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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添花过客     战国雪txt下载     战国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十八章:且呼汉唐(五)

    一阵阵连续射来的箭雨变得更刁毒,一看射不穿这道坚盾,木砾的冷箭改为低射向甲士们的坐骑,一匹匹忠诚的坐骑带着悲嘶倒地,甲士们跳下地来,站在还未咽气的战马旁,继续挥枪拨箭,有几柄长枪挥动的动作已慢慢停滞,在连续的箭矢入肉声中,高抬向天的长枪终于无力的软垂向地,可长枪的主人却将枪杆直插入脚下土地,挺直了腰脊,把已经开始僵硬的身躯固定在地上,直到呼吸全无,全身僵冷如石,大地上的身影依然昂首笔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还有的甲士已全身被矢,可他们硬忍着最后一口呼吸,和已死的袍泽并肩直立,为身后的横冲军尽可能的去抵挡更多的箭矢,却把自己的身躯暴弃于箭雨中,争相挺立,在自愿当饵出列的一刻,他们珍惜的已不是自己的生命。

    奋死抵挡流星锤和冷箭的甲士身后,所有横冲军都已缩拢阵形,隐忍不动,但他们的退缩却非惜命,而是如一截用力扳紧的机簧,随时准备反弹而出,剑锋寸裂,锋芒却只会更盛,他们紧勒着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化身为英灵盾的袍泽,拓拔战这一击出手是很凶猛,但亲眼目睹着袍泽的死难和黑甲骑军的狂笑,却势必会让这支中原铁军的反击更为疯狂,每一名被袍泽用身躯护在身后的横冲军都紧勒坐骑,握紧兵器,只等时机一到,就用这断剑的锋芒给予黑甲全军,永世难忘的一击重创。

    拓拔战正在得意狂笑,不过半个时辰,他的黑甲被横冲都斩杀了三万多人,直到彻底识破了轩辕如夜的全盘谋算,等横冲都主动冲上来松死,在看到一个个横冲甲士被呼啸破风的流星锤砸倒,拓拔战这口憋在心头的恶气才终于化为得意,极快意的从口中笑出。

    不单是他这黑甲主帅,一干将领也无不得意狂笑,列在阵前的黑甲骑军指着不停坠马的横冲甲,笑得前仰后合,排在后列的黑甲骑军也争先恐后的涌上前,想要亲眼看到横冲都的全军覆没。

    这个时候,拓拔战和战千军当然也不会板起脸去喝止部下,反让前列拉长阵线,使更多的黑甲军士能看清楚横冲都的败亡。

    黑甲将帅们完全能体谅部下此时的激动,今日从和横冲都开战起始,黑甲就被这支莫名其妙赶来参战的中原军甲打得几乎抬不了头,这等奇耻大辱从黑甲建制以来从所未有,此刻翻盘大胜,黑甲将领当然也希望能让部下骄兵吐一吐恶气,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支横冲都人数太少,只有八千人,在破军流星和冷箭游骑的夹攻下,只怕眨眼就会全军灭亡,难免令人看得不够痛快。

    “这支横冲都确实挺勇敢!”拓拔战踩着马蹬,直站在坐骑上,看见横冲甲士一个个主动迎向流星锤,又血肉模糊的坠马身亡,他口中笑声未止,还带着点得意评价,胜局既已在望,就不必吝啬对这支确算勇猛的军队的一点褒奖,这也是身为将帅者应有的气度。

    只不过冲在最前方的横冲甲士虽被劈头劈脸砸下的流星锤打得人仰马翻,却无人发出一声惨叫,这让拓拔战心里少了点复仇的快意,随即很心疼的自责,“早知他们会冲过来送死,真不该争这一时意气,小澹台,还是你看得透,只可惜了那三万部下。”

    “好象有点不对劲!”澹台麒烈也站在马蹬上,伸长脖子努力张望,“为什么这群横冲甲士就只这么傻兮兮的冲上来等着挨砸?天灵盖子够硬么?一个个主动往流星锤和乱箭下送命?”

    “中原人吗,脑子转不了弯!就知道拿命博点虚头名气!”图成欢冷笑着给出解释:“不是脑子不好使,他们也不会狂妄到要凭八千人冲我百万军阵!”

    “图老爷子说得没错!”大出一口恶气的拓拔战显然心绪极佳,一脸雍容的接过话来:“中原人一向如此,别说当前的乱世,就是在汉唐那些个盛世里,难得出几个明君,也是整天就好这点子虚名,象那汉武帝刘彻,说什么凡犯强汉天威,虽远必诛,好不容易赶跑了匈奴人,安定了边疆,还非要劳师动众的派兵远征荒漠,说要打得匈奴人再不敢轻觑大汉天威,结果呢?几次远征都因水土不服而损兵折将,把个鼎盛时期的汉朝搅得国力空虚,而汉武帝老年也只得下了罪己诏…”

    拓拔战心中得意,长笑着点评中原历代盛世:“还有那隋朝炀帝杨广,前半生的文治武功倒是不俗,统一中原,平定四夷,奠定了盛世基业,可他还不甘心,硬要弄个什么万国来朝,让四海胡夷都知晓中原繁盛,结果四方夷族都紧着来吃穷他的隋朝,这杨广花钱养肥了白眼狼不说,还大开运河,三征辽东,最后呢?好好一片盛世被他折腾得烽烟四起,硬是断送了隋家江山…”

    “老大!”澹台麒烈打断了拓拔战兴致盎然的说古论今,指着阵前道:“流星锤砸得再密集,按说也总能逃出几个,可老大你看,横冲军都被打成这副惨样了,怎么还是争着往前冲,开始还能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吃了大亏为什么还不逃开?还有他们的左翼,那些挡箭的甲士始终排成一排,一步未退,就算不冲过来玩命,也该有人寻着空隙逃出去啊!”

    拓拔战微起疑心,又向阵前看去,奈何部下军士争相跑到前列观看,除此之外,还有刚投出流星锤的破军流星部挡在阵前,这五千壮汉一举击溃迎头冲上的横冲军,为黑甲全军扬眉吐气,正站在最前方洋洋得意,谁都不肯退下。

    “儿郎们都乐坏了。”拓拔战视野难以及远,不过亲眼看到横冲甲士一个接一个的被流星锤砸倒,刚起的疑心又很快消落:“轩辕如夜还能给我捣出什么玄虚来?就算一两名横冲军侥幸未死,难道还能再翻转战局?我这儿还呈兵百万,他们又能逃到何处!”

    “横冲军本就是想以死成名,他们不会逃的!”图成欢似是感慨的叹了口气,又道:“漏网之鱼难免有,可有魔手长弓的冷箭伏着,想逃出生天,谈何容易?”

    “不对劲,不对劲!”澹台麒烈一个劲摇头,但不对劲在何处,他也说不上来,前方实在太混乱,只看见一群群凑到阵前的黑甲军士,却难看清,那些舍身而死的横冲甲士身后,究竟是绝望还是怒火。让他紧张的是,横冲军被打得如此惨状,却无一声惨叫响起,耳中听到的,只是黑甲军士的喝彩和叫好。

    “他们斗志未失,所以死无声息!”澹台麒烈脸色铁青。

    比起平原上横列大阵的黑甲骑军,居高临下的幽州城头更能看清战场形势,见横冲军阵自动分裂成三段,无论阵前甲士前仆后继的倒在流星锤和冷箭下,后列横冲军却紧紧聚拢一处,一动不动。幽州城上看得既惊且疑,几名武将喃喃失语:“为什么还不肯后撤?他们在等什么?这究竟是勇敢,还是不要性命?”

    “眼睁睁看着袍泽送死吗?还是…”飞不敢确信的问兄长:“五哥,前方甲士都在拿命掩护身后袍泽?轩辕如夜为什么还不撤军?他是故意要把那些甲士当成弃子的吗?他做出这么惨烈的布局,到底想干什么?”

    “轩辕如夜这个疯子,他远比我想象的还要疯狂!”将两眼圆睁,望着城下惨烈,重重道:“他这是在拿将士的性命去换一个机会!你看,那始终高举的白骨枪旗,横冲军根本不是被击溃,而是在等一个能真正重创拓拔战的机会!”

    “他真想去冲黑甲军阵?”飞动容道:“这些中原人,真的不要命了?”

    “他们是在拼命!”猛站在哥哥们身边,抱着墙垛,两眼直直看着城下,难得的没有闹腾:“爹爹说过,他们都是一群疯子,一群可以不知死活的疯子…”

    “四哥!”将没心思去听猛的念叨,他急转过头,大声道:“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出城?我看不下去了!”

    “再等等!”智也在目不转睛的望着城下,却克制着心头激动。

    “我真的看不下去了,四哥!”将急得一拳一拳的击打在城墙上:“让我去帮他们!不能让他们白白死了,而且还是死在我们眼前!”

    “轩辕如夜不会回撤!”智喝止道:“五弟,你若出战,不是在帮他们,而是打乱了八千横冲都想用性命去换取的决意!你还没想透吗?轩辕如夜就是要以一军之勇去斗百万黑甲!五弟,我知道你很敬重轩辕如夜和他的横冲都,可你眼下必须忍,必须等,否则他们就是在白白送死!”

    “我也一样敬重横冲都,所以我不能出兵,这不是坐视不管,而是因为我想成全轩辕如夜,让他们这八千人死有所值!”智拽住已激动得恨不得跳下城去的将,抬高声音,喝道:“你看清楚,轩辕如夜即将反击!今日,我们能为他们这八千人做的,不是援手,而是复仇!”

    流星虽猛,亦有落地成灰之时,五千颗漫天横飞的流星锤在落地后震起漫天尘土,尘土弥漫中,拓拔战等人就看见前方一列被砸得模糊难辨,血肉糜烂的横冲甲士的人马尸首。雷尽断和部下破军流星则正迈开脚步,一边被尘土呛得一个劲大咳,一边兴高采烈的去检视前方战果。

    “老大,真的有点不对劲!”澹台麒烈被破军流星这五千名壮汉挡住,看不清远处,大声招呼,“雷尽断,先把你的破军流星撤回来!”又向拓拔战道:“横冲都死得那么惨,可我们连一声惨叫都没听到?这哪是被打溃的军甲轩辕如夜这一仗每一步都谋算极深,他能杀我们三万黑甲的军队,岂能如此鲁莽送死!”

    拓拔战被一言提醒,笑声陡止,定眼向前看去,“是有点不对劲,奇怪,怎么死的都是甲士,还有那些名书生道士,他们的尸首呢?”

    阵前尘烟渐散,模糊看见,一杆白骨大旗,笔直矗于尸堆之后。

    既以白骨为旗,此旗下军甲虎贲,便当奋起于袍泽尸骨之后。

    “有诈!”一看见白骨旗挺立不倒,拓拔战立知不妙,厉声喝道:“雷尽断,马上给我回阵!”

    雷尽断立下大功,正带着部下意气风发的想去割横冲军的首级,先听见澹台麒烈喊回,还未及转身,又再听到拓拔战厉声而喝,正一愣神,这时,眼前尘烟已彻底消散,他和部下都站在最前处,一眼看见,血肉模糊的尸堆后,一面白骨大旗下,数千铁骑目灼怒焰,森然立马。

    “快回阵!”远处,同时发现情势不妙的魔手长弓木砾正快马冲回,他一边弯弓,一边急喊:“横冲都还未死绝…”

    “横冲都!”白骨枪旗霍然指前,破军流星虽猛,游骑冷箭虽狠,却只把横冲都断裂而开的剑锋用仇恨淬炼得更为凌厉,积蓄多时的怒火,目睹袍泽惨烈的煎熬,一旦迸发,就是势如雷霆的反击。

    “横冲都!”怒不可遏的吼声中,横冲都将士一齐扑前,勒紧的战马一松缰绳,闪电般冲入破军流星之中,握紧的兵锋一经放手,便是最狠辣的还击。

    每一名横冲都的出手一击,都直指仇敌最致命的要害处,一枪锁喉,一剑封喉,一刀斩首,这是一场最迅猛的复仇,铁骑驰骋处,只见鲜血冲天,人头飞起。黑甲五千破军流星壮汉,脸上得意尚未消去,一颗颗首级就已在这复仇的怒焰中腾空而起,过马一招,就是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

    破军流星这五千名壮汉如一拨拨杂草般被割削,惨叫着倒在风驰电掣而过的铁骑蹄下,似在呼应之前一千横冲甲士舍身赴死时无声无息的壮烈,他们的惨呼在平原上分外刺耳。

第一百十八章:且呼汉唐(六)

    “该死!该死!”木砾拼命打马冲过来,口中急喊:“都围在前面看什么热闹!”他手中弓举起又放下,横冲军一个冲锋,已近在黑甲军阵正前方,而黑甲军士尚前呼后涌的挤在阵前,几乎与突然暴起的横冲军贴在一起,木砾冷箭虽毒,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易离弦,因为他一箭射出,无论指向何处,部下一千冷箭游骑营都会随之放箭,用密集的箭雨覆盖主将箭矢射处,这是冷箭游骑营用以扩大战果的绝杀连射,可此时却在敌我混淆中成了投鼠忌器的无用之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横冲都!”白骨枪旗直指阵前破军流星,一千甲士的仇,先就要用这五千条性命来偿还,每一名横冲军都在放手斩杀,黑甲军的喝彩叫好声被这复仇的怒刃硬生生催成惨叫,大将苌庚连斩六七颗首级,一个冲刺,已扑至雷尽断面前,苌庚和他手中的镔铁板斧一直紧盯着雷尽断,因为此人就是这群残杀他袍泽的黑甲主将。

    “偿命来!”板斧一个回旋,直劈雷尽断脖颈,雷尽断正在挥手喊部下逃回本阵,眼前陡然一花,项上人头已冲天飞起,颅腔中鲜血冲天,把雷尽断惊诧莫名的人头喷得鲜红,至死,这名位列纵横五虎的黑甲大将都未及反应过来。

    是役,黑甲纵横五虎之破军雷尽断,阵前断首,所部五千破军流星,全军覆没。

    一举杀尽破军流星,横冲都已扑杀至黑甲军阵之前,轩辕如夜的白骨枪旗用力挑飞一名黑甲,随之怒喝如雷,“陷阵郎!”

    一声喝令,一步杀招!就在黑甲骑军惊恐失措的面容中,七千横冲都连冲带撞,迅速从黑甲军阵前被拉开的挡箭盾豁口处杀入,不少黑甲军还挤在阵前看热闹,面对这咫尺突变,再老到的军士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而且横冲军的冲阵极为怪异,似乎早已对此时情势演练过多次,他们先是分成三五十人一组,追着惊慌失措的黑甲往军阵内赶杀,阵中虽有反应快的黑甲军想抢上应战,可一看先被驱赶过来的是自家同伴,只能往旁让开,趁着这空隙,散成小组的横冲军紧随着迫阵而入,冲入阵后,一边和离得最近的袍泽会合,一边继续追杀四周黑甲,就在这且追且杀的步步迫进中,分散开的横冲军又一次快速会拢,呈尖锥形往黑甲军阵正中直闯而入。

    “快护住老大后退!”澹台麒烈的大喊在此时急响而起,“横冲都是想闯阵夺帅!”

    直到这个时候,虎子将军才在惊悚中看清了横冲都的全部意图,他和拓拔战猜到了轩辕如夜的每一步谋划,但还是没有料到这最后一步;

    此战,轩辕如夜的八千人是早存死志,也确实是要激怒拓拔战,逼使黑甲全军齐上,成就横冲都独斗百万黑甲之名,同时又很老到的抢先激起了拓拔战的意气之争,一次次派兵出击,等他的谋划被拓拔战一层层抽丝剥茧般扯开,开始守株待兔的等着横冲都主动过来送死后,谁能想到,这些全都是轩辕如夜故意暴露出来给拓拔战猜知的意图,但能让这后唐遗臣满足的还不止是被斩杀的三万黑甲,因为他还有最大胆也是最玉石俱焚的一步棋,之前所有的谋划,都如一层层的障眼法,掩盖了看似最荒诞不经,想来最疯狂的一步杀招——闯阵夺帅!

    这已无法称之为勇猛,或该说,这是无人敢在面对百万黑甲时所设想的疯狂!

    而轩辕如夜却用一记弃子做下了这疯狂事,谁都以为,横冲都敢只凭八千人来挑战百万黑甲是不要性命的死拼,可轩辕如夜这种拼命其实是想拉足了陪葬,他们这八千人是可以拼掉性命,但在拼命之前,除了要给予黑甲骑军狠狠一击,还想用这八千条性命在此战中取下最辉煌的战果,闯阵百万,直取敌帅!

    看着自家已完全陷入混乱的前阵,再看看不断迫入阵中的横冲都,澹台麒烈情急大喝:“骨扎力,朗昆,快拉着老大往后撤,快!”

    他算明白了,那些死在流星锤和冷箭下的横冲甲士,真正的作用不是掩护身后袍泽发起一场突袭,而是用自己的身死吸引憋着恶气的黑甲将士挤到阵前围观,那一声声的喝彩,一步步搅乱了排列有序的黑甲军阵,在军士们纷纷向前时,不知不觉间把拓拔战这主帅也涌得渐渐靠前,此刻,拓拔战的立身处离横冲都不过几百步。

    百万人马布阵,那是何等庞大的阵势,即使横列开来也足已连绵十余里,这样的阵势浩荡到当排在最前方的黑甲军跟敌军打得你死我活时,排在最后方的军士若无传令,根本就无从知晓前方战事,可正是这庞然大物,也最容易牵一发而动全局,前列的一点混乱,一旦被推动,很快就会如怒涛倒卷般席卷全军。

    若在平时,以黑甲骑军的严谨军纪,当然不会把些许混乱放在眼里,但此刻冲入阵中的每一名横冲军都在全力推动这混乱。不论是黑甲将士想冲过来保护主帅,还是想避开横冲都兵锋指处,一个不慎都会使这混乱变得乱上添乱。

    “儿郎们,都给我立于…”澹台麒烈想喝命军士立于原地,免使混乱增大,可横冲都趁势咄咄逼人,不断逼近中只要一见有黑甲立着不动,立刻动手开杀,这样的军令一下,部下伤亡就会越来越大,直把澹台麒烈急得两眼冒火,可除了拔刀挡在拓拔战马前,一时竟无应对之策。

    “轩辕如夜你个老疯狗!”拓拔战此时当然也猜到了轩辕如夜疯狂大胆的杀招,却被气得完全失态,指着前方破口大骂,原来这该死的对手不是要触他虎须,而是想直接取他性命,这是何其猖狂的行径?

    “都让开,老子等着他过来!”拓拔战这一下直被气得火冒三丈,怒骂着推开身前护卫,催动坐骑就要亲自迎上去,“都给我让开,这老疯狗有胆量闯阵夺帅!老子就成全他,看他拎不拎得我的项上人头!”

    “老大你别乱来!”澹台麒烈急不可奈,整个人扑到拓拔战马前,扯着缰绳大喊:“骨扎力,朗昆,你们两个还不帮忙拦着,我可没你们那么大力气!”他这时也被气到了,平常就不管什么礼数,这时干脆扯着嗓子对拓拔战暴喝:“他妈的!老子还想当开国功臣,老大你把脑袋成全给了轩辕如夜,我保谁当皇帝去?”

    拓拔战坐骑被拽,又被爱将当头一阵暴喝,一看四周,骨扎力,朗昆,图成欢,慕容连等心腹都一脸惊慌的把他围成一圈,怒火顿时消落,喘着粗气道:“该死的轩辕如夜,竟敢视我百万黑甲为无物,我现在真是宁可和智交手,那小子狠归狠,至少没他那么疯!”

    “一样,都是不择手段为取胜机而已!”澹台麒烈大摇其头,“老大,先别感慨啦!那帮疯子都快杀到眼前了,怎么办?我们这会儿不是打他们不过,而是打他们不到!”

    横冲都裹杂在黑甲军中,一边下狠手,一边搅乱四周,往军阵中心越陷越深,他们的近逼既是步步向前,却又追逐在乱兵之中,尚未被冲乱的黑甲军虽勇将如云,可隔着被四处驱赶的乱兵,就如隔岸观火,除非先向同伴挥刀,根本打不到这几千横冲都。

    “陷阵郎!”横冲都边冲边喝,这一举陷阵,便是要牵动黑甲全军,魔手长弓木砾总算赶了回来,可他这战千军上将除了急吼吼的追进阵来,更不敢再用冷箭偷袭。

    “主公,乱象已呈,当务之急得先平乱。”图成欢沉住气道:“轩辕如夜也明白,他这八千人不可能击败我们,所以他就是在使劲搅乱,我们只有先肃清乱兵才能还击,我们已经折了一个雷尽断,不能让轩辕如夜再添战果!”

    “这仗打得,莫名其妙不算,居然还要先在自家阵里平乱?还真是被打到家门口了!”拓拔战又气又心疼:“可怜折了雷尽断这只破军虎,这个仇,今日一定要报!”

    拓拔战借着喘息把心头那口气急败坏的粗气平静下来,先估算了一下横冲军的距离,开口道:“传令下去,阵前三百步内,所有军士速速分往左右两列,三百步后,以我这主帅为首,未闻军令,全军一律不得妄动一步!等前方让出空处,我们再行反击!”

    “老大,你还是先往后退点儿吧?”澹台麒烈攒着眉头道:“我不是怕横冲军杀过来,是怕你憋不住气,和个毛头小伙似的楞冲上去,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还没想到,把你激怒到亲自上阵,也是轩辕如夜的谋算之中。”

    “还能想不到吗?”拓拔战摇头道:“从那厮真就带着帮不要命的疯子冲进来这一刻,我还敢不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往深里想吗?可就是想到了,我才不能后退,因为我这主帅每退后一步,我们的军阵就会乱上一分。”

第一百十八章:且呼汉唐(七)

    澹台麒烈想了想确实如此,“也只好见招拆招了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脸上勉强带笑,心里不敢确定,轩辕如夜是不是还有什么让他们措手不及的后招。

    “骨扎力,朗昆,你二人盯紧前方!”图成欢紧跟着安排:“前方一空,我们就麾军杀上去,你们俩一定要护好主公!别让轩辕如夜再逮着空子!”

    “一定!”骨扎力和朗昆齐声答应,挺身挡在拓拔战马前,巨石般磐足不动。

    黑甲骑军毕竟是支常胜强军,不同于一般军旅,前阵虽乱,但元气未伤,军士们也都清楚阵中混乱乃最凶险的危局,拓拔战分兵令一下,除了正被横冲军驱赶作一堆的乱兵,黑甲军立往左右散开,四周一空,那些被迫乱冲的黑甲军也急急逃离横冲军的裹杂,性子悍勇的还举起兵器,转身反攻,但横冲军甲士两侧,僧道俗儒居中的尖锥直破之势,岂惧这些三三两两的离群散兵,几排长枪一轮挑刺,立刻取了这些黑甲的性命。

    “先退开,别急着厮拼!”澹台麒烈看得跺脚大骂:“一群莽夫!吃那么大亏还没回过神来吗?单打独斗,你们不是横冲都的对手!”这支横冲都不论单兵为阵还是合兵斗阵,战力都强大得出乎想象,如秋意浓言道,这八千士根本就是八千员虎将,黑甲已折三万,这些军士还想凭个人武勇与之对敌,实在与送死无异。

    “小澹台,心疼归心疼,也别涨了横冲都的士气。”拓拔战向这爱将轻声道:“我们黑甲什么苦仗没打过,打输不要紧,中计也无妨,可折了骨中血勇才是麻烦,忘了吗?当年我们被十八万望月军打得节节败退,转战千里,最后你还不是带着我们五万人斩尽了望月军?”

    澹台麒烈身子一震,慢慢转头去看拓拔战,然后一笑:“是,老大。”

    见黑甲军士都往两旁分散,横冲都却不会容已被搅乱的军阵恢复,尖锥似的阵锋轻轻一转,先追着退开的黑甲军转向一侧,又以僧人火衲子为首,横冲甲士也急催马,紧跟着火衲子往外冲了出去。

    拓拔战目光一跳:“他们还想干什么?”横冲都已然陷阵,当然不会在得手后再度冲出阵外,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只见这些甲士快马斜冲,往列在阵前的云梯,挡箭盾,冲城锤等攻城器械处直奔而去,横冲甲士每人的披风下都背着一只黑色水囊,披风用来破楚尽锋的掠阵盾军,此时,甲士一手持枪,一手从背后摘下水囊,在马鞍挂钩处一划,水囊登时开裂,甲士们随即甩臂,把一只只水囊往并列而置的攻城器械上掷去,水囊破裂,里面洒出的当然不是水,而是黑乎乎的油。

    “火油?是火油!”拓拔战神色一冷。

    “火焚城!”火衲子双袖挥拂,往一具被泼满火油的云梯上扫去,宽大的袈裟袍袖里飞出星星点点,在半空中擦出荧火,一洒落在火油上,那些云梯全是硬木搭建,一经油泼火点,立时起火成焰,火随风势,整具云梯迅速燃烧起来,横冲甲士还不罢休,一边把水囊四处倾倒,一边用枪尖挑动火团,把火焰往其余攻城器械上拨去。

    除云梯全为木制外,攻城锤是硬木包铜,火团盖上后只缓得一缓,也很快燃烧起来,挡箭盾虽是全铁打造,但底下架子却是干木,被火一烧,木架散开,丈高的挡箭盾立刻倾斜着倒下,横冲甲士早已有备,火光一起当即拨马离开,可正在往两旁分散的黑甲军却吃了大亏,又要避火,又要躲避四面倒下的挡箭盾,腿脚稍慢点的不及跑开,被倒下的挡箭盾当头压下,火团滚滚扑过,全身压在火中,被烧得凄厉惨号,旁边军士想上前搭救,但在腾腾烈焰中也根本无从下手。

    “火焚城?”拓拔战瞪着一经燃起便快速蔓延的火光,咬着牙根一字字念:“火,焚,城?那个疯子以为,他能一把火烧光我全军吗?”

    “那和尚会妖术!”见火衲子袍袖翻飞间,无数星火从他袈裟中飞出,黑甲军惊慌失色。

    “什么狗屁妖术?那秃驴的袖子里藏满了艾绒,火石这些引火物。”拓拔战恨恨骂道:“轩辕如夜从哪里找来这么一群疯子,净会使些旁门左道!”

    此时初秋天干,又正值白昼日照,火焰一起,立刻用猛烈的势头烧开,几乎所有攻城器械都呈列在军阵最前,这既为防止幽州城楼上的连弩,也是要向幽州示威。但此刻烈火如炬,这些木制器械简直就成了最佳的引火物,又全都架于一处,火随风势,风助火焚,不过片刻,黑甲军阵前已被烧出一片焚城般大火,火势起处灼焰滔天,不时有来不及逃跑的军士和坐骑被火舌卷入,惨叫着被烧成火团。

    火起生烟,一道道黑烟从火中黑龙般窜出,看见前方火光冲天,黑烟腾空,排在后阵的军士也知道了阵前大变迭起,延绵十余里的整部军阵顿时都骚动起来,先是铁骑陷阵,直取主帅,紧接着驱火烧阵,烈焰翻滚,再这连续重摧下,庞然巨兽般覆盖大地的黑甲军阵终于被引入了真正的混乱。

    “都后退,让出火烧之地,别去救火了!”图成欢使劲勒住被火光惊得乱蹿的坐骑,向前方直喊得嗓子嘶哑,攻城器械都是他造下,但他此刻却毫不心疼这些多年心血,大声喝止想去救火的军士:“让它烧,烧光它,这些都是死物,烧光了老夫还能再打造!”

    “让它烧,全都给我往后退,远离火势,让他们烧!”图成欢也在一旁杀气腾腾的大喝:“横冲都烧光了老夫的心血,也烧断了他们自己的退路,今日,只会是这群陷阵军的死期!”

    “这就是卖富的报应啊!”火烧本阵,澹台麒烈在此时竟完全冷静下来,还嘿嘿笑道:“换成我看见对手阵前放那么多木头,也会想放把火,老大,我们想到的,轩辕如夜都想到了,我们没想到的,他也帮我们想到了!”

    “到底是九岁从军的虎子将军,才能有这乱中镇定!”拓拔战叹了口气:“这份镇定,连我都自愧不如。”

    “还不是被老大你几句话给说起兴头了!”澹台麒烈敲了敲自己的头盔,“军甲可败,血勇不可失!”

    同为身经百战者,都知逆境中最需要的不是怒火,而是冷静,所以看着前方火光熊熊中,拓拔战这枭雄居然也沉静如水,“真想出手了?”

    “是啊,这样的强敌,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得上的。”澹台麒烈向图成欢一努嘴:“连图老爷子都起杀心了,我还能闲得住吗?”

    “老夫确实想和这支横冲军较量一下!”图成欢冷笑:“错过今天,以后可能再也碰不到这等能吊足我杀气的对手了!”

    “小澹台,不要轻敌!”拓拔战道:“虽不想承认,可这轩辕如夜,的确是我们黑甲从所未见的强大,我担心,他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连火都放了,横冲军已经是使尽了手段!”澹台麒烈舔了舔嘴唇:“再接下来,就只能凭真本事硬干了!都是武人,奇谋狠招出尽,便要刀头论雌雄,这个道理,横冲都比我们更明白!”他往前一指,“看,他们果然冲过来了,还是从火光中冲杀而来,啧啧,真是气势十足!”

    横冲军放完猛火,趁着四下慌乱,已经聚拢一处,这是他们精心谋动以久,以自置死地换取辉煌战果的强势战术,每一处环节都经过横冲都各名宿将反复推敲,每一道奇袭指令,都为使他们的八千铁骑能在以寡敌众中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贯军矛!”挫敌先发。

    “定风锥!”以静制动。

    “摧敌锋!”正面强袭。

    “天地圆!”捭阖布阵。

    “捣黄龙!”单刀突入。

    “乌云漫!”奇招破阵。

    “雨倾野!”杀意迭连。

    “英灵盾!”袍泽成盾。

    “陷阵郎!”锐身闯阵。

    而最后一击“火焚城!”在百万黑甲浩山如山的军阵前撕裂开一道无法弥合的豁口。

    “横冲都!”齐吼声中,横冲都全军迅速汇聚于白骨枪旗下,这就是来自中原,从乱世中浴火而出的铁军横冲都!

    兵戈之强,是为镇边。

    军气之盛,是为守护。

    七千铁骑向百万敌军中长驱直入,来时八千骑,死为八千魂!并肩直冲的气势仿佛羽翼从未折落,铁军身后,火光冲天!陷阵兵锋,凌厉于百万军中!

    火光与寒刃中,一骑骑铁骑英姿勃发,如从天与地的尽头踏火而出的一列亘古武士,以铁骑锋芒,直逼黑甲帅旗。

    “老大,下令吧!”澹台麒烈慢慢从腰间抽出朔月宝刀,“别管什么意气之争了,横冲都能把我们逼到这一步,也值得给他们这个独斗百万黑甲的名头!”

第一百十八章:且呼汉唐(八)

    “四哥!你快看!”幽州城上,将指着火光大起的黑甲军阵,声音大得要盖过城头鼓声:“横冲都陷阵突入,黑甲阵前起火,我们要出战,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我带一路兵马和轩辕如夜里外夹击,不但能重创拓拔战,还能把横冲军救回城,拓拔战肯定要忙着救火和收拢乱兵,他腾不出手来追我们!”

    “不行!我们还要等!”智沉着脸,不为弟弟的建议和城下火光而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为什么还要等?就为了那一句成全?”将拉着兄长的胳膊,几乎是在恳求:“四哥!我们出战吧!不管轩辕将军是为什么来打这仗了!为什么非要成全横冲都的英灵之名,我们两边一起用命,打败黑甲,不是照样能为轩辕将军扬中原之威吗?四哥,我看不懂你是要把握大局还是等待时机,可我这三军将首至少也能看明白,此刻出城,趁乱打乱,是最好的战机!”

    “智,五弟说得对!”耶律明凰开口道:“我不如你们懂兵法,可我也觉得,此时出兵奇袭,对我们很有利。”在惊疑中察觉到轩辕如夜前来助战的用心后,这位辽国公主初始的反应竟和拓拔战一样,都在震惊中动了被愚弄的怒气,这个轩辕如夜,原来不管是当商人还是当将军的时候,每一次的看似好心居然都是对辽国别有用心,为中原扬威?还把她和拓拔战都算计在内?

    这种被愚弄的羞恼令耶律明凰又气又怒,站在城楼上一很久不肯开口,听到幽州将士在城楼上大声叫好时,她气得直想扭头回府生这闷气去,而当智安排汉人百姓上城楼观战时,她心里的羞恼则成了气苦,耶律明凰完全明白,智虽然按兵不出,其实却是在力所能及中给予对轩辕如夜最大的帮助。

    不过她到底没忘了这场谋国大战,更清楚此时该以大局为重,所以听了将的建议,气苦归气苦,她也认为此时确该出兵。

    其他将士也围了过来,除了窟哥成贤不得智的命令不会出言外,几乎所有将领都提议出战。

    “殿下…”智在这士气激涌中沉默了一下,问:“请您这样想,轩辕如夜是给了黑甲骑军一记重击,但我们此刻即使倾全城之兵杀出去,又能不能在一仗中彻底击溃黑甲全军?”

    耶律明凰顿时止声,横冲都的连战连胜无疑给了幽州将士极大的鼓舞,看着黑甲骑军的几番败落,似乎已是不堪一击,但这样的信心其实比之前的畏惧更可怕,因为大家都忘了,轩辕如夜手中一共只有八千人,再算上幽州全军,也远远不敌黑甲百万,而且,猛将如云的黑甲骑军也绝对不是一支不堪一击的军队。

    “黑甲骑军是受了挫,但远没有伤筋动骨,如果连这点混乱都不能把持住,拓拔战又怎会被冠以不败战王之名几十年?”智慢慢向众将士解释,“横冲都能屡屡得手,靠的都是奇袭和拓拔战的轻敌意气,但横冲都既已陷阵,便再无手段奇袭,你们都往下仔细看,黑甲军阵虽乱,可他们帅旗一直没有往后移动一寸,即使横冲都已单刀直入,拓拔战仍原地不动,为什么?因为他手下最厉害的精锐部队还未出动,那些上将战千军一旦出手,局势立即就回被扳回,魔手长弓的冷箭连射,比我们最倚为重宝的错王弩也不逊色,巨灵将军骨扎力单人断后,这是狂妄吗?错!这是他有力挡铁骑横冲的把握!这就是黑甲战千军的实力,我说这个不是在涨黑甲士气,而是提醒你们,敌不可畏,亦不可轻!我们此刻出城,也许能取得一时上风,但绝对救不出横冲都,更不可能击败黑甲,大家记住,我们磐城不出,不是畏战,而是输不起,这一仗!轩辕如夜有他想要握取的东西,而我也有我要的东西,那就是胜利!不是几万颗黑甲首级的小胜!而是一战平乱复国的大获全胜!所以在有完全把握之时,我不会准许一兵一卒出城,如果你们想帮横冲都,那就替他们在城上助威喝好!五弟…”

    智一手拉过将:“我再告诉你最后一次!不管你有多敬重轩辕如夜,可从他这八千人向黑甲军阵发起冲锋开始,也不管他们打得有多艰苦,可我们都爱莫难助,否则,不但不能为他们复仇,也复不了国!如果你克制不住自己的暴躁性子,就给我转过身去,背靠城墙!不要再往下看,因为再过片刻,也许横冲都会打得更为壮烈!你——听明白了吗?”说到后来,智已是疾言厉色,将被兄长一通厉喝,想通了冒然出战的后果,哑口无言,真的按兄长喝令,老老实实的背转身去,靠着城墙坐下。

    连最暴烈的将也被喝止,其他将领当然也都不敢再情战。

    智冷着脸不去看众将,心里却松了口气,忽想起除了将这个性如烈火的五弟外,自己还有个最会蛮横撒泼的七弟,忙转过头去看猛,就见这弟弟呆呆的望着城下,对身外事似乎全无所闻。

    “小七,你…”智喊了明显有异的幼弟一声,又立即收声,智回神一想,觉得这时候很该庆幸七弟有这异样,还是莫要去叫醒他,否则等猛正常过来,必定是吵着要出城去大打一场的。

    “大家快看!”飞急指城下:“黑甲军的帅旗动了!可不是向后退,而是向前,向横冲都直迎上去!”黑甲阵内,密杀刺客冷火寒,夜鹰巫廛,两头蛇霍合雒,霍合锍等战千军上将都已齐集在拓拔战的帅

    旗下,“主公,下令吧!”

    几名战千军望着不断冲近,离开帅旗已只有两百步开外的横冲都,脸上兴奋却要多于气怒,对这些成名已久的上名将来讲,能和横冲都这等强军交手,实是人生一快。

    “不甘心啊,对付这八千人,居然要出动你们,还真是要成全了轩辕如夜!”拓拔战摇摇头,问:“小澹台,你有几分把握?小心,这支横冲都着实是群疯子!”

    “老大,您还不知道我吗?我最不怕的就是疯子!”澹台麒烈笑咪咪的晃着手中朔月刀,“要说疯,全天下最疯的人大概就是我了,我也正想让横冲都见识一下,谁才是真正的疯子!”

    “你是我黑甲军魂,这一仗,就由你来打!”拓拔战亲自把帅旗离地拔起,递到澹台麒烈面前,又在这虎子的肩甲上重重一拍:“小澹台,你九岁那年扛着杆布片旗闯到我帅帐里,那一日后,你使我黑甲军有了这战字大旗,今日,你就再举着这面旗,把我们丢掉的士气,都给我打回来!”

    “我想亲自砍上两刀,捧着帅旗不方便。”澹台麒烈却不接帅旗,晃晃手,一名年纪跟他相仿的将领大步走上,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帅旗,澹台麒烈向那接旗的将领努努嘴,“老大,认得这兄弟吗?他叫鄂岵尔,当年跟我一起闯营的十几个小伙伴,打完望月族后就剩下两个了,这位兄弟,当年就跟在我马前举旗直冲!”

    “等着看好戏吧,老大!”澹台麒烈拨转马,跟在举旗的鄂岵尔身后,慢慢向前踱去,又回过头,向默不作声的秋意浓喊道:“小秋,你念着情义不向轩辕如夜出手,哥哥我没二话,现在我亲自上阵玩命,老大就交给你来照应,如果在你的修罗枪边上,老大还有什么闪失,那你可得好好给哥哥一个交代!”

    秋意浓低下头,听着马蹄声响,缓缓道:“放心,我会护好主公,忠义之别,我懂!”

    “好!”澹台麒烈哈哈一笑,秋意浓话答得慢,他居然也是慢吞吞往前策马,其余几名战千军都跟在他帅旗后,不缓不急的跟上,他们身后带的部下都不多,每人马后都只跟着几百人,冷火寒身后才只有几十人,但随着这些战千军出动的,正是黑甲所部最精锐的人马。

    这时,澹台麒烈又从马背鞍囊里抽出两柄刀来,这是出征前拓拔然赠他的两口上好宝刀,他依次打量着两柄刀:“刀不错,就是配我太糟蹋了。”自言自语的笑着,他又把两口刀插在背后,一如背负三段血仇的九岁那年,然后又背负着三柄断刀,在十八万望月士的尸首中成就了虎子澹台的一世之名。

    “儿郎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澹台麒烈一手用朔月刀背慢悠悠赶着马,一手放在嘴边,向前方混乱中的黑甲将士放声大喊:“都忘了吗?平下幽州后,我们还要为主公一统天下,天下何算?也包括中原!总有一天,我黑甲铁蹄要踏于中原汉土之上,今日不过八千汉军,就把你们打落成这副样子?日后,你们又怎能举高这黑甲战旗,随主公驰骋于那好一处花花江山?”

    不过两百余步的距离,两边抬头可见,听到澹台麒烈的叫喊,横冲都每一人都向他冷视,澹台麒烈却向他们哈哈大笑,“来啊,都看过来!你们横冲都是很有名,我也很有名,只消杀了我虎子澹台,你们替中原扬威的目的就算达成,可就算你们今日扬威,又有何用?横冲都!你们的皇帝——已经死啦!你们的王朝也早灭亡,你们的中原更是四处狼烟!既然你们想为了那片已经油尽灯枯的中原香火垂死挣扎?好,我成全你们!跟我打!”

第一百十八章:且呼汉唐(九)

    澹台麒烈在马上猛一挥刀,暴吼起来:“黑甲军的小兔崽子们!几千个人就把你们逼成这样!他妈的丢人吗?横冲都敢拼命,你们为什么不敢?拿命干的勾当,看他娘的谁怕谁?”

    特意放慢的坐骑突然加快,一干战千军随之一齐冲锋,两百余步路拍马拉近,澹台麒烈一马当先,暴叫着杀奔横冲都尖锥阵最前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秋意浓指点过他,横冲军阵势如天地圆转,全无破绽,此时全军陷阵直冲,更是突飞急进,连这一生破阵无数的艳甲飞将都说,横冲军阵破无可破,惟有直取正面,硬顶其锋芒,才能使这突进的奇阵停滞,但此阵之锋便是凌厉于攻,要克制其锋芒,至少要有十倍兵力才能相当。

    秋意浓的指点他只听进去一半,两军生死斗,先要打折的就是对方锋芒最盛之处,至于那句需以十倍兵力才能相拼的告诫,澹台麒烈却在嘿嘿冷笑,战场之上,他还未见识过比他更疯狂的进攻。

    见澹台麒烈来势汹汹,眨眼冲至,尖锥阵最前方一名横冲甲士二话不说,翻心一枪直刺澹台麒烈胸口,“枪术不坏!”澹台麒烈怪叫一声,也不闪避,按着胯下坐骑的颈项往前用力一扳,那一枪刚好尖噗的一声深刺入坐骑颈项,那横冲甲士却未见识过这种用自己坐骑挡枪的方法,急回手拔枪,但澹台麒烈在此时猛的一个虎跃,从被刺穿颈项的自家坐骑背上跳起,竟面对面扑在了那甲士的战马上,只见他一手勒抱住马颈,两只脚还凌空半挂着,右手朔月刀往那甲士面门砍去,“来啊!刺枪啊!你他妈的给我刺啊!”

    澹台麒烈一边骂,手中一刀重过一刀的接连狠砍,甲士的长枪没入坐骑颈中,正被澹台麒烈那匹断气的坐骑拖得往地下沉,这甲士应变也快,急弃枪去腰间拔刀,但澹台麒烈出手势如疯虎,连喊带骂,已向那甲士连砍了六七刀,刀刀直剁头脸要害,砍得那甲士满脸血肉横飞,连头盔也被剁碎,随即又被朔月刀横颈一刀,砍下了的首级。

    “黑甲军的小兔崽子们,都看到了吗?”澹台麒烈举高血淋漓的首级,向四周大喊:“都是在拼命!凭什么让他们以一当十!一个打一个,我虎子澹台可以,你们也可以!来!跟我一起撒把野,就算用手抓,用牙咬,也给老子把他们都撕碎了!”

    见澹台麒烈如此凶狠,横冲军勃然震怒,尖锥阵锋向他直插而去,但此时四周的黑甲军都已被激起了杀气,澹台麒烈是辽国传奇,也是黑甲之魂,一看这上将如此疯狂的亲身作战,而且还面对面,一对一的硬杀了一名横冲甲士,又听他这一通野气十足的大骂,黑甲军全被撩得杀气腾腾,被横冲都压着狠打的气势陡然逆转,一个个嗷嗷暴叫着反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战千军所部精锐也一齐杀到,这些战千军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名将,此刻同时出手,精兵对精兵,强将对强将,顿时从正面死死顶住了横冲都的势如破竹的突进,有了这一道全由上将组成的防御,散乱的黑甲军得以重整,立刻在横冲都和拓拔战之间这两百步的间距内重列阵势。

    士气激起,澹台麒烈呸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随手扔掉人头,又从地上拣起一面被砍倒的黑甲战旗,翻身跳上那甲士的坐骑,再次向横冲军杀去。

    他是黑甲骑军的虎子澹台,只要他还有口气在,便不容这黑甲战旗折坠于地。

    在世人眼里,拓拔战肯定是个大逆不道的反贼,黑甲骑军的兵变不但会使正处盛世的辽国被战火烧灼,也势将会吞噬去许多辽人的性命。

    澹台麒烈清楚,被战火所吞噬的生命中有许多无辜,也愿意承认,这一切都是他所效忠的主公亲手造成,但他也认为,这谋反乃是必须,因为这辽国早就该被颠覆!

    澹台麒烈不否认,耶律德光算是位有所作为的明君,但这明君在草原建国之后居然就开始自足自满,这个皇帝难道就不知道,这世上有太多雄心勃勃的枭雄,只看那一场场部落叛乱,他就该知道自己的契丹一直在被虎视眈眈,而且明知各部豪强迟早都会竖起反旗,可耶律德光不但不知道先发制人,还要说什么仁君当持王道的理由来推搪,澹台麒烈大概猜到,耶律德光其实是担心各部联手一起反叛,所以才不愿先下行出兵,却宁愿等着对手逐一起乱,再行各个击破。

    可这个皇帝竟不明白,该打的仗迟早要打,该死的将士也迟早会牺牲,武人从戎,就是为定边平乱!每一次异族起乱,最先被杀死的一定是边陲百姓,最先战死的也是一定是前去征伐的将士,然则就为了一点顾虑,却要契丹将士一次次在长路征伐中牺牲,既然同样都要有所牺牲,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也许,还能多挽救一些无辜,而耶律德光这顾虑全局的帷幄,恰恰才是澹台麒烈最不能容忍之事!

    这样的皇帝,太短视!

    还有那些朝臣,就因为死的不是他们的亲人和子弟,就因为妒忌他的年少成名,就可以用满口的仁义道德来阻止。

    将士浴血杀敌,他们却在朝堂上对强敌谓之以仁?这已不是无谋,而是无耻!

    这样的王朝,太过暮气!每一想到父兄的阵亡,他就想亲手杀了这些无耻无识的朝臣!

    一个真正的好皇帝,一个真正崛起的王朝,在将天下完全囊括于掌中之前,就不该停下伐挞天下的脚步,只有用绝对的武力打得四方再无强梁,那才可以真正的安枕无忧,才可以行王道之仁义于天下。

    既然耶律德光和他的王朝已呈暮气,那还不如在它彻底沦入**朽烂之前把他推翻,再换取新的王朝,而在澹台麒烈心里,他愿意以性命相保,使之成就帝业的主公就是拓拔战。

    朝堂之上,没有人愿意听取他这小儿的请求,只有拓拔战,向他伸出了了手,告诉他,那个将天下一统的心愿,正是他拓拔战心里的梦想。

    这个男人,拥有足够的野心,也只有这等常燃不灭的野心,才可真正达成一统天下的太平梦!

    是的!他虎子澹台虽是武人,可也希望天下太平,世间再无战火,因为这是他在举家灵牌前发下的誓言,所有人都羡慕他的少年成名,可又有谁知道,他愿意用这一切去换回,家人在这世间活生生的微笑,哪怕只有一次笑颜,也要好过在香火中常年供奉的那一块块无知无觉的灵牌。

    在所有亲人死于战火的孤儿中,他一定是最幸运的一个,但若可以,他希望这世间不要再有任何一名孤儿,哪怕是似他这等幸运。

    他惟愿,再无一妇女受丧夫丧子之痛,他只求,再无一稚童成劫后孤儿。

    但要达成此愿,唯一的办法就是亲手持起反旗,跟随他的主公,推翻这个王朝,用最强的武力,最无情的摧毁,征服这片天下,至于死于这场兵变中的无辜生灵,澹台麒烈告诉自己,这是先破而后立中唯一的无可奈何,无可避免,却值得牺牲,因为只有在燃遍天下的血与火杀伐后,才会有最大的繁荣!

    为了这日后繁荣,他愿意先为之造下最大的杀孽,这等所求所愿,便是让世人都诉诸为偏激暴戾,又如何?

    因为这是他愿意用一切去换取的,哪怕是自己的性命!若自家战死,便当为死于这场兵变中的无辜赎罪罢了。

    “黑甲的儿郎们,跟着我的战旗,一直往前冲!”澹台麒烈举高战旗,挥起宝刀,一声声呼啸,“朔月刀又从横冲军一名僧人的脖颈间抹过,那名僧人很年轻,很勇敢,两骑迎面一击,这僧人想用禅杖硬碰硬的荡落他的朔月刀,可年轻僧人显然不知道这口朔月刀切金断玉的锋利,刀杖交击,不等僧人催力,禅杖已被断为两截,当朔月刀顺势抹断他咽喉时,澹台麒烈忍不住向这僧人年轻的脸庞多看了一眼,以他的年纪,应该还没有到厌世出家的地步,却不知为何要远遁红尘,又是被谁说动,来此抛洒颈中热血。

    当这僧人坠马时,一名老和尚怒喝着直杀过来,澹台麒烈认得,适才才阵前放火烧毁攻城器械的就是这和尚,他一定是这年轻僧人的师父吧,亲眼看着爱徒身首异处,所以怒火冲天的赶过来替徒儿复仇。

    澹台麒烈甩了甩刀上鲜血,先拨马往旁赶了几步,那边有名横冲甲士正一人挡住三名黑甲,手中枪舞如狂风骤雨,逼得三名黑甲军招架无力,澹台麒烈冲近后,也不和甲士过招,却一个俯身,挥刀把那甲士坐骑的前蹄斩断,当三名黑甲军乱刀斩向那马失前蹄而坠地的甲士时,他抬起头,向老和尚招了招手。

第一百十八章:且呼汉唐(十)

    澹台麒烈的技击并不算高明,按他自己说的,他那两下散手在黑甲军里充其量也就是个九流货色,可他的性子敢打又敢拼,出手又从不按常理,只求一刀杀敌,至于手段是不是正大光明,他根本不在乎,但也正是这种无迹可寻,近乎无赖的出手,秋意浓曾评说,这虎子将军打起仗来看着是头疯虎,但他每一击出手都在凶猛中藏着一种让人无发判断的灵动,所以总能在生死一线之间,抢先一步噬到对手要害,所以连这艳甲飞将都常自叹说,如果是比试身手,他顶多一招就能把澹台麒烈打于马下,可要是拼生死,那他宁愿去独挑一支百人队,也不愿和这头疯虎较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朔月刀在澹台麒烈手中微微向下,等着老和尚过来和他拼命,澹台麒烈看得出,这老和尚不但是名勇将,而且还有一身很惊人的技击本事,这应该就是中原人所称的武功,单论武力,黑甲军中除了小秋,大概只有萧尽野能有把握取这老和尚的性命,不过澹台麒烈还是笑咪咪的等老和尚杀过来,他很想用手中刀会会,传闻中神秘莫测的中原武功。

    而且,战千军既已一齐出动,那这一仗后,该被收的尸就绝不会是他虎子澹台的。

    一干战千军已分从各处杀向横冲都,图成欢不从正面硬攻,却领着麾下破军劲卒斜向冲上,“八千人敢死拼我百万大军,横冲都!你们今日也算是让老夫长了点见识!”有了澹台麒烈的正面牵制,横冲都圆转无痕的阵势已有了几道极难察觉的裂缝,而这样的缝隙当然逃不过图成欢的眼睛,他故意让过横冲都几列先锋,随即象根钢钉似的往横冲都中段直接插了进去,一入敌阵,这白须皓发的老人顿显屠城破军的凶将本色,“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夫也让你们长个见识,我们这些战千军是凭着什么成为名将的!”

    图成欢率先入阵,两头蛇霍合雒,霍合锍两兄弟立即分从左右夹击,不用互相言语告知,几名战千军打的都是同一个主意,蚕食!横冲都此阵取攻不取守,那就先定住横冲都的进攻,再从中切入,一步步蚕食掉他们的兵力。

    有了战千军的加入,战局顿时呈胶着状态,横冲都虽然人人奋战,但他们此战意在直取敌帅,此时深陷敌阵,攻势被阻,几名大将都知这逆境是澹台麒烈一手造成,而且黑甲军的凶悍之气都被澹台麒烈挑起,也开始不要性命的向横冲都反扑,再这样僵持下去,每拖延一时,不但会多出一分凶险,也会丧失刺杀拓拔战的机会,若不能夺帅,那杀死再多黑甲,他们八千人的赴死也只是英勇,而非辉煌。

    “先杀了这头虎子!”轩辕如夜在阵中枪旗一指,便要向澹台麒烈冲去。

    “你是主帅,不可轻易离开阵心!”儒生鸣镝一马抢先,“我去帮火衲子,忠源,替我掠阵!”说毕,鸣镝掌中青锋剑翩若飞龙,冲出阵外,

    这时,火衲子正被一队黑甲军缠住,他急欲杀了澹台麒烈为徒儿报仇,禅杖连挥带砸,杀了七八名黑甲,可围拢的黑甲军越来越多,眼睁睁看着澹台麒烈就在十几步外向他冷笑,一时却杀不出包围。

    两名年轻道士先鸣镝一步赶过去帮火衲子,两人各使一根精铁铸就,七尺长的铁拂尘,前端尘须更是用铁丝编就,一经挥动,既如棍扫,又如鞭抽,端的厉害,两名道士连杀四五名黑甲,觑得个空档,其中一人拍马冲出包围,杀向澹台麒烈。

    “杀了个小和尚,又来个小道士?”澹台麒烈咋咋嘴:“再接下来就该来个尼姑了!”他嘴里说笑,出手却狠,朔月一刀挥斩,刀刃寒光只取对手咽喉。

    道士倒转拂尘,把拂尘柄当成棍棒一记横扫,但精铁铸就的拂尘依然难当朔月锋利,噌的断为两截。澹台麒烈正要挥刀削抹道士咽喉,可横冲都中人岂会连上两次当,那道士早防着朔月刀锋利,拂尘一断,甩手就把手中半截拂尘向澹台麒烈面门扔去,同时在马上低头屈背,竟做了个垂首行礼的动作。

    澹台麒烈往旁一闪,躲过拂尘,脸上仍被拂尘铁丝刮得刺痛,又见道士打了一半忽然向他做出低头,不由一奇,“投降吗?”他脑中刚一转念,就见一道乌光突然从这道士颈后衣领中飞射而出。

    澹台麒烈再做躲闪以然不及,干脆就在马背上坐直了身躯,那道乌光眼看就要射入他额心,一柄弯曲如月的勾刃刀忽从下而上的撩起,一击削落了那道乌光,然后,就看见澹台麒烈的坐骑下鬼魅般闪出一名面容森冷的黑甲男子,勾刃刀如弦月般向那道士急斩而去,同时,另一名左手铁盾,右手长刀的魁伟壮汉也从澹台麒烈马后大步走出,一齐攻向道士。

    “小道长,下辈子投胎,记得要入我黑甲军籍!”澹台麒烈趁着道士被左右夹击,催马过去,一刀抹断了那道士咽喉,又笑着道:“我黑甲军俸禄高,待遇也好,象我这样的上将,身边怎会没有一两名厉害角色护着?”

    上将战千军是黑甲重宝,每一名战千军身边,拓拔战都配有一名密杀营刺客,一名百人力力士贴身保护,否则,拓拔战又怎舍得让心腹爱将做这身先士卒的冲锋陷阵,这十名战千军对拓拔战来说,每一人都如臂膀般重要。

    “小秋,那个道士颈后射出的是什么东西?”这一次,拓拔战已完全放松下来,“这些中原人捣的玄虚我看不明白,你师从中原名将,对这些该不陌生,能为我指点迷津么?”

    “那个道士背后装的叫做颈背花装弩,是一种很厉害的暗器。”秋意浓缓缓道:“这暗器出于中原流传于江湖的一种武功,专攻敌不备,出奇制胜,非常难防,若非有密杀刺客,小澹台刚才怕是要吃亏。”

    两边交战,心里最矛盾的大概就是这艳甲飞将,于公,他当然希望黑甲军能毫发无伤的获胜,于私,却亦希望横冲都能全身而退,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个期望绝无可能。

第一百十八章:且呼汉唐(十一)

    “这个轩辕如夜,连江湖功夫都用上了!”拓拔战冷笑:“怪不得我看这些横冲都的身手,和一般军甲的技击术截然不同,我黑甲军虽能征惯战,也没见识过中原这等技击术,难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想为己军之前的失利找个借口,但想想连场失败其实都是因为自己这主帅决断失误,又重重摇了摇头,正看见秋意浓神色不忍,拓拔战笑了笑:“小秋,此战后,你可以去厚葬轩辕如夜的尸骨,算是回报他当年对你的援手之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谢主公。”秋意浓苦笑了一下,望着前方在澹台麒烈激奋下,越战越勇,已把横冲都完全封锁于包围的己军,又苦笑着叹了口气,“我军已占上风,或者也该庆幸,我不必亲自用师父的修罗枪,去面对他旧日的袍泽…”

    “那个儒生的剑术好凌厉!”慕容连忽然向前指去,只见一名方巾长袍的老儒生手提长剑,风驰电掣般杀出,仗剑过处,挡路的黑甲军都被其一剑封喉。

    “这老酸丁,出手够辣!”拓拔战悻悻道:“中原读书人不是老爱自诩什么肉割不正不食,君子不近庖厨那些酸腐话吗?什么时候起这些儒生秀才也会提剑杀人了?”

    “看这儒生的去势…”慕容连看了几眼,担心道:“不好,他是想帮那老和尚去杀小澹台!破除我军的正面阻截!”

    “让他去!”拓拔战淡淡道:“就算这些人是中原异士,可他们也奈何不了小澹台,一个九岁就能成我黑甲军魂的人,岂是这些草莽中人能对付的!”

    “火衲子,莫要缠战!”儒生鸣镝马急剑利,快马冲向火衲子身边,见有两名黑甲军正要从后偷袭火衲子,鸣镝连环两剑,刺死两人,又急喝道:“闯阵为先,先杀虎子!”

    “我何尝不想为徒儿报仇!”火衲子岂不知事态轻重,但被黑甲军层层围住,半点脱身不得,耳听眼看着杀徒仇人就在身前不远处,却无法杀过去报仇,趁鸣镝过来相助,火衲子禅杖一个重拍,把面前一名黑甲军的半截头颅拍入胸腔,刚想从空隙中杀出,又有更多的黑甲军堵住了空隙。

    “给我杀了这两个人!”澹台麒烈向鸣镝和火衲子一指,横冲都想闯阵夺帅,他自然也要擒贼先擒王,“主公有令,军中将士,凡杀一名横冲都军士,赏金千两,功勋两级,杀一名横冲都大将,赏金万两,功勋五级…”澹台麒烈刻意顿了顿,又一指横冲军中的白骨枪旗,大喝道:“杀敌帅,夺旗者,无论是谁,即为我虎子澹台副将,日后功名富贵,由我一力担保,出将封侯,绝不食言!弟兄们!人生当图快!觅他个封侯——”

    澹台麒烈此言一出,本已士气倍增的黑甲军更是群情汹涌,人人目露凶光,最前方直列三百步内的军士也不管阵前火焚,争先向横冲都包拢,鸣镝和火衲子两人虽勉强杀出一道空隙,才往前冲了十几步,又被源源不绝涌上的黑甲军牢牢封住前路,其余横冲都想集尖锥阵强行撞过来,可四面八方都被包围得水泄不通,几名战千军所率的生力军更不放过每一处缝隙,从各处发起冲击,试图把横冲军阵整个瓦解。

    “这个小澹台,整天就知道算计我袋里这点钱,杀一名横冲都要我赏一千两黄金?”拓拔战在马背上扬眉吐气的束起手,“倒也值得。”

    慕容连笑着接道:“有了小澹台替主公下的这道令,横冲都灭军转眼可待!”

    看着鸣镝和火衲子再陷重围,澹台麒烈嘿嘿冷笑,他很享受对手这种徒劳无功的困窘,要知道片刻之前,就是这帮横冲都,可没少让拓拔战和他们一干上将气急败坏。

    在左右护卫他的密杀刺客和百人力猛士也都见猎心喜,却不敢擅自离开,澹台麒烈笑咪咪的向二人一摆手,“别干站着红眼,这份功劳你们也可以去抢!”

    “谢将军!”两人闻言大喜,百人力和密杀刺客都是军中一部精锐,俸饷丰厚,倒不贪图黄金,但杀一横冲将领能得五勋功绩,夺旗可封侯的诱惑亦把两人激得面红耳热,他俩互打个眼色,又一次一左一右杀向鸣镝,准备合力先杀掉这名儒生。

    这两人都是步战,百人力左手铁盾,右手铁棍,从正面迎住鸣镝,这百人力大汉生得粗莽,心思却细,他把左手盾挡住头胸要害,右手铁棍抡起呼呼劲风,一棍棍直砸向鸣镝的坐骑。

    而密杀刺客则东一蹿,西一跃,弯月勾刃隐在身后,绕着鸣镝的坐骑前后乱转,一觑得破绽便上前偷袭。

    鸣镝同时对付这两名劲敌的联手,那百人力棍沉力猛,硬接几棍后被震得手臂酸麻,只得拨马闪躲棍击,但这一躲闪又要分神提防密杀刺客的偷袭,不免疲于应对。火衲子一看来助他的鸣镝反陷困境,急想过去援手,可他身周被围得水泄不通,每用禅杖砸死一人,前后左右就有更多的黑甲军涌上来,急得他怒喝如雷。

    “大和尚莫燥!我自能脱身!”鸣镝突然从马背上凌空跃起,两脚一沾地,也不理会身后偷袭的密杀刺客,剑起急风,直刺挡在正面的百人力,鸣镝这一舍下坐骑步战,动作立时变得更为灵活,,只见他展开身法,连连避开棍击,却趁势突入,一剑剑连环直刺,逼得百人力一步步向被困重围的火衲子退去。

    百人力知这儒生剑术厉害,却不防他下马后闪躲的本事也如此了得,连砸几棍都扑了个空,反被鸣镝快剑连击,逼得他只能用盾遮挡,鸣镝正是要他忙于招架,每当百人力举盾遮挡,立即一剑刺向围攻火衲子的黑甲军,等百人力放开盾想还手,又快剑连刺这壮汉面门,青锋剑剑走轻盈,脚下闪展腾挪,每一剑刺出,必有一名黑甲军成剑下游魂。

    见十几名黑甲接连丧生在鸣镝剑下,拓拔战皱起了眉:“小秋,看这儒生躲闪的本事,大概又是中原人的江湖技击吧?还有他手中这柄剑,式样奇特,竟和平常所见的长剑大不相同。”

    秋意浓点点头:“这是中原的轻身提纵术,他手中那柄剑刃锋脊厚,也不是寻常佩饰长剑,而是真正的春秋古剑,但这剑和轻身术一向流传于江湖草莽,军甲中人很少有人懂得这种本事,想不到横冲都中人竟也精熟这奇技。”

    拓拔战道:“不奇怪,我听闻唐明宗李嗣源少年时就是出于草莽,他教出来的部下当然会懂这些旁门左道,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当初把明宗战玺还给了轩辕如夜,若没有这战玺为信物,他也找不回昔日袍泽!”他冷冷看着仗剑横行的鸣镝,恨恨道:“杀一名横冲将领,到底要折我多少黑甲?可惜未带恨冬离同来,有他这柄天下第一剑在此,横冲都这柄儒生剑又何能放此米粒光芒!”

    拓拔战忽然收声,向前定睛看去,原来那名密杀刺客正隐在人群中,悄无声息的逼近鸣镝,刺客擅刺杀,尤其是这一部密杀刺客,即使能正面取敌,他们也更愿意用偷袭的手段收取敌命。

    “鸣镝,小心身后!”火衲子担心老友,匆忙中一转头,看见密杀刺客欲施偷袭,急叫示警。

    鸣镝却不回头,连续几式快剑,招招向前强攻,逼得百人力步步后退。

    那密杀刺客手中的弯月勾刃悄无声息的抹向鸣镝后颈,眼看刃勾寒光就要被血染红,他嘴角不禁冷笑森森,可刀刃才一扬起,忽听得身周有黑甲军向他大声惊叫,这就象他以往从暗处突行刺杀敌方将领时,敌军惊慌失措的喊声。

    密杀刺客心知不妙,急欲往旁跃开,忽然眼前一红,一蓬鲜血噗的喷出,溅在了正抹向鸣镝后颈的弯月勾刃上,这时,他的喉颈处才传来一线割裂刺痛,随即,这疼痛又在冰凉中模糊,临死一刹,这密杀刺客清楚,整日于暗处行刺杀的自己,遇到了最可怕的同行,因为他眼中最后看到的,是一名手持黑色奇形刀棍的中原男子从他身后闪过,“不是只有你们黑甲军才有刺客,我横冲都阵前刺客,才真正有这杀人于无形的手段!”

    忠源一甩战玺锋刃上的鲜血,又迅速往黑甲军中杀入,他和鸣镝一样,也弃马步战,但鸣镝的动作若说是灵动,那忠源的身法却直如一缕幽魂,一现即隐,黑甲军明明看见他就在眼前,可刚向他刀砍过去,枪刺出去,眼前一花,就已不见了他的踪影,只看见战玺锋芒在人群中闪动而过,时时带起一连阵的惊叫。

    谁也不敢放任忠源这等阵前刺客在身边神出鬼没的四处游走,战千军中同样精通刺杀的冷火寒紧盯住忠源最后隐没的乱处,一声呼哨,十几名密杀刺客跟着他往人群中没入,但四周都是己军,冷火寒和他的刺客可不能象忠源一样肆无忌惮的且杀且走,这一来黑甲军彼此都有了顾忌,趁身周的疯狂包围略略一滞,鸣镝快剑连出,专心一意的杀向面前那名百人力,这些横冲都老将攻守默契,忠源为他掠阵,他就要为火衲子杀开重围,鸣镝青锋剑尖一点青荧吞吐闪烁,那百人力哪挡得住如此精妙的剑术,被杀得全无招架之力,几个回合后只能弃了右手铁棍,双手举着铁盾全力招架,鸣镝接连三剑在在铁盾上刺得叮叮作响,突然剑势一转,绕过百人力高举的铁盾,一剑斜刺入这壮汉心口。

    “糟糕!”澹台麒烈眉心绞紧,这密杀刺客和百人力都是黑甲军的奇兵利器,拓拔战和一干上将为挑选和训练这两部精锐,不知花了多了心血,经过十几年积累,也才只得了密杀刺客七十六人,百人力五十六人,每折损一人都是极大损失,所以拓拔战平日极少出动这两部,连澹台麒烈这样的上将身边也只各派一人护卫,此刻两人先后阵亡,连澹台麒烈也看得一阵心疼。

    一剑得手,鸣镝趁势直进,向围攻火衲子的黑甲军全力杀去,他是横冲都老将,亦是中原成名剑客,虽隐居多年,但长锋在手,其势其劲丝毫不弱于当年,但见青锋剑杀意贯注,剑尖青莹时而吞吐如虹,时而散落如星,每一剑破风刺出,只取敌军咽喉,面门,心口三处要害。

    剑芒盛开处,鸣镝已冲至火衲子身边,他先将面前一名黑甲军一剑贯喉,紧接着抽剑挺身,两腿在这黑甲军尸身上一蹬,连人带剑跃起,正落在火衲子马背上,口中大喝,“突围!左右分杀!”

    “好!”火衲子双腿夹马,向鸣镝杀进来的空隙处直冲出去,两人共乘一骑,鸣镝长剑向左劈刺,火衲子禅杖向右挥扫,两般兵器如铁浆拨浪,在黑甲人海中扫出偏偏血花碎裂,突出重围,向澹台麒烈直冲过去。

    见两人一骑势不可挡的冲来,澹台麒烈却不避让其锋,他按住坐骑,就这么寒沁沁的看着两人,冷冷道:“我黑甲骑军,不是只有一名百人力!”

    随着他的冷笑,又两名黑塔似的百人力大汉突然从人群中排众而出,两人横握铁棍,怒冲冲向火衲子和鸣镝奔去,看势是要凭猛力把冲来的坐骑击倒。

    “不要和他们斗力!”鸣镝在火衲子背后低声道:“过马一招,险中求胜…不好!”鸣镝话说一半,忽然变色,只见澹台麒烈马后,又冲出一名百人力大汉,但这大汉手中却呼啸甩动着一根精钢铁链,对准火衲子重重掷出,百人力以力强攻,然则,这一记铁勾飞抓,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手锏!

    链头铁爪如凶兽扑食,直勾勾抓向火衲子胸口,眼看火衲子躲闪不及,鸣镝一咬牙,将火衲子一把推落马下,同时挺剑劈向破空而至的铁链,但铁链在剑锋上一磕,链尖铁抓一伸一缩,嗤的抓在鸣镝胸口,铁抓锋利,立刻破肉倒勾,鲜血溢出。

第一百十八章:且呼汉唐(十二)

    火衲子被推落马下,在地上一个翻滚跃起身,眼看老友舍身相救而被擒,又惊又急,抢上前欲拦倒飞出去的铁链,但那掷出铁抓的百人力见抓住鸣镝,立刻运力回臂,吐气开声:“起!”铁链回拉,竟把鸣镝从马背上横空拽起,往后倒飞出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留活口,逼横冲都心乱!”澹台麒烈向那使铁抓的百人力一按手,几名黑甲军大步抢上前,只等飞抓收回便擒下这儒生。

    这一下变起仓促,几乎所有横冲军都急红了眼,正在黑甲军中四处偷袭的忠源也顾不得隐藏踪迹,急匆匆杀过来,可连离得最近的火衲子都营救不及,他们更是无法冲过重重包围。

    另两名百人力早见机冲上,两根铁棍一上一下向火衲子横扫竖砸,火衲子果然心急意乱,他和鸣镝是多年挚友,眼见鸣镝为救他而被擒,他哪顾得自家生死,只想舍命救下老友,一边胡乱招架,一边踉跄去追被铁链飞抓在半空的鸣镝,口中急叫:“鸣镝!”

    “恩师!”幽州城楼上,沉厚鼓声蓦然一停,苏其洛惊视城下,面容瞬息苍白如纸。

    “大和尚,小心自家安危!”鸣镝被扯得往后倒飞,胸前被铁抓勾破处鲜血横流,可他此时却还惦记着老友,他一手抓着铁链,一手持剑向铁链斩去,但他人在半空用力不便,那铁链又是精钢铸造,连斩数剑,火星迸溅,铁链却不断裂,鸣镝略一侧头,见一名百人力正使劲扯动铁链,身边还站满了摩拳擦掌的黑甲军,只等他坠地便要动手生擒。

    自知无幸,鸣镝不再挣扎,他是剑客,也是儒生,所以他有一剑光寒十四州的剑客狂气,也有不向强敌屈项的儒生骨气,而在剑客游侠五湖,儒生泛舟四海之外,他亦无时曾忘,自己还是江山卫中人,横冲都宿将。

    所以,他很知道在此生死悬于敌手之时,该做何等选择。

    被铁链锁着横飞向后,这一瞬息的光阴倒转,似乎过得很快,又似乎很慢,劲风从鸣镝耳旁呼呼掠过,刮得他脸颊刺痛,很象是许多年前,当他迟一步赶至边关,看到狼藉四野的君皇和袍泽尸首时,他跪倒在已无气息的王者遗尸前,狠命煽打自己耳光时的疼痛。

    只不过,那时的刺痛伤于心底,十几年未复,而非此刻,这一点全无所谓的疼痛。

    他转动手腕,将长剑倒转,他名鸣镝,鸣镝之意,便是响箭破空,所以,人当如名!

    青锋剑斩不断这铁链,却一定能刺穿血肉身躯,那是他这员横冲都大将,想让百万黑甲看清的,中原人的最后义烈。

    剑锋倒转,鸣镝低下头,向正情急追赶的火衲子和袍泽们投去淡淡一笑。

    “鸣镝———”许是猜到了老友想干什么,火衲子的喊声突然凄厉起来。

    “大和尚莫急,生死无非先后尔!”鸣镝洒然一笑,默算着铁链横飞的距离和时刻,那名百人力正大力扯动铁链,把鸣镝往自己身前回拉,他粗壮的手臂已伸出,只等落地后就把这儒生一举生擒,这大汉很奇怪,这儒生已将被擒,该得意大笑的人应该是他,可怎么这儒生人在半空,还能笑得如此畅然。

    铁链飞回,那百人力探臂抓向鸣镝腰间,却听这朗朗长笑中,这位儒生剑客抬起头,仰向青空,将长长笑声引转为一声清啸:“汉——唐——”

    生死之际,且呼汉唐!

    那是他这中原人,至死都不会放开的故国繁盛!

    那一声长啸,如急矢鸣镝,横掠于空,直上九霄!

    长啸声中,鸣镝突然倒转剑锋,双臂运力,将剑尖一点青莹往自己胸口直没而入,剧痛起于胸膛,鲜血喷洒处,啸声烈烈不绝。

    “汉——唐——”

    那百人力陡听闻这等长啸,动作一窒,连他也感觉到,能引此长啸之人绝不会束手待擒,可他脑中念头才转,然后就看见,一点满湛鲜血的青莹从这儒生背部穿出,又向他长刺。

    “蠢货!快撒手——”澹台麒烈大叫起来,急挥刀去斩铁链,但此时已然不及,那一柄从鸣镝背后穿出的凌厉青锋,干脆利落的从这名百人力咽喉中穿刺而入。

    一剑穿喉,这柄青锋剑的最后一击,依然锋利。

    那百人力硕大的身躯当即委顿在地,他至死都想不到,手到擒来的俘虏居然会选择这等残酷的同归于尽。

    清啸声绝,但一缕余音仍萦绕在耳,而在这长啸声后,兵戈激烈的战场上竟有了一瞬极短暂的异样安静,目睹这一幕的黑甲军都有些震惊的看过来,虽然横冲都今日表现出的种种勇猛早使他们动容,但这儒生果绝的自戕轼敌,还是再一次触动了他们已绷紧的心弦。

    急怒的横冲都也静下来,似乎用心聆听着那一声长啸余音,再用这一息的沉静为袍泽送行。

    鸣镝的双手从剑柄上慢慢滑落,对他这样的儒生剑客,这样的结束再好不过,人在剑在,便是自尽,也要用这爱剑亲手为自己复仇,他很得意,这些黑甲军,竟以为能将他生擒。

    这些异族从不知道,中原人在千百年源源流长,乱世更替中从未失去的,正是这铮铮傲骨!

    所以,长平赵括至死方休,粮尽尤呼战!

    所以,西楚霸王乌江自刎,宁死不渡江!

    所以,信陵无忌宁掩长才,轻生于声色!

    那一种风骨,又岂能因一点狼烟尽绝!

    鸣镝吐出最后一口气息,依然仰着头,向幽州投去最后一瞥。

    他的得意爱徒正在城楼上,看见师父身死,想必会很伤心,其实不必,因为他们江山卫所求的,正是这死得其所!

    这是许多年前,他的一位袍泽告诉他,也一直让他鸣镝深以为然的信念。

    “恩师———”幽州城楼上,苏其洛一声悲呼,鼓声骤止,有了恩师的这一声清啸,又何须击鼓扬威?

    “汉——唐——”那一声清啸,仿佛穿越过千年百载,悠悠而来,却是要从朦朦人心中唤回那一点壮志。

    苏其洛长跪于地,双眼模糊起泪,他太清楚,八千横冲都欲使天下人为之动容的惨烈壮怀,已将扑面而至,那一群把臂言欢的袍泽,这就要一一别去。

    所求所为,便是要让那一声汉唐的长啸不绝世。

第一百十九章:我剑仗兮——凛冽锋(上)

    “是我失算!”澹台麒烈又惊又痛的看着被一柄长剑贯穿的两具尸首,“这些横冲都早存死志,又怎会甘心被我生擒!”

    他往前看去,就见那个单骑冲出重围的老和尚,正挥动禅杖攻向两名持铁棍的百人力,刚才正是这两名百人力作势从正面夹攻,才使那儒生被擒,看此刻情形,这老和尚无疑要先杀了这两名百人力,为儒生报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百人力的强处正是他们的双膀力气,可老和尚此时动了真怒,一根禅杖舞如疯魔,横劈,直砸,斜扫,每一记杖击都在暴怒中挟以狂力,虽以一敌二,竟凭这疯魔似的刚硬打得两名百人力频频招架。

    以黑甲骑军的兵力,莫说以二斗一,就算是二十个打一个也绰绰有余,可这老和尚在激斗中还不停往左右迈步,试图把战圈扩大,三人手中都是长大兵器,一根禅杖,两根铁棍挥荡开来,劲风如刀,四周的黑甲军见两名百人力被这狂性大发的老和尚逼得只有招架之力,都想上去帮手,却苦于无法近身。

    “又一个疯子!”澹台麒烈低骂了一句,他一点都不担心这发了狂性的老和尚,这种一昧的疯打看着让人心惊,实则难以持久,而两名百人力面对老和尚的刚猛进攻,都很老练的采取守势,稍过片刻,等这老和尚力气用竭,轻易就能取了他的性命。

    让他担心的是横冲都在这一瞬的异样寂静,澹台麒烈的目光跳过那老和尚,向已被从正面硬顶住的横冲都看去,他发现不管是正在殊死相搏的甲士,还是正在鼓劲冲杀的僧道俗儒,便是在这等生死相搏的兵戈交击中,他们的眼睛也不忘向他脚旁这具儒生的尸首投去一瞥。

    那是很平静的一眼凝视,看不到有一名横冲都双目通红,哭喊着要冲过来拼命,也看不到有一名横冲都在怒不可遏的痛骂中乱了章法,正在防守招架的人把兵刃挥舞得滴水不漏,正在放手攻杀的人也不错过任一次得手的机会,只在攻守之间,向儒生的尸首投去这一眼静静的凝视。

    他虎子澹台只看一眼便明白,这种凝视中的平静其实是强压下怒火后的冷静,且在这冷静深处的怒火,丝毫不亚于那疯魔般的老和尚,这正如是暴雨将至,千涛正迭的片刻沉静之后,便是狂岚压顶,骇浪滔天的汹涌。

    澹台麒烈也不担心横冲都发怒拼命,仗打到这一步,又冲进了他们黑甲军的百万大阵,就算横冲都想不拼命也由不得他们,但他看着这些人的眼睛,却能品出,在看到这儒生与敌偕亡的激烈死法后,这群横冲都似已有了一种顿悟,所以才会保持着这样的冷静。

    但这冷静当中蕴藏着一股连他这自诩疯狂的虎子也不可侧视的威势,还有那儒生临死前的一声清啸,横冲都在听到这一声汉唐后,那一双双已明死志的眼睛里,竟有了一抹勃然而生的眷念,

    横冲都一直都在拼命,但比一支敢把命都拼掉的军队更可怕的,无疑就是一支已燃玉石俱焚之杀气,不为生,不为胜,却务求每一击都能狠狠重创对手的亡命铁军,而且,这支铁军的最后一击还是为了闯阵夺帅。

    “汉,唐?”澹台麒烈用嗤的一声冷笑抑制住心头的凛然,片刻前,拓拔战刚点评过中原几代盛世,此时听那儒生临死长啸,他其实很是不屑:“这些汉人,就知道惦念着已经逝去的繁华盛世不放,至死还要念念不忘的喊上一声!”

    但看清这些横冲都对手眼中的一抹眷念,尤其是在这两军激战的当口,这令澹台麒烈心里有了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无非拼命罢了,还能给我玩出什么勾当来?”澹台麒烈握紧朔月刀,双目飞电似的看向他能看到的每一名横冲都,他不知道这些人眼中为什么会浮动起这古怪的神情,但他可以断定,在连场苦战,恶战之后,横冲都还将发起一场他亦无曾经历的血战,而在这血战之前,他必须要掌握住横冲都的每一举动。

    正面的横冲军阵果然又起变化,被几名战千军联手封住后,他们的尖锥阵就未能再迫前一步,这时,除了最外围正和黑甲军厮杀的甲士,阵中许多人突然都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他们持刃仗剑,站在了坐骑一侧。

    澹台麒烈看到,下马的横冲都正是那些做僧道俗儒装扮之人,他清楚,这些看似市井平民者,其实是横冲都最强的一支战力。

    “这帮疯子难不成还打算步战?”不知不觉间,最喜自诩为疯子的澹台麒烈已从心里把横冲都归为疯子,当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算是欣赏还是讨厌。

    步难敌骑,这是兵法中最浅显的道理,可这些本该是个中老手的疯子,居然忘了这兵家铁则?连人带骑都被战千军封得无法寸进,就算这些僧道俗儒都有身傲人的中原技击,难道还真要凭两条腿杀到拓拔战面前?

    他心里还有疑惑,横冲都似乎总放任那老和尚冲在最前方,就连刚才那个儒生,也是拼着命助老和尚杀出重围,最后还为救他搭上一条性命。

    澹台麒烈眼中锋芒一闪,看了看正冲在前方,发疯般以一敌二的老和尚,再看看那群跳下马来的横冲都,突然猜到了横冲都的意图。

    “明白了,他们还想再放火!这老和尚袈裟里藏满了引火物,一撒出来就是遍地火起!先借这老和尚和百人力的交手,扫出一片空隙,然后趋赶这些坐骑冲过来,再是经过训练的战马也畏惧火烧,火势一起,这些战马就会乱冲乱跑!不止如此,阵前那把火是要烧我们的攻城器械,这时再放火却是要把我们阵中的坐骑都给惊动起来!”

    澹台麒烈冷笑起来,真要被横冲都得手,势必又是一场大乱,他收回目光,无需再穷目力去看,也能猜到横冲都正悄悄把那上千匹无人骑乘的战马集中起来,再慢慢驱赶至前方,而那两千名僧道俗儒也跟在坐骑后,准备放马冲突后立即掩杀上来。

    “这帮疯子,真他妈有种,置之死地还那么顽强!招是好招,可惜被我猜到了!”澹台麒烈扭了扭脖子,开始下令。

第一百十九章:我剑仗兮——凛冽锋(中)

    “从此处至主公身前,每一步路都给我布成铜墙铁壁!”

    “备两列弓手,如见惊马冲来,立刻射杀,箭射要准也要密集,盯准前方一次齐射,不要射偏,以免伤及自家军士!”

    “再背两列挠钩手和拌马索,如火势扩大,不要慌,也不要让,杀掉每一匹冲过来的惊马!”

    “告诉所有战千军,等横冲都马步分离,立刻包抄到后面去,等等!不必去告知战千军,免得打草惊蛇,横冲都只要往前一冲,图老爷子他们自会与我前后夹攻!”

    澹台麒烈想了想,又叫过一名军士,“去后面知会骨扎力和朗昆,让他俩活动开筋骨,万一我们这儿有漏失,不要让惊马冲到老大面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澹台麒烈心里还是疑惑,“放火冲马,这都只是一时之利,一旦错手就会输掉全盘,这帮疯子真打算这么干?不过换成我,在这个时候大概也只能出这种连连抢攻的疯招了!”

    虽安排妥当,可澹台麒烈却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要破计,先发制人必定要好过后发而制于人,只要先杀了这和尚,就能打乱横冲都的全盘布置。

    “附离,赫思兰,先退回来!”澹台麒烈大喝一声,先招呼那两名百人力退后,同时拍马向老和尚冲去,今天这一仗打下来,八千横冲都当然一个也别想剩,可黑甲军的折损也着实太大,掠阵盾军,破军流星两部灭军,还搭上了雷尽断一条性命,他可不想再有两名百人力折在横冲都的困兽斗下。

    横冲都这一次的进攻手段和澹台麒烈的猜想如出一辙,当所有僧道俗儒的坐骑都集中于一处后,外围的横冲甲士奋力往两旁杀去,几名战千军见这些甲士往外分杀开来,倒也正合了各个击破的心思,往旁略略一让,避开锋芒,引这些甲士杀脱阵来。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老和尚的勇猛,听了澹台麒烈的喝令,那两名百人力是想退回来,可老和尚却缠着两人不放,禅杖一记记搂头猛击,根本不容两人退后,等看见澹台麒烈杀过来,那老和尚一声怒喝,竟舍下那两名百人力,抄起禅杖直奔澹台麒烈而来,澹台麒烈倒是一心想会会这中原人的江湖技击术,可那两名百人力哪肯让上将军跟着疯和尚单打独斗,也跟着追过来加入战圈。

    两名百人力本来是想耗尽老和尚的力气再行还击,可一看虎子上将亲自出手,二人一来想表功,二来也怕上将有失,当下都使出全力,两根铁棍舞得虎虎生风,和老和尚的禅杖打成一团,三件长大兵器不时交击碰撞,以一敌二的缠斗虽变成了三打一的混战,澹台麒烈却根本插不进手,只能骑着马在三人身边绕圈,看得他又好气又好笑。

    横冲都果然趋赶着那些无人骑乘的战马开始冲阵,两千名僧道俗儒随在马后,疾步而行,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那些战马突然发了性,竟一点都不惧黑甲军明晃晃的刀枪,嘶叫着往前乱冲乱撞。

    澹台麒烈本来布了两列弓手,只等这些战马冲过来就放箭射杀,可上将军正在前方和人打成一团,就算放箭的命令是上将军亲下,这两列弓手也只能拉紧了弓弦,不敢有半分松手。

    澹台麒烈心里也急,三人一起被老和尚缠住,退身不得,老和尚的力气虽已耗了大半,可撑到那些战马冲过来还是有余的,澹台麒烈也看明白了,如果四个人一起被惊马踩成肉酱,这老和尚绝对是会含笑而逝的,一条命换一名黑甲上将,还能再饶上两名百人士,这样的交换,连澹台麒烈都替他觉得值。

    可再值也是老和尚的打算,澹台麒烈性子再疯,也不想陪这老和尚一起发疯,所以看见横冲都一放马,他立刻向两名百人力喝道:“附离,赫思兰,你们俩别和老秃驴死缠,先退回去,等他放起火来,你们要脱身就难了…”

    喊话时,澹台麒烈的眼睛无意间往老和尚脸上一扫,却见老和尚脸上忽然露出了喜色,随即精神大振。

    “糟糕!”澹台麒烈一张脸唰的变了色,还是那句老话,仗打到这一步,往日无冤也成了今生死仇,无援无故的,就算这老和尚突然发现彼此是一棍子能打到的远亲,也绝不会露出这等欣喜神色,唯一的解释就是,澹台麒烈这话给老和尚提了个醒。

    “糟糕糟糕!老子聪明过头变蠢猪了!”澹台麒烈这一回可真是从嗓子眼里往外直冒苦水,横冲都想用坐骑冲阵是没错,但他们本来并没想过还要让这老和尚放活,而这老和尚打得起性,估计也早忘了放火这一招,可这本来没打算的事情被他这一喊话,彻底提醒了老和尚。

    “他妈的,快杀了这老秃驴!”澹台麒烈自己把自己气歪了鼻子,两名百人力这时倒被这位上将军两道截然相反的军令给弄糊涂了,握着棍子进退不知,就差互相开口问了。

    “愣着干什么?思春啊!”澹台麒烈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抡起朔月刀向火衲子急砍,想凭朔月刀的锋利先斩断这和尚的禅杖。

    要搁片刻前,火衲子巴不得和他拼命,可这时候火衲子当然不肯再斗力气了,他很小心的避开澹台麒烈的刀斩,却掉转过身,专用禅杖去和两名百人力手中的铁棍硬击,几下撞击后火星四溅。趁澹台麒烈气得脸发青,火衲子又顺势甩开袈裟袍袖,一蓬蓬白色细绒从他袖子里飞洒而出,向敌对三人满头满脸罩去。

    澹台麒烈坐在马上,一看这白绒就知这是遇着一点火星就燃的艾绒,忙不迭拨马让开,也顾不得再剁火衲子,急伸手去拍零星落在腿上的艾绒,口中急叫:“附离,赫思兰,快退…”

    两名百人力知道厉害,急往后退,想避开溅出的火星,但火衲子又岂止这一招,艾绒洒出,火衲子往后退出一步,往身上一扯,已把整件袈裟扯落,同时探手入怀,已取出一枚火折子,迎风一晃,顿时把整件袈裟点燃成火。

第一百十九章:我剑仗兮——凛冽锋(下)

    “记住了,老衲法号火衲子!”火衲子一声大喝,烧成团火球的袈裟向三人兜头甩去,澹台麒烈应变快,见火衲子亮出火折,他立刻跳下马就地打起了滚,把腿脚上的艾绒都滚在了地上,一边向后急滚,一边向那两名百人力急叫:“快滚地上!”

    那两名百人力却不及他应变快,而且身上都被洒满了艾绒,袈裟抛来,只沾了个边身上就冒起了小火团,再是勇猛的人被火烧身,也会慌了手脚,两人扔下铁棍,惊叫着去扑打身上火焰,火衲子本来是想杀澹台麒烈,不曾想这人反应如此迅速,骂了一句:“贼厮鸟逃得倒快!”挥起禅杖,砸向两名百人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两名百人力满身起火,哪还顾得躲闪,附离被火衲子一杖砸倒,此时,那些战马已经冲了过来,横冲都的配合确实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时机掐算得分毫不差,另一名百人力赫思兰被火烧得慌不择路,竟向那一群惊马跑去,一个照面就被撞得满地乱滚,身上立刻被无数马蹄踏过。

    澹台麒烈往后一路打滚,自有黑甲军跑上来接应,他也不管一身泥土的狼狈,起身后立即向弓手下令:“放箭,全部射杀!”身为上将,他当然知晓爱兵如子的道理,也会不惜一切去救每一名部下,但到了事不可为时,他更懂得壮士断腕的必须,否则等横冲军赶着惊马过来,他还会损失更多的部下,而且他还看见,那火衲子的袈裟下还穿着一件劲装软甲,前胸后腹,手腕膝盖上更绑了一只只的革囊,不用猜就知道,里面装的肯定还是艾绒等易燃引火的物事。

    “这老秃驴,身上带那么多点火物事,怎么不引火**算了!”澹台麒烈恨恨骂,夹手抢过一张弓来:“放箭,一定要先射死这秃驴!”

    火衲子几杖砸死一名百人力,见自家放马过来,伸手拽住一匹刚冲到身边的战马缰绳,腾身跃上马背,惊马直冲,见人就踩,却伤不到马背上的骑者。这时,黑甲军的两列弓手已拉弓放箭,但在自家军阵里放箭,弓手们可不敢拉满弦,指天射,这一来弓射的威力和距离都大大缩短。

    火衲子上得坐骑,仍是一马当先,把根禅杖舞如风车旋转,护在前头,那些跟在惊马后的僧道俗儒也已冲到,他们迈开两腿疾行,竟不比奔马慢了多少,瞧见黑甲军放箭射马,立即加快脚步,这时,横冲都两千僧道俗儒又一次在百万军中展现出了他们惊人的武功技艺,只见他们竟如全身长眼,观得六路八方,忽尔矫捷似兔脱,腾身跃上马背,人马合一,驱策着坐骑左右闪避箭矢,忽尔又灵敏似游鱼,人马并进,奔腾于马群前后,亮开兵刃拨打箭矢,他们一个个夹杂在躁急乱冲的惊马群中疾行快进,每一人的动作都翩翩如穿花蝴蝶,那一匹匹惊马贴在他们身边跑动,可连他们的衣襟袍角都未擦着一片。

    这等群动而出却又各显其能的突进,矫健而灵动,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百家儒生,两千僧道俗儒里,这些儒生占了大半,只见他们头戴方冠冕巾,身穿宽服长袍,脚蹬芒辎厚履,看去说不出的倜傥丰姿,奔走之际广袖长展流云,方巾随风拂动,如若闲庭散步,跨骑驰骋时长衫飞扬,如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踏青潇洒,且百家儒生每人手仗一口青铜古剑,飞射过来的箭矢被剑刃青芒搅荡得寸寸碎裂,便是这样的风流学士,一旦奔腾于沙场,却在儒雅中另催生出一股英挺锐气。

    黑甲骑军再是经历过各种大战,也不曾见识过这等将骑术和轻身功夫糅合一处的本事,若不是在战场上,几乎要把横冲都这一场冲刺当成是一场赏心悦目的表演,弓手们虽在拼命拉弓放箭,也忍不住看得惊叹:“他们到底是军队,还是玩杂耍的?还有那些儒生秀才,他们的身手怎么也会如此厉害?”

    气势此消彼涨,弓手们有了这惊视,本来就难以完全发挥威力的近距连射,在横冲都这等人马齐进的掩护中,一阵阵箭矢射出,却只射倒了寥寥几匹战马。

    “不过旁门左道,哪当得住我堂堂军阵!”见军士们都为横冲都这一手心惊,澹台麒烈大喝道:“还记得老大说过的吗?我们百万人马,一次刀齐扬,便如是怒涛碎浪,一次枪齐刺,便是星陨亦斗裂!此刻刀枪如林,还怕横冲都几千匹惊马?”

    其实澹台麒烈也看得咋舌,他识货得很,知道这一招人马并进的厉害,马挟冲势,人隐马群,不但互相掩护,而且人骑这一分离,横冲都就好比多出了一支生力军。这可不是光凭骑术精湛就能做到,“这些横冲都的本事也太杂了点吧?中原人的技击功夫,果然有些门道!”

    他心知惊马群一冲近,弓射就无用处,便令弓手后退,再往远处一看,见那些甲士正在后方拼死挡住各名战千军的合围,前后夹击之势一时难成,他是个情势越急越镇定的性子,也不多话,一挺朔月刀,勒马停在布置好的防守阵列前。

    澹台麒烈胆大包天,黑甲军可不敢让主将涉险,从此地到拓拔战立身处,虽不到两百步,但黑甲军早一排排,刀枪林立的布成了铜墙铁壁,横冲都再凶猛,也不惧被他们冲到拓拔战面前,但黑甲军到此时也都看得分明,横冲都的最终目的固然是想闯阵夺帅,可若能多杀死几名黑甲上将,肯定也是求之不得。

    所以见澹台麒烈摆出一副玩命的架势,早有一队军士抢上,拽着他的坐骑往后退。

    澹台麒烈有心要和横冲都好好较量一番,哪肯退后,不耐烦的挥手去赶,“他娘的,身先士卒没听说过吗?你们想立功,我也想出口恶气!”

    几名偏将不敢用强,只得在他马前挡成一排,“将军小心,横冲都这帮亡命徒存心拼命,您在前方,他们一定都会冲着您来!”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等着他们!”澹台麒烈冷冷道:“拼命又如何,弟兄们,沉住气,无非短兵相接的肉搏战而已!若我们心有忌惮,只会使横冲都更加放肆!”

    他紧盯着在惊马群中时隐时现的那些僧道俗儒,心里忽想:“这样一支军甲,岂能不所向披靡?如果我黑甲军能有这样一支精锐,老大的霸业何愁不成?”

    有这一般想法的却不只他一人,幽州城上,耶律明凰的视线也不曾有片刻离开过横冲都,心里更不停想:“六弟说过,横冲都每一人的本领都不亚于卫龙军,看这些百家儒生…”想起昨日对这些人的轻视,耶律明凰好不惋惜,若早知这百家儒生还有这本事,定要设法好生笼络,不过她也随即就想到,这些人绝不会为她所用。

    “若我的虎贲禁卫也能有这强大的战力,那只要有这样一支万人铁甲…”对轩辕如夜此战的真实目的,耶律明凰固然忿忿不平,但横冲都的实力着实让她怦然心动。

    “梁正英!”想起这布衣心腹之前对这些儒生的评论,她轻轻问,“似这等文武双全的儒生,中原还有多少?”

    “这个…”梁正英低声道:“臣也不知,因为今日之前,臣也从未见识过这等人物。”

    “你和其中那个纵横门的张苏不是同门么?”耶律明凰话一出口就想到,梁正英也是昨日在议事堂里初见这些百家儒生,她叹了口气,“看这些僧道俗儒一副市井装扮,可谁能想到,他们的本事竟如此厉害,最让我吃惊的是,他们在马下奔走的本事和六弟的轻身术也不徨多让。”

    “这是中原游侠的技击本事。”梁正英的语气里有了丝自豪,似已有很久,他不曾为那片狼烟四起的故土有过这样的自豪,“上马是良将,下马是游侠,这就是我中原独有的风物,千百年前,这学道士子,草莽游侠,其实殊无不同!”

    耶律明凰默然,她听出了梁正英语气中的自豪,又悄然转身,看了看城楼上那些刚赶上来的汉军和百姓,一张张面容上的神情竟都相同,一个个屏紧气息看向城下,双眼炯炯生光,显然,他们心里都正激荡着同样的自豪。

    她不禁又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轩辕如夜的这一手使得确实漂亮,然则此时,她也无法掂量,用连自己在内的八千条性命来换取这一刻的人心激荡,又是否真的值得?毕竟无论是谁,这性命都只有一条,但看见横冲都那些百家儒生高仗长剑,义无返顾的冲入黑甲军阵,连她心里也好一阵惋惜。

    “梁正英。”耶律明凰又问道:“你昨日说,这些百家儒生的手中长剑并非寻常佩饰,而是百家卫道之剑,又说他们此来就是要为卫道而成死士,可惜啊,这样一群英杰人物,竟要逐生死于沙场,轩辕如夜这一遭,也算是骗了好些人陪他殉葬!”

    “士为知己者死,若非甘愿,又怎会按剑而起?”梁正英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城下,当看见百家儒生驱赶着惊马冲入黑甲军阵,白刃而战时,他握紧了双拳,一下下的用力挥舞手臂,仿佛他的拳掌中也正按着一柄凛冽青锋,随之挥斩,随之起舞。

    这就如昔年求道之时,与知己长夜畅谈的激动满怀一样,虽然他只是一名真正的文弱书生,但看着城下一道道激烈的剑光缭乱,许多求道时无法领会的道理竟在此时豁然而明;

    一直不明白,为何古时那些学富五车的学子,会为一言一事,和那些屠猪沽酒辈一般拔剑而起,做那意气之争。

    也一直不明白,那许多饱学士子,为何不行走于王公侯府,于谈笑间展其长才,以寒窗苦读换取出将入相之爵禄,却要游走于红尘世间,如明珠蒙尘。

    “越千山,涉万水,荡不平,扶苍生,但为信念故,但为证大道,生死何所惜?”

    梁正英喃喃自语着,这个一直在人前努力克制自己性情的布衣客卿,忽然无可自抑的激动起来,“公主,您看,您看哪!这就是我中原百家诸学,千年流转,风雨不改的卫道之剑!虽深隐于泱泱文道之中,但得心中有念,即可拔剑而起,即可使之与天下强暴相抗!世间若瘠苦,以吾所学济黎庶,世道有荆棘,当视虎狼而拔剑,以我热血行天下!仗我剑兮——凛冽锋,公主,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中原百家诸学,迭经乱世而不失的烈烈风骨!”

    “我一直都在看!”耶律明凰没有理会这心腹的激动,沉沉而答,又轻轻道:“我可惜的是,他们的卫道之剑,并非是为我而仗!”

    惊马群迎头冲到,最先凌厉而起的正是百家儒生手中那一口口青铜古剑,长剑古意盎然,源朔春秋,展锋于今时,从不曾变的,正是这干仗剑士子的赤血丹心。

    一道道青芒随着惊马铁蹄直贯而来,青芒起落处,是一剑剑整齐的劈斩,林立密布的黑甲军阵顿时鲜血四起,横冲都这一合奇袭依然秉承着他们一贯的默契,剑锋破开缝隙后,立刻就是一匹匹战马被驱赶着往人群中强行闯入,惊马冲撞过处,横冲都又随之踏入,努力把撞开的口子撕扯得更大。

    可黑甲军的排阵实在是太密集,那一连排的阵线一旦被打开豁口,马上就有更多的人扑到缝隙上。

    “杀人!杀马!只要会喘气的,就不要放过去一个!”澹台麒烈一声声的冷喝,他手中那柄朔月刀也实在是锋利无匹,刀刃随意横转,无须用力,便接连剁倒两匹冲过来的惊马,他杀得性起,忽然从坐骑上跳下,执着刀往前直冲,横冲都想闯进阵,他就要对顶着杀过去。

第一百二十章:我剑横兮——踏血间

    澹台麒烈往前一冲,立即就有一队黑甲军随之而上,横冲都却不肯在此时再做这针锋相对的对决,两千僧道俗儒齐动,这已是他们不成功即成仁的一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澹台麒烈!”火衲子有心激他,大喝道:“算你小子机灵!教了老衲一个好招!”火衲子单臂举着禅杖前乱拨乱扫,另一只手取下身上绑缚的革囊,凌空抖散开来,一簇簇艾绒雨点似的向前洒落,他身后立即就有两名年轻僧人摸出火折子,向黑甲军阵里投去。

    “存心想气我?我是很生气,可哥哥我越是生气就越不会乱了方寸!”澹台麒烈却未让军士立即灭火,他往前方一看,正有一匹战马直冲过来,不用他亲自动手,早有几名黑甲军扑上前去,七手八脚的把它掀倒在地。

    “按好了,小子们!”澹台麒烈抢上几步,还向火衲子招招手:“你也看好了,别眨眼!还想放火那你就随便放吧,可你这只是黔驴技穷!”说毕,他抡起刀向被按倒在地的战马脖颈狠狠剁去,几刀砍下,整个马头都被砍断。

    “大和尚!”澹台麒烈举高血淋淋的马头,“这儿没有木头堆起来的攻城器械,你想再放起焚城大火,没那么容易!火来水挡,没有水我就杀马取血!你放起一把火,我就洒一片鲜血,杀完你们横冲都的马,再杀你们横冲都的人,战场之上,要找点血肯定比放团火容易!”

    鲜血从马头断颈处淋淋漓漓的淌落,湿漉漉的沿着澹台麒烈的盔甲淌到地上,很快,他脚下就已是一片血洼,澹台麒烈舔了舔嘴唇,把还在淌血的马头往一处刚冒起火光的地上一扔,马头一压,血一洒,那团火光立刻灭下,黑甲军正为几处火起着急,见上将军以马血灭火,纷纷效仿,这一来他们不但不再躲避冲过来的惊马,反三五一群的迎上前去,一按住惊马,立刻就地宰杀,于是,就在这一阵阵凄惨的嘶鸣声中,上百匹战马被剁得四分五裂,一滩滩粘稠的鲜血扩散开来,四处流淌。本已尸横无数的脚下平原再经这鲜血横流,顿时如修罗地狱般可怖。

    跟在火衲子左右的几名年轻僧人不甘心的垂下手中正要点燃的火折子,恨恨的瞪向澹台麒烈,此时鲜血遍地,惊马群又被制住,再要放火已是难行,还不如拼力贯阵。

    “瞧见没,人多干活就是利索!”局势受控,澹台麒烈抹了把满手鲜血,向火衲子冷笑:“我以为,血战吗?就是要血流遍地,那才有点儿意境,不是吗?”

    “应变够快,也够狠!”火衲子正视了一眼浑身鲜血的澹台麒烈,交战至此,两军大将算是第一次正面相视,火衲子缓缓点头,“果不愧是虎子澹台!”

    “客气了!”激战正酣,澹台麒烈却笑得若无其事,“你们横冲都今日也算抖够了威风,大和尚,你要是还不死心,那就接着耍花招,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们已经耍不了多久的威风了!”他往后一努嘴,“看见没有,等我家几位战千军包抄过来,就是你们的死期!”

    “既如次,何必多言,惟战而已!”火衲子禅杖一横,“我横冲都从不会坐以待毙,这一点,你们今日也早领教够了!”

    “我可还没领教够呢!”澹台麒烈嘿嘿直笑,他和火衲子两人隔着几十步远,却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杀机,“都别唠叨废话了,拼命吧!”他一晃朔月刀,向火衲子大步走去,两人之间这几十步,有黑甲军也有横冲都的僧道俗儒,见他单刀闯来,黑甲军立即紧跟相随,为能让这上将军看到自家的英勇,人人争相表现,当即,以澹台麒烈为首,黑甲军也聚起一道尖锥似的阵形,往横冲都反冲过去。

    横冲都僧道俗儒的目的是要贯阵,哪肯缠战,他们避开澹台麒烈的锋芒,奋起全部力量,向前方铜墙铁壁似的黑甲军阵杀去,战局也在此时又一次变得诡异,只见僧道俗儒以百家儒生为首,迅速冲前,向铜墙铁壁搠出一道道凛冽锋寒。澹台麒烈紧在几十步后掩杀而上,想要尽快吃掉这两千人,横冲都甲士又追在澹台麒烈这股黑甲军后,竭力想拖住他们,甲士之后,则是以图成欢为首的战千军又率大军在后衔尾追杀,而在最外围的黑甲军阵前沿,却是冲天火光。

    双方每一路人马都在奋力向前冲杀,用手中兵刃向前斩处片片血花,然后踩着敌军和袍泽的鲜血,把杀意一步步贯穿向前,几路人马在这几乎是首尾相衔的冲杀中崩得笔直。短兵相接至此,已是最激烈的时刻,但形势显然对黑甲军更为有利,离拓拔战立身处这两百步的距离,虽是成败关键。但这两百步内满是黑甲骑军,每前进一步,他们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横冲都!就知道撒开腿作兔子逃吗?”澹台麒烈紧追在僧道俗儒之后,“想要重振中原威名,何不先取我的项上人头,你们的中原技击不是很厉害吗?来啊,让我见识一下!”

    澹台麒烈口中暴喝,当先追上一名道士,疯虎扑食似的刀刀抢攻,这些僧道俗儒各个身怀绝技,并不惧和这黑甲上将拼斗,但澹台麒烈一恃朔月刀锋利,二仗身边有黑甲军紧随护卫,出手不但全无顾忌,更无一点常理可循,他出刀大开大阖,故意破绽百出,朔月刀也不砍道士,却专寻那道士手中的铁拂尘硬磕,道士几度变招,待朔月刀劈空,正要还手,却被几名跟着冲过来的黑甲军长枪架住,澹台麒烈趁机一刀削断道士手中的铁拂尘,紧跟着又一刀斩过道士咽喉,杀得一人,澹台麒烈片刻不停,又杀向另一名僧人,那僧人手中禅杖沉重,横荡开来想逼退澹台麒烈,谁知澹台麒烈弓背弯腰,象只山豹似的疾步冲近,竟紧贴到这僧人身前,趁他不及回转禅杖,朔月刀一刀反撩,切断了这僧人一条腿,一击得手,澹台麒烈立即撇下这僧人,继续往前杀去,他身后自有黑甲军跟上,向这受了重伤的僧人刀枪齐刺。

第一百二十章:我剑横兮——踏血间(中)

    澹台麒烈出刀又快又狠,虽不求每击必中,但每一刀斩出不杀敌便伤敌,不伤敌便断敌兵刃,这种打法就象是猛兽搏斗时的撕咬,凶狠得不带半点花哨,但每一击都在伤害对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则,连跟着澹台麒烈一起紧追的黑甲军都未察觉到,这位上将战千军虽然想在横冲都贯阵之前先追上他们,但他的追赶其实把握着一种很诡异的节奏,澹台麒烈追得虽急,但每追上一名殿后的横冲都,他又会故意放慢脚步,这就如一口口吃下对方,却始终留有一段距离,让横冲都急于保存实力闯阵,无暇回顾,而他则始终保持着追赶的势头,因为他就是要逼着横冲都在这我追你赶的被动中倍显狼狈。

    被这样的对手衔尾而追,使横冲都最精锐的这部僧道俗儒也大感棘手,他们急于往前闯阵,无法分出太多人手来对付这头随时从后扑上的恶虎,只能在澹台麒烈快要追上时,分出少数人手回身应战,带队冲阵的火衲子已察觉到,这分兵而击正中澹台麒烈下怀,但在这种情形下,他们除了尽快杀到拓拔战身前,别无应对。

    澹台麒烈又追上一名道士,那道士见他追来,一个箭步挡在众袍泽身后,右手拂尘一甩,拂尘顶端的铁丝突如利箭般一根根射出。

    “又是暗器,还真是黔驴技穷!”澹台麒烈骂了一声,毫无顾忌也毫无风范的扑到地上一个打滚,十几根铁丝擦着他头顶如数飞过。

    道士应变也快,见一击不中,干脆扔开拂尘,欺身抢上,他忌惮澹台麒烈这口朔月刀的厉害,双手摆出虎爪的架势,交错探前,竟想要以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夺下朔月刀。

    “想要,那就给你!”澹台麒烈大喝一声,直接把朔月刀往道士胸口掷去,那道士有把握架住他的臂膊抢刀,却不敢用空手去接锋利的刀刃,急往旁一让,澹台麒烈就在这瞬间跃起,一手往背后摸去,除了朔月,他背后还负着两柄刀,从第一次上战场后,他就喜欢在每次出战时都带上三柄刀,朔月刀是拓拔战所赠,而这两柄刀是拓拔战的儿子拓拔然所送,虽不如朔月锋利,但也是难得的宝刀。

    澹台麒烈从背后拔出第二柄刀,趁道士躲闪朔月,猱身扑上,把刀锋狠狠捅入道士胸口,“居然想空手抢我朔月,胆子不小!”

    一刀捅死道士,澹台麒烈又从地上拣起了朔月,还看着道士的尸首冷笑,“要抢刀就抢刀,摆什么架势?生怕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技击术?太多花架子了!战场杀敌,便是要不问手段,你有时候摆架势,别人就有机会要你命!”

    冷嘲过几句,澹台麒烈甩了甩刀上鲜血,又一鼓作气往前杀去,他出手凶狠,脚下紧追,口中还时时不忘挑衅对手,“横冲都,我是不懂你们这些江湖功夫,可现在看起来,倒是我这三脚猫伎俩更胜一筹,横冲都,除了娘们儿般的算计,你们还会什么?既是以命相搏的战阵,为什么不转过身来,和我堂堂正正打上一场!一个个都吓傻了吗?要逃命也该换个方向,往我老大那儿跑什么?想过去求饶请降吗?”

    因为横冲都想用独抗百万黑甲来重振中原人心,那他当然就要用无所不用其极的方法来抹黑他们,除了让他们在自己刀前狼狈而逃,也要用最刻薄的言语加以羞辱。

    横冲都的复仇他已看到,现在,该轮到他们来见识他这黑甲上将以牙还牙的报复!

    澹台麒烈不停的辱骂着横冲都,他故意忽略了他们闯阵夺帅的胆略,却嘲讽他们是在逃跑,这就象当年和望月族交战,做为守土的一方,他清楚逆境中最可怕的是人心流失,所以,他和他的小伙伴唱响了千里凯歌。

    而在今日和将来的战场,做为迟早有一日要攻掠中原的侵略者,他也清楚,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彼方人心的重振,所以他不但要横冲都全军败亡,还要给予他们最耻辱的战败,而这也正是拓拔战交代给萧尽野的命令,那位黑甲第一战将没有达成,他当然要予以代劳。

    而且,从开战伊始,横冲都的每一次进攻都是极凌厉漂亮的奇袭,正因此,他还要把被横冲都打得屡屡受挫的黑甲士气给挽回来,再把幽州军民对百万黑甲的畏惧重新展呈心头,否则,要攻下这座由护龙七王守护的坚城将会变得更难。

    这就是名将和寻常勇将的区别,他们在战场上夺取的不仅仅是胜负,还有一战望全局的高瞻远瞩,而他虎子澹台,无疑是最凶狠的名将。

    黑甲军见虎子上将一口气连杀三名横冲都,而且凭的不是什么精湛的技击武功,全是一股以命搏命的凶悍杀气,士气果然大振,嗷嗷大叫着迈步紧追。

    澹台麒烈的凶狠处绝不止是一昧冲杀,他嘴里把横冲都贬得一文不值,其实对这些对手的战力万分警醒,前方这两百步内早被他布阵如铜墙铁壁,但在步步紧逼的追赶中,他还是盯紧着横冲都的每一处疏漏,不时向左右下达各种将令,

    “左翼再上一队兄弟,包抄上去,从侧面猛攻!”

    “右翼队列后退三步,别给我犯愣,叫你们退三步就退!”

    有一点,连他澹台麒烈也不得不承认,横冲都的个人技击远胜黑甲,尤其是这些僧道俗儒,各个都有以一当十的本事,要对付这样的技击高手,最好的进攻不是面对面的硬拼,而是乱枪攒刺。

    “好!让出空隙,长枪手,齐上!长枪攒刺!”澹台麒烈大喝:“不要管他妈的什么招式,只管挺直长枪,对准他们乱刺一通!”

    “小澹台动真怒了。”拓拔战得意的点头,“不容易啊,每次都只有他气人,少有他被人气的时候,横冲都能把我这虎子将军气到这地步,算他们自寻死路!”他束起双手,嘴角含笑,“每次看到小澹台这种狂野如兽的进击,都让我有种赏心悦目的快意。”

    笔者注:最近更新慢,因为本人正在经受很痛苦的经历,补牙!二十颗牙,实在是痛苦得生不如死,都是贪吃惹得祸!

第一百二十章:我剑横兮——踏血间(下)

    慕容连在马背上抬起半身,扫视着前方,“你追我赶,一拨紧追着一拨,这种阵势实在是罕见!小澹台想先杀了横冲都这群僧道儒生,这些人又拼了命想闯开我们前方的布阵,可两百步的间距,他们想闯过来不压于痴人做梦…”

    慕容连话声一顿,“主公,好象有点儿奇怪,你看,我们这儿跟横冲都打得如此激烈,幽州城为何按兵不动?按说智应该会把握这个时机出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智想要的最好时机还未到,我们是吃了点亏,可还没到能被智乘人之危的地步。”拓拔战笑笑:“智所等的出兵机会无非是两个,一,横冲都杀到我面前,将士们为救我这主帅而致全军大乱之时,他在那时开城掩杀一阵,应能讨点儿甜头,二,战局拖长,我军久战之下,锐气消殆,他蓄势一击,就算不能有所斩获,至少出战的军士也能趁我军疲惫而安然回城,不过么…”

    慕容连笑着说了下去“我军战千军既已出手,智也就永远等不到他想要的机会了。”

    拓拔战向幽州城头瞥了一眼,又大有深意的笑了笑:“智是汉人,在知道轩辕如夜全盘用心后,他当然也会犹豫,要不要成全这八千横冲都以死明志的苦心,不过看见横冲都闹这一出,我想耶律明凰此时心里的恼怒,一点都不会亚于我彼时。”

    耶律明凰此时倒并未如拓拔战所想,气恼于横冲都此战的用意,不过若拓拔战真能知晓耶律明凰所想,估计生气的还是他,因为耶律明凰正目不转睛的望着城下,此刻的战场上,最引人注目的人正是澹台麒烈,“这个虎子将军,果然是员猛将,难怪能够在九岁时就名动天下,若我麾下也能有这样的将领…”

    只是一转念,耶律明凰就罢了这个荒诞的念头,相较起来,不论轩辕如夜的用心让她有多难堪,可她也希望横冲都能多支撑一会儿,这支汉军杀的黑甲军越多,她幽州面临的危局就会少上一分,至于何时该派兵出城,她早决定不再过问,有智在身侧,肯定比她更能把握战机。

    她心里还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她觉得,真要算最好的出城时机,或许还该是横冲都全军覆没之时,因为在横冲都尚存之时出城,以城上将士们对横冲都的敬意,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横冲都营救回城,可在今日之后,她是真的不想在幽州城内,再看到轩辕如夜和这些横冲都的身影。

    更往深处想去,今日就算取胜,似乎也只是幽州在助横冲都一臂之力,但她想要的,只是完全属于她的胜利。

    一念及此,耶律明凰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想法太私心也太刻薄,毕竟横冲都此来是为她助战,可心念既生,无论如何辗转,竟无法挥去。耶律明凰又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把心思转开,看向城下,但见那面在无数黑甲包围中的白骨枪旗,虽不断遭受四面八方的黑甲潮涌,始终挺立不倒。

    旗上白骨,随风飘摇,如已临过无数载狂风骤雨。

    “横冲都,来啊,跟我大战三百回合!你们不是想振作中原人心吗?难道这转身逃跑就是你们重振人心的法子?弟兄们,都看见了吧,原来横冲都想让天下人都瞧见的,就是这狼狈鼠窜的本事?”澹台麒烈的每一句话都在故意辱骂横冲都,“好!那你们就继续撒腿逃!我很想看看!真要让中原人学了你们这份本事,那这世上是不是又多了一群没胆没种的亡国奴!”

    “这个虎子澹台,太难缠了!”幽州城上的将士不约而同的想,这澹台麒烈的可怕处不仅是凶狠,而是他的凶狠每每直奔对手软肋。

    “横冲都会有法子的!”城楼上,有人突然说了一句,众将士转头去看,说话的人竟然是猛,他趴着墙垛,两眼大睁的看着城下,“爹爹说过,他们都是疯子,但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可以让他们去死的信念,所以——”他转过头,向众将士很肯定的大声道:“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横冲都的僧道俗儒此时的进攻确实有了变更,两千人左右的冲阵队列在黑甲军前后左右的围攻下,渐渐被压挤成十几人一列的纵直阵行,但他们杀意不减,仍是一排排前仆后继的往前杀去。

    澹台麒烈嘴里越骂越不堪,脚下却追得快了起来,他可看得清楚,这些僧道俗儒看似是被夹击得大处劣势,实际上是故意缩拢阵形,虽然他们的同时进攻处缩小,但也减少了被黑甲长枪手乱枪攒刺的范围,还因此集中了力量,因为拉长阵线和集中攻击一点的结果其实一样,只要打开一处豁口,他们便能冲到拓拔战面前。

    “真他娘的斗志不息啊!”澹台麒烈心里焦急,口里骂得更毒:“横冲都,教你们一个乖,四脚爬肯定比两腿跑更快!看看你们的狼狈样,这就是唐明宗李嗣源的嫡系铁军,你们究竟是在丢你们皇上的脸,还是李嗣源一直在夸夸其谈,横冲都,原来也不过如此吗?”

    “那就再接我一个不过如此!”听澹台麒烈辱及先皇,虽明知是计,正向前贯阵一名儒生也已按捺不住,突然转身,从斜刺里挺剑杀回,“虎子澹台,法家李谪星,取尔性命!”

    “来得好!”澹台麒烈怪叫迎上,看着还是一副不要性命的狠劲,可他扑上去的时候仍没敢放过战局的每一丝变化,在这极短促的瞬间,他注意到,有两名贩夫模样的男子本来也想回身,见儒生出手,两人又专心向前攻去,看来,他俩对儒生的身手很有信心,但让澹台麒烈警醒的是,不管这儒生的剑术何等高超,要在重重黑甲中杀掉自己绝非易事,这说明,这些人死志极明,每一人的回身杀来,都是在为袍泽争取更多的闯阵机会,用最小的代价来换取胜果。

    “真是支亡命铁军!幸好,他们只有八千人。”澹台麒烈暗叹,面上却尽是轻蔑,“骂了半天,怎么就生出来一个会喘气的?”

    “蛮夷信口雌黄,不识我中原龙虎之威!”这李谪星面如冠玉,若行步于闹市街集,定是名惹人侧目的翩翩佳公子,可战场仗剑,言辞却如剑锋般凌厉,“不过区区一员黑甲上将,何须隆重,取你性命,中原一介书生便足矣!”

    李谪星手中剑锋远比口舌更凌厉,他的剑术虽不如鸣镝的炉火纯青,但出剑锐气不徊多让,他长剑挽出一朵朵剑花,剑剑直指澹台麒烈心口,澹台麒烈挥刀去挡,可接连几刀砍去,看着都砍在片片剑花里,可每一刀都砍了个空,黑甲军急惶惶上前,可李谪星就这么独自仗剑杀入包围,对身周黑甲军的刀枪砍刺不招不架,长剑始终不离澹台麒烈心口,竟是一心要把澹台麒烈斩杀当场。

    李谪星双腿迈动的步伐极为奇异,他侧身疾走,步履飘忽,有几步迈动时还紧贴着几名黑甲军移动,黑甲军看着他四处走动,几次乱刀乱枪攻去,险些伤到自家同伴,却未能把他拦阻,反被他一步步接近澹台麒烈。

    “道家天罡步!这帮横冲都会的本事也太杂了!”澹台麒烈嘴里对横冲都大尽污蔑之能,可他是个真识货的人,识得这李谪星是按北斗七星排列之位迈开步伐,据说这天罡步是道家玄门中的高深道士做那驱邪捉鬼的法式所用,没想到居然被这儒生施用于沙场,且颇有玄妙。

    澹台麒烈接连几刀砍空,见这儒生杀气腾腾的只盯着自己一人,他可清楚这些人同归于尽的决意,遂冷笑一声,往黑甲重围中退去,这些横冲都的个人技击再是骁勇,但在四面八方的围攻下,也与送死无异。

    澹台麒烈一退后,立即就有黑甲军纷涌着挡在他身前,他也冷笑着向李谪星勾勾手指,示意他继续追来,他相信,这名儒生一定会跟着杀进来,即使明知杀不死他,也要用这条命来阻断他的从后夹击。

    李谪星果然往重围中追来,澹台麒烈撇了撇嘴,心里没有一丝对预见之明的得意,反很有些不快,能料敌机固然不是坏事,但意料到的只是敌手处处自置死地的勇猛,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件快意的事情。

    李谪星天罡步虽妙,在万军包围中也只能趁人不识逞一时之利,见李谪星走动几步,黑甲军已识得点端倪,也不管他迈向何处,只管把刀乱砍,把枪乱刺,只是片刻,李谪星身上已多了好几处伤口,似是为减伤处疼痛,他口中忽然曼声清喝,“法家尝言,世有不可得,事有不可成…”

    又追得几步,李谪星身上伤处越多,可他口中清喝越亮:“故势不便,非所以逞能也…”

    “这秀才在念什么?”一名黑甲军挡在澹台麒烈身前,诧然道:“他读书读傻了还是读疯了,一边拼命还一边背书?”

    “法家李谪星…”澹台麒烈想着这儒生方才自报的名姓,低声道:“他念的是法家的名句。”

    “法家?什么玩意儿?”那黑甲军更疑惑。

    “是中原的一门学派。”澹台麒烈答了一句,不再多言,也不再退后,而是认真的望着向他浴血杀来的李谪星,他识得天罡步,当然也听得懂李谪星这几句话的涵义,这都是法家韩非子流传于世的格言名语,但这几句话的寓意都是在劝喻世人该有自知之明,说世间有不可得到的东西,也有办不到的事情,所以当形势不便时,不该逞强。

    是以澹台麒烈不明白,这李谪星明明是在行最自不量力之事,为什么要念诵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一名黑甲军一枪刺中李谪星的左腿,虽立即被他反手一剑刺穿咽喉,但李谪星也因腿伤踏不得天罡步,但他就这么蹒跚着脚步向澹台麒烈逼近,仗剑所过之处,鲜血蜿蜒如流,有被他所杀的黑甲军的鲜血,也有他自己的鲜血,李谪星每一步跨出,必有一名黑甲军被他一剑刺倒,同样,他每迈出一步,身上也会多出一道伤口,鲜血从伤口涔涔渗出,又流到地面,每迈出一步,都如踏血间。

    澹台麒烈皱起了眉,今日,实在是已见多了这些横冲都的英勇,从之前那名和百人力同归于尽的儒生,到死在他刀下的每一人,还有这眼前这又一名法家儒生,他们每一人似乎都在用自己的性命向百万黑甲示威,又每一人都在劣势中奋力死战,能让他们使之坚持的,究竟是什么?这样的人物,横冲都中又究竟还有多少?

    李谪星的脚步已错落,口中吟念之声却清亮如初,“变法之士,孤存孤战…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他就这么歪歪斜斜的踏着步伐,一步步向前,他和澹台麒烈已靠得极近,当一名黑甲军一刀剁中他背后时,澹台麒烈很清楚的看到,这儒生眼中殊无痛楚,便是在刀锋破肉削骨的一刹,他的眼神仍有和手中剑,口中吟,一般清亮。

    澹台麒烈有些明白了,这儒生一直在大声念诵的正是他生平所学,他口中那一句句法家之言虽与此时格格不入,却是他毕生所学所信,所以,他要在这浴血拼杀之时,以这仗剑之勇,伴吟他苦读多年的格言,因为,这是他毕生所求道的信念,若能在此临死前一声声如歌如诉般吟响,实是快意之极,也是洒脱之极。

    李谪星背后又被砍中一刀,却借这一刀重砍之力,几步冲近到澹台麒烈面前,几名黑甲军见状大惊,怒喝着扑过去,向他挥刀乱砍。

    “自胜谓之强,自见谓之明…”李谪星的吟唱轻易就贯穿过黑甲军的怒喝,剑锋青芒乍起,横荡开几柄钢刀,再贯以全身之力,连人带剑,直刺向澹台麒烈,步步踩踏血间,他力气已竭,血流将尽,惟以这最后之力奋起,刺出孤注一掷的一道剑光,“一以当十,所向无敌!”

    这一句亦非是自夸勇猛,却也是法家格言,以此一生所学伴以这最后一剑,便是只能成仁,亦已无憾,是以,这一剑击出,这名法家学士满面含笑。

第一百二十一章:我剑弹兮——咆哮歌(一)

    长剑横空,破开一排黑甲的拦阻,但世间事总是事半功倍少,功亏一篑多,当李谪星投出这全力一剑时,四面八方数不清有多少黑甲军向他乱刀齐砍,最后,李谪星的长剑在离澹台麒烈胸前三尺处停滞,而当这名法家学士血人软倒在地时,围攻他的黑甲军也分不清,此人究竟是力气用竭倒地,还是伤重而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李谪星倒地前,还奋起余力把长剑投出,可惜,这力气用尽的一剑,被澹台麒烈轻易就躲过。

    “还真是剑剑不离我的心口要害啊。”澹台麒烈吐出口气,轻轻踢开跌落在脚边的长剑。

    “这秀才也就是个吹牛的货!”一名黑甲军讨好的凑过来,“还吹嘘说一人可伤上将军,还不是被弟兄们砍成了血葫芦!”

    “他没有吹牛,若是单打独斗,说不定你们这时已经在抱着我的尸体哭了!而且,他的目的也算达成了。”

    “什么目的?”那名黑甲军不明白上将军的话意。

    澹台麒烈向倒在面前的尸首点了点头,似乎这具尸首还能听到他的话语,“干得不错,李谪星,我记住你的名字了。”他抬起头,一指正在猛攻贯阵的僧道俗儒,这才向那名黑甲军道:“还没看明白么?就这片刻,那些横冲都已经往前突进了十步,这位法家学士这般拼出性命,能杀掉我当然是他最好的打算,可就算杀不了我,也算是在为他的袍泽争取这片刻时光,”

    “一条人命,就只为换这片刻时光,是该说你太不知惜命,还是说你在求死有所值?”澹台麒烈摇摇头,往前方瞟了一眼,叹了口气,“你又有一个袍泽杀过来了,和你一样,也是想用自家性命为他的袍泽换取片刻时光。”

    这一次,回身杀过来的是一名僧人,和李谪星一样单人独力,返身杀了回来。“一边闯阵夺帅,一边以杀我这上将为名,牵制住我从后夹攻的兵力么?”这回,澹台麒烈没有再叫嚣着冲过去,因为他只要当先迎上,这些横冲都就会故意向他杀来,以此来吸引黑甲军的注意,只要他在动手,他身边的黑甲军就绝不会舍下他这虎子上将。

    那名僧人很快又被黑甲军包围,见僧人一边酣战,一边还在黑甲群中寻找他所在,澹台麒烈笑了起来,“我输了!”

    “什么?”守在他身边的几名黑甲军同是一惊。

    “我是说,横冲都今日一定会死绝,但在今日之后,即使我们杀尽目睹这一战的所有异己,且不论我们在事后百般抹黑横冲都的名声,但——这八千横冲都依然会名动天下,而且,中原人心也会因此大振!”

    澹台麒烈长吁出一口气,不看部下们尴尬错愕的面色,径直道:“因为今日之后,每一思及此战,在痛恨被这些人算计之余,我也会为他们的决意和英勇深深服膺。”

    似是在应和着这名虎子上将军的肯定,横冲都的攻势愈见猛烈,这些僧道俗儒无疑都是技击好手,在这种千军万马的大群斗厮杀中,面对一排排一片片的枪刺刀砍,个人的武艺已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所以,他们便用手中刃,腔中血向重重包围发起一次次冲击,而为了保持这飞蛾扑火的攻势,这些僧道俗儒中时时都有人返身杀回,用一己之力去阻挡黑甲军在身后的追击,为前方袍泽换取瞬息时光。

    一瞬光阴,一寸步进,就在这舍命和拼命的重复中,离黑甲帅纛的这两百步路,已如人间最可怖的修罗场,但这一仗似乎就是要让黑甲军打得时时如被牵动全军,因为在澹台麒烈率领的黑甲军身后,还有那几千名横冲都甲士也在竭尽全力的往前冲杀,尽可能的给予前方袍泽最大的援助,这些甲士的技击本事虽不如僧道俗儒,但只凭他们敢以身为盾的勇气,可想而知,他们是如何的奋不顾死,其余战千军虽各带最精锐的部下不断围杀这些甲士,但只要稍有懈怠,就会被冲开缺口,不时有甲士在浑身浴血的杀出包围后,又鼓起余力再杀进澹台麒烈这一部黑甲军的包围,然后筋疲力尽的倒下,恰如澹台麒烈之前所言,这一仗打至此时,已是血流遍地,而被分割开来的两部横冲都,却用他们的勇猛,前后呼应,在重围与重围之间,用鲜血铺就出一条血路。

    “他妈的!”当澹台麒烈第二次踮起脚,看着前后两部横冲都时,他忍不住叹道:“就这种打法,我已经搞不清楚,在陷落重围中被前后夹击的究竟是我们还是横冲都了!”

    又是一次如同亡命的抢攻后,横冲都再次往前突进了十步,冲在最前方的人几乎都已倒下,这一支最精锐的以僧道俗儒组成的军甲原本就只有两千人,在茫茫如夜幕的黑甲军阵中,他们的阵形单薄得如同一柄单刀,但同样如轩辕如夜在出战前所冀望的,刀锋越薄越锋利!

    虽每时每刻都有人倒在血泊中,但谁也不敢断定,这柄单刀究竟会在冲破黑幕前先折断所有锋刃,还是会用最后一线锋刃切入黑甲枢要,可就连正在最前方与横冲都锋刃交战的黑甲军也清楚,这些横冲都在最后一人倒下前,他们一定会锋利不减的向拓拔战的帅纛处挺进。

    因为每一寸锋刃的折落,都在换取每一步寸进,每一人倒下,他身后立即就会有人补上,且在这一轮轮生死不过间隙的冲杀中,倒下的这些僧道俗儒无不都是遍体鳞伤,因为这就是一群在淌尽最后一滴鲜血前,死都不甘的亡命徒。

    最前方处,又有两名道士在伤重力尽后倒地,其中一名道士在失去所有气息前,轻轻呻吟了一声,才不甘的闭上了眼睛,在这激烈的拼杀中,这一声呻吟轻细如过耳微风,只有紧跟在他身后冲上的一名儒生人才能勉强听清,听清了这一声呻吟,这儒生眼中泪水滚落,他无法在此时去扶一把已死的袍泽,只能在用劲劈斩出剑锋时,把这袍泽临死的呻吟放声重复,喝响的却还是那一声清啸:“汉——唐——”

    笔者注:还有六颗牙要补,这痛苦的日子啥时候到头啊!牙痛的时候别说码字了,睡觉都是件筋疲力尽的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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