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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残杯浊酒     大宋佣兵txt下载     大宋佣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五 运气超坏的老爸

    太史昆道:“如今这二十万大军吃的粮草从何处而来?”

    武柏答道:“自然是从兴庆府中取!如今新粮刚刚丰收,兴庆府各个粮仓皆储满。由于夏国禁止商人屯粮,因而兴庆的粮库都是官府的。

    最大的粮仓有两个:城南粮仓谓之官仓,应有十万石存量,目前仁多、野利、没藏这几家吃的粮都是从这里取的。城北粮仓谓之皇仓,其中存粮应不下五万石,嵬名阿吴、梁观潮的军粮皆来源于此。”

    太史昆道:“如今他们四家相互畏忌,谁也不敢将大军开入城中,偌大的一座兴庆城,只有三千属于府治的差役负责治安。这也就是说,二十万大军中并无人把守粮草。”

    武柏道:“不错,如果我们能够将这些粮草付之一炬,他们几家没了吃的,退也不是,留也不得,那就只有血战一场分个胜负了!”

    旁边柳叶儿抚掌笑道:“烧粮草吗?这个最简单了!我做些火龙出水,让二郎哥哥他们几个在城中尽情施放就是了!”

    “烧了粮草,只是个迫不得已的法子!”太史昆笑道:“最好的办法,是将这些粮草搬到嵬名氏的杀生军中去!”

    “怎么搬?”武柏苦笑道:“一辆大车不过能运送五石粮草,这儿有十余万石,需要两万辆车马,咱们去哪里找这么多人手?”

    “人手是现成,兴庆府里十万百姓贵族人心惶惶,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座随时可能陷入战火中的城市。只要咱们能占住一个城门,再让贤者乾顺鼓动一番,不怕这些贵族百姓不帮着咱们往外运粮。”太史昆胸有成竹,道:“要做,咱们就做个大的。不只是粮草,就连城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玩意我一并都要了!想做到这一点么,我需要去拜访一个人。”

    “谁?”

    “米擒伯瑜。”太史昆道:“就是子贡家那个传奇老爷子。兴庆府所有库房都在这个老爷子的掌控之下,只有他支持咱们,咱们才能真的将兴庆府掏空!”

    武柏闻言,道:“咱们什么时候去拜访?”

    太史昆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把子贡这小家伙叫醒,押着他去找米擒老头!”

    昆哥行事素来果断,大半夜的,他与武柏两个果然踹开了米擒子贡的房门,将他从被窝里拽了出来。没曾想,子贡听了太史昆的要求,苦笑一声,道:“别费劲了,我们家老爷子不行了。如今我们米擒家正在选拔正式的继任者,两天之后就见分晓了,到时候我帮你引荐,你直接找我们米擒家的新任族长说事得了。”

    “什么?你们家要换族长?”太史昆吃惊道:“怎么个选拔法?没你的份吗?为何这几天没听你说过此事?”

    “还是老规矩,有资格做继任者的一人给十万贯去做生意,谁赚的钱最多谁就是族长。”米擒子贡无精打采的说道:“连上我在内,一共六个有资格继任的。那五个人么,个个摩拳擦掌,而我么,嘿嘿,反正也赚不过他们,还不如躲在这里图个清静。”

    太史昆摇头道:“小子,怎么这么没志气?不争抢一下试试,怎知道自己没机会?”

    “唉,昆哥既然好奇,那我就给您讲讲我的情况吧!”子贡叹了口气,娓娓道来一段故事。

    原来米擒家的这六位继任者,有五位都是米擒伯瑜老爷子的玄孙,只有子贡一人是孙子辈的。而且,子贡他还不是末子末孙,而是长子长孙!

    诸位看官一定觉得奇怪了,为何子贡是长子长孙,怎的年纪却是这般幼小呢?这其中缘故,皆因子贡拥有一位运气超坏的老爸。

    米擒伯瑜共有六位儿子,子贡的父亲乃是老大。这个老大,从一生下来就倒霉。他究竟倒霉到什么程度呢?

    伯瑜长子即将出生的时候,他非常激动,连忙请了大夏国最最有经验的接生婆来接生长子。不料,这有经验的人,往往是年纪老的人。接生婆那年七十有二,腿都站不直了,老眼昏花那是没跑的了。那个年代又没有老花镜,你叫接生婆如何清晰视物?这不,剪脐带的时候老妈妈一时没看清,咔嚓一剪子将长子的小**剪了半截去。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米擒家的这位长子生的人高马大,模样俊俏,可谁能想到他夜夜忍受着木有小**的痛苦?眼看着自己的弟弟们纷纷娶妻生子甚至有了孙子,他却只能默默的为弟弟们献上祝福。

    终于,长子到了花甲之年。在他过六十岁大寿的这天夜晚,他忽然觉察出了自己的胸口一阵乱跳。

    “心脉乱了吗?看样子我的生命快要活到尽头了。”长子默默想道:“我这一辈子,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出门仆从成群,回家妻妾……哎,一个也没有哇!我这一辈子唯一的遗憾,也许就是……没见过女人那里是个什么模样了。老了呀,时不待我了呀,想干点啥就抓紧吧!”

    念罢,长子叫过一个贴身伺候了他好几年的丫鬟,郑重其事塞给她了万两白银,拥着她回了房。

    三个月后,丫鬟竟然有了喜脉。长子老泪纵横,拍额痛哭道:“这叫什么事儿啊!原来我可以的!你说这么年了我怎么非得撑到六十多才琢磨这事儿呢?早干嘛去了呀!”

    长子有喜,全府轰动。尤其是伯瑜老爷子,当年遇人不淑几乎成了他这六十年唯一的心病,如今见了长子有了血脉,更是与老妻亲自搬到了长子府中,召集大宋、大辽、大夏妇科儿科名医数十人伺候孕妇,欲弥补当年过失。

    十月怀胎终成正果,这天晚上,到了分娩的时候。伯瑜与长子守在产房门口,老婆婆更是亲自进了产房督战,避免再碰上个昏聩的接生婆。

    “哇哇哇!”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刺破夜空!

    长子从未经历过这个阵势,一把攥住老爹的手,惊道:“咋回事儿?孩子怎么一生出来就痛哭呢?这是咋了?”

    伯瑜正待解释,老婆婆恰好也出来了。长子一把扯住老娘,问道:“咋了,咋了?孩子是怎么个情况?”

    老婆婆高兴过度,那脸色着实是有些扭曲。她大声说道:“男孩,是个男孩!和你刚生下来时一模一样!”

    “啊!也木有小**!”长子捂着胸口,脸色灰白,缓缓歪倒在地。众人上前救护时,只见长子已是没了气息。

    “啊!我的儿呀!我是说,他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啊!他有小**呀!我的儿!呃~~!”老婆婆毕竟也是快八十的人了,如今她见得自己失口吓死了儿子,竟然也是白眼一翻,血脉倒涌,两腿一蹬,辞世而去。

    “啊!儿子!啊!老伴儿!”米擒伯瑜痛不欲生,手指产房,凄凉高呼道:“孽孙,孽孙!你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讨账的呀!”

    一段陈年旧事说完,太史昆与武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我,一生下来就是个讨厌鬼呢。我觉得我与乾顺实际上很像,所以,我愿意与他交个朋友。不为功名利禄,也不为什么当上族长,只为的,我们能共同缅怀一下出生时的那份孤单与落寞。”

    皎洁的月光照耀在米擒子贡的脸上。看不出他有什么忧伤,但依稀能感觉道他有几分自嘲。也许,十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他已经被迫学会看清楚自己。

    “说了这么多,想必昆哥您也能明白了。”子贡道:“另外五个继承者,是我那亡父五位弟弟府中的最精英者。不但他们本身就是从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实力出众,且他们身后还有本家数十位叔伯兄弟的强力支持。而我呢?自生下来起就是孤单一人。”

    太史昆叹了口气,道:“怕是他们早已做好了功课,自比赛开始之前,就有许多有来往的生意人等候在他们家门口,只等比赛一开始,他们的资金就会迅速流通,在短短几日之内,即可滚成数十万贯乃至数百万贯!”

    “没错,如今比赛已经开始两天了,估计其中的最强者,资产已翻了十倍。”子贡笑道:“我没那种本事,所以我也不与他们竞争了。”

    “其实你可以找些专业的团队来帮你运作此事的。”太史昆眨了眨眼睛,道:“依你这么说,参赛者并不只是有资格继任者一人,而是他们的团队。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比他们更专业的团队来帮助你。”

    “更专业?团队?什么意思?”子贡一头雾水。

    “意思就是,你虽然没有家人,但你可以花钱找人来帮你的忙。”太史昆耸了耸肩膀,道:“据我所知,有一种人叫做佣兵,他们最拿手的,就是帮人争夺家产。”

    “竟有此事?”子贡诧异道:“在哪里可以找到这种人?他们之中最佼佼者是谁?”

    “天京,佣兵之城天京可以找到这种人。”太史昆一撩额前散碎的长发,骄傲说道:“而其中的最佼佼者,就是本人。因为,我就是佣兵协会的会长,天京城的城主!”

    “呃?昆哥的意思是……”

    “夺家业,而且是米擒家族这种庞大的家业,收费应该是非常高昂的。不过呢,你可以将任务简单化,也就是改为帮你赢得这次比赛。”太史昆淡淡一笑,道:“我们刚开业,给你打个八折;咱们是朋友,再给你打个八折;今儿月末,正巧这个月我们需要业绩,给你优惠个八折;你方才那种伤感的眼神打动了我,我以会长的身份再给你个八折!八的的四次方丢了零头算你四折,十万贯刚刚好!”

三十六 天助我也

    “昆哥你真的肯帮我?”子贡一下子来了精神,飞快地说道:“其实,我是有些想法的!我这几天,还是思考了一下如何才能取胜的!咱们先来说说我二叔那一支的,他们掌控着族中的钱庄,因而他们选择的生意是兑换黄金!

    具体是这样的,大宋的宝仁号在夏国境内收购黄金,不过呢,一方面他们没这么多人手,另一方面我大夏律法也不允许宋人在大夏通兑现银,因而宝仁号需要一个代理人。这个代理人,正是我二叔家的继承人。

    宝仁号开出的价格是一百一十贯钱换一两黄金,而二叔家民间收购的价格是一百零五贯换一两黄金。表面上看,二叔家的利润并不高,可是二叔调集所有家丁,早在半年前就在大夏散布了消息。

    黄金这东西,在夏国并不流通,寻常人放在手中也就是个摆设。如今有人高价收购,售金者自然蜂拥而至。目前二叔家商铺门口早就排起了长队,二叔以这十万贯钱收购、售出滚动起来,在这两天内已经翻了数倍之多!

    我想,我们可以在他家对面也开个铺子,一百零六贯收,一百零八贯卖,以此阻击他!我们以两万贯作为本钱,滚动的要比二叔家更快!至于另外八万贯么,……嘿嘿,还有另外四家呢……”

    “得了,甭那么费劲了。”太史昆摇了摇头,道:“宝仁号收金子是帮我收的,我开的可是一百二十贯一两黄金!你要有那精力,还不如直接卖给我呢!”

    “啊!背后的金主竟然是昆哥您!”米擒子贡喜道:“那就好办了,另外四家不用理会了,咱们直接把十万贯都投到换黄金上就可以了!”

    “行了,你别琢磨这个了。”太史昆道:“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二叔家人手费、门面费、交际费、运输费根本就没算到这十万贯本钱里去!搞不好,门口排队的都是托,那些金子都是他们自己家攒的!收金子?我来问问你,你有那么多验金的师傅吗?你总不能不管真伪一并全收吧!单这一点,你就干不成!”

    子贡闻言,还待争辩,太史昆一摆手,问道:“你们家的比赛什么时候结束?”

    子贡道:“后天一早,辰正时分!”

    太史昆道:“如果到了时候继任者候选人没有准时出现怎么办?”

    子贡道:“那自然是弃权了……什么!昆哥你是打算……万万不可,那都是我的血脉亲人,我绝对不可以伤害他们!我们米擒家家风正直,从未发生过为夺取家业伤人之事!我不能开这个先河!”

    “谁说我要伤害他们了!”太史昆撇嘴道:“我就是给他们下点绊子!武柏,你带着巧音去趟宝仁号,打我的旗号,想办法请老二门下的继任者喝酒,到时候,嗯,你明白的,那个蒙什么汗什么药,分量别太多哟!”

    武柏哈哈一笑,领命而去。太史昆又问:“老三家干什么的?”

    子贡道:“三叔准备去大宋真定府弄一批定窑名器。这批瓷器,乃是大理国皇室所购,三叔他在四个月之前就委托定窑制造,却不是这三天!说起来,他也违规了!”

    “这不算什么事。”太史昆仰起脖子大喊:“皇甫瑞,起床,马上给我跑一趟真定府老孙那里!下面,老四干什么的?”

    “四叔去波斯捣弄葡萄酒……”

    “去波斯走贺兰山不?”

    “肯定得走。”

    “还用我说吗?让思明和如意去乾顺他老姐那里传个话呗!”太史昆道:“继续,老五!”

    “五叔贩马,去辽西京……”

    “马植,起床了!赶紧的去找二郎,骑他的乌龙龟上路!让张觉那小子派上几千人马把事情给我办咯!”太史昆道:“继续,最后一个,老六!”

    子贡叹了口气,道:“六叔如今豁上了,他倒卖军资!”

    太史昆道:“军资?卖给谁?不会是辽国人吧!”

    子贡道:“不是,他低价收购了我们夏国禁军的上好兵甲,卖与大宋的边将种师道!”

    “事儿怎么这么凑巧!”太史昆摇了摇头,喊道:“老秦!我知道你早醒了!抓紧!跑趟老种相公的经略府吧!”

    “你瞧,事儿简简单单的办完啦!”太史昆拍了拍手,道:“小子,你要是能当上家主,能不能在兴庆府内配合我一下?”

    “你就放心吧。”子贡说不出自己心里是高兴还是难受,叹气道:“若是当了家主,无论如何我也会帮助你把兴庆府搬空的。”

    “借你吉言,我这就要着手准备兴庆府之事了。”

    想要搬空兴庆府,就必须控制一个城门。如今兴庆府城北有没藏、野利两家兵马,城东有梁家军,城南是嵬名阿吴的军队,城西则是仁多保忠的十万大军。如何从这么多兵马中敲开一扇大门,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大半夜的一阵吼,怀仁堂亮起了点点烛光,睡觉的众人全被太史昆吼醒了。可昆哥他老人家拍了拍嘴巴打了个呵欠,却准备回去睡觉了。走了没几步,太史昆忽然看见两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定睛一瞧,居然是邱小乙与崔道成两个人醉醺醺的回来了。

    太史昆叫住两人,切齿道:“你们两个给我站住!好啊,傍晚的时候让你俩给乾顺打下手,你俩吭也不吭就溜走了,知道眼下才醉醺醺的回来!老实交代,去哪吃花酒了?”

    崔道成拍着光脑门,谄笑道:“昆哥,张宵请我们喝的酒,咱哪好意思不喝呢?”

    “张宵?”太史昆疑道:“他不是与二郎几个在兴庆府的吗?怎么会与你俩走到一起了?”

    “昆哥,这事儿前几天我们给你打过招呼了,不过你那时候忙着准备武试之事,没听到心里去!”邱小乙道:“自从您安排段景住那个养藏獒的去寻张宵,他俩就合伙从兴庆府里搬出来了!如今他俩就露宿在梁园外的树林中,我们时不常的就找他们去遛狗玩!”

    邱小乙这么一提醒,太史昆也多少记起来些,那段景住的一百多条藏獒猛犬无法在兴庆城内安置,于是就与张宵结伴出城了。

    邱小乙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咱们偷军服,就是与张宵、段景住两个一起做的。啧啧啧,有了段景住那百余头藏獒跟着,咱们偷军服时直接就横冲直撞冲进野利家军营里硬抢的!他们万余兵马没一个敢吭声的!”

    崔道成接口道:“昆哥,你猜猜那些藏獒这些日子吃的都是什么?”

    太史昆道:“都是些山林野味?”

    崔道成笑道:“哪能!吃得都是军马!哈哈哈!”

    “军马!即便是在产马的夏国,一匹军马价值也在百两纹银之上,你们从哪里弄军马喂狗!”太史昆瞪大了眼睛,道:“莫非是抢来的?”

    崔道成得意说道:“兴庆府周围军营多的是!每座军营里都有马厩的!咱们只是偷偷的将军营围栏锯断几根,将藏獒放进马厩中,嘿嘿,藏獒自己就会捕食军马来吃!咱们方才就是去做这事了,啧啧啧,一边喝着酒一边观看藏獒捕食,不知不觉就喝高了!”

    太史昆吃惊道:“去军营捕食军马?这都能行?夏国的军队有这么弱吗?”

    邱小乙连忙解释道:“昆哥别听老崔瞎嚷嚷!实际也就是在没藏、野利两家军营能这么干,仁多家的、嵬名阿吴的军营戒备都很森严的,我们根本不敢去,尤其是那个梁家军,士兵彪悍,军纪森然,我们根本不敢靠近城东!”

    太史昆愕然道:“没藏、野利两家的兵马很差劲吗?”

    邱小乙道:“他们两家都是家族的私兵,据我们这些天观察,他们的五万兵马大多是奴隶、牧民凑起来的,与嵬名阿吴的边军、仁多保忠的禁军没法比!况且他两家也不怎么对付,都有些私心,因此两家的兵营以西门官道为界,各自后退了三里扎寨。”

    “哎呀,犯错误了啊,纸上谈兵了啊!”太史昆拍着额角,自责道:“这几天我光想着用什么计谋,怎么一直没有去城跟前看看呢?对了,问你们两个点事,如果我想夺取西城门的控制权,得需要多少人马呢?”

    “人马?”邱小乙道:“都七八天了,西城门一直就没关过,那上面根本就无人把守啊!没藏、野利两家的贵族夜夜都要去城里寻欢,若是关上城门他们也不乐意呀!”

    崔道成一拍胸脯,道:“若是昆哥想要西城门,就我们几个人,撒开藏獒大摇大摆走过去给您占下就成!那些杂兵们躲还俩不及呢,谁敢声张?”

    “这么简单?”太史昆错愕半晌,笑道:“那句话就什么来着?”

    崔道成展开两条粗眉毛,献媚道:“昆哥,叫天助我也呀!”

    太史昆笑道:“没错,就是这句!今晚上你们好好休息,等到明天傍晚的时候,咱们一起去西城门溜溜狗!

三十七 酷爱内讧的家族

    梁氏的族人很多,但说了算的人很少。由于前些年的一场家族内杠,主枝的人几乎死光光,如今叫梁乙什么的,只剩了尧、舜二兄弟。

    不过即使这样,尧、舜二兄弟也没能坐上族长或是家主这么一个位子,这其中缘故是梁氏祖宗留下来的一条祖训:梁氏内说了算的,是梁氏族人中身份最显赫的。

    曾经梁家的男人也出了两个国相,他们的身份还能算得上是显贵。而如今的尧、舜两兄弟,一个是御史、一个是学士,放在普通人家这身份是足够了,但是在梁氏另一位佼佼者――大夏皇后梁蝶花的面前,就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了。因而,如今梁氏中说了算的,只能是旁支出身的皇后娘娘了。

    说是部族全体大会,但是能进得议事殿的不过是几个人。至于其他的族人,只能在殿外规规矩矩的等着。

    大殿上,梁乙尧与梁观潮占了左面一溜儿太师椅,本来梁乙尧的两个宝贝儿子也有资格上殿的,只可惜那哥俩一个瞎了眼,一个断了腿,还都在床上歇着呢。

    梁乙舜的下手坐了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小孩子搞不清楚今天的议程是什么,只是眨着眼睛到处乱瞧。这也没办法,梁乙舜二十七八岁了才要上儿子,如今他是将儿子领来长见识了。

    再往下说,就是几个糟老头子了。老头子们辈分着实是惊人,只可惜他们只能看守一下祖业,而对这朝堂之事却是插不上一点手。而再往上看,则是这殿堂上身份最显赫的人了。

    皇后仍然是戴着紫金面具,身后有梁玉宵打着扇子,而皇后的旁边端坐着一位生面孔,细细看来,竟是英俊潇洒的清河郡马朱大贵。

    皇后朱唇微启,道:“事情很明白了,仁多保忠也有了争夺皇位的心思。咱们梁氏的力量绝对不能分开,否则将会有灭族之灾。”

    几个糟老头子赶忙称是,梁乙尧与梁乙舜二人则是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不语。

    皇后继续说道:“乙尧,若你放弃仍夺皇位之心,我赐予你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而乙舜,你来做国相。皆是你二人一文一武,辅我共建梁氏王朝。”

    梁乙尧嘿了一声,道:“梁氏王朝?那你百年后,由谁来执掌王朝?你的孩儿还能姓梁么?即便是你让你的孩儿随你姓,但那孩子毕竟还是外姓人的种不是?”

    梁乙舜捻须道:“女子做皇帝,实乃天下大忌。昔日武则天篡唐,至今数百年过去了却还是世人口中的谈资。娘娘,你不见辽国当年的述律太后、萧太后皆为女中豪杰,最终不也是没动那女子称帝的心思么?所以,我劝娘娘不要异想天开的亲自做皇帝。”

    梁乙尧道:“娘娘,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若:若我做皇帝,当敬您为太后,保您荣华富贵。”

    冰冷的面具下,看不出皇后什么脸色。不料一旁英俊的男子一拍桌子,怒道:“梁乙舜,梁乙尧!你们莫非忘了梁氏的祖训了么?如今是娘娘发话,你们只有听得份,谁叫你们反驳了?”

    梁乙舜皱眉道:“你是太史昆身边的朱贵吧!我梁氏族事,与你何干?”

    朱大贵哂笑道:“与我何干?我是看着你们两个蠢材恬不知耻的争夺皇位,替你们臊得慌!”

    “好大的胆子!”梁乙尧拍案而起,叫道:“你骂哪个?”

    “这不叫骂,叫表述。”朱大贵轻笑道:“若是说一个聪明人是蠢材,算是骂人;若是说一个傻子是蠢材,却只能算是表述!你们两个,脑子里本就少根筋,竟然还异想天开的要做皇帝,你们也不想想,皇位落在你们手里,怕是用不了几年大夏就完蛋了!”

    “竖子!竟敢这样污蔑我!”梁乙舜怒斥道:“我熟读诸子百家,腹中学识无人能及,你竟敢说我是蠢材?”

    “嗯?你还不信?”朱大贵嗤笑道:“我来问你,一个三点水加一个来字念什么?”

    梁乙舜皱眉道:“读‘来’音,特指涞水,也就是百姓口中的拒马河。”

    朱大贵道:“一个三点水,加一个木字念什么?”

    梁乙舜道:“读‘木’音,所谓焚香沐浴正是这个字。”

    “那一个三点水,加一个去字念什么?”

    “念……嘶!有这个字么?”梁乙舜拍额道:“莫非是念做‘去’?”

    朱大贵提起笔来,刷刷刷写了个“法”字,丢到梁乙舜面前,训斥道:“蠢材就是蠢材,还诸子百家呢,连‘法家’的‘法’字都不识得!就你这般学识,还做什么皇帝!”

    “啊哈哈哈!”别人都忍着没笑出声,反倒是梁乙尧捧着肚子大肆嘲笑。

    “没看别人都忍着吗?就你这个不是礼数的蠢材傻笑!”朱大贵伸出一个手指头,道:“梁乙尧,你看看这是几?”

    梁乙尧怒道:“是一!”

    大贵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是二!”

    大贵伸出三根手指,道:“一加一等于几?”

    梁乙尧大喝道:“是三!”

    “连数都不识了你还笑话人家?”朱大贵得意忘形,拍桌子吆喝道:“你说你爹得多傻才能生出你这么个儿子来呀!”

    梁观潮一脚踢翻了桌子,怒喝道:“混账!为帅者,要的是纵观大局,不是耍弄你这样的小聪明!白脸奸臣,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朱大贵辩解道:“这叫随机应变你懂不懂!梁乙尧这么点弯都转不过来,分明就是傻子!”

    梁观潮忍住怒气,伸出三根手指,道:“好,臭小子,我来问你,一加二等于几?”

    “哈哈哈!学我伸三根手指头?”朱大贵狂妄道:“告诉你,等于二!”

    “哈哈哈!我看你爹也是个糊涂蛋!”梁观潮大笑道:“还一加二等于二呢!哈哈哈!”

    “你!敢骂我爹!我和你拼了!”朱大贵恼羞成怒,顾不上肩窝伤势,提起张太师椅就像梁观潮丢去。

    哪曾想梁观潮武人出身,向来是刀剑不离身的,今儿虽然是在禁止携带兵刃的议事殿内,他依然是在靴筒里藏了匕首的。见了朱大贵抄家伙,梁观潮毫不示弱,拔出匕首就待捉拿朱大贵!

    好个朱大贵,关键时刻灵光一闪,勉力挡在皇后身前,大呼道:“试探出来了!试探出来了!我早得到情报,梁观潮此人携兵刃上殿,就是想要今日胁迫娘娘就范!蝶花,你快跑,我来挡住他!”

    皇后听闻此言,脸色大变!原来古代之时,暗藏刀兵胁裹皇帝的事儿屡见不鲜,甚至成功者亦不在少数,像是梁皇后这等身份之人,平时最避讳的就是这个。皇后心中一乱,疾呼道:“反了!反了!杀,将殿中反贼统统给我杀光!”

    皇后身旁打扇的梁玉宵一声尖啸,大殿后面果然扑上了一群身材瘦小的武士,细细看来,这些武士竟然都是小雅苑的风尘女子。这些女子虽然瘦小,却是个个有一身歹毒的暗器功夫,嗖嗖几声响过后,梁观潮手中的匕首已是被飞刀射掉。

    “来人!来人!给我杀!”“梁家军儿郎何在!给我射!”

    梁乙舜、梁观潮竟是同时喝呼出声,只见殿前殿后一阵大乱,数百名披甲武士涌了进来。这也难怪,众人都是江湖大佬,谁出门谈判不带几个马仔呢?

    殿上武士越来越多,除去护住自家主子的几个,数百人就在大殿上杀成了一团。谈判,是绝对谈不去了。皇后护住朱大贵;梁乙舜护住宝贝儿子;梁观潮护住梁乙尧,三伙人在各自的武士拥簇下仓皇撤退了。只可怜殿上一伙孤寡糟老头子,皆稀里糊涂的死在乱兵之中。

    ………………

    晨风习习,灿烂朝阳透过枝缝挥洒下来,却将汉白石的地板图了个斑斑驳驳。

    几位长者围坐在一张石桌前,饮着西子湖畔的清茶,吃着开封府的素包,看着面前的一位年轻人嘻嘻发笑。

    “子贡贤侄,你这次赚取了多少钱财呢?”一位老者笑呵呵地开了口。

    “有你们赚钱,我跟着花就是了,至于费这么多心思去赚么?”米擒子贡悠闲的坐在庭院中的花架下,回答的风高云淡。

    “子贡啊,如此说来你这次没有赚到钱?该不会是赔了吧!”另一位老者悠悠问道。

    “请几位朋友吃了顿饭,十万贯全部花光了,哈哈!”子贡一声轻笑,依然是闭目养神。

    一位长者皱起眉头,道:“一顿饭就就花光十万贯,而且花的还是竞争家主的底金?你……”

    “五弟莫要开口指责,我看子贡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表达他并没有争夺家主的意思,花尽钱财以显示他的清高。”最为年长的老者阻止了方才那位的指责,捻须笑道:“子贡他已经从百名公子中赢取得了三品顶戴,五弟你来说说,他会是纨绔么?”

    几位老者纷纷颔首称是,看向子贡的眼神顿时多出了几分赞许。

三十八 商道

    时间,慢慢地溜走了。七月的天气,本就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分,随着日头渐渐升高,树荫下也渐渐觉出了几分暑气。

    米擒子贡依然是懒洋洋地掰着指头玩,可是石桌旁的几位长者已是有几分坐不住了。眼见着一壶上好的西子湖清茶已喝了个底朝天,终于有一位老者耐不住性子站起身来。

    “六弟,坐下!咱们家中的规矩你可是忘记了?甄选家主时我们几人谁也不得离开!”

    行六的老者闻言愣了一愣,终于还是捏着拳头坐回了原处。忽的,一个青衫小童匆匆赶来,对着这位老者耳语一番,刚刚坐定的老者噌地一下蹦了起来,吃惊问道:“什么!被宋国边军查扣!那宋国边军都是种家的人,怎会查扣我们?”

    小童期期艾艾答道:“六老爷,种家传话来,说是宋国朝廷派了个宦官来巡边,正巧就碰上了少爷,因而将他查扣了!不过种家的人说了,最迟三天,一定将少爷平平安安送回来!”

    “这……唉!命该如此啊!”行六的老者跌坐回石凳,满脸焦急之色已被懊恼代替。

    在座几位老者皆对六弟投去了怜惜的目光,可不曾想,就这么一会儿的空,院落之外却接二连三的跑来几个自家的小童。

    “五老爷!咱们的马队被太行山革命军的反贼给扣住了!马匹全被那些乱军留下,幸得少爷没事,只是失了盘缠,在灵丘城回不来了!”

    “四老爷!咱们商队走到贺兰山时,恰逢先帝诞辰祭祀大礼!守陵军队命令整个贺兰山中三日内不得通行,咱们少爷的商队怕是今日回不来了!”

    “三老爷!宋国真定府附近闹匪患,其团练使孙德旺将城门关闭,严禁商队进出,少爷他们一行人被困在真定府内,至今还未出城呢!”

    “什么!”“这……”“怎会这样!”又是三位老者大惊失色,满脸愤愤不平之色。

    那年纪最大的二老爷已经觉察出了几分不对,焦急起身向院落门口张望。过了片刻,他盼望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反倒是自家的老仆匆匆跑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二老爷,少爷他……”

    二老爷拍案道:“他就在兴庆府中经营生意,还能出了什么差错!快快说来!”

    老仆道:“少爷昨夜去宝仁号结算生意,宝仁号的掌柜留他吃酒,少爷推辞不过便答应了,没曾想……少爷吃多了酒,到现在还没睡醒,怕是今儿无法准时赶到了!”

    “这个孽畜!”二老爷怒道:“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孽畜居然敢饮酒误事!我、我回去打断他的狗腿!”

    “二哥切莫动怒!”余下几位老者纷纷劝解道:“二哥,眼看着这次比试几家的子弟皆未准时归来,不如咱们恳求父亲大人取消此次比试,重新来过可好?”

    二老爷眼前一亮,连忙言道:“好,好,咱们这就去见过父亲!”

    几位老者正商量着,院中走来一位老迈仆从。那仆从颤着嗓音说道:“时辰已到,请各位少爷叫上钱钞、账目,以便判定胜负。”

    米擒子贡一骨碌爬起身子,道:“福叔,我先来吧!钱钞,我一文也未赚得,一文也为剩下,十万贯的本钱我赔了个一干二净!至于账目么,哈哈,翠芳庭整个包下来连饮三天花酒,账目就写吃喝三日销金十万贯好了!”

    福叔苦笑一声,道:“好个子贡小哥儿,玩得倒是潇洒。咦?另外几家的少爷呢?怎的没见人呢?”

    几位老者面色一豫,连忙解释道:“老福管家,我等家中后辈皆遇上了些变故,未能及时赶回,不如问一下父亲大人,我们从新比过可好?”

    “未能及时赶回?”管家福叔愣了一愣,随即向米擒子贡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福叔摊了摊手,道:“若是少爷们一个也未回来,倒是可以问一问老爷的意思。不过么,子贡少爷却是早早的赶回来了,再从新比过,对子贡少爷可是有几分不公啊!”

    “子贡……”几位老者恍然大悟,纷纷将错愕、愤怒、或是意外的眼神投向了子贡。那二老爷定了定神,对子贡说道:“子贡贤侄,你既然没有争夺家主的心思,不若放弃此次比试可好?”

    子贡哈哈一笑,道:“我是没有争夺家主的信心,却不是没这个心思!放弃呢,我是不会主动放弃的,比试成败,还是由爷爷亲自决断吧!”

    “是了,是了!原来我们几家的后辈无法及时赶回,果真是贤侄你动的手脚!好个贤侄啊,竟然为了争夺家主下此黑手!”二老爷埋怨几句,愤然向福叔说道:“老福管家,请您禀明父亲大人,子贡这小子背地里下黑手,乃是坏了家族的规矩!”

    “二爷放心,这话我一定带到。”福叔向几位老者微微躬身行了个礼,转身走入内宅。

    院中几人相互的神色已没有了方才的柔和,几几位老者拂袖立在院落一旁,冷冷的盯着米擒子贡放凶光。不过子贡倒是不以为意,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众人等候了半个时辰,福叔终于是翩翩而至。他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我来转达一下老爷的原话:子贡?嘿嘿,年纪轻轻倒是积攒了好大的人脉!皇族嵬名杀生军,大宋名将种师道,大辽汉人领袖张觉,天下钱财最多的宝仁号!嘿嘿,就连那真定府的孙德旺,近来也是威震整个太行山的风云人物!好像他还力压梁氏、仁多氏、没藏氏、野利氏,躲了本朝武试的魁首?他有了这么大的能耐,这个家主就给他做吧!”

    “什么!”“万万不可!”几个老者纷纷出声阻止,二老爷放声高呼道:“父亲糊涂!若是开了这个口子,那么将来咱们米擒家竞争家主时将会血流成河!父亲万万不可许了子贡这等手段!”

    这番高呼,内宅的人显然是听到了。未几,自打内宅传出一个折子递到了福叔手中。福叔恭敬打开折子看罢,笑吟吟的对子贡说道:“子贡哥儿?你可有什么话要对几位堂叔说么?”

    子贡微微一笑,道:“你们主意打得不错,十万贯本金全部用来进货,可是却不把生意过程中的打点、护卫、运输、写算等耗费计算在内。那么请问,既然你们的商队没有为护卫花过一点银钱,没有花钱打通过任何门路,那么遭遇些变故岂不是正在情理之中么?你们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小商小贩做生意,在计算成本之余还要考虑着怎样打点衙役地痞。做生意做到了我们米擒家这个份上,又岂能单单计算成本得失?就这么说吧,到了我们米擒家这个份上,可以不养私兵,但不可以不通将领;可以不出去做官,却不可以不在朝中培养几个嫡系;可以不与皇亲国戚拉帮结伙,却无论如何也不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谁!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政治!

    我的十万贯,没花在进出货物上,却单单花费在政治二字上。此次营生的目标便是争夺家主之位,我这样分配资金才是一分一文都未浪费。试问,我若是将钱财都花到了进出货物上,岂非才真正的舍本逐末?”

    几位老者听罢,一声悻悻之色。福叔脸上添了几分笑意,却将内宅传出的折子当着众人的面展开。只见折子上写着:“人道、政道、兵道、商道,道道相辅相成,浑成天然。”

    二老爷看罢,苦笑道:“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这些个道理我却是也能悟得通。子贡贤侄小小年纪,竟是能将人、政、兵、商四道应用的如臂指使,却是比我家后辈出色了。既是如此,我愿意奉子贡为家主。几位弟弟,你们呢?”

    剩余几位老者亦是说道:“我们同样认输便是!按照家规,我们回家后便宣告此事,家中后辈甘心奉子贡为家主的,便让他们来拜见子贡,领个差事;若是有不服气的,便给他们些安家的钱钞,将他们逐出本家去。”

    福叔点了点头,对子贡说道:“生意人向来朋友多,不过若是想要交到个可以信任的朋友,可就难上加难了。在许多时候,家,就是生意人最温暖的港湾。正是因为此,米擒氏的家人们才定要维持一种可以值得互相信赖的关系。家中后辈都是血脉骨肉,可叔父们为了维持这种值得信赖的家庭氛围,却要狠心将骨肉驱逐出门,这等苦心,子贡你一定不可忘记。”

    子贡谦逊道:“子贡谨记于心。”

    “那么,我就将米擒家的家主印信交付与你吧!”福叔启开一只檀木箱,先捧出了一叠置封来,道:“此乃我们米擒家与贺兰山群盗、漠北马贼、马?山贼锸血为盟的印信,你要收好了。”

    “大夏三大匪帮与我们家族都是盟友?”米擒子贡大感惊讶。

    福叔道:“商路要通畅,匪徒要存活,这不过是两者间的一种妥协罢了。这些匪帮我们也不需要刻意结交,平日里商队通过只是按照规矩支付买路钱即可,不过要是逢上灾年,这些匪徒快要饿死时,我们却无论如何要给他一口吃食。”

    “饿疯了的匪徒是最可怕的人,子贡明白了。”

三十九 开放粮仓

    福叔又从箱中取出一叠信交予子贡,道:“此乃朝中一些官员拜入咱们米擒家门下时写下的投名状,你也要收好了。”

    子贡翻看一下,朝廷中户、工二部的官员几乎齐全了,不禁笑道:“人都说大夏朝堂乃是梁氏的天下,可有谁会想到,咱们米擒家早已将朝中权贵拿下了三分之一?”

    福叔笑道:“何止这些?梁氏只知买卖官爵,可他们有没有想过,这朝中官员都是吃的谁家俸禄?实则,这朝中官员十有**都是依靠着咱们米擒家过活的,他们的心中也都有数。”

    米擒子贡听了,心中着实暗中赞叹。思忖中,福叔又是捧了一块铜牌送到子贡手中。子贡打眼一瞧,惊呼出声:“这……可是兵符?”

    “正是兵符。”福叔道:“此符,共计可以调动七万三千兵马。”

    “七万三千兵马!我们米擒家居然有这么多兵马?”不仅是子贡,连同一旁的几位叔父亦是大惊失色。

    福叔哈哈一笑,道:“子贡先别忙惊喜,咱们家这七万三千兵马,却是连野利、没藏家的杂牌军都打不过。”

    子贡惊疑道:“怎会这样?莫不是家中无人治兵么?我倒是有几位朋友通晓兵法,可以帮咱们练兵!”

    福叔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些兵皆为老弱病残,连兵刃甲胄都未曾装配,纵使孙武再世,也无法将其操练!咱们家这七万三千兵马,乃是分布在大夏全国各地看守粮仓的粮草兵。”

    “原来如此!”子贡恍然大悟。

    福叔道:“别看咱们这七万三千兵马无法作战,可有了这些粮草兵,就意味着大夏所有的粮仓皆为我米擒家所有。因而这枚兵符,代表的乃是天下粮仓。”

    米擒子贡得了这三样家主信物,不禁笑道:“寻常人家交接家产无非是钱粮地契,可是咱们大夏第一富户米擒家交接的家产,却是匪徒、官员、兵马!若是说出去,岂非让人惊掉下巴?”

    几位族叔附言道:“人道、政道、兵道、商道,道道相辅相成,浑成天然。此言不虚啊!”言罢,几位老者纷纷向子贡俯身施礼,有了这一礼,也就意味着米擒子贡真正登上家主之位了。

    子贡见状,慌忙还礼。众人礼罢,福叔正色道:“不知子贡家主继承家业来发布的第一道命令是什么?”

    子贡挺了挺胸脯,道:“大赦天下咱做不到,不如,就在兴庆府来一个开仓放粮吧!”

    ………………

    “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回昆哥,杀生军兵分两路,由千怜、千良分统,届时会突袭没藏、野利两家,令其无力顾及其他!”

    “昆哥,皇仓、官仓围栏皆以拆除,并且准备好了大量手推车、驮筐、背篓等运输工具向民众免费发放。届时,会有两千名粮草兵用其专业的技术素养为民众装粮,保证一个时辰内搬空两座粮仓!”

    “昆哥,武松、鲁达、史进已收买兴庆府各路帮会头子,届时他们会引发骚乱!与此同时,武松等三人会分头袭杀梁氏、仁多氏的军需官,以便短时间内令其军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后勤运输!”

    “昆哥,先前从城外百姓中精心选拔、悉心培训过得五百名百姓已混入城中!其中有老妪、有少妇、有老汉、有病夫,表演到位、外形贴近底层群众,届时他们将在城中奔走哭嚎,加剧民众恐慌!另外还安排了百位浓眉大眼、气质阳刚的汉子,届时他们会担负起号召民众哄抢粮食的重任!”

    “昆哥,柳叶儿小姐督造的十二辆火药车已由徐宁率部分置在南、西、东三门内!如果三门外士兵意欲进城平乱,张宵会率人发射火箭引爆火药车,轰塌城门阻敌!”

    “嗯!很好很强大!甚合吾意!”太史昆蹲在兴庆府北城门上,道:“请转告我的话给嵬名氏百姓组成的三千民兵,请他们务必要照料好难民中的妇孺老弱!这些人,都是乾顺的子民!”

    “昆哥请放心,此事将由千温、千恭督办!”

    “欧凯!对了,丁豪,你要照看好乾顺,切莫让他在乱兵中受伤了!”

    丁豪瞥了一眼太史昆,道:“我照看小皇帝,那谁来照看你?”

    “我?”太史昆轻抚身旁藏獒狗头,微笑道:“谁敢惹我,我放狗啃了他!对了,段景住老兄弟,等这边的事儿了结了,我给你派些人手、带些金银,你再跑一趟吐蕃,给我收购上一百……不,一千……不,一万条藏獒来!哇哈哈哈!”

    “一万条藏獒!”段景住惊叫道:“老天,这么多獒犬那什么来养活!”

    太史昆嗤笑道:“哥哥我派船去捕鲸还不成么?也别给哥说什么生态,在三聚氰胺、氢化油这些玩意还没发明之前,想补充蛋白质就得问生态要!”

    城头上群豪听得一头雾水,武柏摇了摇头,道:“时辰差不多了,好戏要开始了吧!”

    太史昆抚掌道:“没错,爱普什!”

    …………

    这天清晨,兴庆府几乎所有的帮派头子都收到了一张百贯大钞,伴随交钞而来的,还有一纸请求。请求很简单,无非是砸间酒楼或是殴打某人这样的小事,事主的附加要求也非常的合乎情理:多带些人,以壮声势。

    这种砸店砍人的混账事,本就是帮会赖以生存的活计。在百贯大钞的诱使下,帮会大佬们没有一点拒绝的理由。

    天色蒙蒙亮,帮会大佬们带着手下小弟们就出门了,只是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天清晨兴庆府所有的地痞无赖都上了街。砸店的砸店,砍人的砍人,兴庆府大街上顿时热闹起来。几乎与此同时,兴庆府许多衙门、贵族府邸也燃起了熊熊大火。还是在这个时候,大街上忽然多出了一大群哀号连连、哭爹喊娘的百姓!

    二十万大军围城好几天了,实际上城中的居民们早已经绷紧了神经。这也难怪,在古时候,能够发足兵饷的军队几乎没有,在绝大多数的军队里,破城后纵兵劫掠三日就是军官对士兵唯一的奖励。

    在这种情况下,夏日夜半一声普普通通的野猫叫春声都能骇得半城百姓躲入地窖中,更何况,如今传到百姓们耳中的是真真切切的哭嚎声?

    从第一声哭嚎到全城骚乱,只用了片刻时间。满大街传来的奔逃声令绝大多数的兴庆府居民失去了躲入地窖的念头。越来越多的人跑到了大街上,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惶惶不可终日。

    “没粮食,怎么活!咱们去抢了粮仓吧!”“皇仓塌了!粮食撒了一地!快去捡啊!”“官仓的卫兵溃逃了!粮仓大门打开了!快去拿呀!”

    大街上的人流迅速向两座粮仓涌去!

    天下的粮草兵皆归米擒氏所有,兴庆府的粮草兵当然不会例外。不仅如此,米擒氏布置在兴庆府的粮草兵还是最精锐的粮草兵。

    粮草兵不习武艺,其精锐二字从何谈起呢?原来此处的精锐二字,乃是特指粮草兵的专业技能。而粮草兵的专业是什么?是装卸、运输粮草的能力。

    五十斤的粮袋从瘪到满,一个文弱的生要忙活一刻时,还得累的满身大汗;而一位务农的青壮只需五十息的时间,而且并不觉得疲劳。粮草兵既然带着一个兵字,那么他们填装粮袋的本领就要比百姓强上那么几分才行,于是米擒家对于全夏粮草兵的要求是:三十息装一袋粮,连续填装一百袋方可休息。

    诸位再来看看兴庆府粮草兵装粮的架势,就知“精锐”二字名至实归了。填装一袋粮草,士兵们只需五息!连续填装了三百袋粮草,士兵们脸不红心不跳气息依然悠长!

    十万民众鱼贯而来,流水而去!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去的时候手推肩扛!如此巨量的粮草进出,就没有人为找不到满满的粮食袋浪费过一丁点时间!

    皇仓。官仓,一个时辰内空无一物!满大街上都是携满了粮食的民众,而民众的眼中则是一片茫然!他们的脑中都在质疑:我们该何去何从?

    “东门关闭了!咱们出不去!”“西门坍塌了!行不通!”“南门开始劫掠杀人啦!千万不要过去!”

    民众们地心里一片冰凉!

    “北门,北门打开了!是乾顺皇帝亲自打开的西门!皇帝来救咱们了!快跑啊!”

    一声高呼,激起千层浪!民众们你推我桑向北门冲去!

    城头上,屹立着地正是那个神一般的存在!他穿着一身简朴至极的白袍!他手执着一根污渍斑驳的藤杖!他脚下只有一双草鞋!他蓬松的乱发随风飘舞!他白花花的秃顶反射着圣洁的阳光!

    他张开双臂!他呼喊着:“我挚爱的子民啊!我拯救你们于水深火热之中!来吧,孩子们!听从贤者的指引,向北方去!向贺兰山中去!在那里,有一片贤者乾顺为你们开辟的乐土!”

    城门下民众热泪盈眶,纷纷高呼:“谢主隆恩!”

    “不!我不再是皇帝!请称呼我贤者乾顺!”白衣人高呼:“请随我呼喊吧!信乾顺,得永生!信乾顺,得永生!”

四十 万能的绿军装

    “你的梦想是做皇帝吗?”

    “我不知道,也许……那是我姐姐对我的寄托。”李巧音看了看这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少年,终于还是说出了真心话:“如果……要像你这个样子才能做皇帝的话,我想我还是算了。我觉得与皇甫瑞、马植他们厮混江湖也很不错。”

    “呵,很辛苦是吗?”乾顺遥望了一眼星火点点的贺兰山脉,道:“你瞧,我这样做都是为了这些子民。在百姓的眼中,皇帝是个享尽荣华富贵的角色,可你真正的了解了一个皇帝的生活后,你会发现做皇帝实在是一个苦差呢。”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的辛苦,是因为你的皇位没坐稳,换句话来说,你现在经历的是打天下时的辛苦。”巧音道:“我的意思是……嗯……你现在的样子很……哎……”

    “巧音,咱们这些人中我与你最谈得来,也许是因为咱们身上都流淌着皇族的血液吧!我有时候甚至想,如果你能重建你们李氏王朝,也许咱们能够代代通亲、世世为邦呢!”乾顺温柔一笑,道:“所以啊,你在我面前不比隐瞒什么,想说什么就尽管说!”

    “我觉得吧,你现在这个样子很丢人呐!如果非要这个样子才能做皇帝的话,我宁愿不做了。”

    “啊!什么!气死我了!”乾顺愤愤丢下藤杖,怒道:“我就知道我这个模样很丢人!一定是太史昆为了消遣我才这样打扮我的!气死人了!我找他去!”

    “哎!乾顺!”巧音扯了一把,愣是没拦住李乾顺,只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帝陵大寨议事堂中。

    此时的议事堂,竟是人头涌动。天京城的众好汉、怀仁堂的众学子、杀生军的众将领竟是在大堂内凑齐了。被众人围在中央的,乃是满口喷着吐沫星子的太史昆。

    “夏国对河西、大漠的控制,乃是依托着瓜州、肃州、宣化、黑水这四座城池。河西。大漠的居民多以部落形式游牧,控制了这四座城池,也就意味着控制了所有牧民的补给、商贸!对于这四座城池的控制权,各位有什么想法?”

    嵬名千良拱手道:“宣化府乃没藏氏领地、黑水镇军司乃野利氏镇守,如今他两家将兵马抽调一空,这两座城池几成空城。至于肃州、瓜州两地,距离兴庆府实在过于遥远,因而两城驻军对兴庆府战局并无影响。”

    米擒子贡道:“若说瓜州此地,乃是西壁氏的领地。如今梁氏只是每隔五年派去一名本族后辈担任瓜州西平军司的统领,其对瓜州的控制能力可谓薄弱至极。如意兄弟,我说的可对?”

    西壁如意甜甜一笑,道:“梁氏族人只是遥领西平军司统领罢了,实际上他们的族人根本就不曾到过我们瓜州呢!”

    太史昆笑道:“哦?那不知你家老爷子对乾顺是怎么个看法呢?”

    如意笑道:“我家爹爹说了,要人家听乾顺哥的话呢!不如我给爹爹写封信,叫他老人家出兵连肃州一并给乾顺哥占下算了!”

    “够意思!”太史昆哈哈一笑,转脸就看见了刚刚进屋的李乾顺,他也不理会乾顺铁青的脸色,自顾自招呼道:“乾顺你来得正好!赶紧下一纸诏,加封西壁氏族长西平军司统帅、平西王,令其统管瓜、肃二洲!”

    乾顺面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告诫自己以大事为重,按耐住了找太史昆算账的**,转而掏出玉玺,亲笔写了一纸诏。

    杀生军中一位小校接过诏,连夜骑上快马便去送信了。太史昆清了清喉咙,道:“方才如意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咱们怀仁堂学子们还都拥有一个家族的力量呢!虽然你们的家族单单拿出一个来算不上什么大势力,可是你们的家族联合在一起,就是一股了不得的力量!”

    太史昆布开地图,道:“野利氏、没藏氏兵马倾巢而出,眼下他们的老巢已经空了!若是你们这些家族有取代野利、没藏两家的想法,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咱们先来看看野利氏,其占据着黑水镇军司、黑山威福军司两地!依我看来,你们拓跋氏、颇超氏、把里氏、仡党氏、悉利氏、篪逋氏、毛羽氏、拽藏氏八个小家族联手,定可扳倒野利家!”

    拓跋思明与方才被点到名的几个家族少年对视一眼,皆面带惊喜之色。

    太史昆道:“家族一多,谁当老大就成了难题。我需要一位将领作为他们八家的统帅!谁愿意去!”

    嵬名千温出列道:“某愿往!”

    “很好!”太史昆道:“千温兄可带上学子们写下的血,前去拜访这八家的首领,务必要给他们说明成王败寇的厉害!并请乾顺写下八封密诏与他们八家,将黑水、黑山两地分封于他们。”

    众人领命,依言而行。太史昆又是说道:“没藏家领地乃是宣化府、西凉府,可由都罗氏、没剂氏、细封氏、拽浪氏、野蒲氏、麻骨氏、斡勒氏、如罗氏八家联手攻占!谁愿为将?”

    嵬名千恭出列道:“某愿往!”

    太史昆目视地图,道:“接下来就是河套地区与宋夏边境这一片了啊!这片地方,论面积只占夏国的十之一二,论人口,却占了夏国的一大半!夏国九成的赋税,都是来自这个地区!”

    武柏接口道:“不错,这些地方人口稠密,各家族错综密布,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作为威慑,的确是不好收复。怀仁堂学子们的十余个家族对付一下边远的地区尚可,若是放到这片地方,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千怜妹子冷笑道:“我们杀生军就是最强大的军队!今日我们兵分两路突袭野利、没藏两家,险些就将他们大寨打垮!”

    乾顺连忙劝解道:“姐姐,擅动刀兵死的都是咱们大夏子民,战争能不发生还是不发生的好。”

    太史昆咧嘴一笑,道:“乾顺啊乾顺,做了几天贤者果然有良心啦!走,提上你那根藤杖,让千良领几个人换上野利家的绿军装,咱们出去试试我的办法!”

    …………

    漆黑的夜幕里,一团闪亮的篝火显得极为显眼。十余个衣衫偻烂的士兵软瘫在篝火前,显得无精打采。

    他们的身份,是没藏氏军队的守夜兵。平心而论,这十几人对家主是很忠心的,在以往巡夜的时候,他们都会尽职尽责的围绕着军营巡查好几个圈子,可是今天晚上,他们却不想走动。

    刚刚过去的一个白天实在是太离奇了。莫名其妙的,一支身着闪亮银甲的骑兵就冲进了没藏家的营寨,三千名没藏家骑兵慌忙上马迎战,却只在片刻工夫就被打散。营寨里乱成一团,数万士兵只顾着慌忙逃窜,甚至一个银甲骑兵就可以驱赶着数百名没藏家士兵溃逃。

    更莫名其妙的是,兴庆府里那些骄傲自大的首都居民竟然发了疯,短短一两个时辰的工夫,那十余万首都人民居然从皇城根一口气跑到了贺兰山区。跑在最后的是兴庆府里的两千粮草兵,他们的手推车上推着的不是粮食,而是一些老弱病残孕。

    最莫名其妙的是,到了傍晚开饭的时分,老帅没藏俾恭满脸沉痛的告诉大家,今儿晚上没饭吃。

    没命奔逃了一白天,晚饭还没捞着吃,也难怪这伙平日里忠心耿耿的守夜兵会软瘫在火堆前懒得动弹了。

    忽然,守夜兵小校警觉的摸起了腰刀,不过当他看到树丛后面钻出来的是七八个身着绿衣的家伙后,他松了口气又坐回原地。没什么,过来的是野利家的士兵。晚上守夜是件寂寞的工作,没藏家的守夜兵经常与野利家的守夜兵凑在一起,聊些对方老家的风土人情。

    野利家士兵的头领是个俊俏的文雅青年,貌似是个第一次出来守夜的家伙。青年凑近火堆,满脸堆笑的说道:“哥哥,没藏家的哥哥们,谁有吃剩的干粮,拜托匀给咱们兄弟点。从中午到现在,咱们兄弟还没吃过东西呢。”

    没藏家小校头也不抬,闷哼道:“扯淡!谁个有东西吃呢?自己寻野味去吧!”

    青年脸色变了几变,依然是耐住性子赔笑说道:“哥哥,这么多人驻扎在这儿,野味早就跑光了。咱也不要什么好吃的,粗粮饼子给几块充充饥就好啊!”

    “没有没有!”小校恼怒道:“我们也饿了一天了!你们野利家的不回自己营寨里寻吃的,反而来烦扰我们!好生没有道理!”

    青年落下了脸,道:“你们生着篝火不就是为了烤干粮么?方才我还嗅见烘烤馍馍的味道了呢!我警告你,兄弟们可是饿极了,你给还是不给!”

    小校饿了一天,也是心情烦躁。如今被青年一吼,顿时怒上心头。他沧浪一声抽出腰刀,道:“滚开!否则砍了你们几个!”

    “兄弟们,给我抢!”青年毫不示弱,也是拔刀在手,喝呼一声,领着手下兄弟就与没藏家的守夜兵战在了一处。

四十一 我在路上

    “住手,住手!我的孩子们啊,你们为什么争斗?难道你们忘记了,你们身上流淌的都是党项人的血液啊!”

    一声温柔至极的呼喊从背后响起,顿时将战团中众人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两拨人停了手回头一看,居然看到了一团白花花的影子。

    麻衫草履的白胡子老头牵着一头毛驴,毛驴上坐着一个手提藤杖、披头散发的少年。

    小校素来对这种装神弄鬼之辈不怎么待见的,不过他瞥了一眼文雅青年,却看见青年的脸上激动地抽搐着。

    “皇……皇帝陛下!您是皇帝陛下!当年您出巡的时候,草民曾远远地瞻仰过您一面!”文雅青年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他带来的七八个士兵也连忙跟着磕起头来。

    皇帝陛下!小校一哆嗦,连忙带领手下下跪参拜。

    “呵,我已不是皇帝,请称呼我贤者乾顺。”乾顺撩了撩长发,道:“孩子们,你们为何争斗?”

    青年低下头,惭愧地说道:“我们……我们饿!”

    “啊,可怜的孩子们。饥饿本就是诱惑人类犯罪的魔鬼,在面对它的时候,你们应该携起手来寻找食物,而不是相互争斗。”乾顺打开一个包裹,道:“来吧,我的孩子们,这是我的干粮,你们快快拿去充饥吧!”

    包裹里有二十几个热腾腾炊饼,士兵们接了过去,正好一人分了一个。

    饿极了吃东西香果真不是乱盖的,小校如狼似虎的啃着炊饼,口中竟然品出了几分大宋美食的风味。

    那文雅青年攥着炊饼浑身哆嗦,呢喃道:“皇帝……啊不,贤者大人,您为什么不吃呢?难道您不饿吗?”

    乾顺收缩了一下消瘦的小腹,柔声道:“我的子民们饿着,就算是我吃饱了,心中留下的也只能是痛;而我的子民们吃饱了,就算是我饿着,心中流淌过的也是蜜糖的滋味呢。”

    “陛下!贤者大人!”野利家的那几个小兵哭的泣不成声。

    小校吞咽着炊饼,忽然就品尝到了一丝苦涩,仔细体会时,才发现自己亦是泪流满襟。

    “孩子们,我该走了。”

    青年抬起头来,怔怔问道:“您……要去哪里?”

    “本是为民众而生,那就理应为民众而瘁。只要民众一天得不到幸福,我就走在两之间的路上。”乾顺遥望星空,喃喃道:“青山绿野中,你们自由自在的放牧;金灿灿的麦穗后,映着你们灿烂的笑脸。你们孩子能够面色红润的行走在去学堂的路上,你们的妻子,含羞埋怨腰间又多了几分赘肉。这才是你们应该得到的生活。只要你们一天过不上这种日子,我的奔走就永不会停息。”

    青年抽搐着嘴角,重重跪倒在地,领着小兵呼喊着:“陛下!贤者!请您,无论如何要带我们走!我们也是娘生爹养的,我们不愿意再做助纣为虐的事情!请您,带领着我们解救天下民众吧!”

    一刹那,小校想起了家中那蜡黄蜡黄的傻儿子,炕头上那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糟糠妻子。家中本来饲养着一匹母马,指望着秋后生了马驹能够换些苞米,可是,就这么一匹干瘦的母马也被没藏老爷收缴进了军队。前几天,军营里进来了几头凶狠的猛兽,竟然是将那匹可怜的母马啃得只剩了一张毛皮。

    泪水,不停的渗进嘴角。小校喉头一阵干燥,他颤颤匍匐在地,口中念道:“陛下,请您也带我走吧!”

    “成功了!果然成功了!”子贡蹲在树丛后,低声道:“他们的粮草果然空了!只要一点点粮食,就可以引诱来大批的士兵!用不了几天,我们就会有一支数万人的军队啦!”

    “太恶心了,太恬不知耻了!你们竟然怂恿我弟弟做这种事!”千怜的拳头攥得紧紧地,不过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道:“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办法也是解决问题的一个途径。”

    不过,太史昆的脸上却是寒冰一片。他盯着远处被千良鼓动成一群儿泪人的家伙们,低声道:“怎么回事!乾顺带着的干粮怎么会冒热气!这不恰恰说明了是特意准备好的干粮么!这些干粮应该是冰冷的才对!亏了那些小兵脑子笨,若是换上个心思缜密的,今晚就穿帮了!这些干粮是哪个准备的?”

    武柏伸了伸舌头,道:“许久没打炊饼了,今儿一时手痒就做了一些,唉!”

    “老兵油子了,怎的还犯这种低级错误!”太史昆板着脸,道:“等会回去,罚酒三碗!哈哈,既然这个法子有效,那么最近几天就请乾顺小兄弟带上粮草去慰问底层士兵吧!哈哈!”

    也许是太史昆的运气好,也许是从未品尝过饥荒的现代人忽视了粮食的威力。总之,在未来的几天内,事情的发展竟然超乎了太史昆的想象。

    七月初二,一切还算是按部就班。乾顺长发飘飘的带着几车干粮围着兴庆府绕了半圈,在发表了几次救世主式的演讲后,拐骗来了三千多名士兵。

    七月初三,乾顺还未走到对手军寨前,就被闻风而来的饥饿士兵包围,到了下午,乾顺紧急调来几车干粮,这时已经有对手军队成建制的跪在他周围高呼万岁了。

    七月初四上午,大批的对手士兵自己来到了贺兰山下,帝陵大寨发动了数千人扛着馒头包子到山下迎接,几乎每一个馒头包子都能拐骗来一个士兵。到了七月初四的下午,当兴庆府逃难而来的军属们主动写下的两车劝降信送到仁多氏军队中后,一下午竟然引来了五万多兵马,按照各自的建制跪地排队等候乾顺的检阅。

    仅仅三天,兴庆府周围半数的军队投降了李乾顺!

    这不是幻觉,绝对不是。无论是梁太后当政还是梁相国当政,在普通百姓的心目中,他们心中膜拜的皇帝仍然姓作嵬名。这种投降在他们心中并不是背叛,诱使他们投降的原因也不仅仅是粮草。也许,他们会告诫自己,他们所做的事情叫做弃暗投明。

    梁氏不傻,仁多氏也不傻。当兴庆府居民哄抢粮食的时候,他们的确是没能反应过来,但当他们发现粮仓已经空空如也的时候,他们尽力补救了。

    谁都知道,此刻粮食都在乾顺手中,但他们同样也知道,在距离乾顺退位大典只有三五天的时候,谁去攻打乾顺,谁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三五天也许很容易就能熬过去,最起码兴庆府离着怀州、静州、顺州只有几十里地,离着另一座大城市西平府也不过百里。四个竞争对手迅速派出了自己最为得力的手下赶往这几座城市,在那里,同样拥有着堆满粮食的仓库。

    但事情的结果让他们失望了。几座城市的粮仓伴随着守卫粮仓的粮草兵消失的一干二净,孤零零的几个守城士兵一脸茫然,他们甚至不知道粮食与粮草兵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

    阴谋,浓郁的阴谋气息令四个主事人汗流浃背。

    兴庆府周围的百姓都不见了,近处的百姓躲到了贺兰山中,远一些的百姓逃往了大宋。

    严重的饥饿使弹压士兵变得困难至极,没藏氏的老帅没藏俾恭试图用斩首这样的严令来约束逃走的士兵,可士兵给他的回应是军中最可怕的答案:炸营。

    数千名饿红了眼的士兵在十息内砍死了老帅,这导致没藏家成为第一个正式进驻兴庆府的家族――可怜的没藏氏只剩下了不足千人的军马,他们的军寨内燃起了熊熊大火,狼狈的没藏氏家主只得逃进了空荡荡的兴庆府。

    第二个逃进兴庆府的是野利氏,他们的情况比没藏家要好一些,至少两千名骄傲的野利骑士还忠心耿耿的追随着他们的家主。不过,两千名骄傲的骑士却未能将他们的马匹带出乱做一团的营寨,骄傲的骑士只能无奈地退化为骄傲的武士。

    两个老牌家族的失利,也意味着梁乙舜已经失去了竞争皇位的资格。失魂落魄的梁乙舜思索了整整一个晚上,他毅然决定,投奔――仁多氏。

    兄弟间的隔膜、同族人的怨恨竟然超越了他们本来的血脉之亲,这很无奈,很荒唐,但也很正常。你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到了人人能吃饱饭的现代,有许多人最恨的仍是他们的亲兄弟、亲姐妹、或是叔伯姑婶姨舅。

    仁多保忠想也没想就接纳了梁乙舜。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因为梁乙舜投奔他时身旁只剩下了十几个人,反正自己身旁存余的五万多士兵都没饭吃,仁多保忠也不在乎多饿十几个人。

    到了七月初五,仁多氏的饥荒终于熬过去了。其中的缘由并不是仁多保忠弄来了粮草,而是他身边的军队一下跑了四万多人,他身边的军队仅剩下七千余亲兵。而如此大规模的溃逃,只因为仁多保忠忘记了一个人。

    仁多喜庆,一个有些庸俗、却朗朗上口的名字。他不是别人,正是仁多保忠的老父。在二十年前老父亲试图立仁多保忠的兄弟――仁多卫国作为家主的时候,仁多保忠一怒之下将老父亲与兄弟囚禁在西平府祖宅的地牢中,从此二十年就没再理会他们。谁曾想,二十年过去作为晚辈的仁多卫国都已作古,可七十多的老父亲居然能掰断铁笼自己逃到了乾顺的大军中!

    当老父亲亲自在军营前劝说仁多氏的族人们投降,当老父亲亲手捏起两个馒头的时候,仁多保忠识趣的打开了军寨的大门。这不是闹着玩的,群情激昂的的士兵已经有了炸营的苗头!

    不过这也不错,营中由仁多保忠亲自掌管的军粮正好够剩余的七千兵马吃上五天。仁多保忠慷慨的令七千亲兵每人背上五斤粮食,连军营干脆也不要了,灰溜溜地躲入了兴庆府。

四十二 六味断肠散

    溃逃同样也在嵬名阿吴的军中发生着,粮食的匮乏是一个方面,数日来政局的变幻莫测则是另一个方面。

    嵬名阿吴的姓氏说起来有些牵强,因为就在他爷爷那一辈的时候,他们家的人还不是姓做嵬名。

    真正的嵬名氏是经历过不少变迁的,最早的时候他们姓拓跋,唐朝的时候他们姓李,宋初的时候他们姓赵,改称嵬名也不过是近几十年的事情。可是嵬名阿吴家族姓氏的变迁却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的爷爷姓魏,他的父亲姓嵬,到了嵬名阿吴出生的时候,干脆就姓了嵬名。

    没错,嵬名阿吴实际是一个汉人,嵬名阿吴的家族实际上是一个小小的地主,在嵬名阿吴没有入选大内侍卫童子军之前,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平民,略微富裕点的平民而已。

    这样也就说明了,嵬名阿吴统帅的这支军队并不是他的私兵,而是一支混杂这各方势力的联军。这支军队有许多称号,什么镇宋军、定边军、静塞军、神勇军、保泰军,说的实际上都是这支军队,其职能就是驻守大宋与夏国的边境地区。不过在景帝的时期,这支军队有一个正式的名字――质子军。

    质子军的定义是这样的:党项羌族各个部落派遣出最英勇的战士,由部落继承人或是族长本人亲自分统而组成的一支军队。这支最初只有五千人马的军队曾经辉煌一时,与杀生军并称为夏国最为精锐的两支大军。

    当开国时期的激情渐渐退却,当昔日求生存的部落变为今日糜烂的世家,质子军也就渐渐失去了往日的雄风。军队的意义不再是为了开拓疆土,而是成为了谋求官职的跳板。质子军中每一个官职都会成为中小家族谋夺的对象,而作为质子军的最高统帅,则无疑是一个可以引发家族火并的职务。

    为了避免这种惨剧发生,为了加强梁氏对质子军的控制,当年的梁太后选择了这样一个办法:把质子军的统帅交给一个局外人,一个置身与各家族纷争之外的局外人。

    最终,经过多方衡量,梁太后将统帅的位子交给了一位宫中侍卫――英俊潇洒、勇武过人、精力充沛、床技娴熟的平民侍卫嵬名阿吴。这样一来,质子军又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称号:面首军。

    明白了这支军队的由来,我们就可以转回话题的开始了。粮食的匮乏只是令几千个士兵开了小差,而这支拥有五万兵马的军中的绝大多数人,选择了观望。

    皇帝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无能,皇后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英武。各个中小家族的族长、家主密信纷纷送往了质子军,接到密信的质子军中级军官们则是带领着自己的手下,趁着茫茫夜色离开了兴庆府。

    无论是谁掌握了政权,这些中小家族都不会得到太多的实惠。但是一不小心帮助争夺皇位失败者做了点得罪人的事,等待这些家族的将会是灭亡。凌迟、车裂、诛九族,这些刑罚本就是为失败者准备的。

    最终,在兵法家朱贵的建议下,在梁皇后的批准下,嵬名阿吴率领着六千余部驻进了兴庆府。

    形势到了这一步,假如说李乾顺真的会退位,皇帝真的会从四位竞争者中选一个的话,这个名额无疑会落在梁乙尧的名下。这是因为,兴庆府中目前最强大的兵力就掌握在他的手中。

    此前,兴庆府周围驻扎了二十余万大军。没藏、野利联军五万人,嵬名阿吴五万人,仁多氏十万兵马,还有一万梁家军。

    如今,没藏、野利联军加起来只剩了三千名缺衣少食的残兵;嵬名阿吴有六千名左右摇摆不定的边军;仁多保忠勉强维持了七千兵马的生计;而梁家军仍然保持了一万人的战斗力。

    这就叫本事,当别人连饭都吃不到的时候,梁家军所有的士兵每餐都可以吃到营养丰富的肉类、蛋类、以及豆制品与花样繁多的主食。而这样的食物,在梁家军的大本营、距离兴庆府只有二十里的梁家堡内还储藏了许多许多。

    这就是一个把握朝政数十年的大家族的实力。俗话说狡兔有三窟,而梁氏一族也有三个据点:梁园、皇宫与驻扎军队的梁家堡。

    今日已是七月初六,一种浓厚的挫败感笼罩着整个皇宫。紫金面具下是一个什么表情没人能够看得出来,但是她沙哑的声调却出卖了她失落的情绪。

    “朱郎,我该早些听从你的劝告的!当时我怕成为众矢之的,因而没有下令封锁城门,如今,我们的局面已成兵败如山倒之势。这一切,都怪我。”

    “不,我们还没有败。”朱大贵柔声道:“分则败,合则胜!逃跑的士兵都是些底层的士兵,而真正的精锐依然是驻扎在兴庆府内。只要我们能将城中的兵马拧成一股绳,未必就会败给乾顺。”

    梁皇后喃喃道:“重新整合梁氏的力量,一鼓作气拿下仁多的残部,重新将兴庆府掌控在我的手中,而后……待到明日乾顺领兵来召开什么退位大典的时候,我率领精兵,直捣贺兰山帝陵大寨,将乾顺的老窝摧毁,然后,粮草重新掌握在我的手中,失去的士兵会再次投靠于我,而李乾顺,依然会变成从前的李乾顺……朱郎,是这样么?”

    朱大贵微微一笑,道:“阿吴大哥,您有什么见解呢?”

    大殿一角中,一位英俊的中年将领对朱大贵回应了一个惺惺相惜的微笑。

    没错,就是惺惺相惜。嵬名阿吴与朱大贵,两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产生了这种感觉。

    同样的美艳不可方物……呃,应该是帅的震惊四座,同样是满腹经纶韬略,阿吴是太后的面首,大贵是皇后的新宠,两个男人之间,实在是有太多的相似,太多的共同语言。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在兵法上的见解竟然出奇的一致,用今天的话来讲,两人在学术上竟然能达到共识!酒友易找,知己难逢!两人相见恨晚,只三杯酒下肚变成了兄弟!

    嵬名阿吴拱手道:“娘娘,微臣的看法是,应当联合仁多,突袭梁乙尧!”

    皇后吃了一惊,道:“为何,还是要自相残杀?”

    朱大贵道:“蝶花,今日之乱,实则是梁氏内乱。若是尧、舜二人当初就俯首听命,那仁多氏也不敢起兵言反。所以说,今日想要整合兴庆府兵马,就必须要铲除尧、舜二人。”

    嵬名阿吴亦是说道:“娘娘,如今梁乙尧气势嚣张,若是咱们三梁合并,恐怕说了算的还是他梁乙尧!”

    朱大贵接言道:“没见梁乙舜失了势也不曾投奔梁乙尧,而是投奔仁多保忠么?因为梁乙舜明白,若是他落入了梁乙尧手中,怕是难逃一个死字!”

    嵬名阿吴道:“自古两家争锋,失败者臣服胜利者而得善终者比比皆是,但家族内斗,失败者能苟且偷生的,哼哼,还从未听闻过。”

    朱大贵道:“这也就是说,联合梁乙尧攻打仁多保忠,无论胜负都是一个死字;而联合仁多攻打梁乙尧,好歹胜了还有个活字。”

    两位帅哥你一言我一语,把梁皇后唬了个眼花缭乱。梁皇后呢喃道:“可是……仁多保忠他凭什么听我的呢……”

    嵬名阿吴缓缓抬起头来,牙缝中吐出一句话:“我与他,在剿灭梁乙逋时有过一阵交集。这事儿,交给我来办。”

    一场小雨,将兴庆府洗刷的焕然一新。城中居民早已逃光,往日噪杂不堪的兴庆府居然有了几分幽静的味道。

    嵬名阿吴对自己的武功还有着几分自信,所以当他想要独自出门逛逛的时候,向来是将军服一脱,拔脚就走的。

    在这道显得有几分陈旧的旁门前,嵬名阿吴驻下了脚步。将近有两年的时光未曾到这里来了,可是门前那束娇艳的花朵却依然是每日都更换。阿吴莞尔一笑,叩响了门环。三疾两徐,他与每个女人留下的暗号都是相同的,这样的好处就是永远不会记错。

    “吱呀!”门瞬间被打开,那张略带几分浮虚的脸庞就出现在了嵬名阿吴的面前。

    “死鬼!死鬼!你还记得我呀!你多久都没来了!我日日盼、夜夜等,我打死你这个挨千刀的!”女人年纪虽然老,可是撒娇的本领却一点也不亚于十**的少女。

    “呵,我这不是来了么!”嵬名阿吴躲过女人的拳头,笑道:“仁多夫人,两年没见,你又娇嫩了不少呢!”

    “少叫我什么夫人!”女人顺势偎在嵬名阿吴的怀中,娇嗔道:“叫人家阿娇嘛!”

    “阿娇,我今天只来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与我终身厮守?”

    “愿意,当然愿意!”女人垂着嘴角,哼道:“可是,仁多保忠那混账……你又争不过他……”

    “只要你愿意的,我就一定为你办到。”嵬名阿吴捏出一个纸包,轻声道:“你瞧,这是什么!”

    “这是……”

    “六味断肠散!”

四十三 根本不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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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太史昆,脑袋一个顶两个大。如此繁乱的事端接二连三的摆在了他的桌头,即便是太史昆的坏点子再多,此时也有些不够用了。

    七月初一夜班,太史昆命令怀仁堂的少爷们兵分四路,将兴庆府附近几座城池的粮草搬运一空。

    七月初二,太史昆率领着全班人马,并上杀生军三千精锐,紧张兮兮的盯了李乾顺一整天。待到乾顺安安全全的拐回几千士兵,他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七月初三,太史昆领着一大群人仍是保护着乾顺,这天拐骗士兵的工作就有些手忙脚乱了。带去的十几车馒头包子瞬间就被分发完毕,太史昆不得不亲自压阵运送了几趟食物。这天共拐骗来一万一千士兵,这天晚上太史昆没捞着睡觉,而是忙了一整晚收编士兵的事宜。

    七月初四,山下挤满了对手的兵丁。太史昆本以为是敌军攻山了,可听到山下排山倒海的高呼万岁声后,太史昆意识到,乾顺复辟几乎已经大局已定了。

    七月初五,太史昆压根就没有再去理会兴庆府外面的事。收编敌军士兵这种事已经用不着太史昆亲自出马了。因为乱糟糟漫山遍野的近二十万降兵已经是谁也无法整编了,即便是孙武再世,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两天内将二十万散兵游勇整编成一支像样的队伍了。

    太史昆现在心里面想的,是此次夏国之行最重要的一件事。

    这件事是什么?是推翻梁氏吗?是布局夏国朝政吗?是给乾顺挑选几个未来的对手吗?对不起,太史昆目前还没有这个觉悟,现在太史昆心中的头等大事,乃是掠夺梁氏家财!

    正如当初李乾顺开出的条件,梁氏抄家所得的财产全归太史昆所有。可是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梁氏的财产藏在哪儿!

    如今的梁园已经没几个人了。怀仁堂的学子们都跟在乾顺身边,而一品堂的学子们却大都逃回了自己家族的领地。梁园中的老奴、仆妇倒是也有些,不过他们对于做饭扫地洗衣服之外的事情一概不知。

    初五一整天,太史昆动用了几乎所有人马:徐宁与其手下百名麒麟军士兵、崔道成邱小乙两位老江湖、秦暮城这等翻墙入院的老手、乃至段景住与百条藏獒。

    这么多人手将梁园翻了个底朝天,找到的财产却是令太史昆大失所望。

    密室翻出了两座,但密室的主人却仅仅是梁乙舜、梁乙尧两兄弟。

    梁乙舜的密室勉强还有些财物,共计翻出了现银一万多两,交钞两万贯,连带上古玩字画金银制品不足百样,算起来至多也就是五万贯的财物。

    而梁乙尧的密室中只是些赝品瓷器,最多也就是个几千贯的价值。连带上在梁园中搜刮了一番,整座梁园也就是弄出了七万贯左右的财产!

    太少了!简直太少了!根本不够本!单单这一段时间太史昆扔出去收买人心的钱就不止这一点!更何况还有百十多号人大老远地衣食住行外加差旅费!

    太史昆勃然大怒,亲自放狗满梁园溜达,终于,让他捉到了一个人。

    梁开山,梁乙尧的打手头子。他跟随着大少爷梁乙冠去了盐矿,可没曾想差点将大少爷埋葬在那里。依照梁乙尧的命令,梁开山这厮是要被杀头的,梁开山百般告饶,言明了盐矿坍塌那一霎是自己扑在了大少爷身上,大少爷才能保住一条命。

    梁乙尧最终相信了梁开山的话。梁开山被免去了亲兵队长的职务,丢在了梁园厨房里帮闲。

    梁开山在那次事故中受了不轻的内伤,事情过去有一段日子了,他仍然咯血不止。曾经那出手大方的老爷并没有请人为他医治,他只有凭着自己还算壮实的体格硬抗。厨房里帮闲的工作也不轻快,每天二十几个满满当当的泔水桶都要他去搬运。

    当太史昆微笑着给他递上一贴药剂与一千贯交钞后,梁开山彻底背叛了他的老爷。

    梁乙尧的财产已转移到梁家堡,梁乙舜的财产藏在梁园内小寺庙佛龛的下面。但是他们两人的财产只是属于他们自己的,而整个梁氏家族的财宝,则是藏在一个无人知晓、极为秘密的地方。

    太史昆撬开佛龛,果然找到了大摞的地契。粗略计算一下,其中田地、牧场有两万亩之多,而商铺、豪宅也有二百余处。原来梁乙舜此人不爱钱财专爱不动产,他一旦积攒了些银钱,就必然要将其换成田地房屋。这些地契,总价值应在百万贯之多,这才是与梁乙舜身份相匹配的财产。

    梁乙尧的财产估摸着也就是百万贯左右,而此时的太史昆,已经不去在意梁乙尧了。围绕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的,是梁氏一族的秘密宝藏。

    一直忙和到初六中午头,太史昆才满腹心事的回到贺兰山。一进议事堂大门,太史昆就被满嘴燎泡的嵬名千良扯住了胳膊。

    “昆哥!您好算是回来了啊!大哥你教教我吧,这满山头子的人怎么办啊!”

    太史昆耸了耸肩膀,道:“等到乾顺复了位,老百姓各回各家,士兵们各回各的防线就是了。你就让他们在山上玩两天呗!”

    嵬名千良苦笑道:“昆哥啊,咱们不是还得让士兵们作战么!如今他们乱作一团,而明天就是七月初七决战的日子,这般模样如何能出征!”

    太史昆拍了拍嵬名千良的肩膀,笑嘻嘻说道:“小伙子,别作梦了。这些士兵刚来了没几天你就让他们去反攻旧主?太不切实际了吧!我告诉你,这十余万士兵中兵兵油子不在少数,人家派来的奸细也混杂在其中,不大肆清洗一番是没办法使用的。你想让他们明天就上战场?门也没有哇!”

    千良瘫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道:“好容易弄了十余万大军,却不能上战场!那明天我们该怎么办?”

    太史昆道:“你瞧瞧人家千怜小妹气定神闲的,你为什么不问问她的意思?”

    嵬名千怜一面擦拭着银枪,一面缓缓说道:“打天下,咱们嵬名氏自己来!”

    太史昆对千怜赞许一笑,蹒跚步入侧殿卧房内。他温柔的拍打了一下柔软的枕头,细心的伸开了被窝卷。三天没着床了啊!太史昆对睡眠有着一种如狼似虎的饥渴。

    就在太史昆一只脚伸进被窝,一只脚还拄着地面的时候,同样顶着一双熊猫眼的邱小乙满脸沉痛的走入屋中,凄凉说道:“昆哥,甭睡了,大贵这小子找人毒死了仁多保忠,如今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仁多氏、野利氏、没藏氏还有嵬名阿吴的残兵全弄到了自己手中。梁蝶花要他领着这群人马去攻打梁乙尧的梁家军,他怂了,请您给他帮忙呢。”

    太史昆眨了眨沉重的眼皮,道:“老邱,你说咱们是先睡个觉再去呢,还是这就去?”

    邱小乙摊开双手,道:“我认为,咱们还是睡足了觉再去得了!”

    太史昆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捞不着咯!估计到了明天这个时候,咱们就能真正的放松放松了。赶紧的吧!让兄弟们做好准备,最后的决战时刻就要到来了!对了,问问千怜小妹子,她的三千杀生军有没有信心敌得过梁氏三千铁鹞子?”

    千怜的声音从门外悠悠传来:“我们杀生军的真实实力,又有几个人能知晓呢?沉睡了数十年的伙伴们,今天也该被唤醒了呢!”

    …………

    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随着石门的震动,灰尘噗噗落下。曾经掩埋在尘土中的几个苍劲大字再次展露在了战士们的面前。

    “浪遇冢”。三个字,诉说了一段几乎被人们遗忘的历史。

    浪遇冢内埋藏的是一位名叫嵬名浪遇的人,与他尸骨相伴的,还有三千套璀璨生辉的兵甲。

    人,是曾经的杀生军统帅,他的人生充满了辉煌,他奋战二百日,杀败吐蕃子罗十万大军;他挥师西北,连克回鹘瓜、沙、肃三州;他一战三川口、又战好水川、再战定川砦,手中沾满了永世无法洗刷的鲜血,立下了赫赫战功。但是在他人生最后的几年里,却又遭受酷刑,遭受放逐,与他相伴的只有青灯古佛。他虔诚的祈祷厄运远离嵬名家的皇帝们,但是皇帝们仍然一个个逃离不出被奴役、早逝的报应。

    兵甲,选黑山优质矿石、西山陈年古木熔成好铁,再由七七四十九道工序后冷锻而成,其质坚滑光莹,薄如蝉翼,又鎏以金丝、嵌以榴石,雍容华贵之色难以言表。仅仅一柄佩剑,就曾得大宋苏学士、晁学士盛赞:红妆拥坐花照酒,青萍拔鞘堂生风。螺旋锘锷波起脊,白蛟双挟三蛟龙。试人一缕立褫魄,戏客三招森动容!

    “诸位都听说过我党项骑兵铁鹞子的名号,可诸位中又有谁人知晓铁鹞子的真正面目呢?”千怜手抚宝甲,轻言道:“梁家军手下有三千号称铁鹞子的骑兵,他们从头到脚罩在黑铁重盔下,十骑一排,皆用铁链穿起。哼,威风是有了,可他们又哪里配得上‘鹞’字的灵动了?而这些宝甲,刀斧利刃不可刺透,强弩硬矢亦不可近身,总重量,才只有不足三十斤。这等宝甲,才配得上一个‘鹞’字!”

四十四 良田美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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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方才到了午后,清晨时分那场小雨带来的清凉已是一扫而空。空气湿热难耐,偏偏又没有一丝风。数百展湿漉漉的旗帜无精打采地贴在旗杆上,与兴庆府东门外两万名垂头丧气的士兵相映成辉。

    这已经是兴庆府内所有的士兵的了。士兵们的衣甲花色斑驳,一看就是由数支军队拼凑而成。能将这些士兵们联系在一起的,恐怕就只有他们右臂上绑缚的那根红绸带了――翻遍夏国皇宫,共找出三十二匹红绫;将三十二匹红绫细细剪裁,恰好就裁出了两万根绸带。这正好也说明了这支军队乃是听从夏国皇后调遣的。

    坐了接近一个时辰了,士兵们的衣甲早已被汗水浸透。起初对于战争的抗拒如今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只是盼望着赶紧打完这一仗,好寻个凉爽的地方褪一褪心火。可士兵们的期盼一次次的落空了,那辆停放在城外密林旁的四辕马车一直保持着缄默,在一个时辰的时间内没有发出过一道命令。

    马车中坐着的是誉满九州的兵法大家,是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是皇后最信任的英俊才子朱贵。没有他的命令,士兵们只好静坐原地,忍受高温的折磨。

    马车外湿热难耐,马车中的滋味也不好受。列位看官可曾尝试过一头钻进暴晒一中午的公交车时的滋味?所谓闷罐,正是此物。

    更为难过的是,朱大贵上车前还忘记了捎带些清水瓜果,如今英俊的清河郡马嗓子一阵阵火燎似地冒烟,一袭白衣已被汗水浸透,脑袋瓜子阵阵发蒙,已经到了中暑的边缘。

    没办法,真的是没办法。朱大贵本来的任务也就是蹿和着梁氏内乱,却万万没有带兵打仗这一项。无奈这段时日他的表演太过于成功,皇后梁蝶花早已将他奉若神明,就连做了十几年大帅的嵬名阿吴都甘愿为他扶蹬执鞭。如此一来,这帅军攻打梁家堡的帅印竟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怂了,这次朱大贵真的怂了。他抽个冷子给太史昆递出密信,而后就一头钻进马车,借着占卜军机的籍口,再也不敢露面了。

    朱大贵将马车窗帘瞧瞧拉开一道缝隙向外看去,两万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满口咒骂,充满了不耐烦的神色。他心里打了个冷子,带着几分绝望的心情回过头来,骤然,一双红肿的丹凤眼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哇!!!哎!是秦兄!秦兄!亲人啊,你总算是来了!”朱大贵悲极升喜,差点没鼻子一酸哭出声来。

    “嘿嘿嘿,朱郎君啊,真有你的!竟然将仁多保忠干掉了!”秦暮成嘻嘻一笑,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毒死了仁多保忠,还弄来了两万大军?”

    “这些事与我还真没有多大关系,仁多保忠是嵬名阿吴做掉的,阿吴与保忠的老婆通奸多年,如今正是借那妇人之手下毒药死了保忠。而后阿吴又做掉了那妇人,伪造现场,说是梁乙尧下的手。这不,保忠的儿子纠结军队要替他老子报仇去,就是前面骑着白马的那个大胖子。”朱大贵道:“至于没藏、野利两家本就没多少人马了,他们家主都被梁蝶花请到皇宫里去了,其手下不听从蝶花的命令也不成。对了老秦,昆哥怎的没来?我现在该怎么办?”

    秦暮成咬着朱大贵的耳朵根,如此这般说了一阵。朱大贵闻言,惊叫道:“嵬名阿吴若是与我对质,我怎能分辨的清?”

    秦暮成道:“放心好了,丁豪、张宵、史进已经盯住他了,准叫他没命与你对质。”

    朱大贵又道:“那……乱军之中我又如何回得去?”

    “放心好了,”秦暮成展颜一笑,道:“不是有我吗?”

    “秦兄的意思是……”朱大贵眨着眼睛问道:“你用轻功带我脱逃?小弟我一百四五十斤的体重……”

    “放心好了,哥哥我渡给你一口真气,包管你跑的与我一般快!”

    朱大贵长笑一声,整了整衣衫,摇着一柄折扇,大步流星踏出了马车。见到马车内终于有了动静,士兵们纷纷抬起了头颅。而嵬名阿吴、仁多氏长子仁多宁蒗两人更是上亲几步,左右侍立。

    朱大贵一甩额前刘海,朗声道:“将士们,好消息啊!方才我虔诚祷告,以龟甲之术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今儿大吉!”

    “哗哗哗!”战阵中掌声雷鸣。

    “胜了这一仗,诸位便是开国的功勋;胜了这一仗,诸位便可升官发财;胜了这一仗,诸位便可坐拥良田万顷,卧揽美妾娇婢!将士们,你们高兴吗?”

    “高兴!”战阵中群情激昂。

    “很好!诸将士,听我号令!”朱大贵一收折扇,道:“请仁多宁蒗将军率领马军大队作为先锋,到达梁家堡后务必要分散开来,将梁家堡四周杂兵斩杀干净,为咱们步军、弓军清理出扎寨之地!”

    “末将领命!”胖乎乎的仁多宁蒗头先是死了老爹继承了无数家产,紧接着又初次当上将帅就接到了先锋印,一日双喜,自是乐得合不拢嘴。

    “请嵬名阿吴大帅率领弓军作为中军,抛弃l辎重轻装而行,务必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到梁家堡!到达之后,请阿吴大帅射住阵脚,为咱们后军站住一个桥头堡阵地!”

    干净利落,毫无拖泥带水的穷酸,嵬名阿吴对于朱大贵的表现满意急了,他微微颔首一笑,接过中军印。

    “而我,则率领步军大队作为后军!待我赶到之时,立即攻城,争取一鼓作气击破梁家堡、擒获梁乙尧!儿郎们,良田美妾就在前面等着咱!听我口令,全体出发!”

    ………………

    一个父亲,能为儿子做些什么?也许一百个父亲会有一百种回答。而梁观潮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这样的:凡是儿子没有想到的,我要替他想到;凡是儿子想要而又做不到的,我要替他做到。

    平心而论,作为儿子的梁乙尧这些日子来很勤奋。他几乎是一刻不停的忙碌着,为即将来临的皇位交替做着各种努力。

    单单是一件龙袍,就花去了梁乙尧两天两夜的时光。龙袍这个东西在市场上是买不到成品的,即便是大宋那样繁华的国度,也没有龙袍出售。想要在登基那天穿上一件低调而又颇具威严的龙袍,实在是一件令人情何以堪的头疼事。

    四十八个花色共计一百一十二匹蜀锦中,梁乙尧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确定了选用其中六个花色共计三丈五尺作为龙袍的用料;七十二个裁缝二百二十九名绣女,梁乙尧又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光选拔了四个裁缝八名绣女作为缝纫龙袍的人选。

    梁乙尧体格魁梧,穿上大宋那种方领圆襟的龙袍样式显得过于宽大,这种设计无疑是要被否决的;而梁乙尧生的粗狂,汉代那种文雅的右衽龙袍样式又显得与他格格不入,也是一定要否决的。唐代龙袍上的玉环配饰梁乙尧不喜欢,三皇五帝的龙袍样式又早已经失传,好在到了破晓时分,梁乙尧终于寻到了一种最适合他的龙袍样式――大周皇帝武则天的那种锦绣牡丹宽沿儿大袍!又雍容,又华贵,穿在梁乙尧的身上一定好看的不得了!

    仅仅是一件龙袍就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精力,那登基时的仪仗、祭礼、祷辞等等等等更是费尽了梁乙尧的心神!至于登基之外的种种琐碎杂事,他根本就没有精力去顾及了!

    在这种时候,就轮到作为父亲的梁观潮出面打理了――默默无闻的,尽心尽力的为儿子打理这些繁琐的小事。

    四家围城,兵情杂乱,梁观潮在需要部署兵力守好自家地盘的同时,密布骑侦去了解其他几家的兵力布局;梁氏部族大会参会各方心怀鬼胎,梁观潮派遣死士、暗藏利刃以备不测;兴庆府百姓夺粮暴动,时局一时暗潮涌动,梁观潮调兵遣将,已三千铁鹞子、六千甲士严阵以待,谨防暴乱祸及梁家堡;城内粮荒,另外三家兵马大量溃逃,一时间人心动摇,谣言四起,梁观潮调用白银两万两加发兵饷,稳定军心;二十万兵马投降李乾顺,嵬名阿吴、仁多保忠退入城中,梁乙舜、没藏氏、野利氏溃不成军,提前撤出帝位争夺,使得梁观潮遍体生寒、夜不能寐;仁多保忠被鸩杀于内堂之中,行凶者直指梁乙尧,使得梁观潮已觉出阵阵不妙;两万大军齐聚兴庆府东门,尤其仁多氏残兵皆以丧服出阵,梁观潮已经判定出了事端未来的走向!

    两万兵马,要来攻打梁家堡!梁观潮急忙召集众将,令族弟梁观江率领一万奴隶兵藏于堡东密林,族弟梁观河率一万奴隶兵藏于堡西丘陵;令族弟梁观涛率六千甲士、一万奴隶兵守住城头;令族中勇士梁山豹率领三千铁鹞子伏于堡西草原之中;令一千亲兵怀揣利刃,更换平民服饰,备好马匹,以备大势已去时护主逃亡!

四十五 骑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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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在城头上的梁观潮挥了挥手,令手下小校传出令去:再等等。

    对手做出的举动令梁观潮感到了迷惑。梁观潮为将三十余年,虽然没有上过边关战场,没有经历过驱赶着数十万被冠以“军队”称呼的百姓徒手攻击大宋坚城的血腥战阵,但是以他平定国内数十次内乱的辉煌战绩来说,他也算得上是一位见过风浪的老将了。

    对手是一支骑兵,一支很不整齐的骑兵,他们跑起来乱糟糟的,似乎并没有中级军官的约束。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并不是他们的军纪,而是他们赶路的方式。

    这支骑兵是骑着马一路狂奔过来的,他们竟然毫不吝啬马力。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人也许会认为当一个骑兵是件美差,因为骑兵们可以骑着马,而不用辛辛苦苦的徒步赶路。实际上他们并不了解,一个骑兵步行的时候一点也不比步军少。

    马力,是骑兵保命的关键。在一场历时一个时辰甚至还要更长时间的战斗中,马匹的力量就是他们生命的保障。不是每个骑兵都拥有赤兔、的卢这样的宝马的,一匹骏马能够承担着骑士连同甲胄、兵刃共计数百斤的负重奔驰上一个时辰已经是它的极限,一旦马匹在战场上脱了力,那么他的主人面临的就是死亡。

    因而,每一个珍惜生命的骑兵都格外吝啬马力,在没有战争的日子里,他们会让马匹每天尽情奔跑一番,来锻炼马匹的能力;而在赶赴战场的路上,骑兵们则是尽可能的自己负担所有的负重,徒步行走,以便让马匹尽可能的保存一副好体力。

    可眼前的这支骑兵,他们纵马狂奔了至少二十里路程。马队中许多不怎么健壮的马匹已经有了四蹄浮虚的表征,梁观潮看不明白,他不明白这些骑兵将会怎样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族弟梁观涛也是有些经验的中年将领,他小心翼翼的向梁观潮提出建议:是否要派出铁鹞子去冲击一下敌骑?五千敌骑已经有了几分虚弱,以铁鹞子的作战能力,定可在半个时辰内拿下敌手!

    梁观潮缓缓摇头,道:“此刻敌骑战马尚未停歇,仍还保持着几分锐气。待到他们的战马停下发出汗来,那才是咱们出击的时刻。”

    梁观涛闻言如梦初醒,连称受教。

    作为一个有经验的骑兵,在一场大战过后,哪怕是身上受了几处伤,仍然还是要坚挺着疲惫的身躯牵着马匹缓缓走上几里路。这是因为马匹在剧烈运动后,必须要放松一下筋骨,收一收身上的汗水,否则战马很容易很容易发生肌肉抽搐、口吐白沫等症状。一旦有了这些症状,好一些的情况会病上半年,而坏一点的时候,恐怕马匹会暴毙。

    梁观潮有城墙依托,并不惧怕对方马队冲击,因而,他很想看一看,当对手马队停下来的时候,该如何侍候马匹。

    终于,在离着梁家堡一箭地的距离,对手马队停了下来。令人感到诧异的是,马上的骑兵居然还是大喇喇的坐在战马上,一点下马整顿队形、积攒马力的意思都没有!看到这一幕,梁观潮开心的笑了,他几乎可以断定,对手根本就不能算是马军,他们只是一伙骑着马的人而已!

    梁观潮判断的一点错也没有,仁多宁蒗手下带领的这五千人,还真的就不是正牌的骑兵!

    仁多氏,嵬名阿吴,野利、没藏联军,三家军队中其实各有着一支精良的骑兵。其中战斗能力最为强悍的,当属野利家仅存的那三千骑兵。

    这三千骑兵是由漠北的游牧健儿们组成,他们生在马背上,长在马背上,拿手绝技乃是一手出神入化的马上投枪。三千骑兵人人随身携带十支倒钩短枪,遇敌时三千人同时掷出,其声势与威力可谓是无坚不摧!不过,当他们的战马被乱军抢走时,当他们的主人成为了皇宫中的人质时,当他们所效忠的家族已是风雨飘摇时,他们的境遇也就随之一落千丈了。他们身着残破的甲胄,吃着最差的伙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徒步行走在泥泞的城郊道路上。没有人会询问他们是不是需要一批雄壮的健马作为坐骑,甚至没有人询问他们是否需要一支长矛作为防身的利器。曾经骄傲的骑兵,在三天内已经沦落为一支残军。

    另一支赫赫有名的骑兵队伍,当属嵬名阿吴手下的五千黑山军。这五千人,游弋在宋夏边境上,碰到收缴军粮的日子,他们就是兵;在其余的日子里,他们就是匪。在他们的眼中,没有什么宋人、夏人、辽人的分别,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值得劫掠的人与不值得劫掠的人之分。

    这支骑兵部队,有自己的营寨,自己的长官,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嵬名阿吴根本支使不动这支嚣张暴虐的军队。在四家围城最开始的时候,这支骑兵部队本着纵掠兴庆府的意思跟随嵬名阿吴来到了都城,到了粮荒的时候,这支军队连招呼都没打一个,连夜就撤离了嵬名阿吴的营地。

    至于仁多氏骑兵部队的去向,这恐怕只有仁多宁蒗本人最为清楚了。至少如今他手下五千骑兵打着的旗号,正是大夏禁军左厢神勇御马营的旗号。

    要说这个御马营,本也是支十战九胜的精锐。不过御马营的指挥使却是当年仁多保忠风流过后遗下的私生子,平日里颇招仁多宁蒗的嫉恨。如今仁多宁蒗做了家主的位子,第一件事就是剥了那私生子的官职,连同着他那五千忠心的手下一同发配到弓军大队里去了。

    如今这支御马营里的军官,全都是仁多宁蒗最为要好的一群浪荡儿,而军队的士兵,则是步军、弓军、家仆里刚刚补充上来的新手。

    正在梁观潮思索着是要派出奴隶军伏兵去绞杀这支菜鸟骑兵,还是出动铁鹞子将其一举拿下时,城下的骑兵居然又做出了更令人费解的举动――菜鸟骑兵们一阵喝呼,竟然驱赶着战马向梁家堡坚固的城池奔来。

    梁观潮一阵诧异,他实在是难以想象对手想要如何纵马攻破一道六丈六尺高的城墙。不过当他看到那伙菜鸟骑兵笨拙的搭弓上箭时,他终于想明白了,原来对手竟然是想要玩骑射!这……莫不是演义小说看多了?

    还真让梁观潮给猜对了,仁多宁蒗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他最信任的一位军师的献计;仁多宁蒗之所以最信任这位军师,是因为这位军师可以滔滔不绝的讲上三天三夜兵法故事;军师之所以有这么多故事,是因为他早年就是个勾栏里说书的;而军师最喜欢讲的一段书,乃是白马从骑射大破黑风寨。

    只是他不晓得,白马从当年是用火箭射破的木寨,而如今他们所面临的,是用木箭骑射青石堆砌的城墙。

    曾经的家仆、步军们并不怎么会使用弓箭,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不晓得军队中的弓在使用前要重新绞一遍弦。他们在努力保持住身体重心的时候,用没有绞紧弦的弓匆忙射出一箭,结果可想而知,这种箭矢根本射不到城墙上面去。

    曾经的弓军们倒是对弓箭很熟稔,但是手中短小的骑射专用复合弓让他们很不适应。这种复合弓应当是用拇指勾弦发射的,但是用惯了长弓的士兵们只会用食指与中指拉弦,这样做的结果是:箭矢发射的又飘又慢,根本不可能对城头上的敌人形成压制。

    城头上的梁观潮笑了,开心的笑了。三千名奴隶军在城头上张开了三层盾牌,盾牌的缝隙中,探出了由三千名甲士控弦的弓矢。梁观潮挽起了衣袖,亲自敲响了战鼓。

    五息一槌,槌落箭发。这是梁家军通过艰苦锻炼而习成的弓矢战法。梁观潮的鼓槌落得很匀称,甲士们的弓矢射得很坚决。

    漫天箭矢向菜鸟骑兵们袭来,而骑兵们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城头上鼓槌落了三次,甲士们射出九千发箭矢,不会蹬里藏身,甚至不懂得下马寻找掩护的骑兵们就是一个个硕大的箭靶,只十五息的时间,骑兵们折损了接近一半。

    鸣金声急促的响了起来,这是仁多宁蒗亲自发出的撤退讯号。他本来只是想让手下的骑兵在敌人面前耀武扬威一番,可他没想到对手竟然是如此的血腥,二话不说直接射下了泼天的箭雨。如果只是死了几十个士兵的话,仁多宁蒗或许感不到心痛,可如今的情况是:自告奋勇带兵出战的说书军师都被射死在了城下!

    仁多宁蒗心痛的几乎要流泪了!他想要赶紧收回骑兵,尽可能的挽回一些损失,在他的心中,撤兵应该是一件与弯腰捡钱差不多难度的事情。

    但是,眼前的一幕令他失望了,深深的失望了。骑兵们坐下的战马早已透支了体力,在尖锐锋利的箭矢带来的恐惧感的刺激下,战马用尽所有的体力悬起前蹄来表示它们的受惊,而后,战马们抽搐着腿部肌肉,吐着白沫歪倒在地。有太多的骑兵由于害怕坠马的缘故将自己牢牢捆在了马鞍上,所以当战马歪倒时,骑兵们根本来不及躲闪,只好惊叫着被摔成一具尸体。

    就在这个时候,仁多宁蒗听到了一阵沉重的马蹄声。这**蹄声的厚重程度远远超出了寻常马匹四蹄踏地时发出的声响。仁多宁蒗茫然四顾,突然就看到了一道阴森森的黑线,一道由钢铁、骏马、莽汉组成的黑线。

四十六 自知之明

    当菜鸟骑兵们向梁家堡发出冲击的同时,梁观潮也发出了出动铁鹞子的命令。当勇士梁山豹看到梁家堡西城墙上挥舞的红色旗帜时,他立刻命令整装待发的三千铁甲骑兵:出战!

    铁鹞子距离战场有三里路远。

    第一里路,骑士们牵着战马一路小跑;第二里路,骑士们翻身上马,整理好了冲锋队形――十人一排,相互用铁索连接;第三里路,骑士们提高了马速,战马的身体缓缓热了起来。

    三里路刚刚跑完,整支队伍已经到达了一个最适合冲锋的速度。面对一个伤亡惨重、战斗力低下的对手……用现在的话来说,梁山豹与铁鹞子骑兵么纷纷表示:毫无压力。

    梁观潮双手抱胸,与一干手下轻松的观看着城下的杀戮。重骑兵的冲击绝对是一种非常血腥的表演,这种表演可不是轻易能够看到的。

    凡是铁鹞子踏过的地方,只有一片血肉模糊,人与马的尸体都被践踏的稀烂,本来就泥泞的战场又被覆盖上了厚厚一层淤血。

    这种强烈的视觉刺激,使得梁观潮脸上的微笑带上了几分狰狞。他抬起头来,想要努力的看清四百步外那个小胖子脸上恐惧的神情,他早就认出了那个仁多家的大少爷,他实在是想不透干练沉稳的仁多保忠怎么会教育出这么一个活宝儿子。

    不过,梁观潮脸上的笑容迅速凝固了。他看到,那个小胖子身后迅速的出现了一支军队,一支徒步飞奔而来的军队!距离太远了,梁观潮无法判断出那支军队的旗号,但是那支军队的士兵们背后所背负的武器却是非常的显眼!

    长弓!整整一支军队,所有的士兵都背负着长弓!那是一支弓军部队!

    无数个念头迅速在梁观潮的脑海中闪现!对手这是想要做什么?马军在前,弓军在后,这算是什么阵法?总共就二十里路,总共就这么点兵马,居然还分了两路!那么步军呢?敌人的步军在哪里?

    忽然,一道灵感划过了梁观潮的脑海!这是……舍子套狼之计!

    无论对手的骑兵是野利家的游牧枪骑,还是如今的这支菜鸟骑兵,都不会是铁鹞子的对手!无论是一支精锐的骑兵,还是一支菜到极点的骑兵,在攻城战中都起不到太多的作用!

    梁家军的灵魂就是铁鹞子!铁鹞子,就是梁家军的象征!失去铁鹞子,梁家军就只能困守孤城!

    对手想要做的是什么,已经很明白了!他们派出一支弱不经风的骑兵为饵,吸引铁鹞子出战!继而他们派出弓军,以利箭袭击铁鹞子的背后!最后呢?梁观潮已经预测到,最后敌人将派出大量的步军,以蚂蚁食象的战术,一举绞杀疲惫不堪的铁鹞子!

    想到此处,梁观潮眼前一阵发黑!他匆忙夺过身旁小校手中的蓝、绿两面旗帜,拼命的摇晃起来。这,是一个暗号,暗号的含义是:伏兵尽出!

    看到旗号的两位族弟梁观江、梁观河毫不犹豫,立刻各自率领一万奴隶兵向对手弓兵冲杀而去。

    仁多宁蒗绝望了,真的绝望了。五千骑兵被人捣蒜泥一般屠杀了个一干二净,这已经够令人绝望的了,好容易来了五千名援军,竟然转瞬间又被四倍以上的敌人团团围住。敌人的骑兵凶残,步军同样凶残。那些枯枝一样的奴隶事先得到了三个人头即可换取自由的保证,因而他们一来到战场双眼立刻充血,手中锈迹斑斑的武器舞得虎虎生风。

    一路狂奔而来的弓军们心中充满了怨恨。在出发之前,他们接到了抛弃一切辎重、全速前进的命令,因而他们每人只带了一壶箭、一柄弓,许多人甚至连一柄防身的匕首都没有携带,就更不要说甲胄了。前方铁甲怪兽一般的铁鹞子在狠狠践踏肉糜的景象已经吓破了他们的胆子,而如今,道路两侧的树林中、丘陵上又跑下了无数杀红了眼的枯瘦汉子。

    在临死前的一瞬间,弓兵们把充满怨念、恨其不争的眼神看向了他们的指挥官。此刻指挥官正挥舞着一柄马刀将疯扑上来的奴隶兵一一砍倒,他的身后紧紧护着一名白生生的小胖子。他的身上满是血痕,看来他的生命业已走到了最后。

    他曾经的身份是大夏禁军左厢神勇御马营的指挥使,他与他手下这五千名弓军曾经是夏国最精锐的骑兵之一。可是,由于新任家主的一句话,他竟然一声不吭地率领手下兄弟做了弓军,而将战马让给了一伙乌合之众。事后,他对此事的解释只有两个字:忠诚。

    如今,他苦苦支撑,试图保护新任家主冲出重围。他咬牙对家主说:“莫慌,吾拼死也要将您就出去!”

    话刚刚说完,一支狼牙蒺藜箭破空而至,硬生生的贯穿了他的太阳穴。失去了他的保护,仁多宁蒗立刻被敌人砍到、割去了头颅。

    实际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认为家主一定会感到悔恨交加的,家主会后悔剥夺他指挥使的错误决定,会憎恨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可是他想错了,完全完全的想错了,他的家主道临死前的那一瞬还在想,眼前这个龌龊的私生子上演苦肉计到底是想做什么。

    “做掉他了?”

    “嗯,一箭爆头,他绝无生还的可能。”

    “老张,你确定他就是嵬名阿吴吗?我觉得还是我下去一趟,将他的头颅割下来带回去给昆哥辨认辨认。”

    “决计没有错的!”张宵拍着胸脯说道:“嵬名阿吴是弓军的指挥官,而刚才你也看见了,这个家伙正是弓军的指挥官!丁兄弟,回去吧,咱们的任务完成了!”

    “唉,白跑一趟了。”丁豪耸了耸肩膀,道:“此次袭杀嵬名阿吴,咱光跟在张老哥身后吃灰了,竟然一点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惭愧惭愧啊!”

    张宵、丁豪二人相视一笑,并肩跃下高高的枝头,扬长而去。

    没错,嵬名阿吴逃过了一劫。那个仁多保忠的私生子、御马营的前指挥使稀里糊涂的做了他的替死鬼。这一切,全是因为嵬名阿吴有个好习惯。

    嵬名阿吴这一生中,带兵出征不下二十次。每次刚出正的时候,他总是会昂首挺胸的走在队伍最前方,可当队伍行进到一半时,他却总是会找个借口磨蹭到队伍的最后面去,而将战斗的指挥权暂时交付给副将或是个中级军官什么的。至于临阵脱逃的借口,很好找。有时候是去检查检查后勤部队的情况,有时候是他的车驾出了点什么毛病,还有的时候,比如说这一次,他的借口是方便方便。

    嵬名阿吴之所以这样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首先,战斗的时候他不在场,吃了败仗的责任自然也不在他身上。至于战功什么的,嵬名阿吴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已经很知足了,他才不想要什么战功,毕竟功高震主的下场一般都是很凄凉的。

    其次,作为一个英俊的宫中侍卫,嵬名阿吴实际上是不会什么武功的,而且,自己肚子里有多少真东西自己最清楚,嵬名阿吴深深的明白,自己根本不会什么兵法,就连怎样是击鼓出击、怎样是鸣金收兵都不明白。

    最后一个理由么,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嵬名阿吴晕血。每当看到血淋淋的场面,他总是会忍不住的呕吐。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战争,哪怕是带领十万大军去干掉十个小毛贼这样的战斗,他也是决计不会上阵的。

    与以往相同,嵬名阿吴走到个无人的所在,脱掉将帅战甲藏好,换上了一身山中樵夫的打扮,取出一囊美酒吱溜溜的喝了几口,躺在树荫下美美的睡着了。甚至,当一个名叫张宵的人与一个名叫丁豪的人有说有笑的走过他身边时,他都没有被惊醒。

    梁家堡前的战斗,已经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形式。如今梁家军连同着他们的奴隶兵们,所做的事情只是在屠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听令于皇后梁蝶花的杂牌步军终于赶到了。

    步军中有一辆四辕马车,马车中坐着两个神色紧张的人――朱大贵与秦暮城。

    “秦兄,现在我该怎么做?”

    “探出身去,大喊一声撤退就行了,哦对了,一定要让士兵们撤回到皇宫里去!”秦暮城活动着筋骨,道:“然后,你就赶紧换上小兵的衣服,我带你逃回去!”

    前面不远处己方的惨败已被步军们看在了眼中,正当他们刚刚感觉出恐惧的时候,英俊的兵法大家在车窗中探出了头颅,大声呼喊道:“不好!我们中计了!撤退!全军撤退!撤回到皇宫中去!我在那里布下了九宫八卦**阵,敌人绝对闯不过去的!最安全的地方是皇宫!大家快点撤!”

    这一嗓子喊得格外卖力,步军们扔下兵刃,丢了辎重转身就跑。朱大贵迅速撤回了脑袋,仅用了几息时间便换上了一身绿油油的小兵服饰。秦暮城二话不说,提着朱大贵的衣领便跃出了马车,再一转眼,两人的身影已是消失在乱军之中。

    城头上的梁观潮当然已经看到了敌手的溃败,穷寇莫追与痛打落水狗这两种念头在他脑中不停交替,追,还是不追深深困扰着他。就在这个关头,他发现脚下的城门竟是打开了。梁乙尧身穿妖娆的牡丹花绣敞领锦袍,头戴八星八箭珠玉宝冠,领着几乎所有的士兵冲出了梁家堡。他坐在一匹雄健的骏马上,仰头对着梁观潮高喊道:“爹!今儿咱们杀进皇宫,明儿一早正好做皇帝啊!还等什么,快下来啊!”

    树荫下的嵬名阿吴抹了抹口角的涎水,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蒙蒙胧胧间,他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他身旁经过。那个高高瘦瘦的,不认识;那个体态格外匀称的……看起来好亲切啊……

四十七 噩梦

    当梁乙尧来到兴庆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按理说,他不应该来的这么晚的,因为他所追逐那些疲惫的逃兵都已经逃入兴庆府一个多时辰了,而梁乙尧手下这些以逸待劳的士兵应该走的更快一些。甚至,在敌人的逃兵退入兴庆府之前,梁乙尧就有机会将其一举追上,歼灭于兴庆府城墙之下的。

    这一切全都得怪他刚刚相认没几天的那个老父。是他,一路上推三阻四,不断的派出骑兵侦查前方道路,不断地勒令士兵步步为营,一只磨蹭到天都黑了,才堪堪来到了兴庆府前。

    与梁乙尧设想的一样,一路上平平安安的,根本没有什么埋伏,也没有什么陷阱。甚至在兴庆府的城墙上,都未曾看见一个守军。

    梁乙尧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暗自想道,战争这东西,有时候就得相信直觉。既然直觉上认为前方不会有埋伏,那么就应该大胆的闯一闯的。没办法啊,人老了,就是少了一股锐气啊!

    正在梁乙尧暗自伤神的时候,老爹梁观潮又一次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他的话仍然是这么让人心烦,无非是什么今晚不要入城,先派出些人手进城侦查什么的。

    梁乙尧忍住烦闷,耐心的对梁观潮解释了什么叫做兵贵神速,什么叫做一鼓作气。无奈梁观潮却是将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个劲的非要在城外扎营。梁乙尧实在是受不了老人家的固执,只好假意应允下来。

    梁观潮欣慰的领着七千梁家军甲士在城外一里处安排扎营事宜,又安排三千铁鹞子骑兵去不远处的小丘陵上暂时休息,而后他一回头,眼睁睁的看到梁乙尧领着两万奴隶兵进了兴庆府。梁观潮急得吹胡子瞪眼,可又无可奈何,只好派遣族弟梁观涛连忙领上两千精锐甲士,去梁乙尧身边做个照应。

    才几天没进兴庆府,府城里居然乱成了这般模样。梁乙尧深深的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幕心疼不已。

    宽阔的街道上,堆满了残砖烂瓦、破车坏辕。好容易惦着脚尖移动了几步,却又发现前方一座上好的大屋塌在了道路中间,将宽阔的大道堵了个严严实实。一众兵将打着火把四处绕了几绕,居然发现周围所有的大道都是这般模样!

    “这伙乱军!竟然将朕的都城毁成了这般样子!朕明日的登基大典,莫非就要在这些残砖烂瓦中举行么!”梁乙尧一边咒骂着,一边又担心起皇宫来。如果皇宫也被乱军毁成了这个模样,恐怕他即位之后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迁都。

    梁乙尧想到此处,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到皇宫上空看一看情况。他跺了跺脚,下令手下军队分散开来,穿过四通八达的小胡同,在皇宫前校场集合。

    梁观涛劝阻不住,只好依了梁乙尧的命令。两万多名乱糟糟的奴隶军他是顾不上了,只有命令自己手下的两千精锐甲士撑起盾牌,将梁乙尧紧紧的护在中间,走入了一条阴森森的弄堂。

    于是,梁乙尧的噩梦开始了。

    首先,这些坑坑洼洼的胡同里,不知被谁扔满了瓷片与铁屑。甲士们身上披着近五十斤重的鳞甲,倒是防卫的非常严密,但是他们的脚上却不能穿上个铁鞋什么的,因而士兵们地脚底板踩着的仍然是一层普通的千层底鞋板。这样的鞋子不可能防得住那些尖锐的瓷片铁屑,因而不停的有士兵惨叫着被扎透了脚底。

    所有的士兵都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走路,然后,上方的死神前来拜访了。

    甲士们人手一支明晃晃的火把,照的队伍通透明亮,将浓厚的夜幕远远驱散。也正是如此,夜晚给弓箭手带来的障碍消失了。

    精准,箭矢格外的精准。三支箭矢同时袭来,三个甲士哼也没哼一声,后颈就被利箭贯穿。这,仅仅是个开始。

    箭矢接二连三的射过来,保持了相当高的精确率。梁观涛震惊的发现,在射出的三十六支箭矢中,竟然没有一箭射空。而发射这三十六支箭的时间,只是短短的一小会儿!

    上方的刺客是高手,但数量应当不会超过二十人!梁观涛稳了稳心神,连忙派出一个百人队,攀上两侧的房屋去擒拿刺客。只是黑暗中的敌人实在是太诡异了,士兵们矫健的攀上房屋,然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而嘣嘣作响的弓弦声,却是丝毫没有停息。

    脚下的瓷片铁屑不能不看,上方的刺客更不能忽视!梁观涛别无他法,只好派出百人在前方清扫道路,后面的士兵则撑起盾牌在头顶布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龟壳,如此一步一步向前挨去。

    这样走虽然慢,好在是安全。只要能挨过这片散乱的住宅区,来到皇宫前的空地,那些放冷箭的刺客就不足为惧了。

    不过,只是这样还算不上是真正的噩梦。真正的噩梦,是令人在数十年后回想起来,仍会胆颤不已的存在。

    第一次遇上噩梦,是在一个胡同的交叉口。百名士兵一半人撑着盾牌,一半人弯腰清扫着路面。而后面的大队被盾牌遮挡,根本看不见前方的路口上有什么东西。

    一声巨响突然爆了出来,前方的路口迸发出一个极为耀眼的火团。清扫道路的士兵们正惊异于火团从何处而来,遍体撕裂般的疼痛的紧接着就传入了脑海。

    其实这些感觉到疼痛的士兵已经算是非常幸运的了。能够感到疼痛,最起码说明他们还活着,而那些在茫茫无知中当场毙命的士兵,才是运气坏的人。

    许多年过后,那刺眼的光芒仍会出现在幸存者的噩梦中。每当从噩梦中惊醒,他们都会抚摸着自己坑坑洼洼的面孔,体会着从后背传来的凉意。有一个幸存者清晰的记着,从他的身体中,曾经取出了一百多粒铁砂,最为悲哀的是,如今他体内至少还有二十粒铁砂没有被取出,每当阴天下雨的时候,这些铁砂就会用刺骨的疼痛来说明它们的存在。

    噩梦般的火团爆发了五次,面对这种火团,甲士们根本就没有去抵挡。是这样的,您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您用一柄手枪顶在一位宋代古人的脑门上,您不能指望着他会害怕,会告饶,或是会主动交出身上的银两。因为他并不明白在您扣下扳机后他会面临着什么。

    同样,梁家军的甲士们,也无法将枪炮与弹药联想在一起。在“惊雷一窝蜂”黑洞洞的炮筒前,他们只是傻呆呆的等候着铁砂扑面而来。

    五次闪光后,梁乙尧与梁观涛终于看清了前方呃路口上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它是一台铁甲怪兽,怪兽背上的几张大口冒着渺渺青烟,缓缓地后退,消失在了幽暗的胡同深处。

    他俩的身前,是数百个哀嚎翻滚的士兵,与数十具冰冷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两人干咽了一口唾液,颤抖的双腿已无法再向前挪动半步。

    “涛……涛将军,咱们……退回去吧!”

    “主……上,回去的路上怕是也不太平,不如……咱们就在旁边的大宅内暂且驻扎吧,到……到了明日日出,鬼怪畏惧阳光,也许就不会出来了。”

    “很……很好,旁边挂着一束鲜花的小门是谁家的宅子?看起来宅院相当的宽阔,咱们就在此处驻扎可好?”

    “回禀主上,这应当是……仁多家府邸的旁门!”

    “好,撞开大门,咱们进去!”

    噩梦,总算是暂时过去了。只是梁乙尧做梦也想不到,带给他噩梦的,只是四个人。

    射箭的人,是张宵;守护他的,是丁豪。

    白马营的神箭手此次一共出动了三十人,他们分成三组,在兴庆府内袭杀梁家军。而箭术最为出众的张宵有绝对的自信一人就可以威慑住一支队伍,因而他只是与闲的难受的丁豪两人做了一个小队,紧盯住了梁乙尧本人。

    张宵轻松的射杀着火把下的猎物,丁豪轻松的干掉一个个前来搜捕的士兵。两个人汗水都没流出多少,就将两千名甲士组成的军队牢牢拖住。

    而实施噩梦的,则是徐宁本人。与他配合的,是一位老实巴交的健行营汉子。

    健行营的汉子,躲在铁甲之下驱赶着四头又聋又瞎的老牛,徐宁堵着耳朵,精神振奋的用火折子点燃一根又一根的引信。没错,他所操纵的,正是牛神战车。而在牛神战车所有的品种里,徐宁最爱的就是这辆“百丈破军车”。原因么,很简单,百仞破敌车上的床弩与人肉粉碎机上的利刃徐宁一点也觉不出新鲜,只有这百丈破军车上的火器,才是他百玩不腻的好东西。

    除了这四位好汉,游走在兴庆府夜幕中的还有数十位射箭手与十辆牛神战车。最为精锐的两千甲士已经停了下来,而其他的奴隶军更是早早的躲避起来。

    阻止梁家军的活动,就是这些夜游神的任务,到了此刻,他们的任务已经完美的完成了。而今夜真正的较量,是在夏国的皇宫中。而皇宫中的指挥者,赫然是大名鼎鼎的天王太史昆。

四十八 给我狠狠地审!

    自从乱哄哄的败军冲入皇宫后,皇宫里就变得一团糟。做为身份尊贵的皇后,亲自去收拾这些乱兵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万幸万幸,在这最紧要的关头,英俊的朱郎带着一身血迹回到了皇后的身边。

    他满脸悲愤的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嵬名阿吴叛变了。

    嵬名阿吴指挥着五千弓兵,卑鄙的向前军骑兵射出了罪恶的暗箭,早已埋伏好的梁家军恰到好处的冲出来,将兵法大家朱贵精心布置的阵势瞬间瓦解。幸好,朱贵临危不惧,指挥着士兵有秩序的退出了战场,为皇后保留住了有生力量。当朱贵最后一个离开战场,匆匆回头一瞥时,看到的是嵬名阿吴与梁乙尧二人亲热的拥抱奸笑。

    朱贵根本没有时间包扎伤口,他匆匆安慰了皇后几句,嘱咐她不要慌乱,因为,一切有他。然后朱贵匆匆离开,从微微掀起的窗帘中向外望去,皇后可以深情的看到,朱贵折扇轻摇,缓缓地收拢起了慌乱的士兵。

    乱糟糟的皇宫,渐渐恢复了平静。宫墙上、角楼中,再次出现了士兵的身影。可以看得出来,年轻的兵法家在士兵之中很有威信,若不是如此,巡逻的士兵们绝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勇气。

    皇后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窗帘。只是她不知道,在宫墙上巡逻的那些士兵,要么姓做嵬名,要么姓做拓跋。

    没错,他们都是来自贺兰山中的帝陵大寨。他们之中有老,又少,却很难看到青壮年人的身影。说来也是,一座人口不足万的山寨中,三千名骑士已经囊括了所有的青壮年。如今出现在皇宫里的这支队伍,是由退役的老骑兵,或是骑兵预备役的少年人组成的。他们或是老迈、或是稚嫩的双手,坚定而又有力的握着各式兵刃。

    他们的人数有两千人,他们是在傍晚时分,跟随着三千名绿衣败军混进几乎不设防的皇宫中来的。随后,他们接到命令,有秩序的走上宫墙,用与平日里在帝陵大寨中巡逻差不多的态度,巡逻着这座名义上属于嵬名一族的皇宫。他们心里清楚,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或许可以成为真正的皇宫侍卫,真正的御林军。

    他们之所以可混在身着绿衣的野利家士兵之中轻松的进入皇宫的原因,还要再向前追溯一番。

    效忠于皇后的步军溃败后狼狈逃窜,他们用了比来时快十倍的速度逃回了兴庆府。不过,在他们逃到兴庆府城门前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城门下屹立着一支精光闪耀的骑兵部队。

    银白色的甲胄上刻满了繁复的花纹,年纪大一些的党项人也许会明白,这些花纹表达的是对于党项先祖的崇敬。精美的头盔下面,是一张灿银面具,面具上镶嵌着暗红色的榴石作为点缀,像极了斑驳的血泪。

    这样的装扮,只有在传说中才能听到。逃兵中几个年纪最大的老战士已是颤抖着跪倒在地,他们的口中喃喃地道出了这支骑兵的名字――杀生军,铁鹞骑!

    连武器都已丢弃的士兵没有半点战斗的**,幸好对面的杀生军同样也没有杀戮的兴趣。杀生军的首领从队伍中押解出一名中年男子,男子的身份是野利氏的老管家。

    老管家向三千名野利氏骑兵出具了家主的亲笔信,信上的内容是嘱咐三千士兵听从杀生军、听从嵬名氏的指挥。三千名绿衣士兵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他们老老实实的列队待命。

    剩余的五六千人,乃是嵬名阿吴的残部。他们之中绝大多数是服兵役的平民、小地主家的子弟。朝政对于他们来说太遥远,他们东奔西跑忍饥挨饿这些天,所为的不过是机械的服从命令而已。

    长官的话要听,那圣旨的话更是要听了。杀生军为他们宣读了一份圣旨,要求他们去贺兰山中休憩待命。对于这种美好的差事士兵们万万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们甚至是带着几分狂喜匆忙的绕开兴庆府,直奔贺兰山而去。

    最后一个需要解释的事情,就只剩下野利家的家主为何会命令手下士兵听从嵬名氏的指挥了。原因很简单,野利家的家主现在已经落在了太史昆的手中。

    抓捕野利氏家主的过程非常轻松,因为,实施抓捕者正是太史昆本人。跟随他一起行动的,还有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武松、鲁达、史进、段景住、一百条藏獒,与最害怕看医生的老太监梁洛施。

    仁多保忠的死讯传开之后,野利氏的家主野利白羽,与没藏氏的家主没藏多勃奈就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中。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仁多家的活宝儿子相信父亲是被梁乙尧刺杀的,可野利白羽与没藏多勃奈两根老油条却是明白,梁乙尧没有刺杀仁多保忠的动机,动手的,只能是眼馋仁多家兵马的人。

    果不其然,仁多氏随后就宣布效忠梁皇后。紧接着,一封来自皇宫的请柬就出现在了野利白羽与没藏多勃奈的案头上。

    老油条不想步入仁多保忠的后尘,那么他们就只好在得到保证人身安全的许诺后,交出兵权,领着老婆孩子去了皇宫。

    皇宫中的待遇还算是不错,一所景色优美的小跨院正好住进两家人。跨院里有两位御膳房的老厨师负责饮食,因而吃的喝的都足够精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跨院门口有二十几个阴鸷的小太监守卫,使得两家人老老少少二十几口子人无法踏出院落半步。

    皇宫里的布局自然是绕来绕去像个大迷宫,不过在梁洛施的眼中,这可是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轻而易举的,他就侍奉着新主子找到了这个小跨院;不着痕迹的,他用一双铁爪解决了二十几个小太监。于是,野利、没藏两家人就落在了太史昆的手中。

    如今,小跨院已经被紧急改造成了一座审讯室,野利白羽这位六旬上下的老者被五花大绑在石柱上,太史昆两根手指狠狠地抵住了他的脑门,咬牙切齿道:“审!给我狠狠地审!”

    “昆哥,俺有件事情不明白。”提着烙铁的崔道成郁闷问道:“什么叫做狠狠地审?”

    “笨!”太史昆咆哮道:“就是拳打脚踢,鞭挞棍敲,无论如何要在一个时辰内撬开他的嘴巴!”

    邱小乙闻言,连忙劝阻道:“昆哥,算了吧,这老头子不经打啊,万一打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太史昆听了劝告,恼火的一脚踢翻了身旁摆着水果的小桌,而野利白羽苍老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太史昆瞧见了野利白羽的微笑,把眼一瞪,道:“老东西,你不要得意!从你的嘴巴里撬不出来,我还可以从别人的嘴巴里撬!”

    野利白羽哈哈狂笑道:“太史小儿,你不要做梦了!老夫的家财存放于何处只有老夫本人知道,你难为我的妻儿也没什么用!”

    太史昆冷笑一声,道:“哼哼,把人给我带上来!”

    一阵铁索拖动的声音响起,三个年级同样不小了的老者被押了上来。三名老者都被铁链锁着,脸上沾满了血迹。太史昆手指三位老者,阴森道:“老匹夫,这三个人是干什么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哼,你也不用装迷糊,干脆我来亲自给你介绍一下算了!

    左边这位,宝仁号夏国分号大掌柜,主管银号事务;右边这位,雪月斋夏国分号大掌柜,也是管理银号的;中间这位么,米擒氏的二爷,同样也是管理银号的!

    哼哼哼,你家有钱总是要存在银号里的吧,这三位,乃是夏国最著名的三位开银号的,你家有多少钱,我从他们嘴中总可以问的出来吧!”

    野利白羽见了这三位,脸色骤然变得一片死灰。可三位老者却纷纷攘攘大喊起来:“太史昆,客户资料我是不会透露给你的!”“别做梦了,我们雪月斋的死也不会泄密的!”“太史昆,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野利老爷在我们银号里存了三百万贯钱的!”

    “嗯?”太史昆猛然瞪大了眼睛,诧异问道:“方才最后一个说话的是谁?把他押出来!”

    邱小乙弯刀闪现,稳稳地停在了米擒家二叔的喉咙上。

    “少来了你!不要说拿刀胁迫我,就算是你把油锅架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说一个怕字的!”米擒二爷冷笑一声,大义凛然道:“我宁愿跳进油锅,也不会告诉你取钱的凭证是野利老爷脖子上那半块玉佩的!”

    “哈哈哈!有骨气!”太史昆拍手大笑道:“太好啦!来人将野利老匹夫脖子上的玉佩给我扯下来,然后去米擒家兑钱!哈哈哈!”

    野利白羽愤愤跺脚道:“你!好你个米擒家的老二!你老糊涂了就不要再出来做事了!这下子老夫可被你坑苦了!”

    二爷一脸茫然,吃惊道:“怎么了?怎么了?我宁死不屈还不成么?”

    太史昆挥挥手,喝退了三位老者,笑眯眯地坐在野利白羽面前,优哉游哉说道:“野利老儿呀,我再和你谈些买卖可好?我出的条件是,放你一条活路,允许你带领三千手下去辽国上京,并且在你通过太行山区的时候为你提供一条安全的通道。你与辽主耶律延禧的私交应当不错吧,到了那里,想必你仍然能够享受荣华富贵呢!”

    野利白羽眯起眼睛,道:“太史小子,我野利氏坐拥黑山、黑水二城,又何必跋山涉水去仰仗他人?你做买卖的本金,老夫根本看不上眼!”

四十九 一条活路

    太史昆抚掌笑道:“看不上眼吗?不要紧,小的们,给野利家主上点纪念品!”

    一旁邱小乙上前一步,献上了一尊木牌。木牌是上好檀木所制,上书“野利氏堂中历代宗亲昭穆考妣之神位”几个大字。

    野利白羽定睛一瞧,大惊失色,失口叫道:“怎的……怎的我家先祖牌位到了你手中!明明应该是安放在黑水城野利氏祠堂中才对!你……何时盗来的?”

    “注意你的言辞!什么盗来的,这是缴获来的!”太史昆指了指屋子一角两支大麻袋,道:“这个呢,只是个样品,看到两支口袋没有?里面还装了百十个小号的呢!瞧见露出半边的那个没?供奉的是谁?野利仁荣?”

    野利白羽脸色苍白,呢喃道:“何……何谓缴获?”

    太史昆道:“实话告诉你吧,前天一早,拓跋氏、颇超氏、把里氏、仡党氏、悉利氏、篪逋氏、毛羽氏、拽藏氏八家联手,已经将你的黑水、黑山二城攻占了。也就是我面子大,好说歹说令他们没将你野利氏的祠堂牌位一把火烧毁。野利家主啊,方才我提的条件,你可是有兴趣与我讨还一番了?”

    “什么……我野利家的祖业……统统没有了!”野利白羽目光空洞,无力的滑坐在地。

    “只要人还在,东山再起就有希望嘛!”太史昆啜饮着香茶,道:“你的老婆孩子都活的好好地,再加上三千精锐兵马,去了辽国上京,也未必不能成为一方霸主啊!”

    野利白羽双唇微颤,喃喃道:“太史昆,你真的肯放我走?你……已经占了我家的祖业,夺走了我家积蓄,你还想要从我手中得到什么?”

    “啧啧,我就是想单纯的做做好事积个德而已嘛!我的目的很单纯!”太史昆微笑着亲手解开了野利白羽身上的束缚,顺手掏出一纸文书,道:“也难得咱们相识一场,走之前你老人家就勉强为我欣然提个词吧!喏,空白处签上你的名字,按个手印就算是完事了!”

    “这是什么文书?转让我野利氏所有矿藏、田地、商铺给太史昆?哈哈哈!”野利白羽悲凉笑道:“我家的矿藏田地商铺你都已经抢占了,还要什么文书!”

    “野利白羽,你态度有些不端正啊!什么样的人能成事?任由大风大浪扑面而来却巍峨屹立面不改色的爷们才能成事!你瞧瞧你,签字这么点小事,竟然还又是哭又是笑的!不成体统!”太史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签了字,待你三千兵马出太行山的时候,我再送给你三千套皮甲兵刃好了!再不知足,我立刻就废了你,让你那七岁小儿接任你家主之位!事儿该怎么办,会了吗?”

    野利白羽闻言倒吸一口冷气,竟是连分辩也不敢,连忙含泪签字画押,暗自悲怆而已。太史昆收回文书,吹干墨迹,阴森森笑了几声,扬长而去。

    话说太史昆也未远去,只是转身去了对门的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内却与方才的审讯室大不相同。屋子里五爪虎足唐三彩香炉中置放了一块上好的龙涎香,弥漫地整间屋子里芬芳怡人,三位老者围坐在小几旁,怡然自得品味着一壶黄山毛峰。

    只是,三位老者身上的装扮却是与整间屋子的风格截然不同。他们身上拴着铁链,脸上涂着污垢,衣衫上竟然还带着点点斑驳血迹。不用说了,这三位老者,正是宝仁号、雪月斋、米擒氏的三位掌柜。

    三人见了太史昆,纷纷起身相迎。太史昆将刚刚得来的文书略一展示,笑道:“托诸位的福,大功告成了!如此,明日咱们办个手续,野利氏三座铁矿转于宝仁号,一坐玉石矿转于雪月斋,分散于夏国各地的四百六十九间店铺,转于米擒氏所有。至于这些田产么,还是交给乾顺,让他分封有功之臣时使用好了。”

    三位掌柜亦是满面含春,喜道:“多谢昆哥豪赠!如此前所言,这些矿藏店铺头三年的出产,我们一定会如数送缴到天京城去!”

    太史昆谦虚道:“何以言谢!这些不动产我一来无人打理,二来也带不走,交给几位掌柜,却也是个互利互惠的好生意!”

    “不动产?是了是了,矿藏店铺皆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一旦得到,若无性命之忧谁人也不愿意转让,可不就是不能动的产业么?”几位掌柜抚掌笑道:“昆哥口中的言辞果然有趣!”

    众人说笑几句,太史昆道:“事不宜迟,咱们得抓紧时间掏掏没藏氏的底子!邱小乙,咱们老规矩,快些把没藏多勃奈绑起来!”

    邱小乙嘻嘻一笑,道:“昆哥,甭麻烦了,没藏老头可没有野利老头的骨气,方才老崔抽了他两嘴巴子,他已经招了!说是在宝仁号里存了二百万贯钱财,取钱的凭证就是他腰间玉带里夹藏的一块龟壳!喏,龟壳已经在这里了!”

    宝仁号的老掌柜道:“他没说的倒是没错。当初没藏氏来我们银号存钱时,当场破开了一块占卜用的老龟壳。小的一块没藏氏拿着,大的一块在我手中,什么时候两片龟壳能严丝合缝的对在一起,什么时候这二百万贯就可以取出。”

    太史昆点头道:“没藏老头交代了也好,省的劳烦几位掌柜出去哄骗他了!几位稍坐,我去去就来。”

    不多时的工夫,太史昆已是坐在了没藏多勃奈的对面。没藏老头很上道,因而太史昆就给予他了相应的礼遇。虽说一上来吃了些苦头,不过此刻没藏多勃奈倒是可以体体面面的坐于案前,比野利白羽的待遇可是强多了。

    太史昆和颜悦色言道:“前日这个时候,都罗氏、没剂氏、细封氏、拽浪氏、野蒲氏、麻骨氏、斡勒氏、如罗氏八家联手已攻占了你的宣化、西凉二府,对此,你可有所耳闻?”

    没藏多勃奈愣了半晌,怔怔说道:“占了就占了吧。我没藏氏手中的兵丁逃了个一干二净,这些地盘迟早也会被人夺走的。落在我党项人手中,也比落在汉人、吐蕃人手中好的多。”

    太史昆点了点头,道:“今后你有何等打算?”

    没藏多勃奈苦笑一声,道:“怕是明儿一早,乾顺皇帝就能复位了吧!我没藏氏忤逆了这么多年,唉,能落个发配边疆的下场就算是万幸了。说不定,皇帝陛下想起数十年前我没藏氏撺掇嵬名氏皇帝基业的旧事,一声令下将我没藏氏满门抄斩也说不定。”

    太史昆道:“你也算是有些自知之明。这样,我指点你一条活路,你可愿意听听?”

    没藏多勃奈垂首道:“愿闻昆哥指点,老奴洗耳恭听。”

    太史昆道:“你家的逃兵此刻绝大多数都依附在了我的手下,你可以从中挑选三千名仍旧愿意听从你吩咐的,我再赠你三千套兵甲。而后,去青唐城谋求一块立足之地。”

    “青唐城?吐蕃角厮罗的青唐城?”没藏多勃奈惊疑片刻,道:“如今角厮罗家族衰败不堪,有三千兵马的确可以打开一片基业,只是……角厮罗是吐蕃人的皇族,他们内杠归内杠,可若是碰上我这个党项人,怕是他们会联手来对付我!昆哥……”

    “既然我说是指点你一条活路,那么久必然有令你活着的办法。”太史昆道:“青唐城是属于河湟之地的吧!我可以从大宋帮你弄个河湟节度使的名号,而且,大宋秦凤路的河州边军统帅王愍、王赡都可以在关键时候帮你一把,有了这些帮助,你必然可以性命无忧。”

    没藏多勃奈闻言,惊叫道:“这……这分明是让我趟混了吐蕃人一滩水,令他们无力东犯宋境!我……岂不成了宋人的边关将领?”

    “想活着,只有这个办法。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你若是留在夏国,只有凌迟处死这一条路。而占据了青唐城,只要你机灵着点,荣华富贵还是能享受到的。”太史昆冷笑一声,抛出一纸文书,道:“好好想想,若是想清楚了,就在文书上签字画押!”

    没藏多勃奈脑中急速转了许多个念头,却无奈地发现,想保住命只有投靠大宋这一条出路。他哀叹一声,只好取过文书,执起毛笔。可就在他准备要落笔前的一刹那,他惊讶的发现,文书上写得竟是“自愿将没藏氏一切矿藏、牧场、田地、房屋、店铺及各项产业转让与太史昆”!

    没藏多勃奈惊叫道:“怎的不是投靠大宋的投名状呢?”

    太史昆冷笑道:“想什么呢你!没点好处我费这么大的劲给你找活路?要不要我把你做了再让你儿子继承没藏氏家主的位子?”

    没藏多勃奈一缩脖子,连忙将文书签字画押了。太史昆接过文书,顿时一阵长笑!

    高兴,实在是太高兴了!也就一个时辰的工夫,弄了五百万贯!

    还有两家共计九处各种矿藏、近千间店铺三年的出产!

    最关键的是,种师道千叮万嘱请求的两件事情也办妥了!有了野利氏的加入,辽国三个势力的军事力量趋于平衡,想要统一已是几乎不可能!吐蕃人连年内乱,田地荒芜,各个部落只有去劫掠大宋才有口饭吃,有了没藏氏的介入,大宋就有了几分把握将偌大一块土地纳入自己的版图!

    这都一块石头砸下来几只鸟了啊!能不高兴吗?接下来,应该谋取夏国最肥美的一块肉羹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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