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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添花过客     战国雪txt下载     战国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十六章:黑甲临城(三)

    耶律明凰最信智的判断,当即道:“好,胡赤,厉青,你二人巡视三门后立即来北门与我会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随即又问:“守城事务都安排好了?”

    “是,都按公主和智王昨晚所令,布置完毕。”梁正英的声音强压着紧张,日夜为之绸缪等待的这一战终于到来,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镇定。他抬眼去看公主,但见公主神色如常,只略多了几分清冷,梁正英心里暗佩,只这份成败之前镇定如恒的气度,公主也非常人可及。

    “我没你想得这么镇定,否则也不会一而再的问起早安排数月的守城事务。”耶律明凰向这心腹客卿看了一眼,迈步上车:“我可以看开生死,但我看不开这一战的成败。”

    说话时,耶律明凰刻意放淡了语气,以此掩饰如哽在喉的焦虑,能把淡然真正置于生死成败之前的,大概只有心底的那位少年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问:“拓拔战,来了?”

    “是。”

    “黑甲骑军已临城门?”问这话时,耶律明凰已可想见答案,听这四门鼓声沉沉,黑甲骑军必已呈兵城下,但她需要说些话来舒缓心头紧张。

    “暂时还未。”梁正英的回答出乎耶律明凰意外,“黑甲骑军在北门十里外平原磐营休整,并未立即压城。”

    “黑甲骑军没有立即攻城?罢了,不过早晚而已。”耶律明凰又问:“黑甲磐营休整,智王可曾派先锋死士出城袭营。”

    “也未曾。”梁正英低声道:“智王下令固城紧守,一兵未出。”

    “智王这样做必有他的道理,也许…”耶律明凰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有点心乱,梁正英,跟我详尽说说,我还不知道的城外黑甲事。”

    梁正英算了算时辰,禀道:“大约是在一个半时辰之前,天色尚朦胧未明,北门外平原上有阵阵如平地轰雷的沉闷巨响,经久不息,当时智王几兄弟已上北门城楼,只见北门十里外黑幕如山,智王当即下令四门闭门下闸,直到小半个时辰后,那如沉雷的马蹄才渐渐平息,在城楼高处望去,就见黑甲军竟在十里外辟地扎营,当时,将王要率一路游骑奇军龙战野出城袭击,但被智王拦阻,智王说,相隔十里远尤能听见马蹄如雷,又公然在我们眼前安营,拓拔战不但有恃无恐,而且黑甲兵力远超之前所估,我军贸然出城偷袭,必遭重创。”

    “黑甲兵力远超之前所估?只此一次,我是真的希望智判断有误。”耶律明凰微有涩意的笑了笑,又问:“军士们都已齐集北门?”

    “除东西南三门各分出五千守军和公主的虎贲禁卫外,所有兵马都已在北门下集合,公主,我军兵力虽少,但人人忠诚勇猛,且苦练数月,战力突飞猛进,居高临下固守城战,不必太过担心。”梁正英算是说了句宽心话,但他随后又道,“军心易激,民心难安,公主,我很担心城中百姓看到声势浩大的黑甲骑军,会生出恐惶…”

    “你说的恰恰是我最不担心的事情。”耶律明凰打断道:“幽州上至古稀老叟,下至幼龄稚童,又有谁不知这场决战迟早会来?从我入幽州的这几个月,为谋此战我哪一日不是在苦苦凝聚民心,若到此时仍有百姓为此恐惶,那只能说明我这个公主当得实在太不成器,就算亡了,我也无怨言!”

    “是臣谬言。”梁正英低首,在马车颠簸中轻轻道:“臣真正想说的是,其实只需让百姓明白,破城后拓拔战必不容幽州有一人幸存的道理,我们就再不必担虑民心临阵而乱。”

    听了这心腹臣子的话,耶律明凰沉默下来,许久才道:“梁正英,你能想到这一层,还敢说出口来,足见你对我的忠诚,但这样的心事你以后再也不可动,我平日所说的那些爱民如子的话语,并非心口不一。如果被人听到你这番话,我就算再想维护你,也必要治你重罪。”

    梁正英头垂得更低:“臣知错。”

    “你没有错,你只是想到了我不该去想,却必须明白的道理。”耶律明凰正色道:“梁正英,如果天佑大辽,我会许你一场泼天富贵。”

    “臣无所谓富贵,只想为明主打造盛世。”

    耶律明凰笑了笑,“你这个愿望,倒和智一样。”两人都刻意不去提迫在眉睫的大战,只说着日后事,却是借此宁静心神。

    过不多时,马车已至北门,一踏下飞凰车,就看见从北门下至城内子墙这三里空地上,幽州军,女真军,霸州军,各路人马在北门下排成一道道突击队列。见人马齐整,军容肃然,耶律明凰心中一定,展开笑颜往城楼走去,她尽量放慢脚步,让城下每一名军士都能看到她的笑容和镇定。

    上得城楼,只见智几兄弟和幽州大将正聚在一起,专注的看着城外平原,城楼上不时有巡哨军士来回小跑,传达讯息,城楼垛墙上,每隔几步便竖架着一座高约九尺,宽六尺见方的黑色铁筒,筒身上端开一道小指粗细的弧形缺口,圆筒支架后还各站两名军士,耶律明凰认得这是按错留下的图谱打造的守城利器“月满山河”,和事事好奇的猛一样,当这月满山河刚架于城楼时,她也曾好奇的想见识一下这圆黑铁筒的威力,但被智用利器当以出奇制胜为由婉拒。

    耶律明凰上前在黑色筒身上摸了两下,今日总算到了见识此物威力的时候,只希望这月满山河能不负二哥鬼斧神工的制器本事。

    看见公主上城,将领们忙往左右让开,耶律明凰走到智身边,智向她点了点头,随即一指城下,耶律明凰顺智手指看去,北门外尽是平原,又是在城楼登高远望,视野广阔,目见极远,只见城外平原约十里处,凭空搭起一片连营,即使是在这城头上居高临下而望,也看不见这片连营尽头,一片片连营一夜突起,遮盖住了整片平原,连营内满是黑色甲胄往来,耶律明凰极目远望,但由连营以南,只见这黑甲营帐,竟似已延伸至天地连接处。

    饶是耶律明凰心中有备,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共有多少人马?”

    将在一旁压低声音道:“看这连营规模,应该不下百万,他娘的!”说完,将又骂了一句:“我给拓拔

    战满打满算估计,以为他这十几年也就藏了三五十万人,加上原有的人马,顶多也就来个七十万,想不到这反贼还真是会藏家私!”

    “百万?有这许多?”耶律明凰伸手按住城垛,以免自己失惊之下往后倒退,“我大辽人口也不过千

    万,拓拔战竟独掌百万,难道大辽子弟都去当黑甲了?”话一出口,她已自知失态,忙改口道:“拓拔战从上京一路赶来,却故意在我城外扎起连营休整,真是狂妄至极!”

    “大兵压境算不得狂妄!”将悻悻道:“我刚才倒是想带两千人过去打个招呼,让黑甲知道什么时真正的狂妄,可四哥不让!”

    “拓拔战不是狂妄,他是想把仗打得轻松点。”智淡淡道:“故意在我们面前扎营休整,是要示其强大,再过片刻,拓拔战必会令百万黑甲齐出,大造声势,以此动摇我守城方士气。”

    闻言,耶律明凰急往左右看去,见众将虽神色沉重,但都还沉得住气,便向智问道:“智,如果黑甲齐出,我们该如何应对?”

    “当然是迎头痛击了!”将大声道:“愈是此时愈不能示弱,只要黑甲一冲锋,我们就在城头敞开了猛射连弩,再使上二哥的月满山河,小七老是好奇这黑筒能派什么用场,我也没见识过,今日就当将爷请客,让这帮黑甲反贼也一同长个见识,等他们在城下人仰马翻的时候,我就率军冲出去…”

    “我们不能轻易出城。”智断然道:“你所想到的,拓拔战岂会料想不到?百万黑甲齐临城下,即使我军再骁勇也无法将之一时击退,一旦缠战起来,拓拔战岂能再容我军入城,到了那个时候,便只能被迫放弃城外军士,我们兵力不足,不能徒逞一时勇武!”

    将急了起来,“那该如何,难道就在城楼等着黑甲攻上来?”

    “五弟,静下心神,刚才已向你屡屡叮嘱,怎还是这火躁脾性?”智仍是平淡若水的口吻,“今日,会很漫长…攻守之间,总会出现我想要的战机。”

    将忙问:“什么战机?”

    “等。”智却只答了一个字。

    耶律明凰听着两兄弟对答,忽想起一事,忙回头道:“轩辕如夜的八千人马还在东门外,梁正英,速派军士去知会轩辕如夜,我只能给他一柱香的时辰,让他立即进城,若黑甲出营,幽州四门便只能紧闭。”

    梁正英正想派军士去传令,却被智挥手虚拦,“不用了,轩辕如夜不会入城的。说来惭愧,我今日所需战机,正是要拜轩辕如夜所赐,殿下。”

第一百十六章:黑甲临城(四)

    “片刻之后,拓拔战便会让幽州见识他黑甲的声势,但在今日,这百万黑甲却会真正见识到,轩辕如夜这八千人马莫可匹敌的凶勇!”智转过头,轻轻道:“臣希望,今日之后,殿下也能记住这些中原人的英勇,更要记住,不论轩辕如夜为何在此,他都算是为您一战!”

    “你是说…”耶律明凰一直不解轩辕如夜为何要冒死前来助战,让她吃惊的是如智所言,这八千人竟

    要向百万黑甲率先抢攻,她疑惑道:“轩辕如夜他会率先攻击…”

    耶律明凰的话没有能说完,因为才说了一半,城外平原,黑甲连营内猛可里迸发出一声轰然呐喊,远隔十里之外,这一声齐喊却如振起一道大地惊雷,突然扑面而来,在幽州城头炸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城上将领都被这呐喊声震得耳边嗡嗡鸣响,百万人齐作呐喊,声势竟已如此惊人!

    城下备战的军士陡闻巨响,亦是相顾失色,不少军士胯下战马禁不住这轰响,尥蹄惊嘶,军士们大力吆喝,好一阵才平复坐骑失惊。

    “堵住马耳,快!”智急让人传令,“别让坐骑乱了阵脚!”

    耶律明凰猝不及防下也是娇躯摇晃,按着墙垛的双手一松,就要往后倒去,智几兄弟不及伸手,眼看耶律明凰就要失态跌倒,幸有人小步跑近,在耶律明凰后腰一托。

    耶律明凰终是女子,不愿被别人碰触,顿时羞得双颊火红,忙定住身躯往后看去,却见扶住她的是小侍女蒙燕。

    “你怎么也上来了?”耶律明凰松了口气,“不是让你留在太守府吗?”

    蒙燕一张小脸惊得全无血色,看模样被那阵呐喊吓得不轻,但还撑着道,“我是公主您的贴身侍女,当然要跟着来了。”一边说话,小侍女一边去摸腰间,她腰带上居然还别着一把剪刀。

    耶律明凰看得好奇:“你腰里别把剪刀干什么?”

    “我…我想帮你们…可我拿不动刀子…”蒙燕苦兮兮的举着剪刀,“只好用这个…”

    “你就别添乱了!真要到了连你都得动刀子上的地步,那还得了?”耶律明凰又好气又好笑,见这小侍女明明慌得想哭,却还记得对自己尽忠,她心里的慌乱忽然平静下来,反萌生出一种要庇佑弱小的感觉来,耶律明凰轻轻推开蒙燕的扶持,“没事的,蒙燕,有将士们在,黑甲攻不上城!”她微笑安抚自己的侍女,重又站直了身子。

    “成贤。”智看着城外开始攒动的庞然黑影,向窟哥成贤道:“去找一千名臂力大的军士来,在城楼上擂鼓!”

    “好主意,擂鼓!”耶律明凰目光一亮:“把所有旌鼓都移到北门上,敲响它!用这铿锵鼓声盖过黑甲气焰,窟哥成贤,让人抬面鼓上来,我要亲自为三军击鼓助威!”

    飞看着耶律明凰一双皓腕,摇头道:“明凰姐,还是我来擂鼓吧?”

    耶律明凰却道,“让我来。我要定的不止是军心,还有我自己的胆怯。”然后,她让自己象智一样,把全部的注意力投向城外,十里平原之隔,却因彼方的浩大,仿佛近在眼前。

    遮天蔽地的黑甲骑军已陆续出营,这一个多时辰前才搭起的连营甚是简陋,连营门都没有,只在平原上矗起一座座军帐,最外围处,成百上千具云梯,摧城锤,挡箭盾,看似无序的堆叠成一排,算是充当营栅。

    看似随意的择地休整,没有侦骑四出,也没有哨探巡逻,可就是这连绵遮地的军帐,足已使人望之生畏。

    此刻,百万黑甲齐做一声呐喊后,人披甲,马上鞍,便待出阵,黑甲上将策马来回,一一向各部军士传令。

    “护龙七王的连弩远射犀利,行军时,挡箭盾在前!”破军星图成欢点指一具具嵌于四轮木板,拔地丈高的铁盾,“我黑甲会拼命,也要惜命!”

    杯酒破城萧尽野紧接着喊:“云梯,入第二排!”一具具大如屋宇,高如城楼的云梯在军士推动下缓缓而动。

    “摧城锤,跟上!”破军雷尽断指臂向前,两丈多长的硬木包铜蒺藜锤被抬起,架设在冲车上。

    澹台麒烈却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走出帐篷,看着休整已毕的黑甲骑军连连摇头:“太扰民了!这百万人一齐发吼,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要震人也先打声招呼吗,幽州离着十里都得往下掉墙砖,我可是近在咫尺,春梦都被吓跑了!”

    “小澹台,想睡觉就等打下幽州再睡!”攻城贺尽甲给他牵过坐骑,催促道:“快点,主公已披挂上马了!”贺尽甲虽是纵横五虎的一员,但因为这澹台麒烈打起仗来总是太疯,从前拓拔战为免爱将出事,特意把贺尽甲拨为澹台麒烈的专司副将,这些年战千军潜匿,贺尽甲总算独当一面打了几场硬仗,可如今澹台麒烈归队,他也就照例又成了这虎子澹台的副将,想着从前动不动就得跟着澹台麒烈拼命,又得防着这主将真把命拼掉的艰苦岁月,贺尽甲大概是所有黑甲中唯一头痛的人。

    “有什么好急的,你以为这仗还能一拥而上的打啊?”澹台麒烈揉着眼睛道:“幽州总共也就四门,就那几千具攻城器也摊不过来,还有这百万军士,离开幽州不过就十里地,就算冲前头的兄弟们已经爬上城楼,我们这至少还有一半人得挤在营地里,悠着点,老贺,放心,这仗不用你跟我玩命!”

    “别聊了,快入列!”破军部校尉拉木独催马从两人身边赶过,排入军列。

    拓拔战一身黑甲戎装,在朗昆和骨扎力两名神力近卫护侍下,慢慢走到军阵前方,各部上将整军完毕,也一一策骑在他身后列队。

    黑甲如幕,将星围簇,拓拔战向刚入列的澹台麒烈一笑:“这百万人齐作雷鸣的阵势,我也是第一次听闻,小澹台,一路嚷着要打盹,这下可精神了?”

    澹台麒烈抱怨道:“是啊,被吓到精神抖擞了!”

    “你都被吓了一跳,就更别说幽州城头了!”拓拔战笑了笑,一跃上马,戎装敛去了这名绝代枭雄身上的儒雅气质,这一笑透尽虎视鹰扬的锋锐,我现在是真想见识一下,耶律明凰和护龙七王的脸色。”

    “我倒想着能有点儿惊喜。”澹台麒烈慢吞吞的上马,“真要是一战就轻松打下幽州,那我们这百万军阵也太劳师动众了。”

    “这不是轻松,这该是无人可挡之锋芒!”拓拔战的目光从身后数点不尽的黑甲掠过,面容间扬起说不尽的满足:“浩浩军威百万士,百万军甲!甩鞭可裂风,踏蹄催地震,一次刀齐扬,便如是怒涛碎浪,一次枪齐刺,便是星陨亦斗裂!如此军威之前,天地间何物不成齑粉…”

    拓拔战遥遥望向幽州城廓,一员员上将在他身后勒马而侯,“将士们!给我毕其功于一战!”

    “战!”又一阵轰雷般大吼从百万人口中炸响,惊起地动山摇的气势,随后,庞然百万的黑甲骑军卷地向前。

    天与地,一刹失色!

    从幽州城头向北望下,天与地的交接处,分不清是黑云还是黑甲在翻滚,那一幕无边黑甲仿佛是将天地倒转,再入黑夜。视野所见所及处,惟有黑甲滚滚而来。

    整片大地突然抖动起来,便是站于城楼之上都能感觉到万马齐喑催动出的地面震颤,谁曾见过,百万人齐动的气势?

    在无边无际的厚重军阵前,方圆数十里的幽州城突显单薄,城上将士虽心里早有预备,但在这如山崩,如海啸的黑潮前,都无可遏止的由心底生出一阵恐惧。

    “擂鼓,用力擂鼓!”智蓦然回首,用冷厉的目光逼住城头将士的紧张,“拓拔战的气焰只会因你们的恐惧更盛,每日每刻,只为此战!难道就是要用这恐慌来迎向反贼?都不许停下,给我用力擂鼓!”

    鼓声乍起,但此时的鼓震才一激昂,便已被城下更激昂的兵戈争鸣盖过。

    十里平原,从连营至城下,百万军甲似蚕食般将大地徐徐遮覆,最先涌动的是攻城器械,丈余高的硕大挡箭盾横直一列,象是庞然凶兽森然露出的巨齿,一架架巨型云梯和狰狞探前的摧城锤紧跟在后。

    晨曦升起,天际日茫根本无法洞穿遮盖大地的的黑幕,只这无边无际的军阵中扬起的刀刃枪锋,轻易便闪烁出更刺眼的光芒。

    幽州北门上,知事安行远,霸州太守铁成厥,副将雷云郯,女真族的完颜盈烈,纳兰容,纳兰横海,都在此时登城,望着城外似已令天失色,令地覆灭的黑甲,完颜盈烈也变了颜色,他飞快的扫了眼身周一脸紧张的将士,又想智看去,两人眼中都有了丝忧色。

    铁成厥当日在霸州城上见过一次黑甲集结,但今日百万兵戈齐啸,气势不可一日而比,他勉强沉住气道,““智王,士气不可失!拓拔战就是想先声夺人!”

    智亦低声道:“我知道,但这百万军阵的震慑力,就算是我也难以消祛!”

    城楼上人影频动,一队队军士大步奔行到墙垛后,用手中弓弩对准城下,只等黑甲军逼近就要万矢齐发,可看见这层层叠叠的黑甲攒动,军士们都在紧张外生出无力感来,即使每一支矢都能射中一名敌军,恐怕也撼不动这百万军阵。

    将这时倒沉下气来,他一指排在黑甲阵前的挡箭盾,“四哥,拓拔战已防着我们的错王弩了,这厮倒是记打!”

    智关照道:“沉住气,别乱来!”

    “四哥,你今天还是多放点心思在小七身上,等这小家伙睡醒,看见来了那么多黑甲军,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将看了眼四周紧张得拉弓满弦的将士,故意大声向纳兰横海喊道:“小纳兰!再从你族军里调两千名弓射好的军士,到城楼上来!”

    将随即又向城下骂道:“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盾军,他娘的!还每次都给我碰上!先射这些黑甲一个抬不了头,老子再冲出去杀一阵!”

    看见将面对如此庞大凶猛的军阵,居然还是不减半点悍勇,城上军心稍安,智见那些张弓端弩的军士们还是被城外逼近的黑甲迫住气势,紧张得把一张张弓弦拉得咯吱声响,他唤过窟哥成贤,低声道:“把所有曾随我出征羌族的军士都调到城上来,经历过血战的军士,应该会多一点血勇!”

    窟哥成贤刚一转身下城楼,就见猛扛着龙王怒,踢趿踢趿的晃悠了上来,他身后还跟着苏其洛和几名劲装打扮的汉人。

    看见苏其洛在城内而不是在东门外与轩辕如夜等中原军一起,智微感意外,但此时也容不得他多问,只向猛道:“小七,你怎么也来了?”

    “新鲜,这么热闹能不来吗?”猛嘴里还咬了根烤鹿腿,“我正睡得舒坦,就被外头鬼哭狼嚎的吵醒,光为这个也得来出出气!

    “说曹操曹操就到!”将笑嘻嘻的去拉弟弟,这时候整片城楼上大概也就他能摆出笑脸,不过将拉过猛后,立即低声道:“小七,今天你可真别乱来,知道么?”

    “不知道!凭什么不能乱来?”猛走到墙边往下一看,先揉了揉眼睛,然后就呵呵呵的笑了起来,“好!好!”

    将苦笑:“就知道这小家伙喜欢热闹,人越多越高兴!”见猛看着城下越笑越开心,他也好奇,“别只顾着笑好不好,又那么好笑的吗?”

    “我弓射最差,嘿嘿嘿!”猛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趴在墙垛上一个劲的笑。

    这下不但是将,城楼上的人都好奇起来,大家都知道将和猛这对活宝不能以常理估算,可城外百万黑甲越逼越近,猛却没心没肺的笑得真欢实,又说自己弓射差,这也太离奇了点。

第一百十六章:黑甲临城(五)

    纳兰横海忍不住问:“猛哥,别耍宝了行吗?到底笑什么呢?难得你肯承认自己弓射差,也别笑得那么乐呵!”

    “我弓射真的很差!”猛又是这一句,还指着城下道:“四哥平常没少指点,可我十支箭射出去,还是一支都射不中!今天好了!那么多人排在城下等送死,我闭着眼睛随便扔一支箭下去都能插死个人,说神箭手都是谦虚,能不乐吗?”

    “你就乐去吧!”纳兰横海恨不得用刀柄在猛头上重敲两下,“果然!喊你一声哥是我一辈子的奇耻大辱啊!一百万黑甲就在城下,你个傻大胆不会害怕也就算了,就不能想点有用的事儿?”

    “想什么算有用?打就是了!要么出城跟他们硬拼,要么就伏在这儿,上来一个砸下去一个!”猛兴奋的趴在墙垛上去看城下已逼近的黑甲,嘴里还叫,“贤弟快过来看,你瞅哪个不顺眼,一会儿大哥先替你放他冷箭!”

    “我看哪个都不顺眼!”纳兰横海也学着猛的模样趴在墙垛上,不过他却有点儿有气无力,“还放冷箭?你看清楚!黑甲在离我们一里多路的地方停下来了,阵列前还横架了一列挡箭盾和云梯,他们早防着我们放箭呢!错王弩远射五百步,可也射不了那么远!”

    “怕什么?我们站得高,一里半地又怎么样?”猛一点都不在乎,“就算我二哥的弩射不到,从这儿扔片石头下去,力气大点儿照样能砸到!”又抱着墙垛炫耀,“我力气很大的!”看样子他大概很想把这墙垛掰一截下来砸出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就疯去吧!”纳兰横海头痛抱头,他看看城外已被黑甲遮蔽的平原,又上下看了猛一阵,忽然也笑了起来,“真是奇怪,跟你这位仁兄扯了通废话,我怎么好象也忘记紧张了?我算明白了,猛哥,原来你真是个傻大胆!哈哈!”

    纳兰横海指着猛大笑,城上紧张的气氛却因这俩少年开心的笑声慢慢褪去,似乎是因这笑声所悟,将士们紧绷的面容渐渐舒缓,本就是生死一战,畏惧何用?胆怯何必?

    耶律明凰感激的向纳兰横海投去一瞥,此刻,她实在是太需要这欢笑声,这样的笑声直比她费劲口舌激励人心更为有效直接,当然,耶律明凰没有去看猛,因为她也着实清楚,这个弟弟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怕的人物。

    飞叹着气问将:“五哥,你说小七的傻大胆究竟是天生的,还是被我们惯出来的?”

    “这个…”将支吾着答不上来,如果说他的不惧是因为心底的仇恨和与生俱来的悍勇,那这七弟的胆量就真不知道是怎么生出来的。

    “猛王的胆气是天生的!”苏其洛在一旁轻轻道:“也只有传承于传承于那样的王者,才能生出这等神勇。”

    “血脉传承?”将听不明白。“传谁的,小七的亲爹是黄乐师,那可是位老实人。”

    “我说的是从辽皇处传承的神勇。”苏其洛笑了笑,“非是骨肉,却胜如血脉,就连将王几位不也是从辽皇处传承了这等无所畏惧的勇武吗?”

    “说得是!”将听得也笑,“到底是读书人,说话就是中听!”

    飞却听出苏其洛的回答似乎言不其实的隐藏了点什么,便认真打量了他一眼,一眼看过,飞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在这位年轻公子身上,今日竟好象有了种判若两人的变化,飞也说不上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觉苏其洛言行虽仍是平日那种四下长袖善舞的结交,可气度眉宇间却多了一些刻于骨中的阴郁和深邃。

    “面临生死之际,或许每个人都会有些不一样吧。”飞没有多想,又转头去看城下。

    这时,猛又闹出了新的动静,他三口两口啃干净了烤鹿腿,提出要把这腿棒子往城下黑甲堆里扔,说是取个好彩头,让黑甲骑军都来个尸骨无存,纳兰横海笑嘻嘻的出主意,让猛把骨头对准了黑甲大旗扔,将士们都围在一边看热闹,秦璃,原虎几个好事的还拼命给猛鼓劲打气,智居然也不喝止弟弟的胡闹,还往旁让开几步,任猛折腾。

    猛是个人来疯,有人喝彩他最高兴,先认准了城下黑甲大旗的位置,又往骨头上呸呸吐了两口唾沫,接着整个人伏在墙垛上,右手捏着骨头,大喊一声,“当头棒喝!”

    于是,一根刚啃干净又被吐上唾沫的鹿腿棒子骨,从幽州北门城楼,带着一股子劲风,嗖的往城下黑甲军阵抛去。

    只怕是谁也不会想到,两军交锋的第一击,居然是由一名顽童扔出的一根腿棒子骨。

    黑甲军阵在逼近至离幽州一里半时停住,层层挡箭盾护防后,拓拔战和一众上将正勒马望向幽州,平原上视野开阔,虽两边相隔里半,又是由下望上,但也能看清幽州北门上的森然戒备。

    拓拔战侧耳听着从幽州城头阵阵鼓声,虽不如黑甲的滔天争鸣,但也阵阵不息,遂冷笑道:“到底是护龙智,能想到用旌鼓齐鸣来压制我这招百万军势的先声夺人。”

    “这幽州城墙建得挺高啊?”澹台麒烈一手搭在额头往城上望去:“从前我来过一回,这城墙好象没现在这般高?不知道图老爷子的云梯搭不搭得上?”

    “这城墙是挺高的!”图成欢目算着幽州城高:“北方有雄城,三四丈高的城楼就算是中等大城,幽州是座雄城,城楼至少高七丈!我带来的云梯全展开来正好七丈三尺,应该能攀上!”

    澹台麒烈啧啧赞道:“一般云梯拉展开也就四五丈高,否则梯子顶端就直不起来!图老爷子这两年还真是够花心思,不过花的都是我开马场赚来的钱吧?”

    图成欢笑道:“我只管花钱,要算你去找主公算!”

    几名上将正若无其事的说笑,夜鹰巫廛忽从阵前疾步奔回,“主公,幽州城东尘烟扬起,看情形似有一支军队正快速赶来!”

第一百十七章:铁军横冲(一)

    “哦?耶律明凰和智还有这等胆略把一支军旅布在城外?”拓拔战很是意外,“也好,一昧龟缩不出的仗,打起来也无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们看!”魔手长弓木砾往城头指去,“城头上每隔几步就架着一具黑色铁筒,有古怪!”

    “没什么古怪的,不过是点守城器械罢了。”拓拔战冷笑:“在绝对的实力之前,旁门左道也好,堂堂兵阵也罢,不过是昙花一现…”

    正说着话,幽州城上忽然热闹起来,除了鼓声不断,居然还响起了一阵笑声。“果然有古怪?”拓拔战微一皱眉,此时听到城上有笑声传下,无论如何都算是异数。

    图成欢也皱起了眉,“难道都吓得失心疯了?”

    这时,忽又听见城上一声大吼,然后便看见,有样东西被人用力扔了下来,灰灰黄黄的,谁也看不清扔下来的是个什么东西,说是箭矢破空声不对,说是石块又似乎细了点儿。

    “主公小心!”骨扎力和朗昆两名神力近卫急挡在拓拔战马前,拓拔战却一摆手,“怕什么?城上哪能看清我立身处,阵前又竖着这许多挡箭盾,还怕冷箭伤了我?”

    木砾眼尖,看见那东西扔过来的方向离着拓拔战甚远,却好象是照着自家的黑甲军旗砸过来,不由叫道:“不好,他们是想毁我们战旗!”谁知他才一叫出口,就见那东西噗的一声,虽然落在了军旗上,却一下弹了开去,最怪异的是落在地上后居然还直插进地里。

    “什么玩意儿?”木砾看着古怪,立刻跑了过去,弯腰一看,顿时气得脸发青,“他娘的,是根骨头!”他把那骨头拣起来一瞧,马上象被火烫到似的赶紧扔了出去:“混帐,还吐上唾沫了!”

    一听说是根骨头,黑甲军都是又好气又好笑,图成欢嘿了一声,“好大的胆子!耍到我们头上来了!谁那么儿戏?幽州还有这么号人物?”

    “是猛!”拓拔战摸了摸右手腕:“这事就他干得出来,小家伙还抢过我一只手镯!这一出淘气倒是消了幽州城头不少畏惧。”

    “猛?”长刀裂空赤风立刻变了脸色,“就是他杀死夜尽天,老夫想杀他很久了!”

    “赤伯莫急,已然兵临城下,什么仇都可以慢慢清算。”澹台麒烈安慰了赤风一句,忽又哧的一笑,“猛这小家伙,撒野劲固然不比我当年差,这把子蛮力也是惊人,骨扎力,朗昆,换你俩在城头,能把根骨头扔那么远吗?”

    骨扎力笑了笑,对这顽童胡闹的把戏不置一词,朗昆却正色道:“我跟猛比试过,单打独斗,他的力气与我不相上下!”

    “这护龙七王还真是各有能耐。”澹台麒烈眼珠一转,“老大,城上扔根骨头下来算是挑衅,我们也总得回点礼,我过去叫阵!”

    “不必去叫阵!呈兵城下,就是要大动干戈。”拓拔战淡然道:“我和耶律明凰也没什么话好说,难道还要劝她出城投降?就算我肯去劝,她难道就肯听?我们和幽州除了个打字,再无二话!”他冷笑一声,又道:“再说了,智最不介意的就是不择手段,你过去叫阵,走得近了,他在城上万箭齐发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

    “智这性子我喜欢!”澹台麒烈笑了起来,“打仗吗,就是要挑着卑鄙来!”

    “别悠着说话了,不怕死的来了!”夜鹰巫廛一指幽州东面扬起的尘烟,“人马不多,几千人而已。”

    “螳臂当车!”图成欢冷笑着一挥手,“拉木独,带一万军士过去,开个好彩,只要人头,不要俘虏!”

    “好!”破军校尉拉木独一举臂,立刻率着所部一万黑甲骑军向尘烟起处冲去。

    幽州东门,也是夜色未尽之时,当护龙七王初上北门,当平原上初响起沉雷般的震动时,东门外那座中原汉人临时驻扎的营地内,轩辕如夜和八千名中原人亦在此时牵着坐骑,静静出营。

    营外空地,一面诡异而壮丽的白骨大旗迎风展动,矗起旗帜的却非旗杆,而是一柄九尺长枪,枪锋闪烁,黑色旗帜,山河纹中,白骨盛开。

    汉人们聚集在枪旗周围,以旗帜为首,聚成半圆,于是,旗上白骨累累,旗下壮士烈烈。

    沉雷声平息后,这八千名本不必卷进战火,却莫名其妙的自蹈这非常之地的汉人没有立即向北门外的平原进军,他们牵着坐骑,抬起头,用一种和出营时一样的平静,默默无声的凝视向黎明前的夜空,偶尔,他们也会流转目光,望向白骨枪旗。

    好象是在等待黎明后的血战,又似乎,他们只是想再看一眼日出。

    无论从哪处来看,这八千人大概都可算是当世最奇特的一支军旅。

    首先,大军压境时,他们选择了最鲁莽,也最不合兵道韬略的驻军城外。

    其次,这八千人中只有六千名一身甲胄,年轻英武的军士,还有那两千人却打扮各异,道士,僧人,贩夫,走卒,还有几百名长袍儒服的书生秀士,不但服饰各异,年龄也相差甚远,有的二三十岁正当年轻,有的却已年过半百,要说他们是军旅,只怕无人相信。

    可就是这么一支奇异的根本不象是军队,倒有几份象是商队的组合,当百万黑甲在平原上齐发呐喊,震得幽州全城人心惊悚的时候,这八千人竟对那可令天敌失色的虎狼之声置若罔闻,依然平静的仰首望天,等待黎明再现,似乎,他们的头颅就是要这般高高抬起。

    平静中唯一飘扬的,只有那面白骨旗。

    坐骑的耳中早塞满了棉絮,所以也和主人一样的平静,有几匹战马在嗅到战前的紧张气氛后略有不安,却在背上主人的安抚下很快安静下来。

    东方渐白,红日已升,在欣赏到又一次的日出后,八千人带着满足的微笑,收回目光。这每日必现的日出,入得他们眼中,其实别有意境,因为这日出东方,正是再这世间最生机勃勃的景象。

    之后,幽州北门鼓声击响,轩辕如夜侧耳听了会儿旌鼓声响,似乎笑了一下,他牵着坐骑,缓缓走到白骨枪旗下,伸出手,轻轻抚摩枪杆。

    以白骨为旗,以枪锋为杆,才是真正的白骨大旗。

    然后,他向忠源点了点头,忠源一跃上马,将一柄通体黝黑,形式奇异的巨大刀棍高举过顶,让每一个人都能仰视到这件奇伟兵器。

    明宗战玺,这就是唐明宗李嗣源持之冲锋陷阵的战玺,玉玺掌国,战玺纵横。

    白骨旗飘,是为聚义,战玺高举,则是要麾下铁军随之生死!

    八千人同时跨上坐骑,不需一言一句的号令,便已无声无息的排开阵势,两千名僧道俗儒居于阵中,道士拂尘,僧人禅杖,贩夫铁担,儒生长剑,虽然手上持握的是各种古怪不一的器械,但一列军阵,却生出一种让人不可轻视的肃杀。

    六千名甲胄军士分于左右两翼,这六千甲士身上的盔甲样式和轩辕如夜一致,同为式样古朴的玄黑甲胄,肩伏磐兽,胸嵌鬼首,血色束腰,全甲覆体,甲胄外罩一袭黑色披风,他们的兵器也是相同,每人手握一柄九尺长枪,腰配五尺长刀,马鞍左侧斜挂一柄七尺短矛,右侧一张铁弩。

    同样的甲胄,同样的兵器,同样的年轻,虽只六千人,却在阵势左右形成了一股披坚执锐的气势。

    阵势布下,八千人一起望向轩辕如夜。

    八千男子,八千铁骑。

    轩辕如夜亦在望着众人,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嘴唇轻动,想说些什么,但这八千铁骑,或是他

    在这十几年中苦心训练的部下,又或是他十几年前把臂生死的袍泽,今日再上征途,便有千言万语,却也无从说起。因为愿在今日同来者,早已和他一般将生死置之度外。

    是以此刻,不必豪言,何必别语。

    “将军,还是说几句吧。”玄机道长微笑着开口。

    “是想说两句,可不知道说什么?”轩辕如夜也笑,他看向六千甲士,“是该说,我从十几年前找到你们,把你们从一名少年,一介平民,培养成江山卫,组建成横冲都,虽在你们身上花费了诸多心血,也圆了你们想要少年不凡的梦想,免了你们在岁月中的平凡蹉跎,可我为你们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在这一日,让你们随我征战至死,因此,你们不必感激我的栽培,更不必庆幸自己的机遇,因为以你们的才干和天赋,不论出仕为官,入军为将,都可不凡!哪怕是做一名平凡百姓,至少也不必在今日随我送死,所以,你们该在这个时候痛骂我一顿?”

    六千年轻甲士皆无言,但他们看着轩辕如夜的目光,始终明亮坚定。很难有人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来此为他们并不曾效忠的王朝搏命,但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来。

    “或者该对你们说…”轩辕如夜又看向两千僧道俗儒中的那些年长者,“十几年前,各位老友虽然很侥幸的在那场使江山卫覆灭的浩劫,又好不容易过了十几年平静日子,谁知道十几年前还有我这么个不时时务的人活了下来,十几年后,不但重举起了我江山卫的白骨旗,还找回了陛下的战玺,并以此为令,把本可以安享太平的各位重又召回?扰乱了各位归隐田园的安逸,实在是罪该万死?”

    轩辕如夜轻轻笑着,“真要说这些话,是不是太矫情,也太狡猾了点?明明早向你们说了此战用心,明明是要骗你们陪我去死,还故意说这些敲钉转脚,以退为进的话?”

    “是矫情了点。”玄机故意皱皱眉,“最矫情的是,你居然真就说了出来,还一副假惺惺不肯说的口气,七杀将军,怎么你这得寸进尺的性子十几年了都还是没变?”

    “何止没变?”儒生鸣镝叹着长气,“昨天还把我徒弟苏其洛拐了去替他当下任江山卫宗主,瞧他干的这事,既抢了我好容易教出来的好徒弟,还害我这徒弟的后半生都要为他搭进去了。要我说,他那得寸进尺,咄咄逼人的性子不但根本没变,简直就是变本加厉!”

    “其实变了,好在最后又变了回来。”轩辕如夜低着头,淡淡的笑,十几年的忍辱负屈便在这一笑之中消散,然后,他又将目光投向众人,“其实我也真有话想说,这十几年里,我最遗憾的事情莫过于未能和陛下一同战死,却被他骗得多活了这十几年,还替他收拾了好一副烂摊子,但在这些年里,我也曾扪心想过,是不是可以扔下这所谓的传承,找个远离乱世的地方躲起来,就此简简单单的苟活下去,有时想想,真要那样好象也不坏!可惜的是,这个念头顶多也就是一闪而过的想想,虽然我不想死于泰山之重,可我的前半生,那段与陛下和袍泽们一同奋勇转战四方,一同狂歌啸傲四野的半生岁月,着实难忘!还有那一寸寸因我们洒遍鲜血而未曾失去的故国山河,着实壮丽!最让我无法忘怀的是,那一个个因我们而得以在乱世中存活的百姓,每每想到他们的平安,想到他们延续出世的子孙,即便那些后代从不知晓我辈存在,但只要每一思及这等美好,便能感悟,原来我辈所为,便是不闻于世,不留青史,其实已不枉在这世间一遭来回!因为我们要延续的不仅是江山卫的传承,还有中原汉土,百年,千秋,万载的延续,若因我之所为,可使华夏香火常存,即使要我辈弃尸沙场,曝骨于夜,又如何?”

    轩辕如夜大声的说,大声的问:“我之心意,我之心愿,各位袍泽,可有共鸣?”

    大家静静的听着,呼吸起伏,却依然无人开口,但他们脸上都露出了一样的微笑,能在今日在此,八千人早有共鸣。

    轩辕如夜也露出了一样的微笑,他一跃上马,把白骨枪旗离地拔起,将枪旗指向前方,白骨旗飞扬之时,亦是枪旗直指兵锋之时,随即,轩辕如夜策马于八千铁骑的军阵之前,“终于可以,放肆一下了!”

第一百十七章:铁军横冲(二)

    八千铁骑同时驱骑,随着白骨枪旗指处雷动而奔,奔行之际,军阵中的宿将把握着时机,一一向年轻袍泽指点临阵经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敌众我寡是我军劣势,但也是优势所在!”横冲都七星部战将苌庚手持镔铁长斧,驰骋于军列前锋,“黑甲再是势大,也无法一拥而上,所以我军正可集中兵力,用最凶猛的进攻不断蚕食敌军,把所有敢挡在我军面前的黑甲各个击破!不要理会四面包围,只管冲击阵前敌军,竭我全力冲锋!冲锋!再冲锋!横冲都兵锋之前,惟有敌尸!”

    “枪齐刺,刀齐砍,每一次攻击必尽全力!”忠源居于前锋先列,他高举战玺,大声道:“若遇一次攻势无法击溃的强敌,不必缠战,把你们的力气用到下一列敌军身上,立刻从左右分袭,助我分散对手的注意,牵制对手的攻击,我是阵前刺客,最难咬动的敌人,由我来诛杀!弟兄们,跟紧我的左右!战玺指处,挡者披靡!若我战死,举起我的战玺,跨过我的尸首,继续横冲!”

    “兵者长变!攻势要猛,变阵要奇!”玄机道长在阵中高喝:“战局瞬息而变,所以我军就要随时变阵,避敌所强,攻敌不备,打乱敌军进攻节奏,即使我军困陷敌阵,也要让他们反陷于我横冲阵势!”

    儒生鸣镝亦高喝指点:“如果有人力气用尽,立刻回缩阵心,半身匍匐马背,伸展四肢,放松呼吸,尽快复原体力!只要我军阵形不失,便可随时反戈再击!”这位秀士儒巾长衫,口中之言却是英气勃勃:“若有袍泽倒下,不必悲伤迟疑,今日一战,我八千人同生共死,无非先后之分!各位,鼓竭尽余力,奋平生之勇!把心底信念化为咆哮,震慑敌胆!”

    “黑甲百万,我士八千!”行商车玄甲高声道:“我横冲都作战一向以寡敌众!然——战必胜!各位,我等今日所为,必为日后长歌!”

    “前军战死,后列补位!无论如何不可使我军阵形崩坏!”冲入北门外平原后,轩辕如夜抓紧最后的时刻大喊:“今日虽难尽歼百万黑甲,但我士八千,当要使百万黑甲肝胆皆裂,所以陷阵一霎,所有人务必直取敌帅!袍泽战死,余者横冲,即便战至寥寥数人,亦要保持阵形!阵如刀锋,贯穿敌阵,各位切记,刀锋越薄——越锋利!最后一击,我之刀锋,必要直取拓拔战首级!”

    这时,破军校尉拉木独正率一支万人骑军从本阵中快速分出,向这一支胆敢冲击百万军阵的军旅迎面冲来。

    “来得好!”轩辕如夜的眼力何等老辣,只一眼就便看出上前迎击的是支万人队,他举高白骨枪旗,一声长笑:“将士们,尽情杀!取此万颗头颅,祭旗!”

    平原尘烟激起,两支劲旅越冲越近,眼看便要迎面相撞。

    “幽州城里何时有了一支黑色甲胄的军队?才几千人就敢出城迎击?”拓拔战在军阵之中,隔着扬动尘烟模糊看去,也是一眼,他便大致看出了来军人数,可他越看越是好奇:“怎么回事,是我看花眼了吗?这支军队里居然还有穿着长袍的儒生?”

    “主公没有看错!”慕容连在一旁道:“不但有提着长剑的儒生,还有拿着扁担的商贩,陪主公征战了这许多年,这么古怪的阵容我也是生平首见,咦,那些甲士的盔甲式样很眼熟?”

    “来的好象都是汉人。”木砾最先看清,冷笑道:“我说呢,耶律明凰怎舍得送支军队出来给我们当见面礼,原来是汉人,怪不得那位公主不心疼!”

    “汉军?”拓拔战和慕容连互视一眼,同时道:“是轩辕如夜!”

    “他重组了横冲都!”拓拔战蹙眉:“难怪看那甲胄式样眼熟,原来是横冲都的暗夜甲!”

    “拉木独不是轩辕如夜的对手。”慕容连立刻道:“主公,我们需立刻派人上去助阵!”

    “来的只有八千人而已。”一道黑影从人群中跃出,正是匿踪在近卫中的密杀刺客冷火寒,这些黑甲上将久经沙场,阅历丰富,都是一眼就看出了轩辕如夜这部人马的数量。

    “黑甲过百必破阵,满千当攻城,过万不可敌!拉木独有一万人马,足可退敌!”冷火寒冷笑:“要我说,耶律明凰八成是想借刀杀人?否则怎会派出这支汉军来攻我军阵。”

    “不可轻敌!”慕容连低声道:“那个男子,名叫玄远的时候就已万分难缠,今日恢复横冲都七杀将军的身份,绝对是名劲敌!”

    拓拔战也放低了声音,仅让身边的黑甲上将能听闻:“横冲都之威不可轻忽,火寒,你知道么?我最早组建黑甲军,一半是因为羡慕耶律德光的铁鹞军,另一半的原因则是因为,我曾亲眼看见,李嗣源只凭麾下三万横冲都,便在边关镇住了百万异族的联军时,那时,我就想到,我也该拥有一支强大如横冲都的军甲,所以,这世上才有了黑甲骑军!”

    “玄远?是他?那个商人?”艳甲飞将秋意浓听到这个名字,久远的回忆突然而回,他轻轻催动坐骑出列,向尘烟弥漫中定睛看去,“果然是他!”

    秋意浓身躯一僵,他认出,今日高举大旗,率军冲向他军阵的那名戎装大将,正是多年以前一个残月悬天的夜晚,向潦倒穷困的他伸出手的那名中原商人。

    “记住,不要用我教你的枪术去对付汉人!”秋意浓的脑海中瞬时闪过师傅的叮嘱,他下意识的垂下手臂,却发现修罗枪早握紧掌中,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慢慢拨马,倒退回军阵,又转头去看他的主公。

    “再派支万人队上去。”拓拔战一挥手,“左右合击,一举拿下这支横冲都!我不想看到,这世上还有敢当我黑甲正面之威的军队!”

    “轩辕如夜出阵了!”幽州城楼上的将士也同时看到了八千汉军的冲锋。

    幽州诸将都微微摇头,谁也想不到,为幽州发起首攻冲锋的竟是一支汉军。

    耶律明凰则轻轻自语:“真不知道,是该赞他们英勇无惧,还是该说他们不知死活,也一直都不知道,这些汉人为什么要赶来此地,为我而战。”

    “殿下,您很快就会知道的。”智听到了耶律明凰的低语,淡淡回答,“如臣之前所言,无论此战结果为何,请殿下都不要忘了这些汉人的英勇。”

    “横冲都!”一声呐喊在尘烟最盛处绽开,八千汉军,一万黑甲,兵锋相逢!

第一百十七章:铁军横冲(三)

    “想对枪?”破军校尉拉木独所率的一万黑甲皆手持长枪,背负硬弓,两军相隔数百步时,拉木独就看清对阵军甲在用举枪平刺的姿势发起冲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好大的胆子,敢用这一命换一命的打法!”拉木独冷笑:“老子可不陪你们疯,你们的性命哪能与我黑甲相提并论?”他悄悄一打手势,后排黑甲立即挂枪摘弓。

    此刻,第二拨助战的万人黑甲已冲出本阵,绕道左翼,向八千汉军迂回逼近。

    黑甲军中,纵横五虎之一的破军雷尽断也看到了八千汉军端枪平刺的动作,“不对劲!”雷尽断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上京兵变时,将和十二龙骑也是用这对枪换命的玩命打法,结果击溃了他手下一支千人队,此时情景相似,他忽然预感到,拉木独可能要中计。

    雷尽断急回头请令:“主公,我带破军流星去帮拉木独!”

    拓拔战刚派了又一支万人队上前侧攻偷袭,如果再派出雷尽断和他的五千破军流星弟兄们,似乎有点小题大做,虽然知晓横冲都当年的强大,但拓拔战并不想在幽州将士面前,以这狮虎搏兔的力气去对付一支只有八千人的军队。

    “再等等吧。”拓拔战略一犹豫,“拉木独骁勇善战,又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应该可以拿下横冲都!”

    图成欢跟着点头,脸上还带着笑:“拉木独人老心不老,尽断,别伤了我这老兄弟的自尊,有两万黑甲相助,拉木独的首功立定了!”

    这黑甲军中威望最高的一对将帅都未料到,就是这一犹豫,今日的战局便向着他俩无法预料的形势急转而去,或者,从这八千汉军出现在幽州开始,这场决战就注定会有双方都无法预想的狂澜迭起。

    这时,对冲两军已相近几十步,拉木独右手抄枪,左手一挥:“放箭!”冲在前列的一排持枪冲刺的黑甲闻令勒马,分向左右散开,露出后列数排早摘弓在手的黑甲,便要先放箭射破的敌军冲锋。

    就在这时,拉木独忽然发现,在他举起手臂的同时,对面横冲军中,一名右手高举怪异白骨大旗的将领也挥动起左臂,但他的左手中却多了一支七尺短矛。

    “贯军矛!”轩辕如夜大喝,一样射敌先锋的谋算,却在七尺短矛的破空声中带起不一样的迅猛先发。

    八千汉军同时勒马,六千横冲都单臂按低长枪,左手摘鞍取矛,极利落熟练的动作,一摘一掷只是眨眼间隙,六千人同时摘矛在手,随即,一千支短矛从横冲阵中飞出,几十步间距,恰使这七尺短矛发挥出威力最大的投射。

    “不好!”拉木独的急喊和黑甲的惊叫几乎同时响起,一千支短矛横空投至,毫无悬念的贯穿了先列正挽弓待射的黑甲胸膛,有几名黑甲在临死坠马前勉强拉弓,歪歪斜斜的射出几支箭矢,却被短矛横飞的强势劲风卷得不知去向。

    “定风锥!”轩辕如夜冷笑着发出第二声喝令,第二次投射紧接而起,六千名横冲都驻马如磐石,单臂发力,依次投矛,每次千支,但见双方只隔着几十步间距,六千横冲都却镇定得对近在眼前的黑甲军全无顾忌,一拨拨轮替投射,每一拨甲士在用力投射出短矛后,立即拨马绕到己军后列,第二拨甲士则催马上前,依此用破空急劲的短矛在敌军中投射出一片片死亡。

    两军交锋的场面在这带着节奏的投射中突然变得奇特,一方镇定的如同排兵演练,只用简洁得接近残酷的动作重复射杀,另一方面人数上的优势在此时变得毫无意义,黑甲军不但根本无法再冲近一步,反在这几十步间距内不断被短矛投杀。

    “厉害!”幽州城楼上,将看得击掌大赞:“只这份镇定已不愧横冲都之名,窟哥成贤,快!把我军所有十人阵阵首都叫到城楼上来,让他们好好学学横冲都临阵不乱的镇定!”

    “这些横冲都的本领,每一个都不亚于我们的卫龙军!”飞亦看得惊叹:“那位轩辕将军好本事,竟能训练出如此厉害的六千军士!”

    “这些汉军的本事居然能媲美卫龙军?”耶律明凰面容上露出喜色,卫龙军的实力她最清楚,不说刀郎和十二龙骑这样的佼佼者,就是夏侯战,若海等人也都有独挡一方的统率本领和以一当十的技击本事,“这样的精锐竟有六千?”耶律明凰怦然心动之余又大感惋惜,“早知汉军如此厉害,就不该让轩辕如夜出城迎战,太可惜了!”她又望向黑甲军阵,见那百万军阵中虽分出两支万人部,可那重重黑甲依然不减半分厚重,反之,八千汉军的阵势却只显单薄。

    耶律明凰轻轻揉着手腕,黑甲军涌出连营后,她就在城上不停击鼓,振奋军心,连续的击鼓使她双腕痛如针扎,但她此时却无心理会这疼痛,向智问道:“智,你说轩辕如夜会带给我们战机,是什么时候?”

    “再等等,我军人少,每一次出击,不但要尽可能的多杀敌,还要保证派出城的军士能安然回城。”智的回答正说中了耶律明凰忧虑所在,“殿下,当横冲都向拓拔战的军阵发起冲锋,并使军阵大乱时,就是我所等的战机。”

    “轩辕如夜敢凭八千人去冲黑甲的百万军阵?”耶律明凰吃了一惊,随即又去看磐石般立马平原的横冲军,心中一动,轻轻道:“这后唐遗臣不肯在城中安守,却要出城首攻,大概也就是要做这等飞蛾扑火的疯狂事吧?”

    一直负手站在猛身后的苏其洛似乎听到了耶律明凰的话,他沉默着,走到城上一面旌鼓前,从军士手中要过鼓槌,大力击起鼓来。

    一声又一声的鼓震激荡于幽州城楼,苏其洛似要用以表达心底情怀,双臂击鼓不止,鼓声听之激昂,却似流露着谁人的心底悲凉。

    平原上,拉木独的万名黑甲已被短矛投杀得溃不成军,反之,横冲都六千支短矛投毕,却在这依次投杀中恢复了气力,趁前来援助的第二队黑甲还未包抄至横冲都左侧,轩辕如夜又发出了第三声号令:“摧敌锋!”

    谁也不知晓,这些横冲军平日里究竟经受过何等样的磨砺和苦训,喝令方起,六千驻马不动的横冲军突然催马进击,一静一动间,六千甲士已从左右两翼包抄突进,右手单臂平举的长枪在这短距冲刺中带起一道无可遏止的杀伤力,从两翼向拉木独所部残余黑甲发起摧毁式的刺击。

    “拉木独,败了!”见八千汉军的迅速无比的包抄,拓拔战长长叹息,又把目光投向正快速赶过去援助的第二支万人队,“希望拉木独能再撑片刻。”虽有百万兵力,但在这一触即遭重挫的进攻下,本阵的救援已然不及,只能冀望第二支万人队能及时赶到。

    “恐怕轩辕如夜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慕容连涩然摇头,“这就是横冲都的实力吗?难怪李嗣源当年能以三万横冲都横扫天下!”

    图成欢脸上已无从容笑容,阴沉着脸看向战场,齿缝中一字一字迸道:“横,冲,都!”

    雷尽断急着又请令:“主公,让我去!”

    “你的五千破军流星适合迎面猛袭,却不擅长救援。”拓拔战一挥手,“掠阵楚尽锋,你部盾军准备上阵,一定要救出拉木独,贺尽甲,你带五千长枪军从右翼包抄,记住,尽量不要进入幽州城头,错王弩的射程之内!”

    “老大,我跟贺尽甲一起上!”澹台麒烈虽然喜欢捉弄贺尽甲,却不放心这老跟班,“这支汉军变招极快,我担心贺尽甲上当!”

    “你也看出来这横冲军是块难咬的骨头了?”拓拔战还能保持镇定的微笑,“再等等吧,应该不用这么快就把你们这些战千军上将派出去。”

    “不要乱!全力突围!”拉木独在自家残部中声嘶力竭的下令,命左右两侧节节倒退的部下集中起来,“都给我聚拢,从正中间杀出去!”拉木独已顾不得去想一个照面就被击溃的耻辱,虽然众目睽睽之下首战失利的耻辱令这骄傲的黑甲老将恨不得与敌将同归于尽,但他还是压制住怒火,只希求能赶紧收拢余部,躲过敌军从两翼发起的夹击,尽快从包抄中突围,只要能冲出去与正急赶过来的第二支万人黑甲会合,就不会一败涂地。

    “中原何时有了这一支厉害的军队?他们到底是哪儿来的?”拉木独又气又急,应该说,这从中突围的打算其实已是此等逆境中最正确也是唯一的应对,但从两军交锋的一刹起,拉木独的失败就已无法逆转,因为他面对的是一支消失于世十几年,却曾横扫天下的无敌铁军,所以从交锋伊始,拉木独的每一步打算都没有逃脱轩辕如夜的预料。

    六千横冲军从左右两侧发起的包杀,使横冲军阵象展开一队羽翼般,露出了阵中那两千名居中策应的僧道俗儒,看似空门大开的阵形展开,令拉木独刚辛苦收拢的残军和那两千名看似市井小民,连杀上战场都不穿盔甲的汉人正面相对,于是,忠源和大将苌庚率领的两千人便在此时施与了黑甲在遭受重创之后更沉重的迎头痛击。

    苌庚手中的镔铁板斧的一个横扫,便把当先一列黑甲击得东倒西歪,当他一马冲过后,忠源又用那根杀气腾腾的战玺在想要突围的黑甲军中带起阵阵惨叫,之后,两千人如一道直线般再次向黑甲发起了正面冲杀,两千人形形色色的服饰,两千种希奇古怪的兵器,一经出手,显露出的却是更凌厉也更不容情的冲杀,每一击出手都只有最凶猛的一招,或直取敌要害,或迫敌不备,道士拂尘扑面,僧人禅杖击首,儒生长剑封喉,贩夫铁担拦腰,这种过马一击不但使两千汉军的进攻快如闪电,也在最大范围内节省了他们的体力,每一击攻出,或直接击杀,或逼敌坠马,那些从马背坠落的黑甲虽伤而不死,却立即被随后涌上的一匹匹铁骑踏倒在地。

    这些僧道俗儒排成的直线冲杀不但凌厉,更显露出百战悍将的老辣,每逢一个回合无法击杀的敌军,他们毫不恋战,一击不中便继续催马向前,继续攻向下一名对手,而那些撑过一击的黑甲也根本无法追击,因为等着他们的不是侥幸生还,而是直线冲锋中紧跟而上的后一名汉军的又一次迎面一击,这种连续而不间断的进攻,便如一柄巨大的刀锋,以锋利无比的刃口在战场上平平削过,将第一支万名黑甲骑军杂草般收割。

    拉木独是黑甲军中勇名在外的老将,但在这种冲杀中,他也只撑过了三个照面,第一个回合他横枪挡住了僧人火衲子的禅杖直劈,枪杖交击,拉木独被震得双臂发酸,“这和尚好大的力气!”他脑中转念,正想反手一枪刺出,火衲子已冷笑着打马而去,禅杖一扫,把另一名黑甲军砸于马下,拉木独怒冲冲的想拨马追上去,另一道劲风突然劈至,行商车玄甲的铁担由下往上一记斜扫,打断了拉木独坐骑的前蹄,同样,车玄甲一击出手也不停留,借着斜扫卷起的力道,又把铁担挥向其余黑甲军。

    当坠马的拉木独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时,刺向他的已是儒生鸣镝的穿喉一剑,拉木独身子一斜,险险多躲过面门,却被这一剑割裂肩膀,若非几名部下飞身扑上,拼命把他拽后,首攻出阵的拉木独就要命丧当场。

    等拉木独在部下扶持下站起,两千僧道俗儒已在迎头一击后贯穿而过,散于两侧的六千名横冲都甲士也在一轮侧攻后又一次从左右靠近,两侧铁甲如羽翼收拢般把那两千名僧道俗儒重新包回阵中。

第一百十七章:铁军横冲(四)

    一次兵锋相逢,八千汉军的胜利轻松如雄鹰一次横舒羽翼飞过战场,而拉木独的一万黑甲骑军却已被彻底击溃,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几人散落在拉木独身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半柱香,不!”拉木独捂着受伤的肩膀,几乎不敢置信自己已被击至惨败,而且还是在如此短暂的片刻内,“只要给我十息!我就能突围!”拉木独瞪着轩辕如夜手中的白骨枪旗,挥动伤臂,忿忿怒吼。

    然而,战场之上从来没有如果二字,横冲军似乎在回应拉木独的不甘,重新收拢阵形后又一次杀了回来,这一次,横冲军放慢了速度,似是要趁着慢慢策马的机会恢复体力,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徐徐向拉木独的残兵逼近。

    这时,第二支黑甲万人队终于赶至,他们的进攻处正是横冲军的左侧,但看见横冲军已向拉木独返杀过去,这支万人队忙追着横冲军急赶,想要去救护拉木独,这一来这支万人队的阵形就从直攻左翼变成半追半随的紧贴向横冲军。

    轩辕如夜笑了笑,白骨枪旗似是随意的一晃,十几年行商中的圆滑和市侩一经剥去,这位后唐名将崭露而出的便只有凶狠的利爪!

    “别过来!”拉木独又一次看清了轩辕如夜的神情,这名令他大败的汉将,此时的笑容是将对手彻底玩弄于掌股的轻慢,拉木独心头一紧,向奔弛而来的友军急喊:“我已经败了,别管老子死活,快攻他们左翼!”

    “天地圆!”轩辕如夜的喝令紧跟着拉木独气急败坏的喊声而起,简洁的口令如吟诗词,其中喻意却只有他的袍泽知晓。

    天地本为圆,奈何世人未尝觉。

    是以,第二支黑甲万人队也不知晓,他们正紧贴靠近的横冲都军阵也是圆如天地,看似可从侧面袭击的左翼,其实随时都可转圆,也随时可令他们的偷袭变为正当其锋。

    居于横冲军阵中的两千僧道俗儒既是杀手锏,亦是阵中枢要,轩辕如夜一声喝令,这两千人率先而动,一起把马头拨往左侧,这一转向,原本担任阵首先锋的忠源,苌庚二人变为左翼,本在左侧的玄机道长却顺势成为阵首,这阵中两千人就象是车轮轮轴一般,极快的带动着外围六千横冲都也转动起来。

    第二支黑甲万人队正贴着横冲军急赶,一边伺机偷袭横冲军左翼,一边想去救护拉木独,谁知横冲军阵中喝令一起,就见那军阵用一种圆转的姿态,从内至外如花蕊绽苞也似,层层转动,马头拨转,阵列迂回,整个军阵以玄机道长为首,迅速调转。这一来两军阵容突变,反成了横冲军以正面快速逼近黑甲军左侧。

    主客之势逆转,玄机道长立刻一摆拂尘,“捣黄龙!”于是,就在这第二支黑甲万人队连反应都不及的瞬息,八千横冲军已直捣而上,这种侧面兜转的直冲进攻范围极大,排列在正面的横冲军对准黑甲军的侧翼一齐出手,只这一击出手,再次显示了这支铁军惊人的战力;以有心算无心的反转突袭,至关紧要的就是对手不备时的第一击,因为只要这第一击能尽最大的力量削减对手兵力,随后的乘胜追击就可事半功倍。

    赋予这第一击出手最大威力的就是横冲军持枪甲士,他们利用两军的贴近,在每一处空隙中尽可能的压上更多的人手,然后,当先甲士同时出手,长枪先平刺,再横扫,用间毫不差的齐致动作大增杀伤范围,并列齐出的长枪横扫如桨板拨浪,更凭枪尖锋芒把黑甲军碎浪般挑拨四散。

    一击出手,就令这支黑甲万人队遭受重创,其后,六千甲士立即催动马匹分从往左右两翼,却不容黑甲有机会逃散,六千甲士一边策马绕向两侧,一边挺枪直刺想往左右逃散,避开正面劣势的黑甲,黑甲军都被迫挤向中间,当这些慌乱的军士和更慌乱的坐骑挤成一堆时,已做片刻歇息的两千名僧道俗儒发起了又一次重击,两千人以玄机道长为首,向被挤成团的黑甲发起了摧毁形的一击捣杀,是捣!不是冲,若说六千甲士是用排浪般的刺击显露战力,那这两千人就是用精湛的马术来做这乘势不容情的补刀。

    两千人先是打马猛冲,当接近黑甲时,他们一起勒缰,如悬崖勒马般把坐骑拉得人立而起,让高抬的坐骑前蹄向黑甲军重重踏下,同时,两千僧道俗儒只用双腿控马,手中兵器也趁势向黑甲军迎头捣下。

    早被挤成一堆的黑甲军连立足也难,哪能躲闪这样的进攻,一次马踏前蹄,一轮兵器击顶,还能站立的黑甲已不足三成,随后,横冲军又一次显示了强大默契的配合进击,六千甲士分由两翼抄杀,两千僧道俗儒继续直捣中央,整个过程中,八千人不做半分停留,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用不停的奔袭快速扑杀残存黑甲,一次次穿阵而过,一次次刀削枪刺,干净利落的攻势让黑甲军连惨叫的余地都无,城上城下都在紧张的盯着战局,却在横冲军这种配合至天衣无缝的打法下看得眼花缭乱。

    突然,八千人又一齐拨马收拢,重又排列回甲士在外,僧道俗儒居中的阵势,随后一动不动的勒马平原,被杀戮后突然的静止所惊,观战两方一时都觉茫然,但等再看过一眼,才发现原来在横冲军阵四周,第二队黑甲万人队已荡然无存,只有遍地尸首喻示着一场近乎单方残杀的交锋刚刚落幕。

    极度的震撼下,平原上鸦雀无声,连第三拨正赶过去助战的掠阵楚尽锋,攻城贺尽甲都呆滞的停下步伐,拉木独和他身边仅存的部下更是用如看鬼魅的目光看向那八千汉军;横冲军,这就是横冲军真正的强大所在?两次出手,不足半个时辰,两万黑甲骑军竟被草芥般消抹,且败得一次比一次惨烈,第一战还剩下几十名残兵,第二战一万黑甲却干脆无一生还。

    是这横冲军越杀越勇,还是他们的战力根本就未完全发挥?在这轻松如游戏的两番冲杀下,又究竟喻示着这支铁军何其强大的威力。

    只见平原正中,横冲军阵一经重整,八千人立即低垂手臂,放低呼吸,利用这短短间隙恢复体力。但也正是这八千人勒骑平原的平静,仿佛是一道嵌于天地之间的坚石,纹丝不动,谁可撼?

    “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幽州城楼上,将兴奋的再次大叫,“都给我看清楚,这就是我每天逼着你们去学,去精通的兵法六如!”

    北门城楼上早站满了人,军中每一道十人阵的阵首,还有曾和智出征羌族的一万军士,都立在城楼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城下,幸亏北门城楼建得宽阔,才能容纳下这许多人,耶律明凰清楚智和将喊这些军士上来观战是要增加他们的临阵经验,为给将士们腾出更多的空地,她还特意把自己的护卫都给遣下了城楼。

    也直到此时,耶律明凰脸上才露出了真正的笑容,“虽然我还是不明白这轩辕如夜为什么要赶来打这一仗,不过我真的很庆幸能有这样一支援军。”她含着笑,低声对身后的梁正英道:“你看,杀了两万黑甲固然让我欣慰,但最令我欣慰的还是,我军对百万黑甲的畏惧,已经在这横冲军的两次大胜下消除了。”

    “是,殿下。”梁正英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声,他的全部注意都放在平原上,当然,他最关注的还是横冲军里那些和他同门的儒生,但看见这些儒生仗剑杀敌,梁正英眼中并无兴奋和自豪,反而焦虑的暗想,“比起两场小胜,黑甲骑军军的兵力实在太多了,横冲军战力再强,也不可能一直支持下去,而且黑甲上将还都未出手,艳甲飞将,虎子将军,破军星,这些人才是黑甲骑军最厉害的杀招…

    幽州军士们却看得大声喝彩,大声议论,他们虽不太懂这支汉军看似轻而易举,其实每一击都含着兵法真髓的攻势,但这一面倒的大胜让他们看得远比将还要兴奋,叫好声几乎盖过了城楼上的鼓声:“一个冲杀,就象割草一样,就看见黑甲骑军人头滚滚!”

    “原来那些和尚道士也这么厉害,每次出手,几乎没一个黑甲挡得住一个照面!”

    “是啊,还以为那些和尚道士是累赘,谁想到他们动起手来比那些甲士更凶猛!”

    “你们总算是看出点门道来了!”将不失时机的大声指点,“比起六千甲士,那些僧道更是横冲军的真正精锐,你们知道为什么这两千人要居于阵中?不是因为他们未披甲,而是因为他们要带动整个军阵,在阵中把握全局,随时发起一击必中的进攻!”

    “奇怪,这帮子黑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用了?”猛看得啧啧称奇:“也太不经打了吧?一下子就没了两万,这还轮得到我吗?我还练了新招呢!”

第一百十七章:铁军横冲(五)

    “不是黑甲不经打,而是这支横冲军着实太强!”飞拊掌赞叹:“无论遇见何等对手,轩辕如夜这八千人都堪称雄师劲旅!”

    “真是太厉害了!”一名辽军转头看向尤在击鼓的苏其洛,“将王,想不到汉人中也有这么厉害的勇士,还能把兵法六如领悟到这般境地!”

    将笑了笑,没有回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苏其洛手中鼓槌不停,看了眼那名正一脸敬佩望着城下袍泽的军士,很轻声的说了一句:“兵法六如,本就是我汉家精髓。”他的声音湮没在鼓声中,没有任何人听见。

    “两万黑甲,片刻不存…”耶律明凰一时看向黑甲军阵,一时又看向横冲军,和梁正英一样,她对战局看得也要比军士们更深远,惊叹横冲军强大的同时,她也清楚再是善战的军队,也无发凭八千人胜过百万黑甲,她若有所思:“守城是苦战,也是长战,轩辕如夜的八千人应该能为我发挥更大的作用,如果就在首攻中折损,太可惜了!”

    这时,荆棘枪统领原虎又在问:“将王,为什么他们每次都要分成两拨进攻?如果一齐动手,一次杀死的黑甲不是更多吗?”

    “他们这是在保存体力,只要能保证每击必中,六千人和八千人并无太大区别!”将放沉了声音:“黑甲百万,但他们只有八千,如果连续作战,就算再勇猛的将领也难持久,所以他们才分成两拨,不停轮换,这支孤军不但勇如虎,而且慧如狐!”从口中说出孤军两字,将很不是滋味,想了想,问智:“四哥,你看我们要不要…”

    恰好此时,耶律明凰也向智问道:“智,你看我们要不要派兵出城?”

    “对!我去帮轩辕将军!”将本来怕四哥不答应,一看耶律明凰也开了口,大为高兴,“趁黑甲骑军刚败,我带固金汤和荆棘枪这两路奇军出去,四哥放心,我绝不恋战!把横冲军接进城就行!再打下去,如果拓拔战发起狠,我怕轩辕将军会吃亏!”

    “五哥我跟你一起出城。”飞跟着道:“城楼上多备连弩,如果拓拔战敢追击,立即射他们个暴雨倾盆!”

    “怎么打我不管!”猛当然也凑过来起哄:“反正门一开,冲出去的人里一定要有我的份!”

    耶律明凰又道:“智,横冲军如此能战,不能让他们折了。”与将担心横冲军久战不支不同,耶律明凰却是希望能保住这支强军,不过比起横冲军,耶律明凰还是更在意护龙兄弟和幽州军的安危,“五弟六弟,你俩要小心,千万不要恋战,小七你留在姐身边,哪儿都不许去,你这性子出城了谁管得住你!”

    听到耶律明凰和将的提议,苏其洛击鼓的双手一顿,转头看了过来,他的眼中,似乎悄悄闪过一丝希冀。

    “不行,还未到时候。”智的回答出人意料,“此刻出城,不但不是我要的战机,更不是轩辕如夜所望,他如果肯在这个时候退回城,昨日就不会在城外扎营,今日更不会做这首攻先锋。”

    “智…”耶律明凰唇角微动,她真的很想在此时派兵出城,黑甲骑军锐气已失,此时出兵,不论是趁机掩杀一阵,还是把轩辕如夜接回城,都算得上是两全其美,如果能让幽州军也亲手杀上一阵,对士气提升大有益处。但往城下看过一眼,看到那八千横冲军威风凛凛的驻马于幽州和黑甲之间,她心里忽然咯噔一声,这支孤军的气势竟完全能与百万黑甲针锋相对,想到她的幽州军,甚至包括她自己,在初见百万黑甲的雷霆声势时,都无可避免的露出怯意,一股说不上是妒忌还是警惕的奇异感觉从心底慢慢升起,她咬了咬嘴唇,不再开口。

    智却侧过脸问:“殿下,您想说什么?”

    耶律明凰轻轻摇头:“没什么,智,我相信你的判断。”

    将大失所望,“四哥,你要等的战机到底要什么时候?难道真要等轩辕将军去冲黑甲军阵,这么彪的事儿连我也只有想想的份,轩辕将军好心前来助战,我们可不能让他吃亏!”

    “轩辕如夜的好心,我们只能受之有愧。”智含糊的说了一句,似是不经意间往苏其洛处瞥去一眼,又道:“相信我吧,我们等的战机一定会来,因为我相信,轩辕如夜必不会令我失望,但也正因如此,我更不能在此时把他接应回城,否则,就是我令他失望。”

    “什么意思啊?”将彻底糊涂了,“四哥,这时候你就别尽打哑谜了!”

    智摇摇头,“五弟,静心看下去吧,相信四哥一次,从一开始,轩辕如夜和他的八千横冲军,就没有想过要回城。”

    “轩辕如夜不想回城?”将被这个答案给惊住了,他怔怔望向城下,“难道他想凭一军之力打完这场仗?”

    智还是没有向弟弟多做解释,他让窟哥成贤取过一张错王弩,目算了一下黑甲军阵的距离,黑甲骑军早防着错王弩的五百步远射,不但停在离城壁扩生处一里半外,还在阵前立起了挡箭盾,智向城下看了一阵,扳挚向拉木独的残军孤立处射出一弩,这一弩没有对准任何敌军,而是射向射程能及的最远处,只见这一弩射出,在离拉木独等人约莫百步外落下。

    “不愧是老将,落败了也防着我城上连弩。”智冷笑下令:“所有持弩军士,看清楚我这支弩所及之处,若有黑甲过界,立即射杀!”

    顿了顿,智幽幽道:“这是此刻,我唯一能给予轩辕如夜和他的八千横冲军的帮助。”

    城楼上鼓声再起,苏其洛又开始用力击鼓,一记一记猛擂,亦是他此刻唯一能为城下袍泽所做的事情。

    这时,横冲军在片刻休整后,兵锋又一次指向孤立的拉木独这几十名残军,但他们这一次的进军依然缓慢,而第三拨出阵的攻城贺尽甲,掠阵楚尽锋在震惊中清醒,也急急赶上,这纵横双虎羞恨于片刻前被敌所慑的迟滞,怒吼着分头冲上,楚尽锋率五千掠阵盾军直奔拉木独,想尽快把他救回本阵,贺尽甲则领五千长枪军,直扑向横冲军,两次大败,贺尽甲急欲扳回颜面,快马挺枪,也不管是攻侧翼还是包抄,怒喊着冲了上去:“汉军,与我一战!”

    横冲军略微一停,把本来就不急进的逼近放得更慢,迎向急冲而来的贺尽甲,似乎准备迎接他的挑衅。

    “横冲都!打得好!”又一声喝彩击节而起,却是起于黑甲军阵。

    拓拔战指着横冲军,居然还是笑道:“大家都看到了吗?就是你们这些跟随我打了半辈子仗的部下,大概也没见识过这种动如雷震,静如止水的打法!你们看,还有那进击时的配合,轩辕如夜调动全阵如臂使指,八千人同进同退,默契得如同一人!对上这种深喑兵法六如的强敌,我们也算是败得一点儿都不冤啊!”

    黑甲将领听主公盛赞敌军,人人激愤难当,但见拓拔战笑着笑着,笑容渐渐转冷,“打得好啊!小半个时辰不到就吃掉我两万黑甲,只剩点零头给我,还是当着我百万军甲干下此事!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太岁头上动土!这就是老虎嘴里拔牙!这就是给我一记当头耳光,偏偏,我还只能干瞪眼的看着!”

    萧尽野,雷尽断等一干虎将被激得面红耳赤,纷纷请战,十名战千军则面色各异,图成欢沉着脸,木砾,赤风,冷火寒,巫廛,霍家兄弟一脸冷笑,澹台麒烈直盯着正发起冲锋的贺尽甲,而秋意浓在马上怀抱长枪,一声不出,目光惘然。

    拓拔战向不作声的战千军看了眼,收回怒容,又看向请战的将领,雷尽断屡屡请战不成,发急道:“主公,让我上阵!我不带破军流星,给我五千人,我把轩辕如夜的首级给您提来!”

    “五千人?”拓拔战笑了笑:“先被轩辕如夜轻松吃掉我两拨万人队,贺尽甲,楚尽锋又率一万人冲上去,你这时还要再带五千人过去帮手,围殴么?就这八千人要我连派四拨人马上去,我黑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出息了?可围城不围殴,不一向是我黑甲的傲气所在么”

    雷尽断涨红了脸,“不是…”话却说不下去,以黑甲骑军的心高气傲,确实不屑以多欺少,否则开始也不会只由拉木独一人迎敌,但横冲军的强悍着实让黑甲。

    “尽断你已经第三次请战了,如此情急?其实也是担心吧。”拓拔战又问:“怎么?你也认为,尽甲,尽锋这一万人还是会折在横冲军手上?”

    “不…我只是想为主公解恨!”雷尽断急摆手,他自己也品出急切请战中对战事的不看好,忙道:“主公,我一定拼力宰了这些汉军!”

    “拉木独他们又何尝不是拼力?”拓拔战目光往战场中一挑,“我大概已经想到,轩辕如夜为什么要给耶律明凰当马前卒了,可我就是不想成全他这目的。”拓拔战又往幽州城上看去:“智大概也已经想到了,不过他是爱莫能助,而我是真的不想做这成人之美的事情!”

    雷尽断听拓拔战莫名其妙的岔开了话,忙向主将箫尽野使眼色,萧尽野也憋得急燥,大声道:“主公,如果您是怕围攻八千人折了我军傲气,那就容我单枪匹马去闯破横冲军阵!”

    “你一个人杀上去?”拓拔战笑了笑:“你和小秋一个是我军第一战将,一个是第一闯将,都属万人敌猛将,可单骑破阵的能耐你不比小秋,打仗靠的也不仅是武勇和胆气,派你上去,我不放心。”说话时,拓拔战目光掠向秋意浓,可秋意浓正一副心神不定的神情看着横冲军,仿佛根本未听见他的话。

    萧尽野自知本领不如秋意浓,也无不服,但战事紧急,拓拔战却说着漫无边际的话,着急道:“主公,横冲军扎手,我担心…”

    “连你都看出来横冲军扎手,我会看不出么?”拓拔战打断了他的话,又向这几名急急请战的部下发问:“黑甲部下战将千员,雷尽断,你十几年前就被封为纵横五虎,萧尽野,你更是以武勇被称为我黑甲第一战将,可你们虽为我立下累累战功,却一直都只是猛将,勇将,未曾名列于上将战千军,知道这是为何?”

    萧尽野,雷尽断几人同是一怔,主公的说话怎么越转越远,他俩都是口舌不利的武将,看着战场心急如焚,又都答不上话来。

    拓拔战已顾自说道:“因为真正的上将名将,不但要有过人的武勇,还要能看出寻常武将所看不出的东西,所以,我的战千军也一直都只有十员上将!”拓拔战不再理会几名请战部将惊愕的模样,又转过了话,“看到轩辕如夜还藏着这么一支铁军,我心里真是又悔又喜啊!”

    慕容连一旁接过话道:“我大概能猜到,主公悔的是当日在上京没有下手杀掉轩辕如夜,可这喜处?是因为高兴能有这样一支劲敌来磨砺我军?”

    慕容连其实并不想接口,但拓拔战此时的态度令他大感异常,拓拔战对敌狠毒,但对自己的部下异常爱惜,可今日眼看近两万黑甲覆没,拉木独又陷险境,拓拔战竟还能面带笑容,实在是大异平时,就算这是临敌冷静的克制,但在自家大阵中,这份克制似乎不必。而几位战千军的反应也令他奇怪,按说两战失利,这些上将也该跟着请命出战,可除了澹台麒烈提过一次,其余战千军居然都保持沉默。

    “算你猜得不错。”拓拔战居然和这幕僚闲聊起来:“你不妨再猜猜,轩辕如夜为什么要来参合幽州这趟混水?就算是要扶持耶律明凰与我对抗,可他这遭的本钱好象也下得太大了点?”

    慕容连摇头,“这就有点难猜了,如果是主公进军时中原碰到他,我并不奇怪,可这里是辽国幽州地界,他这般拼命真的令我很好奇。”

    “辽国地界?”拓拔战笑着道:“你忘了么?这幽州曾经也是中原城池。”

    “那又如何?”慕容连诧然,忽看见拓拔战眼中透出的狠意,原来拓拔战不是真的在笑,而是在用笑容掩饰眼底的狠,慕容连太清楚这样的狠,因为当日上京兵变,二十三万黑甲被护龙智激起的民乱困锁于城之时,拓拔战眼中迸射的就是这极度不甘的狠。

    再看几位战千军面上似是相同的冷笑,慕容连脑中急转,猛然醒悟,为什么连连失利,几位战千军却迟迟不肯出动,因为他们不肯趁了轩辕如夜这疯狂的心愿。

    “轩辕如夜是想…”慕容连急定眼去看沙场中正驱骑奔驰的八千横冲军,忽然失色,一时竟无力把这对手堪称疯狂至极的念头从口中说出。

    “他打得好算盘!竟想用我百万黑甲来给他扬名!”拓拔战笑意全失,换上的却是一副与平日儒雅气度完全不同的狰狞面容:“他就是在激我动怒,逼我给他全力一击!如果我大军齐上,战将齐出,就算把他这八千人全都挫骨扬灰,可今日之后,他汉军的武勇却会名动天下,没有人会把他的战死视为失败,只会有人惊叹,原来他们汉人只凭八千人,就能来挑战我百万军威!这等胆气,便是一介匹夫亦要动容!”

    “七杀将军轩辕如夜!他这十几年的商人真是没白当!连死都做了个好算计!”拓拔战几乎是从齿缝中一字一字的往外迸着怒火:“我当日怎么就不亲手把他给剁了呢?这一仗,他根本不需要胜负,因为只在他八千人现身城下的一刻,他就已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这个后唐遗臣,他这是不惜生死都要用他这八千条性命来让天下知晓,他们汉人即便迭连乱世,仍不失自护江山的凶猛和志气!所以他要赶来此地,赶来曾经是中原汉土的燕云幽州!打这场看似无谓,其实把我和耶律明凰都算计在内的恶仗!原来他的心大得很哪!因为他就是想让人看到,已被视为无能无为,只能在乱世中苟延残喘的汉人,原来还拥有这等不输四方的雄武!便是这已被并入草原的燕云十六州,也重在他中原铁骑之下驰骋蹄踏!其气势,可当乱世之强,其心志,不忘流失寸土!”

    拓拔战此时已是声如怒吼,指着本不属于这片战场的八千铁骑,咆哮怒骂:“轩辕如夜你个亡命徒!我百万大军呈兵在此,你却凭八千人来触我虎须,用我黑甲来为你扬中原之名!凭什么,你要逼我入毂?凭什么?你要用我部下的命,为你们汉人扬眉吐气?凭什么,你要用你自己和我部下的血,唤醒你们汉人的斗志和胆量?”

    “老子偏不让你如愿!你想轰轰烈烈死,我就要你败得无比耻辱!你想逼我大军齐上,成你独斗百万兵甲之名,我偏要用旗鼓相当之力来击败你,就算拿十条命换你一人,也要慢慢耗光你这八千横冲!”

    “萧尽野!”拓拔战一声大喝:“我只给你一千人,你给我上阵,拎八千颗人头回来!”

    “是!”萧尽野大喜,在拓拔战的声声怒喝中,他终于明白了这支汉军的企图,亦被激得心头火起,正要点兵出阵,拓拔战忽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冷冷道:“只可起杀气,不可动怒气,因为轩辕如夜就是要利用你的怒火找出你的破绽,更不要轻敌,尽野,可记得你此生唯一的败绩么?”

    “记得!”萧尽野当然记得,就在自己最意气风发时,被一名中原汉将击败,而且那名汉将使的还是和他同样的兵器,一柄长枪,修罗枪。

    虽然这名汉将的徒弟在多年后成了他最投契的袍泽,但萧尽野永远不会忘记,当年被一枪挑落马下的败绩,还有那个名叫修罗枪风雨的汉将,冷冷瞪着他的眼神,“我不杀你,非是心软,而是因为只要你再敢犯我边疆,我随时都能取你性命!”

    如果说,风雨的枪术只是使他败得心服口服,那风雨的冷傲,却足令他此生铭记。

    “这支横冲军,还有轩辕如夜,就是曾打败过你的那名汉将的袍泽,打赢这一战,你就洗刷此生一败的耻辱!记住——”拓拔战放开爱将的胳膊,盯着萧尽野眼中焚烧的杀机,用更为暴烈的杀意喝道:“击败他!全部斩尽杀绝!一具全尸都不留!我——只要人头!”

    “得令!”萧尽野杀心大起,一声咆哮,领一千黑甲杀出军阵。

    他身后,却有一声叹息,从一身艳甲的飞将口中传出。

    平原上风云再起,八千横冲军在面对黑甲纵横双虎的夹逼下,又做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们略一拉近和贺尽甲的距离后,忽然一个转向侧冲,竟舍下了情急搏命,空门大露的贺尽甲那五千长枪兵,反一个打马,一改之前的缓慢进军速度,直冲向楚尽锋。

    楚尽锋此时已奔到拉木独的残兵之前,一看横冲军调头杀过来,他先是一怔,但也正合心意,他这五千掠阵盾军清一色步卒,皆配一人高的大盾,善守而不善攻,如果是正面硬碰,他这几乎无杀伤力的盾军肯定奈何不了横冲军,但对方硬攻,楚尽锋完全有把握防守住,且用坚盾拖慢横冲军的进攻,等贺尽甲从后夹攻,他随即喝令五千盾军,“展盾,布阵!”

    掠阵盾军当即列开,千人一排,五千面大盾围着拉木独的残军里外竖起,顿时布下一道足有五层的坚厚圆阵。想起曾在上京被护龙七王联手破阵的经历,楚尽锋又急着下令:“记住,全都给我严防死守,无论敌军使出什么诱招来,一步不动,一步不退!”

第一百十七章:铁军横冲(六)

    “是!”五千盾军力贯双臂,把大盾布为坚阵,只等横冲军陷入他们的盾阵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些横冲军真精明!”黑甲军阵中,澹台麒麟冷笑:“故意舍开存心拼命的贺尽甲,转攻以盾为守,却无反击之力的楚尽锋,他们是不想有任何损伤,明明不要命了,还始终保留战力,为什么?因为他们想留着命再狠咬我们几口!”

    “楚尽锋的盾阵挡得住他们吗?”雷尽断急问。

    “挡不住,盾军最大的缺点也正和优势一样——守如磐石,却只守无攻。”澹台麒烈舔了舔嘴唇,当虎子脸上不露戏谑玩笑的表情时,面部每一个和平常一样的小动作,都透出一股森然杀机来,“只要回避掉大盾的坚守,楚尽锋的盾军就只能任人宰割!”

    盯紧战局的不只是黑甲军阵,幽州城楼上也看得目不转睛,八千横冲军的一致急冲忽有了先后之分,前列甲士微勒马,后列甲士紧催骑,本如锋刃直挺的军阵在这快慢不一的行进中调整得越积越厚,阵形前端凸出如锤,六千甲士从左右护翼变为突骑在前,随后,军阵就保持着前锋如锤之势,越冲越快。

    将惊声道:“糟糕,轩辕如夜想用长枪铁骑硬撞盾军!楚尽锋的盾军前后互抵,防如坚石,连我都吃过闷亏!不能硬碰!”

    “看清楚,横冲军挑上楚尽锋,正说明对破阵成竹在胸。”智沉声道:“我能破下盾阵,轩辕如夜也可以!”

    “对!”将眼睛一亮,“我也想到了,盾军只能守,不能动!”

    眼看横冲军就要冲到盾阵正前,且成相撞之势,观战双方屏息看待,只看立刻发生的会是铁骑撞开盾牌,还是坚盾顶翻奔马。

    “乌云漫!”轩辕如夜的又一声喝令打破了所有人的猜测,横冲军六千甲士右臂挺枪,左臂反手,忽扯下罩于盔甲外的玄黑披风,跟着臂膀轮动,竟把披风往盾阵上直甩过去。

    玄黑披风迎风抖开,原来横冲都的披风别有玄妙,披风边缘密密锈着一圈铁鳞片,一经抛起立刻在半空中展开,六千袭披风如从横冲军手中祭起片片乌云,凌空飞掠,向掠阵盾军当头罩下。

    任何人的头脸突然被罩,难免都会有片刻慌乱,黑甲骑军也难例外,披风罩落,视线被隔断的黑甲忍不住松开持盾的手,急伸手去扯罩于脸上的披风,这一来,坚挺而竖,并列成排的盾阵便有了刹那错乱。与此同时,六千甲士马速不减,在抛出披风的一瞬,已近贴在第一层盾军阵前,两军前锋对前锋,冲在最前排的甲士再次探臂,抓住坠落在盾牌上的披风,使劲往左右拉拽,盾军头脸被蒙,正腾出手慌张去扯,被横冲甲士在马上这一大力拉拽得东倒西歪,一面面紧并的大盾顿时象久旱地壳似的龟裂开来。

    便是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六千甲士都扑在缺口四开的盾军之前,甲士骑乘战马,正高于盾军半身,就趁此居高临下之利,长枪直挺,从盾与盾之间倾斜而开的每一道缝隙中刺入,每一枪刺出,都挟雷电贯云之势,狠狠刺入盾军体内,这种急奔中挺枪突刺的动作力量极大,被刺中的盾军不但血肉飞溅,还被这股冲力捅得撞向后列盾阵。

    鲜血溅处,六千横冲都甲士加力狠刺,染血的枪锋往一道道缝隙中突入,等盾于盾之间的缝隙被刺得更大时,横冲甲士干脆拍马挺枪,枪锋刺敌,奔马急行,不间断的往盾阵中迫入,一骑又一骑白驹过隙般逼入盾阵,每一名甲士挤入缝隙,必用奔马长枪把盾阵捅得更为散乱,骑策马术被横冲甲士发挥到淋漓尽致之境,倾斜倒散的大盾不但没有阻碍住骑军的贯阵,反在枪锋之前激起更盛的鲜血。

    这是一场最不公平的攻守搏杀,盾军手中无刃,守无可守,反之骑军突刺,枪不留情,楚尽锋在阵中急得五内俱沸,可任他一道道换位缩拢的喝令喊得嘶哑,五重厚的盾阵还是用逆流倒卷的速度一层层崩塌。

    楚尽锋被崩溃的盾牌迫得一步步倒退,没退几步,就已踉跄到了拉木独身边,两人互视一眼,同是又惊又怒,尤其是楚尽锋,他本来是想救出拉木独,谁想片刻之间,他也被逼入阵破兵败的困境。

    幽州城楼上,将看得目瞪口呆,“盾阵还能这么破?拿披风搂头罩?这也赢得太轻松了吧?”

    “两军交锋,无所不用其极而已。”智淡淡道:“拓拔战动怒了,看,他把萧尽野派上阵了!”

    “咦?四哥你看,那些甲士背后还绑着个大水囊!”飞看得仔细,发现横冲甲士抛出披风后,每人背后都紧缚着一只黑色水囊。

    智一眼看去,立即把目光移向黑甲军阵前一排排的摧城锤和云梯,点点头:“轩辕如夜这一次不但有备而来,而且布局周密。”

    横冲军破阵快,杀敌更快,每突破一道盾阵,便奋力刺杀毫无还手之力的盾军,这不只是为杀敌扬威,也是在尽快剪除敌军的有生力量,因为就在横冲军身后,贺尽甲的五千长枪军正心急火燎的赶来。

    还是如出一辙的攻守交替,甲士在前破阵,两千僧道俗儒在后押阵,同时,他们也如教导雏鹰捕食的目鹰一般,不但用羽翼护着雏鹰,还警惕着四面随时可能来临的杀机,所以,正领一千黑甲出阵的萧尽野也没有逃过他们的盯视。

    “才一千轻骑?”横冲都战将苌庚冷笑:“拓拔战一拨拨派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了,是被我们杀得心疼了,还是察觉到了我们的目的了?”冷笑着,苌庚一绰镔铁板斧,“孩儿们刚破了盾阵,让他们多轻松一阵,我们去宰那急猴猴过来的五千人,这一千轻骑就留给年轻人耍子吧!”

    “拓拔战不是心疼,他是派出强中手来挑我们了!”轩辕如夜一拦苌庚坐骑,“领头那个是拓拔战手下四大战将之一,杯酒破城萧尽野,这个人很扎手,该由我们去对付!”

第一百十七章:铁军横冲(七)

    “是四大战将,不是战千军?”行商车玄甲笑了笑:“拓拔战还真是看穿我们的用心了,硬是沉住气不使杀手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我们就把他沉住的这口气给逼岔了。”轩辕如夜一展白骨枪旗:“等瞧明白我横冲都的厉害,拓拔战会更心疼!玄机道长,你留下照应年轻人,尽快歼灭这五千长枪军,其余各位,随我去会会这杯酒破城!”

    “好!”苌庚板斧一扬,一马当先而上。

    “萧尽野能列四战将之一,绝非易与之辈!”忠源一带坐骑,并排跟上:“我跟你双锋齐上,这是厮杀,不是比武,不需要给予对手一对一的公平!”

    继两败两支黑甲万人队后,楚尽锋的掠阵盾军也被彻底歼灭,古怪的是,破去盾阵后,横冲甲士把盾军斩杀殆尽,又杀了拉木独手下那六七名残兵,却未去杀贺尽甲和拉木,反任这两名败阵将军孤零零的立在原地,两人本想拼命,可看见横冲军对他俩视而不见,反倒失了计较。

    八千横冲军第一次分兵,六千甲士一破下盾军就在原地以逸待劳的等着贺尽甲,两千僧道俗儒则向萧尽野杀去。

    两路分兵,甲士排成六列慢慢横展,僧道俗儒两驱并骑,脱阵而去,两军分而不散,两路人马如一股线团被慢慢分开,相距虽远,仍成首尾相衔之势。

    “主公,要灭横冲军,现在正是时候!”黑甲军阵中,慕容连进言:“趁他们分兵迎击,我们出一支生力军,先救下拉木独和楚尽锋,再将他们各个击破!”

    “他们是分兵,但没有分阵!”盾军被破后,拓拔战一直用力握着坐骑的辔头,以免自己惊怒中下令全军齐上,他其实并不太在乎以多胜少,拥军百万本就是实力的象征,但他真的不想趁了轩辕如夜的心愿,尤其是那个男人在化名玄远的时候,一直都以卑躬屈膝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这令他更无法容忍,一步步的被轩辕如夜引入毂中。

    拓拔战惟有希望,刚上阵的萧尽野就算不能和横冲军斗个旗鼓相当,至少也要令对方损兵折将,但他也认识到,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横冲都的战力,这支汉军,可算是强者之强。

    “现在出击,就正中横冲军下怀。”澹台麒烈跟着开口,“知道他们为什么杀光我们的军士,却故意留下拉木独和楚尽锋吗?这是轩辕如夜在布饵,要我军在投鼠忌器之外,不断的出兵去营救他俩,然后把我们各个击破!好胆量啊!连我都开始佩服这支汉军了,不但当着我们百万人的面放手大杀了一通,还懂得给我们设套!啧啧!”

    澹台麒烈冷笑,“要不是不甘心成全轩辕如夜,我还真想上去会会他,不过…咱们也不是没有法子,如果我们这边只派一个人上去,那横冲军也就成不了这硬抗百万的威名。”说着,澹台麒烈转过身去看秋意浓,杯酒破城箫尽野是黑甲第一战将,而这位艳甲飞将修罗枪,却是黑甲第一闯将,闯阵破军的飞将军!

    “小秋。”拓拔战沉吟着,也转过了头:“能用你的修罗枪为我去闯了横冲阵吗?只你一人出马,那就是单骑破千军,既不算以多胜少,也能扳回我们连折三阵的颜面。”

    “主公,我…我不能…”秋意浓却低下头,看着手中修罗枪,“我答应过我师父,不用他传授我的本事去对付汉人,横冲都不但是汉人,也是我师父在世时投身的军甲,而且,那轩辕如夜不但是我师父的好友,还在我落魄时向我伸出过援手,主公…”

    秋意浓在马背上深深垂首:“对不起。”

    “你这家伙,总把情置于义之前。”澹台麒烈叹了口气,别过脸去。

    “我知道,你师父就是修罗枪风雨。”拓拔战并无太多意外,还向秋意浓笑了笑:“轩辕如夜对你有恩的事情,你早对我说过,若非他和你有这点故旧情,我当年也不会做他的买卖。不用内疚,小秋,我看重的,正是你这恩怨分明的性子,是我之前未想及,这一仗,你不用出手。”

    秋意浓松了口气,“多谢主公。”

    另几名战千军都转过脸,向他摇摇头,谁也没有出言怪责,这名飞将军的脾性,从少年时起便是这般痴狂,其执拗处令人无言可对,却也是无可厚非。

    “明明拥兵百万,却无法全军压上,这才是真正的投鼠忌器,也是轩辕如夜这辈子做下的最大的买卖吧?”拓拔战放轻了声音:“希望萧尽野能不让我失望吧。”

    拓拔战看看众将,也只有这些战千军懂得此时的窘迫,非是不能战,也非是不屑以众欺寡的心高气傲,而是不甘心被人就这么牵着鼻子走,百万阵容,却要落入八千人的算计,传出去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哪怕对方是用性命来换取,也不甘用百万大军为其扬威。

    “小秋。”拓拔战低声问:“你说萧尽野会是横冲军的对手吗?”战千军各有其能,但论武技和阵法,无人能出秋意浓之右。

    秋意浓摇摇头,却只说了一个字:“难。”

    “尽野的枪术只逊你一筹,又得过你的指点,横冲军里竟有人能胜过他?”拓拔战有些不信,“和尽野出阵的一千人虽是轻骑,可各个都是久随尽野的百战精锐,难道这一千人还不能狠狠咬横冲军一口?”

    “尽野的枪术确实很强,但主公也说过,对阵不是只凭武勇。”秋意浓沉默了一阵,低声道:“从一开始我们就低估了这支横冲军,这八千人精锐无匹,且不论那两千名市井打扮的僧道俗儒,他们看似平庸,其实深不可测,即使是那六千甲士,看他们出手的迅捷,不但经受过很好的训练,也有很高的天赋,六千人随便一人,若入我黑甲军中,至少都是将佐之才。”

    “原来轩辕如夜带来的不是八千铁骑,而是八千虎将。”拓拔战气得冷笑:“这个老东西,总以为已高估了他,谁知还是低算他一筹!”

第一百十七章:铁军横冲(八)

    兵分两路的横冲军几乎是在同时与黑甲军动上了手,以逸待劳的六千甲士正对五千长枪军,见长枪军气势汹汹而来,横冲甲士只做了一个把坐骑向左侧斜的动作,然后又都单臂持枪,驻马不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贺尽甲抄着柄长枪冲在最前,一心只想拼命,或者拼掉横冲军的命,或者拼掉他自己的命,他实在不能忍受,自己引以为傲的黑甲接连惨败,能位列纵横五虎,贺尽甲本不是莽撞之徒,但几番连败已耗光了贺尽甲的全部耐性和理智,

    “不好,老贺要吃亏!”澹台麒麟一拍大腿:“这愣头青怎么就不想想,那些甲士为什么要侧转马身?为什么要换成左臂持枪?马鞍右边又藏着什么?”

    五千长枪军越冲越近,一百步时,甲士静如渊停,五十步时,甲士定如岳峙,当长枪军已近至二十步开外,横冲甲士依然不动。

    澹台麒烈倒抽了一口凉气,“不论他们捣什么玄虚,这份镇定,已当铁军二字!”

    直到十步间距,当黑甲军长枪挺刺的劲风已扑面而来,横冲甲士才突然有所动作,这一动就是最连贯的反击,六千人左臂横枪于胸,右手摘鞍,每一骑的马鞍右侧,都挂着一张黑铁劲弩。

    右臂弩弓伸回,已练了无数遍的动作,正准确无误的直搭在横于胸口的枪杆上,横枪如托架,铁弩紧扣弦。弩弓后,是六千双年轻而犀利的眼睛。

    “雨倾野!”玄机道长的喝令含着凛凛冷傲,十步间距的后发制人,已不仅是镇定的表露,更透出随时可致敌于死地的把握,亦只有这临狂澜可翻覆的自信,才可在十步枪锋前如此从容。

    这一场交锋,其实早在一静一躁中就已决出。

    六千张弩弓发劲的机括,融合成一阵倾野雨澜。

    十步间距,显示的既是反击方的一发可定全局的从容,也又一次既定了先发者的败亡。

    突发的弩矢平射两道狂雨,一射敌军,一射战马,五千黑甲挺刺而出的长枪锋芒在这临头暴雨中陡然黯淡,这等只有十步的近身射杀,几乎无人可避。

    贺尽甲冲在最前,一见甲士摘弩,心知不妙,饶是他应变快极,先挥枪去挡,才挡落射向头脸的几支弩矢,胯下战马已悲嘶着跃起,贺尽甲不用低头便知坐骑中弩,他急滚鞍落马,双臂护住脑袋就往地上急滚,尤不忘向被弩矢射个正着的部下急喊:“快躲…”才吼出两个字,示警声已变成一声痛呼,左腿一阵透骨刺痛,一支弩矢穿透腿骨,把他钉在了地上。

    翻滚的余劲扯动被钉住的左腿,痛得贺尽甲整个人在地上弓了起来,正想极力喊出这无法忍受的剧痛,但一抬头,就看见一名横冲甲士正端着铁弩对准他的眉心,弩弓下斜,甲士年轻的眼神如弩矢般锋利。

    贺尽甲硬是把在喉咙里翻滚的痛呼憋了回去,死便死,他不想临死还要被敌军看到自己更羞辱的模样,贺尽甲瞪大眼睛想给这名甲士一个凶狠的表情,但甲士扫了他一眼,看了看他身上将领的甲胄样式,这名年轻的横冲都眼中似乎有了一丝微笑,随即便把弩弓抬高,从他身边拨马而过,再也不向贺尽甲看上一眼。这种得胜者的轻慢,令贺尽甲宁愿自己也和军士们一起死在这弩矢之下,以免去这战败的羞辱,他紧闭着嘴倒在地上,没有呼痛,也没有再示警,他清楚,随之冲锋的五千长枪军难逃全军覆没的结局。

    六千甲士一起向被射得魂飞魄散的长枪军压了上去,弩矢急射如雨,但这六千人的压进并不急迫,一边催着马慢慢向前,一边联系射弩,既防止有未断气的黑甲濒死反扑,也如打扫战场般仔细,不使一人逃过弩矢的射杀。

    与之前临枪锋而不动的镇定相较,这种战局鼎定后捉漏补阙的仔细,呼应出一种令贺尽甲从心底冰凉的强势。

    杀尽五千长枪军,横冲甲士勒停了马,看向贺尽甲。

    “来杀老子啊!来啊!”贺尽甲破口大骂。

    有几名甲士似乎动了怒气,向他端起了弩弓,对准的却不是贺尽甲的要害,而是四肢,看样子是要他再吃点皮肉苦。

    两名黑甲忽然,正是同样战败独活的拉木独和楚尽锋两人。拉木独提着刀,楚尽锋拖着面盾牌在前挡住,玄机冷笑着扫了三名败将一眼,似乎一点都不想在这三人身上浪费一点力气,一晃拂尘,率着甲士径直赶向正和萧尽野交战的两千同伴。

    扶着盾牌的楚尽锋松了口气,转头去看贺尽甲:“尽甲,怎样?”

    “死不了,帮我拔矢!”贺尽甲撑起半身,大叫道:“他们想用我们三个做饵,不要任他们摆布!”

    “我知道!”拉木独扶住他,伸手去拔他腿上的弩矢,“忍着点!”又把一杆长枪递到他手里,“我们是败了,可还没死,还能拼!不要在主公和袍泽面前,丢了黑甲的脸!”

    贺尽甲低头忍住弩矢从腿肉中抽离的剧痛,他不敢去想,此刻主公脸上会是何等的盛怒。

    “对,去拼了!”贺尽甲拄着长枪站起,“给小澹台当了那么多年跟班,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了拼命!”他决定用这条命大杀一场,至少也要杀了那名向他不屑冷笑的年轻甲士,一定要看看,当他的长枪捅入那甲士胸口时,这甲士还能不能笑得如此骄傲。

    黑甲军阵里,在又一次目睹大败后,拓拔战没有再露出贺尽甲想象中的暴怒,相反,他已完全收拢怒气, “投矛,披风,弩弓,轩辕如夜也算使尽了花招,他还能再给我点什么惊喜?那些甲士背着的水囊里装的又是些什么?”

    “管他是什么!轩辕如夜也该黔驴技穷了,不过见识他的花招,我们也付够了代价!”澹台麒烈把目光转向正瘸着腿去追横冲军的贺尽甲,摇摇头:“狼狈是狼狈了点,但这就是我黑甲军的气势!老贺的仇,我今天一定要替他报!”

    拓拔战问:“你也动气了?”

    “不止是动气,还是见猎心喜。老大,如果萧尽野也吃了亏,我上!”澹台麒烈摸了摸鼻子,“就算是被轩辕如夜牵着鼻子走吧,这口气,我认了!”想想百万大军不但对八千人使上车轮战,还屡屡受挫,终究是有些气馁,他悻悻吐了口唾沫,忽又带着点狠意一笑:“他奶奶的,以多胜少又如何?我宁可被骂一声卑鄙,也不甘再牺牲自家儿郎!”

    “我想尽野是不会轻易落败的。”拓拔战盯紧着战场,这时,两千名僧道俗儒已与萧尽野的一千轻骑激战在一起,有萧尽野这员悍将出手,虽只一千人,一时竟未落下风。

    “小秋——横冲军的阵势很古怪!”澹台麒烈指着正衔尾而合的两路横冲军,大声问:“你快看看,这个阵势有什么破绽!一会儿哥哥就得上去玩命了!”

    秋意浓摇摇头:“他们的阵势,没有破绽。”

    “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你这辈子什么阵势没破过?我就不信你会找不出这阵势的破绽!”澹台麒烈嚷嚷道:“老大不让你亲自出马,已经顾全了你的师徒情和故人义,看清楚,倒在平原上的尸首可都是我军小子,你看着不心疼?一会儿万一哥哥我也横躺在那块儿,你看着乐呵是吧?”

    “不是我不肯说,而是横冲军的军阵确无破绽!”秋意浓长叹:“小澹台,你忘了吗?我所有的本事都是我师父所传,可我师父正是横冲军第一杀将,这阵势便是他与人合力所创,你说,谁会在辛苦创下一个阵势后,再去想自己这阵势能从哪儿攻开的破绽?就算真找出破绽,也早在想出这阵势的时候就完善了!”

    “有道理。”澹台麒烈又摸了摸鼻子,“第一杀将教出你这么个第一闯将,这会儿他留下的阵势又和我们的第一战将打了个火热,这算是个什么事儿?”他仔细看着时而合一,时而分击的横冲军阵,喃喃道:“老子还没儿子,一会儿可别真一语成谶的横躺在那儿,这个阵势除了大军硬攻外,难道真的找不出破绽?”

    “小澹台,你别莽撞!”秋意浓虽不忍上阵与轩辕如夜为敌,却也更不忍看着这好友去陷阵,上前道:“你看清楚,横冲军布下的看似只是一道军阵,实则暗含阴阳之分,阵中两路人马随时分合,既可轮换出击,又可首尾互助,且阵势多变,势如天地旋转,分合不定,或大开大阖,故露破绽诱我军入阵,或分为两翼左右加攻,以寡击众时合击,势均力敌时反转包袭,这等奇阵的每一分变化都是以攻为主,端的是凶险异常,绝不能轻觑!”

    澹台麒烈收起笑脸,问:“小秋,如果是你上阵,会从何处闯入?听好了,我说的是如果,所以你一定要回答!”

第一百十八章:且呼汉唐(一)

    “如果是我…”秋意浓苦笑了一下,还是答道:“要对付这等全无破绽的阵法,我也只有从正面硬闯!以硬碰硬,只有顶住他们攻势最猛之处,才能延缓此阵发动,但这横冲军阵乃是为进攻而设,以攻为主,其锋芒正是盛于进攻,而且阵中八千人各个都是不顾性命的精锐死士,若从正面硬拼,就算不停折断他们的前锋,再压上十倍兵力围攻,我军伤亡也必定极大!”

    “为进攻而设,以攻为主?”澹台麒烈若有所思,双眼从战场上几处败落的黑甲狼藉处一一扫过,当他的目光定在楚尽锋的盾军上时,眼眸中忽如一团火焰在燃烧;

    “横冲军阵为进攻而设,这八千人又各个豁出生死,所以他们攻得很猛,也配齐了各种兵器,长枪冲锋,短矛投射,铁弩连发,钢刀近战,所有兵器全为进攻而备,我想到了!对!横冲军的弱点,我已经找到了!”

    澹台麒烈大笑起来:“横冲军想以死扬名,只想打痛我们,打伤我们,就如楚尽锋掠阵盾的缺陷是只守无攻,横冲军阵的弱点恰恰相反——他们没有带盾牌!老大,这正好是他们的死穴,不对!”

    澹台麒烈的笑声嘎的止住,突然改成了破口大骂:“糟糕!他娘的!中计了!我们太蠢了,为什么要跟这支只攻不守的横冲军硬碰?我们真他娘的都是一群蠢材!蠢材!”

    被爱将圈到一块儿骂蠢,拓拔战也愣了愣,“你想到什么了?”

    “横冲军的所有布置都是为了进攻,却无一步自保之棋!”澹台麒烈连连冷笑,这是早已呼之欲出,可他们一直未曾想到的道理,“要击败他们,我们何必出兵迎战?仗着自己本钱大吗?他们这八千人既想借扬名来挑战我黑甲,那我们就该等着他们冲过来送死,我们在阵前架起挡箭盾,就是为防幽州城头连弩齐发,可我们全忘了!如果有人敢冲过来,我们也同样可以一阵乱箭射出去,一根人毛都不会少?何必跟这群不要命的拼命三郎硬碰硬的打?这不是蠢到家是什么?”

    “说得对!”拓拔战面色大变:“我们真是蠢到了家!只顾费心思猜横冲军为什么不要性命的来打这场跟他们无关的仗,猜出来后又被轩辕如夜的用心气昏了头,我自以为聪明的不甘心被他牵着鼻子走!结果还是上了他另一个大当!轩辕如夜,他算是把我的心思揣摩了个透底亮!”

    一经想透其中道理,拓拔战又悔又心疼,却又气得发笑,轩辕如夜和他的交手,似是亡命,实则就似棋士对弈,从冲向他百万大阵伊始,轩辕如夜就是那名一步三算的高明弈手,用最大胆的谋划料到了他的每一步接招;

    他拓拔战自恃百万大军的得意,以及黑甲骑军一贯的心高气傲,看到横冲军不过八千就敢出城挑战,一定会想都不想就会立刻分兵上前迎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轩辕如夜还事先料到,以拓拔战的聪明,一定很快就会猜出横冲军想用百万黑甲为中原扬名的用心,但正是黑甲的骄傲,令拓拔战既不甘心一拥而上,也不甘心被牵着鼻子走,所以就会派出相当的兵力,想单凭实力硬碰硬吃掉他的横冲军。

    于是,轩辕如夜就凭横冲军阵以攻为主的特性,再用八千精锐的强盛战力,迭出奇攻,把分兵而上的黑甲各个击破,还故意杀光军士,却留下拉木独等败将的性命,这杀兵留将的手段,既引得拓拔战陆续派兵上前营救,也让拓拔战舍不得把这几名将领当成弃子,而且只要有黑甲出战,拓拔战当然就不会下令乱箭齐射,以免误射己军。

    拓拔战和战千军们一开始就被绕了个大圈子,如果不想入轩辕如夜的毂,早在看到横冲军冲过来时,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一阵乱箭齐发,百万军阵射出的箭矢足已形成一股遮天盖地的箭雨风暴,把只攻不守,无一面盾牌防守的横冲军都射成筛子,而这种直接到不含一点谋略的粗暴,其实是最两全齐美的应对,既可一举震慑幽州城楼,也可不费一兵一卒全灭横冲军,使轩辕如夜想用八千横冲军来斗百万黑甲扬名的意图付诸流水。

    可就是这么个简单得随便拉出一名庸将都懂得的乱箭远射,拓拔战和战千军却因轻易看出了轩辕如夜刻意流露出来的意图,又在太过迅速的反应下,疏忽了这本该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法子,而其他黑甲将领又出于只想拼个胜负的傲气,居然也无一人想到。

    这就象是明明徒步就可跨过的小溪,却顾虑打湿衣襟而大费周章的造船,结果不但船未造好,连木板都被溪流冲走。

    “妙啊,这才叫结结实实的载了个大跟头!”图成欢气得须发皆飘,“不论是小澹台的虎牙豹齿箭,还是木砾的冷箭游骑射杀,就算是雷尽断的五千破军流星,也能轻松葬了这八千横冲军,可我们居然都愣没想到?这个轩辕如夜,他不怕我们太聪明,只怕我们不够聪明,偏偏,我们还自作聪明的一头扎进了他的坑!”

    慕容连按着额头,连叹气的力气也无,其余战千军也相顾痛悔这终日打雁,却被雁一口啄了眼睛的失误,虽然醒悟,但绝好的先机已自失,此时派出的几路兵马又都已全军覆没,再是翻盘也已太迟。

    木砾等脾气暴躁的早跺脚骂起了娘,但此刻萧尽野正与横冲军缠战,他出战前被拓拔战所激,早起了宁死不回之心,虽在横冲军两千僧俗儒包围下渐落下风,仍凭着刚勇奋战不止。

    拓拔战派这员猛将出阵,也正是想用萧尽野的刚勇扳回颜面,萧尽野倒是不负所望,可此刻看见他身陷重围仍大呼酣战的气势,拓拔战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羞恼。

    “不关各位事,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意气用事!一心只想不在日后落个被人利用的笑柄,想不到损兵折将不算,还早就闹出了个大笑话。”拓拔战气得连喘了几口粗气,又去看瞠目结舌的雷尽断,“尽断,你三次请战,我都不答允,却没想到只要派出你的五千破军流星,胜负早定,这可真正是让我无颜以对啊!”

第一百十八章:且呼汉唐(二)

    “主公言重了!”雷尽断还想要再次请战,但战场上横冲军已合兵一处,正和萧尽野正打成一团,他所部以正面强袭为主的破军流星此时出阵,也无用武之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已经丢了这么大个人,也顾不得颜面了。”一眼掠及横尸平原的黑甲尸首,拓拔战额头青筋直绽,低声道:“尽野已落下风,支撑不了多久,但轩辕如夜也留不住我这第一战将,先鸣金召回他,骨扎力,你把拉木独他们三个接回来,雷尽断,你准备一下,等战场上只剩横冲都的时候,破军流星立即出阵,我再派木砾助你,一举灭了横冲都!”

    相比前几拨黑甲骑军毫无还手之力的惨败,萧尽野的出战算是第一次真正的反击,他的兵法韬略在黑甲骑军中虽不出众,但武勇和战阵经验却是数一数二,他冲出阵时,掠阵盾军已被击溃,横冲甲士正在大下杀手,而另一队僧道俗儒装扮的汉军却迅速调转马头,片刻前还纹丝不动的坐骑一经催动,这两千骑马头衔马尾,几乎是在原地做了一个极漂亮的迂回绕行,本是横挡在甲士前的队列在这迂回中飞快的由横转直,且摆出了两人一列的双锋阵,两千人呈两条直列,向萧尽野冲来。

    沙场经验极丰的萧尽野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对手摆这双锋阵势是想利用人数的优势,等冲近后突然分为左右两列,把他这一千人包围在中间。片刻之前,这两千名僧道俗儒正是用直线冲杀的方式击溃了拉木独,此刻故计重施,又想用快骑连续冲杀的方式击溃他的轻骑。

    “排锋矢阵!贴着他们的边翼冲过去!”萧尽野立即向部下一千轻骑果断下令:“先折掉他们半边翅膀!出手要快更要狠,一个照面,必须要有横冲军的人头滚落在地!”

    一千轻骑顿时也做了一个迂回,借机快速拉长对列,利箭也似的直射出去,迎着对方的来势布下了几乎相同的阵形,只不过横冲军双锋,黑甲却是单矢独射。

    萧尽野很清楚,主公派他出战的目的不单是要赢,也是要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萧尽野要还以横冲都同样凶狠的直线冲杀,一千对两千,用的还都是这种笔直一线的冲杀阵形,萧尽野的反击很老到,他用这种对冲的方式单冲敌军侧翼,正可回避开一对二的兵力劣势,这样的对决已不存在任何临阵计略,而是彻底在比拼军队的战力和运气,因为对冲之下,两边的生死都在两马交错的一刹决定。

    萧尽野认为,他有资格作这种凶猛而狂妄的对决,即使对方这两千名装扮奇异的横冲军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但随他他出阵的这一千轻骑也是跟他在无数场恶仗中生存下来的精兵悍卒,完全可以在一次冲锋下就狠狠撕咬掉横冲都一半兵力。

    锋矢阵前,萧尽野理所当然的一马当先,连场大败后,他要为主公摘下第一颗横冲都的人头,以不负第一战将之名。

    僧道俗儒的两列先锋正是战将苌庚和刺客忠源,见黑甲布下一样的阵形,苌庚冷笑:“萧尽野果然是员猛将!居然想以牙还牙,用冲击之力折断我们一侧边翼?”

    忠源沉声道:“他还是没认识到我横冲都的厉害,成全他!”

    “说得好!让他知道一下,谁是这天下最强军甲!”苌庚横转镔铁斧,把车轮似的板斧刃伸展向外,“忠源,你猜这萧尽野会冲击我们哪一边?”

    “都一样。”忠源也横转了手中战玺,冷冷盯着冲近的萧尽野,“无论他选哪一边,都是以一对二!”

    横冲军其实狂傲,在看到对手的选择是以牙还牙的单锋直刺,两千僧道俗儒都被激起了决雌雄之心,他们不再变阵,保持着双锋阵直冲向萧尽野,忠源在左,苌庚在右,两列千骑在快速奔动中不断调整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两列千骑并肩齐趋,如合为一,却又双锋突刺。

    两边战马越冲越快,越冲越近,阵列也越拉越直,就象两支利箭,在战场上飞射离弦,针锋相对。急速的奔动中,马上骑军都腾出双手握紧兵器,对跨下坐骑的奔驰已完全改为双腿夹控。

    萧尽野已能望清横冲军第一列两名骑军的样貌,只见这两人一举黑色奇形刀棍,一持镔铁板斧,两样重器为双锋冲刺平增一道杀气。

    萧尽野知道,能排在第一列的必定是横冲军大将,只要打折这双锋,就能重创对方气势,他还认出,当先左列手持黑色的男子是轩辕如夜行商时的随从,名字好象叫什么忠源,另一名持板斧的的大汉全身甲胄,相貌雄伟,虽已过中年,但一眼就能看出,此人年轻时必是员勇贯三军的虎将,即使如今已是迟暮英雄的年纪,板斧上淋漓滴落的血痕仍能显其骁勇。

    但这些血都染于黑甲将士的身躯,萧尽野的眼睛被板斧上的鲜血所激怒,沉喝:“先折右翼!”

    板斧上的鲜血太刺眼,所以萧尽野要先杀掉这名汉将,至于那个忠源,在萧尽野心里,此人不过是个商人的随从,还当不起他暴怒下的雷霆一击。

    横冲军越并越拢的队列没有瞒过萧尽野的眼睛,他知道横冲军是想用紧密的阵形增强冲杀力,却嗤之以鼻,没有精湛到人马合一的骑术,在奔跑中与同伴贴得如此近距,稍有失误便会互绊得人仰马。

    尘土飞扬处,双方终于用这种凶猛的方式对撞一处,两军同时斜转马头,黑甲向左,横冲军向右,险之又险的避开迎面相撞的冲势,又一起侧转半身,向对手侧翼狠狠出手。

    两军先锋最先冲突,萧尽野挺枪,苌庚横斧,两般兵器一起击向对方要害,这错马交会的一击全不含花哨和招式,都是直取对手要害,也是在比谁能先一瞬击中对方,就能活命的不留余地。

    萧尽野双腿夹着跨下坐骑,在间不容发中往左侧一斜,横切而来的板斧贴着他的面门削过,斧面上的鲜血几乎已滴落在萧尽野面颊上,险险让过对手的迎面重击,萧尽野的手中枪已向苌庚腰肋一枪奔刺,同时力压双臂,只待一枪刺中便横转枪锋,直接把那汉将挑于马下。

    这快马一枪乃是萧尽野阵前绝杀,从来都是一合杀敌将,出枪的时机和角度狠而刁钻,既倚冲势,又把双方冲近的距离和位置算得分毫不差,枪锋刺处,正是对手奔马而来的必经之处,这世上除了一对已把枪术练至极境的师徒,从无人能当其锋。

    只看萧尽野这一枪来势,苌庚便知避无可避,一斧劈空,双马交错,苌庚脸上却无任何惧色,反在间隙中向萧尽野咧嘴一笑。

    “这人是个疯子?”快马快冲中,看到这汉将的冷笑,萧尽野的脑子里只来得及想这一句话,若非枪锋上传来熟悉的破甲入肉感觉,他还以为自己这一枪刺了个空,但不等他用力挑动枪锋,一根黑色刀棍已从苌庚腰侧挥出,重重砸在萧尽野的枪杆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不但把刚刺破苌庚肋甲的枪锋给硬砸了出来,还荡出一股巨力,差点把长枪从萧尽野手中震飞。

    萧尽野手臂一震,急收回长枪,一脸的凶狠顿时变为惊愕,这志在必得的一枪,竟被对方用这种配合无间的方式破去,两骑并列,不但没有互相阻滞,反打出了让人震惊的默契配合。

    萧尽野急低头,只见枪锋染血,他这一枪已刺伤了苌庚,但苌庚对肋下伤口连看都不看,只把这疼痛化为放声大笑,重又扬起劈空的板斧,猛砍入紧跟在萧尽野身后的黑甲骑军面门。

    忠源身子一倾,从苌庚坐骑旁露出半身,向萧尽野冷冷一笑。两下快马尤在急奔,横冲军以苌庚和忠源为双锋,紧贴着黑甲轻骑一路冲杀下去,战玺在苌庚身侧挥舞出团团黑光,为他遮架住每一次攻袭,而苌庚在袍泽的掩护下,冷笑更狂,只这一交错间隙,冷笑声已在斧刃飞扬中一路向后。

    萧尽野已来不及补救这一枪失手,因为两军都是在快马急驰下杀向敌军侧边,凭冲力从敌军的阵首一直向整支队列一路冲杀下去,这就如双刀交锋,刃上每一处锋芒都在和对手全力摩擦,而这种凶猛的对拼一旦发动,除非一方刃断人亡,否则谁也无法先行停止。

    所以苌庚快马才过,他身后的横冲军已呈直列连续抢上,这些僧道俗儒每一骑和萧尽野交错,都向他迭下杀手,同样,萧尽野一枪刺空,也容不得再有片刻羞怒,他一边放开坐骑快冲,一边便要不停的出枪,双方手中兵刃在马蹄声中不停的用力挥出,或招架时撞击一处,激起点点火星,或抢攻得手,溅起鲜血四溢,在这等凶猛的交锋下,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活过下一瞬间,唯一的生机就是向从侧面冲近的敌军还以更凌厉凶猛的反击,两边的攻势就在这剧烈摩擦下激变得又狠又快,每一瞬间,每一过马,都溅起片片血雨。

    萧尽野的招招抢攻在连续交锋中已被逼成了不停的回枪招架,十个照面中常常只有一两次出枪的机会,因为横冲军的双锋阵列靠得极近,每一列两骑分别攻守,紧贴着黑甲军的右翼横冲军每在双马交会时都全力迎击,另一侧的袍泽却担起了防护同伴的责任,萧尽野每次出枪,眼看就能刺入对手要害,可刺出去的枪锋总在千钧一发之时,被并列在左的横冲军格挡,反之,得袍泽防护,右侧千名横冲军出手愈无顾忌,用只攻不守的凌厉不断攻向萧尽野。

    劣势一成,便再难扳回,而且这连续不断的进攻消耗体力极大,在与几十骑快马交会后,萧尽野已只有招架之力,但与他相比,他部下一千轻骑处境更惨,面对横冲军攻守默契的双杀冲击,黑甲轻骑初始交锋时还能凭锐气还击,但每一次出手不是被招架住就是被对手抢先一步还以颜色,这两千名僧道俗儒各怀技击之术,两骑并列快冲,出手之人又狠又快,招招抢先,负责防护者则如一面坚盾,屡屡后发制人,在同伴递出杀招后,精准无误的隔挡住黑甲军的还击。

    应是旗鼓相当,以命换命的打法变得越来越不公平,横冲军的冲击势如破竹,每一骑的前进都在黑甲军中绞出血肉横飞。

    萧尽野气得不停怒喝,他没有料到横冲军的骑术居然如此精湛,这两千人哪是什么僧道书生?明明是久经沙场的老练精骑,更让他愤怒得恨不得放声咆哮的是,如果单打独斗,这些人无一是他对手,就算是最先那名持镔铁斧的战将,也逃不过他必杀的一枪,可究竟为什么!这支汉人军甲总有本事把势均力敌的战局变得只对他们有利。

    在接连挡隔了几十次对方刺来的兵器后,萧尽野已明白在这不公平的对决下,只凭个人武勇非但无法取胜,反而时时险象环生,为摆脱这愈渐不利的局面,他一拨坐骑,往旁横蹿出去,他这一拨马,他身后早被杀得招架无力的轻骑也急忙拨马逃向一边,可紧贴相擦的横冲军得势不让,好些跨下坐骑正直冲向前的黑甲轻骑还未及跃开,又被对手横刺而来的兵刃挑杀马下。

    “兜转!全军兜转…”萧尽野一冲出战圈立即回马,他打算快速掉转,反向包杀回去,可刚一回身,才喊了一半的喝令突然哑住,在他身后,一千轻骑的队列在这一轮亡命冲杀下已零零落落,被杀得十不足一,还有小半骑军各个带伤,身躯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再无力经历一次同样激烈的冲杀。

    而逆向冲前的横冲军却齐刷刷勒马,几乎是跟着萧尽野的喝令声反转过来,同样的以命相搏,他们的两千队列竟似全无损折,阵首双锋依然凌厉逼人,随时都可反转再噬。

    “好过瘾的打法!”苌庚高举板斧大笑,肋下伤口处鲜血淋漓,他却全不在意,随手从破裂的甲胄内扯下一片布帛,往伤口处用力一堵,又向萧尽野大笑招呼,“喂!那个萧什么野,可有胆再来一次?”

第一百十八章:且呼汉唐(三)

    “再来!”萧尽野被激得怒不可遏,挺枪就要再上,却被身后一名轻骑拦住:“将军且慢!您快看…”

    萧尽野顺着部下所指往四周一看,心头怒火顿时如被当头浇上一瓢冰雪,原来就这片刻工夫,不但楚尽锋的掠阵盾军被破,贺尽甲的五千长枪军也被杀得殆尽,远远的,就看见拉木独,贺尽甲,楚尽锋三人正踉跄着赶过来,看情形是要来帮他,可除了楚尽锋,拉木独和贺尽甲两人身上还都带着不轻的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尽野向两千名僧道俗儒凛然望去,片刻工夫,一次冲杀的时光,两路黑甲竟被杀的只剩残将,难怪刚才自己势在必得的冲杀会换来这惨败的结局,原来双方的战力根本不是旗鼓相当,也不止是稍逊一筹,这支横冲都的强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们的强大处不尽是奇谋兵阵,骑术技击,而是每一人都拥有不逊领军将佐的实力,以一对一,也许这些僧道俗儒还不及他这黑甲第一战将,可他这一千轻骑再是军中精锐,也不可能敌过一支由两千员虎将组成的兵锋。

    萧尽野下意识的握紧手中枪,心里明白,今次大概是要有负于主公派他出阵斩将破阵的冀望了,在这等完全不对等的交锋下,他便是勇武过人的第一战将,那也是孤掌难鸣。

    不过萧尽野不知道,何止他低估了横冲都,连拓拔战也是激愤下动了意气之争,只要再迟片刻,拓拔战肯定不会派他出阵。

    此时,横冲军六千甲士已从后而上,乳鸟归林般依附于两千僧道俗儒,八千人的军阵再次会合,磐石般矗立于平原,里半之外,便是百万黑甲,可这八千人的气势,依然针锋相对。

    苌庚又一次向萧尽野做出挑衅,他拍马出列,身后只跟着十几骑,还举起血淋淋的板斧,大咧咧的向萧尽野一摆,竟是要单凭这十几骑和萧尽野再较量一次,只这一记挑衅,便可看出,这名年过半百的老将年轻时该是何等狂傲。

    “何须你让!”萧尽野又一次被激得怒火升腾,想到出阵前主公杀气腾腾的命令,他一举长枪,向部下低喝:“再冲一次,死便死,这个脸我们黑甲丢不起!”

    “好!”残余的黑甲骑军努力在马匹上坐稳了身子,当着百万袍泽和幽州的面,这个脸他们确实丢不起,拉木独三人也加快脚步,晃晃悠悠的赶了过来,在这几名一贯心高气傲的黑甲将领心里,这被对手故意留下的性命,与其苟活着回去,还不如就这么送在沙场上。

    就在这时,一阵鸣锣声突然从黑甲军阵中传出,萧尽野等人愕然回头,击鼓进,鸣金退,此乃军中严律,但在黑甲军中,一向只有鼓声激进的战意,却少有这鸣金退兵的号令。

    见萧尽野等人停滞不动,鸣锣声频频而起,勒令几员败将速速归队,萧尽野满心再杀过去拼个你死我活,免负主公冀望,但鸣金声急,显然拓拔战不愿这心腹大将平白战死。

    萧尽野一向唯拓拔战所命是从,手中枪举起又放下,还是向部下喝令:“回阵!”

    见萧尽野要回兵,苌庚倒也不出声讥讽,笑呵呵的向萧尽野点了点头,似在嘉许他识时务,气得萧尽野满脸通红,几次想拨马再杀回去,终究不敢抗命,狠狠瞪了苌庚一眼,低骂道:“今日之内,我必取你性命!”

    “真可惜!本来还想留下萧尽野这条命,看来拓拔战挺爱惜这部下。”苌庚还想再挑衅几句,轩辕如夜拦阻道:“萧尽野是员恶战虎将,要留他性命,我军必有折损,先放他回去。”

    “那就继续用这三个作饵,再多钓些黑甲过来!”忠源用战玺往不远处的拉木独三人一指。行商车玄甲立即笑道,“既然开了利市,杀个够本足利也是好的。”这几人都是当年横冲都老将,并肩作战多年,默契极深,临阵对敌时根本无须多余言语,便可互知彼此心意。

    鸣锣声起,正赶过来的拉木独三人也怔住了,他们三个刚好走到两方之间,看看气急败坏的萧尽野,再看看合兵一处的横冲军,虽闻军令催归,他们三个却无颜返回本阵。

    “我去擒住他们!”行商车玄甲一催坐骑,便要过去,正折回本阵的萧尽野虽匆忙折返,却不忘关注身后,看见横冲军的动静,急回身招呼:“拉木独老哥,快回阵!”

    就在这时,黑甲军阵中忽走出一名极其魁伟的大汉,一手握着一柄长如枪棍的战刀,另一只手同时牵着三匹战马,看他步行而出,身量远比坐在马上的骑军还要高出一截,只见他牵着三匹战马,走动间步伐开阔,一步迈出足有常人三倍之远,被他牵着的战马竟要小跑着跟随。

    这大汉单身出阵,在平原上迈开步伐,如洪荒巨神般往战场正中直插而入,却不去看引弦待发的八千横冲军,径直向拉木独三人站立处大步走去,战刀横握,似可当万夫,一人出阵,其威猛气势竟强如一支军队,使连战连胜的横冲军都向他正目而视。

    “这大汉好高的身量!”幽州城上,观战的将士都为此威猛力士动容,“比那个移山倒海朗昆还要高一个头!”

    “他是黑甲战千军中的巨灵将军骨扎力。”女真族长完颜盈烈低声道:“这个人,是员真正的擎旗猛将!”

    “拓拔战手下确实将星辈出。”耶律明凰担心的侧头去看猛,猛也是天生神力,若单独对上任何朗昆和骨扎力中任一人,她都不担心,可对方两员神力壮士,猛却难以一敌二。

    “好!至少有两个人是铁定要归我的,过瘾!”猛仍是没心没肺的笑,还为多了个谁都抢不走的对手兴奋不已,又眯起眼睛举着龙王怒,,跟骨扎力手中那根战刀比长短。

    “让将士们尽量都到城楼上来。”智在这时下了一道让人匪夷所思的命令,“还有城中百姓,如果有胆大的,也让他们到城楼上来观战。”顿了顿,智又向窟哥成贤补充道:“最好多找些汉民子弟。”

    “哦…是!”窟哥成贤对智的这一道命令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早惯于智难揣莫测的言语,忙快步跑下城楼。

    “智,为什么要让百姓们也上城楼来观战?”耶律明凰好奇问:“还特意要多找汉民?”

    “殿下,真正的恶战就要开始了。”智一指城下,立刻便把耶律明凰的一点好奇引开。

    苏其洛向智默默看去,眼中掠过一抹悲凉的感激,轩辕将军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少年,不但猜晓了八千横冲都的死志,也尽可能的成全着他们的所愿。

    平原上,骨扎力已大步走到拉木独三人面前,便当着横冲军之面,把三匹坐骑的缰绳递到三人手里,拉木独三人都羞得满脸通红,接过缰绳,却谁也不肯骑上去。

    “胜败是常事。”骨扎力人如巨灵恶神,但对袍泽却极友善,温言道:“拉老哥,你们先回阵,我断后!”

    拉木独叹了口气,招呼贺尽甲和楚尽锋上马,“罢了,先回阵向主公请罪,别连累了骨扎力,”

    三人不敢耽搁下去惹来横冲军追杀,跳上坐骑快马回阵。

    骨扎力转过身,挡在三骑身后,又向正赶过来的萧尽野一挥手,示意他留下断后,随即面对着横冲军,一步步倒退回营,若有人敢追上,势必要先过他手中战刀。

    见骨扎力竟有一夫断后的气魄,车玄甲眉毛一挑,拍马便要要过去会会这巨灵将军,轩辕如夜忙一摆手,示意车玄甲停下。

    “不过是名力士,给我十个人,再有忠源相助,就能取他性命。”车玄甲不以为意,向大步而行的骨扎力扫了一眼,“倒是名好壮士。”

    “我戒备的不是此人。”轩辕如夜向黑甲军阵努了努嘴,“拓拔战就要有所动作了,大家沉住气。”

    就见黑压压的大阵边沿,忽有一队千余人的骑军慢慢出阵,却未立即涌向战场,而是从边沿处轻骑而出,脱离了本阵,却也不向横冲军杀来。

    “冷箭游骑营。”苌庚精神一振,“拓拔战终于肯动用他的战千军上将了。”

    “不是,是拓拔战已经彻底反应过来了,所以他才派骨扎力接回那几名败将。”轩辕如夜用白骨枪旗一指黑甲军阵正中,“冷箭游骑营从不正面交战,如果拓拔战还想派部下跟我们车轮战,早有黑甲冲出阵来了,拓拔战不会再分兵出战了。”

    “要玩真格的了?这位战王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苌庚笑了笑:“早知这样就硬把那几个饵给留下了,可惜,杀得还是不过瘾啊!”

    “会过瘾的,吃了拓拔战那么多饵食,现在也该我们布饵了!”轩辕如夜面上笑着,眼中却有淡淡的离别,他转过头,看向身后英气勃勃的横冲将士。

第一百十八章:且呼汉唐(四)

    “主公!”萧尽野几名败将一归阵后,立即一起走到拓拔战马前,满脸羞愧的跪倒,“我等无能,使主公蒙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尽野更是窘迫得抬不起头,“未能为主公取敌将首级,末将死罪!”

    “不关你们事,是我这主帅无谋。”拓拔战一摆手,制止了几名部将的请罪,“你们的战败全因我一时意气,莫再请罪,尽野,你打得不错,如此不公平的对决仍能全身而退,不愧我黑甲第一战将之名,来,都起身吧,别再耷拉着脑袋,否则,我这主帅更是要向全军谢罪。但在请罪之前,还是先要用这八千横冲都的首级来抚慰阵亡将士。”

    萧尽野立刻道:“主公,请再给末将一次机会。”

    “不用你再出马,要灭横冲军,其实有最简单的法子,完全可以等着他们过来冲阵送死!可气的是我这主公一直都没想到。”拓拔战笑着往身后一指,“好好看着,你们的仇,雷尽断和木砾很快就会替你们报了!”

    萧尽野几人不明所以,都觉主公低估了横冲军的实力,忙回头去看,只见身后几十步内的黑甲骑军都已分往左右让开一条空道,纵横五虎中的雷尽断已和他的五千破军流星立在了空道尽处,只等拓拔战一声令下,便立刻冲杀出阵。而在平原一角,魔手长弓木砾也率着一千冷箭游骑,慢慢向平原中心的横冲军拉近至一箭之距。

    萧尽野几人看看以正面猛攻为主的破军流星,再看看专以冷箭杀敌的游骑营,脸色阵青阵白,都想通了其中道理,萧尽野大声道:“守株待兔,等他们过来送死?”

    “不错,就是等他们过来送死。”拓拔战冷笑着看向横冲军,“轩辕如夜出了这么久的风头,也该是时候让他一次赔光血本了。”

    “是时候了么?”儒生鸣镝甩着剑上血污,又向黑甲军阵望去,骨扎力已经护送着几名败将回阵,但除了那一支在远处慢慢游离的黑甲,拓拔战没有再派出一兵一卒,但这样的平静绝非示弱,相反,拓拔战正在酝酿着最凶狠的反击,因为岿然不动的黑甲军阵正前方,第一排挡箭盾后人影攒动,似有大队人马正在伺机出动。

    “果然。”看清了黑甲军阵的动向,鸣镝点点头,用衣袖拭抹去剑锋上残留的几丝血痕,血污抹尽,剑锋复又青荧流转,“是时候了。”鸣镝微笑。

    “占了拓拔战那么多便宜,该我们一次给够他血本了。”大将苌庚掂量着手中板斧,“就等着看看,拓拔战接不接得下我们这一铺血本。”他放轻了声音,问:“要多少人做饵。”

    “一千人。”轩辕如夜轻轻回答,目光留连在身后将士身上,似要记住每一张年轻而英挺的面容。

    “一千人?太多了吧?”苌庚脸上还带着笑,声音却变得干涩,“五百人吧,我带队!”

    “五百人太少,我担心拓拔战不会上这个当。”行商车玄甲摇头,但也带着征求的意味去看轩辕如夜:“八百人,应该够了。”

    轩辕如夜默默看着将士们,没有开口。

    “至少要有一千,做饵的少了,被拓拔战看穿反误全局,我们江山卫中人就算要死,也得死得其所!”鸣镝竭力把语气放得淡然,可说到后来也带着喟然:“我的徒儿已被轩辕七杀拐去当了江山卫宗主,我这师父自然要争点气,就由我带一千人做饵吧。”

    玄机道长和火衲子也策马过来,横冲都一干老将趁着这短短间隙聚拢,做着最后的谋划,两位出家人此时却是豁达,玄机道长微笑:“我士八千,必将同死今朝,何必计较先后?”

    “更不必争着当饵!”火衲子和尚不打禅机时,说话满含杀气:“我们几个老不死总得活到最后,多杀些黑甲,才能安心踏下九幽黄泉!”

    “我们几个肯定是去黄泉,大和尚你必定是往生极乐的。”忠源难得取笑了一句,又向轩辕如夜道:“将军,下令吧。”

    轩辕如夜点点头,向将士们高声道:“我需要一千名甲士,八百人排冲锋第一列,另两百人分守左右两翼!”话音才落,六千横冲甲士几乎一起拨马向前,每一个人都把胸膛挺得笔直。

    “只要一千人就够了。”轩辕如夜低下头,不再去看这些由他亲手挑选和训练的将士,六千甲士无声无息的前进或后腿,转眼间布下阵势,一千名甲士自动出列于最外围,把袍泽们护在中间后,他们也一个个转过头,看向四周袍泽,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上,满含微笑。

    “其洛一定在看着我们吧。”鸣镝转过头,望向幽州城楼,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得意爱徒。

    “不要回头,否则,你的徒儿会更难受。”忠源轻轻拍了拍鸣镝的肩膀:“我们也该列阵了!”

    于是,玄机,苌庚,忠源,火衲子,鸣镝,车玄甲一干老将分守于阵中枢要,把举着白骨枪旗的轩辕如夜护在最中央处,这一战的布局虽谋划已久,但在临别一瞬,无论是年轻还是年长者,眼中都流露出依依离别,却无半分瑟缩。

    “各位!”轩辕如夜抬起头,向着四周将士深深一鞠,大声道:“今日能与各位比肩同死,是我此生最大荣耀!”

    甲士们的脸上微笑愈浓,没有人开口回应七杀将军的感激,身既在此,便是他们的回答。

    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们抓紧着每一瞬光阴,向袍泽们以微笑做着最后的告别,百家儒生握紧长剑,口中轻轻吟念,很难听清他们在念着什么,但他们的脸上也满含着相同的微笑。

    这便是袍泽了,同生!同战!同死!

    同样的信念下,再无遗憾!

    八千铁骑八千士,几番连战,他们已让百万黑甲和幽州将士知晓,他们是来自中原的最强军甲横冲都,但他们都还有另一个身份,那便是从亘古开始,就以自己的血肉身躯守护中原的江山卫。

    所以,他们要赶来此地,用自己的性命来打一场,与他们莫不相干的血战。

    今日之后,天下人都会感悟,他们为什么要把性命送于此地。

    不知是谁,突然举高了兵器,高声喊道:“吾躯可碎…”

    于是,他身边的袍泽也举高了手中长锋,呼应而喝:“吾魂可灭…”

    轩辕如夜长笑着,把笑声化为一声长啸,他高举白骨枪旗,直指黑甲军阵,“然———”

    “江山终不改———”咆哮呼应中,八千名中原江山卫催骑如雷动,直冲向百万黑甲。

    “不好,他们想冲阵!”纳兰横海在城楼上看得焦急,大呼道:“他们只有八千人啊…”纳兰横海的呼声忽然哑住,随即,他脸上又露出少年人特有那种目眩神迷,就象看到智曾带给他的那一幕壮观,“好强的气势!好强…”

    他痴痴的望向平原,那一场壮观,让他决定追随着智,去激扬起自己岁月中让人赞叹的壮观,而今日在看见横冲军出阵时,除了为他们迅猛如雷的叫好之外,他心里更多的是好奇,总无法理解这些中原人为什么要赶来打这一仗,但看到他们向黑甲军阵发起冲锋,他忽然有些省悟;

    八千人冲向黑压压的百万军阵,就象孤零零的一支箭矢想要去射穿庞大黑幕,可铁骑飞扬中那股全力而冲的英勇,却使人绝无法去联想到螳臂当车,以卵击石那等泄气词语,反觉得,那样的英勇,便是面对百万黑甲亦毫不逊色,而驱使他们做这等壮举的,因是另一幕让这八千人牵怀的壮观。

    “智王!”纳兰横海喃喃问:“他们是想要让我们明白什么,对么?”

    “不止于此。”智轻轻道:“他们是想让天下人都能明白…”

    “中原并非无人!也并非无为!”将的声音带着一丝轻颤:“就为此,八千人要来此轻言生死?值得么?”

    “是否值得,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智悄悄向身旁的耶律明凰投去一瞥,这位辽国公主也正怔怔的看向那八千名直蹈敌阵的横冲军,眼波流转中,神思复杂。

    “天下人,中原人…”纳兰横海想起城头另一位应是和那八千人来自同一片故土的汉人,转头去看苏其洛,这苏其洛自上城楼后就一直在击鼓,当其他幽州击鼓的军士在被城下激战所吸引,放下鼓槌时,这位苏其洛还在一下一下的用力击鼓,一点都不觉得疲累,而当八千横冲军一齐放声呼喊时,他击鼓的节奏越来越快,嘴大张着,似乎,也在呼应着城下袍泽的呼喊,放声高喝。

    “这些汉人的气势倒是不弱。”看见横冲都冲阵而来,拓拔战冷飕飕一声寒笑,向图成欢点了点头。

    图成欢亦冷笑狰狞,高举起手臂,向前用力一挥:“破军!”

    军阵最前方几百名黑甲一起用力,把竖在前列的一排挡箭盾往左右两旁推开,军阵前顿时开了一个豁口,阵中空道尽头处的雷尽断和他的五千破军一齐暴喝,向阵前豁口奔去。

    五千破军流星,是黑甲骑军中最奇特,也专用于正面猛攻的一支精锐,五千人全为膀阔腰圆的步卒壮汉,每人精赤上身,右手一条精铁粗链的流星锤长拖在地,流星锤大如铁斗,一经跑动,立刻在地上磕碰出一道道火星。

    五千人大步从豁口出冲出,流星锤在奔跑的带动下,在地面上起伏跳动,如毒蛇探颈,正对上直冲过来的横冲军,五千人继续发力急奔,当两军相距已不过百十步远时,雷尽断猛然停步,一声大喝:“破军!”右手运劲挥动铁链,把铁锤直贯投出。

    五千枚铁锤在急跑中已带起了惯力,一经脱手,立刻如流星离地,呼啸着划破半空,直砸向横冲军。

    破军流星,这就是拓拔战的用于硬攻的一支奇兵,阵前对敌,任对手千军万马,一旦被这五千腾空铁锤迎面覆盖,再难逃全军血肉模糊的下场。

    铁锤横空飞起的一瞬,拓拔战脸上浮起了真正的笑容,流星飞处,挡者披靡,再是天生神力之人,也无法挡住这破空而来的巨力冲撞。

    与此同时,在平原一角慢慢徘徊的冷箭游骑也突然催动坐骑,从边角快速斜插过来,魔手长弓木励早已拉弓搭箭,遥遥指向横冲军,破军流星一出,他手中拉满的弓弦嘣的一声,一箭离弦飞射,他身后的一千名张满弓的冷箭游骑同时松弦,一千支觑机多时的冷箭,紧跟着主将的箭羽,在空中勾成一片黑云,直射向横冲军左翼。

    第一拨冷箭射出,一千游骑立即抽箭搭弦,再次弯射,一千支箭矢并不能横扫战场,但黑甲军中骑射最精的部曲就是这冷箭游骑营,他们的拿手绝技就是连续快射,每名游骑的箭囊都绑在马鞍后的固定位置,一箭射出,左手张弓,右手立即反臂抽箭,呼吸之间,箭已搭弦,第一拨冷箭才飞上半空,第二拨箭矢又已横空,千名游骑一边快速穿梭,一边不停射箭,在这千骑游离不定的阵线上,一片片黑云凌空而起。

    以破军流星正面硬撼,游骑冷箭侧面偷袭,两路奇兵攻势一展,立即封杀住直冲正面的横冲军的全部退路,隐忍多时的黑甲一击反戈,直接便要横冲都当场灭军。

    “他们没有带盾牌。”拓拔战抿着嘴,轻轻冷笑,“就算带了骑军盾,也挡不住我破军流星的正面之威,冷箭游骑的偷袭之利!”

    在看到迎面扑落的流星锤把冲在最前方的第一名横冲甲士直接砸落马下时,拓拔战的轻轻冷笑已变为朗朗狂笑:“横冲都,为我黑甲儿郎偿命吧!”

    就在黑甲大帅的狂笑声里,以冲锋之势直冲而来,几乎被五千流星锤迎头罩落的横冲军阵中,猛扬起一声怒吼:“英灵盾!”

    怒吼起处,横冲军突然间分裂而开,整支军阵分成三段,排在正面最前方的一列横冲军甲士竟从马背上直立而起,流星一重重扑落,这些甲士却举高长枪,用手中枪锋,用胯下战马,甚至用自己的身躯,奋力反扑向急掠而来的流星,虽有一名又一名甲士被流星锤砸中,可冲在最前方的甲士仍拼命催动坐骑,从正面冲向一颗颗当头而落的流星锤。

    此战,八千横冲军为使兵锋凌厉,无人携带盾牌,但在必要时,他们每一人都可把自己的身躯化为血肉坚盾,为身后袍泽挡住每一道贯顶威胁。

    以身为盾,男儿瞬息成英灵,是为英灵盾!这是横冲都最惨烈,也最不忍出动的防御,但这样的防御一旦展开,无人可破。

    前列甲士争相迎向贯顶流星,有的甲士同时被好几颗流星击中,血肉模糊的坠落马下。有的甲士刚用长枪挑开一枚铁锤,眼看又有铁锤要向身后飞去,干脆整个人从马背上凌空跃起,主动向呼啸而来的流星锤扑去,用自己的身躯在半空中与铁锤激烈相撞,他们被击打得筋断骨折,但至死都未发出一声呻吟。

    还有的甲士正好身处铁锤击落的空隙处,可他们一点都不珍惜自己的幸运,反而立即拨转坐骑,连人带马迎向铁锤落处,或用长枪挑动锤链,或勒缰使坐骑人立而起,让自己能挡住更多的铁锤,更有人张开双臂,年轻的脸上绽开着最后的笑容,拥抱一般,把凶狠砸来的铁锤拥抱在怀中,滚落地面,一名又一名甲士以身躯为盾,在猱身而起的瞬息,带着微笑滚鞍落马,一个个年轻的生命仿佛星辰坠地,没有人知道这些年轻将士的名字,也无从知道他们曾经的经历,只在今日一战中,用勇猛的冲杀让人正视到了他们的不凡,然而,这本该一世盛开的不凡却在心甘情愿的锐身临难中昙花一现,只看见,一张张年轻英气的笑脸在此瞬息滚落于尘,如若将星陨落!

    破军流星,出手必破阵,从没有一支军队能挡住这五千横空流星压落,声势疯狂的破军之威,但在今日,却有一支来自中原的军甲以这更疯狂的方式,从正面硬憾这流星飞坠之威。

    面对破军流星的正面猛袭和冷箭游骑的侧面偷袭,整支横冲军阵便在这短短瞬间分裂,宛如剑锋寸裂,前列甲士以身抵挡破军流星,而在左翼的一百甲士则迎向了冷箭游骑营的偷袭,他们驱动坐骑,在全军左侧展成一道严密的防护,一百杆长枪齐刷刷左右挑动,如在箭雨中竖起一排旗帜,把飞射而来箭矢一拨拨挑落。

    在连射冷箭中,不断有甲士被箭矢射中,可他们全然不顾射入甲胄的箭矢,仍不停的奋力挥动长枪拨落箭矢,每一次大力挥枪都会带动箭伤,在体中绞起一阵钻心的剧痛,可他们的身躯依然如长石,如山岩,在袍泽身前筑起又一道坚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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