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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轻风去     仙官txt下载     仙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二章

    当天夜里,叶行远带着欧阳紫玉出城,搭乘她的剑光,飞往出海的阳江码头。这一处码头早已荒废,只有巨大的木船在海浪冲击下发出空空的响声,变成了海盗与走私贩子的乐土。

    欧阳紫玉的师弟,便是一个走私贩子,名叫苏曼。

    他身形魁梧,面容却颇为白皙,双目有神,只是两颊各有三道虎纹,才证明了他并不属于人族的血统。他也是一位剑仙,乃是蜀山剑派的记名弟子,只是由于血统不纯,不能修行更高深的秘传,才不得不下山自谋生路。

    苏曼本是海边生长的蛮人,他矢志求道,便出海寻找海外仙岛。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因为他心志坚定,居然真被他在一处荒岛上找到了上古仙人传承,自修成才,如今修行与蜀山已经是别有一家。

    不过他感念蜀山恩德,时常去蜀山探望师父,因此与欧阳紫玉结识。

    “师弟!你的修行又有进步了嘛!”欧阳紫玉大大咧咧,笑道。

    这人也是六品剑仙,叶行远对他颇为客气,向他解释道:“苏先生修为惊人,本官本该在府衙招待,只是如今城中有变,所以不得不低调,在此见面,还请见谅。”

    苏曼倒颇为淡然,笑道:“大人客气了,在下地位低微,大人肯折节来见,已是在下的荣幸。闲话不用多说,大人应该是为了花石纲而来?”

    他是海上讨生活的人,对海上比锦衣卫还要熟悉得多。欧阳紫玉向叶行远推荐他的时候,叶行远一开始还不信,听他说起花石纲秘辛,这才悚然动容。

    叶行远点头道:“花石纲价值百万,被人所劫,现在连锦衣卫都毫无头绪。正是听说先生有线索,本官才来请教。”

    苏曼苦笑道:“花石纲是谁卖的,又是谁劫的,在下倒是一清二楚,只是如今货物已经到了他们手里,想要再拿回来,却没那么容易。”

    叶行远知道能有这么大手笔的行动,必然不是简单人物,便深吸了口气问道:“到底是什么人?至少也可以让本官知晓,再说其他。”

    苏曼摇头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但是真的想从那些人手中夺回货物,实在是太难。这一伙人乃是一群狐妖,为首的名叫胡九娘,神通广大,如今海上的盗匪,都退避三舍。”

    叶行远皱眉道:“是个女子?”

    狐妖大多来自青丘之国,兴州出海航行去青丘,其实也不算太远——叶行远在颜无邪的死后世界三世考验中,也曾尝试过一次。难道是青丘狐妖在海上作怪?叶行远不由得想起了小狐狸莫娘子。

    苏曼神色郑重道:“狐妖大多都是女子,听说这个胡九娘,原本还是青丘国的皇族,因为争权失败,这才流落海上。她可能是三四品的大妖,如今海上的妖寇、蛮族商人都不敢惹她,听说只有沈家与她交好。”

    果然是沈家,这几乎毫无疑问,但想不到还牵扯到一个三四品的大妖——不管是三品还是四品,凭叶行远现在手头上的实力都没有办法应付,除非能够调动官军将其一举剿灭,否则还真没什么办法。

    但一来花石纲之事是锦衣卫的耻辱,要调动官军当然不能用这件事来说,叶行远也就没有什么合适的借口,二来胡九娘远在海上,就算是调动官军,有沈家给他们通风报信,也无法追剿,除非她自己跑到岸上来。

    叶行远心中一动,已有对策,便沉着对苏曼道:“苏先生既然对胡九娘如此了解,想必有办法联络上她?”

    苏曼坦然承认道:“在下与胡九娘曾在海上相遇,她欲招揽于我,但是在下不曾应允。不过要联系上她,倒也不难。”

    叶行远笑道:“既然如此,就烦请苏先生转告胡九娘,就说有人要与他做一笔大生意!”

    苏曼一惊,定定的看着叶行远,问道:“大人是想要以身涉险?这......这可使不得!再说......她只相信沈家,应该也不会与朝廷做生意。”

    他虽然是蛮人,但比欧阳紫玉还是聪明得多,叶行远不用多说,显然是想要以自身为饵,勾引胡九娘现身。

    胡九娘乃是堂堂三四品的大妖,一出手就有可能要叶行远的性命,这风险未免太大。

    何况正如苏曼所说,胡九娘游荡于海上,只相信沈家,朝廷出面,她还未必肯见。

    叶行远倒不在意,“我当然不是以兴州知府这个身份见他。你告诉她,我乃是西域豪商,不但想赎回她手上那批货,还能够帮她复国,看她愿不愿意来!”

    青丘之国他可是曾经来去自如的,虽然那是一个没有神通的虚拟世界,但是这种大话他说来倒也可信。苏曼惊愕非常,只能喏喏点头。

    欧阳紫玉却没有感觉到其中蕴含的风险,只连连点头道:“好极好极,这般有趣!我也要去!小叶你可要带上我!”

    叶行远从码头回来,将与苏曼谈的事告知青妃。青妃有些犹豫,劝道:“大人以身试险,诱骗那胡九娘上岸,当然是妙计。只是确如那苏曼所说,实在太危险了些。”

    这些海上的妖寇,干得都是没本钱买卖,生性残忍,杀人如麻。真要是一言不合动手,叶行远身处险地,那可是九死一生。

    “我也有自保之道。”叶行远苦笑,如果可以,他这个读书人当然不想每次都冲锋陷阵,但现在实在是无人可用。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能扮演西域豪商,又有谁能通晓青丘之国的情况?

    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叶行远只能以圣人之言自我安慰,所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不过此事总要等苏曼传回消息,在这段时间,叶行远除了处理公务之外,还要关注粮价的变化。他下令封仓之后,府内和四县粮库倒没什么反弹,毕竟江南本来就是粮食充足之区。秋收之后,刚有大批粮食入库,换出陈粮,这段时间本来就是封仓之时。

    不过要清点粮库中到底有多少存粮,叶行远却受到了有形无形的阻挠。府库还好,但府库本来存粮就不算太多,主要平抑粮价的粮秣,全都藏于四县的粮库中。

    但叶行远下令之后,连续几日,一直都未有确切的数据回传。

    其中必有猫腻,叶行远叹息,他也早料到这种情况,此时却也无可奈何,叫来了陆同知,又让他去催问,“你就说如今本官一定要准确的存粮数据,其他暂且不问,先过了这危机再说。”

    叶行远知道自己各处粮库偷逃、转卖之事无可避免,尤其是江南这种几乎不会遭遇饥荒的地方,各处粮仓没有硕鼠盗卖才怪。现在叶行远要是准备逼着查清真相,说不定人家就要玩火龙烧仓的把戏,到时候一无所获,还平白丢了粮食,那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他也只能暂时妥协,表示出对之前之事既往不咎的态度。

    这种事甚至不是这一任上造成的,可能是几十年来累积的亏空,但是叶行远怎么也没料到,后来收集的数据,远远出乎自己的底线。

    “四县粮仓,总共存粮只有三万五千石,而且都是陈粮糙米!今年秋收入库的新粮呢?这......这够什么屁用!贪官硕鼠,真是该杀!”叶行远气得几乎要爆粗口。

    三万五千石看上去是个不小的数字,但对于一府之民来说,真是少得不能再少。

    粗略一算,就算一个成年人食用一升米,那也就是说两百个成年人一日便能食用一石。兴州府天下大邑,连上四县,光户口就有百万人,一天便能也得吃掉五千石米,三万五千石,只够全府之人食用七日。

    用来平抑粮价尚且有些不足,何况是与百万石级别的期货交易市场相比?

    根据破破烂烂的账册,四县粮仓中怎么也该存粮有二十万石以上,这都损耗到哪儿去了?

    陆同知战战兢兢,不敢抬起头来,“大人息怒,若不是大人说不追究,他们也绝不敢报上真的这个数字来。其实各县也不容易,这些粮仓的亏空都不知几十年了,但凡有新粮入库,都要先补以往的亏空,能有些紧急存粮,已属难得。”

    他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说了实话,“这三万五千石,还只是表面数字,要是真剔选之后,只怕还要有一两成的损耗。”

    这损耗就是只真的损耗了,霉烂、泥沙、干化,根本就没法吃的东西。

    叶行远无语,如今他面对着疯狂的百万石粮食期货市场,还有背后几个野心勃勃煽风点火的家族,再加上海上虎视眈眈的妖寇,而他能够动用的武器,仅有三万五千石陈粮。

    这仗可怎么打?

    “真真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叶行远咬了咬牙,别的不说,玩儿期货这种高级东西,他就不信自己一个有着先进理念的现代人,会玩不过这些自学成才的古代人。

    借着这个疯狂的期货市场,叶行远想将他们一举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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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在叶行远看来,这批人玩的期货赚钱手法,还算是比较粗糙的。他在现代只是个普通的大学老师,也跟着朋友玩过一点儿股票、基金、期货什么的,赚过一点,也赔过一点,那现代的金融手段真是层出不穷,让人目不暇接。

    现在四大豪族,其实唯一的想法,不过是炒高粮价,然后通过现货与期货的对冲,来实现双倍的盈利。

    当然挤压的普通民生,他们并不放在眼里。只要明年的粮价能够不断上涨,他们就能够不断赚钱,将这个击鼓传花的游戏玩下去。而等到粮价上涨到顶点,他们有能力从外地调来便宜的现货粮食,砸下粮价,再行收回粮贷,这就以小博大,挣了两倍的利润。

    从他们现在的操作手法来看,以及锦衣卫调查到的种种动向,都像是这种情况。叶行远只要稍微推测,就可以猜想出他们的想法。

    当然作为原创者,依托于钱庄,想出这么一个赚钱或者相当于洗劫的办法,也算是拥有超时代的思维。可惜他们仍然还有局限性,如果叶行远想玩,只要大手笔做空,能够轻轻松松在这一波行情中赚足了。

    但叶行远是地方上的父母官,别人能够这么玩,他不能这么玩。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兴州人民的稳定。

    在农业社会,粮价一旦突破一个极限,那带来的恐慌会是冲击性的,当真发生民乱,那他可就是注定要背锅的。所以云记和那些大粮商的计划里面,实际上是把他叶行远也算计了进去。

    他们知道叶行远神通广大,能够在关键时刻平抑粮价,这甚至省了他们一半的功夫。

    但叶行远又怎能落入他们算计之中?

    他略作思索,便写了好几封书信,给各地的一些老朋友。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东风。

    而东风,就是苏曼在海上传来的消息。

    这几日叶行远倒不着急,欧阳紫玉反而比他还急,每日见他都问:“我师兄有信来没有?那什么胡九娘答应了没有?我就知道狐狸精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对莫娘子还是有成见,两人虽然许久不见,逮住机会欧阳紫玉还是得损她几句。

    在欧阳紫玉的期盼中,第六日上,终于盼来了苏曼的消息,约叶行远在码头再见一面,“胡九娘已意动,派了一个人来与大人相见,大人可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叶行远大喜,知道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他只怕胡九娘全无反应,既然派人来问,就说明心动了。既然心动,总能上钩。

    他与青妃商量,将计划的细节再过了一遍,自认万无一失,这才与欧阳紫玉一起出发,夤夜赶往码头,与胡九娘的使者相见。

    荒废的码头静谧依旧,苏曼站在不远处,等待叶行远的出现,看他们剑光掠过,立刻挥手招呼。欧阳紫玉降下剑光,欢声道:“师兄,这便是我家老板。”

    叶行远从剑光中出来,已经换了一身打扮,头戴胡帽,身披皮裘。手上带着各色宝石戒指,嘴唇上还贴了一抹髭须。

    苏曼看他扮得惟妙惟肖,心中喝彩,上前见礼道:“您便是师妹所说的巴老板?想要咱们海上那批货?”

    叶行远大大咧咧道:“那批货倒还在其次,长公主流落海上,在下于心不忍,所以愿出手相助。”

    他话音未落,就听斜刺里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是何人?怎知我家小姐是长公主之尊?”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从苏曼身后走出来,虽然姿容艳丽,但面色如霜。她身材高大,甚至不比苏曼矮,在女子之中也算得上是异数,考虑到她应该是妖族化形,还能说得过去。

    叶行远知道这便是胡九娘派来的使者,便浑不在意道:“胡乃青丘国姓,五年之前,青丘变乱,上一任国主被杀。有国主之妹,排行第九,浮槎于海,不知所踪。听到‘胡九娘’这三个字,若还猜不出长公主的身份,那就是瞎子了。”

    多看书还是有用,叶行远参详胡九娘来历,回想起当年所见的邸报,果然一猜便中,胡九娘当真是青丘国长公主,也当真有复国的执念。

    那白衣女子面色更冷,恨声道:“国中家奴,勾结外人,居然暗害国主,此仇不报,妄为青丘国人。巴老板身在西域,对咱们青丘国的时事倒是清楚得很哪!”

    叶行远笑道:“我是个做生意的,生意人当然最重要获得消息。青丘之国盛产人参珍珠,我曾去过,赚了好大一笔,原本还想再做几票,但如今政局变化,却得仔细安排才是。”

    他确实在青丘之国赚了好大一票的人参和珍珠,不过这是他在推衍世界敲诈得来,当然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白衣女子不疑有他,故意试探问他青丘之国风土人情,叶行远对答如流,大多都极准,偶有错讹之处,白衣女子只当是时间久远,他记错了,或是作为外国人,当时就没有理解清楚。

    至少可以证明这个巴老板确实去过青丘之国,白衣女子的怀疑也就少了几分——青丘之国这几十年来十分封闭,能够踏入青丘之国的,大多都是西域的蛮族商人。

    “不过你是人族?”白衣女子敏锐的发现叶行远的种族与预想的不同。

    叶行远笑道:“我自小在西域长大,生活在蛮人之中,与蛮人一般无二。”

    他又信口说起西域风光,更是头头是道,白衣女子不虞有诈,便全盘相信了他。

    她矢志复国,任何一线希望都不想放过,便问道:“巴老板在西域做什么生意,又有什么本事,可以助我......助我家小姐复国?”

    叶行远面不改色,淡然道:“原本在西域,我主要是做马匹与铁器的生意,后来又做过珠宝。但是时间一久,我就发现最赚钱的生意并不是这些。”

    白衣女子目现精光,反问道:“那据巴老板所知,最赚钱的生意是什么?”

    “是人!”叶行远傲然笑道:“当初吕不韦见异人,便知奇货可居,人才是最赚钱的生意。我们在西域扶持了三个蛮国,如今货物在其中通行无阻,日进斗金,这才是最好的生意。”

    他口气甚大,说的白衣女子都不由心动,颤声道:“那巴老板的意思是,青丘之国,也可照此办理?”

    叶行远摇头,“青丘乃是古国,情况当然不同。西域地广人稀,只要有财富的积聚,便能形成城邦与国家。而青丘之地,地少而人多,竞争激烈,若要夺权,自然要靠刀兵。”

    他顿了一顿,又道:“当然长公主若是有意西出阳关,到沙漠上去建立自己的国家,召集旧部,在下也欢迎得很。”

    “那自然不成!”白衣女子急忙摇头,“祖宗之地,怎可擅离?我家公主自然要在青丘复国,你可有什么办法?”

    叶行远听她口气,知道她已入彀,便笑道:“西域之地,有蛮族佣兵,只要花钱,就能够聚集数万雄兵。你若是出的起价钱,在下便可以帮你联络。”

    白衣女子也听说过蛮族雇佣兵的事,知道他们只要收钱,什么事都能做。西域中也常听说这些蛮人灭国之事,不由心动,问道:“雇佣一支大军,不知要花多少钱?”

    叶行远大笑:“千里迢迢,灭人之国,那自然是要索取高价。长公主若是能将青丘之国一半的财富分给这些勇士,想来他们会非常乐意。”

    “一半?”白衣女子苦笑摇头道:“青丘之国,本来就是小国寡民,所谓财富,也不过分散在子民手中。我听过西域蛮人武士残忍,若是要屠杀掠夺,那可万万不许。”

    她不知不觉口气已经变了,叶行远也没有戳穿她,只笑道:“长公主是宅心仁厚之人,青丘狐族原是她自己的子民,自然不会那么忍心。”

    要是夺人之国,那自然无所顾忌。但胡九娘的目标是复国,总不能复国之后,让请来的雇佣军将故国掠夺一空吧?

    叶行远又提议道:“若是长公主能够答应我,复国之后,令我得青丘国中采矿、铸币、开设钱庄之权,那在下就愿意私下赞助长公主军费,足够公主招募一万蛮族勇士,在青丘之国,应该也足足够了。”

    采矿、铸币、钱庄,都是极大的权力和财富,但与复国相比,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白衣女子有些意动,犹豫道:“此事,我要回禀长公主,才能决定。不过你空口无凭,又怎能证明你有这么多财富?”

    叶行远大笑,终于开口道:“长公主,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到此,什么事都可以商量。至于你要看我的财力,那么上次你从精空国截得的那批货,无人敢接,就由我吃下如何?”

    此言一出,白衣女子浑身一震,看叶行远面容自信,显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判断。便叹息承认道:“阁下目光如炬,不错,我便是胡九娘,亡国之人,不敢再称什么长公主。巴老板只管叫我九娘便是。”

    她听苏曼转达消息,心中抱了希望,怎么肯轻易派人前来,自然自己过来看个究竟。

    苏曼也未曾见过胡九娘真面目,她艺高人胆大,自认以自己四品的修为,如今兴州无人能制得住她,所以就独自上岸。

    现在被叶行远一口叫破,不好隐瞒,便坦然承认。

    她顿了一顿,又问道:“你怎知我这批货物,是从精空国中劫来的?”

    胡九娘流亡海外,没有了收入来源,只能坐吃山空,在沈家支持之下,干脆做起来海盗,原来只是小打小闹。偶然一次与精空国船队遭遇,打出了真火,胡九娘现天狐真身,一举灭杀对方的提督,将舱中货物抢来,才发现价值连城。

    沈家人验过货之后,也说这批货太过贵重,只怕中原没有人能吃的下来。

    本来他们就想将这批货藏在沈家,陆陆续续慢慢出手,无巧不成书的锦衣卫又送上门来。沈黄芪想要赚这笔横财,但又害怕锦衣卫将这批货当贡品送上去之后,难免泄漏丰盛,让精空国得知消息,引来报复。

    如今朝廷尚且不知,但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都知道,这精空国是东南方向一个极大的岛屿,面积几乎与中原国土相当,如今蛮人盘踞于其上,建国有百多年了。势力日益庞大,虽然还未侵入中原附近海域,但沈家知道,以自己一家之力,是断不能与人家一国相抗衡的。

    所以沈黄芪定下计策,先将货物卖给了锦衣卫,又将他们消息透露给胡九娘,让胡九娘偷袭出手,劫了这批货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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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这些世族豪门和海盗,不怕锦衣卫,却怕海外大国。叶行远心中叹息,也知道锦衣卫如今的威名,早不如百多年前,而海外诸国的实力,确实也长足的发展起来。

    他面上却不显,笑道:“这批货的价值,还在百万以上。我愿意出价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将其买下,你可愿意。”

    叶行远又压低声音补充道:“此事不必经过沈家,也免得他分你一道。”

    胡九娘身子一震,沈家算是养着他们这群海盗,但从沈家销赃,分成也是极狠,要是真能够找到另外的出货渠道,她等于是平白赚了几十万两银子。

    她蹙眉道:“那我怎么相信你?”

    叶行远嘿然而笑道:“在下先付全款如何?”

    什么?别说是胡九娘,就连身边的苏曼和欧阳紫玉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叶大人你装土豪就算了,要不要装得这么像?哪有人与海盗做生意,先付全款的?人家收了你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无影无踪了,你又到哪里去找他?

    胡九娘也不相信,涩声笑道:“巴老板不要开玩笑。”

    叶行远从怀中掏出一张单据,啪的拍在胡九娘面前,朗声道:“这是琼关钱庄的承兑汇票,一百五十万两,九娘只要到任何一家琼关钱庄交了货,便可兑现这张汇票。”

    “承兑...汇票?”胡九娘不明其意。

    叶行远耐心解释,“这是琼关钱庄新开的业务,我在钱庄存入一百五十万两白银,钱庄就为我开出承兑汇票,持此汇票者,只要满足背书的交货条件,便可从任意一家钱庄或者联盟钱庄取走白花花的一百五十万两白银。”

    胡九娘听明白了,噗嗤笑道:“巴老板倒是有本事,不过这也不算是先付全款,只是表示你有这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罢了。”

    叶行远惫懒道:“九娘明白我有一百五十万两,也明白我有此诚意,那不就足够了?”

    承兑汇票这事,是叶行远在轩辕世界的金融改良。大家都与时俱进的自创期货市场了,叶行远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脚步太慢了些,得更早更敏捷的发现群众需要,并引领导向。

    当然这承兑汇票主要用于海贸,实际上在这里只体现出了一种第三方支付的保证模式。更像是支付宝,买方已经付钱,但是卖方没有到货的话,买方能够把钱给要回来。而卖方也不担心给了货买方不给钱,因为买方已经将货款支付给第三方。

    其余承兑汇票的低比例保证金,以及贴现等等各种金融模式,叶行远暂时还没有开启——这本来就漏洞百出,很容易被人钻空子,至少在现在这个时代,还不实用。有现在这个模式,已经足够说服胡九娘了。

    这位青丘之国的前长公主先被叶行远的复国承诺冲昏了头脑,又被一百五十万两砸晕,稀里糊涂的便答应了这一番交易。

    两人商议决定,胡九娘收了叶行远的承兑汇票,承诺在十天之内,将货物送到一处琼关钱庄。至于之后复国的合作,那就等这次交易完成之后,再行商议。

    叶行远所有的目的都达到,心情舒畅,目送胡九娘和苏曼离去,这才回返府衙,去了伪装。

    “此事成矣。”叶行远笑道:“我对房千户说在一个月内解决此事,如今已经有了头绪,而胡九娘自投罗网之日,也不过就是十日之内,不会超过一个月太久。他对洪大人,也算是能交待了。”

    否则这种一百万两的损失,谁能承担的起?房千户就算不丢官去职,也得被洪指挥使扒一层皮。

    青妃笑道:“那你就赶紧通知房千户,调动锦衣卫高手,务必要瓮中捉鳖了。”

    欧阳紫玉还有些不明白,又道:“琼关钱庄不是有许多分店么?你怎么知道那个胡九娘会在哪里交货?万一埋伏的地点不对,那可就白费功夫。”

    叶行远与青妃相视一笑,青妃解释道:“这本来便是叶大人的心理计策,让胡九娘觉得自己其实有很多选择,但是仔细推算,她能交货的地点能有几个?”

    青妃翻出一张地图,在沿海处画了几个红圈,“胡九娘的劫走的货物,此时一定还在兴州附近海域,他们要趁风声过去,重新将这批货物交给沈家收藏。”

    这批货物是精空国船队的,那就意味着放在海外不安全,甚至可能引来极大的麻烦。只有放在中原陆地上,才可以保证安全。而胡九娘的联络人,只有一个沈家。

    她的舰船肯定只能在附近转悠,等待时机。

    所以她才能轻易被苏曼找来,这么快就与叶行远见上面。

    “如此一来,她十日之内可以抵达的地点就并不多。”青妃又画了个大圆圈,将将把海岸线上三个红点囊括在内,“而琼关钱庄这几年的分店虽然不少,但符合条件的,其实也就只有兴州、临平与济州。

    济州位于北方,太靠近青丘之国的海域,而且那里靠近京师,朝廷水师时有巡逻,其实她根本就不会去。所以她的选择就只剩下两个。”

    要么是三百里之外的临平,要么就是兴州。

    叶行远若是准备伏击,其实只要一路人马,都来得及两面接应,随时进行包围。当然更可靠的做法,便是安排两路人马,各自守在兴州与临平,一旦胡九娘带着货物出现,立刻擒拿。

    “而且,以胡九娘的性子,最大的可能还是到兴州。”青妃又分析道:“这批货物的数量不小,她需要码头卸货,临平一带,他没有熟人,而兴州她却常来常往,她如果不傻,一定会选择兴州。”

    欧阳紫玉听得似懂非懂,“她难道就不怕小叶是骗他的么?”

    青妃大笑,“这便是金钱的魔力了,胡九娘大概不会想到有人会砸下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叶公子扮作豪商,还真够土豪。”

    实际上叶行远若非是琼关钱庄的幕后老板,也根本不可能开得出一百五十万两白银的承兑汇票。他虽然这几年是捞了不少,但也不可能到这种程度,无非是信用借用罢了。

    但胡九娘无论怎么去打听,都只能打听到要开承兑汇票,就得实打实的在钱庄中存入同样金额的银两。于是胡九娘就只能相信叶行远是一个有一百五十万两以上身家的西域豪商。

    而女人一般都认为,一旦一个男人有了这么多钱,他就不太会骗人。但现实却恰恰相反,越是有钱的人,就越会骗人。

    “几件大事之中,总算有一件有头绪了。”叶行远松了口气,这段时间几座大山压在头上,就算他从容镇定,也难免觉得心头有阴霾。现在花石纲一事眼看就要解决,之后埋伏动手,那是锦衣卫的事,他这个文弱书生只要袖手旁观就好。通知了房千户之后,他就不用费太多的心思。

    记下来要解决的,便是期货市场事件,这件事叶行远也有了大概的思路,此时还不到彻底将这些人拿下的时候,只是要找机会点一点他们。

    他出去找陆同知,命他这几日中设宴,款待发行粮贷的几家大粮商。

    陆同知知道这件事关系到府中命脉,每日关注动荡的粮价,他也是一直提心吊胆,听说叶行远要见这些人,便喜问道:“大人莫非要规劝他们,收回粮贷,不要再这么炒作下去么?”

    这位同知老兄还真是单纯,叶行远摇头苦笑,“要是这么简单,我不早就让他们去做了?如今他们出售粮贷,虽然回笼了一大部分资金,但一定都投入到粮食囤积中去了,哪里有办法收回?

    何况这时候的粮贷都涨了,若是让他们以现在的价格收回,他们一个个都要破产。若是让他们以卖出价收回,或者干脆兑出粮食,那那些买入粮贷之人又绝对不会乐意。”

    期货市场既然已经放了出来,就意味着原本只有一的市场一下子放大到了十,这就意味着根本不可能走回头路,只能尽可能控制这个规模。幸好轩辕世界发明期货的家伙还没有聪明的想出杠杆体系,否则的话一的市场会变成一百,无数虚拟的资金和粮食会在流动中变得真实,那时候才真是不可控制的一个恶魔。

    “那该如何是好?”陆同知愁眉苦脸,这几天他心力交瘁,“粮价又有上升的迹象,入冬之时,只怕要破二两银子,这可是往年从未见过的价格,而粮贷...已经破了三两了。”

    炒作!愈演愈烈的炒作!叶行远心里有数,但他一己之力,或许可以阻止那些豪商,却无法阻止那些为了财富而飞蛾扑火的普通民众——人家说不定还觉得他是多管闲事,阻碍他们发财呢。

    粮价上涨的可怕,他们不会预见到,他们能想到的,只是自己手里的粮贷又涨了。

    如果说前一个月兴州城中大家还残留着一些理性,大家买粮贷的时候还有些患得患失,稍微赚点钱就会转手卖掉。那在第一波人都赚到钱之后,粮贷已经成了一个疯狂的投资工具。

    许多人一两银子买入,一两五卖出,又二两买入,二两五卖出......到现在三两的高位,仍然许多人抢着买入,期待他涨到三两五乃至于四两!

    只是一个简单的把戏,就蒙蔽了所有人的理念,当兴州城中大部分人都觉得粮贷一定会涨的时候,那承载这东西价格的,就不再是实打实的粮食——事实上江东一地,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粮食——而是所有人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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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叶行远现在无力也不能阻止他们,但他有必要与那些发行粮贷,放出期货市场的这些豪商们做一次对话,至少点醒其中少数几个有良知,或者被蒙蔽之人。

    应该说陆同知做些事务性的工作还是面面俱到的,他出面邀请,这几位豪商们也觉得很有面子。第二日的晚间,兴州城中发行粮贷,赚得盆满钵满的粮商们,都聚集在府衙之中。

    酒菜只是寻常,但是这些粮商还是颇觉自豪,毕竟这是来自于府尊大人的邀请——而且这位府尊大人,更是天下闻名的状元郎,听说能够点石成金,商人们也对他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众人就坐不久,叶行远便现身酒宴之中,众粮商起身拜见。

    叶行远歉然道:“本官方才议事,耽搁时间久了些,累诸位久候。”

    “不敢不敢!”众粮商都纷纷表示自己也才刚来,哪怕是云记的云掌柜,也觉得与有荣焉。

    叶行远到了之后,宴席才算是正式开始。因为是官宴,这些商人们不敢乱说乱动,颇有些拘谨。直到酒过三巡,方才放松了些,但他们也知道今日府尊叫他们来,一定有什么事,所以也不敢放开怀喝酒。

    有人敏感,私下问道:“大人此时召见我等,莫非是为了粮贷之事?我看今日来的,都是发行粮贷的粮商。”

    有人不以为然,又道:“粮贷之事,与官府何干?如今满城百姓都在赚钱,难道是大人也想要分一杯羹。”

    更有人乐观想道:“叶大人本来就是天纵奇才,创钱庄之法,今日邀我们来,说不定还要教我们什么妙法,让咱们一起发财!”

    叶行远看火候差不多了,便示意陆同知开口——陆同知知道自己就是得干脏活累活的,只能苦笑,突然哭泣出声,引得众人瞩目。

    云记掌柜云宗周坐在他旁边,惊奇问道:“同知大人为何如此?”

    陆同知赶紧起身,向叶行远行礼道:“大人恕罪,今日宴饮本是高兴之事。然而我兴州城正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下官想到此事,就不免觉得酒菜无味,看诸位乡绅大祸临头尚且不自知,更是悲从中来。”

    装!你就装吧!一众粮商这时候便有些回过味来。今日府尊召他们来,故意让同知哭给他们看,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有人探头探脑看着门外,想要借着尿遁溜走,奈何此时大门紧闭,暂时还没有什么机会走人。

    叶行远故作不悦道:“陆大人危言耸听,而今百姓安乐富足,哪有什么浩劫?”

    有粮商担忧道:“莫非是有妖寇要入侵的消息?同知大人,这可要尽早准备,我们身家性命都在兴州,万一妖寇入侵,那可......”

    有人连忙打断道:“呸呸呸!你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自从八年前黄将军在金沙滩大败妖寇之后,已经好几年没听说妖寇攻城的消息了。小股妖寇,顶多也就是骚扰渔村,怎敢对兴州下手?”

    有人附和道:“正是,兴州一片太平,怎会有什么浩劫?”

    陆同知目光绕过众人,见有些人确实是懵然无知,但有好几个目光闪烁,显然已经心知肚明他要说什么,他叹息一声,木然道:“诸位这几个月来,应该是赚了不少钱,估计都没有注意到,粮价正在不断的上涨。”

    云宗周面色微变,笑道:“我以为通知大人在担心什么,原来是操心粮价?如今粮贷价格增长,不是正好大家赚钱的时候?等到三月,一旦粮食交割,价格自然回落,何必担心?”

    “问题是有这么多粮食可以交割么?”陆同知本该是质问,但他瞧见云宗周,自己气势先软了三分,说话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但总算还是把这句话咬牙切齿的说出了口。

    众粮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府尊摆的是一场鸿门宴。

    所有人都明白,没有人有那么多粮食能够交割,现在每个粮商都卖出去了十万石以上的粮贷,多的甚至已经有百万石。但现在为止,还有络绎不绝的人找上粮商,想要从他们手里拿到新发行的粮贷。

    卖不卖?怎么可能不卖!每个粮商都知道,自己不卖,那些人也会到市场上去买,也会找别的粮商买。既然终究要花钱,那自己赚这笔钱有什么不好?

    至于到了三月,用什么东西来交割,很多人是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更多人则是被忽悠了。几个带头的大粮商告诉他们,兴州城中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粮食,事实上也没有地方能装得下那么多粮食,大家就算买了粮贷,也绝对不希望在三月交割拿粮食,他们会主动展期契约,希望在以更高价卖出。

    明年三月的,可以推到五月六月,甚至在推到后年的三月。只要有人接手,这粮贷就会越炒越高。

    “那要是粮价跌了怎么办?”当时也有人问这个问题。

    那些大粮商们奸诈一笑道:“投资有风险,涨跌不是正常的么?跌了之后,我们还要劝人要么捂在手上,等待回升。要么就及时转让,割肉止损。最差的结果才是以粮贷换粮食,会这么选择的人又有几个?粮价跌了,他囤那许多现粮又有何用?他又将这些粮食存到哪里去?”

    一石为十斗,一斗为十升,一石米其实就占很多地方。而粮商们除了一开始的时候不领行情,出了一些一石、几石的粮贷之外,到后来都是以一百石为一个基数单位,称为“一手”。

    能买一手粮贷的,在兴州城中也算得上是富户,但要接收一百石粮食,叫他往哪里存放去?就这个现实情况,就会阻碍普通人的交割欲望,不断的通过契约的变化,来让虚拟的财富流动。

    所以现在陆同知问起,他们倒是不好回答。

    总不能说咱们就没打算交割,就希望这粮贷一期一期的延展下去。这种说法,大家不是都成了骗子了?

    场中一片静默。

    良久云宗周才勉强道:“大人误会了,想必叶大人更能懂得我们这粮贷之妙法,虽然是交割的契约,却未必一定要交割,只要握在手中,粮贷便可升值,可以让普通百姓,生活都有保障。”

    他觉得这路子其实和钱庄是一样的,陆同知不懂他的一片苦心,实在是令人感到遗憾。

    叶行远看着他,淡然道:“本官也不明白,天下怎会有只涨不跌的东西,粮食乃是实际之物,即使是荒年,百姓卖儿卖女的时候,也不过是七八两银子一石,再要高上去便是人相食的乱世了,粮价又有什么意义?

    而江南一地,粮价更是稳定,若是到三两以上,天下便已大乱。你们在兴州城生活了这么多年,有几次见过三两以上的粮价?”

    隆平帝一朝算不上盛世,也时常会有饥荒流民,但这些一般都影响不到江南。这三十年间,兴州城的粮价逼到三两以上,那真是顶多就只有三五次。

    但现在为什么大家都盼着粮价上涨?随着粮贷的火热,三两几乎只是起步线,早有人预计再过两月,粮贷炒到五两都有可能!

    五两的粮价意味着什么,这些头脑发热的人们都没有来得及好好想一想。

    “而且,”叶行远肃然补充,“如今不仅仅是粮贷在涨,随着粮贷涨价,甚至现实中的粮价也在涨价,就在昨日,粮价终于突破二两大关。虽然与疯狂的粮贷价格还是不能相提并论,但对兴州城的民生已经造成了影响。

    你们玩金融投机,赚些热钱,本官可以不管。不过涉及到国计民生,陆同知却不能不管。他今日之担忧,应该就是为了此事。”

    叶行远瞥了陆同知一眼,只见他满面通红,甚是尴尬,但也骑虎难下。

    众粮商面面相觑,最后由还是云宗周站了出来,蹙眉道:“大人,您实在是冤枉我们了。这言下之意,是说兴州城的粮商操纵粮价?这可是杀头的重罪!我们这些人都有家有业,绝不敢做这等事。”

    一众粮商纷纷喊冤道:“大人,犯法的事情我们绝对不会干,咱们真心只是想让百姓们多赚一点儿而已。”

    你们是想自己多赚一点儿吧?叶行远鄙夷不屑,你们这些家伙不过是为了赚点钱,搞出了期货这么个东西,然后玩下来越搞越大,发现不对劲自己要绷不住。就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便拖更多人下水,结果摊子越来越大,事情越来越多,现在这些始作俑者的粮商,已经被这摊生意推着往前走,可说是骑虎难下,只是他们自己还没发现而已。

    叶行远摆了摆手,笑道:“你们本心如何,本官不管,不过我现在要提醒你们。粮价的投资,终究被束缚在一个范围之上,不可能出现奇迹。若是有人拿出获利更多市场,粮贷上的热钱便会飞速溜走,到时候你们可要小心。”

    今日他并不是真的要惩治这些粮商,他们之中确实有人愚蠢的试图操纵粮价来获利,但这种行径在叶行远看来愚不可及。

    只要有人能够提供更好更靠谱的投资渠道,今日热炒粮贷的大多数人,都会飞一样跑个干净。

    这种事情,叶行远的历史上见得多了。

    比如,荷兰的郁金香,比如,曾经火爆的邮票市场——邮票一度炒到天价,但当股票、期货、房产,一系列的投资渠道显现之后,就没有人再在这种小众的爱好品上面大规模投入,于是那个便一落千丈。

    叶行远只要想,他可以分分钟让粮贷市场的价值蒸发掉一半,不过他要等更合适的时机。

    今天,他只是尽提醒的义务罢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这些粮商,执迷不悟,日后自然有他们的苦头吃,如今先不必管他们。”叶行远命陆同知送客之后,不屑摇头。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如今这些粮商已经被金钱冲昏了头脑,他们坚信粮贷一定能赚钱,九头牛也拉不回。

    陆同知担心道:“若是如此,只怕粮价还要飞涨下去。”

    叶行远摇头,“粮价之事,我已经想到了办法。不过你也不必多管,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切入即可。”

    陆同知大喜道:“大人已经联络到平价粮了么?”

    只要有外地的平价粮涌入江东,陆同知相信粮价自然就会回落。叶行远却知道有了粮贷这个黑洞之后,不管有多少粮食流入,都有可能被大资金吸走,越是价低,吸的越快,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走这个路子。只是以防万一的准备了些救命粮的渠道而已。

    他不欲向陆同知多解释,一个迷迷糊糊的陆同知才最好迷惑那些幕后主使,便含糊道:“正是,你不必太过操心了,只要时时关注粮价,随时向我汇报即可。”

    叶行远打发走了陆同知,发现暂时没什么事情可以干了,他发现有时候严秉璋的“世上无急事”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对的。说起来兴州府如今几件大事都是火烧眉毛,但是实际处理之中,却没有什么好操之过急的,很多事,仍然要等待时机成熟。

    “那现在干什么。”欧阳紫玉也觉得无聊,恨不得立刻就与胡九娘开打,她也好上去凑一脚。

    叶行远想了想道:“既然如此,现在就示敌以弱,我打算去拜访护官符上的四大家族。大小姐可要与我一起同去?”

    听到什么“示敌以弱”,欧阳紫玉就觉得一定是憋屈无聊之事,连连摇头,“我不去,我在府衙中练剑,你还是带着陆十一娘去吧!”

    叶行远知她性子,要让她跟随实际上是自寻烦恼,便先派人给四大家族递了名帖,带着陆十一娘开始一家家拜访的过程。

    翌日一早,叶行远拜访云家,当然不是云宗周负责的云记。而是云家老宅,这老宅原在乡下,叶行远也不嫌远,策马而行,大约到了中午便抵达。云家人听说是知府前来,不敢怠慢,族长亲自出来迎接。

    云老太爷以前是皇商,现在虽然退下来将职位让给了儿子,但气派仍在。叶行远仍然是昨日那一套说辞,说是如今粮贷风行,只恐粮价有危,还请老太爷在必要的时候出手相助。

    云老太爷当然是满口答应,但眼神闪烁,显然也没将这件事真往心里去。

    叶行远告辞之后,陆十一娘愤愤道:“大人纡尊降贵去见他们,他们倒是拿腔拿调,我看这云老头也是个不诚心的。也不想想若是兴州府真有什么乱事,他们这些大户岂能跑得了?”

    叶行远笑道:“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们觉得他们蠢,他们可能还觉得咱们执迂呢。何况这云家毕竟不是世族,对咱们还算是客气的,其他几家,还未必有这待遇。”

    再过一日,叶行远往城东拜谒文家——就是那个一门七进士的文家。由于叶行远与文虚怀是同年同榜,他对文家老太爷的态度也甚为恭敬,以晚辈自居。

    但叶行远依然还是没见到文老太爷,出来招待叶行远的,乃是文虚怀的大哥文虚中,也有进士功名,只是因为要接族长之位,处理家务,故而辞官不就,留在兴州府。

    他言辞还算客气,说是文老太爷病了,不便见客。但锦衣卫传来的消息,明明昨日文老太爷还去城外栖霞山庄赏菊花,当时精神抖擞,可一点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叶行远心知肚明,对方大概从云家已经得知了消息,所以嫌麻烦,干脆家主不出来见面。

    他也不在乎,仍然是同样摆出弱势,向文虚中诉苦,并恳请他看在兴州府百姓的面上,定要想办法平抑粮价,免得百姓受流离之苦。文虚中与其弟相比,是个寡言之人,看上去也比较实诚,他勉为其难的表示答应,等送叶行远出来的时候,又叹息道:“大人一片为民之心,在下已经明白,只是...唉......”

    文虚中欲言又止,退了回去。叶行远微笑摇头,文家人还算有点良心,可惜在家族利益面前,他也无从选择。

    第三日他坐船前往吴兴,拜访顾家。由于京师中顾炎修之事,他与顾家其实有些龃龉,上任之后,顾家也只是简单派人道贺,送上礼物也比别家都薄了三分,明显态度不同。

    叶行远就没指望他们有什么好态度,不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顾家竟然是一点都不给面子。等叶行远到了吴兴,顾家人说,他们老爷到寺中进香,今早才动身,若说什么时候回来,那就无从得知,叶行远也不可能在这里干等。

    而且顾家也没个当家的人能出来招待,只有一个畏畏缩缩的远房族人,连话都说不清,叶行远自然懒得与他多说。连午饭都没用,便坐船返回。

    陆十一娘愈发义愤填膺道:“大人,这些人也太过分了。”

    叶行远却笑道:“兴之所至,兴尽而归,又有什么关系?这十里水路到吴兴,倒也颇有些意趣。”

    他又道:“他们是等着看我笑话呢,却不知道他们涉足的越深,反弹的时候就越惨,到时候谁看谁的笑话,还不知晓。”

    做戏要做足全套,叶行远回到府衙,休息一夜,到第四日上,再往留连堂拜访沈黄芪——四大家族,以沈家为马首是瞻,只要沈家有个态度,其他人自然能够跟进。

    沈黄芪倒是仍然在留连堂。

    他年纪大了,很喜欢留连堂空寂寥远的风景,虽然祖宅在石州,但一年倒有半年的时间留在此地。

    他一见叶行远就道:“府尊大人,你该第一个来找我才是。”

    叶行远叹道:“沈老大人身份最尊,在下自然是要最后一个来拜会的。”

    沈黄芪慢条斯理的啜饮了一口茶,上一次见到叶行远的时候,他摸不清这个年轻人的路数,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占据了上风。所以他并不急于开口,等着叶行远说话。

    叶行远颇有耐心,仍然将在云家、在文家说的同一套话,在沈黄芪面前重新说了一遍。

    沈黄芪闭目,沉思良久,方才开口道:“我知道云、文、顾三家都未曾对你说什么真话。老夫年纪大了,也不必讳言,在粮贷一事上,四大家能赚不小的利润。大人想要我们平息此事,那么不但咱们赚的钱要赔出去,还要倒贴一部分。

    既然如此,我就想问问大人,我沈家有什么好处,才能来挑头做这件事?”

    当年沈老大人也是满腔热血的少年,读圣人之道,耻于言利,直到他膝盖中了一箭。辞官回到家中,才发现有钱有权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他养成了习惯,任何事都要问问有什么好处。

    他已经老了,而且也已经不当官了,有点老糊涂想攒点棺材本,谁都能够理解。

    所以他就可以倚老卖老,毫不在意。

    叶行远淡然看了他一眼,问道:“沈老大人想要什么好处,不妨提出来看,本官看能不能商量。”

    别家都不见他,只有沈黄芪在这里见他,那就说明沈黄芪早就胸有成竹,想要什么东西。既然这样,不如趁此机会听一听沈家的诉求。虽然叶行远很清楚自己应该不会答应,但是摸清对方的底牌,总不是什么坏事。

    沈黄芪笑了,叶行远这句话在他听来就是示弱。

    他平静道:“老夫想要的,大人应该也很清楚,当初大人在琼关呼风唤雨,点石成金。在兴州之地,为什么不试试?”

    沈黄芪站起身来,指向远方道:“江东每年上缴的赋税,占到朝廷的三分之一,而兴州一地,上缴的赋税又占到江东的三分之一。以不足天下百分之一的土地,贡献九分之一的财税,可见兴州有多富。

    而兴州如今海贸的规模,更超过琼关边界上的互市百倍不止。若是大人能够将兴州特区之事运作起来,那不但是咱们四家都大人感激涕零,便是大人自己,也是受益匪浅。怎么大人就不往这个方向使劲呢?”

    从第一次见面,沈黄芪就提出了此事。叶行远当时没放在心上,他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兴州这样的城市,若是要搞特区,动静太大,还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操作的。而四大家鼠目寸光,蝇营狗苟的不过是走私海盗劫掠而已,依托这些人,更没有可能搞好兴州。

    叶行远缓慢而坚定的摇头,“老大人,下官也都早就回答过,此事虽然利国利民,但千头万绪,不是几年内就能搞起来的。还须从长计议,至少绝不是现在。”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了。”沈黄芪又缓缓坐下,闭上了眼睛。

    沈家的要求只有这一个,也只有这个要求,是叶行远能够做得到的,将他们沈家的利益最大化的办法。

    既然叶行远不答应,那一切也就没什么好多说。

    叶行远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第四百六十七章

    出了留连堂,叶行远并没有急于返回府衙,他反正今日是便衣出门,不如顺便私访,随意而行,看看这几日的兴州民生。

    正值中午,他瞧见不远处有家卖各种面食的铺子,问了陆十一娘一声,便一同步入其中。铺子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坐着,随意吃些馄饨点心,跑堂的热情过来问吃什么,叶行远点了碗牛肉面,陆十一娘不敢点的比上司贵,便要了一碗雪菜肉丝面。

    跑堂的看叶行远气势不凡,便笑道:“咱们店里的牛肉面是老牛肉骨汤熬成,滋味鲜美,公子算是会点。”

    邻桌一个食客嗤笑道:“公子还真是会点,明日这牛肉面又要涨价了吧?”

    叶行远心中一动,回头问道:“这牛肉面应该也卖了不少日子,怎么突然要涨价?涨了多少?”

    那食客叹气,“原本十文钱一碗,明日听说要涨到十五文。”

    叶行远面色微变,这家小铺子看上去便是至少开了十几年的老字号,连这种小食店都要涨价,可见米粮的涨价已经是势不可挡。

    那食客叹息道:“如今粮价飞涨,而且逆势上扬,居高不下。大家都说是如今兴州人更有钱了,所以才会变贵。只是有钱的都是那些玩得起粮贷的大爷,咱们这些穷人,哪里有多一分钱赚?这可是苦死人了!”

    跑堂的反驳道:“蔡老三,你当初可也买了三石粮贷,后来自己觉得赚了一两银子便心满意足,出手了,这可不要怪别人,要是你捂到现在,也赚了六两银子,还怕吃不起一碗面?”

    那食客红着眼道:“当初我卖了便后悔,还要去买回来,偏生云记说已经不出这种小额的粮贷,要买都要一手起。天可怜见,我蔡老三攒了十几年,才有三两银子私房,那时候百石粮贷,也得二百两!

    我要是有二百两,这半个月都赚了一百两银子,还用得着来吃你用猪肉混充牛肉的牛肉面?”

    跑堂的嘿然大笑,尴尬道:“你休要胡说,哪有这种事,牛肉与猪肉吃起来便不同,吃过的都知晓!”

    他又鄙夷道:“其实当时四大钱庄放贷那么松,还不是要你去买那粮贷?你当时咬咬牙借了二百两,现在就白赚了一百两,你自己没有胆子,那能怪谁?”

    食客哑然无语,他垂头丧气道:“那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着了魔,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背上二百两银子的巨债,现在想想好生糊涂。”

    你不糊涂!反而是难得清醒人。叶行远心中慨叹,在突如其来的投资方式面前,能够理性的进行分析风险,知道不应该背上承担不起的债务,这并不是糊涂。

    或许可能会错过赚钱的机会,但如果盲目跟进投资,失败的概率永远比成功要高。谨慎是一种难得的品格。

    只可惜兴州城中,纵然有许多谨慎之人,但是被期货市场这个怪物拉进去的人,只怕仍然为数不少,这些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处在生死线上——完全被他人所掌控。

    叶行远之所以行事不能急进,正是为了不能拖累这一群被四大家裹挟在内的人。

    如今在市井中听到的闲话,与他初来兴州府的时候已有不同。随着物价的上涨,众人心中的弦也就绷得更紧,投资可能会变得更加疯狂。

    “该准备了。”叶行远长吁一口气,随口吃完了牛肉面,带着陆十一娘离开铺子,折而向北。

    “大人,我们现在去哪儿?”陆十一娘发现他们并不是要回去府衙,心中便有些奇怪,开口询问叶行远。

    叶行远笑道:“当然是去见见房千户。”

    房千户现在日夜都守在城北的琼关钱庄,他知道这是他将功赎罪的唯一机会,只有夺回花石纲,擒住胡九娘,他才可能被指挥使洪大人原谅,所以他听信叶行远之言,不眠不休,就等着堵截胡九娘。

    他严重满布着血丝,面色苍白,精神却还好得很,见到叶行远的时候,唯一的疑问便是,“叶大人,那娘们儿什么时候会来?”

    已经过了四五日,胡九娘尚未出现,但以她的性子,应该也等不了多久了。叶行远点头道:“若我所料不差,胡九娘出现,就应该在今明两天。”

    这个女人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她急着复国,急着独立,即使是一个简单的陷阱,她也会忍不住要踩进来。

    锦衣卫已经严阵以待。房千户大喜道:“若是这次抓住了那女匪首,找回花石纲,当以叶大人你为首功!你这二日便在府衙耐心等候,只要一有信儿,下官立刻前来禀告!”

    叶行远却摇头道:“我这次来,便是要与大人说。若是那女匪首出现,便请立刻通知我,我也要参与这一次围剿。”

    房千户尚且不觉得有什么,只想着这年轻人想分一份军功——这大妖原本就是他舍命诱来,这军功本该就分他一半。陆十一娘却发怔,她知道大人虽然时常身先士卒,但是骨子里却还是文人,并不喜欢打打杀杀,真是很难得见他主动请缨。

    等到叶行远与房千户告辞,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陆十一娘终于忍不住向叶行远询问:“大人,那胡九娘虽然是四品的大妖,但锦衣卫严阵以待,布下阵势,还有高手外援,那胡九娘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何必大人亲自出手?”

    叶行远苦笑道:“我也不喜欢亲临阵前,不过这胡九娘于我有用,非要将她生擒不可。这种事也只有我出马了。”

    要生擒一个四品的妖怪,和杀死一个四品的妖怪,难度不可同日而语。何况叶行远还想着要尽量不要伤到胡九娘。这样一来,还真的非他出马不行。

    陆十一娘不明所以,只好满肚子糊涂。回到府衙,叶行远居然破天荒的还去练了套剑法,虽然是防身有余,攻敌不足,但至少也像模像样,看来他真打算去冲锋陷阵。

    青妃劝道:“大人千金之躯,那胡九娘真那么重要?”

    叶行远笑道:“此时也只有她是最好的人选了,何况我与她说过一次话,对她的性子有些了解。她想要复国,想要重归青丘,只要有目的,就可以控制起来,我信她不会杀我。”

    欧阳紫玉摩拳擦掌,兴奋道:“我也去,到时候师兄也可助我一臂之力。”

    叶行远苦笑摇头,阻止了她:“你可不要添乱,对方是四品妖怪,你这六品剑仙远远不及,与锦衣卫的军阵又没有配合,只怕是只能成为累赘。”

    欧阳紫玉不服气,反问道:“那你也怎么可以去?”

    叶行远是六品武官,五品文官,比那四品妖怪还差了一筹,真要动起手来,一样是白饶。看房千户之前在胡九娘的攻击之下没有还手之力,叶行远肯定也是差得远。

    不过他去可不是为了动手,叶行远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舌头,笑道:“我去主要便是为了出这么一张嘴,你若能够说得天花乱坠,便可以与我同行。”

    欧阳紫玉无奈,她知道叶行远真是三寸不烂之舌,只能闷闷回房,苦练剑法,期待一朝再进一步,以后这种打架的场合便不会成为累赘。

    叶行远的料想准确,到了傍晚时分,锦衣卫的人急急忙忙来报告,说发现胡九娘的舰队在废弃的码头悄悄靠岸。而为首几人,赶着几辆大车,朝着琼关钱庄兴州分号去了。

    “确认便是胡九娘么?车上的货物没错?”虽然叶行远比较有把握,但这种事还是最好万无一失,因为万一一击不中,胡九娘必然远遁千里,到时候就没地方去找她了。

    “有专门掌眼的兄弟看过了,确实便是那个大妖,车上的货物也有九成确认了。”锦衣卫有种种特殊的人才,因为事先准备充分,远远观察盯梢的人有好几个,胡九娘一靠岸,立刻便有人盯上,他们搬运货物的时候就泄了底。

    叶行远叹道:“他们也真是胆大,如此也可以看出,江东沈家到底嚣张到了何种地步。胡九娘肯定是没吃过什么亏,才会这般托大。”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沈家的接应,胡九娘觉得这兴州城简直像回家一样,可惜她这次没有搭沈家这条线,顿时就漏了痕迹。

    而她伙人这般大模大样,之前都没有在兴州城露过形迹,只能说沈家的安排周密,或者说沈家只手遮天。

    “大人,那咱们是在半路伏击,还是等她进了钱庄再说?房千户说让你拿个主意,进了钱庄把握更大些,但只恐毁损了钱庄的器物。”那锦衣卫也是乖巧,主动请叶行远发号施令。

    叶行远略一思忖,笑道:“那就钱庄便是,能损毁得了多少?正好她到了钱庄,动手之前,我先与她见个面。”

    那锦衣卫瞠目结舌,但还是照着叶行远的意思,回去向房千户禀告。房千户虽然也不明所以,但他现在对叶行远佩服的五体投地,也就言听计从,“既然叶大人这么说,便这么安排,等那女匪首进了钱庄,咱们先团团包围,再让叶大人进去一谈。”

第四百六十八章

    琼关钱庄兴州分号的位置其实有点偏僻,与其他地方的分号相比,琼关钱庄的生意也没有那么好。

    因为在兴州本地,有好几家联盟的钱庄,虽然不能像琼关钱庄一样全国通存通兑,但其他业务却抢得很凶。琼关钱庄兴州分号的掌柜秉承叶行远的教诲,也没有多强硬的去抢生意,只用心做好自己钱庄的事。

    反正有通存通兑这一大块业务,钱庄的钱就已经赚不完了,至于其他业务,尽可以慢慢发展。就比如最近叶大人又想出来一个承兑汇票,掌柜仔细思索,越发觉得奥妙无穷,演变下来将是一大块钱庄业务的补充。

    平日钱庄在日落时关门,不过这几日掌柜得了密令,知道要耐心等待一位大客户,便倚门而坐,思考着承兑汇票之事。远远看见一队马车驶来,为首一个个子极高的女子,冷冷坐在马背上,一路走到钱庄门口,方才停下。

    “我们是来交货的。”马背上的女子扬了扬手中的承兑汇票,又指了指后面的马车。

    掌柜一怔,看清汇票上的金额与落款,立刻振奋起来,热情恭迎,“原来是胡姑娘,快请到里面坐,这些货物,就烦请姑娘手下与咱们钱庄的伙计,一起搬到库房。验货之后,姑娘便可从本号提走一百五十万两白银。”

    这数目说起来吓死人,马背上的女子正是胡九娘,她一跃下马,森然道:“你这钱庄之中,有一百五十万两现银?”

    掌柜傲然点头,“琼关钱庄分号,素来都是银钱充足,随时可以提现,如若不够,还可以从其他票号转提。不过兴州乃是大都会,这里钱庄的银子只会多,不会少。”

    兴州的商人多,他们走南闯北,当然需要通存通兑,大部分本钱都会存到琼关钱庄,然后再异地支取。在兴州分号的银库中,银两充足,随时可供提取。

    当然这一百五十万两也是绝大的数目,绝大的客户,所以掌柜也得殷勤相待。

    “当然若是姑娘要取银票也可,在琼关钱庄任何一处分号都能够提取现银,姑娘若是出远门,那可方便得多。”掌柜也不忘推销自己的特色服务。

    胡九娘淡然一笑道:“你这钱庄,在扶余国可有分号么?”

    扶余是大陆东面的大岛,有些零散的妖族在大陆上生存不下去,泛舟出海,登上此岛,倒是建立了一个松散的国家。扶余如今也算是朝廷的藩国,国主受过册封,地位与青丘之国差不多。

    掌柜为难道:“这姑娘便来早了几年,不过三年之内,扶余国、青丘国等都便会开个分号,到时候姑娘便方便了。只是这异国存取的费用,还要更高些。”

    如今琼关钱庄是姜克清在负责,他从叶行远处学到了精要,野心勃勃,要打造最大的连锁钱庄,将琼关钱庄的优势扩大,其他小型钱庄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地步。

    在计划中,相对政局平稳,又可控的扶余国、青丘国,还有南方的南越国等,都是第一批开设钱庄分号的目标。

    胡九娘只是随口开个玩笑,没想到钱庄真有这样的计划,也不由骇然,更加佩服天朝上国的文明。听到掌柜提及青丘国,又思及故国,心下黯然。

    随口道:“我们便取了现银走,日后再有交易,或可请贵钱庄帮忙。”

    掌柜满口答应,殷勤为胡九娘泡了茶,正要再与这位大金主大客户聊聊,突然见叶行远翩然而入,连忙上前行礼,“大人......”

    叶行远摆了摆手,笑道:“你先下去吧,我来接待这位姑娘。”

    掌柜应声,他知道这钱庄背后还是叶行远操控,当下放心离去。胡九娘见那掌柜离开,走进来一个年轻人,只当他也是钱庄的工作人员,正要询问验货的进程,忽然感觉不对,面色剧变。

    “你......你是巴老板?”胡九娘这一惊非小,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上当了。

    “长公主,不必惊慌,在下并无恶意。”叶行远从容而来,“只是要为长公主指一条明路而已。”

    胡九娘面色发冷,努力保持冷静,喝问道:“你到底是何人,赶紧报上名来!”

    今日叶行远一袭儒生打扮,这可绝对不会是什么西域商人,胡九娘当然要问清对方的身份。

    “我便是兴州知府叶行远。”叶行远坦然相告,到了这个时候,自己的身份暴露已经不是什么问题。

    “狗官!”胡九娘勃然大怒,伸手一招,便想出手,但是投鼠忌器,又狠狠问道:“我的兄弟们在哪里?”

    叶行远淡然一笑道:“长公主不要着急,你的手下现在都安全得很。你劫夺锦衣卫的花石纲,这部分自然是要吐出来的,但若是肯听我良言相劝,不用半年时间,你赚得一定比这一票多得多。”

    胡九娘哪里肯信,嘿然一笑,突然口中吐出一阵红雾,朝着叶行远缓缓飘来。叶行远听房千户说过,他们锦衣卫护送花石纲,便是因为吸入了这阵红雾,便昏迷不醒,识得厉害,连忙屏住呼吸,口中呼喝道:“魑魅魍魉,尽皆退散!给我破!”

    他如今灵力惊人,比之当年不可同日而语,这迷魂障虽然厉害,但在破字诀神通之下,嗤然散开,竟尔消失无踪!

    胡九娘这一招迷魂障无往而不利,面对实力弱于自己的对手,更是手到擒来,第一次失手,心神动摇,又受神通反噬,晃了两晃。这时候就见一个矫健身影破窗而来,伸手一拍,胡九娘应声而倒,全无抵抗之力!

    叶行远都吃了一惊,定睛看时,只见那人白眉似雪,身着红袍,负手而立,颇具威严。一见他这特征,叶行远蓦然想起一个人来,赶紧恭谨施礼道:“莫非是指挥使大人当面,下官叶行远有礼了!”

    来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洪乘风,他有一双白眉,长如卧蚕,最擅知名。当初有“白眉大侠”之称,当官多年,这诨号才无人提起,但这特征却仍然清晰可辨。

    “你做得很好。”洪乘风转身,对叶行远点了点头,嘴角往上翘了翘,算是露出个笑容。叶行远早就听说过此人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他越发恭敬,笑道:“下官也没来得及做什么,大人一举制服这四品的狐妖,这修行功夫,方是深不可测。”

    这时候胡九娘挣扎着爬了起来,愤怒的望着两人,但是全身无力,根本无法动弹。

    洪乘风看都没看他,盯着叶行远道:“若不是你以特异的神通震慑她心神,我也不会那么容易破了她的妖法,你们这些书生的神通果然还是有些名堂,不错,不错!”

    破字诀神通被洪乘风当成了书生的法门,叶行远也暗自松了口气。虽然现在他身居高位,就算显露与众不同的神通,别人也不至于来质疑他,但宇宙锋到底是他重要的金手指,还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大人谬赞了,下官只是无意为之。今日下官前来,是想要规劝这妖怪改邪归正,为我锦衣卫办事。不知指挥使大人可否容下官再劝降几句。”叶行远来这儿找胡九娘是有目的的,洪乘风没有一招毙了胡九娘,说明还有余地。

    洪乘风点头道:“叶大人办事,连皇上都放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取后面点验花石纲的货物,你在此劝她即可。她身上中了我的锁妖九法,封住了她九窍变化,如今她就是个寻常女子,你想把她怎么样都可以。”

    这话说的......叶行远眼见天不怕地不怕的胡九娘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之色,甚觉尴尬。自己分明是一番好意,这狐妖把他叶行远看成什么人了?

    幸好洪乘风说走就走,钱庄大厅之中又只留下叶行远与胡九娘两个人单独相处。胡九娘无助的向后缩了缩身子,流露出一丝柔弱。

    叶行远当然还是很君子的拱了拱手,“长公主,如今你动弹不得,总算可以安心听我说了吧?你劫掠花石纲在先,才有我诱你入彀在后,此事扯了个直,也不能说我对不住你。”

    花石纲无论如何也得找回来,胡九娘知他是职责所在,便哼了一声,并未反驳。

    “长公主纵横海上,何等逍遥,何必为沈家所制?”叶行远看有门,便又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我之前答应你的条件,并未更改,你若愿意为锦衣卫办事。不用多久,便可赚得富可敌国的财富,而我也像承诺的一样,助你复国!”

    听到叶行远提到“复国”两字,胡九娘终于抬起头来,冷冷道:“你无非是为了骗我,抢回花石纲罢了。如今我死到临头,你又何必再哄我?”

    叶行远笑道:“长公主理解差了,我请你来岸上,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夺回花石纲,但此事各为其主,也不能说是谁对谁错,总之我对长公主不伤我锦衣卫兄弟性命,还是很感激的。所以这次出手,我们也尽量不伤公主手下。

    另一方面,我请公主前来,正是因为公主之才,对我有大用。若是公主能够配合我的计划,那么我刚才说的话全都算数,而且那一百五十万两,我也可以先交给公主!”

    叶行远从从容容,将那张承兑汇票重新交到胡九娘手上,看她一脸愕然。

第四百六十九章

    叶行远的计划一切顺利,唯一的变数,只是洪乘风的出现。而实际上叶行远想了想,以此人小气的性子,自掏腰包的花石纲居然被人劫了,那无论如何赶来,所以也不能算是有多意外。

    也正是因为洪乘风,锦衣卫能够轻而易举的制服胡九娘,也就给了叶行远与胡九娘耐心沟通的时间。

    最后胡九娘再次沦陷于叶行远的银弹攻势,勉强答应了叶行远的计划。洪乘风应叶行远的请托,在胡九娘身上种下禁制神通之后,放她离去——而胡九娘确确实实也从钱庄带走了一百五十万两,当然都是一千到五千面额的银票,她终于还是没有取沉重的现银。

    洪乘风虽然不知道叶行远想要胡九娘干什么,但对他来说,追回花石纲便心愿已足,叶行远如果有什么锦上添花的行动,他表示自己也愿意参一份。叶行远对这位顶头上司甚为客气,表示当然无论什么好事,都会带上指挥使大人。

    洪指挥使对叶行远大为满意,勉励了一番,这才离去,房千户虽然最终连胡九娘的面都没见着,但也得到了洪乘风的表扬,飘飘然之余,也就干脆忘了这件事。

    “劝服胡九娘,算是斩去了沈家一条臂膀。”叶行远总算扭转了劣势,有了胡九娘在手,其实已经有了整治沈家的把柄,洪乘风暂时没有动手,一方面是顾忌沈家背后的势力,另一方面,他也发现叶行远另有打算。

    当然要狠狠再让沈家栽一个跟头,到时候再来痛打落水狗才有趣味。

    叶行远回到府衙,与青妃等人商量如今之事,青妃也觉得豁然开朗,“不过时机仍然未至,大人要救这些百姓,还须耐心等待一阵子。”

    “那是自然。”叶行远微微点头道:“我们还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可以跟他们玩玩呢。”

    欧阳紫玉好奇的问道:“那这段时间,我们要干什么?”

    叶行远与青妃相视而笑,对欧阳紫玉又说了她最不爱听的四个字,“示敌以弱。”

    从今日起,叶行远似乎对日渐高企的粮价无计可施,也就干脆视而不见,等到冬天来临,粮价渐渐逼近二两五钱,叶行远只做了了一件事,将府县中的官吏,统统派出去买粮借粮。

    “叶行远已经穷途末路了。”沈黄芪听说这个消息,大笑三声。

    陆同知去的一路是临平,他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抵达了临平城,直奔巡抚衙门求见平海巡抚刘大魁。

    石城也是江东四家的地盘,肯定不用指望,倒是与江东省毗邻的平海省,或许有那么一线指望。毕竟刘大魁武官出身,性情豪爽,或有争取的余地——这当然都是叶行远说的,陆同知也只能姑妄听之,死马当成活马医。

    巡抚衙门规制森严,今日恰好又被卫队包围的水泄不通。陆同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见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的旗牌仪仗都在门外,心下凛然,似乎刚好遇上了平海省也在议论军情。

    陆同知咬了咬牙翻身下马,迎着守门的亲兵大声道:“下官兴州府同知陆谦,奉府尊叶大人之命,前来向抚台大人求援!”说着拱手道:“实在是十万火急,麻烦小哥赶快通报!”

    亲兵瞥了他一眼道:“抚台正在于藩台、臬台大人讨论军国大事,陆大人先在一旁等一会儿,稍后我去通传。”

    陆同知涕泪交流,拉着那亲兵的手,恳切道:“请务必禀告巡抚,兴州大乱在即,真的耽误不得了!”

    一听说是大乱,亲兵吓了一跳,问道:“难道是民变造反?”

    心道哪里有这种事?兴州是江东最富庶之地,比之平海首府临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地方的人脾气也温善,怎么可能造反?

    陆同知心急如焚,眼泪扑簌而落道:“如果处置不及,这可真要民变了!”

    亲兵被他的眼泪唬住,不敢怠慢,生怕真出了什么事,急忙领着他进门。

    到了二门,又有巡抚的旗牌官阻挡在门口,那亲兵上前禀告道:“长官,这儿有兴州同知陆谦陆大人,说兴州有了紧急大事,要向抚台求援。”

    那旗牌官一愣,“兴州隶属于江东,并不归咱们抚台大人管辖,怎么不去石州求援,反而来我临平?”

    他摇了摇头,又道:“里面在讨论战事,再紧急的事情也不能打扰。”

    陆同知急的眼泪又要掉下来,连忙向那旗牌官解释,旗牌官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地方豪族居然欺人到如此地步,不由也义愤填膺。蹙眉道:“既然只是借粮之事,那你稍微等等,等到里面讨论妖寇战事告一段落,我去向抚台禀告。”

    他顿了一顿,又道:“如今妖寇又有大行动,平海首当其冲,抚台本来就要联合江东,一起抗击妖寇,此事有的商量。”

    听旗牌官这么安慰,陆同知心下大定,又涌起了希望。

    但其实如今刘大魁在里面,正在向一众平海的官僚发火。

    他虽为巡抚,但受掣肘实多,如今看前方的紧急军报,更是怒不可遏。有数千妖寇登陆平海,猛攻望月寨,如今在那儿驻守的参将汪海林苦守多日,损失惨重,已经多次求援,然而平海却派不出兵来。

    他怒喝道:“汪参将与你们也算是有交情,如今落入重围,泣血求援,怎么就没有一个仗义之辈愿意去救他?难道平海一地,居然连一个血性男儿都没有么?”

    布政使董汉林年纪比他还大,资历更深,一开口便慢条斯理,叹息道:“刘大人,稍安勿躁。这望月寨不可守,本来就是咱们议定的,汪参将非要苦守,如今被团团包围,援军都进不去,怎么去救他?”

    刘巡抚吼道:“汪参将要驻守望月寨,无非是要掩护四周数千百姓撤离,他要是一退,这些百姓都成为妖寇刀下之鬼!他为了救人而陷入重围,难道咱们不该去救他么?”

    他顿了一顿,又焦躁道:“何况望月寨失守,妖寇便可长驱直入,一马平川,临平之前无险可守,难道咱们就一直蜗在临平城中么?”

    平海总兵朱升与汪海林交好,急道:“是否驰援望月寨,还请诸位大人速速定夺,再晚一刻,便是多流一位将士的血!”

    董汉林苦笑道:“我们何尝不知,只是如今妖寇攻击望月寨,分明打的是围点打援的主意。妖寇狡猾,精于水战,咱们贸然救援,只怕是送羊入虎口。如今平海兵力不足,若是再有折损,只怕真的守不住临平,到时候怎么向朝廷交待?”

    妖寇今年的攻势全然针对平海,尤其是这个月,登陆的妖寇极多。看来固若金汤的防线,被实力大增的妖寇猛攻之下,变得千疮百孔,左支右绌。朝廷现在四面灭火,根本没有援军调入平海,如今守御的军马尚且不足,何况是主动出击?

    大部分文官审时度势,都认为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必须收缩防线,待敌人锐气尽消再作打算。

    刘大魁勃然大怒道:“那汪参将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他白白送死?”

    众人如死一般的沉默,这场军事会议,陷入僵局。

    等会议结束之后,旗牌官入内,为刘大魁通报陆同知的来意。刘大魁听说是江东来人,心中一动,便即召见。陆同知赶紧大礼叩拜巡抚,还没开口说话先流泪。

    刘大魁叹道:“起来说话吧,兴州之事我已经知晓。如今妖寇侵犯中原,居然还有人为了一己之私,胡作非为,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刚好奏请朝廷,督促荆楚、定湖给我们调粮。等到这一批粮到了,自可借一部分给兴州。”

    平海已经是一团乱,如果江东再出事,那朝中两个最富庶的省份动荡,政局还怎么可能稳定得下来。

    陆同知得他承诺,大喜泪流满面道:“多谢抚台大人仗义援手,有大人之助,兴州有救了!”

    刘大魁苦笑摇头道:“你也不必先高兴,定湖、荆楚立刻便有回复,说是当地收购的粮食,一出现就被人买完了,只怕是有人人在可以囤积。”

    陆同知目瞪口呆,喃喃问道:“谁...谁敢做这等事?我江东的粮食也就罢了,平海如今战事将起,居然能不供粮?”

    他这时候才发现,情形比他想象得更加严重。平海都调不到粮食,更何况是还未遭遇战火的兴州?

    到底是什么人在囤积居奇?难道不畏朝廷的律法么?

    刘大魁叹了口气,又道:“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兴州的粮贷炒得太高,手里有粮的商人,都在想着去兴州卖高价,其他地方,哪有剩余?陆大人,你回兴州之后,一定要问问叶知府,到底有没有什么应对之法?”

    他脸上也露出了疲惫之态,刚才他终于还是同意了文官固守的要求,这不是因为他没了血性,只是皇帝不差饿兵,手里连粮食都没有,他又怎么出去打硬仗?只能够坚壁清野,任凭妖寇在野外抢掠,能够保得住城墙内的平安,已经算是他的功劳。

    明明是陆同知来求人帮忙,现在倒是刘大魁反过来像叶行远求恳。这都是什么事儿?陆同知呆呆的想着,觉得这天下真的是要亡了。

第四百七十章

    兴州的粮食继续在涨价,粮贷已经突破极限,不断飞跃高峰,而现在连现实的粮食也早就超过了三两,逼近四两大关。就连叶行远脸上都没了轻松的神情,他叹息着问青妃道:“多年妖寇作乱,江南吃饭都没成为问题,现在倒是好了,拿着钱都买不到粮食。”

    青妃也面色肃然,她蹙眉问道:“如今粮价畸高,江南的粮价居然居于全国之首,这也是奇哉怪也。不过,各地商人逐利,怎么就没人将粮食卖来此处?”

    叶行远摇头道:“不是没人卖来,是只要一进江东境内,就被人高价收走——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想要将粮船开进兴州也是不易,倒不如在城外就赚个差价回返,也省得麻烦。”

    锦衣卫这点小事还是能查清楚,为什么兴州城的粮价一日日升高,却没有外围的粮食送进来,除了因为现在各地战乱,余粮本来就不足以外,江东有人故意截断来源,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大人还要继续想办法去买粮么?”青妃面色平静,隐约有一线怒色,为那些人的无耻行径而愤怒。

    叶行远坦然道:“那是自然,总是要尽可能减少百姓的损失,虽然此时艰难,我也不可退缩。”

    正在此时,有人慌慌张张进来禀告道:“大人,不好了,说是兴州城外,有大批流民入境,不知是从何而来......”

    流民,叶行远都不由变色。他急匆匆到了城头,手搭凉棚往远处望去,果然见到有大堆人群向这边移动的迹象。这事儿在荆楚定湖他遇到过一次,在虚拟推衍世界中更是遇到过很多次,但做梦也没想到,江南之地,会遇到流民的问题。

    什么时候江南会有流民?那得是改朝换代了吧?叶行远一点儿都不奇怪,这些所谓的“流民”,根本就是别人特意带来的礼物。

    地方官最怕什么?就是大批外地灾民入境,接受吧,自己所辖的百姓会骂娘;不接受吧,不仅灾民骂,清流言官也骂,可谓是里外不是人。

    而且现在兴州城城自己都面临断粮的危险,哪还有能力庇护这些人?

    边上青妃变色道:“好狠毒的手段,这批灾民应该是来自于妖寇攻打的平海,但平海灾民一般都是南下入闽,现在已是冬季,哪有向北走的道理?这驱赶引导灾民的意图,也太过明显了。”

    叶行远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如今他们来都来了,而且一定会在兴州城停下不走,再骂也无济于事。”

    他顿了顿道:“当务之急,是不能饿死那些外地的灾民,将他们安置在城外,眼下一面上报情况,申请朝廷拨款拨粮。一面在城外开粥厂放粮......”

    他处理流民经验十足,但还从来没遇到这种两面窘迫的时候。

    青妃皱眉道:“如果还要赈灾,兴州百姓会立刻乱起来的!”

    叶行远摇头道:“如果我们有粮食开粥厂,那在百姓看来,官府的粮库里无疑还有粮食的,便能减轻些恐慌。我原本是想要再等一等才开始原本的筹划,到了现在,却不动都不行了。”

    如今府中的粮食不足,他至少也得想办法买些粮食回来,勉强度过几日,他的筹划便可进行了。叶行远带着陆十一娘,悄无声息雇了一家人的船,往百里之外的金河去了。

    陆十一娘小声问道:“大人,兴州府的官吏四处奔波,都未曾找到粮食,您怎么知道金河会有?”

    “金河有粮我原本就知道。”叶行远漫不经心道:“只是原本我并不打算从金河买米,以便为将来留下后招。只是四大家行事太过龌龊,连驱赶流民的事都做出来了,我也不得不动用底牌。”

    陆十一娘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金河能买到米?”

    叶行远笑了,“说是要买米,其实也不是买米,无非虚晃一枪罢了,今日我只是联络诸位豪商,你在旁看着,千万不要多说话。”

    如今兴州城中已经局势变化,大部分普通百姓已经撑不住手中的粮贷,但他们又不敢将其兑现,只能一直捂在手中。叶行远本来想找一个更好的机会让他们套现,也让四大家陷入更深。

    只是机会永远可以等,兴州城却有点撑不住了。

    四大家现在大量的投入资本,所要做的就是垄断粮价,也就是说,他们想要要涨就涨,要跌就跌的粮价。叶行远注意道他们仍然因为贪心在不断的收入高价的粮贷,可以想见,他们到底想将粮价推到何等的高处。

    “现货的粮价,只是恐吓的手段,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天下有粮,并非灾年。四大家所做的一切,最终目的无非是将粮贷的期货价格推到吓人的高度,然后再利用控制现货逼得其他人高位接盘。”叶行远再次表示对他们的手段鄙夷,这未免太粗糙了点,也太脆弱了点。

    要不是因为四大家在江东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将事情搞那么大,也不可能将局面搞那么糟。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四大家自己都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他们要不然就大赚一笔,要不就是亏得伤筋动骨,所以到了现在,包括沈黄芪在内,都已经没了与叶行远商量的心思,事已至此,谁也没法后退一步。

    他们自己都承担不起失败的代价。

    而叶行远则觉得,让他们这些不懂金融的蠢货失败,简直是易如反掌。他要顾虑的,无非就是不要造成太大的动乱罢了。

    当晚,叶行远从金河返回,并没有带回一粒米——四大家大概一定会大做文章,但叶行远已经不在乎了。

    他彻夜不眠,只是将自己的计划更加细化,青妃在旁观看,赞叹不已,但又犹豫问道:“你当真决定了么?此物一出,似乎要比期货更加恐怖。”

    叶行远叹道:“为了对抗恶意投机,我也只能把这东西提前拿出来了,是福是祸,暂不可知,但只要官府和钱庄能够加以控制,减少投机的因素,至少不至于影响到民生。”

    他有些懊恼道:“其实四大家想出期货之人也是犯蠢,他们若是拿酱油之类的非生活必须品来炒炒,我又何必将他们赶尽杀绝?”

    当然以那些人的脑子,大概想象不到酱油会有什么投资价值,他们只能想到最贵重最关键的米,这也是造成了他们骑虎难下的关键因素。

    就在叶行远彻夜不眠的时候,沈、顾、文、云四家人也在聚会。沈黄芪直觉叶行远这一次行动有些古怪,他深恨自己之前一时不查,让叶行远偷空灭了胡九娘,沈家损失了一片海上的羽翼,现在对滑不留手的叶行远更加警惕。

    他咳嗽道:“叶行远并非无的放矢之人,他突然跑了一趟金河,我以为他至少也要带回来几万石粮食,没想到却什么都没有,你们看看,他到底在想做些什么?”

    顾家家主冷笑道:“沈兄,你也不要将那小子看得太高了。他在江南无甚根基,能力有限,你看他已经让属官到处跑了一圈,就是没有得到粮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怎么能与咱们的财力对抗?”

    文家家主略微有些觉得不妥,“他身后有着琼关钱庄,要说比财力,也能与我们四大家硬拼,但他却一直避而不战,我觉得总有些问题,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让人觉得不舒服。”

    顾家家主大笑,“他若是砸钱进来,高价买粮低价卖出,那就是给咱们送钱,咱们有了钱,便可以把粮贷炒的更高。他无论如何都是亏,还怎么玩?”

    他鄙夷不屑道:“除非是他和我们合伙,一起炒高粮价,分一杯羹。不过这样的伪君子,大约做不出这种事来吧!”

    众人一想也是,如今兴州城中一片物价飞涨,粮贷价格也越炒越高,眼看他们手里的财富都能够翻上几番,这都不是假的,叶行远再有本事,又怎么可能在这种局面下翻盘。

    “既然如此,咱们死活也要将粮贷的价格炒到十两以上,这几日便继续收购粮贷吧,只要再缓慢推高现货大米的价格,那些吓坏了的家伙,一定会跟着我们一起推高粮贷!”沈黄芪最后做了决定,他现在要带领四家一起前进,当然不能因为叶行远的行动患得患失。

    诸位家主一起附和,兴高采烈,似乎看到了即将滚滚而来的财富。

    但他们很快就会收回今晚的决定,因为这带着他们进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翌日一早,叶行远在府衙之中宣布,开设股票交易所,而在这交易所中,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贩卖的股票,就是前往扶余国做丝绸、茶叶换取黄金白银生意的远洋舰队!

    这支股票总共有一百五十万股,每股作价一两银子,只要购买股票,就能够源源不断分润这一支舰队来回兴州与扶馀国做生意的收益。而实际上一次满船的丝绸茶叶换黄金白银的收益,就何止百万!

    这支舰队全是快船,一个半月就可以往返扶余国一次,算下来一年八次,可赚八百万两之多!

    也就是说,就算是将全部的股票买下,两次生意之后就能回本,三次之后,全是净赚,而且可以赚一辈子!

    兴州城之人,再一次陷入疯狂!

第四百七十一章

    江东四大家的用心全在“粮”上,他们觉得叶行远就算要反击,终点一定也是“粮”。然而叶行远根本就不与他们玩这么低级的游戏,他一上来就是玩钱。

    资本市场,教你做人。

    你们不是发现期货变成了一种投资手段,可以吸引别人的资金给自己来用么?那叶行远就提供了更严谨,更完善,更高级的投资手段,直接把你秒成渣。

    这种远洋货轮的股票,高额的利润率,随便算算账就知道该怎么选。这只股票出来的第一天,就有大量明智之士抛掉了期货粮贷,全部买入股票。

    当他们发现股票也会涨的时候,投资的热潮再一次点燃。

    有人大叫道:“一两银子的米,顶多涨到多少?七两,八两?还是十两,最多就是十倍,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这股票,可是能涨一百倍!”

    有人也有疑问:“一百倍?那不是一百两银子一股,这也赚得回来?”

    有专家立刻上前分析,“怎么不赚,我算过了,买这个股票,便是源源不断的挣钱,别说一百两一股,便是再高,也能支撑得住!这可比粮价有前途的多了!”

    朴素的兴州市民不懂得什么叫市盈率,也不知道股票价格保持在市盈率的多少倍才是正常,但他们有朴素的计算方式。你若是投入一百两银子,一年能挣个十两,这就算是小赚的生意——这还得投入心思,苦苦经营才行。

    而就算是远洋货船的股票涨到一百两,算下来一股一年也能分到五六两银子,这还是你不用费心思,自己去打一份工,应给也能赚得到五六两。这么一算,就可知道这投资是多么划算。

    比那种强行拉高粮价的做法,股票清楚透明得多了!

    何况现在远洋货船的股票价格,还远远没有抵达一百两,事实上从短短几天之内蹿到十两、二十两之后,股票的涨势略有放缓,但是依然保持着增长,这就让投资价值仍然存在。

    城中的大部分闲人,都毫不犹豫的抛弃粮贷,转头股票的怀抱。四大家因为囤积了太多的粮食,在这粮贷上不博一把实在说不过去,只能咬牙全部吃下,要将粮贷价格和现货价格统一,逼死这些手上只有钱,却没有粮食的混蛋。

    “他们还是不懂。”叶行远看着四大家的操作,忍住了吐槽的冲动,太业余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想一意孤行,真觉得自己能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么?没有别人接盘,就算是将粮贷炒到天价,又有何用,他们最后还得全部砸在手里。

    而粮食的需求终究是有限的,期货市场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规模,在提供给粮商额外盈利的同时,也让他们错误的估计了市场。他们高价囤积了这么多粮食,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在兴州高价卖出那么多。

    当然,也由于产粮有限,在中原的其它缺粮区,可能因为四大家的这种囤积行为造成更严重的缺粮。但四大家根本不可能去那里高价贩卖——这种行为不被当地人哄抢,也会被朝廷以囤积居奇,操纵粮价来杀头。

    四大家早就被自己贪心玩死了,叶行远的股票市场,只不过是给他们抽去了梯子,或者说让潮水退去,看看到底谁在裸泳罢了。

    至于叶行远,他只不过抛出了胡九娘远洋货轮大约十万股的股份,便已经还清了琼关钱庄的全部欠债,现在他手上还或者一百多万股胡九娘舰队的股份,首先按照市值计算,他已经拥有差不多相当于两千多万两白银的财富,而且随着股票价值的上升,他的纸面财富还在继续上升,真真正正的富可敌国。

    当然在兴州府这个小小的资本市场上,他不可能套现这么巨量的财富,事实上能够套出一百五十万两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也可以了解兴州有多富庶,而所谓粮贷,又拖了多少人入坑。

    当然叶行远也没有必要去套现这种财富,他当然知道有钱的重要性,不过对于他修行圣人之道,追求飞升仙官的人来说,财富终究只是身外之物。

    四大家的垂死挣扎也很快被叶行远击垮,他早就准备好了部分粮食,在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脱了粮贷这个坑之后,就以政府名义平抑粮价,毫不犹豫的放出低价粮。

    而且采取了多种限购措施,不允许大批量的采购,定价一两五钱,每人每次只能购买不超过两升,不过粮米供应充足,每人每天都可以排队购买。

    本来粮价失去了依托和追捧之外就没了精气神,在高位已经支撑不住了。再受这重重一击之后,陷得不是太深的粮商终于从晕头转向中反应过来,及时调整了米价——米要是卖不出去,价格再高又有屁用?

    一家开是跌价之后,那其他家也就只能跟风,在现货米价拼命下跌的同时,粮贷的价格居然还保持着高企,让人大呼看不懂。

    其实叶行远心里很清楚,之所以现在粮贷还能维持高价,是因为它完全失去了流动性,九成的粮贷都回到了四大家族手中,他们收购的平均价格应该超过五两以上,但现在谁都明白,到明年三月,这个价格完全挺不住。今年虽然不算丰收,但是周边的粮商向兴州地区运进来太多的粮食,如果不想费劲的再运出去,那就得在兴州这一亩三分地上低价竞争。

    “能够有二两就不错了。”叶行远表示幸灾乐祸,这就意味着四大家族每张粮贷要亏六成,他们可是花了真金白银将这些粮券买回来,固然有一部分是前期的收益,但大部分都是家族的积蓄。

    经此一役,四大家伤筋动骨,沈家甚至连沈黄芪最喜欢的留连堂都挂牌急售,大约是遭遇了严重的周转问题。

    叶行远也懒得去落井下石,只要他们不再有能力阻碍他在兴州府的施政,也就没有必要理会这些癣疥之疾。

    隆平帝在宫中听安公公汇报这一段江南奇事,笑得合不拢嘴,叹道:“叶卿家真是个妙人儿,怎么他到哪里,哪里便有故事?琼关、蜀中、兴州,朕都忍不住想要将他派到更多不同的地方,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特异之事。”

    安公公凑趣道:“那也是皇上鸿福,才能发掘出叶大人这一员福将。”

    隆平帝大喜道:“这叶行远可不就是一员福将么?不对,他还不止是福将,更是智将、勇将,这什么股票之法,我听朝中大儒讲解了好几次,都还是一知半解。你说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奇妙的主意。

    我听说他的船尚未出海,投入的成本便已经赚了回来,这种一本万利之事,真是让人目瞪口呆。若是调他回京,让他执掌户部,是不是朕永远都不用担心没钱花了?”

    这几年国库空虚,户部掐得非常紧,隆平帝每每要做个什么事情,户部都会愁眉苦脸凑上来道国库无钱,请陛下开内库。

    但是隆平帝的私房钱也已经所剩无多,在这种情况之下,朝廷又是内外交困,他迫切想要一个理财高手来帮他。叶行远在琼关、在兴州的行动,深深吸引了皇帝的注意。

    将叶行远调回京来——这个念头在隆平帝的脑海中一浮起,便再也无法抹去。

    安公公苦笑道:“陛下只怕难以如意,至少内阁诸位大佬,可都是不会同意的。”

    今年要不是他们狗咬狗的一阵,叶行远转正天州知府之事都遥遥无期,更不用说调任江南,看这么一出精彩的好戏。

    隆平帝恨恨道:“这些老家伙只会挡年轻人的道,严首辅也渐渐老糊涂了,办事颇不爽利。”

    他是个念旧情的人,还记得严秉璋为他办过不少事,所以一直对严秉璋信任有加,但是这几年来,严秉璋太听儿子的话,行事未免有些七颠八倒,为隆平帝所不喜。

    现在隆平帝最信任的外臣,非叶行远莫属。

    安公公劝慰道:“陛下纵然这么想,也只能徐徐图之。”他忽然有个想法,对隆平帝进谏道:“不如问问叶大人自己的办法,他总有奇谋妙策来应对危局,应该也早就考虑过自己该如何调入京师?”

    隆平帝觉得此计大妙,回头就去给叶行远的秘折批复,顺便向他问这个问题。

第四百七十二章

    叶行远在江南大展拳脚,打击了四大家族的气焰,股票交易所开得风生水起。做生意的大商人们看出便宜,也纷纷来到交易所,请求股票“上市”。

    如今民间资金被粮贷和远洋股份两次搜刮,其实已经所剩不多,新股票很难再创造奇迹。但叶行远还是设计了精细严谨的上市条例,让企业能够找得到融资的渠道。

    由于控制严格,每月上市的新股票并不多,老百姓与士绅都觉得有了新的投资选择,资金流动也渐趋稳定。远洋舰队的股票价格稳定在三十两银子一股,有时候会略有下跌,但到胡九娘的舰队回港,必然还能暴涨一波。

    叶行远得到锦衣卫传来隆平帝秘旨的时候,正在出席一个新股票的上市剪彩仪式。想不到出外七年,隆平帝倒更加惦记他了。

    他回到府衙,换了衣服,就召青妃来商量,将隆平帝的意思转告,苦笑道:“我也想回京,不过如今京中龙争虎斗,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青妃笑道:“最近各地事多,朝中财政紧张,皇帝应该是听说了你点石成金的本事,想要你回去救场呢。”

    叶行远摇头道:“如今吏治松弛到这程度,就算我有什么点子,在朝堂上怎么可能推行得下去?琼关之时,就有多少官员来考察,说是打算仿效,再开几个特区,如今都过了好几年,也没听说什么消息......”

    兴州开股票交易所,户部也立刻派人前来学习,但他们并不是想要在京师开一个交易所来吸纳全国的民间资金,而是想要把兴州的股票交易所纳入监管。

    就这种思路,怎么可能做得好事?

    叶行远对本朝官僚,已经失望透顶,他们读死书不知应变,即使他带出来这么多新事物,也只能在一地开花,根本无法普及。

    就算隆平帝真的有办法将叶行远召回京中,在那么多人那么多势力的掣肘之下,叶行远的精力也必然会被分散,做不成什么大事。

    而且从现在看来,隆平帝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还得他自己来琢磨。

    “此时还不是回京的好时机。”除了朝堂险恶之外,叶行远谋求外任的目的还没有完全达成,他得要在钟奇墓中获得最后一件五德之宝,然后寻找圣人陵墓,寻回灵骨,才算是完成一件大事。

    他自从京中赶考,遇到李夫人,得到裴将军宝刀之后,就奠定了人生目标。求得灵骨,修行圣贤之道,越过正一品的极限,飞升天阙,成为仙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低级的争权夺利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只是为了要飞升,他还不得不努力的在这浊流中奋战。

    他叹了口气,自去拟给隆平帝的回复。表示皇上的赏识,为臣感激涕零,等到这次江南三年期满,一定想办法回京,为皇上效劳。

    隆平帝得了他的上书,龙颜大悦,私下又发了许多赏赐不提。

    叶行远第一年打响了头炮,在兴州行事就少了许多掣肘。有股票交易所在,无声无息消弭了一场粮贷危机,想发财的地方世家也不得不向他示好,这一段时间还算如鱼得水。

    虽然他料到这些地头蛇们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但他也丝毫不惧,无非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大家见招拆招,又怕得谁来?

    趁着有这个空档,叶行远便与李夫人一起,探索兴州城中的钟奇墓。

    钟奇是本地人,当日卷进吴越争霸,有赫赫名传,本地人都甚为尊敬这位圣人弟子。每年的六月,还会祭祀其诞辰,人人食用糕团,佩戴彩纹,以作为纪念。

    叶行远熟读史书,知道钟奇的事迹,“他忠心耿耿,当初吴国为越国攻伐,他易容过五关,夜奔三千里谒见周天子,求得救兵,才解了亡国之祸。

    后来国君疑他,将他送到越国囚禁。他也不以为意,淡然处之,二十年后更出兵灭了越国,一雪前耻,实在可说是臣下的典范。”

    轩辕世界的历史,由于圣人的出现,和外围的妖蛮,与叶行远所知的历史有些微的不同,尤其是圣人活跃期,几乎是面目全非。

    不过这南方吴越争雄,仍然存在。叶行远在颜无邪的死后世界,三世轮回,也体悟到了大势不变的道理。

    李夫人道:“五德之中,高华君为孝,子衍为忠,裴将军为勇,颜无邪为和,那么这钟奇,便是一个‘节’字。

    他一生行事,慷慨节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算是身陷囹圄,无人信他,也能够坚守节操,实在是令人敬佩。”

    圣人弟子都有高尚的情操,钟奇则是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地步,这才更让人惊叹。

    他父兄都为国君听信谗言所杀,但他并没有背弃祖国,只是隐姓埋名,刻苦读书。当国家陷于危难的时候,他挺身而出,救国救民。

    化解危机之后,他又被国君当罪替罪羊一样扔了出去,他仍然甘之如饴,静待后来。等到新君继位,他于耄耋之年,终于回返故国,立刻发兵,灭了越国,这又是他雷厉风行之处。

    “我直觉,要得到这位钟奇的认可,还不是那么容易呢。”叶行远感觉到圣人几位弟子的考验,其实是越来越难,不知道是因为他选择的顺序问题,还是纯粹是巧合。颜无邪的宝物他就得的艰难,钟奇的宝物,只怕也要费一番波折。

    李夫人笑道:“不去试试看,又怎会知晓?”

    他们在颜无邪墓前试了三次,历经三世轮回,才终于能够得到对方的认可。对于这钟奇,哪怕是再花同样的功夫,也是无妨。

    她发动裴将军宝刀,刀身嗡嗡震动,想要和以往一样,以五德之宝的共鸣开启钟奇的墓穴。

    然而面前的坟墓,竟然全无反应,与平日大不相同。

    “奇怪!”李夫人已经开启了三座古墓,都能顺利成功。按照祖先留下来的遗训,这方法不会有错,怎么到了这会儿就不行了?

    她不死心取出另外三件宝物,一一尝试,却终究都没有结果。

    叶行远蹙眉道:“会不会钟奇的墓葬,其实并不在此处,这里只是后人附会所在?”

    这种事也很正常,古时乱世,时间又久远,当时死去的人葬在何处,很多时候无从考证。后来当地人如果是为了纪念,就有可能给其造一座假墓葬,时间一久,弄假成真,后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叶行远之前探索高华君墓、子衍墓和颜无邪墓,都未曾遇到这种情况,那其实也算是一种幸运。

    李夫人有些郁闷,“若是如此,叫我们到哪里去找钟奇的死后世界?”

    这些贤弟子的死后世界,都与他们的墓葬相关,如果钟奇的墓葬根本不在此处,那这死后世界也就无从寻觅,最后一件五德之宝更是难以找到。

    她想了一阵,又摇头道:“不可能,五德之宝并非没有共鸣,钟奇的宝物一定在这墓葬中,只是不知道为何,他并不愿意为我们开启死后世界的入口。”

    难道是时机不对,还是来的人不对?叶行远与李夫人面面相觑,第一次有了种吃闭门羹的感觉,却又无可奈何。

    折腾到半夜,五德之宝的共鸣仍在,但是墓穴死活就不开启。两人无奈,只能暂时先回返府衙,等待下次再来的机会。

    李夫人再去调查钟奇墓有什么特异之处,叶行远思忖几日,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就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放下。

    毕竟他在江南还要待两年多,还有再尝试的机会。而且现在江东的局势也不大好,他不得不分出一半精神来面对南方的骚乱。

    粮价平抑之后,兴州府的生活逐渐安定,从南面来的流民也得到妥善安置。叶行远仍然采用旧法,以工代赈,不但没出什么乱子,反而是加快了兴州府的基础建设。

    但是这种暂时的平和,并不意味南方乱事平定。平海省中战事不停,妖寇入侵,已经打到了临平城下。

    平海巡抚刘大魁据城坚守,勉强能够保住临平不失,但是也无力控制妖寇的动向。如今整个临海的北部,都受到妖寇的荼毒。

    现在江东省也是危急,谁知道妖寇们会不会继续北上?

    兴州府的位置,正处于江东省与临平省的交界处。它地方富庶,交通便利,四通八达,与可以据险而守的临平、石州都不一样,如果妖寇北侵,兴州便是首当其冲。

    大部分人都是不以为然的,因为妖寇大队,从来不曾进入过江东省,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妖寇与朝廷的默契。如果妖寇敢越雷池一步,朝廷大军必然会强力剿灭。

    正是因为有这么一种奇特的自信心,所以明明一两百里之外就打得不可开交,但兴州府仍然是繁华兴盛,百姓安居乐业,居然没有一点儿恐慌。

    叶行远却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胆大,他身为一省知府,并不能这么托大。

    尤其是有许多蛛丝马迹,令他不能不怀疑这一次妖寇大举入侵的目的。

第四百七十三章

    妖寇入侵,只为财货,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了沿海民众与官员的共识。他们一直这样奏报朝廷,隆平帝和内阁也都信以为真。

    妖寇与北方的大妖族不同,人口有限,无法占领地盘,一直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穷极了便冒死上岸劫掠一番,这百多年来都是这个模式。

    其实妖寇中一小部分是真正的妖族,大部分还是流离失所在海上的人族。

    最近几年,可能是因为中原动荡,朝廷的武力和控制力越来越弱,妖寇的动作也越来越大。

    之前只是劫掠一些海边的小渔村,继而是临海的县城,后来是直接攻击州府,如今甚至在攻打平海省的首府临平。

    这让叶行远有了些不祥的预感。再说锦衣卫也向他报告,最近这几日,有零星的妖寇越过省境,在兴州府郊外作乱,虽然被驱赶,但并未禁绝。

    陆同知满头油汗,禀告道:“这种事以往也曾有过,十年前下官就是靠逮着几个落单的妖寇升迁,一般来说,对咱们兴州府也不是坏事,但是这一次......”

    这一次连陆同知都觉得不对劲。

    这时候妖寇还在围攻临平城,朝廷的援军迟迟未至,妖寇打了许久,却并未像以前一样自动撤走。而来到兴州府境内的,也不像是以前那些落单的散兵游勇,从组织和行为来看,更像是特意派出的斥候。

    零散的妖寇,陆同知不但不担心,甚至会高兴。作为文官想要军功不易,诛杀擒拿落单的妖寇性价比最高,但如果是斥候,后续有大部队前来的话,他就得担心头上的乌纱帽了。

    兴州府与一般州府不同,尤其是远洋贸易和股票交易起来之后,更成了中原的经济命脉与核心,如果遭遇妖寇的突袭,不知道要损失多少。

    而且现在兴州人不管官民,都处于一种盲目乐观的状态,觉得妖寇绝对不可能大规模进攻,凡是担忧妖寇的,都被他们视作杞人忧天,这种自我麻醉的氛围可不是什么好事。

    “山外青山楼外楼,东湖歌舞几时休。”叶行远吟诗长叹,讥讽这些醉生梦死的家伙。

    他与陆同知一样,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尤其是见到妖寇斥候之后,他立刻就秘折上书给隆平帝,提及自己的担忧,但到现在还没有回复下来。

    皇帝估计也是没有办法。叶行远心中叹息,其实倒是能够理解隆平帝的窘迫。在妖寇真的攻击兴州府之前,他根本也没办法提前进行大军调动。

    内阁这些老家伙们,哪里管老百姓的死活,只要涉及一个叶行远,就算是拼了命也会阻拦这件事的发生。

    哪怕是真的妖寇攻打兴州府,他们也只会幸灾乐祸,叶行远殉城的话,对他们来说真是最美妙不过的结局。

    “咱们兴州府并无驻军,紧邻的隆州东野岛上驻扎有水师,总兵杨宗之,他若可调兵护卫兴州,应该能阻挡妖寇的攻势。”陆同知向叶行远研究。

    隆州还在兴州的东面,领有几座大岛,水师总兵杨宗之驻扎在东野岛上。从十年前就开始造船练兵,围剿妖寇,虽然没有什么大成果,但也得过好几次朝廷的嘉奖。

    妖寇本是乌合之众,侵扰地方还行,但是要正经攻城,还是差了许多,只要水师肯来援救,兴州府应该无碍。

    叶行远摇头叹道:“哪有那么容易,一部总兵,未有兵符,他是绝不敢擅离职守的。除非真的妖寇兵临城下,到时候他在从东野岛出发赶来,那哪还来得及?”

    兴州府是商业大都市,已经数百年未曾遭受过兵祸,也没有高大的城墙——为了方便货物的进出,甚至扩建了几处城门,根本没法放下来防御。

    何况水道纵横,处处都有进出口,实在是防不胜防。

    要是等到杨总兵赶来,可能兴州府衙都早就被妖寇攻占了。

    平时保护兴州的军事力量,其实更多来自于平海,只是现在平海刘巡抚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来救援?

    “那可如何是好?”陆总兵急得搓手。妖寇大部队据说有数万人,一旦涌进兴州府,展开巷战,那些普通百姓简直都是待宰的羔羊,到时候兴州化为血海,实在是呜呼哀哉。

    叶行远踱步沉思,他当然也满心希望事情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但他也清楚自己不能自欺欺人。

    “妖寇若有动向,省境必有变化,我们还是去调查一阵,才好确定行止。”

    他如果没有任何证据,就算想要紧急动员百姓,大概众人心中也只会将信将疑,难以拧成一股绳子用劲。

    为今之计,只有亲临前线,去调查一下妖寇到底想干什么,才好想办法应对。

    陆十一娘忙劝谏道:“大人万金之躯,何必冒此风险?只要招呼咱们属下兄弟去查探一番,也就是了。”

    叶行远摆手道:“兹事体大,不是我信不过锦衣卫,终究还是得眼见为实才是。”

    有欧阳紫玉这位六品剑仙护驾,叶行远自忖还是不会有什么性命危险,何况他现在保命手段也已经不少。为了避免再来一次守城战,还是得主动查探清楚为妙。

    身为读书人,始终要冲锋陷阵,叶行远都已经习惯了,不再抱怨。

    当日他就带着欧阳紫玉、陆十一娘和李夫人等人,乔装打扮,离开了府衙,一路向南,出城往平海省方向摸去。

    兴州府还是一片祥和,市集热闹非常——股票交易所的成立,引来了大量的资金,而资金沉淀下来之后,就开始繁荣实体商业和当地人民生活水平,物价虽然略显高企,但是百姓富足安乐,短短一年就得了许多好处。

    这与粮贷那种恶性投机不同,股票交易所其实像是一个吸血的机器,将朝廷各地的资金引到兴州,在其他地方没有类似的投资市场之前,这些资金短期内也不会挪走,这就等于是以全国来奉养兴州一地,繁荣也就可以预期了。

    叶行远当然知道这不算是长期发展的正道,包括琼关特区在内,这种发展其实都或多或少影响了周边以及整个中原地区的经济活性。

    所以琼关与兴州的繁荣,并非是叶行远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全国老百姓共同的功劳,只可惜他们自己享受不到。

    现在叶行远只是主政一方,目光当然只需要盯着一府之地,其余别的地方会怎么样,暂时还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等到他有朝一日主持朝政,或许又会不一样的发展思路,不过他觉得自己的升迁路线,可能会有预想之外的变化,也就更不着急。

    兴州府城外的郊县,同样比其他地方要繁华和干净得多,以往江东种稻,足以养活天下,但现在种粮食的农民明显减少,一路上路边大多都种植桑麻等经济作物。

    如今江东丝织业发达,几乎家家养蚕,丝麻是农民赚钱的主要渠道。

    叶行远心中一动,笑道:“如果之后期货市场再开,生丝倒是可以作为主力商品,这东西比只粮食还是要安全得多,不过还是得加紧控制,主要是为了让农民规避风险。”

    粮贷危机之后,四大家亏得一塌糊涂,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自认倒霉。因为大部分粮贷其实都被四大家和四大家的代理人收回,所以最后取缔的时候,也没起什么波澜。

    等到三月之后,交割仪式完成,四大家们达成了左手换右手的仪式,算算亏掉的银两,欲哭无泪。他们那时候才得出结论,绝对不要和叶行远玩经济战,这小子是天生的货殖高手,还不知道有多少手段未曾施展出来呢。

    叶行远对这个自发形成的期货市场关闭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官方可以允许有适度的期货投资投机,但必须在严格的监管之下。

    这种事情既然已经冒头,想堵是堵不住的,有人想出了粮贷,说不得未来就有人想出丝贷、麻贷之类的手法来投机。与其如此,不如干脆官办。

    股票交易所已经成立了,叶行远决定一年迈一步,第二年就成立期货交易所,其中生丝就是前期可以炒作的主力,如果操作得当,大概又能狠狠坑四大家族一把。

    地头蛇们的力量,一方面源于宗族势力和朝中的后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经济的力量,经过三番两次的折腾,手头没有余钱之后,料想这些家伙也就搞不出什么名堂。

    在这一路上,叶行远灵机一动,想到了坑地头蛇的陷阱。这才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妖寇身上。

    越是靠**海省的边境,妖寇活动的痕迹就越明显。

    等穿过兴州府最南端的一个镇子叫乌塘的,陆十一娘远远就瞥见几个背着弓箭的妖寇在路上游曳,仿佛是在巡逻,也像是在探查着什么。

    “大人,你看......”她拉着叶行远躲在一片小树林背后,指着远处,示意叶行远观看。

    这里已经是江东省所在,距离临平还有好几十里路,妖寇的斥候,何以就到了这里?

第四百七十四章

    “总共有五个。”欧阳紫玉看得分明,跃跃欲试道:“我去将他们都杀了?”

    妖寇的斥候小队,一般也有比较强的战斗力,遇上小股军队或是民兵地方团练,也有抵抗之力,至少可以传回消息。

    不过比之六品女剑仙,那还是差得远了,欧阳紫玉要杀他们,应该也不费吹灰之力。

    叶行远观察四方,除了这几个妖寇斥候之外,周围并无旁人,也没有大队妖寇接应。

    “要留活口。”他今天来就是为了侦查,一路全杀了没意义,至少得抓两个来问问,妖寇到底有什么打算。

    欧阳紫玉大喜,笑道:“好咧!”

    她腾空而起,气势汹汹,浑身紫衣飘飘,颇有剑仙风范,落在那几个妖寇面前,刷刷几剑杀了三个,信手提起剩下来两个,御剑飞回到叶行远面前。

    那俩妖寇还没反应过来,刚才腾云驾雾让他们畏惧非常,知道遇上了高人,忙不住磕头求饶。

    妖寇没什么骨气和节操,他们的原则很实用主义,欺软怕硬,碰到能欺负的就穷凶极恶,杀人越货,碰上了硬茬立刻就服软。

    这大概也是他们在大海上生活养成的习惯。

    “你们是哪一族人,为何要窥探兴州府?还不从实招来,或可饶你一命!”叶行远用上了些许清心圣音的神通。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那位小妖寇软骨头,早就趴伏在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妖奔波儿灞,这是我兄弟灞波儿奔,咱们是奉了大元帅之命,前来探查兴州府军情,决定什么时候攻打府城......”

    陆十一娘大惊,问道:“妖寇真的要攻打兴州府?什么时候?”

    奔波儿灞也挺吃惊的,奇问道:“你们不知道?大元帅这次佯攻临平,就是要集结兵力,北上江东,我以为人族已经都知道了。”

    居然有这样的战略目的?叶行远蹙眉道:“如此说来,临平守将应该知道你们的意图?”

    奔波儿灞挠头道:“应该知道,不过......小的也不敢确定。”

    妖寇的战略意图,当然不会明着对人族说,但是上万妖寇团团围住了临平府,但也没有猛攻,徒耗钱粮。就算巡抚刘大魁再迟钝,也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们的意图,可他只是一封又一封的上加急文书,只字不提自己的猜测。

    都是套路啊。叶行远心中暗叹,对于刘大魁来说,或许巴不得妖寇弃了临平,转攻兴州。对他来说,怎么也是守土有功,至于兴州若是失陷,关他屁事?

    这种以邻为壑的行径,叶行远深恶痛绝,尤其是他居然一点口风也不漏,真是心思太黑。想起之前陆同知前往临平借粮,刘大魁嘴上说好,但是到处征粮却征不到,就足以看出来他是个伪君子了。

    叶行远摇了摇头,又问了奔波儿灞两句,发现两个小妖所知还不少,便吩咐陆十一娘先将两妖带回府衙,好好审问,自己则是继续越过边境,悄悄去看妖寇围城。

    临平城也是繁华都会,几代之前曾为古都,故而还有宽厚的城墙。据险而守,妖寇并没有攻城武器,所以虽然看上去局势凶险,但在一段时间内并没有覆城之危。

    大部分妖寇还是与平时一样,一盘散沙,营地都甚为纷乱。但叶行远却发现东面正对临平城东门的一支妖寇军队衣甲鲜明,法度森严,像是其中的精锐。

    之前奔波儿灞交待过,说如今海上妖寇,被一个自称大元帅的大妖控制,他训练了一支雄壮军旅,妖寇才有了比较强的正面攻坚能力。

    大元帅率军攻破望月寨,斩杀参将汪海林,妖寇士气大振,这才有了临平之围和北上的计划。

    “大元帅就应该是海上的巨盗九狮陀,此人乃是海外狮妖,有一头黄发极为雄伟。修行不在胡九娘之下,这十几年来,因为身先士卒,赏罚分明渐渐做大,据说海上一大半的妖寇都要在他手下讨生活。”从胡九娘处叶行远得到过消息,对妖寇的情况略有所知。

    胡九娘说这位九狮驼与以往的妖寇不同,颇有雄才大略之相,他们在海上曾经打过两次交道。

    不过胡九娘是亡国公主,一心只想回返青丘复国,并不是真正的妖寇,所以与九狮驼也没什么合作。

    叶行远之后也派锦衣卫调查,但海上的消息极少,并未得到太多关于九狮驼的消息。

    没想到便是他组织率领了这一次妖寇的入侵,胡九娘说他野心甚大,现在可见一斑。

    只可惜在万军之中,叶行远没法看清此人的形象,但光看他手下亲兵,便知威风凛凛,实在不是现在驻扎江南的这些老爷兵可以抵挡的。

    看了妖寇的军势,叶行远更加担忧,他沉默着带欧阳紫玉等人返回府衙,反复再审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把他们腹中的资料全都挖了出来,忧心更重。

    从现在的情报来看,妖寇要大规模攻击江东省几乎是板上钉钉,他们一直在调集粮草,整顿兵员,所谓围城,不过是做个样子。城中守将大概也有了默契,已经好久不曾轻举妄动,双方和谐得很。

    九狮驼是三品的大妖,擅长幻术神通,可以召唤大雾,笼罩战场,一人便可抵万军。再带上他十年训练的亲兵,纵横冲突,无人可挡。

    其余聚合起来与闻讯赶来的妖寇,大约有三万余人,这已经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叶行远将情报转达给青妃,皱眉道:“到月底的时候,妖寇集结队伍差不多,就会向兴州府进攻。我连续上书告急警告,但朝中却无人理会,看来是打算坐视了。”

    这真是让人愤慨,青妃恼道:“就为了私人恩怨,坐视百姓生死,这些尸位素餐之辈,怎么就能高居庙堂之上?”

    妖寇野心勃勃,朝廷又是那个死样子,兴州府完全没有战争的准备,这残酷的现实就摆在叶行远面前。

    他该怎么办?

    啪!京师中宇文经的府邸,听到这个消息,宇文经手中的折扇坠地,面色发白。

    确实政治斗争绝无底线,从加入到其中之后,宇文经心里就有数。当初他在北边,也曾想借用蛮族的力量,一举除掉叶行远,甚至牺牲掉琼关一县也在所不惜。

    现在看着首辅的套路,是要重复他这一手,只不过玩得更大,更绝。

    他用来给叶行远陪葬的,可以说是朝廷的中心,江南膏腴之地的兴州府!早已千疮百孔的朝廷,能不能承受付出这个代价?

    陈直跺脚道:“宇文兄,这事情已经闹起来了,你......你看看怎么说!”

    叶行远的告急文书泣血,振聋发聩,奏折上来虽然被留中不发,但叶行远也不会让他们好过,早就明发天下,字字诛心。

    他就是暗指朝中大佬见死不救,甚至不顾兴州一府百姓的性命。

    在这种情况之下,也亏得几位内阁大学士居然还能够沉得住气,到现在仍然以拖字诀来应付。

    国子监的学生们年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早就上街游行,为叶行远,为兴州府声援。

    陈直正是得到了这个消息,才来想宇文经报告。

    宇文经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来责备内阁诸位大学士,他苦笑道:“诸公大概也是因为叶行远并无真凭实据,所以不能仓促调动兵马,你也不要太急。

    如今四处烽火,朝廷焦头烂额,处处都要平乱,哪里来的人马和军饷?临平被围的援军还没来得及派出,更何况是尚未受到攻击的兴州。如果最后妖寇并没有攻击兴州府,那这次调动岂不是成了大笑话,白白劳命伤财?”

    他这话说得自己都不信,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妖寇要进攻已经决不容怀疑,难道首辅真的打算用一府之地的糜烂为代价,换叶行远的性命?

    陈直却信以为真,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去劝告国子监的学生,不要轻易为人煽动。如今国家有难,正该大家齐心协力的时候,事有轻重缓急,也不可能叶行远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宇文经苦笑,兴州府与临平府的情况怎么相同,临平虽然也甚为发达,但是经常会打仗,又曾是古都,城墙修葺完整,可以抵御外敌。

    兴州却完全不一样,他因为海贸极大,船只川流不息,城中小河阡陌纵横,只觉得城墙是累赘,妨碍了做生意。平时坍塌了也不会修葺,甚至还会主动拆除一部分,现在事到临头,就算想要抢修,大概也早就来不及了,只会平白引起恐慌。

    妖寇一至,血流成河,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宇文经痛苦的闭上双眼,脑海中盘旋者老弱妇孺的哭喊,那种修罗场面,他真的不忍卒睹。

    陈直还在喋喋不休,他却觉得阵阵耳鸣,什么也听不到。

    良久,宇文经才咬牙下定了决心,“走!我还是要去一趟首辅府邸,就算不成,总要要尽力争取一次才行!”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严秉璋的府邸,宇文经是常来常往的。他与陈直驾着马车,来到相府角门。门子认得他,不敢怠慢,也不需要通报,直接就引着宇文经到了内宅书房。

    书房中日光温润,岁月静好,严首辅坐在太师椅上,从容品茗。

    这次他倒没有打瞌睡。宇文经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如今心急如焚,要让他再慢慢等待,耐心只怕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

    严首辅瞥了他一眼,眼神不如以前温和,浑浊的眼珠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宇文经吸了一口气,上前正色行礼道:“学生此来,只为了给生民请命。”

    严首辅叹气,沉默良久,缓缓放下手中的黑釉兔亳盏,摇头道:“六年前,你的选择与我一样。”

    六年前,宇文经借着朝中大佬养寇自重祸水东引的谋划,干脆引蛮兵入关,攻打琼关城,想要在肉体上彻底消灭叶行远。

    是他自己打开了这个魔盒,才弄到今日这地步。

    他突然一撩长袍,跪倒在地,恳求道:“相爷,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时叶行远羽翼未丰,信手除之,乃是必要。如今他已经成了气候,再要动他,只怕朝纲动荡......”

    彼时的叶行远,只是新科状元,几乎等于是被贬谪出京,担任一个小小的县令。一无根基,二无后台,三无政绩,就算小小的有些圣宠,过了几年皇帝也就不会再记得他是谁。

    那时候杀了他,能有什么后果?至少宇文经能够扛得下来,大学士们更不用放在心上。

    现在的叶行远,却已经成为天下最富庶州府的知府,手上有琼关钱庄和股票交易所这样能够动摇天下的经济利器,有着不畏权贵的青天之名,有着死心塌地跟着他干的一群铁杆党徒。

    叶行远已经站上了轩辕世界的政治舞台,再也不可能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将他踢走。

    严家的谋划,莫说未必能够杀得了叶行远——这小子溜滑的很,每每绝境中都能有特别的发挥,谁知道他能干得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就算是真的杀了叶行远,现在的严首辅,还能压得下这件事,承受得了叶行远势力的反噬么?

    严首辅到底已经老了。宇文经心中叹息,以往的他,绝对不会做这种破釜沉舟的下策。就算除掉了叶行远,朝野的攻讦他也未必能挡得住,这个首辅之位,很难再坐得稳了。

    他难道不明白,他的敌人已经早就不是突破规矩的叶行远,而是在内阁之中,嫌他占位子太久的下面那几位了吗?

    首辅做得太久,就是原罪。

    宇文经还想最后再挣扎一下,背后却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那么按照这位天才幕僚的想法,只有你的主意才是对的,而我爹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

    小严相公缓缓从后面走了进来,殷勤的站在严首辅身后,目光睥睨,语气诛心。

    完了!宇文经闭目。

    他清楚严家人的起居,知道小严相公这个时候应该不在家中,所以才前往严府,希望孤注一掷,说服严首辅恢复理性。

    没想到小严相公居然突的回转,那么自己刚才那一番话,只怕还触怒了他,这事再难转圜。

    “学生不敢。”宇文经尽最大的努力劝阻,“只是此事一出,不但同情叶行远的那一波文武官员,会为他鸣冤抱不平,就算是其他大学士,也会落井下石,攻讦首辅,不知该如何应付?”

    不管成与不成,严家都要倒霉。这种自杀式的攻击方式,到底小严相公是怎么想出来的?他是猪脑子么?

    小严相公傲然道:“此事又不是我们严家一个人独断专行,内阁集体沉默,那几位大学士也和咱们一样,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等此事结束,他们好意思跳出来?他们敢与严家做对?”

    他们当然好意思!宇文经气得眼前发黑,小严相公自诩识人多谋,却根本不懂政治。

    政治的精髓当然是甩锅推卸责任,什么脸皮是没人要的。一旦出事,严家树大招风,这些害怕自己被当成替罪羊的大学士们,又想借机再严家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一定是一群咬得最狠的疯狗。

    宇文经失望的望着严首辅,却发现严首辅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下巴一点一点,竟然是又要睡着了。

    以前他爱打瞌睡,这是首辅的手段,是画龙点睛的政治智慧。而现在打瞌睡流口水的他,却像是一个已经搞不清状况的老糊涂。

    宇文经哀叹,告辞离去,坐在陈直的马车上,一路回返家中,一直到下车之前,这才闷闷的吐出一口血,凄然道:“严家......恐怕要完了。”

    不说同行的好友陈直如何惊惶,单说严家要不要完,这时候兴州府众人根本无暇顾及。妖寇大军压境,兴州府无险可守,叶行远总要想个应对的手段。

    叶行远想要保住性命,最好的办法就是望风而逃,远远离开兴州府,但如果弃民而逃,那么他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经营的好名声与基业就全部毁于一旦,再也无法回头。

    如果守城,又没有任何胜算,甚至无法保证多救几个子民,众多的河道是兴州府财富的源泉,却也让它的城防变得如筛子一样,什么都挡不住。

    “为今之计,或许我们只有说服府中居民,一起迁徙避难。毕竟妖寇不可能久居,等他们退走,或是朝廷援兵到来,再行返乡。”陆同知小心翼翼,提了自己的想法。

    众人一起摇头,这根本行不通,“且不说兴州府有多少居民,这迁徙根本坐不到,他们也不可能听信咱们的话就走。就算他们肯走,我们又能带他们迁徙到哪里去?”

    附近有些丘陵,还有一个大湖,或许能藏个几千人,但是兴州府数十万人口,还有大量的商人来此,怎么可能撤得走?

    “若是与妖寇谈判如何?咱们给他们一些赎金,免了他们攻城!”欧阳紫玉虽然觉得憋屈,但是江湖人物就会有这样的想法。

    青妃长叹,“如果可以这样,倒也罢了。但是妖寇一向背信弃义,又怎能相信他们?而且大人如果私下与妖寇谈判,就算是保住了兴州府,也绝保不住自己的官位了。”

    朝中的大学士们大概会喜出望外,这种把柄捏住,他们就随时可以整死叶行远。或许他们就想逼得叶行远出此下策。

    叶行远凛然道:“如果能救兴州子民,我又何惜头上乌纱?但是妖寇就算拿了钱粮,一样还是会来攻城的,他们可以拿到全部,何必只拿一部分?”

    他这话真心实意,胸中的宇宙锋拼命震荡,好久不见的天命陷阱又来了。

    明知是陷阱,叶行远仍然要一脚踩进去,他现在是一府的父母官,实在不可能放着这几十万条性命不管。

    “不能守、不能走、不能降、不能和,这可怎么办?”陆十一娘口中嘀咕,焦急万分。

    “我们现在手上,能够调动的力量有多少?”叶行远身子一震,抬头目光炯炯扫过众人,“我是说可堪一战的力量。”

    青妃掰着手指头计算,“城中的团练、衙役大约可以选出两百人。房千户的江东千户所,如果能倾囊相助,应该能调出三五百名锦衣卫。还有胡九娘这几日就要返航靠港,她麾下还有两百人。”

    总共加起来没有一千人,这就是叶行远现在可以动用的全部底牌,周边虽然有驻军,奈何叶行远根本调动不了。而无论是省中朝中,全都装聋作哑。

    “不守、不走、不和、不降。”叶行远重复了一遍陆十一娘的话,咬牙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能选择一战!”

    他伸手拿过地图,铺在桌案上,指向江东省与平海省的边境,那里是东湖湖口,有一大片肥沃的平原。

    “我们就在此地,狙击妖族,不让他们有机会到兴州府城下!”叶行远斩钉截铁,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大部分人都觉得叶行远是疯了。

    陆同知挠头道:“大人,就我们所知,妖寇的数量就要超过三万,还拥有一支骑兵,我们区区几百人,未经训练,连武器都不齐备,怎能抵抗?”

    这实在是白日做梦,妖寇们的战斗力惊人,本来就强于普通人族士兵。以前几位总兵在平海剿灭妖寇,就算是战胜,往往也打出一点五比一的伤亡比,就算全歼对手都是惨胜。

    现在想要几百人去打三万,叶大人是不是有点头脑发热了。

    老子还曾经带着几百人攻下妖族的皇城呢!说出来你们都不会信吧?叶行远心中吐槽,他在虚拟世界中经历的大场面越多,面对真实世界中的绝境,也不会那么绝望。

    他总是相信,总有办法可以扭转乾坤。这一次,他必须要用野战来决胜负。

    “陆十一娘,你取联络房千户,请他务必带着锦衣卫精锐到兴州来帮忙。陆同知,你带人去港口,一旦胡九娘回返,立刻通知我。欧阳小姐,你去组织团练,趁着这最后几天,再狠狠的训一次!”

    叶行远口齿清晰的分派任务,他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冒险的计划。事到如今,也只有孤注一掷试试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大元帅九狮驼站在高处,骄傲的巡视自己带出的精锐。他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妖族,但都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甲胄,在中原大地上自由驰骋。

    远处临平城墙上的人族军队有气无力的呼喝着,假装奋力的抵抗。

    这一出攻防的大戏,双方默契而自然的演出了许久,谁都不曾道破。

    “大元帅!”一名身材高大的狼妖策马奔到九狮驼身边,禀报道:“如今聚集到临平城下的兄弟,已经有四万人,咱们分别编组训练,有模有样,我们何日北上?”

    妖寇们也都等得急了,虽然在临平城下,一边劫掠,一边休整也过得很惬意。但是想到江东的繁华,他们的心头便热了,迫不及待想要冲到这不设防的地区,予取予求。

    “差不多了!”九狮驼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激昂的气势,他朗声道:“我既然把你们带到了陆上,当然会让你们享受荣华富贵。人族软弱无力,有什么资格占据这么多财富?

    七天之内,我就会带你们攻破兴州府。城破之后,城中的财帛女子,任你们取用,大杀三日,绝不封刀!”

    “乌啦!”一群附近的妖寇都发出激烈的欢呼声,目光中满是血色的欲望和渴求。

    九狮驼看着这些好儿郎,心中欣慰,对内斗的人族更是不屑。

    他兵临城下那么久,愚蠢的江东省居然没有任何军队调动的迹象。他们难道不知道不远处的兴州府,就已经是他口中的肥肉了么?他们真的以为,妖寇绝对不敢越过那条线不成?

    不。九狮驼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几十年前的妖寇,确实不敢深入江东,因为他们知道这样会引来朝廷疯狂的报复,当时朝廷的军力还是很骇人,妖族在中原根本不敢抬头,一旦露脸,极有可能就被当场镇压。

    四面的妖族也都没有发展起来,只能仰人鼻息。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朝廷四面烽火,妖族、蛮族、流民、贼寇,搅得天下大乱,他们自己都焦头烂额,就算妖寇越线,他们还有什么力量来惩罚他们?

    而且.....那些愚蠢的人类在现在这种时候,还要保持着内斗。九狮驼听说过叶行远,也很清楚,正是因为叶行远,导致了兴州府虽然在核心腹地,却居然孤立无援的局面。

    大学士们不喜欢他,想要他死,所以顺水推舟,把天下最富的兴州府都送给了九狮驼当礼物。

    他当然只有笑纳了。

    “集结兵力,午后出发,目标,兴州城!”他大声呼喝,发布了命令。传令官骑着白马四面奔跑,重复大元帅的命令,每到一处,都掀起震天的欢呼。

    与此同时,叶行远正带着微不足道的兵力,尽量想办法将他们整合在一处,完成基本的行军。

    胡九娘的部署算是其中最强的一部,但是他们散漫惯了,没什么配合的概念,经常出错。

    锦衣卫相对中庸,但他们并没有什么士气——这也可以理解,因为他们好端端的在石州,不得已被调来此处,听说要去与妖寇拼命,就是有些不情不愿。

    至于城中团练、衙役,只能勉强算是壮丁,真正上阵厮杀,恐怕是靠不住。

    叶行远叹道:“还是缺乏像寒风堡老兵这样的精锐啊。”

    这一支队伍是他带过的最强小部队。想想在神通匮乏的末世,他们都能靠意志凝结横扫千军的神通,如果在这个时代,将会发挥出多么强的实力?

    如果有他们在,就算是十万妖寇,叶行远都不放在眼里。

    但他现在手上的底牌,就只有那么多,他要带着一群毫无斗志的乌合之众,去挑战三万到四万凶残的妖寇,而且只能胜,不能败。

    如果败了,兴州府就成了妖寇的囊中之物,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只怕就要断送。

    “叶大人。”李夫人知道情况有变,也早早的赶来相助,她看到叶行远面有难色,凑过来说话,“这种场面,我们在虚拟世界中见得多了......”

    叶行远大笑,李夫人当然是在安慰他,不过事实就是如此,无论是子衍的守城,还是颜无邪的三世轮回,叶行远与李夫人都陷入在绝境中,他们有时候遇到的局面,可能比现在还要更糟糕。

    他们当时挺过来了,那么现在,仍然有机会创造奇迹。

    叶行远笑道:“当日北伐妖寇,我一路打到黄龙府,真是快活。”

    这话也就只能和李夫人说说,其他人不解死后世界的神奇,听了也不敢置信。

    “叶将军威名赫赫,我在青丘之国都有所耳闻。”李夫人笑道,她看着那些笨拙的军士,安慰道:“他们虽然不是寒风堡那群老兵,但是他们也有保家卫国的决心,我相信只要在大人的领导之下,我们一定能胜。”

    叶行远默不作声,这时候斥候传来妖族已经向北面进发的消息。他怔了半晌,咬牙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没有更多的时间,但也只能以这些人马去对抗了。

    叶行远穿上白儒袍,戴上青云冕,脚踩蹑云靴,腰挎裴将军宝刀,带着四样宝物,雄赳赳气昂昂跨上骏马,领兵出征。

    胡九娘、李夫人、欧阳紫玉、陆十一娘都跟在他身后,但凡用得上的战力,这一次尽数出发,毫无保留。陆同知与青妃镇守后方,房千户只派来了手下,自己没到——叶行远当然也理解他。

    不到前人的军伍出征,并没有迎来欢呼,反而是许多人都发出疑问。

    有人问道:“知府大人带着那么多人出城干什么?难道是哪儿闹了盗匪?”

    有人不解道:“盗匪哪儿需要这么大阵仗?我看他们往南去,难道是去增援临平府?但叶大人是文官,怎么也管这事?”

    有人不懂装懂道:“大概是妖寇要走了,叶大人带上人,也去斩几个首级,或许可做功劳!”

    这说法得到了最多人认同,临平的妖寇之乱虽然对他们影响不大,但毕竟近在咫尺,每个人都盼望着早点结束。

    谁也没有想到,包围临平的四万妖寇,已经放弃了那座坚城,开始疯狂的涌向兴州这座不设防的城池。

    叶行远带着众人走出几十里,刚到了东湖边,距离他理想的预设战场还有十来里路。天色已暗,他就下令扎营。

    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妖寇也从临平城出发,不过行进的速度不算快,一天的时间大约走了二十里路,按照这个速度,差不多要在三四天后,才会抵达东湖边的沼泽平原。

    “太好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叶行远略松了口气,这个地点大概是唯一有机会埋伏的地方,其余都是一马平川,野战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顿了顿,又问道:“刘巡抚那边,有没有派出军队衔尾追击,或者骚扰?”

    其实这问题他心里早有答案,但总还是得问一问。

    斥候有些气愤道:“临平城中都吓破了胆,看到妖寇离开,也没有人出城,足足等了一日,才刚开始有人离开。更不可能有人去追击妖寇......”

    要去追妖寇,万一把妖寇追回来了怎么办?他们杀个回马枪怎么办?既然已经祸水东引,那就干脆不理不睬,装聋作哑。

    刘巡抚只是立刻慷慨激昂给朝廷上了一道折子,说自己率领临平军民,奋力抵抗,敌酋无能攻破城池,终于败走。如今妖寇的残兵败将往北面去了,请北面的州府务必小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反正临平城确实没有破,妖寇也确实退走了。至于是不是因为他们的抵抗,或者妖寇到底是不是残兵败将,这谁又能说得清楚?

    何况他还很讲义气的提醒了北面的州府,他们要是遭受攻击,也不能怪他刘大魁了。

    “这封战报到朝廷,再发下来到省里,哪怕省里雷厉风行,派人来援,或者调动隆州府水军,那也远远来不及了。”叶行远看了看邸报,愤然抛在一旁。

    刘大魁如果有点良心,一个月前就可以上书说明情况,那时候就算朝廷大佬们再昏庸,也不可能不做点表面功夫,何至于现在这般困窘。

    叶行远用力摇了摇头,大战在即,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事已至此,只能尽力而为。

    他吩咐众人,“今日且先扎营,埋锅造饭,明日五更点兵,必须在午前抵达东湖边沼泽平原,这是我们唯一能够取胜的地方!”

    众将士有气无力的答应,扎起营寨,暂时安歇。

    叶行远则是一直站在水边,望着远方的芦苇丛随风飘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天色断黑,这才随便吃了两块干饼子,喝了几口清水,回到营中休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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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官介绍:
叶行远穿越成唯一的九世童子身,在这陌生的神仙妖怪世界里,读书科举考进士,皇家天命授神通。他还发现,前身给自己留下了外挂!
然而天机与道统纠缠不清,神仙与凡人相爱相杀,妖魔与鬼怪上蹿下跳,手持外挂的玩家叶行远怎一个酸爽......
仙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