:“你本是个**,装什么圣洁呢?”

    飞雪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针将她的自尊心一下子刺痛了。他鼻子一酸,眼泪不自觉的涌了出来。却忘了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秋水痕将嘴凑到她耳边,轻轻道:“你别让我后悔。”

    他的手已经滑入了飞雪的衣襟。

    飞雪整个人都在颤抖。她紧咬着嘴唇,已咬得出血。她想要伸手去推开这只肮脏的手,可是她没有勇气。她凄然道:“你如果骗了我,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这个畜生。”

    秋水痕狞笑着。他的手更用力,他已经开始想铁心挚那种痛苦的表情。他当然不会骗她,因为这正也是他所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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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谁能知己

    悠悠已经起程。

    玉十不仅命属下替她准备了车马和盘缠,还命属下查到了铁心挚的下落,城西五十里的黄石镇。

    离黄石镇越近,她的心里就越乱。过去种种有关小伤、铁心挚和玉十的记忆,如雪花般在她眼前飘飞,他们三个人和她自己之间似乎总有条魔索在互相牵连着,使她欲罢不能。

    可是,她只能感应,却不能说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管怎么说,要去见铁心挚的念头毕竟占了上风,这使得她对小伤的负罪感也随之加重,而且也对玉十感到歉疚。

    当然,她心里更深处的秘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还在镇外,她就下了车,慢慢的步行入镇。

    小伤到这里来是因为楚楚。他不得不考虑如果自己真的不能再回去,就让申田由甲照顾她。他必须亲自跑一趟才放心。

    他的面目虽然已被改变,可要以自己的名誉去办这件事,他还是能做到。他和申田由甲之间本就有种特别的约定。

    现在他已做到。

    镇外有座小小的风雨亭。亭柱上的红漆早已剥落,显然年代已很久远,经历的风雨,沧桑已太多。此刻也有风,寒冷。

    亭内无人。当他缓步走入亭中,细雨已朦胧。他在亭内的石凳上坐下。

    天地渺渺,风雨萧萧,一个远在天涯的浪子,一颗沧桑的心。

    他叹了口气,抬眸烟雨处。一条似真似幻的身影朦胧如春雾,仿佛熟悉。

    他的心一下子抽紧了,甚至连呼吸都已停顿。无疑?悠悠?

    他只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已看清那张脸,是悠悠。

    他依然美丽得令人心颤,却已憔悴得令人心痛。

    现在的悠悠的确已不是他梦中时时忆起的悠悠了。她全身上下就像是罩上了一层午夜海上的月色,令人感觉到的也许不是朦胧和美丽。而是忧郁和怜惜。

    小伤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身子。他的心也早已碎了。

    他将怎样去面对她呢?说自己就是小伤?这怎么可以,现在他自己的麻烦已太多,怎么能再牵连她?

    悠悠已经走进风雨亭,已经看见了他。

    看着他那双深情的眼睛,她的脸色就像黄梅时节的天气。但她的眼里满溢不绝的却是悲伤。

    她心里本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跑过去,将铁心挚紧紧抱住。这一刻,她的一双腿却似有千重,提也提不起。

    木头般站在那里,她的泪先流了出来。

    她甚至连责骂铁心挚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不停的在风中颤抖,正如风中的残叶。

    小伤的眼睛迷离,心也乱了。沸腾的热血和豪气使他不能自持。

    她对铁心挚无论怎么样,又怎样呢?

    他如狂风席卷落叶一般将悠悠整个人拥抱住。

    想人的一生有过多少次这样的拥抱呢?

    假如无颜和悠悠化作一个人,也许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这一刻,有意识拥抱,而无意识去思想。

    该想的,在这一刻凝聚之前就已想过了。

    这一刻,本就是情海怒波狂潮的交汇,只能感觉到而说不出。

    过了许久,许久,无论多久,都似只有一瞬。

    风终于住了。

    雨也终于停了。停在枯枝败叶间。

    为什么是在这个季节?为什么天下不尽的凄凉?

    为什么风过雨住后,留下的还是沦桑?

    天地间忽然变得一片死寂,静得足以将一切遗忘。

    只有心跳。“咚咚咚……”

    千言万语,不如回味,沉醉……

    终于有了动作。

    拥抱着彼此的手终于慢慢的松开。

    终于只剩下指尖还握着指尖。指尖好冷!

    一切都还是在矛盾的漩涡中,现实还是如此残酷。

    这时,他们感到亭外才有了声音,车辚辚,马萧萧。

    不是每个人都能恰当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知道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因为他们不仅被俗世所麻木,甚至也被诸多的矛盾的情感冲突所迷茫。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容易就被错误的诱导。

    马车已在亭外停下。

    赶车的是个皱纹布满的老头。在他的生活中,已很难再找到一件能合他心动的事。他已是活过的人,虽然他没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甚至也没有天长地久的去爱过,可是他身体里的热血也曾沸腾过。

    但现在,他所拥有的,也谢有回忆,他从腰上取下个扁嘴酒壶,斜停在车壁上,就着回忆下酒。

    他并没有拿眼去看小伤和悠悠,魔鬼和天使的故事他不但听得多,也见识得不少,他早已体会到,对他而言“人生不过如此”的真言,他已认命。

    他现在已经可以潇洒的斜眯着眼去听这对年青人在爱情长河里怎么挣扎的。无论那是悲是喜,对他而言,都是感到美妙,就好像又重温了一遍自己年轻时的生活。

    他现在已不必急着去做任何事,他有的是空闲,悠然自得的,他脸上已渐渐露出了微笑。

    他虽然没有听到小伤和悠悠任何一句话,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说话,但是一阵风吹来,去将香气传了过来,他当然已认定那是女孩身上的香气。

    他一睁眼,小伤和悠悠已来到他面前。

    这对年青人神色悲悲惨惨的,男的牵着女的的手,不管他们心里怎么矛盾,还是舍不得放手。

    老人瞟了他们一眼,淡然道:“上车吧,我送你奉送一程。”

    于是他们又默默的上了车,车帘放下,马车启行,渐渐远去。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又下起了雨,一个白衣人撑着柄油纸伞,从路旁的树林里慢慢走了出来,看着远去的马车,喃喃道:“真心希望你们真的爱对方。”

    此人竟是玉十公子,看着朦胧的雨丝,他又幽幽的重复道:“真心希望……”

    马车里本来很静,老人本已不指望能听到什么声音,这时,马车却忽然起了阵颤动,然后是女孩哭泣。

    老人已经有些愤怒了。一个本不像东西的大老爷们欺负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他一带马缰,车停下。

    女人已在嘶声道:“你走呀,你走……”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男的终于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他整个人就像是个没有血肉的笨拙的木偶,动作机械而沉重。

    老人狠狠地瞪着他,他不否认自己已准备仗义。

    小伤终于走了,马车再次启行。

    他们心里似乎都有个解不开的结,聚是因为这个结,离也是因为这个结,他们非但越不了解对方,甚至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风雨凄迷。

    黄叶在风雨飘落,心在风雨中变冷,前途茫茫。

    他前行。

    只有不断前进的人才能最终走出迷茫。

    前面是一片废墟。

    似乎所有曾经的富丽堂皇到了某个时候,都会变成废墟。总有不变的吧?

    他走到这里来的时候,已近黄昏,已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到了哪里,他已经拒绝自己去思索,他所遭遇的事,已非他能理解。

    他从风雨中走来,披头散发,近乎在摧残自己。人的感觉里,为什么问心无愧的无奈的痛苦,却往往能令人痛快?

    这应该不是自虐,而是人性中无可奈何的悲哀?

    火堆已燃起,他盘膝坐在火堆旁,他已准备在这里过夜。

    他记得自己曾经乞讨的岁月,他几乎经常都是在这样的破庙废墟中过的夜,有时甚至连这样的一堆火都没有。

    他并没有想到客栈去,他的心境已使他想不到客栈。

    悠悠并没有叫赶车的老人一定要将马车赶到哪里去。老人也没有问,前面一片枫林。枫叶虽红胜火,但在冷寸雨中看来,令人感觉到的只是凄艳。

    马车在枫林忽然停下。老人已不准备再走,他似已听烦了车内女人哭泣,能忍这么长的路,实在已不容易。

    女人的哭声已渐渐变为抽泣,渐渐无声,终于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她的双眼早已红肿。

    老人撇了撇嘴,打马而去,似已连银子也不想收了。

    悠悠居然没想到这一点,枫叶满地。她踩着枫叶前行。

    前途茫茫,她不知往哪里去,她的内心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痛苦。

    她似已连前行的呼气都已失去,用手去扶身边的枫树,满树枫叶萧萧而落,她怔怔的站在那里,似已麻木。

    一个人只有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才会这样,她到底在为什么悲伤呢?

    风中忽然传来一阵琴声,琴音幽幽如低诉。

    这琴音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正像她心的知己一样,在为她倾诉,她心里的痛苦和悲伤。

    她似一只迷途的羔羊,忽然找到了回家的路,情不自禁的向琴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曲径通幽,穿过这片枫林后,是条蜿蜒曲折的小路,枯草没径,小路尽头处有个小小的院落,琴音就是从那院子里传出来的。

    悠悠走了过去,就像是个被根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木偶。她走到院外竹篱前停下了脚步,她已看见了抚琴者。

    抚琴者一身白衣如雪,背她而坐,双手挥拔着琴弦。他显然已将自己的精气、神全部溶入了这琴音中。

    琴音由幽绝渐高亢,渐凄怆……忽然“锵”的一声,五弦俱断,抚琴者霍然离桌而起,怔怔的看着桌上的断弦。

    一阵同风吹来,将断弦吹起。白衣人的霍然回头,看见了正欲转身离去的悠悠。

    弦断音绝,悠悠已自悲伤中解脱,弦断不去,她已准备离去。可是她刚转过的头又不自觉的转了回去。她已看见了白衣人。她又见到了玉十公子。

    玉十公子满面悲怆,满眼的惊奇与兴奋。他嘴唇动了动。居然没说出话来。

    悠悠低声道:“公子……”

    玉十似发自内心的叫了声:“悠悠……”

    四周像是忽然变得异常静寂,只有屋檐下的风铃还在“叮叮”的响。

    悠悠忽又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他到这里来,当然是因为她。

    玉十幽幽道:“因为你来了,所以我来了。”

    这是什么回答?可是悠悠却已明白。她垂下了头。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玉十。

    玉十看着她,忽然道:“为什么不进屋去坐坐?外面很冷,小心着凉。”

    玉十越是这样关心她,她心里越是歉疚,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样去面对他?她似费了很大力气,才能说出话,嗫嚅道:“不……我……”

    玉十没有勉强她,他知道她心里也很痛苦。

    暮色已临,他们分别虽然还不到一天,而且此刻又相遇,可是他们彼此的心就像是隔了很远很远。

    天已越来越黑,外面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条黑影仿佛幽灵般飘忽出现。

    小伤握紧了手中的刀,喝道:“谁?”

    没有回应,黑暗中却有数点寒星一闪,直向小伤面门打来。

    小伤手中刀已出鞘,但闻刀风破空迎上暗器所发出的“叮叮”几响,他的人已斜掠开去。

    谁知他脚方着地,背后又有急风破空声响起。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向旁侧身,同时手中刀向后反刺而出。

    只听一声惨呼,声音仿佛很苍老,一条人影已重重摔倒在地,鲜血自他身上飞溅而出,雨点般洒落在地。

    四周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小伤慢慢的移动脚步,环目四顾。他在寻找方才那条黑影。

    废墟中忽又传来了“啾嗦”声响。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前面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点灯火。

    灯火明灭不定如息火,正向这边移动,他身后的声响却忽然消逝。

    他握刀的手并没有放松,刀尖上还沾着刚杀过人的鲜血,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冷冷的,注视着这点灯火靠近。

    风越来越大了些,灯越来越近。

    他已隐约看清红色灯笼下的两条白色人影,他的心一下子抽紧了。他眼里渐渐有了痛苦之色。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玉十和悠悠,他已准备转身离去。

    悠悠也已经看见了他,她也停下了脚步偏过了头。

    上天为什么又让他们再次相遇?为什么又要让他们再次陷入矛盾和痛苦之中?难道这一场根本就无法逃避,迟早总是要面对的么?

    她的头也垂了下去。她不敢去看玉十脸上的表情,那无论是种什么样的表情,都一定不会太愉快。

    谁知玉十却只是淡淡道:“前面的可是铁心挚铁大侠?”

    小伤停住了脚步,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玉十却已接道:“不知铁大侠是否知晓方才那声惨呼是怎么回事?”

    说着话,他的目光已落到小伤手中的藏邪刀上。刀夹尚有未滴尽的血渍。

    小伤还未回答,废墟中已传来低低的**声。玉十拉着悠悠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悠悠只有跟着。

    看着悠悠的背影,消失在废墟中,小伤眼中的痛苦之色更深。终于,他又慢慢的转回头。慢慢的向黑暗中走去。

    悠悠既然还是选择了玉十,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那来暗杀他的人无论是谁,他都已没有兴趣知道。或许是铁心挚的仇家,或许是青衣铜面人设计的阴谋……这些事,他以前都是见得太多,现在他不想去过问。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去过问。

    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了悠悠的哭泣声。

    小伤的心又一下子抽紧了,她为什么要哭?废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事值得她哭?

    他的脚步停了停,又开始往前走。这时耳畔却忽然传来了玉十愤怒的声音。

    他大喝道:“铁心挚,站住。”

    小伤停住了脚步,慢慢的回头,他不懂玉十为什么要叫住他,他本就不愿和这类公子打交道。

    他淡淡道:“什么事?”

    玉十声音里的愤怒之意更盛,狠狠道:“我不管你和悠悠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纠葛,可是你为什么要杀死她的爷爷?”

    “她的爷爷?”小伤没有见过悠悠的爷爷,他甚至没听悠悠说起过他。难道?他方才杀死的那个人就是悠悠的爷爷?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情不自禁的抢进废墟。

    废墟中他燃起的那堆火还未熄灭,悠悠扑倒在地上的尸体身上,不停的哭。不停的念叨:“爷爷,爷爷……”

    小伤整个人就像是一下子虚脱了,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为什么会这么巧呢?

    这时玉十已在背后厉声道:“你为什么要杀死他?”

    小伤忽然觉得背脊很冷,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他听玉十接道:“以前我听别人说你铁心挚如何阴狠毒辣,如何诡计多端。我都不信,因为我一直认为铁心挚虽然独立孤僻,却绝不至于如此……可是今天,却叫我如何不信?”

    小伤凝视着地上的死尸,目光闪动,忽然道:“他不是我杀的。”

    悠悠早已哭得死去活来,一听,霍然抬头,泣声道:“不是你,是谁?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她全身已因愤怒而颤抖,满脸的伤悲,满眼的痛苦。

    她面对的是她曾经暗恋已久的男人,他已伤过她一次心,这次更使她彻底绝望了,她嘶声道:“你为什么还要狡辩,为什么……”

    小伤嘎声道:“悠悠,听我解释……”

    “我不听……”悠悠嘶声接道,她一步步后退,似已将倒下。

    玉十赶紧跑过去扶住了她,狠狠的瞪着小伤手里的刀,嘎声道:“你还想怎样?你还想将我们一齐杀了么?”

    小伤一下子愣住了,还解释什么呢?还说得清么?刀就在他手里,尸体就在地上,中的就是刀伤。他只奇怪自己的刀法,他自己当然很清楚,可是那尸身上的刀口绝不像他方才运刀的方式所能造成的。

    既如此,这里为什么又会平空多出具尸体来,被自己所杀的那个偷袭者又到哪里去了呢?而多出的这具尸体为什么偏偏又正是悠悠的爷爷?

    “是呀,现在留下还有什么用呢?只有平添更多的误会与烦恼,何不一走了之?”

    他转过身,发了疯似的向黑暗中跑去。

    他真想痛痛快快的哭上三天三夜,再痛痛快快的笑上三天三夜,世事之蹊跷,竟至于斯。怎杀现在他非但笑不出,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想不能悠悠为什么会这么巧的赶到这里来?

    悠悠自己也想不通,她想不通那车夫怎么会那么巧的将她载到那片林外,又那么巧的见到了玉十公子,而此刻又遭遇到如此荒唐又如此残酷不幸的事?

    她只觉得老天对她实在太刻薄了,竟狠得下心来夺走她唯一的亲人。

    (希望看过的朋友都能给予中肯的评论和打分甚至建议,以便于我能及时的改进,本书已经签约,更新稳定,质量保证,请放心收藏和阅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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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7899/ 第一时间欣赏伤痕最新章节! 作者:姜姜好所写的《伤痕》为转载作品,伤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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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介绍:
【17k签约作品】【质量保证】
一段传世的爱恋,千转百徊,曲曲折折;
一缕尘封的记忆,缠绵悱恻,幽幽怨怨;
一部浪漫的古典,荡气回肠,痴痴恋恋;
一曲男人的壮歌,天涯把酒,不醉不欢;
一首女人的情调,十丈软红,倾尽衷肠;
……
幸乎?悲乎?怨乎?嗔乎?运乎?命乎?……
这本书——在情节上它比古大侠的《萧十一郎》、《风云第一刀》更为曲婉、伤情!
它唤起的是我们灵腑深底最初的感动!
它挑战的是我们爱恨的极限!
它几乎忽视了我们情爱的瑰丽!
它也似乎令我们的理智失去了用武之地!
它是要让主人公的魅力征服读者处女地的登徒子!
它是众里寻之千百度,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东东!伤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伤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伤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