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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添花过客     战国雪txt下载     战国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永不南下

    站在智面前的正是耶律德光的爱女,大辽公主耶律明凰。清风缓缓将她的秀发舞于风中,四周的秀丽景致在她的倩影下也仿佛黯然失sè,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注视着智,在她的微笑着,有着一抹令人浑忘俗尘的绝美。

    智下意识的一低头,避开了这少女的注视,施礼道:“殿下,您怎会来此,您的身边怎么没有随从?”

    “这里是皇宫后院,又有你们护龙七王在,我何必再带随从。”耶律明凰柔柔一笑,“为什么?你们七兄弟里,年长于我的大哥,二哥,三哥见了我都是亲切的叫我一声明凰,比我年幼的五弟,六弟,七弟也全是亲热的叫我姐,为什么?只有你,永远都是那么拘谨,难道在你心里,我们不是亲如手足的兄妹?”

    智依然彬彬有礼,“不知公主找臣有什么事?”却没有回答耶律明凰的询问,心里微觉诧异,护龙七王其他几兄弟与耶律明凰都是情同手足,只有自己一直刻意的与她较为生疏,所以耶律明凰每次见到他也都带着一点冷淡,可是不知怎的,今rì的耶律明凰在他面前似乎有着一种与往rì所不同的亲和。

    “你啊,还是这么深沉,永远不愿让人知道你的心思,除了父皇和自己的兄弟,对其余的任何人都始终隔着一层,让人难以接近。”耶律明凰轻轻摇头。

    “若公主没有别的吩咐,请恕臣失陪,皇上散朝后还要在伴天居里见我。”智的语气仍是一成不变的恭敬而又淡漠。

    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声,耶律明凰点了点头。智躬身一礼,转身而去,刚迈出几步,忽听到耶律明凰在他身后道:“智,昨rì清晨,你在草原上shè下那只鹰的事,父皇已告诉了我。”

    见智的背影忽然有些呆滞的一停,耶律明凰又低声道:“父皇说了,今生今世,他再也不会弯弓shè鹰。”

    智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却不知,此时此刻,在他心里划过的,是那一声凄厉的鹰唳,还是那已被青青碧草掩埋的一缕超然。

    小道上,一前一后,两道身影,都是悄然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小道前的那道身影才静静走远。

    “谢谢。”耶律明凰低柔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小道上久久萦绕。

    “四哥怎么才来?”智刚一迈入伴天居内,就迎面撞上了背着个**包裹的猛,“你这是要去哪?哥哥们呢?”看着猛急匆匆的冒失样,智忍不住问道。

    “去看小妹!大哥他们几个都先去了,我想起要给小妹送点好东西才又转回来的!为了给阿古只触霉头,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去看过小妹了!”猛嬉皮笑脸的答道。

    “你还真是本xìng难改,每次去小妹那儿都象是逃难一样大包小包的往外背!”说到小妹,智脸上也泛起一阵温情。

    这个小妹并不是他们七人的亲妹妹,但他们心里一直将她视同手足,在十八年前,他们七人流落上京城郊还未被耶律德光收养时,七个孩子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最年长的忠当时也才只有八岁,最小的猛还是个裹在襁褓中尚未断nǎi的婴儿,七个孤儿每天都过得苦不堪言,白天由忠和错出去找些吃食,晚上则挤在郊外一间破烂不堪的小屋内相拥取暖,在这段凄凉的rì子里,七个孩子一天比一天憔悴虚弱。直到有一rì遇见了一位路过小屋的萧姓老猎户,他看到七个孩子的窘困遭遇后心生怜悯,便把七个孩子接回了自己家中,但这老猎户自己家中也是颇为清苦,老伴早亡,儿子一年前生病而死,儿媳在生下一个女儿后撒手西去,只留下老猎户与尚在襁褓中的孙女相依为命,为了照料这忽然多出来的七张嘴,老猎户每天都要早出晚归的辛勤捕猎才能勉强养活这七个孤儿。

    几个月后,七个孩子被皇上耶律德光所收养,耶律德光本想把这好心的老猎户一起带回宫中赡养,可老猎户却因为不愿离开葬着妻儿的故居而婉言谢绝。不过从那时起,对萧老猎户感激无比的少年们就常常离宫来看望他,老人生xìng倔犟,不愿收取少年们赠予他的钱财,少年们便常给老人家里送些食物衣服。几年后,老人年迈逝世,留下了同样成为孤儿的年幼孙女,可这年方五岁的****竟也和爷爷一般不愿去宫中居住,哭着吵着要留在故居,少年们只得让义父在老人的故居上又造了一座庄园,让这****居住,耶律德光还从宫里派了几名宫女去与小女孩同住,以便照料这女孩。从那以后,少年们每隔几rì就会去少女家中陪她玩耍,有他们几人照料,小女孩倒也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而在少年们心中也把这小女孩当成了亲妹妹一般疼爱呵护。

    又过一年,当猛长到六岁,已经会满地乱跑的他成了这小妹家的府上常客,他也学着几位兄长的样子常给小妹家送上食物衣服,不过这生xìng顽皮,胆大包天,恃宠而骄的小子却是来势汹汹,每次去那小妹家时,不是缠着义父索金要银,就是索xìng找个大包袱来,把所有他能从宫里看得见,拿得动的东西都给一路背出去,每次都仿佛是掳掠皇宫一般,耶律德光被这宝贝干儿子掏家底似的洗劫了几次后,却是丝毫不以为忤,反而龙颜大悦的夸赞猛年纪幼小就知恩图报。

    这一来更让猛变本加厉,先缠着义父要学骑马,等学会骑马的时候干脆赶着辆马车,一路扬鞭,满载而去。

    而猛无数遭的搜刮皇宫里最让人发指的一回就是;当有一天小妹随口说了句想看看中原江南的绸缎是什么样子,已经从皇宫里往外搬东西搬惯了的猛既不去上京城的绸缎庄,也不找总管呼延年讨要,当即就冲进了后宫,四处一转后直接跑进了公主闺房,耶律明凰正好去了父皇处,没有未卜先知的守在房中,结果她的闺房几乎被猛挖地三尺,所有看着摸着象布料的东西都被他给抄走,当耶律明凰回房时吓得还以为宫中遭了贼,等知道罪魁祸首是谁时,她正想去找这无法无天的小七算帐,猛立刻使出了杀手锏,一路狂奔到义父身边,大呼手足正相残,义父快救命!把个耶律明凰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命宫女们送上一车子的绸缎,才总算从猛手里换回了自己房中的帘帐,刺绣。

    从那以后,耶律明凰为了不让自己房中的东西再次不翼而飞,只得去拜访这位已久仰大名的小妹,交谈中才知道这位小妹其实一点儿都不贪心,纯是猛在胡作非为,几次往来,两位少女也成了闺中好友。

    这十几年来,护龙七王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去小妹家中看望她,这次因要平定阿古只的叛乱,使他们已有一个多月未去小妹家中,如今叛乱已平,兄弟几人自是急着要去看望了。

    看着猛背上小山似的包袱,智倒也习以为常,“好,你们先去,等我见过义父之后,我也要去见见小妹。”随手从猛背上的包裹里抽出一只玉狮镇纸,智苦笑着说:“小七,你还真是见什么就拿什么!”

    猛嘻嘻一笑,又一把抢过镇纸,一边叫着:“四哥你早点过来啊!”一边撒开脚丫就跑了。

    没了猛的吵闹,这伴天居内瞬间宁静下来,智慢慢走进书房,仿佛有些寂寥的躺在了椅中,闭上双眼,凝心深思,虽然阿古只已死,可他心里仍有着许多事要潜心思虑,阿古只留下的那几万北营大军,让三哥去做的那件事,战王拓拔战的真心,每一件都要仔细琢磨,而方才明凰公主对他说的那番话,也让他心中泛起一阵涟漪,那只展翼高飞的鹰,仿佛是他心底的一掠倒影。

    “智儿,有心事吗?义父有样好东西要送给你!”耶律德光一脸慈和的出现在书房外,面带微笑的看着最让他倚重的义子,朝议一散,他便赶来了伴天居,手里还握着一副卷轴。

    “义父。”智忙起身让座,耶律德光把卷轴递给了智,关切的问道:“智儿,你似乎有些心事,来,说给义父听听?”

    智望了眼手中的卷轴,低声道:“义父,我让三哥去做的那件事┉您会不会责怪我?”

    耶律德光先是摇了摇头,又长叹一声:“义父知道,你这样做也是为了朕,你让老三去做的这件事,义父心里虽有些不悦,不过┉”他的眼神愈显慈和,“义父是绝对不会责怪你的,虽然义父打心底里不赞成这件事,可你既然要做,那义父就当从不知道这回事吧。”

    智感激的望了眼义父,又说道:“还有那阿古只留下的七万北营大军,该要将他们如何收编重整之事,也要请义父先行定夺。”

    耶律德光轻松的一笑:“这事无妨,你们的卫龙军虽是一支jīng锐,可人手太少,才两百一十七人,也该扩充一下,你们几兄弟去那北营挑挑,看着顺眼的就由你们统领,剩下的或散或留,都由你们做主。你们七兄弟这一次可是大显神威啊,上京城内人人都对你们赞不绝口,特别是被错儿与将儿收服的那些赫连络与阿胡儿的手下亲军,听忠儿说这些人还直嚷着今后要跟随着错儿和将儿,做他俩的亲随,就连今早被招降的西郊密林里的那五千骑兵,听这些人说了你们的事后,也都想要做你们的部下,智儿,你们兄弟七个这次可真是给朕大长威风!”说到这儿,耶律德光的脸上神采飞扬,颇为得意。

    智微笑不语,耶律德光又叮嘱他道:“智儿,这几rì你们也都累了,该好生休养一段时候,多陪陪义父,痛痛快快的玩上十天半个月的,千万别太cāo劳,知道吗?对了,战王明rì也要进宫,义父打算让你们几兄弟明rì与他见上一面,算起辈分来,他是朕的结拜兄弟,也就是你们的叔父,该让你们见见。”

    见智的脸上现出迟疑之sè,耶律德光温言道:“智儿,你心里对战王的成见先搁一搁,明rì好好陪朕与战王,一起共进午膳,怎样?”

    智想了一想,顺从的一点头,耶律德光大为高兴,见智手中还拿着卷轴,忙道:“你怎么还拿着它,快打开看看,这可是义父亲自为你准备的一份礼物,你看了一定喜欢,快打开看看!”在耶律德光的连声催促下,智一边将卷轴展开,一边微笑道:“义父,我们七人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您就别再这般费心的常送我们┉”

    卷轴一展开,智的声音嘎然而止,双眼晶莹闪烁,紧紧的盯在卷轴上,只见展开的卷轴上写着耶律德光亲书的四个大字━━永不南下!

    笔锋刚劲,一字千钧。

    这四个大字一入眼帘,智立时只觉一阵热血沸腾,口舌轻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智儿,义父说过,这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你给了义父一个承诺,义父也给你一个承诺,在朕有生之年,永不南下,大辽铁骑,绝不入侵中原!”

    “义父!”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忽然拜倒在地,深深一礼,“智儿┉今生今世,永不忘义父厚爱!”

    “你的心事,义父一直都知道。”耶律德光轻拍着义子的肩头,“你是朕的爱子,也是一名汉人,所以你心里最担忧的就是有一rì义父会挥军南下,饮马中原,这会让你陷入最痛苦的两难之境,也是你心底最深的一道心结,智儿,你视朕为父,朕也爱你如子,这四个字,就是一个父亲送给儿子的礼物!”耶律德光的笑容里有着慈父的疼爱,也有一位君王的承诺。

第十五章 父子之缘(上)

    离上京城东门外五里,一处幽静的小山坡后,有一座雅致的小庄园,庄园外还整齐的栽着两排古槐,参天枝叶掩映着这片幽雅的小天地。

    上京城中二十年前曾路过此地的人都知道,这里曾经只有着一间简陋破败的小屋和一位衰老而善良的老猎人,可在十几年前,不知从哪来了一大群工匠,在这兴建了一座庄园,然后在这小庄园里就常常有天真的欢笑声传出,满怀好奇的人常常猜测这庄园的主人究竟是谁,是一位从中原来此隐世的汉人,还是一位一心逍遥避世的王公权贵,但是从没有人能一睹这庄园主人的庐山真面,不过,每次路过此地的人听到庄园里传出的那一阵阵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时,都会不自禁的被感染上一抹轻松的笑意。

    此时,在这小庄园里也有一阵隐约的笑声不停的传出,庄园内,客厅中,护龙七王里的忠,错,将,飞四人正众星捧月似的围坐在一位明眸善睬,秀丽娇柔的少女身边。这位少女就是被护龙七王视为小妹般疼惜呵护的萧老猎户的孙女萧怜儿。

    “大哥!你们以后别再老带着那么多东西来了,你们给我的东西我都快没地方放了!”

    “没地方放怕什么!二哥再给你盖座更大的庄子,再多的东西也能塞得下!”错得意洋洋的说着。将也插嘴道:“我们这点东西算什么,哪比得上那整rì都在皇宫里明火执仗狂抢的小七,天知道今rì他又会背多少家当过来!”

    飞笑着说道:“哥哥们给你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嫁妆,你是我们的小妹,rì后嫁人可不能有半点寒酸┉”话未说完,他忽然盯着房内一面jīng致的山水屏风好奇道:“咦!这屏风怎么这么眼熟,这上面的不是唐代李思训《江帆楼阁图》的临摹画吗?我记得义父御书房内好象也曾有过这么一面屏风?”

    忠摇头苦笑:“什么好象!本来就是同一面屏风,还不是小七从义父书房里背过来的,也亏这混小子有一身牛力气!”

    飞失笑道:“难怪一个月前我问义父他书房里的屏风怎么没了,义父也是一脸的苦笑。”

    “小七也真是胡闹,每次明凰姐姐来我这里时都笑着说我这里总有让她熟悉的东西,害得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萧怜儿叹了口气,又无奈道:“可小七又是个不听劝的强盗,说了他好几次,他反而搬得更勤快了!”

    错笑着道:“兄弟们倒是猜猜,这次他又会搬些什么来┉”

    “小妹!快来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猛的大叫声突然传来,房内几人都是一阵苦笑。

    萧怜儿一下子冲了出去,一把揪住正兴冲冲闯进来的猛,大声道:“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许你叫我小妹,我可要比你大上好几天呢?”

    “胡说,明明是我大!”猛立刻反驳。

    萧怜儿瞪眼道:“你才胡说,我爷爷早就说了,他刚把你抱回家时,你和我一样都是裹在襁褓里的婴儿,那时爷爷还特意把我俩放在炕上比过个头,我可是要比你长出一大截!”

    “胡说!我睡觉喜欢缩成一团,所以才会看上去比你小一点点!”生怕这小妹rì后会变成姐姐的猛急忙扯出他的歪理。

    谁知将当场就拆了他的老底:“你才胡说!你从小到大都是手脚摊直了睡觉的,每次我们抱着你睡觉时,你哪回不是把你的臭脚丫搁在我肚子上的!”

    理不直气不壮的猛转头向大哥求救:“大哥!你来评评理!是我大还是小妹大?”

    “我怎么知道?你们每次见面都吵着要分大小,吵到现在还分不清,我算怕你们俩了!”忠早已闪到了一边,帮着错和飞二人收拾着猛背过来的包裹。

    错一边从包裹里往外拿东西一边长吁短叹,“这不是我从义父那里讨来的白玉棋盘吗?还有这叠居延纸和龙尾砚台,瞧!我就知道这块翠玉古佩会被七少爷拿来,好家伙!小胖子有种!连这青铜雕鹤小香炉都给背过来了┉”

    一旁的猛趁机对萧怜儿陪着笑脸讨好道:“小妹,你看到了吧!七哥可是给你送来了不少好宝贝啊!你就乖一点,别老跟我争大小了!”

    萧怜儿又是一个白眼回敬过去:“你还敢说,这宫里的东西可都是皇上的,他肯送人的东西那叫御赐,你这么一趟趟往我这里塞进来的叫私盗,要不是皇上宽宏,我可是死罪一条,你这是在害人,懂不懂?”

    “怕什么,有七哥在,谁敢不服!有人敢告黑状我拿龙王怒拍扁他!”猛拍着胸口连连担保。

    萧怜儿狠狠瞪了他一眼,“今天一大早三哥也来看过我了,他说要外出一段rì子,三哥嘱咐我,他说在这段rì子里,我就算在上京城里迎面碰上他也要装做素不相识的样子,三哥还特意让我仔细叮咛你,让你也千万别忘了,他可是生怕你一看见他就扯开嗓子喊他。”

    猛漫不在乎的说道:“三哥早就关照过我了,我怎么会忘,三哥真多事!”他话音一落就被众人一起斥道:“还不是怕你嘴巴没遮拦,又不长记xìng,一玩疯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才要一而再的嘱咐你!”

    遭众人一起抢白的猛一脸懊丧,噘着嘴坐到一边,随手翻着桌上萧怜儿的刺绣锦帕,忽然眼睛一亮,抓起一方刺绣高高举起,手舞足蹈的大叫道:“看!鸳鸯!鸳鸯图!小妹绣的!她有心上人了!”

    萧怜儿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急忙上去抢,猛一个翻身爬到了桌上,得意的大喊大叫:“小妹动**了,动**了!”见到萧怜儿羞不可抑,一脸无奈的神情,将和飞只得跑上去,一起把猛从桌上拽了下来。

    猛仍是紧紧攥着那方刺绣,兴奋的叫道:“快说!小妹快说!是哪个野小子来**你的┉”萧怜儿又羞又气,直拧猛的肩膀:“闭嘴!什么**不**的,说得那么难听,快还我!”

    “不痛,一点都不痛,我皮糙肉厚,不怕拧,再重点!舒服啊!”猛怪声怪气的大笑。

    错在他头上轻轻一敲,笑骂道:“小七别胡说,人家可不是什么野小子,他是┉”萧怜儿急得直跺脚,嗔道:“二哥你别乱说,早知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们了!”

    错赶忙安慰道:“怕什么,小妹,这可是桩喜事啊,能多个人来照顾你,我们可是打心眼里替你高兴!”猛急猴猴的拉住错追问:“二哥快说,是哪个小子能被我们家小妹垂青,快说!”

    忠笑着道:“小七不许顽皮,人家可是上京城里有名的少年才俊,右丞相娄德的独生爱子娄啸天,别小子小子的乱叫。”

    “原来是这家伙,我见过一次,长得不错,挺顺眼的,小妹你可真有一套,一个多月不见,居然要给七哥找个妹夫了,好!七哥没有白疼你!总算有人肯要你了!”猛得意的一通狂笑,萧怜儿拿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拉着忠的胳膊直摇。

    飞从猛手里抢过刺绣,还给了萧怜儿,微笑着说道:“小妹这般出众,怎会没人要,那个娄啸天能讨得小妹的欢心才是他的福气,而且皇上昨晚上已把右丞相娄德从牢里给放了出来,说不定过几rì就要派人上门来提亲了!”

    “六哥你瞎说什么,哪有这么快,再说我也没一定就看上人家了。”萧怜儿羞红着脸责怪大哥,心里却是一阵暗喜,小女儿之态在她脸上尽显无遗。

    忠接口道,“右丞相为人不错,直言敢谏,刚正不阿,是位出了名的硬头铁胆老丞相,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想必也是人品不俗,难怪才一个月就讨尽了小妹的欢心。”他脸上一片喜sè,对萧怜儿得遇良偶一事颇感欣慰,又微笑着说:“其实义父心里也很器重娄丞相敢作敢为的倔xìng子,虽然几rì前因他上奏参了战王一本而把他下了大牢,却也是转了个身子就把他放了出来,还马上让他官复原职!”

    将笑着道:“说起来这娄德跟四哥倒是挺象的,都看着战王不顺眼,难怪大家背后都叫他是倔头铁丞相。”

    猛偷偷凑到正一脸喜sè听几位哥哥说话的萧怜儿身后,贼忒嘻嘻的jiān笑道:“瞧瞧,听得多留神啊!这可是她未来的老丈人啊,唉!女大不中留啊!”一闪身躲过恼羞成怒的萧怜儿踢过来的一脚,猛又拍着**大声道:“走,小妹,跟七哥去皇宫,看中什么尽管开口,七哥给你背回来当嫁妆!”

    萧怜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知道在这事上不能跟他胡搅蛮缠,只得翻起了旧帐:“不许再叫我小妹!我可要比你大!七弟!”

    猛一瞪眼,威胁道:“再叫一遍?你敢再叫我一声七弟,我立刻冲到右丞相家把他那儿翻个府底朝天!再把娄啸天揪过来一顿臭揍,把他打蒙了还不告诉他为什么打他!再叫一遍试试!我扭头就去!说到做到,对天发誓!”一边说还一边抄起了龙王怒。

    萧怜儿立刻涨红了脸,紧紧盯住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老七,隔了半晌才细若蚊蝇的低声道:“七哥!你背着这许多东西一定累了,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哄堂大笑,错刚喝进嘴的一口茶直喷了忠一身,飞指着猛笑弯了腰,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将捧着肚子,竖起拇指**道:“好!果然女大不中留!也只有小七这小霸王才会说出这种把小妹吓倒的狠话!”

    萧怜儿羞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偏偏猛还不放过她,一边用龙王怒敲着地面一边笑着大叫:“来!七哥帮你砸个坑让你躲进去,要不要七哥把那娄啸天也一起塞进坑里!”

    “什么事那么高兴?”刚走进客厅的智看见兄弟们东倒西歪的样子,笑问:“是不是小七又想出什么花招来欺负小妹了?”

    萧怜儿立时象看到救星般扑入智的怀里,娇声道:“四哥,你要给我主持公道,七┉七┉七哥欺负人!”说完把脸深埋在智臂弯里,再也不肯抬起来。

    智好奇道:“七哥?出什么事了?平常你不是老跟小七争大小吗?怎么回事┉”猛老神在在的大声道:“不争了!名份已定!我大她小,铁板钉钉了!”

    飞忍着笑把事情告诉了智,智听了也是一阵失笑,对萧怜儿道:“小妹放心,四哥帮你,四哥有办法让小七反过来叫你姐姐!”

    萧怜儿jīng神一振,急忙抬头问道:“四哥快说,四哥最聪明了,快教我!”

    智笑着说:“这事容易,只要哥哥们试过这娄啸天的人品秉xìng,确信可以把你的终身托付给他后,你就早点嫁过去,小七揪不住你的把柄,自然就可逼他叫你姐姐了!”众人立刻又是一阵大笑,萧怜儿跺脚道:“四哥!你也来取笑我!不理你们了!”羞红着脸转身逃入了后堂。

    错有些诧异的问道:“奇怪!老四今天也会取笑人了,看你一脸喜sè的样子,怎么?你也碰上了什么好事?”**嘴道:“一定是四哥来的时候被桃花运当头砸到了!是哪家闺秀?还是该说是哪几家闺秀?”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智看着几位兄弟,脸上流露出难以遏止的喜悦,大声道:“义父方才送了我四个字,永不南下!这是义父给我们七人的承诺!”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兄弟几人先是楞着互望几眼,随即同时大声欢呼。

    永不南下这四个字,正是这护龙七王一直都在期盼的,他们最怕的就是终有一rì辽军会挥师南下,此刻听到义父的承诺,狂喜之sè从每个人的脸上溢出,几兄弟一起放声大叫,刚害羞逃进后堂的萧怜儿忍不住又好奇的跑了回来,惊讶的看着兄长们。

    “走!小妹,我们去大吃一顿!”将拉着萧怜儿的手大喊大叫,萧怜儿虽有些不明所以,可看到兄长们激动的神情,她心里也是为他们一阵欢喜。

    忠笑着道:“不错!是要好好庆祝一番,走,一起去上京城,今rì大家都陪着小妹,痛痛快快的玩上一天!”

    “好!不玩到天黑不许回家!”猛第一个冲了出去,兄长们跟在他的身后一起欢笑而出。

    庄园外,神采飞扬的少年少女相伴而行,迎着朝阳,踏着chūn风,身影翩翩,倩影娉婷,一路上都满载着他们的欢声笑语。

第十五章 父子之缘(下)

    rì出rì落,周而复始,柔和的晨曦下,又是一天悄悄来临。

    皇宫,御书房内,刚上完朝回宫的耶律德光和他的结义兄弟拓拔战二人正对面而坐,品茶倾谈。

    “贤弟,你觉得朕此次的北南面官制是否可行?你是沙场名将,也是治世良臣,若贤弟认为有何不足之处,尽可说与朕听?”耶律德光微笑着问。

    拓拔战由衷赞道:“皇上之才,可称举世无双,臣弟也曾仔细思索过,皇上的新政完善周密,绝无任何不足之处,而且皇上为我契丹重取的国号也令臣弟衷心钦佩,辽之一字,确是包罗万象,独得天地灵霸之气,也只有皇上这般天命之人,才能有此独思妙虑!”

    耶律德光笑而不语,不过片刻之后,他就似有些按捺不住,颇为自得的说道:“不瞒贤弟,其实这次的北南面官制和大辽国号,都是朕的那第四位义子智替朕谋划的!”

    拓拔战心中一惊,怔了半天才大声赞道:“恭喜皇上!有此人才辅佐,大辽兴盛指rì可待!”

    耶律德光先是轻轻一笑,随即忍不住开怀而笑:“说得好!有这七位义子相伴,确是为君之福,为父之乐!”他眉开眼笑的得意了好一会儿,才抑住了笑声道:“朕已嘱咐过他们哥几个,让他们今rì午时来与你这位叔父见上一面,好好叙一叙。对了,朕要先告诉你,这七个孩子里年纪最小的猛儿可是位混世魔王,连朕见了他都是无可奈何,你可得留点神啊!”

    拓拔战一笑道:“皇上对这护龙七王,果然是恩宠倍至!”耶律德光笑着道:“做父亲的,又有哪个不疼自己的孩子呢?何况是这样的七个孩子!”

    轻抿了一口香茶,耶律德光又问道:“贤弟,你的两位孩子近来可好?朕已有一年未见到他俩了,朕还记得,你的儿子叫拓拔然,女儿名叫拓拔雨妍,他俩如今都该有二十几岁了吧,你这两个孩子都是人中翘楚,不愧是你战王的后代啊!”

    说起自己的儿女,拓拔战眼中也是一阵欣慰之sè,“多谢皇上垂爱,臣弟的犬子拓拔然今年二十三岁,小女拓拔雨妍今年刚满二十,臣弟这几rì正想着要带孩子们来给皇上请安。”

    “朕记得他们的那位娘亲也是位汉人吧?朕还听说,当年你的爱妻去世时,你曾在她床前立誓,要送她一样这个世上最珍贵的宝物,让她泉下瞑目,不知贤弟是否已找到了那件宝物,若是没有,就告诉朕,朕一定替你找来!”

    拓拔战脸上一阵黯然,低垂下头,轻声道:“皇上厚爱,臣弟心领,这件宝物虽还未找到,不过臣弟发过誓,一定要亲手为亡妻寻来!”

    耶律德光心中一叹,拓拔战丧偶十几年一直未曾续弦,可见他对亡妻的深深挚爱。本想问他所寻的是什么宝物,以便悄悄为义弟寻来相赠,可望着义弟神sè间那一缕无法掩饰的刻骨伤感,他也不忍心再刺及拓拔战心中之痛。

    “贤弟,朕刚得了十几匹千里神驹,一会儿你去挑上几匹,带去给你的孩子,算是朕这个伯父的一点心意。”为了让拓拔战分神,耶律德光岔开了话。

    拓拔战自然知道皇上的心思,感激的一笑,“皇上,臣弟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还望皇上告知,您那护龙七王每一位都可堪称罕见之才,不知皇上是如何收到这样出sè的七位义子?”

    耶律德光笑了起来:“这是朕心里最引以为傲的一件事,还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不过朕当然不会瞒着贤弟了,说起来,这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其实,朕从刚继位的时候,就四处在搜寻着资质出众的少年,可惜一直未有所获,直到十八年前,”耶律德光的脸上泛起了对往事的回忆,“朕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冬天,在上京城外,朕与呼延年狩猎回宫的路上┉”

    十八年前,冬天,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上京城外的荒原上,契丹之王耶律德光和宫中总管太监呼延年,两人在郊外shè猎了整整三个时辰,可惜由于天寒地冻,竟是一只猎物都未找到,无奈下只得来到一片小树林中,将坐骑栓在树下,暂避风雪。

    耶律德光一边喝着呼延年递上的酒囊,一边极不甘心的四处张望着猎物的踪迹,呼延年望着皇上神sè间明显的不悦之sè,小心翼翼的陪笑道:“皇上,这么大冷的天,猎物一定都躲藏起来了,您看这雪越下越大,不如,我们今rì先回宫吧,等明rì再出来!”

    耶律德光眉心一皱,断然道:“不行,朕非得shè到一只猎物再回宫!”

    呼延年满脸苦笑,正yù再劝,耶律德光已大声道:“你以为朕每rì出宫狩猎只是为了几只小小的猎物?你以为朕不知道冬天猎物难寻?朕要的不是猎物,而是决心和毅力,朕是一国之君,就要能人所不能,别人可以知难而退,朕不能,若是因为怕冷而连几只小小的猎物都打不到,rì后又怎能担起国之重任!呼延年,你听着,今rì若打不到猎物,朕绝不回宫!”呼延年暗叹一声,只得强忍着刺骨寒风,伸直了脖子四处张望,希望有一只饿昏头的倒霉猎物出来寻食。

    东张西望了半天,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远处雪地里忽然钻出一只黄鼠狼来,呼延年急叫道:“皇上,您看!”

    耶律德光早挽弓在手,弓弦一响,一箭离弦shè出,可惜风雪太大,这一箭竟被吹歪了准头,只shè在了黄鼠狼的脚上,黄鼠狼一声吱叫,带着箭窜入树林中,耶律德光低骂一声,追进了树林,呼延年也只得跟了进去,大约是天太寒冷,黄鼠狼跑了没多远就身子一僵,瘫软在地上,呼延年兴奋的冲上去将它拎起,大声道:“皇上!抓住了,抓住了!”

    耶律德光看着半僵的黄鼠狼,自嘲的一笑,“只是一只奄奄待毙的小兽而已。”

    呼延年高兴得边走边道:“总算是打到一只┉”他的声音忽然一颤,一手抽出佩刀大叫道:“有刺客!”随即一个箭步往他俩栓马的树下奔去。耶律德光定睛一看,果然有条白sè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坐骑旁,他也当即拔出腰间佩刀冲了过去。

    这时,呼延年已奔到树下,一手揪住那人,一手就要挥刀砍下,忽然他的手停在半空,口中惊噫一声:“是个小孩!”耶律德光上前一看,这白sè的身影果然只是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白白的雪块,几乎看不出他身上本来衣物的颜sè。

    见是个孩子,呼延年心中一安,收回了刀,左手紧抓着他的胳膊问道:“小孩,冰天雪地的你怎会一人在此,你鬼鬼祟祟的又是想干什么?”

    那小孩一声不吭的看着呼延年,拼命的挣扎着,一只右手却始终捏得紧紧的。呼延年把他右手擒住一看,小孩手里原来捏着几块肉脯,正是从他们的马背干粮袋里拿出来的,呼延年笑着道:“原来是个小贼!”

    “我不是小贼!”那小孩忽然开口道,一双大眼睛闪烁着一丝羞怒。

    耶律德光冷冷道:“不是小贼,手里怎会拿着我们的东西!”

    “我┉”小孩犹豫了一下,大声道:“告诉我你们是谁,以后我十倍还给你们!”接着又说了一句:“我不是小贼!”

    “口气倒不小,十倍还给我们?”耶律德光哑然一笑,又问道:“你大概早就躲在一旁窥视着我们,等我们二人进了树林才突然窜出来偷┉拿我们的东西,看你这一身的雪,想必不是躲在林中,我们二人倒是一直没有察觉,小孩,老实说,你刚才是躲在什么地方?”

    小孩看了他一眼,紧闭着嘴,一言不发,脸上一股倔强之sè。

    耶律德光也懒得多问,往四周一看,发现离他们栓马之处大约十几步的地方有一个小坑,坑里只有寥寥数点雪花,“原来是藏在这小坑里,你这孩子倒是挺有耐心的,我们俩在这里足足站了有小半个时辰┉”耶律德光神sè忽然一变,疾步走到小孩身边,将他身上的积雪尽数拂落,又往他身上仔细看去,只见这小孩瘦弱单薄的身上竟只穿着极单薄的一件破布衣,在这寒风中也是早已冻的瑟瑟发颤,可他仍然将腰板挺得笔直,既不求饶,也不退缩的瞪视着耶律德光两人。

    耶律德光忍不住一阵动容,对呼延年道:“好小子,穿得那么单薄却在雪堆中躲了这许久,如此寒冷的荒郊里,我们穿着厚裘皮袄仍觉寒冷,这小家伙却能忍这么长的时候?你如此辛苦,就只为了这小小的几块肉脯?”

    小孩闭紧双唇不肯说话,耶律德光微微一笑,忽然脱下了身上的皮袄,轻轻包住小孩瘦弱的身躯,柔声道:“小孩,告诉我们,你是谁,看你这长相,是个汉人吧?大概是和家人一起逃难到契丹的吧?是不是和家人失散了?”

    小孩身上披上了皮袄,惨白的小脸稍为有了丝血sè,看着耶律德光的眼神里也敌意渐淡。

    呼延年早已脱下了自己的皮袄,紧紧裹在皇上的身上,一边发抖一边道:“小心冻着┉皇”一阵寒风吹过,冷得他一哆嗦,说不出话来。

    小孩看了眼呼延年,忽然对他道:“你是个好人,宁可自己冷也要把衣服给朋友穿。”

    冷得直打颤的呼延年倒是被这孩子给逗得一乐,耶律德光也失笑道:“那朕┉那我呢,我把外套给你穿,也该算是个好人吧?”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不想让这小孩知道他的身份。

    小孩腼腆的一笑,轻轻一点头,“你也是个好人,如果你们冷,我把衣服还给你们,还有,我不是小贼!”说完,他竟伸出手yù脱去皮袄。

    呼延年忍不住赞了一句:“好个烈xìng的小子!”

    耶律德光一把拉住小孩的手,仍用皮袄裹紧了他,“既然你也说我是好人了,那这件皮袄就送给你吧?”

    小孩倔强的一摇头,“不行,我不要别人施舍的东西!”年幼的脸上竟泛起一片清冷之sè。

    呼延年好奇道:“那你怎么又拿我们的肉脯呢?噢!明白了,这不叫施舍,这叫借。”

    小孩被他说的一窒,一张脸突然涨得通红,耶律德光瞪了呼延年一眼,又温和的看着小孩,“孩子,你是不是饿了?”

    小孩咬着牙不说话,耶律德光一笑,走到坐骑旁把整个干粮袋摘了下来,递到小孩面前道:“几片肉脯怎填得饱肚子,这里还有些干粮,你先吃点,看你这样子,一定是饿了好几天。”

    小孩摇头道:“我不饿。”

    耶律德光笑着道:“不饿?不饿怎会在雪坑里躲了这大半天!”小孩抿紧双唇,迟疑了好一会儿,忽然叫道:“我今天一定要找到吃的!我的弟弟们已饿了好几天,找不到吃的,我绝不回去!”

    耶律德光心中一紧,这小孩的倔强让他胸口一阵发烫,仔细端详着小孩,他的声音也突然变得非常慈和,“原来你还有弟弟们,难怪。”心中念头一动,他又道:“要不你带我去你家,我这里还有些吃的,一起带给你的弟弟们,好吗?”小孩闻言一楞,犹豫着不说话,接着猛然一阵摇头。

    耶律德光微微一怔,随即恍然,笑道:“孩子,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的弟弟们,你刚才也说了,我是个好人,对不对?既然我是好人,你的弟弟们饿肚子,我当然不能不管,再说你年纪幼小,背着这么重的干粮袋回去一定要花很长时候,你的弟弟们万一饿出病来怎么办?就让我骑着马送你回去,好吗?”小孩原本还拼命摇头,可听到耶律德光最后一句话时,忽然有些迟疑,怔了半晌,终于轻轻一点头。

    耶律德光笑着轻轻一摸他的脸蛋,又转头对呼延年道:“你骑上马立刻回去,赶一辆马车来,我和这孩子去他家里看看,我会在路上留下印记,你们顺着印记跟过来。”

    呼延年看了眼小孩,低声道:“就您一个人┉”话音未落就被耶律德光打断道:“快去,记住,在马车里多放些暖炉,要找辆最宽敞的马车,再多备些食物,还不快去!”呼延年只得遵命,无奈的牵过马来翻身而上,疾弛回宫。

    耶律德光也牵过自己的坐骑,先把小孩放上马背,想了一下又脱去身上那件呼延年留给他的皮袄,正要再给小孩穿上,却被小孩拦住,“不用,我已经够暖和了,你自己穿吧,这里离我家还有好几里,你不穿皮袄会冷的!”

    耶律德光笑道:“傻孩子,你都在雪堆里趴了这么久了,这一件皮袄怎么够,来,再穿上!”

    “我不怕冷,我早冷惯了!”小孩摇头道,听了这句话,耶律德光心里没来由的一酸,坚持着给孩子硬是再套上了这件皮袄,这才一跃上马:“来,好孩子,你来指路,我们立刻赶去你家,千万别把你的弟弟们饿坏了!”

    小孩顺从的一点头,往前方一指道:“一直往西去,几里外有个小土坡,我们住在土坡后的一间小木屋里!”忽然,他回头向耶律德光轻轻一笑,“谢谢。”

    耶律德光心头一暖,微笑着催马而去。

    “孩子,你有几个弟弟?”

    “六个。”

    “有那么多?是你亲弟弟吗?”

    “不是,都是我在逃难的路上遇到的。”

    “原来不是你亲弟弟,那你可是真是了不起啊!”

    “他们跟我一样,都是没有爹娘的孤儿,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他们,保护他们,弟弟们都很乖的,对了,你这匹马是公的还是母的?”

    “唔?是公的?怎么?”

    “我最小的弟弟还在襁褓里,没有断nǎi,我想给他找点马nǎi喝。”

    “这倒有点麻烦,不过你放心,我会有办法,那你平rì里是怎么喂你这小弟弟的?”

    “给他熬米汤喝,我们家小七很会吃的,一大碗米汤一会儿就喝完了。”

    “你们七个就这么一直住在小屋里,都靠你给他们找吃的?”

    “不是,平rì里我二弟也会跟我一起出来,不过今天雪太大,我怕他冻着,所以没让他来。”

    “你真是个好哥哥,这个冬天,你们一定很苦吧?”

    “还好,两个月前,有位很好心的萧老爷爷在打猎时路过我们家,看到我们后萧爷爷就把我们都带到他家里,足足照料了我们一个月,还每天熬肉汤给小七喝。”

    “哦,噫!那你们如今怎么又住到小屋里了?”

    “是我和二弟的主意,萧爷爷自己家里的rì子也不好过,他还有个跟小七一样大的孙女,萧爷爷为了给我们找吃的,每天都要起早摸黑的出去打猎,他身子也不好,常常会咳嗽一个晚上,可他第二天又一大早就出门去打猎了,那一个月里萧爷爷瘦了好多,我们看了都很难受,所以趁着有一天萧爷爷去打猎时,我就带着弟弟们又逃回了小木屋,二弟也说了,我们绝不连累萧爷爷,再也不能让他为了我们七个受苦,不过萧爷爷真是对我们太好了,他后来还特地来找过我们好几次,幸亏我们都先躲了起来,我是大哥,我的弟弟就该由我来照顾,不能连累其他人!”

    “唉!好心的老人,懂事的孩子。”

    “叔叔,你今天给我们的干粮我以后一定会还你,十倍!”

    “我不要你还我干粮,而且,我还要带你们去个好地方,你要记住,我不怕受苦,更不怕被连累,知道吗?”

    “不行,我们不能受人施舍!”

    “傻孩子,这不是施舍,绝不是,象你们这么有骨气的孩子,没人有这个资格施舍你们任何东西。”

    “不行!”

    “乖!你就先别跟我争啦!看,小土坡到了,还有那间小木屋┉这间屋子怎么那么破旧,四面都透着风,冬天住在这是可真要冻坏你们了,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吗?”

    “不是的,是我们逃难到这里时看到的,里面没人住,我们就住进去了。”

    “来,快下马吧,你弟弟们等着你呢。”耶律德光把那小孩子抱下马,一手拎过干粮袋,快步走近了木屋。看着这破败不堪的小屋,不禁叹了口气。那小孩倒是非常兴奋,飞快的拉开虚掩着的门,欢叫着冲了进去,“弟弟们,我带吃的回来了!”

    屋里立刻响起了一阵童稚的笑声,“大哥回来了!”

    耶律德光也跟了进去,一进屋,他忍不住又是叹了口气,只见屋内空荡荡的,桌椅床铺的什么都没有,四面墙上还开了几个窟窿,在屋里的角落处,塞着几层草垫和树皮,几个年纪更幼小的孩子都缩在一起,其中一人手里还紧紧抱着个裹在襁褓里的婴儿,而那位长兄一跑进屋里就立刻脱下了身上的两件皮袄,紧紧盖在弟弟们身上。

    “哇!好大的皮袄,真暖和,大哥,你从哪里找来的?”

    “我┉”那位兄长有些羞涩的没有回答。

    耶律德光笑着走上前,把干粮袋往他们面前一递,“来,孩子们,先吃点东西吧?”

    几个幼儿见突然有位大人走了进来,都是一楞,其中一个孩子问道:“大哥,这个人是谁?”

    那长兄看了眼耶律德光,有些不知所措的低声道:“二弟,这位是┉是┉,我今天在拿┉在偷他马背上的干粮时被他发现了,他让我带他来的,这两件皮袄也是他给的┉”

    耶律德光随和的一笑,正要开口,忽觉右腿微微一紧,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名顶多只有三岁大的幼儿正抱着他的小腿,还抬起头来瞪着自己道:“你敢欺负我大哥,我咬你!”虽然这小儿竭力装出一副凶相,可他的声音却是nǎi声nǎi气的。

    耶律德光哈哈大笑,把这幼儿一把抱起,大赞道:“好个勇敢的小家伙!”

    那个二弟立刻冲了过来,大叫道:“快放下我五弟!”他身边一个小孩也跟着过来,手上还举着一根细细的木棍,“快把我五弟放下来!”

    那长兄急忙拉住他俩,“二弟,三弟,不要无礼,他┉这位叔叔是个好人,跟萧爷爷一样的好人,他还给了我们许多吃的。”

    一听到耶律德光是位和萧爷爷一样的好人,几个孩子立刻敌意尽消,亲切的看着这位满面笑容的来客。望着这几个孩子,耶律德光心中一动,脸上笑意更盛,轻轻低语了一句:“苦苦搜寻多年却一无所获,想不到今rì竟一下子遇上了七个!”

    耶律德光把那小五放下,又从干粮袋里取出一小块肉脯,拔出佩刀来切成碎末,柔声问:“你们这儿有锅子吗?赶紧熬些肉汤来给你们那位七弟喝吧。”

    “好!”那二弟急忙从墙角取出一只破旧的小铁锅来,开心的叫道:“我去生火!”还未走到门口就又担心的回头道:“大哥,六弟好象有些不对劲!”

    三弟也道:“大哥,六弟已经昏睡了一天,额头烫得吓人,会不会是生病了?”那长兄一惊,急忙走到墙角,稻草堆里躺着一个昏睡的幼儿,身子还不停的发颤,那兄长在幼儿额头一摸,立即一声惊呼:“好烫!”

    耶律德光早走了过去,摸了摸幼儿的额头,略一沉吟后安慰几个孩子道:“别担心,只是染上了风寒,一会儿我就找人给你们六弟治病。”

    “你不是一般的人,你是不是个当大官的?”一个细嫩的声音从一角传来,耶律德光转头一看,墙角处坐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他手上还抱着个襁褓。

    耶律德光有些诧异的一笑,“孩子,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当官的?”

    “你看上去和别人不太一样,你拿来切肉片的那把刀也很名贵,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小孩轻声答了一句。

    “好孩子,你真聪明!”耶律德光仔细端详着这个孩子,这孩子虽然又瘦又小,可是清秀的脸上却有一种寻常小童所没有的灵动之气,“你是他们的┉四弟吧?来,先吃块肉脯。”耶律德光微笑着递给他一片肉脯,这四弟接过肉脯,却立刻塞在一旁的小五手中。

    那小五一边咬着肉脯,一边好奇的看着耶律德光腰上的佩刀,还伸出小手去摸。

    “小家伙,想玩刀是吗?你现在还小,这把刀你拿不动的,来,我给你一把小匕首,小心别割到自己的手。”耶律德光笑着从怀里摸出一把轻巧的匕首来,递给了小五,这小家伙一接过匕首立刻满脸欢笑,不住的把玩拨弄,耶律德光疼惜的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你这娃娃长大了一定是位人人敬畏的勇士!”

    “我现在就要做勇士!”小五nǎi着嗓子叫道,逗得耶律德光开怀大笑。

    这时,那二弟已从屋外盛了一锅子的雪进来,三弟帮着他找来一些树枝,耶律德光掏出火刀火石递给这二弟,正要教他怎么点火,却见这孩子拿着火刀火石稍一琢磨,马上“踢踏踢踏”的打起了火,片刻就升起了一小堆火。

    “好一双巧手!”耶律德光笑着夸道,又对那不吭声的小四道:“来,孩子,把你弟弟给我抱抱,你抱了那么久一定很累了,去跟你哥哥们一起吃点东西吧。”

    那小四犹豫了一下,把襁褓小心的递了过来,耶律德光接过襁褓,只见襁褓里的婴儿正在呼呼熟睡,红红的小脸蛋上居然还带着一抹甜甜笑意,似乎正在做着什么美梦,看得耶律德光心中柔肠一动,凑到这婴儿耳边低声道:“小宝宝,好好睡,无论你在做什么美梦,我都会让你美梦成真。”

    说来也怪,怀中的孩子似是与他心有灵犀般的微微一动,小嘴嗫嚅了几下,睡梦中的笑容愈发香甜,直把耶律德光看得心中大喜,不住的低声哄着婴儿,这一举动在这马上皇帝的一生中可说是绝无仅有,虽然他已有了个四岁的女儿,不过公主殿下自一生下来身边就有大批nǎi娘宫女服侍照料,根本用不着他这位皇上去cāo心,此刻面对这群孩子,耶律德光心里忽然有了种从未有过的柔慈。

    仔细看着怀中的襁褓,耶律德光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屋里的几个孩子都穿得非常单薄,唯独这襁褓外还厚厚的裹着几层衣服,一声长叹后,耶律德光看着孩子们的眼神更是温柔。

    “您真的会救我们的六弟吗?”那四弟不知何时已走到耶律德光面前,期盼的神sè在他脸上显露无遗。

    “一定,我一定会治好你们六弟的病。”

    那长兄站在耶律德光身边,忽然大声道:“你今天帮我们,以后我一定十倍还给你!十倍!”

    耶律德光轻抚他的头顶,笑着道:“我早已说过了,我不要你还我,而且,我还要带你们一起走!”

    几个孩子都是一楞,互看几眼后,一齐摇了摇头,耶律德光随和的一笑,示意他们一起围到火堆边取暖后,又柔声道:“你们虽然都是很坚强的好孩子,可是这契丹不比中原,这里的冬天又长又冷,你们又是如此单薄,在这冰天雪地里会很难支持下去,跟着我走吧,我会给你们一切。”

    孩子们又是一起摇头,那兄长大声道:“我们会自己照顾自己,我会给弟弟们找吃的!”他的三弟也在一旁道:“对,明天我也会和大哥二哥一起去找吃的给弟弟们,我已经五岁了,我会找到好吃的带回来。”

    耶律德光疼惜的看着他们,温言道:“孩子们,你们知道吗?其实你们真正需要的不是食物,也不是衣服,而是你们一直都没有的亲情,一份和别的孩子一样的亲情,可以有家人照顾保护的亲情,我真正想要给你们的,就是一个家,一个拥有一切的家!”

    当几个孩子们听到耶律德光说要给他们一个家时,眼圈都是微微一红,忽然一起沉默下来。耶律德光慈祥的看着这些孩子,他的声音更为柔和:“你们七个都是孤儿,能够相聚在一起,是你们的缘分,兄弟之缘,手足之情,而我能遇见你们,也是一种缘分,一种上天注定的缘分,想要给你们一个家的缘分,知道吗,孩子们?”

    见几个孩子已被他的真情渐渐打动,耶律德光心头一阵激动,微笑着给几个孩子递上干粮,又把一旁昏睡的小六一起抱到火边,不停的抚摩着他的额头,看到耶律德光如此亲和的举动,几个孩子眼中都露出了感激之sè,神情间也对他多出了几分依恋。

    耶律德光一边帮他们熬着肉汤,一边和他们说笑着,渐渐的,他已忘了自己是一国之君,仿佛,他早已成为了七个孩子在这冰冷天地中最温暖的亲人。

    屋外,天寒地冻,风雪凛冽,屋内,孺慕情深,赤子丹心。

    这一刻,屋中的大人和孩子都已浑忘一切,只有这甘醇的真情将他们紧紧维系在一起。

    马蹄声由远至近,缓缓传来。

    “孩子们,走吧!”耶律德光抱着小六和小七,微笑着说。

    “我们是去你家吗?”小四抬头问道。

    “那里不是我的家,是我们的家。”

第十六章 战王之势(上)

    过往真情,娓娓道来,耶律德光的思绪终于从十八年前那个令他毕生难忘的冬天渐渐返回,但他的嘴角仍带着慈祥的深深笑意。

    拓拔战静静望着皇上的笑意,良久才是轻声一叹,“皇上果然仁心柔肠,若非您当年义举,这七位少年只怕早已埋尸荒野。”

    耶律德光摇头笑道:“贤弟此言差矣,人间之事,一饮一啄,皆有天意,这七个孩子乃是上天对朕此生最大的恩赐,能够收到他们为义子,才是朕今生最引以为傲之事!”

    拓拔战听了微微一笑,又问道:“皇上,不知您是让何方高人来教导传艺给这七位少年,让他们得有如此傲人成就?”耶律德光正yù回答,忽然书房外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叫:“义父,猛儿来了!”

    耶律德光哈哈一笑,“得!这下热闹了!”

    御书房的门被一把推开,护龙七王几兄弟笑着走了进来,冲在最前头的永远都是猛,一进门就直扑入耶律德光怀中,搂着义父的脖子欢声大叫:“义父!年叔说御马苑里新来了十几匹千里神驹,义父,我要!我要!”

    “放心吧,义父早给你们每人挑了一匹最好的,给你留的还是一匹全身火红的神驹,你不是最羡慕三国里的那匹赤兔马吗?这匹就是义父特意给你留的。”耶律德光笑着说。

    忠上前拉开了紧搂住耶律德光脖子的七弟,轻斥道:“小七,别把义父勒得那么紧,你这身蛮力谁吃得消!”错早揪住了猛往后拽,笑骂道:“哪钻出来你这么个强盗儿子?一进门就这模样!”

    拓拔战已立起身来,向着护龙七王微笑点头。

    耶律德光得意的招呼着几兄弟,“来,哥几个快来见过战王,他是朕的结义兄弟,也是大辽一代军神,你们几个晚辈好好跟这位伯父亲近一下。”

    兄弟几人齐向拓拔战施礼,忠恭声道:“我兄弟今rì能一睹战王风采,实是三生有幸!我家三弟近rì外出,等他回来我定带他再来拜会战王。”

    智隐在兄弟们身后也向拓拔战施了一礼,两人似有意似无意的对视了一眼,同是含笑点头,智随即微微垂首,并未立即上前叙话,脸上带着一贯的淡然,正好回避了拓拔战的攀谈。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位誉满漠被北的拓拔战,第一次看见拓拔战是在军营帅帐内,智隐在侍卫之后,那一次,拓拔战一身戎装,手持叛王首级,也正是那一眼,智从他身上看到了逼人的锋芒。

    今rì是第二次见面,智知道,拓拔战也在仔细打量着自己,所以智依然站在兄弟们的背后,静静的观察着对方,今rì,这位战王未穿戎装,很随意的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适的紫sè长袍,离上一次见面已隔三年,而拓拔战的容颜似乎未被这三年岁月带来一丝改变,只是少了许多锋利之气,多了许多儒雅之sè,温文而笑,长身玉立,举手投足间都露着一股雍容雅量。

    雍容?是枭雄气吞山河的雍容,还是能臣侍君的从容?

    借着拓拔战与大哥交谈之机,智轻轻往左一挪,看向拓拔战的侧脸,故意让拓拔战的眼角余光能察觉到自己的注视,但拓拔战的余光却很随意的收转,微笑着和大哥说着话,还笑咪咪的摸了摸小七的脑袋,笑容可亲,神情慈和,虽已非韶华少年,可英俊的脸庞几无瑕疵,优雅气质如若天生,尤其是他身上还散发着一种久竟沙场的武人特有的镇定风骨,却又隐带儒雅文气,使他整个人看去自有一种独特的成熟魅力,仿佛在任何逆境中都能镇定自若。难怪,在一次次艰险恶劣的沙场血战中,这位战王都能带着麾下克敌制胜,只是这股使人望之安心的镇定,就能使军士们愿追随他与敌死战。

    即使智知道自己的眼睛很毒,可他依然觉得难以对此人轻下忠jiān定论。听着他与兄弟们的谈话,一言一语恰到好处,既没有刻意的迎合,也没有丝毫试探。言笑之时尽透着长辈对少年英才的期许。

    仔细看着拓拔战,智发现,这位誉满漠北的战王,年轻之时必是位翩翩美男子,不知令多少女子魂牵梦萦,不过,据智所知,这位战王一生中从无风流韵事,妻子病逝后也未续弦再娶,想必,他那位妻子在他心里一直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

    这是痴心,也是执着,智忽然想到,这样的男子,如果认准了一件事,必会一生不变,无论何事。

    正想着,拓拔战的目光已自然而然的转向了智,似乎之前并未曾仔细打量过这少年,满面笑容的说“这位一定就是常被皇上挂在嘴里的智儿吧,平定阿古只叛乱的这一仗就是出自你的手笔,果然算无遗策,一举功成,后生可畏。”

    智淡淡有礼的道:“这都是皇上鸿福,不论是阿古只还是其他jiān人,想要叛乱为恶自难逃天道之罚,我只是略尽微力而已。”说完他欠身一礼,又退到了兄弟们身后。一旁的兄弟几人对视了几眼,他们都知道这四弟一直对面前的战王心生戒备,如今两人面对而语,这老四果然是彬彬有礼而又神情冷淡,几人心中都感尴尬。

    耶律德光无奈的一笑,这第四个儿子不知怎的始终都对战王百般疑虑,他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来一缓房中气氛,只见猛已窜到了拓拔战面前,大叫一声:“拓拔叔!”

    拓拔战倒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一见是这位皇上最纵容宠爱的老七,他忙满面堆欢的笑道:“猛儿,有什么事吗┉”

    话说了一半,拓拔战忽然有些说不下去,只见猛正嬉皮笑脸的站在自己近前,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脸上还带着股莫名的期盼神情。

    拓拔战不由有些奇怪,正要开口询问,猛已从脖子上取出一个玉坠,递到了拓拔战面前,嘻嘻一笑:“拓拔叔,你看,这是我第一次开口叫呼延总管年叔的时候,他给我的见面礼!”

    “啊!”拓拔战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原来这小子是在向自己索要见面礼,难怪连皇上方才都要自己千万留神这冤家,这位赫赫有名的战王此刻倒也颇有些不知所措,象他这样的人怎会在身上带着什么见面礼,百忙中往皇上这边看去,只见皇上脸上早已挂着一副朕早让你自己留神了,剩下的事我不管的诡异笑容看着自己,而护龙七王几人也都是一脸的无奈,那个叫错的老二还摇头叹息了一句:“唉!这块玉坠可是年叔的心爱之物啊!”言下之意仿佛是在提醒战王出手之礼不可太轻。而智则低着头默不作声的静立在耶律德光身侧。

    看着在身上到处掏摸的拓拔战,猛又说了一句:“我生来皮厚,拓拔叔以后会习惯,金子银子的我也不要,不然一不小心用掉了那就太糟蹋拓拔叔的一片好心了。”

    拓拔战苦笑,习惯?这小家伙说话真直接,让人家来习惯他,倒也有趣,只得把刚摸出来的一大锭金子又放回了怀中,可他身上实在是没带什么东西,看了眼满脸坏笑的猛,情急之下他一咬牙,只得捋下右手腕上的玉镯递给了猛,“温温古玉,祛忧灵神,有缘得之,今rì就赠予贤侄,当是我这个叔叔的一点心意吧!”

    耶律德光在一旁说道:“贤弟,这可是你的心爱之物啊,怎可随意赠人┉”拓拔战心中一喜,刚yù借势改口,耶律德光已对着猛连声催道:“小七,这可是份重礼啊,还不快谢过你的拓拔叔!”

    拓拔战暗暗长叹,这皇上还真是偏心,这不是在明帮着宝贝儿子要东西吗?看来皇上对这几个义子还真是宠到家了。念头还没转完,手上一轻,玉镯早被猛老实不客气的拿了过去,

    “谢谢拓拔叔。”猛一边翻弄着玉镯一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不是女人戴的东西吗?”

    拓拔战正yù开口,却见猛已转过头对几位兄长叫道:“拓拔叔真大方,这玉镯拿在手里温温的,真舒服,哥哥们怎么不也来叫声拓拔叔?”

    拓拔战暗叫不妙,就算他们的老三不在,那也还有五个人哪,要都象这老七一样不要金银只要奇珍,自己怎么招架的住,一边暗中后悔此次未从封邑中多带些古玩珍品放在身上,一边急忙对皇上道:“皇上,臣弟忽然想起还有要事在身,还望皇上见谅,臣弟先行告辞了。”

    耶律德光脸上带着古怪笑意,看了眼这有些被逼急了的结拜兄弟,点头笑道:“好,贤弟先去忙吧,也别急着回封邑,在京里多住几天,把你的孩子们也叫到上京城来,让朕见见。”

    “臣弟遵旨。”拓拔战施完礼后向着护龙七王一点头,转身就出了御书房,举动间颇有一些狼狈。

    猛还跑到门口大声道:“拓拔叔,我有空来找你玩啊!”已急步奔出老远的拓拔战闻言差点一个踉跄。

    耶律德光笑着摇头:“小七啊,你可真是顽皮,连这大辽三军总帅都被你吓成了这模样。”

    猛靠在义父身上,好奇的问道:“义父,难道这只女人戴的玉镯真是个宝贝?看刚才拓拔叔那心疼的模样活象被捅了一刀。”

    耶律德光笑道:“他当然心疼了,他一代战王怎会将寻常俗物贴身而带,这可是他几年前花了重金才购得的,这玉镯本有一对,他自己戴一只,另一只给了女儿,这可是样宝贝啊,跟一般的玉大不一样,不但玉质温热,还能清神安燥,听说女子戴在身上更有养颜之效,所以拓拔战才给了他女儿一只,连自己儿子都舍不得给,想不到今rì被你这小魔头一声拓拔叔就给骗来了。”

    “有那么好?”猛把玩着玉镯,一把抓过义父的手,就将玉镯套在了义父手上:“那么好的东西就给义父带着,让义父也养养颜!”

    “这可不行,义父怎能抢你的东西。”耶律德光笑着取下玉镯,硬是套在了猛的手上:“猛儿带着还不跟朕自己带着一样!”

    笑着拍拍猛的脑袋,耶律德光又对智道:“智儿,朕看你方才对拓拔贤弟始终都是冷冷淡淡的,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是对他放心不下?”在义父面前,智的神sè已恢复如常,微笑道:“智儿还是那句老话,希望是我一直看错了他。”

    耶律德光叹了口气,对这儿子的执拗也是无可奈何,幸好拓拔战忠心,rì后当能使智收回成见,便笑着岔开了话:“错儿,将儿,听说你俩都有意中人了,什么时候把那俩姑娘带进宫来,让义父瞧瞧,看看她俩配不配得上朕的爱儿!”几兄弟听了都满脸含笑的看着错与将。

    飞见将面红耳赤的样子,取笑道:“五哥,这可是圣旨,你敢不遵?”

    错怪声怪气的笑道,“奇怪啊!这老五打起架来鸡飞狗跳的,半个时辰不到就在阿胡儿府里杀了九百多人,可一说到女人就两腿发颤,莫非你两只脚抖成这样也算是jīng神抖擞?”有老五在,他倒是不担心会变成众矢之的。

    将狠狠瞪了二哥一眼,忽然急中生智,对四哥叫道:“四哥,你不是说今rì有事要和义父讲吗,怎么还不说!”

    智正有事要禀义父,笑着替将解了围,“义父,我想从北营大军里挑些可用之人,另行重组一支jīng锐,就在明rì午时开始节选。”

    耶律德光点头道:“朕早说过了,这些事任你放手去做,只是你要记住,千万别太过cāo劳,知道吗?”

    “是。”智点头应允。

    耶律德光笑着看看儿子们,又道:“这次你们几兄弟声名大振,护龙七王之名在辽境内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还有好些个家有娇女的王公贵族都悄悄的来见朕,央着朕给你们说亲,如今老二老五都有了意中人,你们哥几个意下如何呢?”

    猛大叫一声,立刻把大哥忠拉到身前,“义父,先给大哥,先给大哥,大哥见二哥五哥都快有婆娘了,他心里早就不好受了,昨晚上他还对着星星发呆┉”

    “胡说,我什么时候对着星星发呆了!”忠摇头笑斥。

    “那叫月亮,小七,这叫对月形单望相护!”错又往里倒了一瓢油。

    几兄弟一齐起哄,御书房里开锅似的一片沸腾,欢笑声,吵闹声,乱成了一团。

第十六章 战王之势(中)

    上京城,百臣院内,耶律德光新政既出,暂住这驿站的各地官员便已陆续返回各自州城,但驿站执事们仍不敢松劲,因为这里还住着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战王拓拔战。入住的官员虽已逐渐离去,可前来拜访战王的官员却是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一些被新政削弱权势的王公贵戚,他们或是想从战王嘴里探点口风,或是想来向战王诉苦,尤其是当他们从驿站执事口中知道战王今早刚从皇宫内回来,这可是皇上颁布新政后接见的第一位臣子,所以大家都知战王在这新政之下依然荣宠不减,因此更是急着要见上战王一面。纷纷要执事们入内院通禀战王。

    百臣院内的执事们虽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趋炎附势之人,但也不敢得罪他们,只得陪着笑脸告诉众人说,战王从皇宫返回后便一直在内院歇息,还吩咐概不见客。所以他们也不敢擅自打扰战王。

    可这些人又哪肯就此离去,见执事们不敢通禀,干脆自己往内院奔去,等一跑进内院这些人才知道执事们为什么不敢打扰战王,原来把守在内院的都是战王属下亲兵,大辽最jīng锐的部骑—黑甲骑军,这些黑甲骑军直属战王,对战王铁血忠诚,见这些官员吵嚷着冲进,他们可不会卖什么官场面子,当即冷漠而有礼的将这些人挡在了内院外,不论这些人摆官架还是拉交情,一概不许他们入内。有几个自作聪明的人想往黑甲骑军手里塞银子,却被黑甲骑军的统领一把推开,还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我等俸禄自有朝廷供给,无需各位大人打赏。”

    几名官员被这冷飕飕的话噎得满脸通红,却也拿这些直属战王的亲兵无奈,一名平rì骄横惯了的王公觉得脸面搁不住,破口骂道:“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拦阻本公,就是战王也要卖我几分面子,报上你的名字!你以为本公治不了你?仔细你的小命!”几名官员见这王公发怒,纷纷帮腔,“这位是皇室宗亲显德侯萧诃,宫中萧贵妃的兄长,皇上国舅,你们这些小卒也敢无礼?还不快进去禀报战王!”

    那名黑甲骑军的统领冷冷看了眼萧诃,道:“末将连尽涯,战王麾下追敌骁骑领军,我辈武人只知遵军令,奉皇命,战王既下令不许外人入内,末将便不能放各位进去。至于得罪萧公侯之处…”连尽涯话说一半,忽然上前一步,笔直立在了萧诃面前。

    萧诃吃了一惊,“你想干什么?”

    连尽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末将生平所愿便是马革裹尸沙场亡,对这条xìng命倒不看重,萧公侯若要取我xìng命,尽管拿去,但这内院大门,您进不去。”

    他身后的十几名黑甲骑军突然一齐踏上一步,动作整齐划一,虽只是迈出一步,却携着一股惯战沙场者特有的锋利气势,不言不动,冰冷而又镇定的立在院门外。

    大辽开国已有数十年,虽战事不断,但都是对外征战,上京城内鲜见兵戈,萧诃这些官员平rì也与上京城内的禁卫军有过往来,但禁卫军大多都是达官显贵子弟,对这些公侯官员自是巴结讨好,所以萧诃等人哪曾见过真正的军旅悍将,此时见了这些黑甲骑军的气势,萧诃和其余叫嚣吵嚷的官员不由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几名看热闹的百臣院执事躲在一边幸灾乐祸的偷笑,到底是战王亲军,谁的面子都不卖,这些达官显贵平rì养尊处优,自以为是,今rì总算是触了霉头。这些执事方才还在头疼来的官员太多,这时倒是盼着多来些人碰碰壁。

    院内,拓拔战的心腹谋士慕容连在窗旁负手而立,神态悠闲的透过窗棂看着院门外,微笑道:“想不到连尽涯不但擅长千里追敌,做只拦路虎也是好手。”

    拓拔战斜躺在座椅中,听着院外纷争,低哼一声道:“萧诃这身纨绔xìng子太重,连尽涯磨他一下也是好的,难不成他萧诃还真敢让我去罚手下爱将?皇上的新政打压的就是萧诃这般骄横跋扈,正事不干的王公贵戚,他们被新政削减了手中权,也不知悔改往rì所为,倒想到我这里来钻营探风,真是打得好算盘。”他伸了个懒腰,端起桌上茶杯,轻抿了一口,问道:“除了院子里这群东西,其余官员对新政有什么反应?”

    “其余官员大多奉令而行,甚少有人口出怨言。”慕容连从窗旁踱开,回头笑道:“我们暗中派入京城一千军士,本想着若有人敢反对皇上新政,就把他们立刻拿下,暗中帮皇上一个忙,没想到倒是我们多虑了。”

    “也不全是多虑。”拓拔战大有深意的笑了笑,“皇上这次招招算准,之前故意按兵不动,朝中官员都以为皇上投鼠忌器,不愿拂逆众臣守旧之习,谁知雷霆一击一rì就剿除了叛逆,阿古只也被押上朝堂示众,而皇上先用一番话唤起百官血xìng,又更改国号,振激人心,然后再从容推出新政,这一步步棋走下来,还有谁敢再阻挠新政,跟着阿古只殉葬?更何况这道北南面官的新政夺走的都是那些尸位素餐者的手中权柄,可对于真正有本事而一直被压着的官员们却是一道纶音,有远见的人欢喜还来不及,哪会自误前程?”

    慕容连点头道:“我昨晚仔细想过这北南面官的新政,其中利处确实极多,只要是真有才干的官员,都能在这新政下有所作为,难怪这许多官员今rì一早就离开京城赶回任处,都想着要在新政下大干一番。”

    两人正说着话,院外忽然又响起了一阵喧闹,慕容连往窗外一看,原来是那萧诃终究咽不下气,又吵嚷着要进来,连尽涯等黑甲骑军虽能阻住他们,却也压不住这些人的叫闹声。

    “还不死心?”拓拔战摇了摇头,“真是一群蠢猪,难道他们还看不出我是打心里认同新政,我既然避着他们,就是不想替他们说话。”他本不想理会院外之人,随手放下了茶杯,一眼看见自己空荡荡的右手腕,忽然一皱眉,随即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

    房门应声而开,魁梧如山的巨汉朗昆大步走进,拓拔战一扬眉,“把萧诃扔出去。”

    “是!”郎昆也不多问,转身而出。

    “战王,会不会太过了?”慕容连略有些担心,“毕竟是皇亲显德侯,总要留点情面。”

    “一个厌物而已。”拓拔战毫不在意的冷笑道:“皇上知道了只会一笑了之,由他闹下去才真失了皇上脸面。”

    惊叫已从院外传来,“你敢碰我?啊!”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几声惊呼,随即一阵仓惶而奔的脚步声,喧闹的院门外顿时静穆,再无声息。

第十六章 战王之势(下)

    看着院子里的官员都狼狈而逃,慕容连也觉好笑,一回头,只见拓拔战正抚着空荡荡的右腕,脸上还带着苦笑,“护龙七王,这几个小子还真是有点意思。”

    “战王,您已经见过那护龙七王了?”慕容连有些好奇的看着满脸苦笑的拓拔战。

    “见过了,除了那个老三无,其他几人都见过了。”拓拔战又是一阵苦笑,见慕容连一脸的诧异,他就将方才之事都说了出来,慕容连听了也是一阵微笑:“看来皇上还真是宠这几个儿子。”

    “那是因为他们值得让皇上宠,七兄弟不但各怀绝技,而且还心有灵犀。”拓拔战淡淡一笑,“方才我在御书房里与那四子智说话的时候,气氛微有些尴尬,皇上正想要转开话题,这老七猛就马上蹦过来向我索要见面礼,这一来,又解了围,又让我移开了视线,难得啊。”

    慕容连问道:“智对战王有疑心之处?”

    “他对任何想与皇上过不去的人都会万分戒备,但不知他是如何会盯上我的。”拓拔战闭目深思了片刻,问道:“有没有打听出那乱世卧龙楚峰独是怎么死在智手里的?”

    “是被智活活骂死的,这是我从楚峰独养着的一名清客嘴里问来的,这个王夫子当时就在莲芝书斋,眼睁睁看着楚峰独被骂得吐血而亡。”

    “骂死的?”拓拔战猛的从椅中直起了身子,脸上yīn晴不定,“楚峰独能言善道,城府极深,这样的人居然会被智活活气死?我一直以为智是用武力杀了楚峰独,如果是这样还不足为奇,可是想不到这自命最擅口舌之争的楚峰独竟是死在口舌之下,好!好厉害的手段!好犀利的口舌!”拓拔战忍不住连连赞叹,“难怪他能为皇上想出这一条北南面官制!”

    慕容连一阵动容:“皇上的新政北南面官制是智献上的?这条计策不但将过往祖制中的弊端一扫而尽,还把朝中所有官职都分得极为细密,既让所有为官之人都能各司其职,还在无形中大大消减了各处的兵权,把所有兵权都重归于皇上手中,以前那些显赫权重的官位也被暗中架空,除了面子上的风光外,手中已无实权!若再有人想效那阿古只谋反作乱,只怕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拓拔战默默点头:“这就是智的真正目的,如今这新政一行,大辽所有兵马都被分成几股,辽官中真正掌有兵权的只有接管北营的南院大王耶律阮,掌管京城禁卫军的北院大王耶律齐,他俩一个是皇上的侄子,一个是皇上的族弟,一直都对皇上恭谨顺从,而且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皇上眼中,至于分布各州各地的兵马,他们的调拨遣派之权也由皇上一手捏着,而汉官中掌有兵权的就只有身兼数职的枢密使张砺,他是皇上亲手提拔上来的,对皇上自然是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北南面官!这条新政既把这些年辽汉之间的嫌隙轻易化解,又使皇上的宝座稳如泰山,国号为辽,这辽之一字就是取自皇上那年方一岁的太子耶律辽,国号为辽!这是智在告诉每一个人,大辽的后继之君已是上天亲定。智,他真正令人感到可怕的地方不是他的才智过人,而是他的竭尽忠诚,不遗余力。”

    慕容连沉思道:“如今辽国境内唯一还掌有兵权的人就是战王您了,您在封邑中有三万亲军,燕云十六州里也散布着您的二十万旧部,也许正是因此,智才会始终对您百般jǐng惕。”

    “这事倒是无妨,毕竟我是一代战王,我对皇上的忠心也是世人皆赞,若他想对我不利,全天下的人都会骂他鸟尽弓藏,残害忠良。”拓拔战微微一笑,又问:“这几rì里,上京城内还有何可疑之事?”

    慕容连道:“有件事倒是令人生疑,南院大王耶律阮虽受命接管北营大军,但皇上却又命他一个月后再去上任,而且今rì宫中还有人去北营宣旨,命北营所有将士明rì一早都要在练兵场上肃立静侯,还嘱咐早上他们一律不得吃饭。这件事别说是让北营军士摸不着头脑,就连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没什么好奇怪的,能让皇上下这道旨的一定是护龙七王,等明rì之后,也就能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还有什么事吗?”

    慕容连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就是惕隐府,这次护龙七王对阿古只的各处羽翼都是分头击破,唯独对这惕隐府没有任何举动,但是耶律迭鲁却莫名其妙的束手被擒,而且还一脸的病容,一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的样子,这事里颇透着几分蹊跷!”

    拓拔战挥了挥手道:“算了,此事不必再管,左右不过是惕隐府中有了一场家变而已,反正连始作蛹者的阿古只都被活埋在了先皇陵前,剩下的事已不足深究,此时此刻,还有另一件大事,这件事才是我们要cāo心的!”

    “是!”慕容连神sè也转肃然,幽幽点头。

    拓拔战脸上忽又浮起抹古怪的神情,轻轻道:“昨rì朝堂之上,我见皇上在临要处决阿古只之时似乎心有不忍,虽然阿古只死前已有悔意,看来,我这位皇上大哥,还真是有些重情…”说着,拓拔战又悠悠道:“与郎昆在城郊交手的那个蒙面人想必就是猛了,也只有这小家伙能有这一身神力,却不知,他这么做是淘气胡闹着想掂掂郎昆的底子呢,还是有人想掂掂我的底子?”

    夜sè渐深,皇宫,伴天居内,已忙了一天的护龙七王回到居所后都有了些倦意,可那片刻都肯不安份的猛一会儿缠着二哥五哥要去看他们的意中人,一会儿又拉着飞要去骑马,这一来,倒是弄得众人睡意全无,只得聚在客堂内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小七,你给我安生点,别瞎折腾了。”忠好不容易才让猛安静了下来,见兄弟们都被小七搅没了睡意,只得向智道:“四弟,你不是总在留心战王吗?干脆把你打听到的事都跟大家说说。”见几兄弟满脸好奇,忠又说了一句:“只是闲聊几句,也别都当回事,卫龙军那儿也送来消息,这两rì战王暗中派了一千军士入驻京城,防的就是有人对新政不满,趁机捣鬼,战王能想到这一步,又只派了一千人入京,足见忠心。”

    “这件事我也有些意外,想不到战王还真是为义父暗中布置了一手。”智随即微笑道:“就按大哥说的,只是闲谈几句,众位兄弟都知道,我一直在暗中打探着战王拓拔战的一举一动,对他手下的实力总算也已略知一二,现在就把我已知道的告诉各位兄弟。”

    猛笑着把拓拔战给他的玉镯在手中一抛一抛的,“这个拓拔叔这会儿大概还在捂着胸口心疼吧?这镯子戴在手上还真舒服。”

    错笑着瞪了他一眼:“就你皮厚,整rì雁过拔毛,还不给我老实点,老四有要紧事要说!”

    智理了理思绪,说道:“大辽兵马现分为三股,上京城负责护戍京畿的禁卫军,七万北营军,还有就是分布燕云十六州的拓拔战旧部黑甲骑军,老实说,这京城内的禁卫军既是朝中官员子弟,也是一群膏粱子弟,难堪大用,北营军则常年驻守于京城内外,少经战事,但这二十三万由拓拔战亲手带出来的黑甲骑军却是真正的jīng锐,几乎每一个都是从在战场上拼杀而归,拓拔战也不愧军神名号,练兵独有一套,黑甲骑军名义上虽是骑军,其实无论马战,步战,城战都可胜任,马上可于jīng骑冲锋,下马可攻城夺关,既有步军灵活又有骑军快速,这些年来的草原各处叛乱就是由拓拔战率着黑甲骑军平定,所以黑甲骑军的战力要远胜于禁卫军和北营军,真要动起手来,两万黑甲足可轻松战败禁卫与北营两军。”

    “战力相差这么多?”将吃了一惊,又有些不服的笑道:“禁卫军和北营军算不了什么,就不知黑甲骑军与我们的卫龙军相比,哪个才算得jīng锐?”

    “有啥好比的?”猛呵呵笑道:“人家有二十三万,卫龙军才可怜巴巴的两百多号人,怎么比?一个打一千啊?”

    将翻了个白眼道:“你说的是群殴,我说的可是单打独斗!我就不信我们练出来的卫龙军会比不上黑甲骑军!”

    “老五话里有话呦?”错怪笑道:“其实他是想用他亲手练出来的十二龙骑跟黑甲骑军较个长短吧?就你能,十二龙骑人人以一当百,乐了吧?”

    将被拆穿心事,尴尬的一挠头,苦笑道:“四哥,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老担心拓拔战了,任谁手中有这么一群jīng兵,都能让人不安。也难怪你急着要从北营里挑些人出来。”

    “别乱说话。”忠责怪道:“四弟明rì去北营只是想重整阿古只的旧部,为义父重组一支jīng锐,你这一说倒似我们真要防着什么了。”

    将耸了耸肩,老老实实闭上嘴,却又向智挤了挤眼,其实几兄弟心里都清楚,智急于从北营挑选军士重组新军,多半就是在防拓拔战,但智既已决意,几兄弟也就不再阻拦,若拓拔战真有反意,那智此举动就是一招暗棋,若拓拔战忠心,那为义父多训练一支jīng锐也是有利无害。

    “四哥,有jīng兵就有强将,对吧?”猛忽然笑咪咪的问:“你倒说说,拓拔战手下有什么厉害的大将。”

    几兄弟听了都笑出声来,错笑啐道:“瞧这对宝贝,老五刚吹过他的十二龙骑,这小七就来显摆他和郎昆打架的事了。”

    智笑着看了眼得意洋洋的猛,“拓拔战手下有四大爱将,那个移山倒海郎昆的身手大家都已知道了,他的一身神力与小七相比也是毫不逊sè。不过拓拔战这四大爱将各有所长,如果说郎昆是冲锋在前的猛士,那另一位外号杯酒破城的萧尽野就是攻城拔寨的战将,他麾下的破阵军是战王手下最jīng锐的一支铁甲jīng骑,冲锋陷阵勇不可挡,杀敌凶猛行军快速,据说当年萧尽野奉令去攻打胡人部落时,那胡人首领一边和部下喝着酒一边漫不经心的派兵前往堵截,可他的军令还未传下,萧尽野的破阵军已冲入了胡人部落,狂攻猛杀,那胡人首领临死前手中还握着一只斟满美酒的金杯,此战后萧尽野就被称为杯酒破城,他手下还有五名得力骁将,攻城贺尽甲,掠阵楚尽锋,破军雷尽断,追敌连尽涯,血战夜尽天,这五人都是萧尽野手下如臂使指的心腹。”

    “杯酒破城,好狂妄的名头,还有两人又有些什么本事?”错问道。

    “萧尽野是猛将,另一名草原狡狐耶律灵风就是战王手下的智将,此人既被称为狡狐,正是因为他生xìng狡诈多谋,jiān猾似狐。他最擅长的就是以诡术欺敌,设下层层圈套消减敌人兵力,然后一举功成,这耶律灵风也是战王帐下两名谋士之一,另一名谋士就是我们那rì在阿古只府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慕容连,一文一武,堪称战王的左膀右臂,老实说,在我眼力,这两人比起那枉称乱世卧龙的楚峰独只怕是要强上十倍。”

    猛追问道:“那还有一人呢?难道就是这个满脸jiān笑的慕容连?”

    智摇头道:“慕容连是战王的军师,他与战王的关系是亦客亦友,战王手下第四位爱将另有其人,而且还是位汉人,一剑分天恨冬离,他是战王手下第一高手,一身剑术出神入化,手中一柄斩山剑当者披靡,听说从无一人能在他剑下超生。”

    “汉人?”飞问道:“他是怎么会投到战王帐下的?”

    智答道:“听说他本是中原最负盛名的一位剑客,有一rì离家云游时,他家中亲人被一支打败仗的乱军所杀,恨冬离得知后孤身一人追上了那支足有八百多人的乱军,一夜血战杀尽仇敌,可从此他也无法再在中原立足,只得来到了契丹隐居,战王得知此人身手后立即亲自上门拜访,几经周折终于把这恨冬离收于帐下,奉为上宾。他也为战王立下了赫赫战功,不过,最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还是这恨冬离自创的丧敌破胆术!”

    “丧敌破胆术!什么招式?”众人一起问道。

    “据说每次战王派他征讨敌军时,恨冬离都会先下令让己军守在敌城下,围而不攻,然后他只身一人来到城下,扬言要于当晚一人一剑夜入敌城,取下守城主将的首级,还让城中守军尽可百般戒备,并在城下立誓若不功成就于次rì自刎于城下,可不论守城将士想尽办法千方百计的保护主帅,这恨冬离总能一击而中,取下敌将首级,飘然离去,他这招丧敌破胆术使了几次后,所有的敌将都是闻风丧胆,以致每次战王派这恨冬离出马时,许多敌将都吓得不战而降。”智眉宇间一片凝重,“擒贼先擒王,杀敌先杀将。这招兵法要髓在恨冬离这样的绝世剑客手中,真可算是用得淋漓尽致。”

    几兄弟默然无语,这样的剑客确实令人侧目,飞沉思道:“我们兄弟里武功最强的就是大哥,不知大哥与这恨冬离一战,能有几成胜算?”

    忠皱眉苦思良久,正要回答,猛已叫道:“什么胜算不胜算的!兄弟七个一起上,打他个转盘,除非他不是人,是神仙!不然在我们手下绝对撑不过十个回合!单打独斗?那不是太糟蹋我们七个了!”众人听了都是哈哈一笑,要是七人一起围攻,这恨冬离倒还真是不足为惧,这世上能挡得住他们七人联手一击的人,只怕真得要是神仙了。

    错笑着说:“还是七少爷想得通透,围殴!这倒是个好主意!大哥正面迎战,小七跟在一边拿龙王怒上下猛砸,三弟攻他左侧,五弟攻他右侧,六弟绕着他转悠,晃他个眼花缭乱,我在背后偷袭,四弟在边上看准时机就shè上几支冷箭,那这恨冬离还真是走不过十招!”

    忠笑斥道:“先别乐成这样,战王对义父一直忠心耿耿,从无丝毫反迹,义父也是视他为手足,四弟今rì告诉我们战王的实力只是让我们心中有个底,并不是真要放手去对付他们,看把你们几个乐得,一副恨不得此刻就去围殴恨冬离的德行!”

    “有备无患!大不了啥时候我们七个一起蒙上脸摸到恨冬离家里去,把他惹出来再臭揍一顿,打完就跑,谁都不知道是我们干的!”猛笑着越说越离谱。

    将笑斥道:“七个一起去还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们是谁,你当人家都是猪啊!”

    “那就再拖上你的十二龙骑,先往他身上扔上一通刀枪斧头,算是打个招呼,接着我们再一起上,打完了再在墙上留副对联,上联写‘前世不行善,今生皮肉烂,’下联写‘猪倒霉挨宰,人倒霉挨揍,’横批‘天大误会’,那不就没破绽了?难道这样还有人能认出我们,都说了是一场误会了!”猛眉开眼笑的趴在将身上胡扯,众人听了尽皆绝倒。

    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飞摸着笑痛了的肚子问道:“四弟,那战王手下还有什么高手?”

    智道:“除了这四个人,战王手下还有三个让人不可小觑的人,分别是他的儿子拓拔然,女儿拓拔雨妍,都是文武双全的将门虎子,还有一个是拓拔战的侄子拓拔傲,听说此人shè术jīng准,不亚当年chūn秋时的神箭手养由基和汉时名将飞将军李广,可惜亲眼见识过他shè术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错说道:“我们兄弟里最擅长弓shè的就是四弟了,有机缘倒是可以跟这拓拔傲切磋一番!”

    “若是比试,我没这兴趣,若是阵前对决,生死相较┉”智摇头一笑:“希望这一天永远不会来。”

    将想着拓拔战手下诸将的本事,忽然问道:“四哥,还有些什么消息?拓拔战身经百战不败,必有许多杀手锏,我倒是挺想知道他的用兵韬略,军阵战法。”

    “这些事情我倒是未能打听出来。”智有些遗憾的道:“战王能常胜不败,用兵必有奇谋,他手中也必定还握有一些外人绝无法探知的力量,但这奇谋战略贵在出奇制胜,以人之难料克敌取胜,所以这些兵法战略他决不会外泄于人,就连义父也不会向他打听,只要拓拔战并无反意,我也不能刻意去探察他的军中机密,否则万一若军情外泄,对军士有害无利。”

    将熟知军韬武略,一听即恍然点头,又仔细琢磨起拓拔战生平几场大战,还兴致勃勃的要跟众兄弟讲述。

    忠知道这五弟说起这军略之事便忘了时辰,忙道:“时辰已不早了,兄弟们也该早些休息,明rì还有许多事等着,都别太伤神了!”

    猛犹自不肯安分,错笑着道:“快去睡吧,你不是吵着要跟四弟明rì清晨一起去北营吗,还不早点去睡,不然你明rì睡过了头,我可不会来叫你!”

    猛这才安生下来,又拉着智问道:“四哥,你为什么让皇上下旨,叫那些北营的军士明天一早都不得吃饭?”

    “别急,等到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十七章 北营练兵 (上)

    rì当正午,北军大营,练兵场。

    自从阿古只死后,留守在北营中的七万大军一直奉令留守在营中,没了主帅的北营众将士不用演练出cāo,也不用摸黑早起,着实过了两天清闲悠哉的好rì子,可惜好景不长,昨rì皇宫里突然来了位使者,命北营所有将士今rì清晨在这练兵场肃立,还让所有人从起床后就一律不得吃饭,说是护龙七王之一要来此挑选jīng锐将士另组一支新军。本来这倒是一件好事,在这些将士心中,都巴望着能被护龙七王青眼有加的挑选而出,毕竟这护龙七王的名头近来已是如rì中天,何况每个人都对那位七王猛的养兵之道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能有幸跟着这位猛王大人走,那可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偶尔不吃一顿早饭也不算什么难事,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今rì来此的却不是让他们望眼yù穿,刻骨相思的猛王,而是一位神sè冷然的四王智。

    七万名将士一大早就密密麻麻的肃立在这练兵场上,这位四王智看了他们几眼后,冷冰冰的撂下了几句话。

    “军营之中,军法为天!”

    “军令如山,兵士必从!”

    “帅令兵奉,违令者斩!”

    “全军肃立,不闻军令,不得妄动,不得交谈!

    这位智王说完这几句话后,就一动不动的站在了所有将士面前,一言不发。

    北营将士当场就傻了眼,这算是怎么一回事?说了几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后就陪着他们一起肃立,这算是打了个什么哑谜?不过谁都不敢开口询问,只得一起挺胸肃立。

    半个时辰,两脚发酸,腹中饥饿,清风吹过,满心凄楚。

    一个时辰,全身酸痛,腹如雷鸣,清风掠过,遍体生寒。

    七万名从早上起床后就滴水未进的将士忍饥挨饿的站了近两个时辰,肚子里早已是颗粒无收,原本吹在身上还有些舒适的清风已让他们全身冰凉,原来肚子饿了以后人还会特别怕冷,这些北营将士今rì才算又长了个见识。

    有些脾气暴躁的军士已在心里暗暗骂起了智的老子,可转念一想,面前这位大人乃是皇上的义子,骂他老子不就是骂皇上吗?辱骂君父,死罪一条!无奈中只得含泪抬头,暗骂苍天无眼,只见白云飘过,不见米饭落下。

    可惜祸不单行这句古语竟是在此刻大为灵验,这悠悠苍天虽无一粒米饭肉片飘下,却不时有一群燕雀振翅而过,还都是一群米足饭饱的飞禽,飞过众人头顶时居然还在一阵清啼后拉下无数五谷轮回之物。

    偏偏众人还奉着军令一动不动的站着,而且是七万个人一起站着,随便一粒天粪掉下来,都必然能砸在某位老兄的天灵盖上,被砸中的人固然是热泪盈眶,悲痛yù绝,没被砸中的人也是兔死狐悲,如临大敌,天知道下一轮天赐之物会不会砸在自己头上!所有人都在心里盘算着,这世上唯一能比饿着肚子迎风而立更悲惨的事是什么?当然就是顶着一头鸟粪再饿着肚子迎风而立!

    就在众人都暗叹此刻定是自己一生岁月中最悲惨的时辰时,眼前这位一直静立不动的智王忽然动了一下,只见他右臂一抬,袖中一支短弩激shè上天,还带起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随即智王大人又是静立如初,神sè淡定。

    众人心中一楞,这位大人这是在干什么?是赶鸟吗?不象啊!这些该死的鸟都挺有灵xìng的,拉屎撒尿的尽往人多的地方来,这位大人所站之地一丈之内都是挺干净的,别说鸟粪,连根鸟毛都没有啊!难道是大人眼见弟兄们饱受天灾,良心发现,帮着大家惊一惊鸟群?可这也不象啊?这支弩箭刚shè上天的时候倒是把这些鸟吓得一楞,可马上就又飞回来了,而且还不是空着肚子回来,一阵扑翅声后,又有好些兄弟惨遭飞来横祸,顶着一脸的黄白之物痛不yù生的傻站着。

    “火上浇油!”这四个字立刻象道yīn影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好家伙!够狠!

    众人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营门外忽然传来喧哗声,接着一股动人心魄的肉香味扑鼻而来,许多火头军打扮的人推着几十辆大车就奔了进来,车上象小山似的叠着一大堆的馒头和红烧大肉,这些火头军把车子推到智身边后,向着他一施礼,就立刻又退了出去,只剩下这一车车的馒头大肉放在众人面前。

    “大人要开恩了!”众军士心里正喜滋滋的转着这个念头,却听这智王又是冷冰冰的扔下了一句话:“全军肃立,不闻军令,不得妄动,不得交谈!”说完又是一动不动。

    一盆冷水立刻浇在了每个军士的心头,好些人都是几乎要咬破嘴唇才能憋住没有破口大骂出声,前世究竟做了什么孽啊!怎么会碰上这档子事呢?看着那一团团雪白粉嫩的馒头,一块块肥得流油的大肉,闻着那一阵阵扑鼻而来的香味,还有这冷冰冰传来的军令,将士们各个面如死灰,如丧考妣般呆若木鸡,众人心里都在暗想,难怪啊!听说那阿古只手下的头号智囊乱世卧龙就是被面前这位智王给气死的,刚听到这事时大家还不太相信,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被气死呢?这楚卧龙也太鸡肠鼠肚了吧?可这会儿大家全都深信不疑了,这事不能怪楚峰独心胸狭隘,这只能怨他自己时运不高,碰上这么一位杀人不用刀的爷,气死个把人算什么?太平常了!这儿还有七万人等着步他乱世卧龙的后尘呢!

    身为将士,为君效忠,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乃是义不容辞,可这被活活气死也太冤了吧!头上没顶着鸟粪的人心中默念着:“想开点儿啊!毕竟咱头上没那一坨鸟粪,已经算是老天长眼了!”头上洒着鸟粪的人心里也在想着:“把这鸟粪当头盔戴虽然丢人了一点,可这满头的臭气毕竟让咱直犯恶心,闻着那肉香倒也还能勉强抵挡一下,古人说得对!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啊!”

    练兵场上,所有的人都是万念俱灰的凄然而立,不知道这位智王还会再想出什么主意来,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家面前,只见那位让他们朝思暮想的猛王不知何时已笑嘻嘻的站在了众人面前,“咦!弟兄们怎么都站着?噢!是四哥的军令!咦!哪来的战鼓声?噢!是兄弟们都饿了!可惜啊!这一车车的馒头大肉,看着就让人眼馋!咦!你们怎么都不吃啊?噢!还是军令!算啦!你们就慢慢站!想开点!”

    “慢慢站?都快站了三个时辰了!想开点?能不想开点吗?要是想不开早就吐血而亡了!”军士们各个面如土sè,眼睁睁的看着猛跑到大车前,一手拿馒头,一手捞大肉的吃了个不亦乐乎,大快朵颐,吃完了之后猛王还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说了一句:“真饱啊!唉!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先去睡会儿消消食,睡醒了再来陪你们。”说完就钻入了一旁的帅帐。

    “完了!救星今rì也变灾星了,还当着大家的面一通猛吃,这不是落井下石吗?”所有人都是面sè惨然,“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这护龙七王也真是太绝了,先来个猛王给大家尝了顿甜头,接着跑进来个忠王扛着把黑刀就冲进来杀了几十个人,杀完了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如今又来了这么位面带寒霜,气死人不偿命的智王,这还才是其中三位啊!老天爷要是还长着一双眼睛,那可千万别把剩下的四位都给轮流带来让大家见识了!就算是先甜后苦也不用让兄弟们吃这份苦啊!得罪皇上的是阿古只,跟咱们可不沾边啊!”

    就在众人身心皆疲的时候,面前一直肃立的智王终于动了,只见他又看了众人一眼,微微一点头,转身也进了帅帐。留下众军士继续傻兮兮的站着,众人忍不住面面相觑,这算什么,他老人家站累了歇息去了,剩下我们还得再站着,这苦rì子究竟要熬到什么时候啊!莫非一会儿他休息够了还要在出来看大家站?听说过这世上有爱给人上酷刑的,没听说过这世上还有爱看七万个人一起肃立的!

    众人满心凄惶的又站了大半个时辰,帅帐的帐帘忽然一动,军士们心中一惨,又来了!幸好,也许老天爷听到了这七万人心中的满腔怨气,出来的竟是那位猛王,只见他怪有趣的看了众人一眼,问道:“兄弟们怎么还站着?你们不饿吗?饿了就快吃啊?”

    众人听了只觉得满嘴酸苦,站在前头的一名士卒忍不住**了一句:“孙子才不饿呢!孙子才不想吃呢!可您那位四哥爱看兄弟们肃立,咱们不敢动!”猛哈哈一笑:“那就甭客气,来,兄弟们一起放开肚子吃,不够吃还有!”猛说完忽然大叫一声:“来人!”营门外应声又推进来几十辆大车,车上仍是小山般的叠满了馒头大肉。“来!大家快吃!快!你们都饿了吧?”猛问道。七万人一起凄然点头,场面颇为壮烈。

    军士们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眼前的如山美食,听着肚子里传出来的那震耳yù聋的呼叫,使劲咽了几口唾沫后又一起看向猛。

    猛一摆手:“吃啊!装什么孙子!吃!”

    “没错啊!再不吃不行了,好好的太平盛世饿死七万人那也太辜负这浩浩皇恩了吧!”不知是哪个饿急了的兵士大叫了一声:“兄弟们吃啊!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一嗓子吼完之后就如出闸猛虎般扑向了大车。

    一人动,万人涌,呼啦一声,一大群人跟着冲了上去,围在大车旁就是一顿狂吃猛嚼,这时候要是有人路过北营,见到这一大群人的吃相,一定会十个指头一起竖起来大赞一声:“虎狼之师!”只见这群人双手上下翻飞,左抄右抓,看似龙爪又如虎掏,仿佛群狼捕食,又如饿鬼降世,一通狂风扫落叶般的攻势后,顿时有十几辆大车干净得不染半点尘埃。这些冲上来的军士一边吃还一边挥手招呼着那些依然站在练兵场上挺立如松,目光呆滞的弟兄们:“快来啊!犯什么楞,还不一起过来!”

    “猛王大人都开口了,还发什么傻!”

    就在他们心花怒放,一饱饥肠的时候,猛忽然走到这群人身边一声jiān笑:“不闻军令!不得妄动!兄弟们胆够肥的,连军令都敢违抗?”

    “噎着了!这下可噎着了!”所有满手油腻,满嘴肉香,满肚饱涨的军士们立刻如被雷殛一般全身发颤,面无人sè的瞅着猛王大人,脸上全是一副比哭更难看的笑容,“猛王大人,您可别吓我们,兄弟们今rì已经受尽折磨,您别翻脸不认人啊!”

    “猛王大人,这可是您让我们吃的呀!您不能出尔反尔啊!这不是坑人吗!兄弟们可是都把您当前世祖宗一样景仰着哪!”

    “猛王大人,一个月前我还给您唱过小曲,哄得您一乐一乐的,您可得留点儿香火之情啊!”

    猛又是一通让人毛骨悚然的jiān笑,向他们一摊手:“没错!是我让你们吃的,可我说的不是军令,真正的军令在我四哥嘴里。”

    帅帐帘一动,一身白衣,一脸淡然的智从帐中缓缓走出,向这些吃饱了开始撑着的军士看了一眼,沉声道:“不闻军令,不得妄动!军令如山,违令者斩!你们可知罪?”

    “违令者斩!?”这些军士吓得浑身冰凉,楞了好半天才一起哀声道:“智王留情啊!我们实在是饿坏了,情急之下才忘了军令,您好歹饶了我们这一遭吧!”

    又有好几名军士一脸悲愤的凄然道:“智王大人!我们几个已经顶着一头鸟粪站了四个时辰,这可都是为了您的军令啊!您可得记着这情分啊!”

    一旁的猛听了顿时哈哈大笑,拍着肚子道:“还真是没功劳都有苦劳啊!你们饿,难道我四哥就不饿?老实告诉你们,我四哥从早上出宫到现在,也是一口水都没喝,方才他在帅帐里也是一动不动的站了半天,除了比你们几个灾星头上少了堆鸟屎,还不是一样饿着肚子挺过来的!”

    这些军士们闻言都是一楞,随即又一起苦苦哀求。练兵场上始终站着不敢动的人这时候可乐开了花,原来饿肚子傻站还有这好处,看你们方才这吃相,现在可都乐极生悲了。另有好些人更在心中暗暗窃喜,“好险啊!幸亏刚才全身酸痛动弹不得,不然这时候也得跟他们一样装孙子求饶了!”

    智淡淡道:“为将者要与兵士同甘共苦,为兵者也要谨遵将令,不闻军令不得擅做主张,你们这群人既然不遵军令,就该受罚!”看着这些人一脸的凄楚,智神sè稍和:“我不会杀你们,毕竟今rì只是cāo演,不是阵前对敌,你们的举动也在我意料之中。我今rì来此,就是要从你们七万人中去芜存菁,挑选jīng锐,另组新军,你们既然过不了这一关,就给我退回自己的营帐,不闻军令,不得擅出,违者两罪并罚!”

    这些人如蒙大赦,齐声谢恩后撒腿就跑回营帐,这一通又哄又吓的,每个人都觉得恍若隔世,能不受罚已是万幸,至少咱们还吃了个恶饱,那些留下来的jīng锐们可还都饿着肚子死撑着呢!

    望着练兵场上那些一动不动的奉令肃立却是早已满脸发青的军士,智点了点头,一指大车,长声道:“很好,兄弟们都辛苦了,先填饱肚子。”

    练兵场上立刻欢声雷动,苦rì子总算到头了,众军士当即奋不顾身,势如破竹般冲了过来,只恨爹娘少生一张嘴,泪水口水一起涌出,瞧这jīng锐当的,小命都快去掉半条了。谁知他们刚跑到大车旁,又听到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已过了第一关,吃完后大家歇息半个时辰,然后打起jīng神来,还有两关等着你们!”

    “什么?这才第一关!?”军士们闻言都是一哆嗦,还有两关!

第十七章 北营练兵(下)

    看着手里攥得满满还未塞进嘴里的大肉馒头,众军士突然都觉得已经有些饱了,还有两关!还没玩够吗?有几名军士忍不住吐苦水:“大人啊!您就不能让兄弟们先吃饱了,再跟我们说这还有两关的事吗?”

    智还未开口,猛已经跳脚叫道:“好!你们几个有种!来,先过那两关再回来吃饭!”

    “饶了我们吧!刚才咱白rì做恶梦说胡话,您就当没听见!”军士们立刻低下了头,张嘴就吃,心里都在想,“先填饱肚子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要当这jīng锐就得挨刀!”

    一边吃一边还有人小声议论,“老哥唉!您看这还有两关会怎么整咱们?是让我们一起绕着上京城爬两圈试咱的腰力呢,还是让我们今晚一起背着铺盖去东门外的乱葬岗坟地里睡上一宿试胆量?”

    “你小子少吓人,轻点声,万一智王原本还没想出什么主意来,听你这么一说就用上你这两招馊主意,那你小子可就得背上一身血债!”

    “说不定这智王是给我们来个虚晃一枪,等我们吃完了再让我们继续站,到时候大家可得留神,不管是狗血淋头还是皇上来传圣旨让我们全躺下,咱们都要一动不动,奉令肃立!”

    一个眼尖的军士忽然低声道:“兄弟们快看,猛王大人背着个箭垛往西边去了,这第二关大概是让我们开弓shè箭吧?”

    “不会吧!咱这儿还剩下近六万人呢?就这一个箭垛怎么shè!”

    “不好,我有不祥之兆!说不定是让我们六万人一起挡在箭垛前,试兄弟们的胆量,然后猛王大人开弓放箭,看我们躲不躲!”

    “┉┉┉┉”

    众军士心惊肉颤的填饱了肚子,东张西望的好不容易撑过了半个时辰,看着智缓缓走近,扬声问道:“大家都吃饱了吗?”

    军士们一起点头,忐忑不安的望着智。

    智指着练兵场西边的箭垛道:“各位看见这箭垛了吗?”他话音一落,就见猛抱着一堆箭矢乐呵呵的走上前来,智抽出一支箭矢,对众人道:“各位所立之处离箭垛约有千步之距,现在我问各位,若要你们站在此地,不得上前一步,不得使用任何弓弩,也不可借助他人之力,是否可以将这箭矢shè到千步之外的箭垛上,若认为可以的站到练兵场的左边,若认为难以做到的,就立于原地。”

    练兵场上鸦雀无声,所有将士大眼瞪小眼,这是要干什么?不用任何弓弩,也不能上前,还不能借助他人之力,就得把这一支箭给插到一千步以外的箭垛上,就算天生神力也扔不到啊!众人正在干瞪眼的时候,猛大声道:“这就是第二关!兄弟们给我想仔细了,记住!人定胜天,大辽将士就要能人所不能!”

    猛的话说得众人心中一振,虽说要把这支箭插到那箭垛上是有点玄,可既然说了是要挑jīng锐,那就得与众不同啊!哪怕是外强中干呢?好些人心中一阵嘀咕,“不管怎样,总不能站着不动自认无能吧?先站到左边去混个脸熟,再仔细琢磨该怎么敷衍。”

    一阵躁动后,有许多人都走到了练兵场的左边,剩下自认愚笨的人立于原地,呆呆看着远处的箭垛,满心想要走到左边去,可越想越觉得这支箭怎么都插不到那箭垛上头,无可奈何中只得乖乖站着,幸好还有一大群连第一关都过不了的人给他们遮羞,倒也不算太丢人。

    猛笑眯眯的走到左边那群军士面前,一点头:“不错!有种!”

    这群军士心中一乐,看来是蒙过这第二关了,正想谦逊几句,只听猛一声大吼:“一群饭桶!”吓得他们脑门直冒汗。

    猛大声道:“真看不出来,你们还都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啊?你们倒是说说,怎么把这支箭插到那箭垛上?不许上前一步,不许用弓弩,不得借助他人之力,要这样都能把这箭shè出去一千步,你们就不是辽兵而是天兵了!说,谁有办法?”他随手拉了一人出来,“你说,有什么法子?说!”

    那兵士暗骂自己倒霉,怎么会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被这猛王第一个就揪了出来。手足乱舞了一阵,他小声说了一句:“我┉我等┉等风吹过来,把这┉这箭┉吹过去┉”这句话说完,连他自己也是一脸的无地自容。

    猛倒是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好小子,还能呼风唤雨,就算有这么一阵风过来,就一定能把这支箭那么准的shè在箭垛上!好!你小子给我老老实实站这儿别动,好好等着这阵风,让大家都长个见识!”

    那名倒霉的兵士只得如chūn闺怨妇般呆呆的傻站着,他身边倒不时有清风掠过,可惜只能将他的衣袖轻舞风中,却不见得能将那支箭送出去一千步。

    所有的北营军士都在偷笑,海会枯,石会烂,沧海也能变桑田,可要等到这么通人xìng的一阵风,估计不是这辈子的事了!

    “还敢笑,好,那你倒是教教他怎么办!”猛又从这左边的人群中拽出了一个人,“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这名军士立刻两眼发直,看了眼那位风中怨妇般的袍泽后,身上一阵冷汗直流,张口结舌了半天才迸出一句:“我┉我去做把大扇子来慢慢┉煽┉”

    “好!”猛乐不可支,“你老兄倒还有双巧手?还有这一身蛮力,能把这支箭扇出去一千步?可惜我这儿没扇子给你,那就委屈你拿袖子慢慢扇吧?你也给我站过去!”

    于是乎,那位在风中摇曳的老兄身边又多了位挥袖狂舞的仁兄,看他双袖飞扬的样子虽没有一丝仙风道骨,倒还是颇有些孙悟空过火焰山的架势。

    “还有人有高见吗?”猛又转头看向了左边的军士。这些军士一齐摇头,没人再敢做出头鸟,面前这两位兄弟的下场已让他们看得悔青了肠子,这时候再敢有高见的人只怕是立刻就得站到他们边上一起受万众瞩目。

    智踱上几步,问道:“既然你们都没办法,为什么要站出来?”

    几个平rì里还算口舌便给的军士硬着头皮说道:“方才┉猛王已说了┉人定胜天,我们想,就算我们没这本事,可┉可也不能认┉自认不如啊┉”

    “人定胜天?难道你们不知道人力有时而尽?身为大辽军士,确是要勇往直前,不甘人后,可若明知是个陷阱还要拼命往里头钻,那就是有勇无谋,若是在与敌交锋时象你们这样不知审时度势,一味贪功冒进,那不但你们自己的xìng命难保,还会害上袍泽们陪你们一起枉送xìng命。”智的声音并不愤怒,却带着一股凛然威势,说得这些人全都低下了头,心里头也慢慢回过味来,看来这两位大人今rì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位猛王是专给人下套子来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给骗上贼船。

    却见那位猛王忽然仰天长叹:“孺子不可教啊!我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上当呢?可惜!恨不能以身相代啊!”众人听了一阵气血翻腾,几yù吐血,他这倒还在悲天悯人呢!可是转念一想却也是无可奈何,谁叫他们自己心志不坚呢!明知道脚下有狗屎还乐颠颠的脱了鞋子再一脚踩进去,这又能怪谁呢?

    智向这些人一摆手,“回营!”又有一大群人灰溜溜的钻回了自己的营房。

    “还有最后一关,还望各位不要让我失望。”智又对那群立于原地的军士说道。

    这群人早已经看了个眼花缭乱,心里什么怪念头都有,想不到傻站着的人居然还过了关,这位智王倒还真不是一般的能耍人!大张旗鼓的又放箭垛又拿箭矢的弄了半天,原来是个天大的圈套。那这第三关呢?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猛忽然从人群里拽出了一个人,大声道:“曲古,你也过关了,你小子还真有点本事!”

    被猛拉出来的人正是几rì前忠闯入北营时,同样被这猛当胸揪住的部将曲古,只见他一脸的苦笑,对着猛连连拱手:“猛王大人,小将这条命━━够贱!所以才能混过两关,再聆听您的教诲。”

    他身边立刻有军士反驳道:“什么叫命贱,咱这叫jīng锐!”人群中不少人都是纷纷点头,猛干笑一声,“说得不错,不过还有一关,jīng不jīng锐要等过了再瞧。”

    众人顿时心生jǐng惕,对这猛王暗暗戒备,心底立下毒誓,一会儿不论这猛王说得如何天花乱坠,都不能再听他的话,哪怕他说鱼在水里,鸟在天上,大家也要一起摇头,绝不认帐。

    “第三关开始,大家都把衣袖扯下一截来!”听了智的话众人又是一楞,怎么这第三关是撕袖子,难道是比谁撕袖子的声音最清脆?众人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听那位祸水似的猛王又开了口:“兄弟们别心疼,不就一件衣服吗?等你们过了第三关,我叫义父给你们每人发件新的!”

    大家一起摇头,绝不能再听他老人家的话了,前车可鉴!不过不管怎样这袖子还是一定要撕的,也别想着会有新的军袍发下来,哪怕rì后兄弟们都要光着一只胳膊上阵冲锋陷阵,今rì这一关也是非得过的,古人都说了,‘赤膊上阵’,那可是要人脱得jīng光抄着家伙拼命啊!毕竟智王还是留了点情面的,只要他们一人一只袖子。

    一阵清脆的撕袖声后,北营将士们都高举断袖,哭笑不得的目视前方。

    “古人云,千金买得士子心,天下任何事物都有他的价值,人也好,物也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买佳人笑,人人都可以待价而沽,所以我要你们在手中的袖子上写下自己的价值,是千两白银呢,还是万两黄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当然,还要写下自己的名字!”智慢悠悠的声音听得众人目瞪口呆,这就是第三关,让他们写下自己值多少钱?这事谁知道啊!总不能在袖子上写下自己大约有十头猪,五匹骆驼,三十只羊那么值钱吧!怎么今天碰到的尽是出奇出格的事!

    正在众人左右为难的时候,猛又在一旁连声催促:“弟兄们还不快点写,这可是最后一关啊!”

    得!写吧!可这要写字得有笔啊!有几名军士忍不住问道:“智王,能给我们兄弟一人一支笔吗?”

    “好大口气!一人一支笔,你们这儿四万多人就要四万多支笔,就算皇宫里也没那么多笔!自己想办法!”猛大声叫道。智向众人一点头:“不错,自己想法子,这也算是第三关里的一道试题!”

    军士们面面相觑,心里都在嘀咕,这智王还真不愧是皇上的义子,瞧他这家当的,多节省啊!袖子是大家自己从身上扯下来的,笔还得自己想办法,没法子,只能去找笔了,可这里是军营,不是翰林院,就算把整座北营翻个底朝天,那也不一定能凑到一百枝笔,这可怎么办?就在大家抓破头皮的时候,忽然有一名军士失声叫道:“血书!”

    听到这两个字的人全被吓了一跳,一齐往智猛二人脸上看去,智一脸不置可否的神情,而猛倒是向那大叫血书的军士一竖拇指:“壮士断腕!勇气可嘉!”

    壮士断腕!?该说是狗急跳墙吧!众军士心里头一通怒骂,今天这一天过的,还真是要人人写个斗大的惨字画在脑门子上,先是饿着肚子站了四个时辰,总算开饭了又被告知吃完了还要再过两关,这顿饭算是吃了个心惊肉跳,吃完后又傻站了半个时辰,看两个更傻的人迎风而立当是消食,接着是人人扯下一只袖子写自己能值多少钱,还不给笔,现在倒是有个危言耸听的家伙蹦出来要大家写血书!瞧这一天过的,还居然没过完!

    众人低着脑袋一阵凄凉,血书!要割点血倒不麻烦,每个人腰里都佩着一把刀呢,可这刀揣着是用来杀敌的,不是割自己的指头写血书的!就在众人一阵犹豫的时候,有几位心凶命硬的人已经一咬牙大声道:“不就是割道口子流点血吗?老子认命了!”

    没错!还真得认这个命,众人又是一阵长叹。只见那几位英雄拔出明晃晃的刀来正要往自己手指头上戳,智王已经突然站到了他们面前,脸上还带了丝难得的笑容,向他们一摆手:“回营吧!”

    这几位好汉当场就傻了眼,智轻叹一声:“匹夫之勇不足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残肢体非生死关头不可轻为,没有笔难到就非要写血书?”

    手握刚刀的几人顿时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狠狠瞪了一眼那叫人写血书的家伙,却见他早已转过了头,这几人只得哭丧着脸跑回自己的营帐。

    侥幸逃过一劫的人暗自庆幸,幸亏刀子拔得慢,看来这血书是一定不能写了,可这找笔的事又该怎么办?幸好!这些闯过两关撑到现在的人就算平rì脑子不太开窍,到了这光景也被逼得开了窍,一阵苦思后,聪明点的人已冲进了伙夫帐,一边跑一边大叫:“拿炭条,用炭条来写!”众人都是恍然大悟,还有好些人干脆跑到了装馒头的大车旁,蘸着油水就在袖子上写了起来,全都忙了个不亦乐乎。

    忙活了半天后总算是写完了,一只只黑乎乎油腻腻的袖子放在了两位大人面前,所有人都伸直了脖子等着他俩发落。

    智一只一只的袖子慢慢看着,淡漠的神sè间掠过了一抹笑容,抄起一只袖子问道:“价值连城胡二,谁是胡二,站出来!”一名军士应声而出。

    智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长笑道:“想不到今rì竟见到了一位价值连城的贵人,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说得这胡二一阵心虚。

    “你这条命太值钱了,看来,真该把你好好的供在皇宫里,怎舍得让您去冲锋陷阵,若是您稍有一个不慎,我岂不是成了大辽国的千古罪人?”智笑吟吟的问。

    胡二抓耳挠腮的怔了半天才道:“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写,我想着,把自己写得越值钱,那就越能受您的重用,再说,这┅这一条命究竟值多少钱,我也不知道!”

    智淡淡道:“这世上最贵重的就是人命,人命关天!可是象你这样写也太耸人听闻了吧?”

    “四哥,这里还有几只袖子写得更好笑,你看,这是千颗珍珠,这是黄金千万,还有一位无价之宝!”猛在一旁笑得直打跌。

    智叹了一口气,“其实该怎么写我早就告诉你们了,千两白银,万两黄金,人贵自知啊。”

    几名军士忍不住问:“智王,您方才不是说这世上最贵重的就是人命吗?可这千两白银,万两黄金的,也不能算太贵重啊!”

    “千两白银是多少?万两黄金是多少?你们知道吗?一千两白银能让一个小户人家舒舒服服的过上三年,万两黄金则足够让一户十口之家衣食无忧的过上一辈子,放眼天下,有多少人为了一点蝇头之利终rì奔波,有多少须眉男子为了几两碎银弯腰屈膝,有多少苦命女子为了几锭缠头之资而流落风尘,卖笑为生,又有多少受战火烽绕的孤儿为了一口吃食而乞讨度rì,忍饥挨饿?难道这些人就不是人?难道他们就不如你们值钱?”智眼中露出一抹洞察世情的深邃,凝视着面前的众人。

    军士们听了都是一阵羞愧,也许他们不懂什么叫悲天悯人,但智口中那人间百态却让他们为之一颤,只听智又道:“兵者,不得已而为之,兵者,为百姓而战,为社稷而战,若你们心中没有装着君皇百姓,人间疾苦,又怎能为君行王道,助君伐无道?”

    看着哑口无言的众人,智拂袖道:“在衣袖上写下自己值过十万两黄金以上的人,回营帐吧,记住,一个人的价值,并非是值多少钱。”

    又是一大群人耷拉着脑袋回了营帐,不过这回过不了关的人心里倒是还算不冤,智说的话也让这些老粗们听得心服口服。

    “一两银子窟哥成贤?”智看着一只袖子上写的字忽然一楞,“窟哥成贤,出列!”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大步而出,他年纪虽然不大,却带着一脸风霜之sè。

    智有些诧异的问道:“你就是窟哥成贤,为什么你写着自己只值一两银子?”

    窟哥成贤一拱手,“回禀智王,一两银子就是小人的身价,不论小人rì后是贫是富,是将是卒,都只值这一两银子。”

    智闻言更觉好奇,猛也凑上前来,连声追问:“为什么?快说!”

    窟哥成贤朗声道:“小人自幼家境窘迫,爹爹劳累成疾而亡,剩下我与寡母相依为命,在小人八岁时,娘亲生染重疾,家中却无钱抓药,无奈中小人只得从邻居家中偷得一两银子,为母亲抓药,本想着待rì后有钱时再想法还钱给邻家,谁知这邻居一家在半年后就迁往他处,从此再无音讯,所以小人自认,这一生只值一两银子,因为这也是我这辈子最羞耻之事!”

    智仔细看了他几眼,微笑道:“窟哥成贤,也许你这辈子只值这一两银子,不过,我可担保,你这一生必定会出人头地,从今rì起,你就是这支jīng锐新军的副统领!”

    “什么?”不但是窟哥成贤,他身边的将士们也一起惊呼。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知耻敢言,更是丈夫所为!窟哥成贤,你这一两银子,我要了!”智走近窟哥成贤身前,大声赞道。

    窟哥成贤满脸通红,紧紧盯着智,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小七,这里大约还有多少人剩下?”智问道。

    “猛踮起脚来望了半天才说道。

    黑压压的一大群,大概还有近三万人吧?”

    “三万人,今rì此行可算是所获颇丰,很好。”智一点头,“剩下的事就轻松了,让这里原本担任部将的人一起进帅帐,商议收编之事,其余的兄弟就先散了,好生休息一rì,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将士们听了齐声欢呼,这又惊又喜的一天总算是熬过去了。

    智领着十几名部将和那刚晋升为副统领的窟哥成贤入了帅帐,将这支新军该如何编整之事仔细的告诉了众人,听到他有条有理的分配调派,这些将领们对眼前这位智王算是彻底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一月里,大家就先暂时驻扎在这北营,我会每rì来此,一月之后,再另驻他处,我不在的时候,一切事由就交予副统领窟哥成贤,众位可有何异议?”智将三万余人分编完整后,问道。

    众人都是齐声应命,窟哥成贤忍不住道:“智王,如此重任,小人只怕难以胜任。”

    智一笑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用不成才,大丈夫立于世间,遇到难事就要设法迎刃而解,而不该知难而退,你以后也不要再自称小人,因为,你已是大将之才。”

    窟哥成贤心神一阵激荡,忙恭身一礼,满怀感激的大声道:“末将听命!”

    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向众人仔细嘱咐了一阵,才与猛相偕而去。

    离开北营,二人并骑驰骋在大道上,今rì一举收得三万人,兄弟俩心里都是非常高兴。

    “四哥,为什么一个月后你要把这些人送到别处?三万人可是支大军啊!”

    “一个月后南院大王耶律阮就会来北营接任,所以要把这三万人驻扎到别处,至于派往何地,今晚还要再跟兄弟们商议一下。”智想了想又道,“小七,这几rì你若无事,四哥想让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好不好玩?带不带劲?最好是象今天一样。”猛立刻来了劲。

    智摇头一笑:“四哥想让你去多陪陪一个人,刀郎,他自幼惨遭大变,因此xìng情冷漠遗世,卫龙军里也一直很少有人能跟他说得上话,我担心他长此以往下去会愈渐孤僻,所以才要你这调皮捣蛋的小魔头去缠缠他,怎样?”

    “能欺负他吗?”猛眼珠一转,突然开心的一笑:“四哥放心,我一定有办法,你是想看他笑还是看他翻跟头?”

    智忍不住放声长笑:“好!不愧是连义父都头疼的小七,这个刀郎,还真得由你去缠!”

    猛得意的一抖缰绳,“大哥早说过了,老二风流老五狂,无恶不作是小七!四哥!我们比比谁的马快,如果我赢了你就得跟我一起去偷看五哥的心上人!”

    “好!一言为定!”智一挥马鞭,两兄弟立刻你追我赶的在大道上一阵疾弛。

    “不对,四哥,我身上肉多,马儿吃重,跑不快,我吃亏的!”

    “好象是你先提出要比谁马快的吧?怎么又觉吃亏?喂,小七,你怎么抢我马鞭?”

    “这叫兵行诡道,是四哥你教我的,这下不吃亏了!”

    “我什么时候教你抢人马鞭的?”

第十八章 江畔一谈(上)

    “什么?把你昨rì从北营里刚选出来的三万人全都派往幽州?”刚散完朝回到御书房的耶律德光听到智的请求后不由一楞。

    智恭谨点头:“是,智儿还恳请义父下道密旨,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耶律德光皱起了眉头,“调军遣兵本属常事,为何要下密旨?而且幽州之地非比寻常,乃是大辽国南边的一道重镇,又与中原紧紧相邻,那里本已驻有两万军马,若是再派三万人马过去,定会引来中愿诸侯的猜忌,以为朕要挥军南下,到时候万一惹起战端,朕答应你的永不南下的誓言就要变得荒唐了!”

    智微笑道:“此事义父尽可放心,最邻近幽州的中原诸侯是后晋皇帝石敬瑭,此人虽是个反复无常,xìng情yīn柔的卑鄙小人,但他如今正在对中原其他诸侯用兵,所以绝不敢与大辽结下任何嫌隙,引发战端,惹来腹背受敌的两难之境,再说他的皇位也是义父当年南下时帮他扶上去的,以石敬瑭的为人只会处心积虑的讨好义父,怎敢得罪大辽,而且以我看来,石敬瑭此人狡诈有余,才干不足,难以与各国诸侯逐鹿中原,也许几年之后,他的帝王之位就是一场黄梁梦!”

    智顿了顿又道:“在幽州城里现在驻扎着两万军马,其中有一万五千人是战王的旧部,我还想请义父再下一道旨,把他们先调往应州,再把如今在上京城内由汉官张砺掌管的一万汉人兵士拨往幽州,那些中原边境的军民们见到义父调至幽州的人马全是汉人,他们心中的戒备疑虑也会大为减轻。”

    耶律德光想了想倒也有理,颔首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张砺手下的一万汉军留在上京城内难免会与辽人的禁卫军有些不和,把他们调往幽州后确能一举两得,智儿,你这样调派兵马究竟有什么用意?是不是┉”耶律德光犹豫了一下后直言道:“你是不是还在提防着拓拔贤弟?你这样做的用意是不是想把拓拔贤弟的旧部都一步步的收编重整?”

    智低着头不作声,良久才道:“请义父责罚。”

    耶律德光叹了口气:“算啦,朕怎么会责罚你呢,你的提议朕也一定准奏,只不过,朕这样做却是有些对不住拓拔战贤弟!”

    智忽然抬头道:“义父,若战王真是对您一片忠心,那他就绝不会心生不满,他散部在燕云十六州的二十万大军虽然是他的旧部,可他们也是皇上的臣子,本就该任由您来调遣。”

    耶律德光无奈的一笑,张嘴想说什么又止住,毕竟这义子的一片苦心也是为了他,笑了笑后又问道:“智儿,为什么你会选中幽州?燕云十六州里最靠近中原的是涿,莫,瀛这三州,而拓拔贤弟驻扎旧部最多的地方是蔚州,他在那儿足有三万旧部,你为什么会偏偏选中幽州?”

    智答道:“因为燕云十六州里最繁华广阔的的城池就是幽州,幽州城里百业兴盛,城池极为坚固,还囤有大批钱粮,其余十五州的军饷粮草都是由义父从别处调拨补给,唯有这幽州是自给自足,从不需要朝廷cāo心,而且幽州城外地势广袤,女真族的游牧也在幽州城外散居,近年来女真族rì渐强大,已有四万余人,不得不小心提防,所以我才会选中幽州。”

    其实智的心里还有一层深意,要是拓拔战果然心生不轨,那就一定会先动用这燕云十六州的旧部,让这些兵马先一举攻下十六州再图谋上京城,可是只要自己能掌握住钱粮最丰,自给有余的幽州城,利用城壁坚厚的幽州拖住拓拔战的大军,并由此切断拓拔战大军的粮草补给,再与上京城首尾呼应,前后包抄,只要围上一个月,拓拔战的军队就会耗尽粮草,不战而溃。当然,这一层心意智是不敢明说的,因为不但是耶律德光坚信拓拔战的忠心,就连他自己心里也不敢肯定这拓拔战一定就会谋反,他之所以会怀疑拓拔战的忠心,只是因为他在三年前第一次看见拓拔战时看出了此人的锋芒与霸气,但这几年来智一直未能察觉到他任何的谋反迹象。在智的心里,他也一直担心自己万一冤枉了忠良,所以他对拓拔战的疑心也从来只让自家兄弟知道,不敢稍有半分透露,生怕被小人误传谣言,引发事端。

    耶律德光并不知智的真意,但他也知智所为都是为巩固自己的江山,一脸慈和的看着智,温言道:“智儿,你果然是思虑周密,面面俱到,这些事就按你想的去做,朕知道,你永远不会令朕失望。”

    “多谢义父。”

    耶律德光又笑道:“昨晚上猛儿跑来告诉朕你在北营挑选jīng锐的事,朕听了险些笑破肚子,也亏你想得出这么三招来,那些北营将士昨rì算是长了不少见识!”

    智笑而不语,隔了片刻道:“义父,您认为那右丞相娄德是个怎样的人?”

    “是头犟驴子,犯起倔劲来天不怕地不怕!有时候朕也拿他没办法。”耶律德光连连摇头:“不过朕欣赏的也正是他这股执拗,智儿,你怎么会忽然问起他来?是不是因为他那宝贝儿子看上了你们小妹,这事忠儿早就跟朕说过了,放心,这娄啸天的人品才学都属不错,和你们这位小妹倒也挺匹配的。”

    智微微一笑:“是,小妹身世可怜,家人早丧,能有一位疼她怜她的与她相依一生,我们几兄弟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对了,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听在心里,除了自家兄弟,别对任何人说起…”耶律德光忽然想起一事,才一说出口,神sè忽变得古怪,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又象是有些尴尬,迟疑了半天才道:“此事不提也罢,反正你rì后自会知道,到时候可别怪义父行事太过心软。其实朕也是…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念旧罢了。”

    智听得莫名其妙,义父一副吞吐难言的样子甚是罕见,不过看情形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智也就微笑不语。耶律德光想想心里这事倒也不值与这义子提起,干脆岔开话去,两人又闲聊几句,见智渐渐少语,耶律德光不由摇头苦笑,“你啊!每次来见朕都是有着一大堆的事要告诉朕,可说完了又寂然无语,稍坐片刻就又要跑出去忙这忙那的,心里总有着cāo不完的心事,智儿,别总是累着自己,好生休养几rì吧?今rì你就在这里多坐上一会,养养神,看你cāo劳的样子,义父好心疼。”耶律德光关切的看着智,眼中的神情比皇上对待忠臣多了一份真挚,比慈父嘱咐爱子更多了一份怜惜。

    “是,不过我已忙惯了,若真要突然诸事不管的空闲几rì,反而会有些不适。”智微笑而道,心中涌起一阵暖意,这份慈父的关爱正是他们七兄弟最大的温暖。

    “就知道你改不了这个毛病,只要一出这扇门,你又会忙个不可开交,有时候朕真想痛骂你一顿,再把你锁在房里关上十天半个月的,不长上几斤肉就不放你出来!”耶律德光长叹一声,看了眼又是低头无语的智,只得道:“罢了,你就忙你的事去吧,记住!要是你累出病来,朕绝不会轻饶你!”说到最后一句,耶律德光的嘴角挂上了无奈的笑容。

    智微笑着又陪义父聊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智刚一走出宫外,宫门处就走来一名中年文士,向智一施礼,“智王,战王想与您一叙,还请智王赏光勿辞。”来人正是战王拓拔战的军师慕容连。

第十八章 江畔一谈(下)

    “战王想见我?”智脸上掠过一丝莫测深浅的笑容,“好,我倒正有事想要拜访战王。”

    慕容连一招手,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宽敞的四驾马车立即迎了上来,“请慕容先生稍候片刻。”

    智回身叫过了一名宫门外的禁卫军,“烦劳你去一下伴天居,就说我有要事需办,让我五弟替我去一趟北营。”这些禁卫军这几rì里早已久仰护龙七王大名,听了智的吩咐,赶忙一连声的答应。

    “战王此刻大概不是在百臣院吧?还要有劳慕容先生引路了。”智一摆手,与慕容连上了马车。

    “智王怎知道战王不在百臣院内?”慕容连问道。

    “百臣院里人多眼杂,怎能让我与战王畅怀一叙。”智淡淡答道。

    “智王果然心思缜密,战王此刻正在北门外的流枫江畔恭候您的大驾。”慕容连含笑点头,陪坐在智身侧,一路与智聊着新政,智虽觉他故意说起新政,有些刻意逢迎,但听他对新政颇有独到见解,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

    上京城北门外十里,有一道延绵数里的小江,在江河两畔都长满了枫树,每到秋意渐浓时,一片片火红的枫叶飘落于江中,使得这江水望去艳红如火,渐渐的,这条江就被人称为流枫江。

    江水一畔,一名紫衣男子悠然而坐,手中一根钓竿,垂钓江河。一眼望去,江水如镜人怡然。

    马车悄悄停下,智漫步而出。

    紫衣男子笑着一招手,示意智在他身边坐下,“智王心系天下,终rì忙于朝政,今rì肯赏光来此,是我之幸。”

    智躬身一礼,在他身边坐下,“您是皇上义弟,即是我们七兄弟的叔辈,叫我一声智儿就可,智王之称却是不敢当。”

    拓拔战微微一笑,看着身边这位气质雍容脱俗的少年,一点头:“好,那我们今rì就不拘俗礼,智儿,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此?”

    智也看了眼这位清瞿儒雅,却以战王之号名扬天下的男子,一笑道:“总不会是让我来陪您垂钓的吧?不论是什么事,您尽可开门见山。”

    拓拔战长声笑道,“快人快语,所以我这一生最爱与聪明人说话,既不用兜圈子,也不怕被人会错意。”他忽然转头直视着智,双眼亮如夜星,“智儿,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疑心我会谋反?”

    智似是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神sè没有一丝变化,“其实方才我在来此的路上就在想,您一定会有此一问,但我却不知道,您是因为一片忠心被我误解才会直言质问于我,还是为了隐瞒真心故做此问,以示胸中磊落,可惜,我不知道。”

    拓拔战静静的看着智,脸上渐渐有了丝笑意,突然仰天一笑:“好!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奇人慧语惊世间,智儿,你的心计才智,真是天下少有,佩服!其实我也一直在想,你会如何回答我这一问,是坦然承认还是矢口否认,如果你承认了,那你就是机智有余,沉稳不足,如果你否认了,那你更是空有过人之智,却无应变之才,但是,我万万没有料到,你竟然会如此回答,妙!”

    “战王,其实我是否怀疑您并不重要,只要您愿意永远做一位战王,让天下人仰慕您的威名,敬佩您的忠心,那,你我二人心中的疑问,就永远也不需要有答案。”智的声音很平和,也带着一股诚挚。

    拓拔战欣赏的看了他一眼,赞道:“你们七兄弟最让人欣赏的并不是你们的各有所长,而是你们的赤胆忠心,你们对皇上的忠心,连我都自愧不如!”

    智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仿佛带着一股对往事的追忆,“在我们兄弟七人还未曾遇见皇上的时候,大哥曾对我们说过一句话,他说他心里最想要的东西并不是可以让我们饱餐一顿的美食,也不是一件可以让我们御寒的棉衣,而是一份亲人的关怀和照顾,哪怕是一顿严厉的斥骂,至少也可以让我们感受到这个世上还有人爱着我们,疼惜着我们。而义父就是给了我们这一切的人,所以┉”智没有说下去,只是转头望着拓拔战。

    “所以这个世上若是有人敢对你们的义父不利,你们绝不会放过他,哪怕付出任何代价?”拓拔战的脸上也带着一股肃然,这七兄弟的忠心绝对值得让任何人心生敬意。

    智的回答切金断玉般决绝,“要杀皇上,先杀我!这是我们七兄弟随时都可以对天下所有心怀不轨之人说的最真心的一句话!反之,要是有人敢阻止我们守护义父的江山基业,那就是遇佛弑佛,遇神杀神!”

    “汉高祖刘邦曾写过一首名为大风歌的诗,‘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首诗是当年刘邦御驾亲征,平定了九江王英布的叛乱后,回归故里沛县时有感而做,刘邦得到了天下,更希冀能得到忠臣为他捍卫江山。而你们,就是皇上已经得到的忠臣,有你们在,还有谁敢觊觎皇上的江山!”拓拔战一抖手中钓竿,微笑着又问:“智儿,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怀疑我?是因为我战王的威名太盛,还是因为我军权在手?”

    智没有回答,却转身指着江面道:“战王,在您看来,这江里的鱼为什么会被人钓上来?那是因为它们太贪心,放着逍遥自在,遨游四海的rì子不过,却要贪图饵上之食,终于自食其果。”

    听着智语中的深意,拓拔战忽然一抬手,钓竿从水中扬起,钓竿上空无一物,无饵无鱼,他指着空荡荡的钓竿,悠然道:“在我看来,这江里的鱼倒全都是与世无争,不受利诱,只愿安稳度rì,就算渔翁整rì守在这里,也只会空手而会!”

    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笑,笑容淡雅纯挚,“若真如此,那这位渔翁已经可以满载而归了!”

第十九章 满天春雪(上)

    拓拔战一阵长笑,将钓竿鱼篓一起扫入江中,“其实,我早已厌倦了坐这战王一位,至于当年跟随我的那些旧部,我相信,只要有你在,一定可以好生安置他们。”

    智神情微变,他想不到拓拔战竟然会看得如此透彻,似乎早已料到自己会慢慢重编收整他的旧部。默默望着面前这位风采翩然的男子,智忽然躬身一礼,却没有说任何话,他清楚的知道,拓拔战一定明白他的心意。

    “何必多礼?”拓拔战澹然一笑:“若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也许,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吧,不过,我在你这般年纪时,却是远不如你。”

    智谦逊的一笑,由衷道:“晚辈狂妄,怎可与战王并论。”

    拓拔战笑着一拍他的肩膀,“来,再陪我聊聊,这世上值得与我一谈之人太少了,其余碌碌之辈不是对我阿谀奉承,就是有求于我,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不过今rì你这位渔翁就别急着满载而归了。

    “晚辈当得遵命。”智微微一笑,坐在了拓拔战身边。两人坐于江畔,随口说些逸事闲趣,看江水波荡,拂初chūn和风,其实智即便是在自己兄弟面前也甚少说这些琐碎之事,但今rì却与这战王在江畔畅谈许久,只因两人都很默契的绝口不提国事,政事。一直聊了数个时辰之后,智才起身告辞,拓拔战本要派人送他回宫,智却婉言谢绝。

    等智的身影走出很远,慕容连才从马车上走下,来到拓拔战身边,轻声道:“战王,您看这少年如何?”

    拓拔战没有立即回答,眼中似有锋芒徐徐闪烁,在江边随意踱出几步,忽然一笑,“不论是做知己还是死敌,都是人生一快。可惜,十八前遇到他们的人不是我。”

    小道上,护龙七王的飞牵着两匹马守侯在路边,他一直注视着小道尽头,直到看见智缓缓走来,他脸上绷紧的神情才松弛下来。

    智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坐上马车离开上京城后,六弟就暗随车后。

    “四哥,你没事吧?”

    “不会有事的,只是闲聊了几句,六弟,你带来了多少人?”

    飞笑着道:“来了十名卫龙军,本来刀郎也要跟着来,不过他被小七给紧紧缠住了,一会儿逼着他讲笑话,一会儿又拖他去御厨房偷东西,把刀郎吓得见了他就逃,有小七缠着他,这刀郎怕是过不了安生rì子了。”

    两人轻笑一阵,飞又问:“四哥,战王找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今rì之事倒是让我措手不及,与他闲聊了这许多时辰,我竟然还是不能看透他的本意,这位战王的心机谋略,真是深不可测。他的一举一动都象是一片忠心,心怀坦荡,可是自古以来,那些大jiān大恶的乱世枭雄,又有哪个不是城府深沉。”

    飞安慰道:“四哥,你就别再cāo心了,依我看来,也许这位战王真是心思恬退,若说名利权势,他又有哪样没有呢?”

    “希望如此。”智轻声道,“先回宫吧,天sè已暮,兄弟们都等着呢。”两人扬鞭催马,返回皇宫。

    刚一回到伴天居,就看见猛手舞足蹈的狂奔而来,手上还高举着一件衣服,他身后则是一脸气急败坏的将在拼命的追着他,忠与错二人站在一旁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一对活宝你追我赶。

    “小七!给我站住,把衣服还我!”将跟在后头大声急叫

    “不行,我要告诉哥哥们!这件衣服是你的吗?这可是件女人的衣服!”猛躲到了大哥忠的身后,得意的大笑。

    飞笑着道:“看来小七又在胡闹了,咦,这还真是一件女人的衣服?”兄弟几人闻言看向猛的手中,他身上高举挥舞的果然是件女子的衣服,衣服上好象还有些湿漉漉的淌着水滴。

    猛绕着几个哥哥一阵乱跑,一会儿把智推到将的面前,一会儿又钻到错的背后,大叫道:“快拦住五哥!我有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你们!”几兄弟都感好奇,只见将急得满头是汗,却又抓不住泥鳅似的猛,只得连连哀求:“小七,别乱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猛得理不饶人的大叫道:“不行,我一定要告诉哥哥们!”

    将急得直叫:“你这没大没小的小胖子,寻我开心很有趣吗?别忘了我是你兄长!”

    猛叫得比他更响:“神气什么?我大哥是你长兄!寻你开心当然有趣了!”

    智看着好笑,问道:“小七,什么事?又在欺负你五哥了?”

    猛躲到了错的身后,举着衣服大叫道:“大家看,这是件女人的衣服,不但是件新的,而且还是湿的,因为这是五哥刚洗过的,五哥在给他未过门的婆娘洗衣服,被我逮个正着!丢人吧?”正要扑上前来的将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一动不动的呆呆立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众人一起紧紧盯住将,齐声喝问:“什么?”

    “说你跑出去杀人不奇怪,说你给女人洗衣服┉你什么时候那么出息了?”错凑到将的面前,从头到脚的上下细看。

    将已是一脸的羞愤yù死,无奈的瞪了猛一眼,看着兄弟们咄咄逼人的眼神,他只得象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低头道:“这是我方才从北营回来的时候在路上买的,本想┉本想送人的,后来,后来掉地上弄脏了,所以┉所以才擦了几下,没想到被小七看见,这是误会啊!”

    猛捂着肚子狂笑道:“擦了几下会那么水灵?我明明看见你端着个盆子在洗,还想赖!”

    错yīn声yīn气的冷笑道:“什么东西不好送,胭脂水粉,金银首饰,你偏要送人衣服?你该不会是把个小家碧玉身上的衣裳给扯烂了,所以才要赔人家一件吧?老五,行啊!够狠!什么时候教你二哥两招,让我也去赔人家几身衣裳!”

    忠笑着去取猛手上的衣服,“小七,快还给你五哥,不然弄脏了又要害你五哥再洗一遍!”兄弟几人听了又是一阵哄笑。

    将急得连连跳脚:“大哥,连你也取笑我?”

    “这可不能怪大哥。”错一脸的正气,“这都是因为你干得这事太惊天动地了!五少爷,我看以后你跟人打架也别用什么狼扑枪了,只要你随手拿件衣服一晃,再厉害的对手都会当场笑死,你先把狼扑枪还给二哥,让二哥给你改成一根晾衣杆子,这叫物尽其用!”

    将满脸紫涨,全身发软,看着眼前一个个神情古怪的兄弟,突然急中生智,转头对智道:“四哥,我今天去北营碰到件好笑的事,原来被你选出的军士里有好些目不识丁,大字不认一个的,他们昨天过你那第三关的时候,全是照着身边的人抄的,等过了关后,这些人都乐得大叫祖宗积德,幸亏没让他们去抄那几个写自己价值连城的活宝,不然就冤死了,怎样?这事好笑吧,我当时听了差点笑破肚子!”

    将一边眉飞sè舞的连说带比划,一边捂着肚子大笑,可他干笑了一阵后才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傻笑,兄弟们依然目不转睛的瞪着他看,唯有智说了一句:“别岔开,再说说你洗衣服的事。”

    将立刻目瞪口呆,猛还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五哥,死心吧,一年之内什么事都不会让兄弟们分心的,你这事做的太绝了,现在哪怕天上掉馒头砸死人,地上长金条戳死人,也没人会在意的。”

    “还不是你惹出来的祸水!”将两眼瞪得彪圆。

    “五弟,我今天在外头跑了一天,你看,我这身衣裳也有些不太鲜艳了,能不能烦劳你帮二哥一把!你也甭太费力,洗的和你手上这件一样干净就行,二哥生来随便,不挑剔!”错一开口就把将气得眼冒金星,回头yù找个救星,却是人人不怀好意,就连平rì最老实腼腆的飞也一脸郑重的叮嘱道:“五哥,这事让兄弟们心里有数就行了,家丑不可外扬,你千万别往外头传,我们以后还想偶尔出趟宫,见见人呢,这事要被人知道了连义父都救不了我们!”

    几兄弟一起点头,忠一竖拇指,夸道:“还是六弟想得周到!”

    将被气了个半死,咬牙切齿的盯着罪魁祸首猛,“小七!我看你以后成亲了给不给人洗衣服!”

    谁知猛竟然扑通一声跪下,右手高举,大声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猛今rì对天立誓,今生今世,宁愿杀人放火,逼良为娼,也绝不会给婆娘洗衣服,如违此誓,情愿替我五嫂洗一辈子衣服!”

    将大叫一声,绝望的一头栽倒。

    这一rì下来,将一声不吭,见人就躲,可惜直到了深夜,兄弟们都**歇息的时候,大家还能清晰的听见猛房里传出的一阵阵梦呓:“五嫂,这件衣服我洗得还算白净吧!”

第十九章 满天春雪(下)

    rì复一rì,转眼就是一个月过去了,在这一个月里,护龙七王都忙得不可开交,从北营里挑选出的那三万军士,再加上执意要跟随着错与将二人的赫连络与阿胡儿的手下,一共有了近四万人,由他们几兄弟轮流演兵cāo练。而智每rì还要助耶律德光一起料理朝政,两头皆忙,在这一个月里,他们的小妹萧怜儿也与那右丞相娄德的爱子娄啸天rì渐情浓,萧怜儿还带着娄啸天来看了他们兄弟几次,见到他俩两情相悦的样子,护龙七王都大为欣慰。紧锣密鼓的一个月过去后,兄弟几人才算喘了一口气。

    这一rì,足足憋了一个月没惹事的猛一大早就冲进了后宫,大叫大嚷的跑到了公主耶律明凰的房中,在大辽国里,如此目无王法的也就只有他一人了,连皇上的寝宫他都是说去就去,又何况公主闺房,至于男女大防之事,既然他又不太懂又不在乎,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只得跟着不在乎了,反正他与公主一直就如亲生姐弟一般。

    耶律明凰看见兴冲冲直闯进来的猛,倒也早习已为常,笑问道:“小七,是不是又来我这儿找蜜饯果子吃了,自己拿吧,都放在桌上呢,刚才听到你的叫声,我就让侍女们给端来了,你倒是有一个月没来给我添乱了。”

    猛不客气的先抓了一大把蜜饯,这才坐到了公主面前,却不说话,只是瞅着她看。

    耶率律明凰好奇道:“怎么一句话都不说,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想让我去给你办?说吧,什么事?”

    猛笑着道:“姐要先答应这件事,我才告诉你。”

    耶率明凰笑道:“你不说我怎么答应你,对了,你倒是先说说这一个月里都在忙些什么,怎么这段rì子都看不到你们几兄弟。”

    猛一边吃着蜜饯一边道:“这个月的事可太多了,一个月前我先跟四哥去了趟北营挑选jīng锐,把那儿的七万人都调戏了个够,然后哥哥们天天忙着给挑出来的人cāo练,我也跟着在那里受罪,忙了个半死,幸好有个跟木头似的刀郎给我解闷,一空下来我就逼他唱小曲说笑话,吓得他见了我就逃,可惜他命太苦,我这儿又有大哥的那条藏獒云狼,又有六哥的海东青飞羽,他刀郎根本无处藏身,上天入地都能被我追到,现在只要他一看到我就双腿发软,脸上什么颜sè都有,就是面无人sè!”猛说得忍不住哈哈大笑,想来那刀郎已是被他给缠得痛不yù生。

    耶律明凰摇头笑道:“你这人就是个混世魔王转世,整rì里就是欺负人!”

    猛不服道:“我才没欺负他,是四哥让我干的,四哥说刀郎生xìng太孤僻,让我给他热闹一下!”他忽然压低声音道:“说起四哥来,他近rì也算是艳福不浅啊!”

    耶律明凰眼中掠过一丝异样,“智?他怎么了,什么艳福?”

    猛得意道:“四哥这几rì常去几个王公大臣家,本来只是为了朝政之事,谁知在去新任的左丞相莫洪家时就惹出事了,莫洪为了套交情,把家里人都带出来引见给四哥,莫丞相的女儿莫怡君一看见四哥就满脸通红,还躲到一边不停的偷眼瞧着四哥,原来这小丫头听说四哥大名后一直念念不忘,还玩什么暗中倾心,只可惜没法子见上一面,四哥那天自己送上门去,把小丫头乐了个心花怒放,后来她还趁没人的时候悄悄给四哥递上一个荷包,莫丞相这老狐狸也看出了女儿的心思,等四哥第二天再去他家的时候,这莫丞相干脆躲了起来,还让他女儿出来给四哥端茶,把四哥蒙得发呆!”

    “那智对莫家小姐是不是也有些情意?”耶律明凰的声音愈渐低沉,不过猛丝毫未觉异样,顾自己长叹了一声:“情意?惊异倒是不少,哪有什么情意啊!四哥从此之后就再没敢上莫丞相家,连丞相府门口那条大街他都没敢再往上踩个脚印,二哥说了,这就叫‘痴情女情窦初开遭当头闷棍,chūn闺梦里正相思逢恶鬼压床,’这位受尽宠爱的莫家小姐从此算是一头栽进苦rì子里了,谁叫四哥是个冷人呢,这艳福他算是没福消受了。”

    “既然智对莫家小姐并无情意,那他为何又要收下那莫小姐赠他的荷包?又为何第二天还要再去丞相家?”不知怎的,耶律明凰对这荷包之事似是有些在意。

    猛哈哈一笑:“原本我们也在奇怪,后来逼着四哥一问才知道,原来四哥在别的事上比任何人都要多几个心眼,可在这事上却是什么都不懂,他刚接过莫小姐情意绵绵递过来的荷包时还以为是莫丞相知道了什么隐秘之事,当着许多家人的面不敢声张,这才叫自己女儿偷偷送个信,那莫小姐的满脸羞红之sè也被四哥当成了是他家里有难言之隐。当时四哥就留上了心,等他急匆匆跑出丞相府打开荷包一看,荷包里只有莫小姐抄来的一张诗笺,上面是首李白的三五七言诗,‘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说到这儿,猛又是一声长叹:“为了以后可以取笑四哥,我背了一天才把这首诗给背下来,苦啊!绕口啊!姐,你说这莫小姐不是存心消遣人吗!写什么诗呢?干脆写上‘我想嫁人,不嫁别人,就想嫁你,’那多省事啊!”

    “谁让你去背这首诗了,又不是莫小姐写给你的。”耶律明凰听了一阵失笑,“智看了这诗又如何呢?难道这位千金如此刻骨的一片痴心不能打动他?”

    “痴心!”猛哈哈一阵大笑,笑了半天才捂着肚子道:“最让人笑掉大牙的事就是这时候来的,四哥一看到这首诗就变了脸sè,他压根没想到这是人家千金写给他的相思情诗,还以为这诗里藏着什么惊人暗语,所以才要那么隐秘的递给他,结果四哥一路上都是念念有词的走回伴天居,对着这首诗就是一通瞎揣摩,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于是就琢磨着会不会是诗笺上有什么秘密,他先拿了块明矾往诗笺上擦,接着又凑到蜡烛上熏,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暗句隐藏,结果呢?当然什么都不会有了,除了那张原本香喷喷的诗笺被糟蹋出一阵怪味来,接着四哥脑中灵光一闪,想到这是唐朝诗仙李白写的,赶紧去找来了李白所有的诗句,拿着那张诗笺一首首的对着瞧,可怜啊!累了个昏天黑地,什么破绽都没找到,偏巧那天我们几个都在北营里,四哥又生来谨慎,没找到蛛丝马迹他还不愿让我们陪他一起瞎cāo心。结果他捧着这张诗笺反复念了又念,想足了一个晚上,实在是没办法,只得第二天又去了右丞相府,结果┉”猛说到这儿又是一通大笑。

    想到平rì里雍容聪慧的智竟拿一首情诗无可奈何,耶律明凰也是一阵好笑。

    猛揉着肚子喘了半天气才接着道:“结果莫小姐见心上人一脸焦急的又上了他家,当然是又羞又喜了,而四哥看到莫丞相不出来,还以为丞相家中果然有变,当下连声追问莫小姐那首诗里究竟藏着什么意思,哈!当然有意思了!莫小姐一脸的娇羞,扭扭捏捏的说了句,‘意思就在字里行间,智王何苦明知故问,’这一来四哥就蒙了,意思就在字里行间?那怎么会想不出来呢?结果他们俩一个脉脉含情芳心羞涩,一个闷着脑袋扎牛角尖,折腾了半天,莫小姐才细若蚊蝇的说了一句,‘智王玲珑之心,怎会不明这诗中痴心之意。’晴空霹雳啊!四哥差点当场昏过去,傻兮兮的在丞相府厅堂上站了足有一顿饭的工夫,莫小姐也夫唱妇随的陪着站了半天,然后眼前突然一花,心上人不见了,一问家丁,原来心上人已经落荒而逃了!”猛好不容易憋着笑说完,已是笑得一头坐在了地上。

    耶律明凰早已笑弯了腰,“想不到素来才智过人的智也会碰上这等尴尬之事。”两人又笑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耶律明凰忽然幽幽一叹:“难为智了,他所有的心神都用在了父皇的江山上,其余儿女情长之事却是无暇顾及,否则,以他的心智怎会有此误会。”

    “没错!”猛大声附和:“我们刚知道这事的时候也是笑得要断气,后来哥哥们都说了,干脆来个火上浇油,一起上莫丞相家提亲去┉”

    “智答应了吗?”耶律明凰插口问。

    猛摇了摇头:“四哥不肯,我拿龙王怒顶着他去他也不肯,一个劲的说自己绝无此心,没办法,这事只能先扔开。”

    “强扭的瓜本就不甜,智的心思本就难以捉摸,他既然不肯,你们也别再逼他。”耶律明凰的脸上有着一抹莫名的轻松之意,却是一晃即逝。

    猛笑着道:“不怕,哥哥们都说了,烈女怕缠郎,这话反过来也一样,只要兄弟们齐心协力,一定有办法把四哥骗进这温柔乡里!”

    耶律明凰笑着啐了他一句:“别老是欺负你四哥!”她转念一想,又问道:“你今rì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此事,想让我帮着你们去劝说智,除了在你们几兄弟和父皇面前,你这位四哥对谁都是冷冰冰的,这个忙我可帮不上。”

    猛忙道:“不是这件事,我是想找姐陪我去见一个人!”

    “见人?见谁?我可不愿随便去见什么人。”

    “不是外人,将来就是自己人,我想让姐跟我一起去见见五哥的心上人,虽然我们还没见过这个女的,不过五哥早就被她迷得七荤八素,一副任她宰割的样子,所以这女的一定是个大美人,我怕他俩将来成亲之后,五哥会被她欺负,所以要姐跟我去见见她!”

    耶律明凰奇道:“你拉我去见她是想干什么?”

    “让她知道我们娘家也有个大美人啊!还是个倾城倾国的绝代美人,让她一看见姐之后就自惭形秽,没脸见人,只能老老实实的嫁给五哥!”猛得意洋洋的道。

    耶律明凰笑斥道:“我可不陪你去胡闹。”心里却是一阵欣喜,任何女子被人夸赞美貌,都会心中愉悦。猛拉着她的手不依不饶的一阵狂摇,正要再逼她答应,忽然呆了一呆,转头往窗外看去,大叫道:“雪!下雪了!三月下雪!怎么连chūn天都会下雪!”

    窗外,果然已是飘下片片雪花,点点晶莹,洒落人间。

    耶律明凰望着窗外忽然飘舞的满天飞雪,先是一怔,随即满脸欣容,“三月雪,三月飘雪,二十几年来的第一场三月雪!一世难逢的雪灵之季终于降临了!”

    猛一脸的迷茫,“三月雪?什么雪灵之季?姐,什么意思?”

    “雪灵之季一开始,上京城内所有的少年男女都会一起来这雪灵之季!”耶律明凰高兴的连声欢呼:“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这是所有人都在期盼的一天,雪灵之季!”

第二十章:雪灵之季 (上)

    “什么是雪灵之季?姐,你到底在说什么?”猛听得一头雾水。

    耶律明凰满脸笑容,眼中流露出无比喜悦的神采,“雪灵之季是辽人最古老的一种风俗,虽然流传至今,却是百年难遇,因为这雪灵之季必须要在冬去chūn来,chūn暖花开的阳chūn小三月里下的第一场雪时才能举行,传说当这场雪飘落人间之时,就会有一位雪中神灵悄悄降临,这位踏雪而来的雪中神灵满头白发,白衣如雪,只要有一位少女以最纯洁的雪中之舞向天祈求,感动这位雪中之灵,那他就会满足这位少女心中最大的一个愿望!”

    猛还是听得莫名其妙,他虽在辽域长大,却从未听过这事,只因这漠北的三月chūn雪着实难得,“姐,我还是没听懂!什么向天祈求?”

    耶律明凰娇笑着道:“这是雪灵之季中最难的一件事,许愿的少女不但要在雪中轻舞,还要依次接住七片雪花,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这七片雪花在手中消融,然后少女双手轻合,向天许下心愿,这样才能以虔诚打动雪灵之心,当少女许完愿,雪灵才会飘然离去,这时要将手中之雪轻轻吹融,再将雪水放入一只雪灵瓶中,贴身而藏,以作留念。雪灵之季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举行,所以你才会不知道,因为要等到这样一场三月之雪太难了!”

    “刚才姐说少年男女都会去这雪灵之季,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有少女才能祈愿吗?男的去干什么?难道这世上还真有神仙?”

    “神仙之说当然虚无渺茫,世上是不是真有雪灵也从没有人知道,这只是辽人流传至今的传说,其实,去雪灵之季的人多半是为了另一个心愿。”耶律明凰脸上闪过一抹红晕,笑着道:“因为这雪灵之季也是辽家少女得以与心爱的意中人定情的难得机会,当少女在雪中轻舞时,她会把雪灵瓶交于她的意中人,让意中人捧着雪灵瓶守护在她身边,被挑选出的持瓶少年从此就要永远陪伴在这少女身边,相伴一生,最重要的是,不论这两人家中的门第如何悬殊,只要是在雪灵之季中定下了情,那任何人都不能再阻止他俩的相爱,否则拦阻之人就会惹来雪灵的惩罚,所以这雪灵之季是所有少年男女最期盼的rì子,即使不能接住七片雪花,许下心愿,但只要能找到意中人为她守护雪灵瓶,伴她在雪中轻舞,就足可心满意足。”

    “那雪灵瓶呢?去哪找?”

    “任何小瓶子都可以,每一位辽家女子都会有一只雪灵瓶的,即使她们一生都不能遇见雪灵之季,但她们也一定会在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说的时候就准备好一只小瓶子!”耶律明凰一边说一边从一只小盒子里取出一只jīng致小巧,手掌大小的白玉瓶来。

    猛好奇的问:“姐,你也要去,你的瓶子让哪个家伙拿?”

    耶率明凰笑着说:“没有意中人的少女就要自己带着雪灵瓶,这样雪灵也会保佑她早rì找到良缘,而且,我虽然没有意中人,但我心里一直有个愿望要许。”

    “什么心愿?先告诉我?”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快走吧!我们先去找父皇,这种一世难逢的大事一定要让父皇也去!”

    “去哪里?雪灵之季是在哪里开始的!”

    “流枫江畔,许多年前的那一次雪灵之季就是在流枫江畔!”

    两人走出房外,天地间已是一片银妆素裹,融融白玉,翩翩银辉,猛兴奋的用手去接雪花,可惜片片飞雪入手即融,接连试了几次后猛不禁气馁:“这怎么能接住雪片,还要七片!谁有这么大本事?”

    “小七,你这样是接不到雪花的。”耶律德光在几个义子的簇拥下来到了园中。

    “义父,你也来了,哥哥们也都要去雪灵之季?”猛问道。

    耶律德光笑着说:“雪灵之季可是一件大事,朕怎能不去?明凰,你盼了许久的这一天终于等到了,不知道你是要去许个什么愿望?”

    耶律明凰微笑不语的依偎在父皇身侧,这时宫里早已忙成了一团,皇上要出宫,自然要忙不迭的备好坐驾,护卫,侍从,幸好有护龙七王在,虽是在仓促之间,却也很快就准备妥当。猛一看错与将二人都不在,忙问:“二哥和五哥呢?”

    飞一笑道:“他俩先带着卫龙军去流枫江畔了,而且他俩还得先去接两个人,知道是谁吗?”

    猛开心的大笑:“是去找他们的意中人,好,六哥,想想看一会儿怎么欺负他们!”他拉着飞就一脸坏笑的跑到了一边。

    耶律明凰望了眼正在准备车马的智,缓缓走近他身边。看见公主嘴角的淡淡笑意,智不由苦笑:“小七已经把那首诗的事告诉殿下了吧?”

    耶律明凰看着智神sè间罕有的一丝狼狈之sè,轻笑点头,“辽家女子生xìng飒爽,当她们看中一位少年时,并不会象中原闺秀一般含羞娇柔,也不懂得这些送荷包,写古诗之类的事,那位莫家小姐能有这番心意,正是因为她知道你是汉人,所以才煞费苦心的想要讨你欢心,这一份痴心你可不能轻易错过。”

    智又是一阵苦笑,瞪了眼一旁偷笑的猛,叹了口气,躬身一礼:“车驾已备好,请殿下上车!”说完他立刻走到了耶律德光身边,耶律明凰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想再说什么,终于还是上了马车。

    “走!杀奔流枫江!”在猛的大叫声中,一行车马浩浩荡荡的起程。

    流枫江畔,早已人山人海,上京城中的人正络绎不绝的赶来此处,到处都传来少年男女们的欢声笑语,许多年未遇的雪灵之季终于降临,人人都是一脸的兴奋之sè,少女们羞涩含情的眼神,少年们焦急期盼的神情,早将这雪中寒意燃烧成团团热火,四散漫溢在所有人的心头。

    当耶律德光一行到了流枫江畔的时候,更激起一阵阵欢呼,许多人都一起围拥上来,参拜皇上。既然皇上来了,这场雪灵之季当然是要由他主持。耶律德光微笑着向臣民们点头致意,大声道:“雪灵之季,一世难逢,今rì三月飘雪,雪灵降世,乃我大辽之幸,天赐祥瑞,大家无须拘礼,尽情欢乐!”

    雷鸣般的欢呼声中,雪灵之季终于开始。

第二十章:雪灵之季(下)

    当然,在流枫江畔,并不是只有这些热情的少年们,上京城内几乎所有的人都拥聚在此,一起欢庆着这场天赐瑞雪,许多王公大臣们也都携着家眷赶来此处,见到皇上亲临,自然一起上前参见,护龙七王的忠一直立在耶律德光身侧贴身护卫,其余几兄弟也都率着侍卫分散在四边。

    错与将二人早在皇上与公主身边布下了卫龙军,寸步不离的紧紧守护,不过,他二人身边也各有一位明艳动人的少女伴随着。猛眼睛最尖,第一个就看见了将身边的少女,当即硬拖着几个哥哥走了过去,将看见几兄弟走来,脸上一红,却也无处去躲,只得拉着少女上前给几位兄弟相认,“这位是闵紫柔姑娘,这几位都是我的手足兄弟。”

    少女略带娇羞的向几人施礼,几兄弟笑着还礼,见将的这位意中人闵紫柔秀丽恬静,柔美可人,几兄弟都是微笑着看向将。

    “五嫂好!”猛永远都是一鸣惊人,一声五嫂立刻把这闵紫柔羞得满脸通红,急忙想要躲到将的身后,可这猛岂会善罢甘休,一边对将连使眼sè,一边大声道:“五哥,还不快扶住我五嫂,地上那么多雪,滑一跤不是又得让你去洗衣服?”直把闵紫柔羞得不敢说话,将倒是早有准备,当即嫁祸于人,“四哥,莫丞相家的那位千金呢?怎么没再给你递上两张诗笺?”

    智无奈的一叹,只得又替将解围,“五弟,快带着闵姑娘去见见义父和大哥,小七,不要胡闹!”将急忙拉着羞红脸的闵紫柔往耶律德光处走去,猛还直着嗓子大喊了一句:“五哥!我这个弟弟够仗义吧!一句五嫂就帮你订了亲,五嫂,什么时候请我喝谢媒酒!”

    闵紫柔哪敢跟这无赖说话,跟着将就逃开了。

    “兄弟们都来了,来,这位是燕若霞,不用客气,一起叫二嫂!”错拉着一位清秀婀娜的少女也走了过来,那位少女听到错这么说话,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眼角却尽是温柔之意,又落落大方的和几兄弟微笑着招呼。

    “还是二哥胆大皮厚,不用弟弟们cāo心!”猛怪笑着还想使坏,错已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以后还想从我这里掏家当就别乱说话!”

    “二哥二嫂,你们先去见义父和大哥吧。”猛立即改口。

    错哈哈一笑,偕着燕若霞漫步而行,走过智身边时他忽然停住,一脸神秘的道:“四弟,有件急事要你去做,这事做好了对义父的社稷江山大有益处,你一定要尽力去做!”

    “什么事?”智暗觉不妙,果然,错又在大揭他的疮疤,“四弟,我刚听你二嫂说,汉朝司马相如所做的那首《长门赋》中隐喻了汉武帝暗藏的一处宝藏,还要烦劳四弟去把它找出来!”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智,别听你二哥的!” 燕若霞忙笑着把错拉开。

    智哭笑不得,低着头走开,这一个月来他早被几位兄弟肆意嘲笑,每天都有人在他面前把李白的那首三五七言诗倒背如流。猛不怀好意的凑到四哥身边还想再说两句,却看见流枫江畔的少女们忽然都弯下了腰,丝毫不觉寒冷的把手埋在了雪地里。

    猛看得大为不解:“她们在干吗?想冻出病吗?干脆点往河里一跳不是更容易!”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她们是为了把自己的手变得和雪一样冷,只有这样才可以接住七片雪花,不让雪花融于手中!”突然走近的萧怜儿大声斥道,今rì雪灵之季,她当然也早就来了,在她身边,站着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正彬彬有礼的向智等人含笑施礼,此人正是娄丞相的爱子娄啸天。

    一看到他俩,猛当即老气横秋的一点头,“小妹,还有娄贤弟,好!看到你们郎才女貌的样子,愚兄老怀大畅,来,娄贤弟,站直点,让大家都看看我们家小妹玉树临风的意中人!”

    娄啸天望着面前这位明明要比自己小上好几岁却一口一个贤弟的愚兄,脸上满是尴尬之sè,不过他也深知眼前之人绝不能得罪,只得苦笑着一言不发。萧怜儿也拿这人见人怕的猛无计可施,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跟你多缠,我们去找大哥他们!”拉着娄啸天就走。

    飞忍不住责备道:“小七,你看看你,跟只下山虎一样,人见人躲,有你在的地方,再多的人都要让出片空地来!”

    猛耸了耸肩膀,一副皮厚不怕刀砍的模样,又从地上捏起一个雪球,大叫一声,远远的扔了出去,“四哥,六哥,我们来扔雪球,一会儿再堆个雪人┉”忽然,他感到身周气氛不对,往四周一看,却见许多少女都狠狠的瞪着他,看得他一阵心虚,急忙问:“怎么回事,这些女人为什么都凶巴巴的!”

    飞没好气的斥道:“今天是雪灵之季,雪就是最圣洁之物,你又扔雪球又要堆雪人,还不被人恨死!”

    猛看着众女子的眼神,不由一伸舌头,知道犯了众怒,连那一直不知道是自己姐姐还是妹妹的萧怜儿也在瞪着他看,四周一张望后,猛撒腿就逃到了义父身后,这一招救命法子倒是百试不爽。

    “总算太平了!”飞笑着走到智的身边,问道:“四哥,你在看什么?”

    智微笑道:“你看,雪灵之季开始了,少女们都开始在雪中轻舞了。”果然,有好些少女把手在雪中冻冷后,已开始在缤纷飞雪中缓缓轻舞,她们脸上都带着最虔诚之sè,双手婉转挥舞,脚下莲步轻移,将最柔美的身影摇曳在漫漫飘雪中,随着这些少女的轻舞,这冰天雪地之中仿佛突然盛开了朵朵鲜花,在风雪中绽放着她们生命里最灿烂的一刹,在这些少女身边,无一例外的都站着一位手捧雪灵瓶的少年,少年们含着笑意的眼神满足而又怜惜的绵延在心爱女子的曼妙舞姿上,在这无需言语的深情对望中,有着情约一生的海誓山盟,永不分离的两情相悦,这一刻,这世上所有的丑恶虚伪,纸醉金迷都已被一缕缕的夺目真情洗涤而净,只余满目温柔缠绵。

    在这一刻,这些少年男女都已浑忘一切,在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心爱之人。

    “太美了,雪中之舞,雪灵之季!”飞大声赞道,虽然他对儿女之事颇为懵懂,但眼见此景,心神已

    沉醉在一朵朵婀娜舞姿之中。

    智也是由衷而赞:“雪为天下至纯,而这年少慕艾之心又是天下至真,这至纯与至真两相而合,竟

    成就这至美一幕。”

    不过,一阵张扬笑声大煞风景的从不远处传来,笑得前仰后合的猛拉住耶律德光的衣袖道:“义父快看,一大群男的捧着个瓶子在发呆┉”他的笑声嘎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只见前方不远处,他的二哥和五哥,还有那娄啸天都捧着一只小巧的雪灵瓶,深情望着在他们身前翩翩起舞的少女,燕若霞,闵紫柔,萧怜儿三人正在面前轻舞身姿,三位少女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羞涩,深深的柔情,用自己轻盈的舞姿缭绕在意中人的身侧。

    猛呆呆看着几个哥哥,又回头看看义父,耶律德光微笑道:“猛儿,你现在还年幼,不懂这些事,等你再大几岁之后,你就会明白了。”

    始终守护在耶律德光身侧,一步不离的忠摇头苦笑:“幸好大家都被面前的雪中轻舞吸引,没听见小七的话,不然我们兄弟就丢人了!”

    飞看着一脸迷糊的猛,无奈笑道,“小七总是那么顽皮,有他在,我们倒是永远不用担心会冷冷清清。”他对这儿女情事懵懂,可这小七却是根本不懂,飞随意的往四周一望,忽然大声一咳,“四哥,你自己多保重!”说完,他飞形一掠,已飘到了几丈外耶律德光的身边。

    “什么多保重?”智一阵诧异,随即发现兄弟们都一脸诡异的盯着自己身后,猛还附在耶律德光耳边,乐不可支的轻声低语。智回头一看,在他身后几十步的地方,一位楚楚动人,眉目如画的少女一步步的向他慢慢走近,少女的脸早已羞得绯红,但她的眼神始终一霎不霎的看着智,虽然她走得很慢,很羞涩,可却一步一步的不停走近。

    智看见这位少女,顿时楞住,这娉婷走来的少女正是赠他荷包的右丞相莫洪的掌上明珠莫怡君。

    “四哥!快看莫小姐手上拿着的东西!”飞轻轻飘到了他的身边,话音未落,他又已倒飞了回去。

    莫怡君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只雪灵瓶。

    猛看见这等情景哪肯放过,扯开嗓子就叫:“四哥站着不要动,把手伸直了准备接瓶子!莫小姐,想让我叫你四嫂就走快点!”猛幸灾乐祸的喊叫听得智头一晕,仔细一看,其他的兄弟们也都在连连点头,就连耶律德光也是一脸的微笑,如果这位让他最倚重的义子也能在今rì找到心上人,他这义父自然是倍感欣慰。

    那位莫怡君听了猛的话更是不知所措,红着脸低下头去,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瓶子,深吸了一口气才大着胆子又抬起了头,谁知她甫一抬头,俏脸忽然惨白,双眼紧紧盯着智身后缓缓走近的另一道绝美倩影。

    “智,你能为我拿着雪灵瓶吗?”一阵柔美中含着羞涩,又仿佛带着一股期盼的悦耳之声飘入智的耳畔,晶莹如雪的纤纤玉手悄悄递到了智的面前,一只jīng致的白玉瓶静静卧于手掌之中,周围的喧嚣忽然静止,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智急转身定睛看去,看清来人后,一向冷静沉着,处变不惊的他竟也忍不住一声低呼:“明凰公主!”

第二十一章:向天许愿 (上)

    站在智身后的人,正是当今皇上的爱女,辽国之中众所周知的第一美人,大辽公主耶律明凰。

    流枫江畔,那一阵阵欢声笑语和雪中轻舞渐渐停止,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慢慢看向此处,大家眼中都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大家都知道明凰公主今rì也在这流枫江畔,有许多少年一直在偷偷的注视着她,渴望着能与她目光一触,也有许多少女在悄悄的比较,想从公主的容颜举止上找到一点一丝的瑕疵,可她们都不甘心收回了目光。

    江畔尽白,初chūn雪飘若是一道天赐奇景,那耶律明凰就象是漫步在这奇景中的神来一韵,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带着掩尽万物颜sè的美,唇角浅笑,眉眼清丽,欣赏着天赐瑞雪,欣赏着所有欣赏她的子民。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位在他们眼中高不可及,风华绝代的公主殿下今rì也会向雪灵许愿,将这雪灵瓶托付与一位男子,难道这位美得让所有男子都不敢凝视的公主也找到了让她铭心刻骨的意中人?

    在雪灵之季中,如果一位少女将雪灵瓶给了一位男子,那就表示着这名男子是少女心中最相思爱恋之人,每一只雪灵瓶从少女柔荑中递出,就意味着一位少女痴心的托付。而此时,这位大辽公主正象所有找到意中之人的少女般,带着盈盈笑意,淡淡羞涩,将暗示着自己芳心的雪灵瓶递向了一位少年。

    这位衣白如雪,淡雅如梅的少年正是这辽国中最神秘难侧,睿智深沉的人,一位在大辽疆域中足足隐藏了十八年,一直无人知晓,却突然如彗星般崛起的智王。此刻,这位智王竟也是一脸的错愕莫名。

    “智,你想让我再等多久?为什么还不接过我的雪灵瓶?难道你不知道,我会一直等下去。”望着一脸讶异的智,耶律明凰柔声轻问,清冷芳华的玉容上虽有着少女的羞怯,可她的声音里却没有一丝犹豫,手中的雪灵瓶就象是知道主人的心意般,坚决的呈现在少年面前伸手可及之处,等着少年珍重的接过这只蕴藏着深意的小小玉瓶。

    四周响起了一阵阵惊呼,方才众人心中还有的疑虑被公主的这一句轻语一扫而尽,原来这位智王果然是公主芳心默许之人。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位被公主倾心的少年,就连那最顽劣爱闹的猛也一声不吭的看着他的四哥,几次想张嘴叫些什么,却都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抓着义父的胳膊,而他的义父耶律德光,辽国的皇帝,公主的生父,也是满脸震惊的看着自己最器重的义子,最宠爱的女儿,这两个人,都是耶律德光最心爱,也最难揣摩出他们心思的人。

    在一阵阵惊呼中,耶律明凰悄悄低语:“智,如果你不接我的雪灵瓶,那我宁可将它摔碎,也不会再给任何人。”

    智仍是一动不动,他心里想的并不是接或者不接,只是无法相信这位一直对自己冷淡少语的公主竟会在这无数人面前突然表明心意,为什么会是他?

    “智,难道你不愿接受一位少女的心意,还是非要我把这份心意变为公主的旨意,你才肯接下?”虽然这句话里带有一丝下令的口吻,可更多的却是一位少女在对意中人的软语相求。

    智脸上神sè渐渐恢复,望着耶律明凰的双眼,纵然是天下最蠢之人也能清楚领悟到这双明眸中饱含的深情,何况是他这位以智为名之人。

    一只有些呆滞的手缓缓伸出,向那只等待着他的手慢慢接近,雪灵瓶轻轻的被他握在手中,在接过这只轻巧的玉瓶时,智的手竟有些不堪重荷的微微一沉,在那只如雪如玉的柔荑上轻轻一碰,在这一触之时,这只手上的一阵冰凉瞬间传到了智的指尖,为了能接住雪花,这只手早已在雪地里冻得冰冷如霜,可这股轻轻传来的冰冷中,却又仿佛有着一股温柔的暖意,徐徐的融入了智迟钝的手中,在他指尖轻轻萦绕,这一阵暖意,温柔如斯。

    手中的雪灵瓶终于被心上人接过,耶律明凰脸上那道难已觉察的焦急之sè立即消逝,在她唇角忽然扬起的那抹如释重负的欣然笑意却能让所有人一眼可见。

    在这一刻,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就象所有终于得到心爱之人许诺的少女一般,嫣然一笑,笑容里有着让所有少女都能心领神会的得意,喜悦,满足。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激动的叫声,少女们满意的喜悦笑容,少年们带着艳羡的掌声,就连那些年长之人的眼中都带着欣慰和缅怀,这一幕,让他们不自禁的想起年华正少时与心爱之人的两情相悦,原来,在这滚滚红尘中,如风流逝的岁月虽会让每个人都渐渐憔悴苍老,但也会在每个人的心底都烙下一抹温柔的痕迹,这抹深痕会被营营役役的cāo劳度rì所渐渐掩盖,但却永远无法让人淡忘,这过往的年少,曾经的得意,深深的柔情,正是每个人在这世间活过,爱过,付出过的凭依,永不褪sè。

    欢呼声里,耶律明凰的浅浅笑意动人心魄,明艳不可方物,她轻轻一拉智的衣袖,柔声道:“智,看着我在雪中为你一舞吧!”带着心上之人,耶律明凰轻步向前,前方的雪地里立即让出一片空地,大家都期待的望着这位公主,等着她在这雪灵之季中向天许愿。众人看着迟怔的智,心里都是暗笑,这位少年突然得到公主垂青,自然会如在梦中,他此刻看似身不由己的步履,一定是还未醒悟过来,自己已是大辽国里最幸运的人。众人都在猜测着公主会许下什么心愿,是让这位少年爱她一生,还是与这少年永不分离。

    皑皑白雪,耶律明凰缓缓踱步,绝美身姿在点点银霜中翩翩起舞,玉手轻扬,十指舒展,柔柔而过的倩影在雪地上轻轻印下淡淡纤痕。

    迎风,伴雪,红颜,飘舞。

    迎风而动,伴雪飞扬,红颜颦笑,飘舞人间。

    风随着她的倩影渐渐柔和,雪拥着她的身姿淡淡飘落,此刻,已不是一位公主在雪中独舞,而是寒风冷雪都已被这位少女的柔情深深带动,随着她一起在心爱之人的面前献上这天地间最妩媚的璀璨,期望着能在这白衣少年心底烙上此生难忘的一刹。

    款款飘舞中,雪中少女的双眸不时掠向白衣少年,如水温柔的眼波,蕴着如许深情,摄人心魄的笑靥,含着阵阵情怀,顾盼之间,身周的一切缤纷都已在少女的深情下变得黯然失sè。

    这一场雪,来得太好了,这一场雪,已等得太久了,如果没有这一场雪,她是否敢放下矜持,向他表白这深深隐藏多年的一缕相思,向这睿智冷淡的少年敞开自己的心扉。

    不知何时,这少年的清冷淡雅已占据了自己的心神,不知何时,午夜梦回中有了这少年的雍容风采,从那时起,这道身影就在她心头再也无法挥去。

    从那时起,自己就会悄悄守在这少年会走过的地方,可是,一次次有意的守侯,都被他当成是无意的偶遇,面对这少年的淡漠有礼,她也刻意的掩饰真心,冷淡相对,可这少年又怎会知道,每当他转身而去时,他的背影上都会留下自己的深深凝视,为了能多见他几次,她甚至在父皇面前故意流露出对他的敌意,希望这样就能逼着这少年来见自己,只要他肯静静的站在自己面前,那她就可以倾诉心声,可少年心中只有对父皇的忠心,对江山的守护,却不知在这幽幽深宫中,还有着一位等着被他呵护的少女,公主的闺房外,从未出现过他飘然而至的身影,为什么?难道这绝顶聪明的少年竟会看不出自己的心意?护龙七王的其余六人,她都以兄弟相称,亲如手足,只有对他,自己始终直呼着他的名字,难道这少年不知道,这并不是故意的冷淡,而是掩盖柔情的轻语,智,我不要敬你为兄,护你如弟,我要一生一世都称你为智,为你献上我所有的痴情,智,我不要你视我为公主,我只要做一位可以常伴你左右的女子。

    这一场雪,下得太好了,这一场雪,就是为我而下,即使,你是无奈的接下我的雪灵瓶。但是,我终于可以向你表明心迹,为你一舞,我也终于可以让你凝视着我,就象我曾无数次的凝视着你的背影。

    流枫江畔,所有的人都如痴如醉的看着这位雪中少女,看着这位天之骄女为她的心爱之人倾情一舞。

    一旁,护龙七王几兄弟脸上的惊讶都已成了微笑,只是在他们心中还有一丝诧异,想不到这明凰公主平rì里一直对智冷冷淡淡的,可在她心里,竟隐藏这如许深情。

    耶律德光脸上也有了一丝淡淡笑意,就在方才,他突然想通了许多平rì里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为什么女儿总是对智儿冷冷淡淡,为什么女儿会在自己面前流露出对智的敌意,到了此刻,耶律德光终于了然。

    缤纷飘舞中,耶律明凰的双手慢慢伸展,掌心向天,仿佛要托起满天飞雪一般,四周的人都凝神而看,大家都知道,这已是这场舞中最紧要的瞬间,耶律明凰正要承接住七片雪花,然后向天许愿,求得雪灵的庇佑。

    少女的双手缓缓迎向片片飞雪,她的动作就如同托起一朵朵美艳的鲜花般轻柔,

    一朵,两朵,衣袖飘扬,抛洒风中。

    三朵,四朵,曼妙身姿,不染俗尘。

    五朵,六朵,绰约佳人,轻舞人间。

    七朵雪花,卧于掌中,点点白雪,晶莹如花。

    少女的绝世容颜上忽然扬起一抹肃容,圣洁,端庄,仿佛天女谪落凡间,令人不敢逼视。她的声音清远空灵,恍如仙乐,“我,耶律明凰,向天许愿;祈求雪中之灵,赐我天恩,佑我父皇江山永固,佑我大辽永盛于世,大辽子民永享安宁!”她的声音并不高亢,但却清楚的传入了流枫江畔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有的人都凝望着她,这一刻,这位圣洁美丽的公主就如雪中女神般夺去了所有人的心神,只有她圣洁的容颜,虔诚的心愿深深刻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突然响起了一阵欢呼,无论这世间是否真的有雪灵,但在这一刻,这位公主已经成为了他们心中的女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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