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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佣兵全文阅读

作者:残杯浊酒     大宋佣兵txt下载     大宋佣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 诱饵

    梁乙舜与太史昆一前一后,来到院中。方一出门,那梁乙舜猛地向前一窜,躲到三名武士身后,突然爆喝:“去!将此人拿下!”

    三名武士皆为好手,梁乙舜话音刚落,三人已是持刀在手,意欲贴近太史昆。不曾想太史昆身后冷不丁窜出了一个丁豪,出手便用上了杀招。两名跑在前方的武士措不及防,顿时被丁豪扭断了喉咙。余下那个武士大惊失色,扭头想跑,却见丁豪一个虎步上前,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柄二尺短剑,竟又将仅剩的这名武士刺了个透心凉。

    三名在整个夏国都小有名气的武士,竟是在一眨眼的工夫就横尸在地。梁乙舜呆呆抬起头来,正巧对视丁豪大驴脸上一双细眼,不由得汗毛倒耸、两腿发软。

    太史昆大笑几声,挥手劝退了丁豪,道:“梁乙舜,你也不想想,耶律大石手下又是全阴教又是疯僧的这么多好手,怎的不敢来捉我?你手下究竟养了多少门客,还妄想将我捉拿?”

    “我……我梁园……周围,十万精兵……驻扎,你……敢伤我,定叫你插翅也难……”

    梁乙舜正哆哆嗦嗦的说着,忽又听到一旁侧殿里传来一阵非人的惨叫。与之伴随的,是一股血箭喷射在侧殿的窗纸上。这声音很熟悉,正是那个深藏于皇宫中的绝世高手梁太监发出的,梁乙舜话音截然而止,遍体冰冷。

    太史昆哂笑一声,道:“死老太监敢背地里说我坏话,我手下兄弟气不过,便管教管教他。关西王殿下不会因此怪罪吧!”

    “我……我……”梁乙舜啜啜道:“太史昆,你究竟想拿我怎么样?”

    太史昆倒背着手,缓缓踱步说道:“唉,像我这么一个有才华的人,为何就不招人欣赏呢?大宋通缉我,辽国亦是容不得我。我与我那一班兄弟,竟是像个亡命之徒般的四处流浪,好生可怜!幸好幸好,让我遇上了小皇帝李乾顺,他只当我是个落魄的江湖人,便邀我来夏国居住。可惜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容身的地方,可你又偏偏来找我麻烦,梁乙舜,你自己说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梁乙舜脑中疾速一转,连忙道:“方才只是误会,太史英雄千万莫怪!我梁乙舜府中醇酒美人应有尽有,愿意请英雄久居!梁某不才,愿与太史英雄兄弟相交,英雄意下如何?”

    “哈哈哈!”太史昆笑道:“去你府中就大可不必了!我太史昆只是想在夏国蛰伏一段日子,待到宋辽的风声松了,我还是要出去闯荡的!

    小皇帝质地纯朴,毫无心机,我与他在一起倒是轻松许多。这些日子我就在你梁园中借居,你不来惹我,我自是也不会惹你,往来走动时,你只需给我行些方便即可,怎么样?你要是答应,我这就放你走。”

    梁乙舜抹了把冷汗,道:“使得,使得!”话罢,梁乙舜马匹也不要了,转身便走。

    “站住!”太史昆冷不丁一嗓子,又把梁乙舜吓了一大跳。但太史昆却是说道:“梁乙舜,不给你吃些甜头,你总是会给我下绊子的。这样,我看小皇帝在夏国毫无根基可言,其皇帝的名号只是徒有其表;而你们梁氏如日中天,已将夏国朝政攘为囊中之物,差的只是个皇帝的名头。不如我劝说小皇帝退位,将皇帝名号禅让与你梁氏可好?”

    “这……这可能吗?”梁乙舜闻言,惊喜交加,慌忙问道:“皇帝的名号,真的可以禅让与我么?”

    太史昆耸耸肩,道:“我只能保证劝说皇帝退位,让出皇帝称号。至于谁能得到,这个我说了就不算了。”

    梁乙舜闻言,口中喃喃有声,竟是连告辞也没说,失魂落魄的踉跄走了。

    “门也不关,就与乱臣谈论废立皇帝之事。”李乾顺倚着门框,叹气说道:“朕,心寒哪!”

    太史昆目送着梁乙舜的背影消失在破败的庭院中,笑道:“仅仅是个相国的位子,还引不来这多饿犬疯抢。想来想去,还是你腰上系的那块玉玺做饵来的实在!”

    李乾顺自嘲一笑,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就等着这群乱臣贼子自相残杀么?”

    太史昆道:“还是先帮你收拢一些人手吧!否则,扳倒了梁氏还有张氏,扳倒了张氏再来个刘氏,你始终还是个傀儡的命!哎,对了,你们嵬名氏的人呢?怎的就一个嵬名阿吴还在梁氏手下为将?”

    李乾顺黯然道:“我三岁丧父,此后便一直在梁氏的族人中生活,而我嵬名氏的族人,我也从未见过。”

    话聊到这儿,只见崔道成挑了水,邱小乙捉了几只观赏用的梅花鹿回来了。众人皆是走过江湖的,宰杀起野味来自是顺手。不多时的工夫,天子讲读院内已是香气四溢。

    香味诱惑下,李巧音、皇甫瑞、马植三人甩着手上的血迹从侧殿中走出,只说已经给老太监上了药,是死是活还要等些日子才好判断。这当口,屋檐上又翻下一条人影,定睛看去,这人原来是秦暮城。

    原来路过兴庆府城门时,秦暮城就悄悄下了车,去寻找先来一步的武松、徐宁等人。

    众人出发前已经约好过碰头地点,因而秦暮城寻起人来方便得很。此时武松、张宵、鲁达、史进四人装扮成大理国出来游历天下见世面的富二代,在兴庆府内挥霍钱财,耍的开心;而徐宁、武柏领着百余名军士,伪装成大宋来的私盐贩子,在兴庆府东三十里的怀州县前扎下木寨,日日用现银收买岩盐。

    大宋盐枭在夏国开寨收盐乃是平常事,如今在怀州一代开寨的大宋盐枭少说也有十几伙,徐宁百十人规模的寨子只能算是个中等的,因而也不怎么引人耳目。而大理国人向来多财,其子弟到夏国领略塞外风光的大有人在,武松几个更是至多是言行嚣张了些,倒也不招人怀疑。

    闻得诸位兄弟一行都算是顺利,太史昆等也就放心大吃起来。这一顿虽是缺盐少酒,但价值却是不低,要知道,这观赏所用的梅花鹿在夏国售价可是高达三百两白银一只的!

    夜风习习,月满中天。天子讲读院主殿房顶上,两个人儿正在凝望着璀璨星空。

    “我要是能飞去月宫,就拿了嫦娥的云霓穿在我身上!哈哈哈!昆哥哥你呢?你要是到了月宫会做什么呢?”

    “嗯,写个到此一游拍照留念呗……”

    “哎呀!你都说的些什么呀!”柳叶儿嘟起嘴吧,道:“你跟人家说话心不在焉的,真没意思!”

    “唉,真是抱歉了。”太史昆揉着眉角道:“方才心里面正在想事情,因而答得有些乱了。”

    柳叶儿眨了眨眼睛,问:“你都想些什么呢?说来听听吧!”

    “还不是夏国这些事么!”太史昆叹气道:“种公曾经嘱咐过我,这事儿不能办得太利索,一定要给小李皇帝留下几个对手让他疲于应付,免得这小孩果真把夏国整理强大了,到时候又来犯宋。唉,这个种师道啊,怕是他找到我头上就是看中了我乱辽的本事。”

    柳叶儿道:“那你想到法子了么?怎么样办事才叫办不利索呢?”

    太史昆道:“无非就是给梁氏留点兵马粮草,将他们逐到吐蕃或是回鹘去罢了!不过这事说起来简单,办起来可就没有半点头绪了。”

    柳叶儿闷闷不乐道:“种公也真是的!不是说李乾顺乃良恭之人,让他亲政就万事大吉了吗?怎的如今又提出这么多要求!昆哥哥你也是,干嘛要自寻烦恼答应他!”

    太史昆无奈耸耸肩,道:“当初没要李乾顺的四座城,就在种公面前落了好大的埋怨。前几天在延安府的时候,种公借着点酒劲,一个劲拉着我手说什么不为社稷为百姓啊什么的,真把我当成个慈悲为怀的活菩萨了!你说我也是,明明是个坏人,怎的脑子一热就答应他了呢?”

    “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很有爱的坏人呀!”柳叶儿嘻嘻笑了一阵,忽然问道:“昆哥哥,你内心的最深处,挚爱着的那个女子是谁?”

    “挚爱么……”太史昆的脑中,忽然就出现了那个英姿勃勃的秀丽脸庞。她眉梢高挑,鼻梁也是高挑,她冷若冰霜,她呼着湿热的双唇轻轻呢喃着说:“爱我!”……

    “昆哥哥,你面红耳赤的干什么呢?”柳叶儿的小嘴,已是高高嘟起。

    “哎?”太史昆突然醒悟,如今可不是个心跳回忆的时候!他缓缓转过头来,凝视柳叶儿,双唇微启,柔声道:“是……你!”

    “你骗人!”柳叶儿鼓着粉腮说道:“太史昆呀太史昆,你愣了那么久,才想起来最挚爱的人是我?”

    “哎……是这样的!方才我想吟首诗来表达一下我此时心情的,可是呢,我想来想去,还是‘是你’这两个字最实在呀!嘿嘿嘿!”

    “可是,你方才的神情明明是留恋与回忆啊?”

    “哎……”

二十一 很有爱的男朋友

    “看来我的昆哥哥不但很有爱,而且很博爱呢。”柳叶儿叹息道:“其实,不管你最爱的人是谁,只要我只知道我最爱的人是你就好了。”

    “啊?哈哈哈!”太史昆尴尬揉着后脑勺,一把揽过柳叶儿,道:“哎呀,我太史昆何能何德,竟叫冯美人如此倾心?”

    柳叶儿笑道:“那是因为,你与那些男人不一样。”

    “那些男人……”太史昆面流冷汗,怎么柳叶儿这话说的好像经历过很多似的?

    “像是我爹爹啦、大壮叔啦、卢大哥啦、二郎啦,你与他们都不同!”

    太史昆抹了把冷汗,默念,傻妹子呀,那叫与众不同鹤立鸡群好不好?

    “你可以耐心看着我试过十几样首饰,然后告诉我哪一件最适合我!你可以陪我在海边拾贝壳,整整一下午都不嫌烦!你可以把一个故事分三天给我讲完,你可以把一碗粥细细吹凉,直到不烫嘴了再递给我,你还知道,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是芝麻糖,所以每一次宝仁号的商队来都会带给我好多!”柳叶儿紧紧偎在太史昆怀中,轻轻说道:“最关键的是,你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借我个肩膀依靠。”

    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到,还怎么做女孩子的男朋友呢?这么多年的电视剧,都白看了么?太史昆打心里微微一笑,口中打趣道:“这么说来,我还真的很有爱呀!既然我这么有爱,那我要是到了月宫中……就把嫦娥捉起来,给八戒送过去!”

    “八戒?”柳叶儿奇怪问道:“八戒是谁呢?为什么你要把嫦娥捉去给他?”

    太史昆笑道:“八戒么,是一个深爱嫦娥的痴情汉哟!八戒爱嫦娥,玉帝很吃醋,于是玉帝将身为大元帅的八戒变成了一只猪妖,可就是这样,八戒每每在猪圈中看到月亮仍会怀念不已呢!你说八戒是不是很应该得到嫦娥呢?”

    “是这样吗?不是羿与吴刚来着的么?”

    “哎?也是啊!”太史昆拍额道:“嫦娥是后羿的老婆呀!这样说来,好像玉帝与八戒都不怎么地道呀!”

    “对了,”柳叶儿笑嘻嘻的问道:“昆哥哥,你说如果后羿、玉帝、八戒、吴刚都来到了嫦娥面前,该怎么办?”

    “哎?痴汉美娇娘?这个问题……我没想过呀!”

    “昆哥哥,你说嫦娥有这么多人喜欢,她长得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嗯……很漂亮很漂亮的吧!”

    “昆哥哥,那你内心中最挚爱的那个女子长得是什么样子的?”

    “她吗?眉毛高高的,鼻梁也是高高的……嗯?啊!”

    “唉!”柳叶儿摇头道:“果然与我长得一点也不一样啊!我的眉毛弯弯的,鼻子肉肉的呢~”

    千万,千万不能误认为女孩子很善忘呀!太史昆扪胸自我谴责一番,沉痛说道:“对了柳叶儿,我想起来如果他们四个男人到了嫦娥面前应该怎么办了。”

    柳叶儿微笑着摇头道:“昆哥哥,你好像在转移话题呢!”

    太史昆一本正经说道:“我想,应该把嫦娥送到小柳叶儿这里来。”

    “为什么要送到我这里来?”

    “因为柳叶儿最会装扮成男孩子,如果柳叶儿可以把嫦娥变成一个小男孩,那么这四个男人或许可以成为好朋友呢!”

    “啊!啊!讨厌!”柳叶儿看了看自己这一身青衣小帽,大叫道:“我要穿裙子!我现在就要穿裙子!!”

    天已破晓,又一个黎明到来。窗外欢快的鸟啼声起,夏国小皇帝李乾顺睁开了双眼。

    殿内只有他一个人,而殿外已是一片人声。

    李乾顺揉了揉眼睛,推开窗扇。只见院子中,太史昆与一干兄弟正在打扫着破败的院落。

    李乾顺看得奇怪,问道:“太史昆,你这是做什么呢?”

    太史昆扬了扬手中扫帚,笑道:“既然要做教先生,又岂能没有教的课堂呢?今儿上午咱们将院子扫扫,下午去兴庆府弄些墙粉桌椅,等到明儿,就可以在你这天子讲读院开始授教了!”

    李乾顺略一思索,道:“你的意思是,拉拢一些小贵族的子弟过来听讲,进而收拢这些子弟的家族为我所用?”

    太史昆道:“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李乾顺轻轻点了点头,也走到院子中,拾起一柄扫帚加入到队伍中。

    太史昆看了看这个胸有大志却无奈大权旁落的少年天子,道:“梁园的学子们平日里都是怎么听学的?又是谁在教授他们呢?”

    李乾顺道:“现在梁园有文武两堂,学子们愿意去哪听讲就去哪。

    文堂呢,叫做‘小雅苑’,号称琴棋画礼乐诗章无所不教,其主事人乃我母后当年的一个贴身宫女,名叫玉宵,赐姓梁,如今她的主子,却是梁蝶花。

    至于武堂么,叫做‘一品堂’。”

    “一品堂?”太史昆诧异道:“还真有这么个组织?”

    李乾顺也弄不清楚太史昆为何如此惊异,只得解释道:“我大夏官制,文官最高品秩乃二品。若是想搏个一品大员,那就只有走武官这条路子。因而,这武堂才起名为‘一品堂’,其中暗含励志之意。”

    太史昆听完,才知道这个一品堂并不是后世小说中的那个情报机构。

    李乾顺继续说道:“一品堂乃是梁乙尧亲自主事的,教授的无非是些兵武艺。”

    太史昆道:“梁乙尧主一品堂?那梁乙舜呢?”

    李乾顺道:“梁乙舜虽不授课,但梁园内一切饮食起居、物资调动都是由他说了算。换句话说,这些学子的衣食住行都是由他负责,所以他想拉拢人倒也简单。不但如此,梁乙舜这厮在梁园风景最好的留香阁开设了个酒楼一般的饮食玩乐场所,整日里宴请朝中权贵,其狼子野心,不可小视。”

    太史昆摇头叹道:“梁乙尧不过一个御史大夫,却干些操兵令马之事;梁乙舜一个大学士,却还加封了关西王的爵位。你这大夏国,也真够乱的!”

    李乾顺道:“他梁氏猖狂惯了,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对了,咱们这学堂教授什么课程呢?”

    太史昆笑道:“咱们么,对外口号是天子讲学,主修儒圣六艺!至于学堂的名字么……”

    李乾顺接口道:“天子院?真龙堂?圣贤殿?”

    太史昆眨了眨眼睛,道:“错!咱们叫怀仁堂!哈哈哈!”

    李乾顺看着太史昆得意忘形的劲头,只得摇头默念道:“怀仁堂?名儿不错,可哪里值得这般可笑呢?奇怪……”

    太史昆等人忙碌了一天,终于在暮色来临之前将天子讲读院收拾的能见人了。李乾顺亲自御笔题字,写了张招生告示贴在了梁园之中,只等有学生自己送上门来。

    到了第二日一早,果然来了浩浩荡荡一队人马驻进了昔日的天子讲读院,今儿的怀仁堂。只不过这一大队人马绝大多数是些仆从,能称得上为学生的,只有三个。

    一个,正是李乾顺唯一的朋友米擒子贡。其人年约十七八岁,虽然个子不高,但是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精明劲,长相也算是文秀。这一大队仆从,却都是他米擒氏的下人。

    一个,名叫拓跋思明,是个十五六岁的小胖墩。其姓氏是党项一族最古老的姓氏之一,其家族人口多数居住在夏国白马强镇军司,是当地首富。拓跋氏这些年来在军中逐渐失去了低位,却是跟着米擒氏学起了经商,因而他家族中的继承人拓跋思明在梁园中也沦为了米擒子贡的小跟班。

    最后一个,名叫西壁如意,是个十六七岁的美男子。不过呢,他的美可不是高大英俊那种阳刚之美,而是羞答答地像个小姑娘,不但如此,他看向李乾顺的眼神居然还带了几分妩媚。

    虽然西壁如意来怀仁堂听讲的目的看起来不那么单纯,但是他的家族西壁氏却是夏国西平军司数一数二的大土豪。西壁氏乃鲜卑人后代,其家族盘踞西平军司府城瓜洲的时间,甚至比夏国开创的时间还要久远一些。

    不管怎么说,在梁氏控制的梁园之中,太史昆好算是招揽到了学生。虽然只有三个,但怀仁堂也算是有了几分人气。

    太史昆教学的热情是高涨的。再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中,太史昆率领邱小乙、崔道成、秦暮城、马植、皇甫瑞外加一个李乾顺,轮番给三个学生上起了课,其教授的内容从赌马到养生,从采阴补阳术道江南风流韵事,直把三位没什么准备的学生听了个如痴如醉。

    不过,两三日下来,学生却只是这三个人。太史昆终于是沉不住气,向小皇帝李乾顺说道:“这梁园共有多少学子?怎的咱们就招揽到三个?就算是无人愿意听课,怎的连个看热闹的都没有?”

    李乾顺道:“能招揽到三个人就不错了,我本以为只会有一个人来呢。”

    “哪个?子贡吗?”

    “非也,西壁如意。”

    “哎……”太史昆道:“看来你皇帝这块招牌,招起生来也不怎么好使啊!看样子,哥始终还是要亲自跑一趟啊!”

    “跑?”李乾顺道:“你去哪里招学子呢?”

    “当然是小雅苑与一品堂去挖墙脚!”太史昆哈哈一笑,道:“怎么着,你有兴趣一起去吗?”

    李乾顺摇摇头,淡淡说道:“那种藏污纳垢的地处,朕素来不屑去的。”

二十二 勇闯虎穴

    “藏污纳垢?”太史昆笑道:“这课堂还怎么个藏污纳垢法?”

    李乾顺道:“小雅苑主事的是个女子,里面的先生也个个是女先生。这些女人背地里还有一个称号,叫做‘麻魁军’,你可曾听说过?”

    太史昆摇了摇头。

    李乾顺道:“三十余年前,我祖母老梁太后组建了一支完全由女子组成的军队,正是这个麻魁军。那时候,这些女子练兵习武与男子一般无二,果真是个个武艺高强,打起仗来比男子还要凶猛。

    可是到了我母后手中,老一代的麻魁军女士兵渐渐老去,再召来的新人就差了许多。直到了如今,麻魁军中的女子早已是不谙武艺,却专门练习魅惑男子之术了。

    小雅苑中的女先生个个都是麻魁军之人,你来说说,那地方是不是藏污纳垢之所?”

    太史昆闻言,精神大振,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哈哈!众兄弟,谁愿意跟我去闯闯这个藏污纳垢的小雅苑?”

    众人闻言皆大喜,朱大贵虎跃上前,奔放道:“某愿往!”

    “不行!你的任务是勾引梁蝶花,所以保持一个冰清玉洁的形象是必须的!”太史昆扫视一眼跃跃欲试的众人,却单单指着躲在角落中默不作声的秦暮城道:“老秦,你跟我走一遭!”

    “我?我才不去呢!”秦暮城瞥了一眼李巧音,弱弱说道:“我要是去了,回去还不得被巧盼骂死!”

    “哈哈哈!让你去,你就去!”太史昆一把扯过秦暮城,拉着他就往外走,口中兀自喋喋不休:“小雅苑是个习文的地方,那伙粗人我和他们去不着!要去,就只能与你这个江南才子一同去!”

    屋外,正是五月里的斜风细雨。太史昆与秦暮城两个一人披了一件蓑衣,踏着梁园中的鹅卵石小径,不多时便来到了位于东北方的小雅苑中。

    小雅苑乃是仿照大宋江南园林修建的一个好去处,可在沥沥小雨中,整个院子却是空空荡荡的不见人踪。两人寻了一会儿,终于实在苑西一个薄雾环绕的竹楼前听到了玩闹之声。

    两人踏入小楼,只见这小楼进门的地方是个不大的厅堂。三个少年正在厅堂一角说着话,而立于堂中待客的,则是个三十几岁、风韵犹存的美艳妇人。

    妇人看见太史昆与秦暮城两个,不由愣了一愣,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脸上带着三分寒意,向两人走来,边走,口中边说道:“哟,这不是陛下身边的两位教先生么?两位不在那什么怀仁堂伺候着,怎的闯到我这里来了?”

    “想必你就是梁玉宵了?幸会幸会。”太史昆口中说着幸会,双手却仍是抱在胸前,一点行礼的意思都没有。他又是说道:“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小雅苑是怎么教学生的。不知你们今儿上的是什么课啊?我二人意欲旁听,可接待否?”

    梁玉宵冷哼一声,道:“今日小雨霏霏,正是听泉吟诗的好天气,我们今儿上的,却是品鉴诗词的课堂。你二人若是想进去听听也未尝不可,只是你二人这穿着么,哼哼,煞风景。”

    太史昆挑眉道:“哦?这听泉吟诗的课堂,应该穿什么衣衫呢?”

    梁玉宵手指一旁几个少年,道:“应如几位公子一般无二!”

    太史昆放眼看去,只见内堂中出来了几个薄纱女子,伺候着那三位少年褪去长衫,换上了雪白的缠腰布。见到此景,太史昆也就明白了,原来听泉吟诗就是泡温泉的意思,而且看着情况,还是有薄纱女子相伴的。

    太史昆是现代人,坦胸露背倒也没什么避讳。他哈哈一笑,除去长衫蓑衣,露出一身健壮白皙的肌肉块。两名少女手捧缠布上前伺候太史昆更换,太史昆也不做作,坦然接受。

    但秦暮城却是正人君子,做不惯在女子前解衣这等俗事,他只是冷冷一哼,也不更衣,穿着一身蓑衣便向内堂中闯。

    梁玉宵横起一步,努力挺胸挡在秦暮城面前,骄横道:“哈哈哈,亏你还是个什么教授礼仪的先生,居然要穿着蓑衣泡温泉,真个是贻笑大方,斯文扫地!”

    秦暮城毫不示弱,狂笑三声,道:“俗妇!不懂文雅就莫要开口,免得被人取笑!”

    梁玉宵脸色一变,怒道:“你说哪个是俗妇?怎的文雅人就要穿蓑衣么?真是笑话!”

    秦暮城昂首道:“昔日范蠡姑苏初逢西施,穿的便是这一身蓑衣,因而才造就了西子湖的美丽传说。如今我一袭蓑衣泡温泉,正是高贵雅致、潮流典范之举,你居然理解不了?你丫,就一俗妇,一土包子!”

    梁玉宵闻言,如遭雷击,半晌开口不得。连太史昆都是倒吸一口冷气,久不能言。一旁一个少年缩头缩脚的悄声走过来,拾起太史昆抛在地上的蓑衣,套在自己头上便跑进了温泉。

    秦暮城目光闪烁,用锐利眼神又将梁玉宵逼退三步,而后扯起太史昆,道:“走,咱们进去瞧瞧!”

    两人步入竹楼之内,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半露天的清澈温泉。只是温泉内的景象,却是有些不堪入目。

    二十几个少年,每人拥着两个半罗的少女,恣意戏水。泉水中,漂浮着许多荷叶状的木托盘,上面盛满了瓜果酒水,任人取用。整个温泉中完全就是一副**,又哪里是品鉴诗词的文雅场所了?

    若小雅苑是对些成年权贵使出这些色诱的手段,也就罢了。可它对这些尚未发育成熟的少年们玩这一套,却是有些失德。况且,小雅苑若是找些贪慕钱财的妇人来行这苟且之举也就算了,可眼前水池中的女子皆为不懂世事的少女,小雅苑这种做法,实乃伤天害理。太史昆叹了口气,暗自谴责。

    太史昆雄壮过人,秦暮城打扮怪异。两人一进门,便把池中的少年们看呆了。那梁玉宵此刻已是回过神来,连忙追上几步,拦在二人面前道:“你二人,来我小雅苑到底是何居心?”

    太史昆朗声道:“天子意欲禅让帝位,转而潜心修学,因此办了教授圣人六艺的怀仁堂!只是如今开讲三日了,却是寻不到学生,因而,我就到你们这里挖墙脚来了!”

    梁玉宵闻言,大惊失色道:“天子禅让帝位!!!这……怎么可能?”

    太史昆正色道:“天子素来信奉儒教,而儒教最为尊崇的事情,便是上古时期的禅让礼仪!天子做出这等事来,不是很正常的么?”

    梁玉宵惊疑道:“这……天子要将帝位禅让于谁?”

    太史昆道:“自然是有德者居之!陛下说了,嵬名一族式微,勉力执掌天下,反而招惹动乱。因此此次禅让的对象不可以是嵬名氏族人,而是普天下的有德之士!陛下开办怀仁堂么,未尝不是抱了些寻访贤良的目的。”

    一言出,全场皆惊。少年们脑中所想,至多是做起了当皇帝的白日梦,可梁玉宵的脑海中,只是反复着一句话:“皇帝退位,皇后该如何称呼?”

    太史昆不理会众人的惊诧,提高音量喊道:“我们怀仁堂,师资力量绝对一流!不但有天子亲自教授儒家圣贤之术,还有许多贤师教授礼仪、养生、马术、韬略、乃至采补之术!

    同学们哪,你们还年轻啊!现在贪玩,你们这是傻玩,玩不出什么道道的!想想看吧,假若有一天你们离开梁园,你们学识粗鄙、打扮恶俗、面色枯槁、不善骑术,就连做个男女之事都不会花样,充其量不过横冲直撞一番,一点情趣都没有,同学们哪,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指望什么把妹?现在你是有的玩,可你下半辈子玩啥?

    所以说,来我们怀仁堂学点真格的吧!学会骑马打扮,学会充满情趣的采补之术,培养点城府,养养身子,一开口还能整点圣贤之道啥的,这样你们下半辈子才有希望!还等什么?还不赶快来报名?”

    这番话说完,池中少年果然都有些蠢蠢欲动了。他们如今还年少,还不怎么容易沉迷与酒色之中,再加上太史昆说的诱人,也难怪他们会动心。

    眼看着学生要跑,梁玉宵这才回过神来。皇后应该怎么称呼,不是她能够操心的了的,她只需要将今天听来皇帝想要禅让皇位的事情禀报上去,这事儿就没她的烦恼了。但拉拢这些少年却是她的本职工作,要是今日学生都被太史昆拐走了,那她的日子才会真的不好过。

    梁玉宵挺起肥硕的酥胸拦在太史昆面前,高声道:“你说的好听!你等不过是大宋来的江湖术士,哪有这么些本领?先教你看看我小雅苑的手段,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做高雅!”

    言罢,她拍了拍手,道:“来啊,有请飞燕!”

    听得梁玉宵这声呼喊,一种少年顿时两眼放光。只见竹楼后转出几个持着乐器的女子,叮叮咚咚就奏响了曲子。随着乐曲音律渐渐激昂,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穿着极短荷花裙的倩影从楼后小阁上飘然而下,稳稳地站在了泉水中的一个木托盘上。

23 黑背金腹铁包金

    这个出场,果然堪称曼妙。不过太史昆眼神尖锐,却是看出女孩立足的木托盘下实际上是被木杆支起的。

    这个穿着短裙的女孩腰肢纤细,胸臀却鼓鼓涨涨的有些韵味,尤其是她那一双颇有弹性的修长大腿,白花花的及其晃眼。

    这女孩,想必就是飞燕了。她面对众人妩媚一笑,翩翩起舞,口中银铃般的吟唱道:

    仙子娇娆骨肉均,芳心共醉碧罗茵。

    情深既肇桃源会,妙蹙西施柳叶颦。

    洞里泉生方寸地,花间蝶恋一团春。

    分明汝我难分辨,天赐人间吻合人。

    一曲唱毕,梁玉宵趾高气昂,斜着眼睛一副示威的模样,众少年实际上也分不清楚诗词的好坏,只是都装出一副陶醉的模样。

    诗词之道,太史昆是诚然不懂的,不过这等诗词却瞒不过秦暮城。秦暮城眉头一皱,道:“这等淫词,乃是前人所做,也好拿出来边舞边唱么?你这俗妇,得意什么?”

    梁玉宵脸色一红,争辩道:“有本事,你做首不是现成的拿出来听听!”

    秦暮城脸色一豫,连忙转动脑筋作诗,布料太史昆哈哈一笑,大呼道:“这有何难?酒来!”

    一旁两个侍酒的少女早被太史昆健壮身姿迷得头晕眼花,如今听了招呼,喜上眉梢,连忙快步上前给太史昆斟满了一盏酒。临走时,两个少女扭动椒乳,居然还揩了太史昆几下油。

    太史昆不以为许,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而后他丢了酒盏,面带几分癫狂,吟唱道: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这一嗓子吼完,那还了得?大神辛弃疾名作,正气浩然、荡气回肠,向来是男女老少一概通吃!莫说池子里那些少男少女外加老鸨梁玉宵了,就连秦暮城都听得齿角流涎、目怔口呆!

    太史昆不管那一些,趁着众人迷乱之间,飞快一扯秦暮城,拔脚就走。行至门口,这厮又丢下一句:“同学们,现在报名怀仁堂,还有机会抽中做皇帝大奖的哟!”

    无需再次回头确认,结果已经极为明显了!太史昆已经听到身后的噗噗水声,分明是那些少年争先恐后爬上岸边,穿衣追来!

    太史昆与秦暮城在门口等了会,一群少年果然就追了上来。一数,正好十五个。这些少年虽是带了些贵族子弟的狂态,但好算是还不至于猖狂的令人讨厌。太史昆心里满意,领了一群少年便向回走去,只留下梁玉宵在小楼前捶胸顿足。

    不多时,怀仁堂已到。众兄弟见太史昆一出马就招揽了这么多学生,纷纷恭喜,可李乾顺、米擒子贡等人面色却是平常。

    趁着这股得意劲,太史昆拔脚又要去一品堂挖墙脚。不料米擒子贡轻轻将他拦住,道:“太史师,一品堂此地,您已经没有必要再去了。”

    太史昆纳闷,道:“此话怎讲?”

    米擒子贡道:“因为您就算是去了一品堂,也挖不来人了。能来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来了。”

    太史昆仍是不解,子贡叹了口气,解释道:“自古有人的地方,总会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梁园也不列外。不过梁园将学子们分门别类的法则很简单,那就是看看你的家族中有没有兵。”

    太史昆道:“如此说来,你们这些少年就属于家中没有兵的?”

    米擒子贡点了点头。一旁有位新来的少年、名叫麻骨山虎的插言道:“太史师!说白了吧,我们这伙就是在梁园中受欺负的一伙!子贡兄还好,他家族有钱有势,只是因为祖训限制才没有兵马的,但我们这伙就不行了!

    好一些的,是家族中无人做官,好歹还有些护院的;而像我这样的呢,则是家道中落、无钱无兵,家里长辈硬将塞进梁园以求攀上个贵人的!

    像我们这些人,走在大街上是没人敢招惹的公子哥,可在梁园中,走路就得低着头了。不过像我们这样的也就这十几个人,余下那些家道殷实有兵有粮的,应该是不愿意过来的。”

    太史昆听了,点头表示理解。米擒子贡却笑着向麻骨山虎问道:“前些日子叫你们来怀仁堂你们不是不敢来么?怎的今儿都跟着太史师、秦师来了?”

    山虎道:“以往子贡兄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还能照料我们一二,但自从您离开后,那些个家族强势的整日里来寻我们的麻烦,我们天天被抢钱不说,还经常要挨揍!如今实在混不下去了,又恰逢太史师来招人,所以我们就过来了。”

    子贡又是问道:“你们又怎会都在小雅苑呢?平日里那些女子都被人霸占着,怎的今日你们还一人拥了两个?”

    山虎摸摸后脑勺,笑道:“子贡兄忘了么?今儿个是斗狗的日子呀!那伙人都去斗狗场里下赌注了,因而我们才能抽冷子道小雅苑里玩耍一番!”

    这边说着话,另一边却有几个新来的少年缩头缩脚的走到李乾顺旁边。一个年纪最小的试探着问道:“你……你真的不想做皇帝了?”

    李乾顺转过脸来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那少年搓了搓手,道:“这皇帝不做也罢!其实我们早就想找你说说话,可又怕挨打。如今你不做皇帝了,我们倒是可以做朋友!”

    另一个机灵少年接口道:“就是!虽不做皇帝,但毕竟你也是做过皇帝的人!有这么个名声,今后做起生意来一定事半功倍!我打赌,不出几年,你一定会可以成为大富豪的!”

    “对对对!”“就是,就是!”几个少年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安慰起了李乾顺。李乾顺活了这十七年,又何曾得到过这么多同龄人的友爱?一时间,李乾顺竟是被感动了。

    太史昆听了斗狗两个字,向米擒子贡问道:“他们所说的斗狗场,在什么地方?何人所主持?”

    子贡道:“斗狗场就在一品堂校场的北侧,是由梁乙尧亲自主持的。前年,他招揽了一个专养凶狠猛犬的奇人异士,然后他就修建了这处斗狗场,每月初九、十九、二十九各举办一次斗狗赌赛。斗狗赛场面血腥,赌注加的也不小,因而那些放浪的子弟都爱去观看。”

    太史昆又问:“那么,梁乙尧身边可有武术好手护卫么?”

    “有倒是有几个,不过么,”子贡瞥了一眼窗纸上仍残留血迹的侧殿,道:“能比得过老太监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太史昆笑道:“既然那些放浪子弟与咱们走不到一处来,不如今天我就去砸了他们的场子!丁豪,随我来!”

    走不多久,太史昆与丁豪便找到了这处斗狗场。斗狗场是一座庞大的圆顶毛毡帐篷,这暑气渐现的五月天,站在户外都觉得燥热,那密不透风的毛毡帐篷里面,就更不要说了。

    太史昆刚一掀开帐篷帘,就险些被帐篷里骚臭的热浪熏了个跟头。再看帐篷里满满当当挤了七八十个人,太史昆顿时失去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站在帐篷口,太史昆向场内望去。只见帐篷中间一座硕大的铁笼,铁笼两端各被铁锁捆着一只极大的猛犬!

    “獒……这是藏獒!”太史昆忽然就回忆起了常来迪吧中买醉的那个车贩子。

    那天晚上,车贩子被人暴揍。他咬牙切齿的说要在一个小时内找回场子。

    三个打手仰天长笑,他们是退伍兵,在首都做过武警的退伍兵,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这个醉醺醺的车贩子在凌晨三点能找来帮手。

    四十五分钟,车贩子开着一辆破夏利回来了。车门打开,跃下两只狮子般的乌黑巨兽。没有什么悬念,已被金钱权利污染过的武警部队早已经培养不出能够徒手搏巨兽的硬汉来了。三个退伍兵瞬间被巨兽扑倒,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三个退伍兵奄奄一息。

    车贩子唤回巨兽,仓惶驾车驶离作案现场。不过立在窗后观看完整个过程的太史昆脑中却是充满了问号:这个巨兽是什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太史昆径直来到车贩子家中。两人算是老相识了,车贩子也不加隐瞒。他指着后院笼中那一对黑背金腹、长毛利齿的巨兽,自豪说道:“这是藏獒,有名的狮头铁包金!别看哥哥我不富裕,可就算你给我三十万,哥哥也不卖它们!”

    那一对狮头铁包金,肩高不过七十公分,体重也就一百来斤。可是眼前铁笼中的这一对藏獒呢?肩高至少九十公分!体重绝对二百斤以上!它们的体格足可以顶上一头棕熊!这是什么藏獒!

    终于,太史昆又记起了车贩子的一段话。车贩子说这段话的时候很神秘,他说:“藏獒中最凶悍的品种,是党项藏獒!那玩意,比姚明还要大!不过呢,在十年浩劫中,党项藏獒绝种了!啧啧啧,若是留到现在,一条那玩意少说卖个一千万,一千万!”

    “莫非……这就是党项藏獒!”太史昆眯起眼睛,盯着铁笼中的一对巨兽,叹息道:“这么一对无价之宝,就在这么个肮脏的帐篷里互斗至死?暴虐天珍啊!”

24 獒斗

    “唉,谁说不是呢?”太史昆一番嘟囔,居然引来了回应。同样站在帐篷口的,一位又脏又臭、乌头垢面的汉子接口叹道:“这位老爷好眼力,竟然能认出这是党项藏獒来!我啊,着实是作孽哟!”

    太史昆心里纳闷,扭脸瞧了一眼。只见这个与现代犀利哥有着八分相像的汉子眼中居然噙着泪。太史昆问道:“你是干什么的?人家斗狗关你什么事?”

    脏臭汉子拱了拱手,道:“咱叫段景住,场内这些獒,就是咱喂养的。”

    “你就是那个专养猛犬的奇人异士?”太史昆将段景住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人都说养犬者皆为爱犬之人,好端端的藏獒,你竟然舍得用来充当斗狗?”

    “那有什么法子呢?”段景住叹息道:“我这狗场里,可是还饲养着百十条藏獒呢!这些獒食量惊人,每条犬一月至少花费三贯钱购买食物!全指望着斗一场狗梁老爷赏赐百贯钱,这些獒才能存活,死上几条大的,也是为了让那些小的有饭吃!唉!要怪就怪我没有本事挣钱养活它们吧!”

    太史昆道:“这么些凶猛的藏獒,组成一支军队,绝对比一千精兵还要好使!你说怎么挣钱不行,非要让它们当斗狗?”

    段景住道:“谁说不是呢?本来,我投靠梁园也是想着做个护卫!谁知这些老爷公子们有的是精兵良将,根本不缺少护卫,反而是喜爱血腥的斗狗!唉!”

    太史昆盯着段景住瞧了一会,道:“你姓段,是大理人?”

    “不是。”段景住道:“咱是汉人,只因爱猛犬,所以游历吐蕃诸部,搜集藏獒。又闻党项人有更凶猛的藏獒,因而逐渐流落到兴庆府来。”

    太史昆微微一笑,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在梁园养一辈子斗狗?”

    段景住叹息道:“不养了,手头这些獒斗光了,我就回大宋去了。斗狗这个营生,着实伤天害理!我想了,今后我就在河套、太原两边跑,做些盗马贩马的营生算了。”

    太史昆道:“不如这样,你为我饲养藏獒算了!一条藏獒,我一个月给你十贯钱,除了喂养藏獒的,余下就是你的!我也不用你斗狗,只是有谁招惹我了,你就放狗去咬谁!怎么样?”

    段景住闻言大喜过望,道:“这……是真的?”

    太史昆摸出三张大额交钞往段景住怀里一塞,道:“你不是百条藏獒么?这是三个月的钱,你先拿着!”

    段景住喜的手脚无措,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想起一端事来,啜啜道:“对了,梁乙尧梁老爷手下骄横无比,我怕他们不肯放我离开啊!”

    太史昆却是反问道:“这些藏獒都听你招呼不?”

    段景住老实答道:“听招呼,绝对听招呼,我让它们做什么,它们就做什么!我,是通晓犬语的!”

    “好手段!”太史昆赞了一声,吩咐道:“一会儿你就这么这么着,然后你去兴庆府艳春楼寻一个叫张宵的,暂时跟他混就成了!”

    段景住应诺一声,揣起了三千贯钱,鬼鬼祟祟的躲到一边去了。又过了片刻,场中喧闹几声,原来是体格肥硕的梁乙尧,在几个护卫的拥簇下从帐篷另一端走了进来。

    主事人梁乙尧到,也就意味着斗狗赛要开始了。场中等候已久的少年们一阵沸腾,挥舞着手中的交钞纷纷下注。

    这当口,却见门口太史昆扯起嗓子,高呼道:“你们一品堂就这么个上课法吗?真是可笑!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今儿个我怀仁堂的来踢场子了!梁乙尧,有胆的过来和我单挑!”

    这一嗓子喊得,把场中少年们惊了个目怔口呆。梁园建立这么多年了,还头一次发生踢场子这种事。梁乙尧虽是有些武功底子,可他富贵已惯,岂有下场比武之理?只见他眉头一皱,怒道:“大胆!一个宋国来的江湖术士,居然敢在本御史面前大呼小叫!来人,将他拿了锁到大牢里去!”

    梁乙尧身边几个护卫得令,招呼了场中七八个教授武艺的教师,共计一十二人,齐齐向太史昆扑去。

    可丁豪又岂是吃干饭的?不等十二名护卫、武师靠近,他狼嚎一嗓子,不退反进,仗着一双铁拳反倒是抢先一步冲进那十二人之中。

    丁豪此人,一旦动手找找搏命,其凌厉之势锐不可当。而扑上来的十二人本只是打了捉人的谱,根本就没有拼命的思想准备,气势自是差了不少。

    于是乎,丁豪这一出手,简直就是虎入羊群。十二名护卫、武师几乎没捞着还手,就被丁豪一一打到在地。幸好丁豪事前得了太史昆的嘱咐没下杀手,这十二人算是堪堪捡了一条命,不过虽是如此,这些人留下一身残疾也是难以避免的了。

    鲜血,溅了满满一地。太史昆哈哈一笑,放声高呼道:“看到了没,这就是差距!所以说,想学好武艺,还得怀仁堂!有报名的没,有报名的没?”

    这般砸场子的方式,惊得场中少年一个个鸦雀无声,动弹不得,有人敢回话?太史昆眉头一皱,道:“看样子,力度还是不够啊!梁乙尧,赶快过来单挑!否则等我过去,就不仅仅是击败你这么简单了!”

    梁乙尧惊得汗如雨下,仓惶间无计可施。忽见场中立起了一个落拓汉子,高呼道:“主公莫惊!景住在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段景住不知何时跑到了铁笼中,竟是放开两条藏獒,口中发出呜呜犬吠声,叱令着藏獒向太史昆扑去!

    两条藏獒嘴角流涎,双眼灰白,配上巨大的身躯、森森的白牙,好不?人!帐中少年们见状,连滚带爬纷纷避让不迭。

    好个太史昆,果然是英雄!面对如此两头巨兽,他不但不闪避,反而冲上前去,抱住两只藏獒一阵拳打脚踢!奇迹出现了,奇迹出现了!两只藏獒居然被打得满地乱滚,最后竟是夹着尾巴灰溜溜逃出了帐篷!

    要知道,藏獒在梁园的首场演出可是独獒斗四狼!而且是藏獒完胜!如此说来,太史昆方才那一套泼皮打架一般的乱拳乱脚竟然有独战八只饿狼的水准!人群中的梁乙尧,抖得更厉害了!

    段景住果然是位忠心护主的好汉子,只听他放声大呼:“莫要伤我主公!你若是条好汉子,就等我片刻!”

    太史昆放声狂笑,道:“好!等就等!看你能刷出什么花招来!”

    段景住拔脚就走,片刻时间之后,帐内众人忽然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一阵阵犬吠之声!

    帐帘揭开,涌进了好大一群藏獒!细细数来,足有百只之多!腥臭之气顿时四溢,帐中七八十少年全都紧贴着帐篷边打哆嗦!

    太史昆看了这个阵势,忍不住干咽了一口唾液,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双手高举,大呼道:“气拔山兮力盖世!”

    霎时间,王霸之气四溢!百余条雄狮大小的藏獒,竟是畏其锋芒,齐刷刷夹着尾巴趴了一地!

    太史昆见状,暗暗擦了一把冷汗。若是段景住压制不住这些猛兽,今儿个这条小命还真是悬乎。想罢,太史昆手指段景住,道:“看你是个忠心护主之人,所以我今日也不取你的性命!你走吧,马上在我眼前消失,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段景住闻言,立刻召唤獒群,回应了太史昆一个暧昧眼色,趁乱溜走了。太史昆再转过头去寻找梁乙尧,却哪还有他的影踪?原来趁着太史昆与段景住相斗的光景,他却是偷偷潜出了斗狗场。

    太史昆哈哈大笑,挨个把那些少年瞪了一个遍。场中少年纷纷低头避让太史昆挑衅的目光,无人敢于回应。抖够了威风,太史昆并着丁豪,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

    “娘娘,是太史昆,天王太史昆!乱辽的太史昆!他来我们大夏了!”

    “我已听闻此事。太史昆撺弄着他退位,是何居心?你可知道?”

    “这……”梁乙尧低下头,道:“尧不敢说。”

    红纱帘后的,正是夏国皇后。她冷哼一声,道:“说。”

    “回禀娘娘,太史昆这等行事,是……梁乙舜授意的!”

    “舜?”皇后道:“此事,怎会与他有牵扯?”

    “今日上午太史昆闯我一品堂行凶后,我立刻派人摸了他来夏国后的底子。”梁乙尧道:“据梁乙舜身边通传小厮将,太史昆来梁园的当天,梁乙舜就去见他了!那太史昆曾对他说

    ‘梁氏名声如日中天,已将夏国朝政攘为囊中之物,差的只是个皇帝的名头。不如我劝说小皇帝退位,将皇帝名号禅让与你可好?’”

    “竟有此事?”皇后竟是缓缓站起了身子。

    “千真万确!若有半点虚言,尧愿受五雷轰顶之苦!”梁乙尧飞快的答道:“自从与太史昆会面后,梁乙舜就躲在府中再也未曾露面,不过据他府中婢女说,他竟是躲在地下密室中试戴皇冠!娘娘,梁乙舜其心可诛!他若是做了皇帝,娘娘您皇后的身份怎么办?不如……”

    “噤声,噤声!”皇后冷冷说道:“若是太史昆与梁乙舜勾结,反倒好对付了。怕就怕是,太史昆与他是一起的。”

    “他?”梁乙尧道:“他无权无势,有什么可怕的!还是梁乙舜……”

    “太史昆身边都有什么奇人异士?”皇后打断梁乙尧的唠叨,道:“连杀你一品堂十二名高手的可是叫丁豪?如此说来,老太监梁?也是栽在他手上了?”

    梁乙尧道:“正是。太史昆手下另一个能称作是人物的,怕就是那个兵法大家朱贵了。”

    “兵法大家……朱贵……”皇后沉思片刻,道:“传我懿旨!七日后,梁园武科开试!中者,授五品衔;冠者,三品衔!”

二十五 学校真黑

    怀仁堂昔日的破败,如今已是丁点也没有了。条条小径干干净净的,恢复了它们原本的面貌,原来前些日子还泥迹斑斑的小路竟是用大理石板铺就的。道边植物都经过了修剪,建筑物斑驳的墙面业已全面粉刷了一遍。而当日那个结满青苔的池水,如今清澈见底,水面上几对悠然自得的鸳鸯取代了原先那些噪刮的蛤蟆,平添几多情趣。

    这也难怪,十八名学子中,仅米擒子贡一人就带来了四十余名仆从,另外那些学子身边怎么着也跟了五六个人随身伺候,这样一来,怀仁堂中居然是有了百十名后勤人员。

    如今的饮食,再也不是炭烧梅花鹿了。硕大的一张长桌,摆满了花糕、糯棕、云吞、薏粥、肉包、蛋羹等精美食物,太史昆与柳叶儿蹲在桌子一头,揽过来十几个大碟,吃一半,丢一半,恣意玩闹。

    桌子另一端,李乾顺、米擒子贡几个却是看着一纸文,苦苦思索。自贡道:“大试得有两年未曾开科了吧!怎的今儿又开了?往年开科都是提前半年就定好了日子,怎的今年匆匆忙忙的定在了七日之后呢?”

    西壁如意嘟了嘟嘴,柔声道:“是为了梁乙尧的大儿子梁乙魁吧!他今年十九了,正好拿个三品顶戴出去做官!”

    太史昆在一边听得稀奇,问道:“诸位给我说说,这个大试是怎么回事儿?中了就给官衔么?”

    子贡答道:“我们这些在梁园修学的,年满二十就需结业离开了。凡是离开结业者,授七品顶戴,给实缺。也就是说,从梁园修完学业,我们就可以直接做官了。

    我们这些学子,家中有权有势,实际上是不稀罕什么官职的。不过呢,能在地方做几年官,积累一些阅历,收拢些手下,结交一些权贵,回到家族后倒也有些好处,尤其是想要夺嫡的,做官的经历更是必不可少。

    如此一来,自然是修完学业后获得的官衔越大越好,而梁园大试,就是获得官衔最好的办法。

    大试分文科、武科两种。文科,一般是做文章或对句、吟诗,由夏国学识渊博之人负责评判,选十名工整者为中,选文采最佳者为冠。

    而武科有两种测试方法,一种呢,是校场比武,得到最后胜利者为冠,名次靠前十人为中。

    另一种呢,则是令学子们参加一场战斗,或剿匪、或平乱。此种测试不已战争胜败为准则,而是请朝中大将为评判,观其战场中表现,以听从军令、武艺娴熟、勇不怯敌、进退得法、顾全大局、照顾袍泽几个方面进行评判,最优十人为中者,而斩获敌酋首级者,为冠。

    比如说这次大试,开的是武科,冠者,可以官至三品,也就是说可以直接立于朝堂之上了!”

    “哦?”太史昆闻言,笑道:“你们几个,谁有机会中得冠者?”

    “我们谁也没机会!”拓跋思明道:“刚刚如意说的没错,这次大试明摆着就是给梁家、仁多家没藏家、野利家那几个快要结业的子弟准备的!”

    “这也不一定。”李乾顺正好看到了文的最后一页,淡淡说道:“往年大试武科,都是由一品堂操办,可今年的大试,却分了一品堂、怀仁堂两个考场!”

    众人闻言,皆啧啧称奇。李乾顺又道:“一品堂的测试么,是围剿盐盗买提江。这个买提江是什么来路,有谁知晓?”

    一名少年抢言道:“我知道我知道!盐盗买提江是西州回鹘人,本是梁家盐矿上的一个奴隶,后来他受不过做奴隶的苦,拉上二百余族人做了强盗,专门劫掠梁家出产的盐!他的踪迹,往来于怀州、夏州之间,梁家恨他很久了!”

    李乾顺点了点头,又道:“而咱们怀仁堂的测试,则是剿灭……贺兰山南霸天!!!”

    “什么!”众学子大惊失色,喃喃道:“南霸天的三百撼山贼!这是叫咱们去送死吗?”

    太史昆早已经凑过身来。他疑惑问道:“各位同学,南霸天和买提江之间差距很大么?”

    米擒子贡道:“买提江乃是奴隶出身,他劫掠盐所依仗的不过是影踪难觅、熟知地理。说是劫掠,实为偷盗,其武力不过是泛泛之辈。

    而南霸天的撼山贼,乃是贺兰山中一伙悍匪,十余年来朝廷派出数次大军围剿,皆被他杀败。而且,这南霸天还曾经率领着三百撼山贼一举击破定州、顺州、保静等几个郡城,其武力,简直可以称为夏国无双!

    这两伙人,哪有什么可比性!再者说,测试的规定乃是每名学子可带领十名家将,他一品堂如今可参加测试的有七十余人,这就是八百兵力。且怀州、夏州等地皆有朝廷大军驻扎,到时候他们少不了会得到驻军的帮助。

    而我们怀仁堂总共就一十八人,连上家将不过二百人。贺兰山地势险要、人迹难觅,莫要说咱们请人援手了,怕是咱们死在山中都没人给收尸!”

    太史昆闻言大笑,道:“早就听说学校里比较黑,没曾想居然这么黑!”

    李乾顺道:“这次武科,仍旧是写明了谁为领兵者,谁为评判者。一品堂的领兵者依旧是梁乙尧的那个废物亲兵头子梁开山,评判者则是梁家军的老帅梁观潮;而咱们怀仁堂的领兵者是……朱贵?评判者……是梁蝶花!”

    “哦?肉戏终于要来了?”太史昆打心底冷笑一声,朗声道:“同学们,你们想不想获得本次大试的官衔呢?”

    众学子皆摇头道:“想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是勉力去战南霸天,少不了也是送死的份呀!”

    “哈哈哈!事在人为嘛!”太史昆倒背起手,笑吟吟道:“皇甫瑞皇甫先生呢,在这几日内给你们来个集训,教授你们一些骑术;丁豪丁先生呢,教你们些武艺;秦暮城秦先生呢,跑一趟怀州,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买提江,给一品堂下个绊子;而本师尊我呢,决定要亲自冒险,去会会那个南霸天,看看能不能聘请他与咱们演一出戏!怎么样,诸位有信心了没?”

    …………

    夏日的晨风,凉爽而清新。苍翠古柏笼罩着的山中小径上,令人觉察不出一丝暑气。阵阵铃声传来,一支浩浩荡荡的马队就出现在了这条小径上,马队中迎风飘舞的旗帜上,写的正是“米擒”二字。

    如此清新脱俗的景致中,忽而传来一声惊天炮响。林中雀鸟小兽纷纷逃窜,眼看着在马队前方的密林中,却是出现了一支银光闪闪的鳞甲马军。

    甲胄是银白的,衣衫是素白的,马匹是雪白的,旗帜是洁白的。这支马军,白的耀眼。

    米擒家商队中走出一位老者,对着马军拱手一礼,道:“诸位,可是又来卖茶水了?”

    马军中步出一位从头白到脚的青年秀士,拱手还礼道:“原来是米擒家的长贵叔来了,小可不才,正是来卖茶水的。”

    话罢,青年拍了拍手,果然有两名骑士抬来了一支茶桶,几支茶碗。青年说道:“十贯钱一碗茶,长贵叔给个面子,饮上三碗吧!”

    名叫长贵的老者一吐舌头,道:“前些时候还是三贯一碗来着,怎的如今变成十贯了!”

    青年叹息一声,道:“没有法子,山寨中今年添了不少娃儿,长贵叔就当是行善,多喝几碗吧!”

    忽然间一阵长笑,却是马队中一辆马车揭开了车帘,跃下几个人物来。细细看去,前面三个乃是太史昆、李乾顺、米擒子贡;后面三个,却是武松、鲁达、史进。

    太史昆上前几步,立在青年面前,道:“兄台如何称呼?借问一声,我今日若是不买你的茶水,你待如何?”

    青年谦逊一笑,道:“在下南霸东,乃是撼山寨的三当家。咱们撼山寨素来忠义,若是你买了茶水,咱们保你在贺兰山中一路平安,若是不买茶水,咱们就只好先下手为强,将你们劫掠一番,免得便宜了后面路上的同行强盗。”

    太史昆哈哈大笑,道:“如此礼节周全的劫掠方式,咱们被抢的心里也舒坦!很好,你这一桶茶水我包圆了,兄弟们一人来喝几碗,千万不要剩下了!”

    话罢,车队里果然围上一群脚夫,嘻嘻哈哈地将一桶凉茶喝了个底朝天。太史昆面不改色,随手一把交钞就递到了青年手中。那青年接了交钞,反而疑惑起来,不禁问道:“诸位,本来要你们三十贯钱就好了,如今你一把塞上了几千贯,意欲何为?”

    旁边米擒子贡开口说道:“也没别的意思,我乃米擒家族世子米擒子贡,出来熟悉熟悉商路,想要拜访一下你们撼山寨。”

    “米擒家的世子?”青年愣了一愣,道:“你乃米擒家的世子,还开口称呼我们是撼山寨?你们家老爷子没给你说过……哦,你是偷跑出来玩的吧!”

    一番话把众人说了个面面相窥,不解何意。那青年却又爽朗一笑,道:“既然米擒家的世子来了,那么诸位就快快随我上山吧!请!”

    太史昆等人将车队留在原地,换过马匹跟上青年,步入了巍巍群山中。

二十六 龙脉所在

    行了有半个时辰,一座土坯混合着木栏围起的大寨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见得青年率兵回寨,寨门上箭楼内小兵扯响洪钟,高大寨门缓缓开启,一副世外桃源般的景色顿时跃入了众人眼帘。

    绿树成荫,顽童于树下嬉戏;清泉流淌,女孩儿家在泉盼洗衣说笑。寨墙内围起的空间极大,居然是将整整一座山峰尽数圈了,山峰上开辟出层层梯田,依稀可见许多农人正在田间劳碌的身影。

    寨子正东,是一座校场。校场上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候,数百个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在平端着石锁,显然是在打熬力气。这群汉子再加上青年秀士所率领的二百马军,撼山寨的兵力仅仅露面的就有五六百人之多了。看来此寨能连连攻破郡城,绝非偶然。

    青年解散二百马军,客客气气的陪着太史昆一行游览山寨。青年说道:“我寨中,有披甲者三千之众,皆是以一敌十之辈!另有寨民八千口,男耕女织,其乐融融。”

    众人闻言,皆齐口称赞。围着山寨转了一圈,太史昆感到心旷神怡。他无意间放眼远眺,却是看见了山峰一侧露出了一角飞檐。

    这飞檐雕龙刻风,制得极为精致,远非山寨中寻常木楼竹屋可比拟的。太史昆向青年问道:“那个精致去处是何人所居?莫非是南霸天南寨主么?”

    青年面色一整,道:“非也,那里乃是前人遗留,吾等寨民怎敢在彼居住。”

    太史昆不了解古代建筑的等级制度,可米擒子贡却识得那飞檐乃是皇族宫阙的一部分。他心里惊疑,问道:“那建筑是何人遗留?劳烦兄台相告!”

    青年沉吟片刻,道:“汝米擒家也不是忘本之人,数年前饥荒,还亏米擒家的老爷子仗义援助,吾等寨民才算是熬过难关。既然如此,我就如实相告吧!那处建筑,是我大白高国历代皇帝的陵墓。”

    众人闻言,大感惊讶。李乾顺更是如遭雷击,愣了半晌,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对陵墓方向磕了几个响头,嚎啕大哭。

    米擒子贡连忙向青年说道:“想不到此处竟是我大夏国的龙脉所在!吾等臣民,欲祭拜历代先帝,还请兄台代为引路。”

    青年见李乾顺哭得真切,心里自是感动。他略一拱手,道:“此事我不敢自专,待我回去禀告一声,稍后给诸位一个答复。”

    众人点头应诺,就在原地等待。那青年一路小跑,却是向着校场方向去了。

    不多时,那青年果真急匆匆的回来了。与他同来的,还有一群捧着白衣素鞋、香火祭品的青年男女。

    众人见状,知道是青年上面的首领准许了祭拜之事。李乾顺、米擒子贡换上了素袍,太史昆几人则是退到一旁,只作旁观。

    乾顺、子贡换完衣衫,只见校场方向又开来一队百人的士兵。这百名士兵一身着装仍是已白色为主,却有金色镶边,其手中武器则是金剑、金刀、金枪、金盾、金骨朵一应俱全,看气势完全是一直仪仗队。

    太史昆见到一个区区山寨竟能拿出这样的气势,心中早已是疑惑重重。乾顺、子贡二人也是有了些许不安。

    青年对李乾顺、子贡二人说道:“米擒家乃党项八部之一,其世子祭拜皇陵,本应就是隆重之事。此仪仗百人、祭礼三十六色乃党项礼制,世子既然未曾准备,我家寨主便代劳了。”

    子贡闻言,面显庄重,连忙谢过。青年一声令下,百名仪仗簇拥着李乾顺、米擒子贡向皇陵行去,太史昆几个也随后跟上。

    行了里许路,脚下的小径就变作了石板铺就的宽阔马道。道两侧,立了许多古兽塑像与将军石俑。再行片刻,一大片巍峨宫殿就出现在了眼前,宫殿之前皆立着高大石碑,石碑环绕之中的,乃是一座汉白玉砌成的三层祭台。

    青年男女纷纷上前,将祭品一一摆放。百名仪仗环绕祭台布成队列,单膝跪下,军容肃穆。青年一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即垂立一旁。只有李乾顺与米擒子贡两个,并肩走向祭台。

    行至祭台二层,子贡便驻足不前了。此乃礼制规定,王侯贵族祭拜帝陵只能在此。可李乾顺却未停步,而是独自走上了祭台的顶端。

    乾顺这一步踏出,祭台周围百名仪仗与青年皆脸色大变。因为,能够登上祭台顶端祭拜帝陵的,只有皇族!

    青年目射怒火,刚想出言呵斥,却没曾想李乾顺匍匐跪倒,悲戚高呼道:“不孝子乾顺!虚度十七年岁月,竟是今日才得祭拜列祖列宗!孩儿不孝,罪不可恕,罪不可恕!”言罢,乾顺叩首不止!

    一语,石破天惊!这清秀的少年,名字竟然叫做乾顺!

    百名仪仗、连上那领兵的青年秀士,皆重重跪倒在地,施三拜九叩大礼!而远处那群充作侍者的青年男女之后,跌跌撞撞走出了一位身着白衫的妙龄少女。少女将三步并作两步走,直走到了李乾顺的身前,颤颤把住了乾顺的肩头。

    “你……你是乾顺么?你真的是乾顺么?”

    泪眼朦胧中,李乾顺抬起了头。这位妙龄女子眼生得很,可不知怎的,乾顺却在女子身上感触到了一种亲近,一种温暖。乾顺痴痴道:“你……是谁?”

    “我是千怜啊!”女子的眼中一直打转的泪水终于落下。“千怜,我的名字叫做嵬名千怜,你可曾听过么?”

    “嵬名?你也是姓嵬名的吗?”李乾顺的眼中满是迷茫。多少年了,除了那梁氏的走狗嵬名阿吴,李乾顺终于又遇上了一位姓嵬名的人!李乾顺执起女子的皓腕,呢喃道:“你真的姓嵬名么?这些年你生活在哪里?我们嵬名一族,还有其他族人么?”

    女子忍泪道:“我们,一直就生活在这里啊!你看这寨中男男女女,不都是我们嵬名一族的族人么?”

    “族人!都是我的族人!”李乾顺的心,顿时剧烈跳动起来!他缓缓站直身子,放眼向祭台下方望去!

    那百名银甲士兵,早已拜倒在地。为首青年秀士高呼道:“族臣嵬名千良,拜见皇帝陛下!”

    “族人!都是我的族人!”李乾顺的内心,澎湃不已!多少年了,他一直忍受着孤独,谁曾想,今日就能遇上了这一寨近万名族人!

    那女子终于是止住了哭泣,揽着乾顺肩头,破啼为笑道:“乾顺,你知道你该怎么称呼我么?”

    感受着心中那份温暖,李乾顺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眼前这位可亲的女子,与自己有着一种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

    女子莞尔一笑,柔声道:“在你没出生之前,我名中的‘千’字,却是与你一样的‘乾’字,待你出生起了这个名字后,我才因避讳改成了‘千’字。我啊,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呢!”

    “亲人!你是我的亲人!”李乾顺心中一阵激动,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们始终未来寻我?是梁氏,一定是梁氏在迫害你们!”

    女子轻轻一叹,道:“乾顺,这事说来话长,不如咱们回寨里去吧,我细细讲与你听可好?”

    李乾顺连忙点头,嵬名千怜扬起手臂,高呼道:“千良,你早走一步吩咐族人准备接驾,其余人,恭迎圣上回寨!”

    嵬名千良与那些士兵应了一声,分头行事。太史昆按捺住心中的惊诧,也跟上了李乾顺一行。

    这么短的时间,想弄出个盛大的接驾仪式自是不可能的。青年秀士嵬名千良不过比李乾顺一行早到大寨片刻时间,它能够做到的,无非是招呼人弄点茶水点心,将大寨议事堂粗略打扫一番,如外,再派人召唤寨中诸位主事头领快来面圣。

    当太史昆、李乾顺几人随着女孩儿千怜来到议事堂时,堂中已是聚集了包括千良在内的三位青年将领。千怜一一引见,这三位的名字乃是嵬名千温、嵬名千良、嵬名千恭。

    李乾顺暗暗想来,这三位的名字加上自己名中的一个‘顺’字,可不正是‘温良恭顺’四字么?如此说来,这三位青年居然是自己的……

    想到此处,李乾顺对三人拱手道:“原来三位皆是我的兄长!乾顺失敬了!”

    三人闻言,竟是一脸恐慌。千良一路护送李乾顺上的山,与他算是相熟几分,此时他连忙答道:“陛下面前,岂敢已兄长自居?须知陛下自登基那一日起,就无人敢称作是陛下的兄长了。

    我等三人,是亲兄弟不假。但我们的父亲是先帝的兄弟,若是按民间的说法,我等与陛下算是堂兄弟。”

    闻得眼前三人果真是自己的兄弟,李乾顺与他们三人自是又亲近了许多。李乾顺问道:“如此说来,宅内万余男女,皆是姓嵬名的了?”

    千良摇头笑道:“他们哪敢用嵬名这个姓氏呢?嵬名一姓,乃是我们家族主枝才配称呼的,寻常族人,却是只能用‘拓跋’为姓!”

二十七 咒怨

    李乾顺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党项王族本就是拓跋氏,在唐时,拓跋氏的族长被赐姓为李,宋初,赐姓赵;而后经继迁、德明两代人的努力,党项族终于立国,在元昊坐上皇帝后,便弃掉李、赵两赐姓,又因他想与寻常拓跋族人有所区别,所以自称为嵬名。综上所述,嵬名这个姓氏,实际上才出现了几十年而已,甚至像是乾顺这等爱好汉家文化的后代,更是喜欢自称“李”姓。

    正说着话,自打堂外快步走进了一位年约五十的老者。千怜、千良等人见了这位老者皆恭敬行礼,一番言语后,太史昆、李乾顺这才明白,原来这位老者便是大寨中的主事人、千良三兄弟的父亲、李乾顺的伯父嵬名丙苏。

    老者嵬名丙苏见到乾顺,自是一番感慨。他几次要行三百九叩大礼参拜乾顺,却都被乾顺制止了。老者谦让众位落座,便讲起了这座大寨的来历。

    原来此寨中的兵丁,竟然就是太史昆此前在情报中所知晓的那支皇室亲卫队。这支卫队目前的责任,便是看守皇陵。不过,这支卫队在数十年前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杀生军”。

    嵬名一族的这三千杀生军,实际上在夏国也算不上什么秘密。甚至在种师道获得的军情中,都有所记载。至于夏国国内梁氏、仁多氏等大氏族,更是清楚的知道这支军队的存在。不过由于杀生军向来低调,从来未曾踏出过皇陵一步,因而梁氏也就懒得去理会。

    太史昆听得稀奇,问道:“如此说来,你们这些年的给养就是依靠抢劫往来客商么?”

    老者嵬名丙苏笑道:“到了如今,想必诸位也明白了。憾山寨便是杀生军,杀生军便是那憾山寨。

    憾山寨此名,本是没有的,数十年来来,我们杀生军只是依靠着屯田耕种过活的。可是十几年前大旱,寨中颗粒无收,无奈之下我们才借名憾山寨,洗劫来往客商、还攻破了几个郡县。后来米擒家的族长米擒伯瑜亲自上山,意欲花钱赎买被我们劫掠的商队。

    咱们本想与老爷子会个面,从他手里面弄些财物,没曾想伯瑜老爷子火眼金睛,倒是瞧破了咱们杀生军的本来面目。还好老爷子对我们嵬名一族仍保持尊重,不但没有说与梁氏反而出钱出米帮助杀生军度过了几个灾年。这也就是咱们对这位米擒子贡客气的原因了。”

    太史昆闻言,道:“如此说来,您就是那个匪首南霸天了?”

    嵬名丙苏摇头笑道:“我乃一介生,素来专修文史,岂会武功?南霸天,是我长子千温装扮的,而南霸天两个得力手下南霸东、南霸西,则是千良与千恭装扮的。”

    众人闻言,皆感到好笑。李乾顺又是问道:“为何我嵬名一族要隐藏在帝陵之中,却单单留下我一个人在宫中孤单呢?”

    嵬名丙苏叹了口气,却又讲出另外一段往事。

    原来在七十年前,乾顺的曾祖元昊自立为帝,开始征战四方。他东与大宋交战、北与辽国交战、南与吐蕃诸部交战、西与西州回鹘交战。如此一连战了十年,少有败绩,终于建立了今日的夏国。

    十年血战,元昊屠杀的性命不可计数,渐渐的,元昊竟是步入了魔道,极度嗜杀。四方战罢,他又在夏国内颁布秃发令,命国人将发式皆要修剪成秃顶的模样。可是这头发剃了再生,哪里是这么容易剃干净的?那穷苦的百姓家中连个铁钉都没有,又哪来的快刀剃发呢?谁知元昊不管不顾,只要是见到有秃发不净者,皆处以极刑,年余下来,他竟是又在国内屠杀了数万百姓。

    这时,有得道高僧觐见元昊,劝其止杀念、脱魔道,吃斋念佛,潜心向善。杀人成性的元昊哪能听进去这些?于是他又下令将高僧焚烧。

    高僧临死前,仍是苦苦相劝:若元昊仍是继续杀戮,不但自己要命丧亲人之手,且他的后代将会代代活不过三十岁、代代受人奴役。

    元昊不以为然,亲自动手焚化了高僧。没曾想,时间仅过了一年,高僧的话便灵验了。

    元昊子嵬名宁林格挥刀杀父,将元昊四肢砍断、五官尽毁,元昊流血不止痛极而亡。宁林格随后被处死,死时不满三十岁。

    元昊幼子谅祚继位,因其年幼,被没藏氏胁迫,后被梁氏胁迫,死时二十一岁。

    谅祚子秉常继位,又被梁氏专政,其死时,二十六岁。

    再然后,就轮到李乾顺了。他活了一十七年,被梁氏控制了一十七年,看他如今这模样,如果没有太史昆的帮助,恐怕过不了几年就会忧愤而死。如此说来,这高僧的话还真是没有半点虚妄。

    不过,当时高僧的话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相信的。自从元昊命丧亲子手中,那时的嵬名一族族正就已经坚信了高僧的预言。他率领着血腥罪孽最为深重的元昊亲兵“杀生军”,离开了繁华的兴庆府,一心隐藏在了贺兰山帝陵之中,号令杀生军不得外出,潜心忏悔,以求洗刷往日的罪孽。这也就是今日这支守陵军的由来了。

    几十年过去,昔日的老族正已经换成了今日的嵬名丙苏。而军中的将领们,也已经由千良这一代来担任了。可是每日忏悔的传统他们却是不敢相忘,也不敢离开帝陵回到兴庆府去,只是盼望着有一天,上天能够宽恕元昊的罪过,使他的后代不必遭受奴役、早逝之苦。

    一番前事讲述完毕,老者嵬名丙苏怜惜的瞧着李乾顺,叹道:“虽然我们没在陛下身边,但陛下的安危我等从不敢忘!我们这些族人,日日焚香祷告,正是盼望着陛下能够脱离奴役之苦,从此长命百岁呀!前些日子老太后已经死了,不知陛下近来可安好?”

    李乾顺面色惨淡,又将梁蝶花乱政、求助太史昆、建立怀仁堂等事端与嵬名丙苏讲了一遍。丙苏闻言,哀叹不断,只说是先人罪孽还未赎还。

    众人一番言语,直把嵬名千怜气了个蛾眉倒竖。原来千怜乃是先帝李秉常与宫女所生,因惧怕梁氏嫉恨,因而在千怜幼年时便将她送到了杀生军中,由丙苏抚养。千怜与乾顺乃是同父的姐弟,如今她听闻了弟弟痛苦的遭遇,心中岂能不恨?

    千怜含怒,把乾顺皇帝的身份也就暂且抛在了一边,只听她愤恨道:“弟弟!早先我不知道你的苦楚,还当是你在宫中享福!如今让我知晓了你这些年受得欺辱,姐姐我岂能坐视不理?我这就带上三千杀生军,直接血洗了梁氏满门,屠尽仁多、没藏、野利几族,与你复仇!”

    乾顺闻言,心中虽是感动,却依然是顾全国体,道:“姐姐,若是要刀兵相见,我在种师道那儿就借到兵了。之所以不这样做,还是怕一番内战过后,咱们大夏血流成河、山河残缺,伤了元气而已!所以,一味屠杀并不是复位的好办法。”

    太史昆接口道:“没错。若是杀光梁氏等人便能解决问题,我手下的儿郎们也能做到。只是这样一来,乾顺所信仰的仁义便荡然无存了。所以,复位这等事还是用脑子的好。”

    “咦?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没脑子吗?”千怜火冒三丈,道:“你就是那什么佣兵的头领太史昆了?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样用脑子助我弟弟复位?”

    太史昆耸耸肩,道:“也没什么啦,无非是让乾顺彰显仁义,收心天下而已罢了。”

    “仁义?”千怜冷笑道:“说的轻巧!完全是大空话!难不成你打算苦口婆心劝说梁氏交出朝政么?”

    太史昆笑道:“事总要一步一步嘛!我这计谋,其繁复程度无法形容!而眼前要走的这一步呢,就是请杀生军打着撼山寨的旗号,帮我们怀仁堂演出戏。”

    “演戏?”千怜。千良几人面面相窥,惊疑道:“这戏怎么个演法呢?”

    太史昆道:“说来也简单,就是请你们在山脚下搭建一个木寨,到时候假装败给我们怀仁堂,再一把火烧了木寨就成!”

    “假装输给你?让我杀生军假装输给你?”千怜瞪大了眼睛,摆手说道:“没门!绝对没门!”

    “小丫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太史昆撇了撇嘴,不理会千怜,却是对嵬名丙苏说道:“您说,这事儿怎么样?”

    丙苏苦笑一声,道:“能帮上陛下的忙,我是一万个乐意的。只可惜,寨中民政我说了算,杀生军的军政我说了却是不算。”

    太史昆又将目光一一扫过千温、千良、千恭,只见他们几个居然也是期期艾艾,面带愧色。最终,还是千良说道:“不瞒太史兄弟,其实我们几个,也不能做了杀生军的主。我们杀生军有个规矩,谁的功夫最好,谁就说了算。只可惜我们几个兄弟不成器,在军中功夫不是最好的,因而……”

    太史昆问道:“那如今杀生军中是谁的功夫最好呢?劳烦诸位引见一二可好?”

    千良面带尴尬,将手往旁边一指,道:“如今我们杀生军中功夫最好的便是她,太史兄弟想要调动杀生军,还是问她好了。”

    “竟然……是你!”太史昆看着冷笑不止的嵬名千怜,牙根不由得一阵发痒。

二十八 为帅者

    “太史昆,你就省省吧!我杀生军立军六十余年,从未尝败绩!想让我们假装输给你,门也没有!我丢不起这个人!”

    太史昆听了千怜这般说法,爽朗一笑,道:“傻丫头,让你假装输给我是为了你好!以免动真格的我手下伤了你!可你倒好,不但不领情,还嚷嚷什么丢人!”

    千怜一听这个,眼睛瞪得更大了。她又好气又好笑得说道:“明明是你怕了我杀生军,特地来求我们配合你演戏,怎的又成了照拂我了?真是笑话!”

    太史昆摇头道:“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小瞧了天下英雄!要不,咱们试试?单挑群殴由着你选!”

    太史昆这番话,却是将两军对阵的战斗变成了斗将。千怜阅历尚浅,还真的是没能转过这个弯来,顺口就说道:“比就比!来,就你我二人,单挑!”

    “和我单挑?你还不够格!”太史昆笑道:“我们这伙兄弟中,以我为长!而你们寨中,却是以嵬名丙苏老先生为长!我要单挑,须得与老先生过招才不**份!”

    千怜怒道:“什么?我伯父是读的文士,根本不通武功!你怎的好意思找他老人家动手比武?”

    太史昆无奈道:“没有法子呀!我们出来混的,最讲究的便是‘身份’二字,你身份不配与我交手,我有什么法子呢?不如这样吧,咱们将对将,我身后这三位将领,你随意挑选一人过招罢了!”

    千怜被太史昆绕的七晕八素,还真就向太史昆身后望去。只见太史昆身后,果然就立着三位器宇轩昂的好汉。

    中间一位,乃是武松。武松自学了艾虎的刀谱,受益良多。此时他不过是负刀而立,却是有一股凌厉的刀气自他周身散发而出。打眼一瞧,武松整个人竟是与弑神刀融为一体,威严无比,千怜放眼看去,竟是不敢与他相斗。

    右边一人,乃是史进。只见他衣口敞开,五颜六色的花绣大半露在外面。一双桃花眼紧盯着周围侍女的胸脯翘臀猛瞅,泼皮无赖的扮相一览无遗,令人望之生厌。千怜虽说有胜过史进的信心,可又怕动起手来遭他轻薄,自是也不想选他。

    而左面一人,正是鲁达。

    好个鲁达,头裹青花巾,身穿武士服,肌肉虬扎、浑然正气,好一副英雄模样!

    千怜见状,玉手一指鲁达,道:“好吧,我就与你一战!”

    “我?”鲁达一愣,道:“怎么在你的眼中,我是最弱的一个吗?”

    千怜不做解释,沧浪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吒道:“废话少说,接战吧!你若是胜了,我杀生军就陪你演出戏;可你若是败了,哼哼……”

    “少说胜败之后的事儿,我只管着打,不管着谈条件!”鲁达怒气冲冲,道:“小丫头,我只问你一句,在你眼中,我是最弱的一个?”

    千怜哪敢说是怕被史进轻薄,因而才选的鲁达呢?她只好咬牙道:“就算是吧!别扯没用的,你快亮兵刃吧!”

    “竟然被人看轻了!”鲁达勃然大怒,吼叫道:“爷的兵刃,向来是摸起什么用什么!我看,今儿大爷我就用屋中这杆木柱吧!”

    话罢,鲁达一把抱住了议事堂内支撑房梁用的圆柱,洪喝一声,发力一拔!只听轰隆一声响,成年人合抱粗的木柱竟是被鲁达拔了个四分五裂!

    咔嚓嚓!木柱折断,议事堂大梁少了些支撑,顿时歪了几歪。屋梁上碎石烂瓦哗啦啦洒下来不少。堂内众人见状大惊,纷纷躲闪。武松、史进两个赶忙护住太史昆、米擒子贡;千温、千良、千恭三兄弟却是将嵬名丙苏与李乾顺护在身下。

    一把抱碎木柱,这是喝得何等神力?直把嵬名千怜惊了个目怔口呆。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鲁达抱碎了一根木柱,居然恨恨说道:“这什么木柱啊,都朽了!真晦气!大爷我再换一根拔来用!”

    话罢,鲁达果然又抱起了另一根圆柱,嘿哟哟一阵发力!眼见着,这根木柱又是裂开了纹,议事堂大梁随即跟着一阵晃动。

    嵬名丙苏叫苦不迭,连忙大喊道:“鲁英雄住手!我们认输了!你千万莫要再拔了!”

    鲁达高声叫道:“老先生你莫要开口相劝!今日我不把这个小丫头打得亲口认输,决不罢休!”

    嵬名丙苏赶忙又对千怜道:“怜儿!快些认输!莫要让这个莽汉再发疯了!”

    千怜嗔道:“还没开始打呢,我怎么能认输?伯伯你放心,待会儿我用上黄雀穿林的轻身功夫,不见得就会输给这个家伙!”

    “哎哟!你瞧他的劲头,怕是等不到你俩开战,他就将咱们大殿给拆碎了!怜儿啊,你有轻身功夫,能逃的出去,可是我与你乾顺弟弟呢?还不得被活埋了啊!所以说,你快快认输!”

    “唉!好生可恨!”千怜跺了跺脚,只好将手中长剑往地下一丢,恼怒道:“好了,你不要再拆屋子了!我认输便是!”

    鲁达哈哈一笑,放开圆柱,掸了掸身上尘土,笑哈哈问道:“怎的,小丫头你可是输的心服口服?若是不服,咱们尽可再战!”

    “服,服!心服口服成了吧!”千怜一张粉嫩的小脸,如今已被气歪了鼻子。

    “哈哈,既然服了,本大爷就放过你吧!”鲁达转过身来,向太史昆一拱手,道:“昆哥,鲁某幸不辱命,已将那雌儿降服啦!哈哈哈!”

    “吱嘤~”鲁达这一嗓子,彻底把千怜气哭了。

    时间流转,六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天一早,兴庆府西北百里外、贺兰山角的一处峡谷前热闹非凡。仔细看去,竟是驻扎了一大队骑士。

    骑士簇拥之中的,是一辆雪白的四辕马车。马车的华盖开启着,车内端坐了一位身披霞彩凤袍的女子。这身衣裳,绝对扎眼的不得了,若是要问这女子的面貌,可就无人说得出了,因为这个女子,竟是戴了一副紫金面具,将一张面孔罩了个严严实实。

    在夏国敢于穿凤袍的,当然只有梁蝶花一个人。而梁蝶花此次离宫百里来到这么一个大山沟,则是为了做评判者,梁园怀仁堂十八名学子武科大试的评判者。

    峡谷前的骑士,分了了两拨。五百人的那一队,乃是皇后梁蝶花的亲兵,他们围成一个半圆,列在梁蝶花车驾三十步外。

    而二百人的那一队,就是今日应试的学子了。

    好一个怀仁堂十八小将,军姿英武!十八位学子,个个精心打扮过,有执青龙偃月刀的,有执凤翅鎏金镗的,有执方天画戟的,有执擂鼓翁金锤的,一一看去,竟是三国名将与唐初好汉的经典扮相各自占了一半。不过看在梁蝶花的眼中只是觉得小将们威武养眼,却不一定能琢磨出出处。其中原因么,这些扮相都是太史昆从现代漫画中扒下来的,你让千年前地夏国皇后如何识得?

    十八名小将身后,是一百八十名士兵。这些士兵,人人黑甲黑马,黑头盔上插着大红公鸡毛,这个扮相,乃是太史昆根据现代电影《英雄》中秦军造型设计的,那精神头自是不用多说。

    小将身前,立着一位十足的超级帅哥。这帅哥么,一身灰黑布袍可谓低调,可恰恰是这身布袍,却正好突出了帅哥的英俊。帅哥不是别人,正是朱大贵。而大贵这身打扮,也是太史昆煞费苦心设计的。

    本来作为一个兵法家的穿着,太史昆设计的第一套方案乃是《战国》中红雷哥的扮相。无奈那身白袍披在人身上,怎么看怎么像个精神病,实在是傻得冒泡,于是乎太史昆只得选了第二套方案:《墨攻》中的华仔大叔。

    耀武扬威完毕,朱大贵双眼皮一眨,拱手向梁蝶花说道:“怀仁堂十八小将请战!”

    梁蝶花道:“准!”

    朱大贵好、华丽丽转身,羽扇一摇,道:“众将士,依计而行!”

    战鼓隆隆响起,十八小将齐齐唱了声诺,提马欲扬鞭,却没曾想正在这时,后队中突然响起了一声:“等一等!”

    众人回眼望去,只见道路上慢吞吞来了一队骑兵。当先一个少年将军,吊儿郎当,头盔挂在马脖子上,金灿灿的胸甲敞开了一大半;身后十名骑士,个个魁梧壮硕,彪悍无比。

    少年催马过来,理也不理朱贵,却单单只给皇后施了一礼,笑嘻嘻说道:“姑母,我爹让我来跟着怀仁堂考!”

    原来这个少年,却是梁乙尧的次子梁乙魁。如今他哥哥梁乙冠正随着一品堂参考,想必中个头名不成什么问题。梁乙尧派次子跟着怀仁堂考的目的,一来是看看太史昆有多大能耐,而来也想将怀仁堂的头名揽入自家怀中。

    梁蝶花淡淡回应道:“此战为帅者乃朱先生,你要跟着考,先要问过他。”

    梁乙魁笑嘻嘻说了声好,立刻招呼手下骑士往怀仁堂军阵中走去,根本连问也不问朱大贵。朱大贵微笑着让开道路,任由梁乙魁走过,口中却是念道:“鼓鸣而将不至,按律令,斩!念其年幼初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一百,赶出军中!”

    “你说什么!”梁乙魁猛然回头,目露凶光,厉声道:“你敢!”

二十九 哥不是白叫的

    “噤声!”梁皇后一声叱,止住了梁乙魁。而后面向朱大贵,道:“朱先生,你看……”

    朱大贵轻摇手指,笑道:“我为客卿,只有念念律令的份儿,却没有执行律令的权利。所以么,皇后娘娘想要问的事情,就莫要向我开口了。这事儿,得问您自己。”

    皇后闻言一凛,道:“我明白了。”话罢,梁皇后唤过梁乙魁,令其下马解甲跪地,问:“你可知今日几时开试?”

    梁乙魁见状也有些慌了,忙道:“姑母,是……巳时还是午时来着……”

    梁皇后摇摇头,又问梁乙魁手下骑士:“你们呢?可知几时?”

    骑士首领道:“回娘娘,辰时三刻。”

    皇后道:“你既然知道,可提醒过主将么?”

    “这……这……”骑士一阵支吾。

    “很好,很好。”皇后道:“梁乙魁杖责二百!一百杖,是军法,一百杖,是家法!行刑完毕,逐出军中,回家面壁三年思过!尔等十名家将,明知主上犯错却不知提醒,实为惑主奸仆!统统斩了!”

    令毕,一伙亲兵冲上前来,捉了梁乙魁一伙,打的打杀的杀,好不血腥。皇后目视行刑完毕,将目光又看向了朱贵,却不曾想,皇后的目光恰恰与朱贵的眼神碰在了一起。

    那是一道什么样的眼神!三分,是知遇之恩;七分,是炙热的爱慕!皇后紫金面具下的面孔,竟是不由得一红。梁皇后定了定心神,柔声道:“众爱卿,上阵吧!”

    战鼓轰鸣,马蹄阵阵,怀仁堂十八小将率领百八骑士,奔腾而出!只见他们的队伍不停变换着队形,一会儿摆出个S形,一会儿摆出个B形……啊不,一会儿摆出个九曲长蛇阵,一会儿摆出个双回燕翼阵,杀气腾腾,荡气回肠!

    不一会,十八小将已是接近了敌军的山寨。敌军的山寨是个什么模样呢?从外观上看,是矗立在峡谷之中的一道十丈高木墙,雄伟无比。不过小将们都知道,这个木墙千万不能攀爬,因为这是树枝搭起来的。别看木墙上有模有样站了几个弓箭手,人家那弓箭手脚底下可是踩了梯子的。

    十八小将纵马狂奔,转眼来到城前百步处。城头上一阵梆子响,箭如雨下。诸位看官千万不要以为因为是演戏杀生军就胡乱派出一些弓箭手应付,人家杀生军派出的弓箭手绝对都是些百步穿杨的主!你想想看,一刻时光,射出两千只羽箭,箭箭擦着人头皮过去,愣是没伤到一个,这是何等能耐!如此造就出的视觉效果,绝对比后期制作添加的特效正点许多!

    “当里个当,当里个当,当里个当里格当里格当!”太史昆翘着二郎腿,口中念念有声。

    此时的太史昆,正与李乾顺端坐在数百步外的树荫下。小皇帝李乾顺今日穿了一件布衣,头上亦是只绑了一块头巾,看上去与寻常百姓没有丝毫区别,只有腰间隐隐露出的那一方玉玺才能显示出他的与众不同之处。再看不远处众人拥簇中的那位金面凤袍女子,他二人哪里像是一对夫妻?

    “我能称呼你一声昆哥吗?”李乾顺冷不丁问出一句话。

    太史昆手打拍子,随口说道:“无妨无妨,御弟你直管喊就是了。”

    李乾顺撇撇嘴,道:“你口中当里个当的念个不停,是什么意思?”

    “配乐咯!”太史昆笑道:“这么精彩的古武大戏,怎能没有配乐呢?”

    李乾顺摇了摇头,又问:“朱大贵有什么法子接近梁蝶花那妖妇?我怎么瞧他光站在哪儿摇头晃脑的,却不上前搭话?”

    太史昆道:“我也不知道啊!大贵他说了,泡妞这种比较有内涵的事儿请外行人走开!哎,御弟,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可又开不了口,好生郁闷呀!”

    李乾顺翻了个白眼,道:“太史昆,你又不是我大夏子民,就尽管拿我当个普通人来看便成!你可以叫我声兄弟,也可以叫我乾顺,御弟两个字,就免了吧!御弟这两个字,是我称呼别人时用的……唉,反正就是听着别扭!你有什么事就赶紧的问吧!我没那么多讲究!”

    太史昆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乾顺小兄弟,我就是想问问,你跟那个梁蝶花,圈圈叉叉了没?”

    “什么叫圈圈叉叉?”

    “嗯……就是房中之事咯!”

    李乾顺小脸一红,恼怒道:“没有!”

    太史昆鬼鬼祟祟将脑袋又往李乾顺身边靠了靠,小声道:“眼看着自己还没碰过的媳妇被别人泡,你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呢?”

    “太史昆!”李乾顺恼羞成怒,一蹦老高,吆喝道:“我要和你单挑!”

    “嘘……”太史昆手指一摇,莞尔笑道:“御弟快看,大戏开始啦!”

    轰隆隆,木墙后也响起了隆隆战鼓声。两片木门摇摇晃晃的开启,自打门内奔出一大队马军来。眼看这队马军上的骑士,怎得一个彪字可以形容!什么长刀蛇矛,什么鳞甲钢盔,这队骑士根本不屑于使用!骑士们个个光着膀子,露出黑黝黝的健壮肌肉,手中武器,清一色长柄大斧。

    这队骑士,足有三百人!不过十八小将齐齐一声喊,竟是变换了阵型,摔着二百家将摆出了一个圆阵,反将三百骑士包围起来,大占上风。

    也许是敌军统帅瞧出了十八小将的勇武,只听得木墙后又是一声炮响,门内奔出整整三十六员战将。这三十六员战将,两个对上一个,与十八小将厮杀起来。

    “啧啧啧!子贡这小子有点水平呀!”太史昆捏起茶盏咂了一口,悠然道:“几天前,这小子连马都骑不顺溜,这才几天,居然都会蹬里藏身了!”

    李乾顺笑了一声,道:“他那哪里是蹬里藏身!他临上阵前怕坠马丢了人,所以就将自己捆在马背上了。看他这个情势,乃是从马上跌下来了!你瞧,我姐姐假装着拿枪刺他,不是又将他托上马背了么?”

    太史昆抚掌大笑:“可不是么!经你这么一说,我也瞧出来了!哎,对了,子贡这般与你出力,是不是意味着米擒家站到你这边来了?”

    李乾顺摇了摇头,反问道:“你可知道米擒家是怎样挑选世子的么?”

    太史昆道:“愿闻其祥。”

    乾顺道:“生意人眼中最看重的就是钱,选世子呢,就是比比谁会赚钱。米擒家有资格做继承人的,一人给十万贯钱,一年时间……”

    米擒家的这个法子,却是与犹太人的做法差不多。太史昆微微一笑,接口道:“谁赚的最多,谁就是世子,对吗?”

    乾顺哈哈一笑,道:“错!谁赚的最多,谁就执掌米擒家钱庄;第二的,执掌矿场;第三的,执掌店铺;第四的,执掌商队;第五的,执掌田产;第六的,执掌库房……最后一个么,当世子!”

    太史昆闻言一愣,不过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他叹道:“原来如此,所谓世子,就是当做质子来用的。而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本钱,执掌了钱庄的那个人,才是米擒家真正的家主。”

    李乾顺道:“正是如此!子贡那时候年纪小,赚钱当然赚不过另外几个继承人,无奈下做了米擒家给梁氏的质子。不过他并不甘心,因而想押宝在我身上,盼望着我能重掌大权,他也好有个翻身的机会。”

    太史昆眨了眨眼睛,道:“我倒是宁愿相信,子贡他是真心想与你做朋友的。”

    乾顺沉默片刻,淡淡说道:“胜了,我与他是君臣,败了,呵呵,我唯有一死。朋友这两个字,没机会的。”

    太史昆拍了拍李乾顺的肩头,突然说道:“对了,你刚才叫我昆哥了是吧!”

    乾顺道:“怎么?你担不起么?”

    太史昆笑道:“我岳丈还叫我昆哥呢!我都没说担不起这三个字!你这么个小孩,我有什么担不起的?我太史昆做人大哥,向来不是白做的,这么着,我给你个承诺,无论事成与否,我保你一条命。”

    李乾顺盯着太史昆看了良久,长舒一口气,道:“昆哥,你这话一说,我险些丧失了争夺朝政的志气。有时候我想想,每日里坐在你天京城的海边吹吹风享受一下日头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呢!”

    “哈哈哈,才多大点的孩子,居然口气这么老道!”太史昆哂笑一声,手指战场,道:“看看你嵬名一族的汉子们,可是在为了你挥汗如雨呢!咦?你姐想要干什么?怎的策马狂奔起来了?”

    战场上果然冲出了一位英姿飒爽的骑将,正是嵬名千怜。别看她是名女子,骑术却是精湛无比。配合座下一匹神骏,眨眼的功夫,她居然奔出了数百步,探臂张弓,箭矢对准的,正是雪白马车上的梁蝶花。

    太史昆猛然站起,惊呼道:“不好!你姐姐发飙了!这丫头是想杀了梁蝶花与你出气!”

三十 唐突佳人

    “嗖!”拇指微颤,雁翎箭如流星般激射而出!八十步距离,箭矢如虹!

    梁皇后身后五百亲兵,皆惊呼出口,却无一人能来得及上前救护!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飞身扑上,死死压在梁皇后玉体之上。“扑哧”一声,箭矢恰好射到,径直钉在了那道黑影肩头上。如果此时可以来一个慢镜头回放,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此黑影正是风流倜傥的清河郡马朱大贵!

    千怜这一手,将怀仁堂众人惊了个不轻!子贡连忙拍马上前,举起两只灯笼改装的巨大金锤来斗千怜。嵬名千怜与子贡应付两招,长叹一声,恨恨离去。

    “朱先生实乃英雄也!”李乾顺见梁蝶花没死成,一时也说不出是遗憾是庆幸,只得怔怔说道:“先生为了我的大事,竟然用上了苦肉计!待朕复位,定要重重赏他!”

    “什么苦肉计!剧情里没这一段!分明是你姐发飙了,这个你得赔偿!”太史昆揪着头发,慌忙喊道:“巧音,巧音小弟!赶紧过去看看大贵!快去!”

    鲜血涓涓流下,溅得马车上朵朵嫣红。淡淡的苦橙花香味弥漫在皇后的鼻腔,虽然她无法知道这种后世被称作“古龙香水”的味道助纣为虐夺走了多少少女的贞洁,可她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致命的吸引力。湿热而又粗狂的气息吹拂过她的耳旁,她的小腹中无法抑制的升起一股热流。那个充满磁性的嗓音轻轻一声呻吟,令她不由自主地舒展了一下双肩,然后,她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呢喃声:“朱某,唐突佳人了。”

    “没关系的,你可以的……呃!”皇后咬了咬舌尖,连忙改口说:“情非得已,朱爱卿莫要自责,恕你无罪!”

    “谢……谢恩……”

    两个艰难吐出,梁皇后随即就觉察到了身上的沉重。那个男人,竟是在自己身上昏迷过去。她依依不舍再次感受了一下胸部传来的充实感,终于是说道:“传御医!”

    顿时,一伙白发苍苍的糟老头子将朱大贵包围。巧音小弟挤了许久,终于还是没能挤进去,眼睁睁的瞧着朱大贵被人打包装车,一溜烟驶向兴庆府方向。

    战场上,古武大戏演绎到了最**。三十六员敌将连上三百名敌骑哪里是十八小将的对手?坚持了半个时辰,敌人一窝蜂般的退回了木墙后。小将们暴吼连连,率军随后掩杀,尾随敌军闯入了木寨。

    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不断在木寨中响起,又过了片刻,木寨里升起浓浓黑烟,火光冲天而起。

    战火纷飞中,木墙上显出一个沧桑的身影。乌金冠、墨雕甲、一双擂鼓瓮金锤,这个打扮的,不是唐初变态李元霸,而是怀仁堂十八小将之首米擒子贡。他手提一个焦炭状人头型物体,放声大吼道:“臣,幸不辱命!斩匪首南霸天头颅在此!”

    随即,众兵丁齐声高呼:“斩敌将者,米擒子贡!斩敌将者,米擒子贡!”

    三百步外,乌金面具下传来淡淡懿旨:“怀仁堂演武,冠者,米擒子贡!授三品顶戴!中者,西壁如意、麻骨山虎等十人,授五品顶戴!其余参试七人,战功亦是赫赫,同补中,授六品顶戴!”话罢,皇后招了招手,五百亲兵围起阵势,簇拥着皇后车架班师回朝了。

    “啧啧啧,很舍得封赏嘛!你们说这是我太史昆编戏的水平高呢,还是朱郡马苦情美男计所致?”

    李乾顺撇了撇嘴,道:“这是梁蝶花那毒妇没见识!”

    太史昆笑了两声,转头向秦暮成问道:“对了老秦,买提江那边是怎么个情况?”

    秦暮成道:“说来也巧,徐宁在怀州做盐枭,恰好就认识这个叫做买提江的盐盗,因而很快就找到了他。咱与他一通信,他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考试试题了。

    原来梁乙尧早就在他身边埋下了内鬼,撮合他今日去梁家盐矿里盗盐。若是没咱们通气,他真的去了,恐怕今天就死定了。我给他说了,让他去天京城避祸即可。”

    太史昆点头道:“如此说来,一品堂今日要扑个空了。”

    秦暮成道:“也未必!徐宁有心要戏耍一下一品堂,就暗地里给了买提江三十颗地雷。好像……买提江临跑路前将地雷都埋到梁家盐矿里了。”

    “三十颗地雷?”李乾顺等一干听众顿时睁大了眼睛,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大片残肢断爪。

    “哎。”太史昆唏嘘道:“可惜了夏国一掐花骨朵了……”

    皇后车驾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米擒子贡一伙却是还没回来。太史昆等得不耐烦,叫上众位兄弟去木寨中寻人。

    进得木寨来,发现杀生军的演员们早已经从山后小路撤退了。木寨中几大堆掺了狼粪的柴草还在冒着滚滚浓烟,米擒子贡被那一百八十名家将围在当中,不停的解释什么。

    看见太史昆,米擒子贡像是发现救星一般,甩开百八十名家将跑了过来,一番言语,太史昆才算明白了他们一伙人闹腾的是什么事。

    原来这一百八十人根本就不是十八小将家中的武士,而是常年穿梭于夏国与黑汗国之间的一支商队。子贡许下了他们一人三贯钱的酬劳,他们这才披挂上阵充当了一把群众演员。如今这场戏算是演完了,子贡便拿出交钞来酬谢他们,没曾想这伙黑汗人不识得交钞,一个劲的只收现银,一来二去倒是险些将子贡群殴了。

    太史昆闻言,暗笑一声,叫过商队头领,随手拍下一张千贯交钞,道:“若是要交钞,这张你拿去;若你真不识得交钞,我这就掏兜给你凑上五百四十两纹银,保准一分一毫也不多给你。”

    商队头领一把夺过交钞,憨笑道:“一千贯钱就是一千两银子,俺怎能不要多的要少的呢?谢谢大爷们赏饭吃,今后还有这种捡钱的买卖,尽管来找俺!”话罢,首领招呼手下立刻走了。

    子贡气闷,大叫:“哎?他不是方才还不识得交钞么?这一会儿工夫,怎的连交钞银两的汇率都明白了?”

    太史昆笑道:“大宋的交钞通行遍天下,他个做生意的岂能不认识?不过是想多要俩钱罢了。若是方才你做出不要就什么也没有的架势,他定然就会拿交钞走人了。”

    子贡闻言苦笑道:“真想不到,我乃生意世家的子弟,却连一个跑单帮的商贩都看不穿。看来我还真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就会看明白许多事,经历的人多了,自然也就会看穿许多人。”太史昆安慰道:“你整日待在梁园中,眼界毕竟还是狭窄了。待到这些事端完了,你多出去走走就是了。”

    众学子听到太史昆这番话,皆是暗暗点头。

    李乾顺将太史昆扯到一旁,低声道:“如今朱大贵已经混进宫了,下一步我们怎么做?”

    太史昆笑道:“下一步么,投饵。”

    乾顺道:“怎么个投法呢?”

    昆道:“今儿什么日子了?”

    乾顺道:“正是六月二十八。”

    “那就七月初七好了。”太史昆道:“今晚上咱们回怀仁堂来个庆功宴,宴会上你放出话去,七月初七,你退位禅让!”

    ………………

    六月二十九,戌时末,夜空漆黑,星月无光。

    数百只火把烧得正旺,火光映照中的,是梁乙尧一张阴霾至极的脸庞。

    “老爷,挖出来了!挖出来了!大少爷还活着,还活着!”

    “真的?”梁乙尧顿时面露狂喜,匆忙向亲兵问道:“冠儿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你这是什么表情!快快如实说来!”

    “启禀……启禀老爷,冠少爷他……”亲兵汗流浃背,道:“瞎了一只眼……不过比起死了的那二十多位少爷,冠少爷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啊!冠儿,冠儿!快带我去看看他!”梁乙尧瞬间又是泪流满面,忙蹒跚着向山谷中一片废墟奔去。

    这处山谷,正是梁氏盐矿所在。

    本来,一品堂七十二名应试学子带着七百二十名精兵,加上前来助战的三千梁家军,对付那二百来个被堵在盐矿内的匪徒,绝对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可谁又能想到,立功心切的梁家少爷梁乙冠刚带着人进到盐矿里,就遇上矿洞坍塌呢?从昨日午时,直到今夜戌时,梁乙尧调集来一万大军轮番挖掘,终于是将儿子挖了出来。

    进洞的四十几名学子,活着的仅剩八人。梁乙冠的命,已经算是硬的了。

    梁乙尧看着儿子血肉模糊的半边脸,老泪纵横,连接下了几道命令:挖出盐盗尸首,挫骨扬灰;随学子进洞的五百名武士,凡幸存者皆以护主不力罪名,斩。

    看着一群太医将药水喂进儿子的口中,梁乙尧心中好算是平静了些许。就这个当口,又有亲兵来报:“老爷,怀仁堂那边战报过来了。怀仁堂大获全胜,米擒子贡中冠者,授三品官衔,其余十七名学子,皆有封赏。”

    梁乙尧沉着脸,道:“那魁儿呢?为何冠者不是他?”

    亲兵支吾道:“回禀老爷,魁少爷他……被皇后娘娘杖责贰佰,赶出军中,如今……已是站不起来了!”

    “什么!什么!”梁乙尧怒目圆瞪,恨恨道:“枉我日日在她面前卑躬屈膝,没曾想,她竟然想打杀我的孩儿!”

三十一 高尚的追求

    “你说,你说!这梁家,如今是谁的梁家!”大帐中,梁乙尧面色紫红,吼叫道:“想我叔父梁乙逋一脉本是人丁繁茂,可只因一点小事,就被太后派人灭门了!今日,怕是又轮到我了!”

    大帐中,与梁乙尧面对面坐着的只有一位面色红亮的老者,四周围寂静无声,连个仆从护卫也无。老者抽动一下嘴角,淡淡说道:“我看未必。魁儿他素来目无军纪,受些苦头也是情理之中的。”

    “些许苦头?”梁乙尧切齿道:“魁儿的两条腿骨,都被打得碎裂了!太医院的那几个老头子说了,一年之内魁儿是别想下床了!那个恶毒的女人,她根本就是想要了魁儿的命!梁家主枝上的男人,她要一个个杀光!她要用梁家旁支,取代我主枝!观潮叔,这次我若是当不上皇帝,梁家就真的完了!”

    梁乙尧这番说辞,是有些依据的。若要明白这些话,还得先说说梁家主枝与旁支之分。

    有人说,梁氏一族本为汉人,乃是五代时期朱温朱全忠的后代,这个说法,不过是梁氏往自己家族脸上贴金罢了。梁氏的始祖,乃鲜卑拔列兰氏,祖祖辈辈就是居住在贺兰山中的。

    早在梁氏尚为贺兰山民的时候,梁氏一族本也无主枝旁支之说的,其族长的位子,不过是由族人们推举罢了。到了毅宗的时候,梁氏一族中有个名叫梁乙?的富户生了个俊俏女儿,被当时摄政的国相没藏讹庞纳为了儿媳。梁乙?的这个女儿,好生了得!短短几年的工夫,她扳倒了如日中天的没藏氏,做了摄政太后,竟是将夏国朝政揽入了自己手中。

    天下都弄到手了,何况一个小小家族?梁乙?这一支的后代自然而然就成为了梁氏一族掌权之人。梁乙?为了显示自家后代与其他族人的不同,令自家后代取名时在梁姓后面跟上一个乙字,如后来的梁乙埋、梁乙逋、梁乙尧、梁乙舜,都是如此。而其他族人,只得姓一个梁字,却万万用不得乙字。

    梁氏主枝,本也算得上是人丁繁茂。可惜上一代人梁太后与梁乙逋为了夺权竟是展开了一场姐弟相残,将梁乙逋满门老小杀了个一干二净,所以到了梁乙尧这一代,梁氏主枝中的男子竟是只剩了梁乙尧、梁乙舜二人。

    如今的皇后梁蝶花乃是梁太后从寻常旁支族人家过继来的女儿,她下了狠手毒打了梁乙尧的儿子,在国体来说是皇后惩治臣子的寻常事,但在家族内部来说,却有了些别的意味。所以也难怪今日梁乙尧有此一说。

    此老者,正是梁家军统领梁观潮。梁观潮此人,统领梁家军二十年,侍奉过梁氏三代皇后,平定过无数次夏国内乱,实乃梁氏一族大功之臣。梁乙尧自幼拜他为师,与他感情极为深厚,因而今日之事,梁乙尧也只有与他商议。

    梁观潮听了梁乙尧的话,皱眉道:“小皇帝禅让皇位一事,分明就是个圈套!你怎可当真?”

    梁乙尧道:“这事,我也能觉察出一二。可是撒的饵大了,不由得让人心动啊!就凭小皇帝那点能耐,他丢出饵去,又能凭的什么收网呢?那个太史昆虽然有些能耐,可是在咱们一万梁家军的面前,他又能使出什么花样来呢?我就是要将这块香饵吃掉,看看小皇帝能怎样对付我!”

    “明知是饵,岂有吞食之理?”梁观潮怒气冲冲,道:“利令智昏!我不许你这样胡闹!”

    “我若是不夺得皇位,我们梁家主枝就完了!”梁乙尧毫不相让,道:“我这叫明知山有虎,偏上虎山行!”

    “什么主枝旁支!”梁观潮道:“梁氏主枝有难,让那个梁乙舜去挣扎便是!你明日起便全家搬入我军中,静观其变就是!”

    “为什么是梁乙舜!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梁乙尧满面通红,道:“同为主枝之人,风头不能都让他夺了去!再者说,若是他当上了皇帝,怕是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我!”

    “主枝主枝,什么主枝!梁氏的主枝,早就完了!在梁乙逋满门被灭的那一刻就完了!”梁观潮拍着桌子,吼道:“梁乙尧,我来问你,三十年前你父亲为兄,梁乙逋为弟,可为什么国相的位子给梁乙逋做,却不给你父亲做?”

    梁乙尧闻言,呆呆摇头。

    梁观潮又道:“当年太后诛杀梁乙逋的真实原因你可知道是什么?根本不是什么争夺权位!而是太后彻头彻尾的疯了!她认为自己的人生很不幸,而给予她不幸的,正是梁氏一族!她发誓要让梁氏主枝毁在她手里,要让梁氏主枝断后,因而她才灭了梁乙逋满门!可是,她既然要梁氏主枝断后,可为何却放过了你父亲呢?”

    “我……我不知道……”梁乙尧忽然听到了这么多上一代人的恩怨,脑子晕的一塌糊涂。

    “那是因为,你父亲不能人道,根本没有可能生下后代!这样一个废人,不可能做上国相,也不值得人动手杀他!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我……我爹不能人道……”梁乙尧双耳轰鸣,失魂落魄跌了几步,茫然问道:“我爹不能人道,那肯定不是我亲爹了……我亲爹,会是谁呢?”

    梁观潮缓缓吐了一口气,沉声道:“是我。”

    “你……是我爹……”一瞬间,梁乙尧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眼前这个老者能容忍他的一切任性,能解决他的一切麻烦,能默默的为他做所有能做到和不能做到的事,却从来没有说过回报二字的原因。梁乙尧怔怔抓起梁观潮宽厚的双手,缓缓叫道:“爹!”

    “哎,我的儿!”一刹那,梁观潮老泪纵横。

    “爹,我有件事问你。”梁乙尧道:“为什么咱就不能争皇位呢?为什么你就不能做太祖,我就不能做太宗呢?咱们已经是位极人臣了,为什么咱们就不能有点更高的追求呢?”

    “嘶……”梁观潮倒吸一口冷气,捏着梁乙尧的手,深沉说道:“儿啊,你这话,把为父给说动了!这皇位,咱们爷们就抢一把!”

    ………………

    朱大贵张开嘴巴,吞下了一口滚烫的粥。忍着喉咙钻心的火辣,他温文尔雅的说道:“朱某贱体,竟然惊动娘娘亲自赐粥,实乃过意不去。”

    看不出紫金面具下的脸庞是喜是悲,不过从她放下粥碗的那股轻盈劲来看,她的心情应该还是很不错的。

    皇后轻轻说道:“朱爱卿,你来将我宫中千名宫女训成一支精兵可好?待到秋后,我要带着她们去作战。”

    朱大贵温柔道:“娘娘说笑了,一支精兵少说也要训练三年以上,怎能秋后便去作战?娘娘如此说,怕是想起了孙武子斩姬练兵的典故了吧!”

    皇后道:“素闻朱爱卿在洪州城外以两千民夫列起大阵,将种师道惊走。那些民夫不也是未经训练的么?为何我的宫女便不成呢?”

    朱大贵笑道:“种家素以名将世家自称,号称精通阵法,传了几代,却是教后人们迂腐了。种师道见得阵法,只想到是以阵破阵,他想不到破阵的阵法,就认为无法取胜退走了。当日我布阵惊他,不过是个取巧的法子罢了,若是他真的打马冲上来,就民夫这点战斗力,片刻的时间便得败给他。”

    皇后闻言,轻轻笑了一声。而后她又问道:“若是朱爱卿练兵,要先教授士兵们什么本事呢?”

    朱大贵笑道:“很多很多啊!比如,我要告诉士兵,你不是武学大师,不是万人敌;不要太显眼,否则箭矢的目标就是你;不要与一个只知道玩命的愣头青一起冲锋;不要过于相信兵刃与甲胄,因为兵器司的家伙最喜欢的便是中饱私囊;当你前进的过于顺利,那一定是你中圈套了;你认为是疑兵的那支敌军,往往是主力;如果你这一场战斗虚报了战功,那么下一次为你安排的敌军就是这次的两倍,等等,等等。”

    皇后闻言,愣了一愣,忽而大笑道:“朱爱卿说的当真有趣,这不都是些令士兵怯战的法子么?”

    朱大贵道:“与其说怯战,还不如说是保命。只有士兵能保存住性命,才会有人为你作战。”

    皇后略有不悦,道:“如此练兵,士兵还怎会为你作战?”

    “这个么,就需要教授士兵一些信念。”朱大贵道:“比如说,我要让士兵知道,只要你不认输,机会总会有的;胜利,是属于最有耐心的人;恪尽职守的精神比个人的声望更重要;最好的保命方式,就是努力的训练、训练、再训练。”

    皇后闻言,若有所思,问道:“这样训练出来的军队,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军队?”

    朱大贵目光如炬,道:“一支打不垮、打不烂、打不死的军队!你可以正面击败他们,但你却永远无法全歼他!他会一直跟在你的身旁,时时刻刻袭击你,以各种你想象不到的方式袭击你、蚕食你,直至让你身边一个活人也没有。”

    皇后闻言,浑身忍不住一阵寒意!

三十二 王的女人

    皇后道:“朱爱卿,莫不是昔日太史昆兵乱大辽国,用的就是你这支打不垮的军队?”

    朱大贵淡淡一笑,道:“昔日朱某落魄,多亏昆哥接济,因而帮他训练了年许军队而已。”

    “只年许,便可破辽?”皇后吃了一惊,问道:“如今,这支军队可是到我大夏来了?”

    大贵道:“并无。那军队的首领名曰玉麒麟卢俊义,如今在大宋与辽国的边境驻扎,庇护于信安军知军王进麾下,却是没有来大夏。”

    朱大贵这番说辞,与皇后近日来打探的情报差不多。皇后暗暗点头,道:“朱爱卿,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太史昆撺弄乾顺退位到底意欲何为?”

    大贵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本来,这些事我是不能够说的。可是我见乾顺退位一事让娘娘您添了许多烦恼,我也就只好说出实情了。实际上,太史昆撺弄乾顺皇帝退位,与什么功名利禄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太史昆这样做,只是……为了满足他的一些恶趣味。”

    “恶趣味……”皇后听得大汗淋漓,道:“什么样的恶趣味?莫非那个太史昆他……有龙阳……”

    “非也非也!”朱大贵连忙解释道:“太史昆的恶趣味,乃是收集皇室成员,也就是什么皇子啊公主啊之类的。”

    “收集……”皇后一阵胆寒。

    朱大贵解释道:“嗯,就是收集。比方说太史昆身边的那个叫做巧音的小后生,就是南唐李氏的后代,前些日子去辽国,他还梳弄了一对双胞胎小公主,如今呢,他只是想拐带着乾顺小皇帝开溜罢了。”

    “只是……为了拐带着乾顺走?”皇后琢磨过李乾顺宣称退位的无数个理由,可千想万想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一个原因,不由得惊呆了。再有主见的人,碰上这种事也迷糊了,皇后喃喃问道:“这……朱郎你怎么看待这事儿?”

    “我?”朱大贵莞尔一笑,道:“太史昆是没有办法强行拐带乾顺小皇帝走的,所以说,事情如何发展,取决于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皇后诧异道:“取决于我?”

    “没错。”朱大贵道:“如果你想要皇帝退位,你便任由太史昆将他带走;若是你不想让乾顺走,那就接他回宫,时不常的让他上次朝便是了。乾顺皇帝想要上朝的愿望满足了,那他就不会被太史昆说动了。”

    “不可,万万不可。”皇后凝眉道:“朝中之事,绝对不可以让乾顺插手!”

    朱大贵朗声笑道:“娘娘,您聪明绝顶,怎的就钻了牛角尖了呢?上朝是上朝,权利是权利,不可混为一谈。”

    皇后一愣,忽而又拍额笑道:“是了,是了!他想要的上朝,只不过是一间大殿,几十个老臣;而卧所谓的上朝,乃是天下权柄。唉!朱郎一语点醒梦中人啊!我要是早点想通这点,给乾顺一间大殿,几十个老眼昏花的老头子,每日里哄他演演戏就好了!也不至于为了垂帘听政一事将他逐出宫去。”

    朱大贵颔首道:“娘娘既然能想得通,从现在开始做起也不晚啊!”

    皇后摇头道:“唉,朱郎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却不知道昨夜乾顺已经将他要退位的消息公布了。他说七月初七,就要在兴庆府南门前禅让皇位。”

    “哦?竟有此事?”朱大贵叹了口气,道:“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也没什么君主的样子,朝令夕改放在他身上也没什么影响,你再将他劝回来就是了。”

    皇后缓缓起身,负手沉吟道:“其实他要退位,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年岁大了,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是那么听话了。只是这新皇帝的人选,着实是件麻烦事。唉!可惜我与他无子,否则……”

    话说到此,皇后忽然醒悟,连忙止住话头,偷眼瞧向朱大贵。之见朱大贵面色惨白,目光中皆是失落之意。皇后忽然间就想起了那阵淡淡的苦橙花香,那阵湿热而又粗犷的气息。她心中一颤,连忙柔声说道:“朱郎,我……我与他生子,以维护梁氏对朝政的掌握,这是我的责任。我们梁氏每一代的皇后都是这样做的,所以我……你要相信我,我并不是不爱惜我的孩儿,只是因为……因为……”

    “因为你不爱他。”朱大贵眼神忧郁中透着几分怜爱,道:“因而,你与他生下的孩儿会沦为工具。这样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了命运的悲惨。乾顺的爷爷、爹爹都是早早的忧郁而死,而乾顺这个为权势出生的孩子,更是十七岁的豆蔻年华便尝尽了世间的冰冷与无情。梁氏的女人掌握了权利,却丧失了天伦之乐,你,真的也想这样终其一生么?”

    皇后闻言,默不作声。

    朱大贵探出手,轻抚皇后秀发,呢喃道:“你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呢?你果敢,你聪慧,你善权谋、会通变,难道还有比你更适合做皇帝的人选么?”

    “我?”皇后惊叫道:“你让我,学那武……”

    朱大贵眼神纯净,嗓音低柔,缓缓道来:“你做了皇帝,梁氏所有族人都会以皇室成员的身份而自喜,你将来的孩儿更会因为有个英明神武的母皇而感到自豪。你做了皇帝,便不会有人再为此遭受痛苦,你自己说说看,你为什么就不能做这个皇帝呢?”

    皇后紧紧捏住朱大贵的手,颤抖说道:“我……我怕……”

    “众望所归的事,没理由害怕的,你只是有些紧张。”朱大贵指尖温柔的滑过紫金面具,神情道:“我希望,当你有一天在我面前摘下面具时,展现出的是一张洋溢着快乐幸福的脸庞。能够给你带来快乐的事,你就放心去做,我会一直默默祝福你的。”

    “朱郎,朱郎!”皇后感受着指尖透过面具传来的温热,喃喃道:“可你的忧伤呢?在你欢笑的背后,我总是能感受道你从内心传来的一丝忧伤!朱郎,你处处为我着想,可我到底怎样才能令你解忧呢?我不要做皇帝,我还要做皇后,做你的皇后!大夏的皇位,我要你来做!”

    “不要,我不要做你的王。”朱大贵的嗓音中带了几分沙哑,“蝶花,没有人可以做你的王!我能够看着你快乐,就足够了!”

    “不!我就要你做我的王!”皇后痴痴说道:“朱郎,我要你快乐!我要你忘却忧伤!我要你绽放出王者的灿烂笑容!”

    “不!不可以的!”朱大贵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果断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他惨烈嚎叫道:“蝶花!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莫非我以死明志,你才可以明白我的心么?我是士,士子!我不可以被功名利禄沾污的!没有了功利,我的内心才可以不沾染尘埃,一片明净!没有了功利,我才能坦然与你相处!蝶花,请你万万再不要说什么王位!请你成全我的士子之心!”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朱郎,你千万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皇后哭泣着扑上前来,夺走了朱大贵手中的利刃,悲戚道:“朱郎,我听你的,我来做皇帝!我这就传下令去,令梁氏一族七月初三召开部族大会,宣布我要成为新皇的事宜,令嵬名阿吴带兵进京,维持皇位交替时期的稳定!”

    ………………

    “讲不讲义气?”

    “讲!”

    “挺不挺乾顺!”

    “挺!”

    “好样的!昆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豪爽汉子!来,代表你的家族签下血,再喝了这碗血酒,站我身后去!”

    “好!”少年傻乎乎的签下血,喝了血酒,一脸豪气的站在太史昆身后。崔道成邱小乙两个赶忙上前,伸出一对大拇指,连声称赞:“小兄弟果然有英雄气质啊!”“江湖上成名好汉也比不过小兄弟你豪气足呀!”少年听了夸奖,顿时得意洋洋。

    “下一个,小兄弟怎样称呼啊?”

    “昆师,我是拓跋思明呀!”

    “嗯,讲不讲义气?”

    “讲!不过……”

    “什么过不过的,挺不挺乾顺?”

    “挺,我挺,不过昆师,我年纪还小,做不了家族的主,我……”

    “废话少说,亏了你还是姓拓跋的呢!没听嵬名丙苏长老说么,拓跋和嵬名是一族的!赶快把血给我签了!”

    “昆师,姓拓跋的多了去了,我们这一支,早不知道是那一辈子的分支了,我……”

    “不签是不是?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还不入伙!”太史昆捏了个响指,道:“那对不住了,丁豪~~!”

    “别!昆师千万别!我签,我这就签!”拓跋思明一脸苦楚,哆哆嗦嗦的将食指咬破,签了血。

    “乖~~这才是好孩子嘛!以后崩叫昆师了,直接叫昆哥!后面站着去吧!下一个!”

    等人的空,李乾顺撇着嘴,低声道:“昆哥,这就是你收买人心的法子?太下作了吧!我都觉得丢得慌!”

    “就这么几天的空,收复这十八名学子,你还有什么好办法么?”太史昆老神在在,道:“夏国的律法,谋逆什么罪名?”

    李乾顺叹气道:“灭九族。”

    “所以说么,”太史昆道:“这伙小孩都是世子,签了与你生死与共的血,他们的家族就绑在你身上了。我这个法子,看着俗,却好使。对了,你也别嫌这丢人,还有更丢人的事儿等着你呢!看到那边的白衣白鞋了么?”

    李乾顺一转眼,果然就看见了旁边一张白床单外加一双服丧靴。乾顺诧异道:“你让我看那个干嘛?”

    太史昆把眼一瞪,道:“当然是穿咯!”

三十三 国之大器

    “野利、没藏两家兵马为何会驻扎在兴庆府城北?可是你所为?”

    “不错,正是我。”

    “私自调集兵马,你想做什么?”

    “夺皇位。”

    “皇位?”仁多保忠哑然失笑道:“嗤,梁乙舜,你是傻了还是怎的?乾顺禅让帝位,明明是引诱你们梁氏内斗的饵,你怎的还真相信了?”

    “是饵,谁都看得出来。你我看得出来,皇后与梁乙尧也都看得出来,连野利、没藏两家同样看得出来。”梁乙舜为仁多保忠斟满一杯酒,道:“可为什么,大家明明知道是饵,却仍是争相扑食呢?嵬名阿吴携五万边军驻扎在兴庆府城南,他是支持谁的你会不知道?梁家军倾巢而出,驻扎于兴庆城东,这是谁的手段?”

    “你们啊,利令智昏哪!我明白你们的想法,你们认为即便是吞了饵,乾顺也收不起网来。可是,你们真的了解乾顺的能力吗?”仁多保忠缓缓说道:“舜兄,我与你向来交好,今日我便给你透露些底子:乾顺身边不只是有天王太史昆相助,在贺兰山皇陵中,乾顺还有一支精兵,那支精兵的名字,叫做杀生军!”

    “杀生军!依然还在?”梁乙舜变色道:“这个消息我怎没有打探出来?我只知道帝陵中有几千个看守墓穴的杂兵。”

    仁多保忠凝眉道:“你所谓的杂兵就是杀生军!有三千人之众!”

    “只三千人?”梁乙舜稍一盘算,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三千人的话,也不成什么问题。如今我已聚集五万人兵马,量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仁多保忠叹了口气,道:“随便你吧,反正我是不会出兵帮你们内战的。我话就放在这儿,无论你们梁家哪一位做了皇帝,只要大夏还是党项人的大夏,我都会宣誓效忠的。”

    “仁多兄,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是不愿意看到我们党项人自相残杀,血流成河,更不愿意看到我大夏国如同大辽一般支离破碎、天下三分。”梁乙舜劝说道:“可是,正因为这个原因,你才应当出手相助啊!”

    仁多保忠挑了挑眉毛,道:“为何?”

    梁乙舜道:“目前我们三家的力量,太过于平衡了。我与皇后都是五万兵马,而梁乙尧虽只有一万兵马,可他的兵马却是最精锐的。何况梁乙尧还有三万奴隶军,亦可上战场厮杀。

    我们兵力如此平均,若是开战必定是拼尽最后一滴血液才能分出胜负。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我们三家谁也不能取胜,谁也不愿意服输,最后只得三分天下,连年大战。

    但是,如果仁多兄你出手相助呢?你有十万禁军,无论对上谁,都可轻松取胜。甚至可以这样说,你只要出兵威胁,你的对手只有投降一条路。这样一来,皇位之事可以不流血就能解决,且决计不会出现天下三分的局面。仁多兄,你想想看,我说的可对?”

    仁多保忠举杯浅酌,淡淡说道:“好一张利齿!”

    梁乙舜又是说道:“仁多兄,我们三人中若说事故老成,非我莫属。我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交情归交情,可出兵争夺天下这等大事,却不是平日里饮酒寻欢结下的交情能够左右的。所以说,仁多兄不妨先听听我开出的条件,然后再听听皇后、梁乙尧开出的条件,最后再决定帮助谁。”

    仁多保忠道:“哦?舜兄且说来听听。”

    梁乙舜道:“并肩为王、共掌天下这等鬼话,我说出来只能是引得兄长发笑。仁多兄现在已是位极人臣,什么功名利禄、王侯爵位兄长也不会看在眼中。我给仁多兄的许诺只有一个,事成之后,天下兵马皆归兄长统辖!”

    仁多保忠微微一笑,道:“天下兵马?你怎知皇后、梁乙尧开出的条件不及你?”

    梁乙舜胸有成竹,道:“皇后身边有嵬名阿吴,梁乙尧有梁观潮,他二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天下兵马交与仁多兄统辖的!且,仁多兄也不要以为我说的是妄言,天下的兵马交与兄台,可天下的粮草还是掌握在我手中的,如此一来,我却也放心兄台掌兵。”

    “哈哈哈,很诱人的条件。我仁多家以武立足,看在眼中的,还真的就只有兵马二字。”仁多保忠笑道:“可舜兄身边也有野利、没藏两家啊?天下兵马他们就不要么?”

    “他们两家之所以支持我,其中是有原因的。”梁乙舜道:“前几天,两家的世子都死在了梁家盐矿中,他们两家对召开武试的皇后与梁乙尧怀恨在心。且,我对他们两家开出的条件是:没藏掌天下户籍田地,世袭户、工二部;野利掌天下吏治,世袭吏、礼二部。他两家本偏居一偶,如今能介入天下朝政,这个条件他们没有拒绝的道理。”

    “如此说来,到了那时候,我仁多家就是世袭兵、刑二部了?”

    “正是。”

    “好算计,好条件!”仁多保忠哈哈大笑,忽而把脸一横,道:“可在我眼中,最好的办法就是乾顺收回退位的想法,你们这些狼子野心之辈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皇位换姓,国之大忌!怕是你们这些猢狲一争抢,那大宋、大辽,甚至是回鹘、回迄、吐蕃这些恶犬就要来争食我大夏了!”

    言罢,仁多保忠竟是摔了酒盏,拂袖而去。

    ………………

    “昆哥,这总行了吧!”

    “嗯……大家伙都给点意见!都来说说,乾顺这模样有没有些看破红尘的味道了?”

    “有啊,有啊,很有这么点意思了!”“不错啊,我想是不是该换身红色袈裟?一身纯白不耐脏呀!”“我觉得很好,那根藤杖是亮点!”

    李乾顺被一张白床单斜裹在身上,赤罗着一只胳膊与两条小腿,脚丫子上套了一双麻绳鞋,手里拄了根斑驳的藤杖,满脸一副神棍的表情。

    “嗯,让我再想想……”太史昆一拍大腿,道:“对了!我说怎么看着与耶稣还有点差距呢!乾顺啊,你不能束发呀!来来来,我来帮你解开头巾!”

    “别,昆哥你别!别解!”李乾顺手舞足蹈的推搡着太史昆,可他那单薄的身躯怎能是太史昆的对手?

    一番挣扎,乾顺的头巾终于被扯掉了,一团头发披散开来。太史昆打眼一瞧,诧异道:“哟呵,哟呵!乾顺啊,你小小年纪怎么还是个秃顶!哎呀呀,你一直束着发,咱们这么多人还真是从来没发现啊!”

    “什么秃顶!这是我们党项人的传统,脑门子上这块秃是剃掉的!你当老祖宗传下来的秃发令是白说的啊!”李乾顺气急败坏,大声叫道:“不信,你让子贡他们几个也解开头巾看看!我倒要瞧瞧是不是秃顶!按照景帝元昊的规矩,谁不秃砍谁的头!”

    子贡几个闻言,连忙抱头鼠窜。

    一伙人正闹着,只见邱小乙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小乙道:“昆哥,有一万兵马忽然将梁园包围了!这支军队的首领正往咱们这儿过来了,看旗号,写着‘仁多’二字!”

    “仁多?仁多保忠?”太史昆与李乾顺对视一眼,昆吩咐道:“咱们做两手准备,诸位兄弟抄起家伙准备好跑路,我与乾顺去会会他。”

    来的人,果然是仁多保忠。他直言有要事面见皇帝,非要大殿内所有人等都退出,好与皇帝独谈。此人行事倒也周密,他令自己的随从立于大殿三百步之外,要求太史昆等人同样也要退出三百步。

    看着仁多保忠不断瞧向丁豪的眼神,太史昆也算是明白了,仁多这厮还真是提前做足了功课,晓得众兄弟里谁的威胁最大。一番商议,太史昆觉得还是听听仁多保忠有什么话要说为妙,于是便安排乾顺与保忠独谈。

    仁多保忠见了李乾顺,当先是吓了一大跳!只见小皇帝披头散发,状若厉鬼,竟是与那闲上描写的吊死鬼差不了许多。仁多保忠错愕半晌,终于还是说道:“臣,仁多保忠参见皇帝。”

    帝拄杖立于窗前,头也不回,淡淡说道:“元帅前来,有何事所谈?若是国事,就莫要开口了。吾已立志为贤,朝堂之争,莫要再来问我了。”

    仁多保忠上前一步,沉声问道:“皇帝陛下,我来问你,你那圣贤之道,可有说明皇帝的责任是什么?你那圣贤之道,可曾告诉你皇帝应以社稷为重?你简简单单一句禅让,又可知将为大夏国带来多少灾难?”

    “我当然知道社稷为重。”帝淡淡说道:“正是因为于此,我才要禅让帝位的。我的能力,无法使夏国变得富强,因而我才要让贤于有德者。”

    “你说让给谁,皇位就真的能让给谁吗?”仁多保忠怒道:“你本就是受制于人,连自己的皇位都坐不稳,还妄言让给别人?你凭的是什么?”

    “凭的是桌上之物。”帝仍是未回头,却把手指摆了一摆。仁多保忠随着皇帝的手指望去,骤然就看见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

    帝的声音缓缓响起:“凭的是,党项先人以血立誓的这块国之重器罢了。”

    “玉……玉玺!”仁多保忠眼中泛出了闪闪光华。

    “没错,就是玉玺。”帝淡淡说道:“既然吾已摘下玉玺,就不会再佩戴了。这块玉玺,就放在桌上,谁能给党项人幸福,谁就将他拿去。仁多,你也可以的。”

    “我也可以……我也可以……”仁多保忠默念着这句话,怔怔离去。

三十四 金针度穴

    “这身衣裳可真难看!用的是谁家兵丁的服色?”

    “回昆哥,是野利家的!他们自诩是大草原的子孙,因而就酷爱这种嫩绿。”

    “唉,老邱啊,你说你偷谁家的军服不好,非得偷野利家的?你瞅瞅徐宁他们这伙人,从头绿到脚,真别扭啊!”

    “别扭吗?”邱小乙伸长脖子看了半天,倔强说道:“我看着挺顺眼的,不别扭啊!”

    “行啊,不说你了,都已经这样了。”太史昆举目望去,眼看着远处的徐宁一伙绿甲军冲进了村庄,将满村老百姓统统轰出了庄子。

    太史昆一拍大腿,道:“差不多了!乾顺出场!”

    白衫、草鞋、藤杖、散发,一道半神半鬼的身影飘然而至,硬生生的挡在了绿甲军与百姓之间。

    “闪开!不想活了么!”绿甲军首领高高扬起马鞭,满脸暴虐之色。

    “汝!”白衫人仰起头颅,其圣洁的目光直视在首领的脸上,竟是将首领惊得倒退了三步。白衫人冷冷说道:“汝等乃是食国家俸禄的士兵,却为何要欺辱本国百姓?”

    “你……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管本军爷的闲事!”绿甲军首领凶狠说道:“军爷我粮草不够了,特来收缴!”

    “我是什么东西?”白衫人缓缓撩开长发,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说道:“我姓嵬名,名乾顺!”

    “啊!啊!皇帝陛下!”一伙绿甲军纷纷跃下马来,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纷纷低着头躲闪乾顺的目光。

    “我不是皇帝乾顺,我是贤者乾顺。”李乾顺伸开双臂,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来吧,杀了我这个姓嵬名的人,然后踏过我的尸体,再来伤害我的百姓!来吧,来吧,我手无寸铁,你不必犹豫!”

    “这……这……”绿甲军首领缓缓退了几步,翻身上马,大吼道:“撤!快撤!”

    马蹄激起的尘埃散去,李乾顺轻轻睁开了眼睛。他的面前,是三百名泣不成声的穷苦百姓。

    百姓中跪出一名老者,啼哭道:“皇帝!皇帝陛下!为什么您这样贤良的人,却要被乱臣贼子逼得退位呢!老天无眼,老天无眼啊!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呀!”

    “我不再是皇帝,我是贤者。”乾顺轻轻伸出右手,搀起了老人。“但是,不管我是皇帝还是贤者,你们却始终是我心中最牵挂的百姓。乱世中,生存艰难啊!奸邪当道、乱兵四起,你们生活在兴庆府战场周围,性命不过是马蹄下的一根草稷。走吧,随着我的指引走吧!在贺兰山中,在帝陵前,那里有一片纯净的乐土,可以让你们生存下去。”

    “是……贺兰山中吗?我们在那里能够得到安全吗?”

    “这是贤者乾顺的指引,不会有错的。”李乾顺微微一笑,圣洁的光芒顿时照亮了三百穷苦百姓的心扉。乾顺淡淡说道:“来,跟我念,信乾顺,得永生,信乾顺,得永生!”

    …………

    “哈哈哈!今天很顺利呀!我们今天一共引诱了多少百姓?”

    “一共跑了十五个村子,引了四千来人吧!”李乾顺的音调疲惫至极,他歪坐在椅子上,一动都不想动。

    “非常出色的成绩!”太史昆摇着二郎腿,道:“来,我们总结一下,还有哪些不足之处!”

    “饶了我吧昆哥,明天还得出去坑人呢!”徐宁捶着酸痛的大腿,道:“咱们麒麟军的士兵们都去睡觉了,我们几个也去歇歇不成吗?”

    “我不也跟着你们跑了一天么,我都没嫌累!”太史昆敲打着桌子,正色道:“这一步棋很重要!这叫收民心你懂不懂!对了,子贡、如意、山虎、思明你们几个,明天也换上白床单!乾顺他一个人出场气势毕竟还是弱了些,你们装扮成他的圣徒!哎?你们几个站住!别跑!”

    “不跑是傻子!”子贡等几个少年连头也没回就消失了。

    “老邱,老崔?哎!别跑!”

    “要不,老秦你……哎?人呢?怎么上房顶了?老丁……别这样看我,算我没说!”

    太史昆看了一圈,一个愿意充当圣徒的人也没发现,再一转眼,突然就看到了刚刚进门的李巧音。

    “哈哈哈,巧音小弟!过来,过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看你这眼神,准没好事!你什么也别说,我是有事找你的!”巧音在门口止住了脚步,说道:“老太监要见你。”

    “嗯?什么老太监?”太史昆一头雾水。

    “就是被丁大哥捅了的那一个咯!”巧音耸耸肩膀,道:“那老鬼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梁洛施!”

    前些日子还半死不活的老太监如今能吆喝着叫人了,太史昆不禁感到好奇。二话不说,太史昆跟随着巧音小弟就来到了侧殿。刚一推开门,太史昆一抬头就看到了老太监,不由得哎哟一声惊呼出口!

    你道为何太史昆会惊呼?原来这老太监一丝不挂被绑在木柱上,浑身上下头皮脖颈上皆插满了明晃晃的金针,地上散落着许多奇形怪状的药材,散发出浓浓的腥臭味。

    老太监梁洛施瞧见太史昆,驴叫似的呼喊道:“杀了我吧!你快杀了我吧!我求求你了,让我死吧!”

    “哟,这明显的病没治好啊!老鬼不堪忍受病痛,想要寻死呢!”太史昆嘱咐巧音道:“小弟呀,治病医人是件好事,可你也不能光想着怎么医好病,还要考虑一下患者的感受!帮助患者减轻病痛,也是医者的责任之一呢!快点,弄点止疼药给老鬼吃,就关公吃的那麻沸散就成啊!”

    巧音小弟皱起眉头,道:“死老鬼事儿多!我给他用了许多止疼的法子了,可他就是能嚷嚷!哎,真烦人啊,我给他喂点麝香,再给他来几下金针度穴吧!”

    话罢,巧音小弟从地上拾起块黑乎乎的药材,掰开老太监的嘴巴就往里塞。老太监一边挣扎一边喊:“住手!住手!你这根本就不是麝香!”

    “怎么不是!医上说了,雄麝肚脐下的那一块就是麝香!”

    老太监哀求道:“可你手中这一块分明是鹿鞭啊!小祖宗,老奴我是个阉人,吃不得这些东西的,求求你别喂了!再者说,你这就算是真正的麝香,也只能外用,而不可内服呀!”

    “就你事儿多!给我张嘴!”巧音小弟捏住老太监鼻子,硬生生逼他张开了嘴,将那块半个拳头大小的异物径直塞进老太监的喉管。而后巧音又捏起一把金针,开始度穴。

    “涌泉穴!”巧音将金针刺入老太监腰肋中。

    “哎,巧音,你这……”太史昆实在看不下去了,毕竟昆哥可是经常享受足疗的人啊!于是他劝阻道:“涌泉穴不是在脚丫子上么?你捅错了!”

    “哪里有错!医上明明写着‘肾出于涌泉’!涌泉穴不就是肾么!呔!再来个环跳穴!”巧音一针又捅在老太监大腿上。

    “哎,小弟……”太史昆清晰的记着,现代医生打屁股针的时候要避开环跳穴,这穴位理应实在臀部的……

    “呔!命门穴!”本应在脊柱上的穴位,巧音小弟一针捅在老太监脑门上了。

    “嗯,好了,这三穴扎上针,无论什么剧痛都可以止住的。这可是我姐的不传之秘!”巧音拍了拍手,道:“昆哥你瞧,老鬼不嚷嚷了吧!”

    太史昆定睛一瞧,老太监左眼翻了白眼,右眼咕噜咕噜乱转,嘴角挂着白沫,鼻孔流出淤血,分明是痛苦的岔了气,嘴都张不开了。

    终于,老太监奄奄一息呻吟道:“祖宗,老祖宗,只要您别再医我的病,让我干什么都行!都这么多天了,梁家也没个来救我的,我也死心了!我发誓效忠于您,您就行行好,别再给我医病了成么?”

    “让你干什么都行?”太史昆的眼睛亮了。

    “什么都行!只要别给我医病。”

    “那……给乾顺当马仔怎么样?”

    “行,行!别说马仔了,当驴让他骑都行!”

    夜色,渐渐已深。奔走了一天的士兵们早已沉沉睡去,可太史昆仍是抽不空来休憩。

    柳叶儿为太史昆剥了几个西域来的葡萄,瞧着他略见消瘦的面孔一阵心疼。一旁武柏道:“昆哥,要么咱们再偷些军服来,冒充他们几家的士兵胡乱偷袭一番,看看能不能诱使他们打起来!”

    太史昆摇头道:“仗打不打得起来,不在于士兵们,而在于梁蝶花、尧舜兄弟与仁多保忠他们几个主事的。只要他们几个不想动手,士兵们的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武柏道:“老秦方才去密会了朱大贵,大贵他说明日梁氏会召开部族会议,他会在会议上加剧皇后与尧舜兄弟的摩擦,也许大会之后梁家就会自相残杀了。”

    “这种摩擦只会是博弈,想要升级到内战还需要很长时间。”太史昆道:“甚至他们不会在七月初七乾顺退位之前选出皇帝,而是用共同摄政这样的办法来暂时过渡。他们的力量过于平均,谁先动手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再者说,他们的这种内战只会削弱他们的力量,而不会增加我们的力量。”

    武柏皱眉说道:“嘶……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做呢?”

    太史昆敲打着桌面,沉吟道:“眼下有超过二十万的大军集结在兴庆府周围,他们最不可或缺的是什么?”

    太史昆、武柏两人同时一挑眉,齐声叫道:“粮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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