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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烟斗客     风流西席txt下载     风流西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南门口的鲁铁匠

    这铁匠铺前,挂着一个招牌,招牌上写着个鲁字,随风飘荡在空中,在铁匠铺门口,依着墙壁搭了个草棚子,棚子下是一块巨大的青石板,石板上放着一些打好的铁器,有犁,有锄头镐头,还有菜刀剪刀,此外还有一把紫砂茶壶,门边放着一把躺椅,已经破烂不堪。

    安小楼随大毛和二娃一钻进这铁匠铺,一股热浪顿时扑面而来,这五月不到的天气里,外头还凉风习习,这屋内却如同桑拿房一般,安小楼是第一次进入铁匠铺,也是第一次见到古朴的铁匠铺,好奇心驱使下,他不禁认真又仔细的打量起来。

    这是一间筒子房,三间打通连在一起的,屋子当中是一个巨大的烘炉,炉膛里燃烧着熊熊的炙人火焰,一个光着脊梁,脊背黝黑的小学徒正卖力的在风箱前拉着风箱,那风箱巨大,每被推进一次,便发出呼呼的沉重风声,风吹过后,炉膛里的火焰便会窜高几分。

    烘炉旁边,放着一个大铁墩子,此刻一个头发花白,精赤上身,下身穿条肥硕灰布裤子的老头正把一块烧红的铁家伙移到那铁墩子上,站在墩子旁边的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学徒便各举了一个大锤子,一人一下错落有致的敲击着那铁器,铁锤击打在那铁器上,发出让安小楼感到十分悦耳的叮当声,那老铁匠手里提着铁钳,不断的翻动着通红的铁器,嘴里不时骂骂咧咧的骂着徒弟,让他们敲这里打那里,同时自己也以手提着一个小锤子,不是的修缮着不妥当的地方,这师徒四个,正全神贯注的打着铁,完全没注意屋子里多了安小楼等人。

    “鲁铁匠!”大毛高声喊道,“前日里让你打的铁匣子可曾做好?”

    那老铁匠这才回过头,看向来人,喉咙里吼吼的攒着痰,噗一口吐到地上,粗声粗气的说道:“打好了,三儿,拿给他们,记得,收一两三分银子。”

    “哎,好嘞!”那叫三儿的学徒便应了一声,走到西首,在靠墙处,立着一个简易的货架,他从上面拿出一个铁匣子来,匣子被喷了漆,黑亮黑亮的,十分精致,他将铁匣子递了过来,安小楼伸手接了,拿在手里仔细欣赏着,暗暗赞叹这老铁匠的手艺十分精妙,一个小小的匣子,竟给他打造的这般精致。

    “我说,小子,这匣子是谁想出来的?”那老铁匠忽然说道,“脑子十分的灵敏,是个好东西,这铁匣子,是我这些年来打的最爽快,用心做多的一件物事,只收你们一两三分的本钱,做活做的舒爽了,便算白送给你们了。”

    “这东西是我们安大哥设计的。”大毛很是自豪的用大拇指指了指旁边的安小楼,说道。

    “哦?”那老铁匠这才抬头睁眼看向安小楼,“嗯,不错,看起来像个书生,却也不似那般无用,不错不错,小子,以后常来,我们爷俩研究研究。”

    “呵呵,老丈,您手艺不错啊,这是银子,一分不多,却也一分不少,您收好了。”安小楼摸出一角银子,又拿出一小块银子,刚好是一两三分整,他心知这老铁匠是个骄傲又爽快的匠人,对他的话,安小楼深信不疑,因此虽有心多给些手工费,却又怕伤了那老人的心。

    这铁匣子,外头一道锁,锁眼精细,仅有一根纳鞋底的针那般粗细,整个盒子没有丝毫的花头,却让人看的爱不释手,盒盖与盒子接缝处各有一片半月形的铜片,承托着那精细的锁具。

    “给,这是钥匙,我可是仔细的研究了。”老铁匠放下锤子,擦擦手,从身上摸出一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铁针,真的就是一根铁针,“若没这钥匙时,便是神仙也打不开这盒子,当然了,除非你有那削铁如泥的宝剑。”他呵呵笑着说道。

    “多谢啦!”安小楼很是认真的说道,“老丈手艺好啊,怎么就窝在这市井中呢?”

    老铁匠白了他一眼,说道:“咱本来就是市井小民,不在这市井中还能去哪?”

    安小楼笑了笑,拱手道:“惭愧,枉我还自诩有见识的人,却不及老丈您一眼看的穿,说的可不是么?市井之民,当然是身在市井了,老丈,在下安小楼,十分的仰慕您的手艺,也十分喜爱这铁匠一行,如您不嫌弃,我可否时常来这铺子里坐坐?”

    “呵呵,小哥儿,老人家我看你的穿戴听你的言行,想必不是我们这下九流行当的人,你可知人生这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若不是实在没其他的生路可走,谁愿吃这苦呢?”老铁匠哈哈笑道,“你若来,我这门又不会上锁拦你,可有一条,咱既是手艺人,又是买卖人,你若有什么打剪刀菜刀的活计,记得关照小老儿则个。”

    “那是一定,一定!”安小楼是真心想要结交这老铁匠,就凭这手艺,早在前世的时候,他就曾有几个老锻工朋友,因为工作的关系,也因为个人爱好,他对这工种特别感兴趣,十分的痴迷于那些技艺,可以把生冷无趣的铁,变成各种有用的东西,或用来装饰,或用作工具,这是多有趣又有意义的一项本领啊,因此此刻见了这老铁匠,又见了那依照自己的图纸打出来的铁匣子,这位老人家竟然不需要自己从旁解释,便摸索成功,可见其聪慧,要知道,这世界,还没有什么图纸一说呢,便是有,也是极为少见的,这样一个民间老艺人,实在是一块宝啊。

    “行了,买卖做完了,你还要买什么东西吗?不买就走吧,我们这腌臜地方,又脏又热,省得污了你们的衣裳。”老铁匠说完,便又提起锤子敲打起来。

    安小楼也心知不便在此久留,他向老铁匠道个别,便带着大毛和二娃出来了,临走前,还回头仔细看了周边地形,南门的这打铁巷,他是牢牢记住了。

    “安大哥,您怎么会跟他这老头说这么多话呢?”大毛有些不解的问道,“他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打铁的。”

    “这话我不爱听了。”安小楼很是严肃的说道,“你可知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大毛和二娃都迷惑的摇摇头。

    “呵呵,你们当然是不知道了,唉,说起来,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安小楼叹口气,回想起自己从上大学,到进单位,每日里与图纸机器打交道的日子,那段日子,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你安大哥我,以前也算半个铁匠了,大毛,二娃,你们看这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十人之中,又能有几人生来便是富贵之躯,大家都是平头老百姓,都是靠自己的手吃饭的,你们也不要再轻视了自己,不说别的,就说我那工厂,若是没了你们,机器怎么运转?人生在这世上,便各有各的位置,各自做好自己的本分,这一辈子就算是成功了。”安小楼拍拍他俩的肩膀,笑笑,继续走着。

    大毛和二娃相互看了看对方,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愧疚,越来越深的愧疚。

    回到学校,大毛和二娃看到安小楼急匆匆的进屋,关门,不多时又走出来,手里多了个布包,那包袱的模样,正是铁匣子大小,两人心知,这里必定是铁匣子了。

    “哥,我们真的要偷么?安大哥对我们不赖啊……”二娃始终犹豫着。

    “唉,兄弟,你当我的心是铁石做的么?”大毛叹口气,“可你想想,咱们家里的娘和妹子,她们的安危都在咱俩的手里呢,若咱不做,凭那些人的手段,还不轻易就害了她们么?”大毛连连叹气,只恨自己手贱心贪,上了别人的当。

    “哥,看安大哥那么小心仔细的模样,那张图纸对他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吧。”二娃看着安小楼在院子里的树下埋着铁匣子,心头有些难过了,“我们若是偷走了,他日安大哥发现了,应该会震怒吧……”

    “二娃,别说了。”大毛默默的转过身,走出了校门,他已经将安小楼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也看到他在那棵隐蔽的小树下埋东西的位置,于是大毛心里知道,下手的时候到了。

    “哥!”二娃紧紧追了出去,“你倒是说话啊,算算日子,马上就要到了……”

    “嘘!”二娃刚一出学校大门,就被大毛拉到台阶边躲在门口的石狮子后,大毛指着在巷子口缩手缩脚东张西望的那人说,“你看那人,不是那天在升记的那个打手么?他怎么到这里来转悠了?”

    “完了,不会是来找我们的吧?”二娃对着人仍心有余悸,“都找到了这儿,他们可真有手段……”

    “这些人就是混混,找个把人能有啥难的,你在这里等着。”大毛说完,便闪身出去,向那人跑去。

    来到了那打手身边,那人仍旧在向巷子里探望着,方向正是学校那边,大毛走到他身边,咳嗽一声,似乎还把他给吓一跳,等那打手看清是大毛时,冷哼道:“原来是你,我们老爷交代的事情,办的如何了?七日期限可快到了啊。”

    “我答应的事情,自会去做,倒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别到时候坏了我的事,谁担待的了?”大毛对他可是半分的好感都没有,那日他对二娃出手毫不留情,又百般刁难他们,别说好感,大毛甚至见了他都心生厌恶。

    “哼,我做什么不需要你管,你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别以为出了升记,我们就找不到你,我告诉你,只要你还在这世上喘气,就别想逃出我们老爷的手掌心,好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别在这里碍事,回头给那人看到,心生怀疑。”那打手不耐烦的说道。

    大毛对他的态度和表现感到十分的奇怪,怎么看他的模样,不像是来找自己的,难不成他们要亲自下手?那可不行,这帮家伙下手没轻重,依着安大哥那脾气,万一动起手来,只怕要吃亏的,想到这里,大毛决定今晚便动手,免得夜长梦多,早早把这心事了了,也许对大家都好。

第122章 黑夜里的勾当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丫鬟家丁早早的收拾了校园,各回房里睡下了,安小楼这一天也睡的很早,刚刚吃过晚饭,大毛和二娃便看到他回了房,没多久,屋里的灯就灭了。

    “安大哥睡下了。”大毛对二娃说道,“我们今儿夜里就动手。”

    “不再等等了?”二娃有些不情愿,“若真的做了,我怕以后都不敢见安大哥了。”

    “看见下午那人没,他不是来找我们的,若不是来找我们的,那能找谁?”大龙皱起眉,“只能是安大哥,你也尝过他们的手段了,那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万一到时候……”

    二娃眨巴眨巴眼,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又抬头看看安小楼的房间,只好点头了,事实上他知道,即便自己不点头,大毛也会去做的。

    同一时间,在实验小学的隔壁,那对“夫妇”也在蠢蠢欲动了。

    满脸横肉的男人操起一把小锄头,身上穿了夜行衣,站在自家的廊下,向屋里叫道:“我说兄弟,你快着些,这正是他熟睡的时候,好下手啊,你又不是真娘们,别换个衣裳都要那么久。”

    “来了来了!”假作妻子的那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出房门,他也换了一身夜行衣,“走吧。”

    于是一个真男人,一个假女人,两个人一把锄头,趁着夜色蒙蒙,翻上了墙头,顺着那院墙跳入学校里,溜着墙根小心翼翼的走着。

    “我说,你真的看清楚了吧?”满脸横肉的男人说道,“别回头扑空了,又打草惊蛇。”

    “嗯,今日里我来借葱,看到那人鬼鬼祟祟的去那树下埋东西,你想,有什么东西要那么宝贝,包的严严实实再埋在隐蔽的树下?”假女人低声说道。

    “那好吧,办好这件事,苏大人会重重有赏,到时候咱哥俩一人讨一房媳妇都没问题。”真男人兴奋的说道。

    “其实我觉得跟哥你在一起也挺好的,有娘们了反倒碍手碍脚……”假女人拿捏着,羞羞答答的说道。

    “娘西皮,别乱说话,老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哎,你干什么,别摸我!”

    “我夜盲,看不清……”

    两个人叽叽咕咕的说着,便摸索着来到了那棵树下。

    这实验小学的格局,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院子,院子在巷子头一家,坐北朝南,除了与假女人家搭界的那道墙下没屋子之外,另外三边都盖了屋子,正房与西墙下的配房并无接壤,中间空了一小块地方,种着几棵树,树下放着大多数人家院子里都会有的石桌子石凳子,安小楼便将那布包包着的铁匣子埋在了这其中一棵树下。

    “就是这里了,我说兄弟,你能别摸我么?我慎得慌!”横肉男人压低了声音,很是反感的说道,“办正事!”说罢,他甩脱了假女人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左右鬼鬼祟祟的看了看,便举起了锄头,开始在地上挖起来。

    “大哥,别这样,我们现在是在帮苏大人干活呢。”假女人扭捏着,凑近地面仔细观察着,忽然兴奋的指着其中一处说道,“大哥,快看,这里!”

    “嗯我看到了!”横肉男人反感的皱眉,“新土,应该就是他白天埋东西的地方了,你躲开点,仔细我的锄头不认人。”

    “晓得了晓得了,快动手吧,这院子里住了不少人呢!”

    就在满脸横肉的男人和假女人叽叽咕咕的时候,大毛和二娃也开始动手了,大毛一早就看到家丁砍柴用的斧子被放在了厨房里,这院子里是没有锄头等类似的工具的,因此他们便只能有什么利用什么,在兄弟俩犹豫和商议过后,他们便趁黑摸进了厨房,摸索半天,才找到了那把小小的斧子。

    “哥,这个能行么?”就着稀疏的月色,二娃有些怀疑的看着那把比自己小手臂还要短些的斧子,满是疑虑的问道。

    “没问题的,安大哥白日里新挖的坑,土应该是松的,走吧。”大毛掂了掂手里的斧子,说道,“你先出去看看院子里的情况,我怕那两个下人会起夜,咱这事一定要办的神不知鬼不觉,顶好就是安大哥都不知道谁干的,这样……这样兴许咱还能继续留在他身边,等这笔帐清了,咱们当牛做马来还安大哥!”

    “嗯。”二娃闷闷的应着,便悄悄的开门探出头去,看了片刻,闪身进来,喘着粗气,“哥……院子里……有……有人!”

    “啥?”大毛眉毛一挑,“什么人?”

    “看不清楚,就在那边树下!”二娃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喉咙了,以前也跟着大毛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但是从未有过今日里这样的紧张。

    大毛和二娃悄悄的走出门去,留着窗根来到了这配房走廊的尽头,果然发现不远处,两个人正挥舞着锄头挖掘着,由于距离不远,他们甚至还能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我说大哥,都挖了三个坑了,怎么还没见到东西啊?”这是那假女人的声音。

    “闭嘴吧,会锄头可是我,不是你!”那满脸横肉的男人不耐烦,又极度厌恶的说道,“老子算是倒了霉了,要不是为了那点银子,才不跟你搭档做这档子买卖!”

    “大毛哥,这两个人的声音好熟悉啊,好似在哪听过一般。”二娃低声说道。

    “嘘,小点声!”大毛将二娃拉回房内,两个人趴在窗户上看着,他们的窗户正对着院子,那两个人若是由院子离开,必定会经过他们的视线。

    “哥,我想起来了,这两个不是隔壁那对夫妻吗?”二娃想了半天,忽然一拍额头,说道,“你还记得吗?我那天还说那家的女人长得跟蛮牛一般模样,声音也是粗壮的。”

    “嗯,好象是,又好像不是,你听那人说的话,搭档做买卖,这是夫妻说的话吗?他们干的这事儿,也不像夫妻干的事儿啊!”大毛说道,“看样子,又是冲安大哥那图来的,我们得盯牢点!”

    “嗯!”二娃点点头,“可如果他们找到了,拿走了,我们该咋办?”

    “还能怎么办?”大毛狠狠心,“一不做二不休,再抢回来就是。”

    “哦。”二娃应着。

    同一时间,院子里的两个人,在挖了无数个坑之后,终于在一处地方挖到了硬邦邦的东西。

    “别吱声,我挖到东西了。”那满脸横肉的男人很是兴奋,丢开锄头,下手刨土,不多时,一块黑布包裹着的硬邦邦的东西露出了一角,他仔细的把土拂去,又很是小心的挖出了这东西,嘴里一边嘀咕着,“也不知苏大人要我们找的,究竟是不是这东西。”

    “别管是不是,先打开看看。”那假女人催促道,在横肉男人挖坑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放哨,不住的张望着,心中忐忑不安,虽然他们俩一直都是在外头混的,但是这深更半夜到别人家偷东西的事,还是第一次做,心中的紧张已无以复加。

    “打不开。”横肉男人揭开了包裹,里面露出一个长方形的黑匣子来,摸摸表面,是铁质的,他试着想要打开匣子,却发现这下子上有一把内嵌的锁,凭自己的手劲是打不开的,而且这铁匣子做的严丝合缝,丝毫没有破绽可循,这横肉男人努力研究了半天,还是没有结果,他叹口气说道,“我们先回去,再仔细研究。”

    两个人于是匆匆忙忙把挖的坑填好,再用脚踩实了,然后提着锄头,抱着铁匣子,一前一后猫着腰又往东墙根溜去,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院子里静悄悄的,这两个人心中都暗自得意没被发现。

    就在这两个人心中得意时,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某些人的眼里。

第123章 黑吃黑

    满脸横肉的男人一手夹着铁匣子,一手提着锄头,与那假女人两个一前一后溜回了东墙根,动作熟练的翻墙回了自家小院儿,他们洋洋自得,因为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只是这两个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入了别人的眼中,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哥,果然是那两个狗东西,他们也来偷安大哥的图纸!”二娃的话语中充满了激愤,大毛吃惊的望着身边这个面孔藏在黑暗里的兄弟,这还是自己那个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么?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气节来了?

    “没事,这样倒好。”大毛轻声道,“从别人手上偷回来,总好过偷安大哥的,我们心也安一点了。”他说的是实话,与安小楼相处越久,他就越不想去做那件事,那件不得不做,不做不行的龌龊事。

    “嗯。”二娃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不想再说别的,他也觉得自己说不出别的来,现在心中只祈求,那张图纸,不要太重要,否则自己就真的太不对起安大哥了。

    “来,我们跟上去。”大毛见那两个人落入了自家院子里,消失不见,等了片刻,便拉着二娃也向墙角溜去。

    大毛和二娃虽然平日里也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也是从小到大打混过来的,但是二人并不懂武艺,这堵高高的院墙,还是让他们颇为惆怅了一会,不过大毛脑子灵活,他很快便想到了办法。

    院墙与安小楼所住的房间紧挨着,走廊栏杆及膝高,靠墙还有一根柱子,虽然柱子光滑,顶部还有屋檐遮蔽,但是这里无疑是不懂轻功的大毛和二娃最佳爬墙处,两个人艰难的从这角落里攀爬到墙上,二娃的脑壳还被屋檐狠狠撞了一下,为了不惊动安小楼,他强忍住没喊出声,只是一个大男人家,眼泪居然疼了出来。

    大毛和二娃两个人小心翼翼的骑坐在墙上,隔壁的院子静悄悄的,院落布局与安小楼的学校以这道院墙为准成对称形式,因此他们又很是熟门熟路的从角落里下到院子中,缓缓的摸到了卧室的位置。

    卧室里安静并未亮灯,约莫过了片刻,一盏灯被点燃,大毛和二娃慌忙矮下身子,悄悄听着里面的动静。

    “咦,这破铁盒子,怎么打不开?”这是那横肉男人的声音,“若是能打开时,咱们也好看看,这让苏大人花了大价钱买咱俩来偷的,究竟是个什么物事,金银珠宝?地契房契?”

    “若是能打开时,只怕这盒子也不值得咱俩来动手了,我说大哥,把它藏好吧,明儿个一早咱就去找苏大人,免得夜长梦多。”这是假女人在说话。

    “嗯,说的也是,哎,你能离我远点么?你今夜里可以睡地上么?你不睡我睡……”

    大毛和二娃听了半天,里面又发出一阵桌椅搬动的声音,想是那两个人在藏东西,大毛悄悄在窗纸上捅了个洞·眼,借着屋内昏黄的灯光,他看到那男人正将一张条案向墙边搬拢,想必东西就藏在那里了。

    屋里的两个男人唧唧歪歪又说了些什么,灯便熄灭了,大毛和二娃大气也不敢出,蹲到腿麻,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再过些时候便要亮了,屋里响起了均匀的鼾声,大毛决定动手。

    “走,去厨房!”大毛和二娃挨着个的搜索去,在院子角落找到了厨房,他摸了一把菜刀,又拿来一根趁手的柴棍递给二娃,院子里两棵树上搭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两条长长的腰带,走过这里时,大毛想了想,便伸手拉下,递给二娃一根,“把脸蒙上!”

    “哦,哥你想的真周到。”二娃说道。

    “别废话,待会进屋,就吓唬他们,这绳子拿好,刀架在脖子上,让他们不敢乱动,咱们拿了东西就跑,出门时别向学校跑,说话时不要让他们听出咱本来的声儿,总之就是,别让他们知道咱是谁,各回各家,懂么?”大毛压低声音说道。

    “懂了,可是安大哥早晨起来找不到咱怎么办?”二娃说道。

    “没事,到时候随便编个理由就成,先去把那老东西给应付了再说。”事到如今,很多事大毛都只能置之脑后了。

    天快亮了,黑暗渐渐退去。

    那两个男人所住的房间里,门闩很轻易的便被大毛撬开,不过那男人似乎也很快就惊醒了,大喝一声:“谁?”

    “你爷爷!”大毛哑着嗓子说道,一个健步冲到床边,将刀架在了睡在外面的男人脖子上,“别乱动!这刀可不长眼!”

    “别,兄弟,有事好商量,别动手……”那男人正是那个满脸横肉的人,大毛走到他跟前才发现,这人委实粗壮,那胳膊就如自己的小腿那么粗,若不是手里拿着家伙,恐怕自己和二娃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不由得在心里佩服自己的聪明,幸亏提前准备了武器。

    “怎么回事……”假女人睡在里面,似乎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他翻个身,大毛便冲二娃说道,“揍他!他娘的,老子最烦这种人。”

    二娃手里拿着一根木柴,啪的一下就打在了那假女人的头上,这人便哎唷哎唷扯着嗓子叫唤。

    “绑起来。”大毛将肩上的绳子丢给二娃,于是他们便把两个男人背靠背绑在一起,丢到了床边。

    “我说兄弟,您到我屋里来,是为什么?”那横肉男人似乎很是冷静,斜躺在地上,向大毛问道,“要钱么?在我褡裢里,不过银子不多,只有三五两。”

    大毛心里一乐,原本他没想到还有钱可拿,现在那人自己交代了,倒也好了,不拿白不拿,大毛于是走到那衣架旁边,拿起挂着的褡裢,摸索一下,果然里面有几两碎银子,他老实不客气的将银子揣好,回头对二娃说道:“绑好了么?绑好找东西!”

    “嗯。”二娃闷头应了一声,两个人便向那条案走去。

    “娘西皮,你们到底要找什么?”那男人急了,骂道,“不会是苏大人叫你们来的吧?黑吃黑啊?”

    “看这样子也是了,指不定是那狗官叫人来把东西抢走,到时候就不需要付钱给咱了!”那假女人也是恨恨说道。

    大毛和二娃才不管那两个人乱叫些人们,他们只细细研究这条案,搬开以后,被条案挡住的墙壁里,露出一个洞,里面放着的,正是安小楼那铁匣子,他俩对望一眼,心里激动了,仔细的将铁匣子拿出,晃动一下,里面传来沉闷的声音,似乎还有一股什么味道传来,不管怎样,就是这东西了,大毛将铁匣子揣好。

    “走。”

    两个人于是夺门而出,也不管被捆在地上的那两个人,出了这家院门,便一个向东,一个朝西,分别离去了。

    这是一个注定不能平静的夜晚,这个夜晚,安小楼站在窗前整整半夜,从隔壁那对假夫妻进院子,到大毛和二娃爬出去,全被他看在了眼睛里,一直到隔壁传出杀猪一般叫声时,他才上床去躺着,双手十指交缠,不停的飞速转动着,一如他此刻的思绪一般。

    “下一步该怎么做?”安小楼心里暗暗想着,“那玉玲珑竟也不来了,也不知她查到什么情况没有。”

    早晨起来,安小楼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大概是一夜未睡的缘故,他安排了学生们自习,便坐在院子里等着,他想知道,大毛和二娃究竟还敢不敢回来,如果回来,又会对自己说什么,这很重要,关乎他日后该如何处置这两个家伙。

    离开了学校,大毛和二娃各自回了自己家,又在大毛家汇合,两个人再次检查确认了一下那铁匣子,笃定没错后,便开始商议什么时候把东西交给那老家伙。

    “去升记吗?”二娃现在一想到那赌坊,心里就发毛,他是怎样也不肯在迈进去一步了。

    “不去,那是人家的地盘,去了是找死,这样,我写个条子,你送过去,我们跟他约个时间,在外头见面,两清。”大毛说着,便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纸笔,幸而他小时候读书用的笔墨都在,又随便找了块破布,在上面胡乱写了几个字,丢给二娃,“把这个给那看门的打手,什么话都不要说,马上返回学校,记得不要进去。”

    “嗯,那哥,你呢?”二娃收好了布条,问大毛,“不跟我一起去吗?”

    “嗯,我先把东西收好,然后要回去学校,免得安大哥起疑心。”大毛心里分外沉重,也不知道今天的事情究竟做的干净不干净,更不知道那树底下被那两个家伙挖的怎样了,安大哥起来后会不会发现东西不见了。

    两人商议好,便各自分头行事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大毛和二娃安排好了诸般事项,那边实验小学的隔壁,那对假夫妻也终于挣脱了绳索,那满脸横肉的男人别的不做,先是穿好衣服,就往条案处奔去,他心中还是存有一丝侥幸心理,希望那两个混球小子拿的不是铁盒子,结果他失望了,看到空空如也的墙洞,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完了完了,老子受了这么多日子的罪,跟这假娘们一起睡了这么久,苦都白吃了!”他叹息着,恨恨不已。

    “我说大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什么叫受罪,我没伺候好你吗?伺候你吃,伺候你穿,那样不把你服侍的好好的,比那真女人也不差几分吧?”那假女人不满的嘟哝道。

    “滚!”那男人喝道,“别提这个,老子心头犯堵!还有,现在是说这事的时候吗?咱租这院子花了多少钱?吃吃喝喝花了多少钱?本钱搭进去了,东西到手又被人吃了,这才坑人呢!”

    “别急,再找就是了。”那假女人倒是豁达的很,他利索的穿戴整齐,收拾好床铺,把屋里被弄乱的地方一一收拾齐整,转身对那男人说道,“咱在这苏州道上,也认识不老少的人了,放出消息去,寻那两个人,总能寻到的。”

第124章 螳螂捕蝉

    “哼,我一定要找到那两个兔崽子,活剥了他们,若是苏步同那狗官派来的,老子连他一起剁了!”满脸横肉的男人恶狠狠的发着狠。

    “得了吧,就凭咱俩?”假女人笑了,“咱们俩的武功,还差的远呢,若是当日里好好的学艺,也不至于今天被两个小混混给撬了门,抢了东西,我看,你离了你那梨花针,就行不动江湖了。”

    “哼!”那男人手里,正握着一个竹制的圆筒,约莫有筷子笼粗细,因日久天长的缘故,竹筒外围都已经略有发黑迹象,这正是他的独门暗器,暴雨梨花针,“老子这梨花针,针针浸毒,昨夜里,是大意了!”

    “走吧,起来收拾收拾,吃过早饭咱去找人,还怕找个天翻地覆么?”那假女人说道。

    就在隔壁小院儿里的两个男人出门时,安小楼正坐在树下喝茶,他盯着大门口,专等大毛和二娃出现,早饭过后很久,大毛才在他的视野里出现。

    “大毛,这么早就出去了啊?晨运么?”安小楼笑眯眯的问道,“昨夜里睡的可好啊?我睡得不好,也不知是谁家的野猫,落到院子里跳来跳去的。”

    “呵呵,谁说不是呢,我早起出门时还看到一只猫。”大毛干笑着,“安大哥,今天有事么?若没事,我想请个假,回一趟家,家中有事要我回去一下……”大毛眼睛四处躲闪着,不敢对上安小楼的目光,尽管那目光里,并无疑虑色彩。

    “好吧,去吧,多跟家人相处是对的。”安小楼点头应允,“如果二娃也一同回去,就不用再跟我讲了,其实我这边也没什么事需要你们帮忙的,等过几天,手头这件事办好了,你们就该认认真真回厂里上班了,估计,工厂开工就在这几天了。”

    “是!”大毛唱了个喏,告退出来,一路走,心中一路就嘀咕,安大哥这话里,究竟有没有别的意思呢?

    安小楼的眼中始终含着些许笑意,目送大毛走出大门,那少年的背影,竟有些佝偻,太消瘦了,无论什么年代,贫困,始终是人类志气的大敌,安小楼相信,大毛和二娃他们的内心始终都是善良的。

    “先生先生!”背后传来史聪儿欢快的叫声,“你看我的书法!”他得意的高举一张宣纸,纸上的字迹稚嫩,却透着一股新鲜与希望,安小楼接过那纸,笑着说道:“写的不错呀,小子,不过我可不认为这是你最好的成绩,去吧,拿更好的给我看。”安小楼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冲孩子狡黠的眨了眨眼。

    “没问题!”得了安小楼的表扬,史聪儿显得很兴奋,他兴冲冲的拿着自己的书法,又跑回了教室,大概是想再写一张更好看的来炫耀吧,孩子总是喜欢炫耀的。

    安小楼笑吟吟的看着史聪儿欢蹦乱跳的背影,又抬头看看被乌云掩盖住的太阳,长长的,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这个世界,大概就是自己最终的宿命了吧,他想。

    春天快到尾巴了,这几日开始绵绵细雨,很快的,梅雨季节就到了。

    大毛匆匆走在去约会地点的路上,那处地点是他精心挑选的,开阔而不僻静,便于谈崩后的逃跑,时间就选在了半下午,那个时候正是人多时,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想那老东西也不敢行凶杀人,便是敢,也要顾忌三分,大毛之所以这么选,也是因为见识过那老头的阴险,怕他出尔反尔,搞出什么杀人灭口的名堂来。

    大毛和二娃的整个行动,几乎可以算是完美的,如果不看他腰间的那条腰带的话,那条腰带,是他回到自己家中以后随手换上的,千不该万不该,他忘记了把在学校隔壁的院子里拿的腰带换上,而这条腰带的主人,此刻正满世界的寻找他,还有二娃。

    大毛选的这处地点,是一座桥边,靠着苏州河,河沿是一条宽阔又热闹的街道,还有纵横交错的各种巷子,对于这里,大毛和二娃是熟悉的,他们随时都可以从任何一条巷子中逃跑。

    “哥!”大毛刚到那里不久,就听到背后传来二娃小心翼翼唯恐别人听到的声音,他转身一看,二娃正躲在一个巷子口压低了声音叫唤。

    “送到了?”大毛问。

    “嗯!”二娃点点头,“哥,你东西带好了吗?”

    “在这里呢。”二娃拍拍肚皮,那里正揣着那老头让他们偷的本属于安小楼的东西,“只是,二娃,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说这里面,真的是图纸吗?”

    二娃摇摇头:“不知道,但是肯定会是安大哥的宝贝,否则干嘛要千辛万苦的弄出个铁匣子,要好几两银子呢。”

    “别总盯着那点银子,我在想,如果到时候老头要我们打开盒子怎么办?”大毛思索着,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可是钥匙却在安小楼手里,那鲁铁匠也说了,这盒子,没钥匙,谁都别想打开。

    “是啊,我们没钥匙,开不了啊……”二娃也跟着思索起来。

    就在两个人凑在一堆叽叽咕咕的时候,他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桥上,站着一个身穿火红色衣衫的男人,那男人个头不怎么高,双目却放着精光,稍微有点见识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个练家子,而且武艺还不差,此人,正是拜火教的虎爷。

    虎爷那日窜入安小楼的卧室寻图不成,便学聪明了,从安小楼身边的人下手,他盯上了那院子里的每一个人,也该他走运,偏偏就误打误撞,发现了大毛和二娃的鬼祟动作,因此,大毛和二娃昨夜到现在的动作,几乎全部落入了他的眼中,他也一直跟着这两个人到现在。

    “这两个家伙怀里揣的,究竟是不是图纸呢?”虎爷假装在观赏风景,摸着自己的小胡子,拿眼角余光紧紧盯着桥下巷子口的大毛和二娃,不敢分一下心。

    “哥,我们找个地方逛逛去吧,离约定的时候还早呢。”呆了一会,二娃便有些不耐烦了,原本他的心情就因紧张而烦躁着,又一直这样无所事事的呆着瞎等的话,他感觉自己会疯掉。

    “屁话!我们这叫以逸待劳懂不懂?”大毛斥骂道,“那老头手下有一群打手,我手底下就只有你一个拖油瓶,不但不能帮我,还要拖后腿的,如果到时候对方先来了,布好了人手,万一出事,我们跑不掉怎么办?”

    大毛说的话不无道理,二娃也无法反驳,只好一屁股坐在墙角,低头把地上的一棵杂草拔起来,拿在手里玩着,口中懊丧的说道:“哥,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去赌坊了,那地方太坑人了,若我们那晚没去赌坊,怎么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两难的地步啊。”

    “咳咳!”大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知道二娃说的是对的,随着时间的流失,他也慢慢的开始后悔起来,可是倔强的大毛,拒绝承认自己的错误,而且他是聪明人,知道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大毛胡乱咳嗽着,故意忽略了二娃的抱怨,只拿眼睛瞪着前面来来往往的人们,想看看有没有赌坊的打手,或者类似打手的人。

    桥上,走上两个面色焦急的人,一男一女,男人一脸横肉,粗壮的很,女人有个水桶腰,长相要多寒碜有多寒碜,这两个,正是安小楼学校隔壁的那一对假夫妻,此刻他们两个,正巧走到了这里。

    说来也是大毛运气不好,他选的这处地点,刚好是个闹市,这样人多的地方,也正是那对假夫妻最先寻找的地方。

    横肉男人和假女人在桥上东张西望的走着看着,那假女人还拿眼睛瞟了一眼虎爷,待走远时,对那横肉男人说道:“怪哉,这年头,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敢穿很鲜亮的颜色了。”

    “仔细些寻找吧兄弟,你看男人都快看疯魔了,你也太对不住你裤裆里长得那玩意儿了。”横肉男人哼了一声,骂道。

    “快看!”假女人嘴角一撇,正想反驳,却一个不留神,看到了躲在巷子口的大毛和二娃,“那两个孩子,好生眼熟!咦,那不是隔壁学堂里的两个伙计么?咦!你看那人的腰带,却不是我帮你做的那条!原来是他们干的好事!”

    大毛腰间的腰带,颜色有些鲜艳,是嫩绿色的,他这一天慌里慌张忙着计划这个计划那个,唯独没把这条嫩绿色的扎眼腰带计划到位,此刻他正与二娃焦急的等待着约会时间的到来。

    这世上,等待是最熬人的事情了,大毛和二娃的那点警惕心,全在这等待中消耗殆尽,他们竟没注意到桥上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人们,以及即将到来的危险。

    那横肉男人顺着假女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那巷子口出现一抹鲜艳的绿色,那条腰带他是记忆尤甚的,这身边男不男女不女的兄弟,非要给自己做一条腰带不可,做好了还非要自己系着不可,为此两人还大打出手了一番,后来便丢在了院子里没再搭理了,没想到竟是被这两个小瘪三弄到手了,嘿,算你们两个倒霉了!横肉男心中幸灾乐祸的想道,看来自己当初不系这腰带是正确的,谁用了谁倒霉。

    “他娘的小赤佬,走,咱去抓住他们问一番!”横肉男人一撸袖子,便要上前去。

    “慢着!”那假女人拦住了他,扭捏道,“大哥,这事儿不能鲁莽了。”

    “为何?”

    “你看他们俩所在的地方。”假女人努了努嘴,指着巷子对那横肉男人说道,“那巷子两头通顺的很,若咱打草惊蛇,让他俩给跑了,再想抓住他们,只怕就难了。”

    “嗯,你说的不错,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横肉男人皱起了眉头,望着桥下的大毛和二娃发愁。

    “别急,咱俩分头行事,先把这里的道路熟悉一下,看那巷子口在哪儿,我在这里守着,你去那头堵上,记住啊,暴雨梨花针别乱用,万一杀到了别人,吃了官司就完了。”假女人在横肉男人临走前不忘嘱咐一句,当真如同浑家嘱咐自己当家的一般。

第125章 黄雀在后

    虎爷眼看着这对假夫妻走过自己身边,心中还在惊讶这世上怎有如此丑陋的女子,待到听了他们的悄悄话后,他心中又加重一份惊讶——原来,打那宝图算盘的人,远不止他自己。是的,如今虎爷已经把安小楼的图纸称作了宝图。

    “也好,既然你们也有此意,便先做了我的手掌吧,虎爷我就做那黄雀了。”虎爷心中暗暗想道。

    横肉男人和假女人于是分头行事,一个在前面守着,另一个则直直走下桥,一直沿着前面的街道向下走,走到了尽头,拐弯,这又是一条与河沿街道平行的街道了,在这条街道上,有那许多蜿蜒盘旋的小巷子的另外一个出口,横肉男人仔细的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找下去,终于在第三条巷子的中部,看到了前头那两个人认为是“小兔崽子”的背影。

    “这两个家伙,便是学校里的那两个杂役,怎地他们也要偷这宝图呢?”横肉男人心中禁不住嘀咕起来,“若说他们是苏大人派来的,可又怎地会在学校做杂役呢?”横肉男人想不通,不过他横下一条心来,今日里无论如何要让这两个小兔崽子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横肉男人在后面慢慢的慢慢的贴近,前头那假女人一直站在桥头,假装欣赏风景搔首弄姿,其实眼睛却一直盯着大毛和二娃看,他还在担心这两个人会不会什么时候便离开了,结果后来发现,他们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大毛和二娃确实是在等什么人,他们在等那个赌坊里坑自己的老头出现,从隔壁偷来的安小楼的铁匣子放在自己身上,始终是有些不能够安心的。

    “哥,我心里怎么一直在打鼓呢,别是会出事吧?”二娃袖着手,已经是春日了,他今天身上却感到格外寒冷,就算是袖着手,仍旧忍不住要打哆嗦,究竟是冻得,还是紧张的,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没事,咱又不是瞎弄弄的,这里是咱的地盘,想怎么跑,咱说了算,哎,你看那桥头,是不是隔壁那个?”大毛左顾右盼,无意间就看到了正站在桥头搔首弄姿的假女人,不过由于距离较远,他看不真切罢了。

    二娃此时心里心神不宁,那还有什么心思去看什么“隔壁那个”?他胡乱望了望,也没看到什么人,便嗯嗯啊啊的应着,忽然他看到隔路的河沿街上,走来三五个大汉,当头的,正是那日里在赌坊里狠狠揍自己的那个彪形大汉,赌坊的打手,这三五个大汉中间,是一顶二人竹轿,轿子里坐的人脸被挡住,看不清。

    “哥,他们来了。”二娃紧张的拽着大毛的袖子,叫道。

    “别怕!”大毛拍拍他的肩膀,“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万一今日里出事,无论是谁出事,另一个都要负责照顾对方的家小。”

    “嗯!”二娃点头答应了。

    大毛笑了笑,实际上他心里想着:“最好别出事,若真出事,我也不会让二娃出事的。”与二娃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两个人简直比亲兄弟还亲,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他们的父辈也是好友,两家好的跟一家似的,谁家若是有骨头汤喝,一定会叫上另一家一同来吃,这样的关系,大毛怎会让二娃去送死呢,他这些天已经无数次的追悔了,只是悔无用,只有把眼前这倒难关闯过去才行。

    大毛整理了一下衣衫,站直了腰身,他的这个动作,不过是想让自己在那死老头面前更威风一些,先强了自己的气势,可在后面远处那横肉男人看来,却吓一跳,心中暗暗想道:“难不成这小子发现我们了?”于是脚下动作不由得慢起来。

    他们所处的这条巷子,是由门对门的人家所形成的,沿途分布着许多人家的大门,横肉男人向前慢慢的磨蹭着,前面大毛和二娃一有动作,他便闪身藏入别人家的门洞里,就这样横肉男人慢慢的贴近了大毛和二娃,同一时刻,前头的那群人,也已经到了约会的地点。

    轿子上坐的,果然就是那老头。

    “怎么样?我要的东西拿来了吗?”老头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东西在,我们怎么清账?”大毛毫不畏惧的看着他,低声问道,身边来来往往行人不少,他也不愿意让别人听到自己在做什么交易,也不知怎地,从小到大都在行窃的大毛,现如今竟害怕人家知道自己是小偷,还赌博。

    “看见没?”老头手里抓着一张纸,正是那日在赌坊自己签下的欠条,“你把东西给我,这张纸便还给你,随你烧掉撕掉吃掉,怎样都无所谓,我只要……”老头说着,把身子伏过来,低声笑道:“我只要我的宝贝,拿来吧。”他手一伸,伸到了大毛跟前。

    他身边站着四个彪形大汉,外带两个抬轿子的汉子,这老头竟带了六个人来,大毛紧张的手心有些发汗,他缓缓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了那个铁匣子,沉声说道:“我先说好,这东西我给你带来了,可是钥匙没有,这个铁匣子是我亲眼看见他去打的,也是我亲眼看见他去埋的,里面的东西肯定宝贝,至于怎样打开,这便要看你自己了。”

    老头听到这儿,眼睛便立起来:“怎么,你耍我?”他哼了一声,身旁的四个大汉马上围拢上去,虎视眈眈的看着大毛和二娃。

    “我……”大毛嘴巴干渴,却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我是真不知道这东西如何打开,不过据说,若是有削铁如泥的刀剑时,却也不需要钥匙了,这是那铁匠说的,我亲耳听到的。”

    “哦?”老头细细的看着大毛,大毛的样子不像是说谎,他开始犹豫了,不管是不是那图纸,他还是把手伸过去,要接那盒子,这个动作,被桥头以及藏身于巷子中的横肉男人给看到了。

    这横肉男人虽然算不得武林高手,却也是有几分横练功夫的,尤其善用那毒针,因此老头身边带的那些打手,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他不认识这些人是谁,但是无论他们是谁,挡住自己发财的道路,便得去死,那俩小兔崽子也要去死,横肉男人摸出了那个竹筒,暗中打开了机关。

    桥头上,假女人也开始向这条街上走来,与横肉男人一般,他身上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那日里之所以会被大毛和二娃制服,完全是事出意外,沉睡中被袭击所致。

    虎爷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心中满是疑虑,不过想想自己身上肩负的任务,他决定忍耐下来,圣姑不许他动手伤人,不光不能伤安小楼,连平民百姓都不能伤,这就决定了他必须得在不得不出手的时候才能出手。

    “给我吧。”老头儿伸出手,对大毛说道。

    大毛手里死死的握住那铁匣子,这个铁匣子,是安小楼吩咐他去找铁匠打的,这在大毛看来,不止是一个铁匣子,更是代表了安大哥对他的信任,就这样,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把安大哥的宝物交给他人么?想想家里的亲人,大毛又不得不痛苦的摇摇头,他的神色让那老头很是迷惑。

    “给我!”老头再次喝道。

    大毛于是不情不愿的把盒子递过去,就在他们交接的这一瞬间你,后面巷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好哇,小贼原来你在这里!”这出声的人,正是那横肉男人,他手持竹筒,黑洞洞的筒口正对着他们。

    “他是谁?”老头眼睛一瞪,向大毛和二娃问道。

    “他……”二娃和大毛一看到这横肉男人,心知不妙,这是找上门来了,“他是要来抢这宝贝的人!”大毛眼珠子一转,这老头身边也带着打手,肯定能制服了这人,自己刚好可以趁机脱身,于是说道,“别给他抢走了。”

    那老头还没发话,四个打手便挺身而出,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个个又都身高马大,便不把那落单的横肉男人放在眼里了。就在双方,哦不,三方对峙的时候,二娃忽然发现在街上不远处,那假女人也正溜溜达达的走过来,大约是看到前面阵势不对了,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快,很快就来到了这群人的背后。

    “大哥,怎样?”假女人扯着嗓子喊道。

    “收拾了!”横肉男人在巷子里听到了这喊声,便回道。

    “给我上!”老头一挥手,那四个打手便分了两拨一前一后分别扑向横肉男人和那假女人。

    “快,二娃,找地方藏起来。”大毛敏锐的觉察到这是要打架了,铁定有一场恶战,他本想逃跑,混乱的时候逃跑对他们来说是最佳的选择,可是他心里记挂着那老头手里的铁匣子,还有本属于自己的欠条,因此又不得不留下来,大毛拽着二娃藏到一块石敢当后面,胆战心惊的看着那场恶斗。

    巷子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只看到那假女人肥胖的身躯,上下翻飞,竟是十分的灵活,那两个身高马大的打手在他这里,竟无法占到半分的便宜,而巷子里面的打斗声更甚。

    吱呀,谁家的门开了,有人探出头来,他是被这嘈杂声给吸引了。

    “不想死就缩回去!”那横肉男人喝道,于是乎那刚刚探出的半个脑袋马上便索回去,门噹的一声被关上栓死了。

    横肉男人不想浪费时间,他将手里的竹筒一转,嘭的一声,数百根细细的,乌黑的针如雨一般的射出。

    大毛和二娃只听到巷子里爆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又看到一抹乌黑,好像蝗虫一般从巷子里飞射出来,扑向了那老头的面门,那老东西心知不妙,连忙翻身想要下轿,却已来不及,于是连同轿夫,三个人被射中面门,顿时整个人都乌黑了,大毛和二娃看的心魂不定,这是有毒哇!

    另外两个打手也没有能够逃脱得了死亡的下场,毒针分别钉入了他们的背部,他们便惨叫着倒下了。

第126章 撞见

    过往的行人被这惨叫声吸引,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倒了许多人,个个都避之唯恐不及,更有人一溜小跑,跑着去报官了。

    “哥,我们走吧!”二娃害怕的不行,已然浑身发抖,拉着大毛不住的说道。

    “再……再等一下吧。”大毛咬咬牙,说道。

    假女人在听到那嘭的一声后,便及时的避开了,他知道这是横肉男人在放暗器,等身边的人都死绝了,他才闪身出来,笑道:“大哥,你的暗器是这个!”他冲巷子里的横肉男人竖了个大拇指。

    “别废话,快拿了东西咱走!”横肉男人迈过那些尸体,向老头走去,那老头已经死了,手里仍紧紧握着那盒子,还有一张纸,那张纸,正是大毛和二娃的欠条。

    “就是这个!”假女人先他一步拿到了铁匣子,眼睛便看到了躲在一边的大毛和二娃,心生怒意,“好哇,这两个小兔崽子在这里呢!”他说着,便和那横肉男人步步逼近。

    “这个东西,我要了。”

    说这话的,是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的虎爷,虎爷身上那股干练和精神,是这两个人所不能比的,大毛和二娃简直看的呆了。

    “哼,你又是哪路货色,也敢跟大爷我叫板!”横肉男人挥舞着手里的暴雨梨花针,叫嚣道,“今日里便让你尝尝我这梨花针的滋味!”他一边说着,手里一边忙着拨弄机关,这暴雨梨花针可发射两次,但是每一次都要重新设机关,两次过后,便要再装新针了。

    “暴雨梨花针?”虎爷冷笑,“这倒是好东西,不过你们用,却是糟蹋了。”他的手一挥,大毛和二娃只觉得眼前一片红光闪过,两个人都吓得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却发现红袍男人已经不见了,而那对假夫妻,却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

    “死……死了……”二娃结结巴巴的说道,“东西也被拿走了……”

    “嗯。”大毛深呼吸几口,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他的眼睛又落到了那张纸上,于是大着胆子走上前去,用力掰开那老头的手,拿过了那张纸,回头便拉着二娃跑,“二娃,快跑!”他深知这地方出了人命,不是好呆的。

    一阵风吹过,一片落叶打着旋儿飞落在那老头的尸体上,他的眼睛圆睁着,似乎是不愿相信,这竟是自己的结局。

    下午的时候,安小楼站在学校门口,他身边是整整齐齐排成一列的孩子们,校门外,陆续有家长来接孩子,每个人接了孩子,都会跟安小楼笑着打招呼:“安先生,您辛苦了。”

    “孩子们好就好。”安小楼微笑着,就这样把最后一个孩子也送走,身边只剩下了史聪儿一个,史云龙从来不会主动来接他,每天都是家丁接送,今天连家丁也迟到,而史聪儿似乎有些不舍得离开学校。

    “先生,你都好久没回家去住了,今日里就跟我一起回去吧。”史聪儿拉着安小楼的手,仰着头说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好啊,那今天便听聪儿的,我们回家去吧。”安小楼牵着聪儿,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他回头对丫鬟和家丁嘱咐了几句,吩咐他们看好学校,便牵着聪儿的手缓缓离去。

    “先生,我想玩你那个,闪光的东西。”聪儿抬起头,拿可怜巴巴的小眼睛看着安小楼,这种目光最有杀伤力了,最近史聪儿已经越来越像个正常的孩子,不再动不动便用陷阱狼狗来折磨人,而是学会了撒娇。

    “那个东西,会让你的眼睛变瞎的。”安小楼十分认真的说道,“不过先生有一个更好玩的玩意儿让你玩,保准你一辈子都不会觉得无趣。”

    “真的吗?”史聪儿立刻便被安小楼所说的这个玩一辈子也不会觉得无趣的玩意儿给吸引住了,连声问道,“先生,那是什么?”

    安小楼沉吟着,在想要如何跟这孩子说那东西,最后他说道:“那个玩意儿啊,很神奇的,还有一个很神奇的名字,叫做魔方,谁若能把这魔方玩的好,便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聪儿这么厉害,一定会玩的好。”

    “魔方是什么样儿的?”史聪儿忽闪着求知的小眼睛问道。

    “顾名思义啊,方形的,嗯二十六块小的正方形,组成了一个大的正方形,总之等我做好了,你便知道了。”安小楼已经在心里开始构思起魔方来,究竟要怎样做,又做一个什么样的魔方来给孩子们玩呢?

    “太好喽!”聪儿拉着安小楼的手,蹦蹦跳跳,开心的不得了,回家的路变得极为短暂,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史家门口,那门楼子下,站着一个靓丽婀娜的身影,正是他的姐姐史玉婷。

    安小楼的心怦的跳动一下,最近只是忙着公事,竟然把这丫头给忽略了,走得越近,他便越能看清楚史玉婷的模样,才不过几日不见,变得竟如此憔悴。

    “安……安先生!”史玉婷一看到安小楼,本能的便要开口叫安郎,碍于自家兄弟在跟前,便只好改口叫安先生,“你回来啦?正好,今儿个小翠做了些个好菜,聪儿,你在学校里可乖巧?”

    “嗯!姐姐,我可厉害了,我现在是班长!”史聪儿很是骄傲的说道,挣脱了安小楼的手,扑到了史玉婷的怀里。

    “走吧,我们进去。”安小楼笑着看向史玉婷,什么话也不说,两个人心里都已明了了,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够对史玉婷当众说什么过火的话,毕竟史云龙还不知情。

    这一顿饭惨委实是丰盛,一大盘的东坡肉,晶莹红亮,正是安小楼的最爱,还有那清蒸的鸦片鱼头,连鱼皮都是那样的爽·滑可口,他一边吃,一边对小翠的手艺赞不绝口。

    史家吃饭,平日里只要史云龙不在家,史玉婷便会叫上来福和小翠一起吃,一来免得冷清,二来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说是主仆,其实早已情同兄妹了。

    安小楼和来福、小翠、史玉婷姐弟俩,热热闹闹的坐了一桌子,一边吃喝一边说笑,一顿饭便在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晚饭后,来福带了史聪儿去洗澡睡觉,小翠也自收拾碗筷,这厅里,便只剩下了安小楼和史玉婷两个。

    几日里不见,安小楼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股莫名的气压在胸口,让他觉得有些沉重。而史玉婷呢,也是一边绞着手帕,一边在紧张的期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安小楼终于开口道:“玉婷,我们出去走走吧,就在院子里走走,怎样?”

    “嗯!”史玉婷轻轻点头,与安小楼两个一前一后向花园里走去。

    这些日子没回来,这花园里早已是一派鸟语花香,史玉婷又新添了好多花草,没事的时候便一个人在家里侍弄花草打发时间。

    “安郎。”此刻四周无人,史玉婷便毫不顾忌了,轻轻开口叫道,“你却是如何打算的?”

    “等我忙好了这段时间,就向你提亲。”安小楼走在史玉婷的后面,一边四处撒目看着花花草草,一边回答道,“只是,你真的能够接受我的家庭么?”

    “什么?”史玉婷愣了一下,“你是说三好姐姐么?”

    “呵呵,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安小楼笑了笑,“除了三好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她叫做七儿。”安小楼叹口气,现在已经是春天了,白天渐渐变长,吃过晚饭后,月亮才爬上柳梢头,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安小楼抬头看着那月牙儿,弯弯的月牙上,竟映出了七儿的脸庞,幽怨,思恋,却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我……”史玉婷心中有些难过,想到要与人分享自己的安大哥,她的心中总是有些不舒服的,“不如你跟我讲讲,七儿的事吧。”

    “七儿,是我的救命恩人。”安小楼再一次的回想起自己刚到这个世界时所发生的诸般尴尬事项,“那个时候,我孤身一人,身无长物,来到了这里,遭遇意外,掉入河中,便是七儿把我救起,让我得以活命,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够丢弃的。”

    “原来如此。”史玉婷心中也是暗暗赞叹着那个七儿,“七儿姐姐,原来是个女中豪杰,这份胆识,便非同寻常,如此的厚恩,安郎你记挂着,也是应当应分了,玉婷不求别的,但求能够日日相伴你左右,便是与人一起侍奉你,也无怨了。”

    安小楼停下脚步,心中一阵感动,他轻轻扳过史玉婷的肩膀,轻声道:“玉婷,我终不会辜负了你的。”

    月下,史玉婷的眸子里星光闪动,那一波秋水,柔而温和,便是百炼钢,也被化作绕指柔了,安小楼轻轻把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拥入怀中,两个人相拥着,一时间,天地间便没了其他的人和物,似乎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就在他们两个静静的享受着难得的二人世界时,忽然从安小楼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

    “咳咳!”这是史云龙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史玉婷迅速的从安小楼的怀里挣脱开来,急急的后退几步,望着安小楼身后的父亲,胆怯的叫了声:“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史云龙满面怒容,压低了声音说道,在他看来,这一幕不该让他们三人之外的人知道,只是这个史家的家长不晓得,这院子里除了他,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小翠便是那大喇叭。

    “史老爷,好几日不见了,你可安好?”安小楼转身,施了一礼。

    “哼,安先生,我好的很哪!”史云龙心头满是怒火,瞪着安小楼,“我还在为我们场子里的事忙前忙后,全不知后院起火,你不帮忙倒也罢了,却不该来搅乱我家玉婷,你明知我已把她许配了人家的!”

    “这话我不爱听。”安小楼挑起了眉毛,“你不是我,又怎知我没为场子里的事情忙碌?”

第127章 暴雨梨花针

    “哼!”史云龙一甩袖子,闪身横在了安小楼和女儿中间,“安先生,想我史云龙素来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拆我的台?”

    “史老爷,我拆你的什么台了?”安小楼盯着他说道,“且不论我与玉婷是怎样的,就说你为玉婷择的那佳婿,他是否真的是玉婷所爱的?他是个怎样的人,恐怕你自己心里有数吧?”

    史云龙面色极不自然,恨恨的看了看安小楼:“万堂主怎样,用不到你来评论,他是个极有能力的年轻人,便算是傲气了点,也无伤大雅,只要……只要他能令我家婷儿幸福便可!安先生,你若没事,没回去休息吧,请!”史云龙伸出手去,指着大门,他面色铁青,毫无回旋的余地。

    安小楼望着史云龙,自知此刻史云龙心中怒火正盛,自己再怎样也无法说服他,便叹口气道:“事情究竟是怎样,你心里比我清楚,我跟玉婷是两情相悦,这点毋庸置疑,至于那个什么万堂主的,我对他不熟,不好妄下评论,安某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造访。”说罢便拱手道别,临走时深深望了史玉婷一眼,那丫头的目中满含泪光,被史云龙强拉着向绣楼走去,真个是一步三回头。

    安小楼气冲冲的离开了史家,心中满是愤怒,刚经历的那一幕,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前世,前世的那个夜晚,自己被女友的父母叫到家里时的情景。那时候,安小楼还是个初出校门的嫩青,追随着女友来到她的家乡,在那座二线小城找了份工作,两个年轻人火热的爱恋着彼此的心都幼稚的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可以独立了,有了相爱的对象,便可结婚,一辈子永远都不分开。

    在那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安小楼生平第一次遭遇到人生的极囧,因为是外地人,刚毕业,没房子,既不是公务员,又不在事业编制,只不过是公司的一个普通文员,这样的一个男孩,自然而然的就被女友的父母所看不起,那个时候,安小楼是真的很单纯,他很恳切的向那对长辈说着,说着自己对女友的真心,说着自己对未来的展望,到最后,两个人还是被无情的分开,分手时,他与女友抱头痛哭,安小楼便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有朝一日,走到那对长辈面前,摔下一堆的钞票,让他们后悔去吧。

    安小楼的愤怒几乎点燃了他,史云龙的态度,让他瞬间爆发,从史家到学校,这段路程不远,却也不近,他竟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到了,敲开门,也不顾家丁讶异的目光和询问,兀自蹬蹬蹬大步向自己的卧室走去,进了门,脸也不洗,衣服也不脱,灯也不点,只关上门,便躺在床上,双眼瞪着床顶,心中一片空灵,他不知此刻自己是在气愤什么,究竟是前世,还是今生?

    “睡了?”一个冷却温柔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正是玉玲珑。

    “玲珑。”安小楼轻轻回应,“你明知道我在的,干嘛还要这么问,进来吧。”

    玉玲珑听了安小楼的话,心中略感吃惊,素日里从未见他有这般消沉过。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玉玲珑轻盈的身影闪进来,她径自走到桌边坐下,既不点灯,也不说话。

    “什么事?”安小楼枕着手,也不打算起来,反正他觉得彼此已经很熟悉了,不需要那些俗套的客气讲究,只是拿淡淡的,淡得有些空漠。

    “怎地如此落寞?”玉玲珑问道,“你这副样子,让我差点就忘记来意了。”

    安小楼长长的叹了口气,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你说,真心重要,还是身外物更重要?”

    “呵呵。”玉玲珑先是愣了愣,她没想到安小楼会有此一问,接着便轻笑起来,“你还需要问这个么?论真心,你有,论那些身外之物,你更不缺,却不知是谁扰乱了你的心思呢?”

    “没事,只是偶然的想起了以前的事。”安小楼翻个身,蜷缩着身子,面朝墙壁,枕着手,眼睛望着黑洞洞的黑暗,“玲珑,你说人到底有没有前世今生?”

    “我还是先说说今天的来意吧。”玉玲珑听着他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是哪不对劲,只好硬生生叉开话题,指望着这些消息能让这人好过一些,“那个张凤义,他死了。”

    “死了?”如她所愿,这个消息对安小楼来说,确实是惊天的消息,惊天的好消息,安小楼甚至一翻身便坐起来,直勾勾的望着黑暗中的那个轮廓,“怎么回事?”

    玉玲珑于是便把下午发生的事,她所知道的部分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然后便笑道:“你可算解脱了吧,不过不要开心的太早,毕竟这里还牵扯着一个苏州织造,还有你的两个小弟。”

    “你是说大毛和二娃?”安小楼叹口气,“希望他们够聪明,能脱身,不过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善恶到头终有报。”

    “今天死了太多的人,如今衙门里怕是忙得不可开交了,我想,如果没有意外,明早你就能从唐尔正等人口中听到这件事了。”玉玲珑悠悠的长出一口气,站起来,“好了,消息我带到了,你好自为之,我走了。”

    “这便走么?”安小楼跳下床来,兴奋已经冲淡了他心头的落寞,他望着玉玲珑说道,“陪我去喝一杯吧,我现在急需大醉一场。”

    “醉?”玉玲珑怔了怔,忽然嘲弄似的笑了一声,“你从未缺过醉吧?”

    安小楼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是兴奋着,张凤义那老家伙死了,自己的心头大患被除去了,这件事无论是谁做的,都等于助了自己一臂之力,此时不去买醉,更待何时?他不由分说,拉起玉玲珑的胳膊便向外走去。

    夜饭过后的苏州城里,寂寥起来,街边只有零星的卖馄饨的担子摊贩,在风中叫卖着,这样的小摊子上,是没有酒菜的,安小楼拉着玉玲珑在街上走,也不管东西南北,哪里阔绰便往哪里走去,终于在一条主要街道上,看到了一个稍大一点的路边摊,摊主支着两个灶头,摆着几张小桌子,两坛酒放在他脚边的地上,有三五个客人正围坐在一起喝酒划拳。

    安小楼与玉玲珑捡了一张干净又避风的桌子坐下,叫了一碟毛豆,又叫了一盘酥油花生,两只鸭腿,一盘肥肠,还有一壶竹叶青,老板很是麻利的把他们点的酒菜端上来,收了钱便自忙活去了。

    安小楼帮玉玲珑斟了一小杯酒,又替自己倒满一大碗,笑着说道:“我不会强迫女人喝酒,你也不例外,今天你随意,我就要尽兴了。”

    “你也少喝一点吧,明知自己不会喝酒。”玉玲珑脱口而出,马上又后悔起来。

    “哈哈,你怎知我不会饮酒,不会还真给你猜对了,我能喝一点,却是不会喝酒的,你看我现在……”安小楼笑着,端起那碗酒,咕咚咕咚好像喝凉水一样一饮而进,辛辣刺鼻的酒精顿时让他的神经兴奋起来,他将碗重重的顿在桌上,一抹嘴,啊了一声,说道:“爽快!”

    “噗!”玉玲珑静静的望着他,望着这个明明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却强作豪爽的男人,这般粗鲁的饮酒,当真是好笑,“滋味如何?”

    “辣!”安小楼伸着舌头,只不过是打了个嗝,酒气便窜上来,“辛辣!吃菜!”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夹了一筷子猪肥肠塞进嘴巴里,吧嗒叭嗒嚼着。

    “你是有什么心事吧,说吧。”玉玲珑说道。

    “嘿,原本是有很大的心事的,不过被你带来的这个消息冲的无影无踪了。”安小楼嘿嘿笑着,忽然想起什么,四处张望一番,压低声音凑过去问道,“你知道是谁杀死他们的么?”

    玉玲珑不说话,只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来,轻轻放在桌子上,说道:“这件事无论怎样都不会查到你头上的,所以我就放心的把东西拿来了,这东西对你来说,应该是很有用的。”

    安小楼望着桌上那个长得好像竹筒饭的筒子一样的东西,黑乎乎的,他用手去摸了摸,是竹制的,不由得惊奇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叫暴雨梨花针。”玉玲珑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竟是眉头也不皱,“这个暗器虽说不算太厉害,但是对付武功一般的人,也足够了,更不用说那些三脚猫功夫的家伙了,这个暗器,一筒只能发两次,还要旋转机关才行,你这么聪明,我想应该不需要我说太多的,记得,用完以后随时补充那些针,你可自己去打造,比绣花针长一些粗一些即可。”

    “哈哈,这不就跟枪差不多么?”安小楼一听,笑着说道,“没想到这年代还有这等暗器,哪里弄来的?”

    “这个便是射杀张凤义的那人所用的暗器。”玉玲珑面无表情,“不过你放心,它原本的主人也已经死了,死在拜火教教徒的手里。”

    “吓!”安小楼慌忙把梨花针针筒丢到桌上,说道,“你不早说,原来是凶器,这玩意放我这里,万一给官府查到,我就是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解释不清啊。”

    “我都说了,不会查到你这里的,对官府的人来说,这也是个糊涂案子,放心吧,更何况你衙门里又有那么多朋友,还有什么好怕的?”玉玲珑冷笑道,“不过我没想到你这般胆小怕事。”

    “切!”安小楼脸上一红,又把那竹筒拿起来把玩着,“我这不叫胆小怕事,我是谨慎,懂?小心驶得万年船!”

    “有官兵!”玉玲珑冷不丁的说道,看着安小楼急忙把竹筒丢到地上,一边东张西望紧张兮兮的样子,她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你不是不胆小么?怎么随便这么一吓就成这样了……”

    安小楼恼羞不已:“不带你这样的啊,乱吓唬人!”安小楼窘迫不已,这丫头,太坏了,他弯腰把那竹筒捡起,这玩意好像手枪,回去得仔细研究一下。

第128章 一切皆是浮云

    捉弄了安小楼后,玉玲珑似乎心情不错,她难得一见的呵呵笑过后,端起酒杯,将杯沿放在嘴边抿了一小口,看着安小楼,问道:“好了,玩笑也开过了,我来问你,你今日里是怎么了?”

    “你不是不乐意听我倾诉么?”安小楼吃着菜,把玩着梨花针,这是个很精巧的机关,让安小楼暗自感叹古人心思的缜密,如果能这样一路的发展下去,未来的世界里,哪还有别的国家什么事儿啊?

    “现在又乐意了,说不说?不说我要走了。”玉玲珑说道。

    “好吧,我说。”安小楼皱起眉,将梨花针揣进怀里,望着玉玲珑说道,“还不就是在山上发生的那事儿的后遗症么……那个史云龙,不让我娶他闺女,执意要将玉婷许配给万堂主,对了玲珑,在扬州分舵的那个漕帮的万堂主,他是个什么来头你知道么?”

    “万堂主?”玉玲珑摇摇头,“江湖上,听都没听过这号人物,我倒是认识一个姓万的,不过他早已作古了,是我师傅的好友。”

    “唉,我既然与玉婷有了夫妻之实,当然要光明正大的给她一个名分,现在这事儿倒麻烦了……”安小楼叹了口气,“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玉玲珑说道,“你是聪明人,怎地这句话都不知道么?”

    “这句话,我记得是曹雪芹说的吧……”安小楼白了她一眼,“你认识曹雪芹?”

    “谁是曹雪芹?”

    “算了。”安小楼摆摆手,“你认识曹雪芹的祖宗还差不多。”

    “别贫嘴,我要走了,你自己多多保重,虽然张凤义死了,但是觊觎你图纸,以及你这个人的人,还大有人在,不要太过得意了。”玉玲珑站起来,从身上摸出一排铜板,排在桌上,“我的那份儿,我自己出钱。”她这一次没有高来高去,而是很正常的离开摊位,走到街上,缓缓的向东而去。

    安小楼望着玉玲珑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那份酒钱,摇头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这丫头,竟然也知道AA制,算了,就当是我省钱了。”然后高声叫道:“老板,结帐。”

    “客官,总共十三文钱。”那老板肩上搭着一块白毛巾,笑眯眯的走过来说道。

    “哦,这里有钱,你自拿去。”安小楼指着桌上的钱,他断定那钱绝不止十三文。

    果然,那小摊老板仔细数了酒钱后,竟然还余着两文钱,安小楼乐了,占便宜这事,他也是蛮喜欢的,吃饭不但不需要付钱,还有赚头,别管是多少,这总是今天的一大喜事了。

    安小楼付过酒钱,严格的说是拿玉玲珑的钱付过酒钱后,便摇摇晃晃的离开了那小摊子,今天他喝的酒并不多,只是诚心买醉,所以也有了几分醉意,郁闷的情绪把体内的酒精给煮沸了,让他产生一种醉醺醺的错觉,这一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回去以后,又是倒头便睡。

    “贤弟,贤弟!”唐尔正的声音十分之近,近在咫尺,安小楼艰难的睁开眼,果然,面前出现了唐尔正那张老脸。

    “唐兄,这么早!”安小楼在床上极尽所能的扯动身体伸了个懒腰一并打个哈欠,鼻涕眼泪就一起流下来了,“有事么?”

    “我见你门没关,便自进来了,贤弟莫要见怪。”唐尔正见安小楼彻底醒了,便返身回到桌前坐下。

    “我又没怪你的,说吧,这么早,有啥事啊?”尽管安小楼已经知道唐尔正的来意,但是他还是非常期待眼前这个官家人亲口跟自己说出来。

    “昨日里,在河沿街,发生了一宗血案。”唐尔正说道,“死了九个人,其中就有刚刚从朝中退下来的前文渊阁大学士张凤义张大人。”

    “是么?”安小楼轻轻笑道,“他死了啊?”

    “嗯。”唐尔正望着安小楼,“贤弟,你说这人,我是抓也不抓?”

    “什么抓不抓的,你能抓的到就抓啊,这可是你立功的好机会。”安小楼从床上坐起,“怎么不去找文大人,却来找我呢?”

    “唐尔正瞪起眼来:“贤弟,你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与张凤义之间的纠葛,不对,应该是说你们与张凤义之间的纠葛。”

    “我们?”

    “你还有史云龙啊,那间工厂,又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唐尔正正色道。

    “嘿……”安小楼知道这是唐尔正在有意维护自己,心中不禁一阵感动,说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们查到了什么吧。”

    “不可不可!”唐尔正摇摇头,“此乃衙门里的大案,不到一定的时候,是不可对外公布的,就算是贤弟你,我也不能告诉。”

    没想到唐尔正还是一个十分有原则的人,安小楼笑了笑:“好吧,不过我丢了东西,要报官,这你总可以管了吧?”

    “丢了什么?”唐尔正似乎比自己丢了东西更紧张些,“什么时候丢的?”

    “具体什么时候丢的,我倒是不知道,你随我来。”安小楼趿拉着鞋子,披上外衣,当先出了房门,径直向山墙处走去,他指着那棵树下的新土对唐尔正说道,“唐兄,你看,我有一个黑色的铁匣子,就埋在这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挖走了。”

    唐尔正皱起眉来,蹲下去仔细看着那树下,问道:“贤弟,你有什么东西那么宝贝,要放在铁匣子里,还要埋在树下这么谨慎?”

    “嘿,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我觉得这件事,跟你那个案子有莫大的关联,你若要追查凶手时,此匣子可做一个线索。”安小楼嘿嘿一笑,“这个匣子是我在南门口的铁匠铺打的,鲁铁匠,好像挺有名的,钥匙还在我这里,除非对方想用蛮力打开,否则没这把钥匙,他是作死都无法打开的。”

    “贤弟,你快认真与我说一说。”唐尔正站起来,“过一会孩子们就来上课了,这些龌龊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孩子们知道为好。”

    唐尔正这一点,是安小楼最欣赏的,有原则,又爱护孩子,虽然不乏读书人的迂腐,但也有他可爱之处,安小楼笑道:“放心,你随我来。”

    安小楼与唐尔正一直来到东墙,他指着墙头的擦痕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贤弟,这里可曾有人翻墙而入?”唐尔正的眉头越皱越高。

    “不错,我想隔壁人家,应该也遭了殃吧?”安小楼冲唐尔正眨了眨眼,调皮的笑道,“我来问你,那些死者中,可有让你印象深刻的人?”

    “印象深刻?”唐尔正略作思考,便很快的回答道,“有一个,初看起来,是女人打扮,长相极为丑陋,后来验尸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竟是个男人。”

    “可是胖胖的,水桶腰,眉角还有一颗痣?”安小楼问道。

    “正是,贤弟,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唐尔正面色变得有些担忧了,“你知道的越多,越不妙啊……”

    “不怕,咱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又没作奸犯科杀人犯法,走到哪里都能挺直腰杆。”安小楼淡然一笑,“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那人是我的邻居,就住在隔壁。”他拿手一指,说道。

    “不会吧?”唐尔正摸着下巴上的小胡须,仔细的回忆着,忽然道,“贤弟,照你这么说来,我似乎也有了几分印象,好似有一次散了学,我回去时,曾看到过类似的一个人。”

    “就是咯,唐兄,你可带人去隔壁搜查一番,这事赶早不赶晚,越早,你能找到的东西就越多,至于我的铁匣子,这会估计正被人拿了去研究呢,只是……嘿嘿嘿!”安小楼露出一副故作阴险的笑容来,“只是他没研究出来也就罢了,若是打开了,肯定会骂娘的。”

    “为什么?你那匣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如果可以的话……”唐尔正此刻对安小楼是越发的好奇,这个家伙每每弄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来,总是让人哭笑不得,却又无可挑剔。

    “唐兄,咱们还是回屋里说话去吧,除了这件事,我还有几件事要跟你商议一下。”安小楼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与唐尔正两人便一前一后回到他的卧室。

    坐定后,唐尔正问道:“贤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我兄弟之间,无需客套,可是有句话我要说在前面,若是你犯了法,为兄的一样不会手软的。”

    “放心。”安小楼摇了摇茶壶,高声叫道,“茶来!”

    “哎,来了!”外头响起丫鬟的清脆回应,不多时便风风火火的提了铁皮壶进来,灌上水。

    等丫鬟出去了,安小楼替唐尔正斟茶,将茶杯推到他面前,说道:“先喝茶,听我慢慢跟你讲。”

    “快些,你知我性子急,你这样慢吞吞的,可把我急坏了。”唐尔正此刻心中忐忑,唯恐安小楼说出来的话会让自己为难,此时他的满腹心思,仍旧全在那血案上。

    “唐兄,你该知道张凤义觊觎我的图纸吧?”安小楼替自己也倒了杯茶,一饮而进,早晨起床后喝一杯温开水,这是他多年来保持的习惯了,到了这个世界,他仍不愿放弃这个好习惯。

    “嗯,那日里我也在的,当时我还迷惑呢,他怎地对你和鲁家如此上心。”唐尔正道。

    “其实对我的图纸上心的,远不止张凤义一个人。”安小楼说道,“记得上次我被绑票么?那背后的主脑,便是要索图,拿史家大小姐来威胁我,若不是你及时赶来,只怕这会不止我遭殃,连史家也要遭殃了。”

    “图纸?就是你那改良织布机的图纸么?说起这个,文大人还上书给圣上,替你邀功呢,这会,应该有回音了。”唐尔正说道。

    “呃,那些都是浮云了。”安小楼笑了,“我打造这铁匣子,就是为了这图纸。”

第129章 铁匣之谜

    “什么?”唐尔正大吃一惊,似乎被偷的盒子里装的不是安小楼的宝贝,而是他自己的宝贝一样,“贤弟,你是说图纸被偷了?”

    “稍安毋躁!”安小楼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可没说我把图纸就装在那匣子里了,只是打算装,不过后来放了些别的东西,至于图纸么,其实那玩意儿离开了我,便是废纸一张,况且它现在也安全的很,唐兄不要为我担忧了。”

    “哦……”唐尔正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贤弟,你这人,总是要戏弄于我,那铁匣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要紧么?”

    “嘿,唐兄,附耳过来!”安小楼狡猾的眨了眨眼,冲唐尔正神秘兮兮的笑了笑,说道,“那里的东西,要说重要,还真的是很重要,不过么,要看对谁来说了……”

    “哦,是什么?”唐尔正素知安小楼的为人,从不按牌理出牌,行事奇特却不乖张,于是赶忙凑上前,他心中如今已是好奇死了,想知道那被偷的铁匣子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安小楼嘀嘀咕咕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唐尔正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双唇紧闭,两眼透出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光芒,他似乎是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从安小楼那边缓缓的缩回身子,咳嗽两声,终究是没抑制住笑意,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这笑声由小,到大,最后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好一个苏州通判唐尔正,此刻竟笑的前仰后合,不能自已,如同一个孩童一般。

    安小楼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喂喂,唐兄,有这么好笑么?”

    “亏……亏你想……想得出来啊!哈哈哈哈……”唐尔正笑的满面皱纹,面色紫红,“却不知那些人打开铁匣子,又会做何感想。”

    “谁知道呢……爱咋咋地!”安小楼嘿嘿笑道。

    一大早,虎爷就急匆匆的带了一个包袱出了南门,向城外走去,出城三十里,便是木渎镇,拜火教在这里,有一个简陋的分堂。

    虎爷今天换了身装扮,没有把那扎眼的红色衣衫穿在身上,而是换了一件普通的灰布衣服,他肩上背着的那个灰布包袱,被他层层包裹着,也不知里面放了些什么了不起的宝贝,竟让一个浪荡江湖的男人如此的小心翼翼。

    木渎镇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镇子,紧邻城里,青石板路,灰瓦白墙,典型的江南小镇模样。虎爷进了镇内,转了几圈,似乎很是小心谨慎,他来到一处民房前,敲开了门,应门的,正是一个绝美妇人——七儿的师傅。

    “云娘……”虎爷似乎对这妇人很是敬畏,有些局促的施礼打招呼,“东西我带来了,对方什么时候来拿?”

    “先进来吧。”被称作云娘的绝美妇人面色清冷,并不回礼,似乎在拜火教内部,她的地位蛮高的。

    “谢云娘。”虎爷闪进门内,站在门旁等着云娘关好门,又问道:“圣姑可在?”

    “圣姑正在陪客人说话。”云娘冷冷道,“我们等你一个早上了。”

    “是是是!我原本昨晚就该来的,只是,昨晚一直不得空……”虎爷尴尬的笑了笑,说道。

    “我没打算听你辩解,你也无需对我辩解,有什么话,对那人说去吧。”云娘说完,便转身施施然进屋了。

    虎爷尴尬的站在原处,心中暗暗想道:“这娘们总是那么清冷如冰山!真他娘的让人火大!若不看在你是圣姑师傅的份上,老子才懒得搭理你呢!”不过他在心内想归想,骂归骂,想到肩头的东西,便又不得不大步向屋里走去。

    屋里坐着一个半吊子老头,头发黑白掺杂,正坐在一旁吃茶,圣姑则端坐主位,一言不发。

    “属下达摩虎参见圣姑。”虎爷很是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工工整整的磕了三个头,“启禀圣姑,东西已经拿来了。”

    “嗯。”七儿一身红袍,领口处全露出了蓝色的内衫,她的面色苍白清冷,毫无表情,如同她的师傅云娘一般模样,“杨总管,你看看吧。”

    “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那个被称作杨总管的,正是坐在一旁的半吊子老头,他听了七儿的话,稍微欠欠身,极为傲慢的点头,便算是施礼了,这个举动,让达摩虎极为不爽,他怒目圆瞪,看着那杨总管就要发怒。

    “达摩虎,东西给他吧。”七儿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及时的叫住他,“我们正事要紧。”

    “是!”听到圣姑的命令,达摩虎不得不按捺住要爆发的火气,强忍住怒火,低头应道,“东西在这里了。”他把肩头的包袱拿下来,丢在地上,也不管那杨总管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兀自站到七儿身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呵呵,果然是个宝匣。”那杨总管从地上捡起包裹,拆来看时,说道,“虽不精美,做工却也细致,多亏圣姑昨夜里飞鸽传书,我才带了这削铁如泥的宝剑来,否则还不知要怎么打开呢。”

    杨总管把铁匣子拿在手里,仔细的观察着,忽然又嗅了嗅,好似闻到什么异味一般,他皱起眉头,向旁人问道:“你们可曾嗅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七儿自是不屑回答他的,那达摩虎却冷冷道:“铁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好吧。”那杨总管模样古怪,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精致的短剑来,拔剑出鞘,对准那铁匣子比划了一下,就要出手。

    “慢着!”七儿忽然开口道,“杨总管,你们要的东西,我们找来了,那我们的人呢?你们何时会放?”

    “呵呵,放心,你们的真神,在王府里过的很是逍遥呢,等我把这图纸带回去,我们自会把人放了,我们堂堂的王府,皇亲国戚,不会欺人的。”那杨总管的笑容里,充满了圆滑和狡诈的味道,七儿看了,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杨总管将那铁匣子放在茶几上,举起宝剑,选准一个位置,用力的劈斩下去,只听咔嚓一声,紧接着又是噗哧一声闷响,那铁匣子便被斩断。

    “啊!”杨总管看清那铁匣子里的东西后,失声大叫起来,同时狼狈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也顾不得拿那短剑,只是闪离的远远的。

    七儿和达摩虎正惊讶于他的反应时,只觉得一股恼人的臭气在厅内弥漫开来,七儿忍不住掩住鼻息,皱起了眉头,拿目光询问着身边的达摩虎,却见那手下也正一脸的茫然,不知所谓。

    “你们!”杨总管恼羞成怒,跺着脚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便是你们寻来的图纸吗?”说完,他用手一指,七儿和达摩虎看向那茶几,吃惊的发现铁匣子已经断裂成为两片,更吃惊的是,从中散落出一堆已经凝结的,土黄色的坨状物体,再混合了这恼人的臭味,不是大便,还能是什么?

    “好好好!你们等着,等着!”那杨总管双手不住的颤抖着,拔脚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来,弯腰捡起地上的短剑,又忌惮剑身上的污物,总之是矛盾至极,狼狈之极。

    等那杨总管走后,厅内静寂下来,达摩虎皱着眉,看着茶几上的脏东西,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圣姑,我……”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七儿站起来,“叫人把东西收拾了,你先回去吧。”

    “多谢圣姑明察,属下一定会去找到那安小楼,把他大卸八块!”达摩虎恨的咬牙切齿,如此大费周章,杀了数人取回的东西,竟然只是一坨大便?

    “你不是他的对手……”七儿冷冷道,“没我的命令,不许妄动,先等王府那边的动静吧。”

    “可是,这会不会对真神不利?”达摩虎颇有些担忧的说道,“我真是该死,竟然把这件事给办砸了,有负于圣姑的重托,请圣姑再给我一次机会,等我取了真物来,再自断一臂,以谢真神!”

    七儿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旋即睁开,她看到满园的繁花,繁花点点中,竟浮现出了安小楼温和的笑容,那笑容真而温暖,看的七儿心中丝丝的疼痛。

    安小楼吃过午饭,便匆匆赶往文府,事情告一段落,他总得去给文中信一个交待了。

    到达文府时,文家人正在吃饭,安小楼于是一个人在偏厅安静的等候着。

    “小老弟!”后堂传来文中信爽朗的笑声,看样子他心情不错。

    “文大人。”安小楼对文中信,还是充满敬意的,因此虽然他对这古代的礼节有许多地方看不惯,但是仍旧毕恭毕敬并心甘情愿的对文中信施礼,“事情您可听说了?草民听说,那张凤义张阁老好像出了横祸,去世了。”

    “呵呵,确有此事,小老弟,坐吧,你我之间,不必客套。”文中信让他坐下,便令下人上茶,主宾两个一边品茶,一边聊天。

    “事情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没想到会死人。”安小楼想想那几天鲜活的生命,心中仍旧存有愧疚,虽然不是他亲手所谓,但是多少与他有关了。

    “哎,小老弟。”文中信伸手制止他的愧疚感,并压低声音,说道,“大丈夫做事,不可存有妇人之仁,我来问你,那死去的人中,可有良善之徒?”

    安小楼摇摇头:“据说都是些平素作恶多端的地痞,还有两个,却不知是哪里来的,绿林劫匪。”

    “那就对了,这样的人,本府向来是不能宽容以待的,你可知我治下为何如此安宁?皆是因为那作奸犯科之徒,若到了牢里,都是要吃足十分的苦头的。”文中信摸着胡须,笑道,“这件事,做的还算不错了。”

    “呃,其实吧,这件事我不过出了一点小小的力而已,您也不用奖励我太多,得月楼啊,松鹤楼啊,随便哪里请我吃一顿就好了,今年的阳澄湖大闸蟹若是下来了,随便送我几十斤膏肥味美的肥蟹我吃,草民也便知足了。”安小楼很认真的说道。

    “哈哈哈!你小子,却与我一样嘴馋,好啊,既然都喜欢吃螃蟹,不如我们约个时间,一同去湖边抓蟹去。”文中信朗笑道。

第130章 鲁知秋

    鲁知秋每天早晨起床都要花上大半个时辰,他自己换好内衣后,便由同房服侍的丫鬟伺候着穿上头一天洗净的衣衫,再用山泉水洁面后,拿马尾毛编织而成的柔软小刷子蘸取由姜汁、食盐、柳枝桑枝和槐枝熬成的汤药刷牙,收拾整齐之后,他才肯迈步出门,这是一个讲究的有些过分的男人,他十指纤细洁白,这双手便是长在女人身上都不过分。

    苏州平江府的鲁家,是本地的望族,家族内经营着茶庄、桑园、绸缎庄以及当铺,间间都是老字号,在苏州,曾有三百年的时间,有着首富的称号,只是在近几十年里,这个首富的名号,被一个叫史云龙的人给夺走了,鲁知秋的父亲,鲁志焕,便是因斗不过史云龙而郁郁寡欢,辞别人世的,临终前,他嘱咐自己的独生子鲁知秋一定要光耀门楣,把史家给比下去,于是,重新成为首富,并打败史家,这成了鲁知秋此生最大的心愿。

    鲁知秋年纪不大,他今年只有二十岁,十几个姐姐都已出嫁,如今家中便只剩下了他,母亲,还有祖母,而独生子鲁知秋,便名正言顺的成为鲁家现任的家长,不但经营着祖传的几十个铺子,还接手了他外祖父的盐帮,成为新一任的盐帮帮主。

    盐帮帮主,说白了,就是私盐贩子的头目,也就是说鲁知秋如今又多了一项生意——贩盐。

    与暴发户史云龙不同,鲁知秋从小便知道如何享受生活,他笃信会生活,才会更好的经营生活,而这个生活,已不再是寻常百姓人家所谓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了,鲁知秋的生活,包括了生存、生意与更好的活着。

    吃过精致的江南早餐,他辞别了母亲和祖母,踏上自己的专属马车,车前两个家丁,车里两个丫鬟,车后两个保镖,外带一个车把式,一行八人浩浩荡荡的向鲁家的铺子走去。

    鲁家的铺子仅在苏州就有几十处之多,就算每个铺子查看一遍,这一路走下来,一天的时间也就耗费的差不多了。

    这一天,学校里放假,安小楼闲来无事,便带了大毛和二娃出去逛街散心,在这没有电脑网络的世界里,一旦闲下来,安小楼就觉得浑身难受,若不出去走动走动,他感觉自己就快炭化了。

    “安大哥,吃豆花。”大毛屁颠屁颠的端了三碗豆花来,依次放在三人的跟前,桌子上摆了一盘油条,一盘生煎,还有一盘酱菜,这是一顿美味又绝对绿色的早餐,这油炸出的油条,味道香的不得了,脆的不得了。

    “唉,你们可幸福了,在我们老家那块儿,你出门随便找个地方吃东西,那油都是地沟油。”安小楼美美的咬了一口香喷喷脆生生的油条,叹口气说道。

    “啥是地沟油?”二娃迷茫的问道。

    “就是黑心该死的人拿了污水沟里掏来的油又放在百姓桌上给我们吃。”安小楼一想到前世人们遭的那些罪,心头就是一哆嗦,这人要是昧起良心来,天王老子也就都不怕了。

    “驾!”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鞭子声,紧接着就是马蹄声和车轮滚滚的声音,然后安小楼就看到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走了过来。

    “哟,这是谁啊,这么大的排场。”安小楼一边吃着生煎一边眯缝着眼看过去。

    店小二刚好端来一碟辣酱,听了安小楼这话,笑道:“客官,您不是本地人吧?”

    “怎么?”

    “否则您怎么连鲁知秋鲁公子都不认识呢?”店小二望着浩浩荡荡走过早点摊前的车马队伍说道,“鲁公子自从继承了家业,每天都要这样走过我们这道街。”

    “每天?干嘛啊?炫耀?”安小楼望着那车马背影,笑了,心中暗道这小子还真会讲究排场。

    “炫耀?谁知道呢,只知道他年纪轻轻便富甲一方,要知道他家里据说有十二个姐姐,只得他一个儿子,又继承了他外祖家的事业,这会在咱苏州,可找不到第二号能跟他媲美的公子哥儿了。”那店小二摇着头,咂着舌,“客官,您说说,您来评评理,这都是为啥啊,大家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您看人家这香车宝马的,您再看看咱……”

    “我说三儿,你嘀咕啥呢,快来给锅里添点水!”店小二正感慨着,灶台后的老板不乐意了,黑着脸吼道。

    “您看,我说啥来着,甚人甚命!”店小二一边低声对安小楼说着,一边又仰头回答,“哎,来了来了!”

    看着店小二的背影,又看看绝尘而去的鲁知秋,安小楼苦笑一下,可不是么,有的人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有的人呢,家徒四壁,娶个媳妇都困难,所以男人啊,还是要靠自己的,做不成富二呆,就做富一代吧,能够制造富二代,也是一种幸福。

    “安……安大哥。”二娃可没想那么多,他纵是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他这样的人,反倒是活的畅快。

    “嗯?”安小楼应着,“什么事?”

    “您最近怎样?”二娃舔着嘴唇,问道。他的心中始终忐忑着,自从那日从血案现场逃离后,一直过了好几天,他们才敢回到学校,街上四处都可看见通告,悬赏捉人,不过似乎和他们两个没什么关系,但就算如此,二娃始终还是心虚着。

    “什么怎么样啊,你不是一直跟我在一起?”安小楼呼噜呼噜的喝着豆花,他心里知道二娃和大毛此刻的心情,只是不知该不该戳穿,在安小楼看来,这两个年轻人还是不错的,虽然身上有些小毛病,但是秉性还算纯良,更何况两个都是家里的独生子,也算得将来的顶梁柱,他实在不忍心将这两个推到道德的台阶下,让他们在自己的面前抬不起头来,因此河沿街血案后,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连铁匣子的半个字都没提起过。

    二娃似乎松了一口气,哦了一声,低头吃自己的豆花去了。

    早餐接近尾声的时候,从街道的一头慢悠悠的走来一个小老头,这老头个儿不高,背略有些弓,长着一张马脸,说是马脸毫不为过,因为他的额头到下巴之间,真的很长,这老头穿着一件质地普通的灰色的衣裳,脚上穿着一双黑布鞋,双手背在后面,脸上皱纹纵横,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老头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好像是祖孙俩,又好像不是,安小楼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

    “来,我们在这里吃些早点。”老头走到早点摊前,站定,笑眯眯的望着锅里烹炸的油条,“我已经很多年没吃到这么香的油条了。”

    “可是老爷,您的身体……”他们果然不是祖孙,那年轻人一脸为难的看着老头,又看了看锅里的油条,说道,“大夫说了,您不能吃这些东西,需要吃清淡的。”

    “清淡的,这不是嘛,豆花,嗯,香喷喷的,放上麻油和酱油,再撒一些香葱,简直是人间美味。”老头咂着嘴巴,一脸的馋样,这些对老百姓来说极为普通又很便宜的早点,在他看来竟是如此的难以企及么?安小楼对这人的兴趣越发的浓厚了。

    “老丈,要吃些什么?”店老板很是殷勤的问道。

    “就给我来两碗豆花,四根油条,麻油要多搁点,香葱切碎一些。”那老头笑眯眯的说道,一边就寻了一张桌子坐下,刚好与安小楼他们的桌子相邻。

    “哎,老爷,您就是不听……”年轻人很是无奈的付过钱,坐在老头身边。

    “呵呵,不妨事,老爷我身子骨还好的很呢,别听那些大夫们虚张声势,他们哪,没事就爱吓唬人,小病给你唬成大的,大病就给你唬死!”老头爽朗的笑着说道。

    “安大哥,那我们今天就回工厂去上工?”大毛把碗里剩下的一点豆花吃干净,问道。

    “先等等吧,我对你们还有别的安排呢。”安小楼思索着,他最近打算把学校给扩张一下,再请两个专职的先生授课,要想这些孩子能够将来在仕途上有些发展,靠自己那些新鲜玩意恐怕是行不通的。

    “哦。”大毛哦了一声,心开始打起鼓来,他一直在故作镇定,就等着安小楼哪天发现自己的东西丢了,来问他们了,不过这种日子还真是难挨,大毛无数次这么想。

    “我打算不让你们再回工厂去了。”安小楼玩着汤匙,他的手里从来就不能缺了东西把玩,否则就会觉得难受。

    “啊?”

    “啊!”

    大毛和二娃异口同声的惊道:“安大哥,我们没犯错吧?您不要我们了?”

    安小楼笑了笑,拍拍大毛的肩膀说道:“你们紧张个什么劲,我只是说不打算让你们回工厂,又没说不要你们,相反,我打算把你们留在身边,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发觉自己已经离不开你们啦,你们就在学校里帮工吧,工钱也许少了点,但是活儿清闲,那些孩子们调皮,单靠史家那两个丫鬟和家丁,镇不住他们,你们就留下做个保安。”

    “保安?”大毛和二娃对望一眼,都是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迷惑的神情。

    “嗯,保卫学校安全,就是这个意思,保安。”安小楼想了想,解释道,“学校的财产,还有孩子们的人身安全,以及老师的人身安全,都交给你们保护了。”

    一听到保护两个字,大毛的胸膛挺了起来:“安大哥,您放心,我大毛从小就在弄堂里打混的,从不怕挨打流血,我一定会保护你们周全!”

    “呵呵,有这个决心是好的,但是也要改掉一些小毛病,孩子们都是学习新鲜事物的时候,你们也不想他们学一些不好的习惯吧,就说你呢二娃,没事的时候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衣冠,咱是没啥好衣服,但是要穿的干净利索不是,鼻涕要常擦一擦,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娃娃了。”安小楼笑道。

第131章 神秘客人

    安小楼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以前不住学校的时候,觉得学校还好,现在住进来了,就发现空间狭小了,比如篮球场太小了,如果有孩子在球场打球,那其他的孩子就没地方玩耍了;比如教室太少,拢共就只有一间大教室,史云龙漕帮里的几十个兄弟有几十个孩子在实验小学读书(其实安小楼后来认为改成叫漕帮子弟小学比较贴切),过于拥挤了;比如没有教师办公空间,安小楼现在觉得学校人手太少,需要多请几个教书先生。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很多,他需要一一去解决,现在张凤义死了,苏州也没人在明面上逼他们交出股权和图纸了,安小楼开始着手好好的打理学校了。

    因为史玉婷的关系,史云龙最近似乎对安小楼很有敌意,加之后来苏步同对工厂的禁工不了了之,他们便偷偷的复工,因为张凤义的死,大概苏步同家里已经乱成一团糟,因此也没有去留意这家工厂了。能够开工,又有钱赚了,史云龙对安小楼就更不太亲近了,除了那天到学校里来送月钱,他们俩就没再见过面,安小楼也懒的去找他,只要每个月固定的有一笔进账,他就满意了,至于史玉婷,他现在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招数来,先搁置在一旁吧。

    “先把学校搞起来,能让更多的孩子来读书。”这是安小楼目前的想法,因为他发现现在街上还是时不时的有许多小孩子在跑来跑去,大多都是没书可读的,办教育会上瘾的,这也是安小楼最近才发现的。

    学校要扩张,就必须买房子置地,现在安小楼手里总共有三千两纹银,这些银子,在苏州买多少房子都不成问题,于是他把眼光瞄上了学校隔壁的那套宅子,扩张也要一步一步的来,做什么都别想一口吃个胖子。

    隔壁的房东很快便联系上了,根据地段和占地面积,安小楼以五十两纹银的价格买下了那套宅子,请了工人打通,又稍作布置,学校便算扩张成功了,现在操场面积是原先的两倍,又在校门口贴了告示聘请教书先生,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咳咳!”

    下午散学后,安小楼送走了孩子们,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正畅想着学校未来的蓝图,就听到史云龙风箱似的咳嗽声。

    “史老爷。”安小楼欠了欠身,就算是打招呼了,他现在也是懒的去搭理史云龙。

    “嗯。”史云龙走到安小楼身边,提起长衫下摆坐下,他如今越发的讲究起来。

    “稀客啊。”安小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别说那些。”史云龙嘟囔着,眉头皱起,安小楼一看他这副样子,便知道又是有事来求自己了。

    “说罢。”安小楼很是大派的说道,“什么事?”

    “还不是婷儿的事。”史云龙犹豫半天,终于开口道,“你去劝劝她吧。”

    “劝她什么?”安小楼冷笑,心里暗道,难道要老子去劝自己的女人嫁给别人的男人?这不是开玩笑么。

    “万堂主又来了,说下个月便要迎娶婷儿过门,算算时间,也只剩下二十来天了,这丫头如今连我见都不肯见一面,她执意说……”史云龙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堵在嗓子里,面色极为难看。

    “史老爷。”安小楼看着他,“我也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嗯,请讲。”史云龙愣了愣,大概没想到安小楼会叉开话题。

    “你看我这里,这一摊子事,就应该知道我最近在忙些什么,我想把你这宅子买下来。”安小楼指了指脚下的土地,“我要把这学校好好的扩张一下。”

    “你看你,用就是了,买它做什么?”史云龙面色紧张了起来,他搞不懂安小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小楼站起来,扶着树干,抠了一片枯掉的树皮,又在树下来回走了几圈,站到史云龙的跟前,说道:“不成,若不买下来,这学校就不算是我的,我要办一间完全由自己做主的学校,而且这学校……”安小楼弯下腰来,看着史云龙的眼睛说道,“跟你不搭噶。”

    其实这件事对史云龙来说,并不算什么吃亏的事,安小楼也没有对他进行什么威逼利诱,可不知道为什么,史云龙就是觉得紧张,十分紧张,自从那日在花园撞见安小楼与女儿史玉婷的事之后,他先是生气,等着安小楼来找自己赔礼道歉并保证下不为例,可是事实似乎证明他想错了,人家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不但这样,从那以后安小楼就没再登过史家的大门一步。

    史云龙额头上的汗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这天不算热啊,他心里嘀咕着,从袖兜里掏出帕子擦拭着汗水,躲闪着安小楼的眼睛,说道:“这宅子,你真要买?”

    “嗯。”安小楼又直起腰,喊道:“茶来!”

    丫鬟丁香从没听过安小楼如此严厉的声音,她被吓坏了,匆匆端了茶盘来送茶,放下之后便又急急的离去,别说她了,就连史云龙都给吓了一跳,望着安小楼愣在当场。

    “嘿,史老爷,喝茶。”安小楼似乎忘记了,这丫鬟,这宅子,还都是人家史云龙的,活生生的喧宾夺主。

    “咳咳。”史云龙爱好咳嗽,通常他都用咳嗽来掩饰尴尬,现在他又开始咳嗽,“安……安老弟,你当真要买么?”

    “哎!”安小楼叹口气,“我现在终于是知道什么叫世态炎凉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史云龙尴尬道,“莫不是我待你有什么不妥之处……若是说的婷儿,那件事真的是对不住了,她已与万堂主有婚约在先,我不能……若是别的,只这宅子,别说卖,就算送,我都舍得给你……”

    史云龙话还没说完,安小楼便将手里的茶碗放下,一把握住了史云龙的手,感动的说道:“真的么?史老爷,你这话说的是真的么?我安某人何德何能,得你赠送这座宅院!你放心,我一定倾尽全力把聪儿培育成才……对了,你啥时候把房地契给我?”

    “……”史云龙此刻后悔的简直想拿把刀把自己脖子给抹了,他在心里不住的骂自己,脸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简直是后悔的肠子都绿了,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说道,“我……我明天就拿来……”其实他想说的是:“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哎,男子汉大丈夫要当机立断雷厉风行说做就做,咱择日不如撞日,你这就去拿来吧,反正也不远,房地契拿来后,咱什么都好说了。”安小楼原本并不想敲诈他,只是想到史玉婷的事,心中实在是大大的不爽了。

    史云龙现在不止肠子是绿的,他的一张老脸也都是绿色的了,心中直呼交友不慎,却又无可奈何,若是没安小楼的话,只怕女儿的事也无望了,别说女儿,只怕连儿子都要跟自己翻脸了,思念至此,他只好站起身来,强作笑脸道:“如此,那我这便回去了,稍后就送来。”

    “好,我等你。”安小楼笑眯眯的说道。

    史云龙走后,安小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手中把玩着的,是那张士力架的包装纸,如今包装纸已经被他弄的极为平顺,甚至有些地方开始脱色,随身携带着这张包装纸,已经成了他的一个新的习惯,想到史玉婷,又想到七儿,他觉得自己很混帐,谁都对不住,安小楼是不想把自己想成混帐的,于是索性不想了。

    不多时,史云龙便匆匆的返回学校,他面色很不好看,显然对自己无辜被宰很不爽。

    “安老弟,房契地契都在这里了,这座宅子,从今往后姓安不姓史了。”他啪的一声把两张泛黄的纸头放到石桌上。

    “唉,你说你,我本来说要买的,你偏要送,送么,你又那么心不甘情不愿的,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安小楼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把房地契拿起来,仔细的查验一番后收好。

    史云龙听了他这话,气的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有心要走吧,还有事要求人家,只好就这么忍气吞声了。

    “咳咳。”史云龙又开始咳嗽了。

    “怎么啦史老爷,我发现你最近时不时的都要咳嗽一下,是不是咽炎发作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安小楼望着史云龙强忍住怒气的模样,感到心里无比的畅快,这老小子,明知道姓万的不是好鸟,还要上赶着把闺女送给人家,也不知他究竟是安的哪门子心思。

    “我还好,还好,安老弟,你就别跟我兜圈子了,我是真着急啊。”史云龙终于一屁股坐下来,脸上的愁容顿显,“我家里最近来了个客人,正是为我女儿和那万堂主保媒来了,如今我真是弄了个里外不是人,安老弟,你是怎样的人,我史云龙最清楚了,有能力,心地又好,人又长得清爽精神,能把闺女许配给你,那是我的福分,可是……”

    安小楼听到这话,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原本他以为是史云龙非要把女儿嫁给万堂主,怎么听今天这话音,里头还有别的事呢?

    “客人?什么客人?”安小楼收起笑脸,正色道,“你倒是跟我说清楚啊。”

    “唉,说了你也不晓得,总之是一位很重要的客人,也可以说是于我有知遇之恩的人,那万堂主,便是他安插在我漕帮做事的人。”史云龙神色颓废着,“有的时候,我是真怀念以前的日子,那时候虽然穷,但是人过的倒也自在,现在可好……商场如战场,每日睁眼起来,都有好几百号人等着我养活,一睁眼,就是几百上千两银子溜了,我得拼了命的去赚更多的回来,现在可好,我竟连自己女的女儿都保不住了!”

    看着史云龙几乎是捶胸顿足的模样,安小楼越发的感到事态的严重性,这个神秘的客人,究竟是谁呢?

第132章 偶遇樊老八

    送走了史云龙,安小楼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门楼子下,这做学校的宅子所处的位置极好,地段是闹市,却是闹中取静,附近都是些殷实人家,用安小楼的话来说,是高素质住户,因此这里十分的幽静,绿柳成荫,小桥流水,出了巷子走上几步,就到了主要街道,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应生活用度都在方圆一里之内解决,安小楼坐在门楼子底下,心中正盘算着学校的事情,忽然看到从巷子口,晃晃悠悠的闪过来两条身影。

    这两个人一老一少,正是早上吃早点的时候遇到的那马脸老头和他的年轻跟班。

    老头儿弓着背,背着手,在前头吭哧吭哧的走着,穿戴与早晨所见一模一样,那年轻人面无表情,紧紧跟在老头身侧,一老一少就这样走到了实验小学门前,老头儿扬起头,看着学校的匾额,饶有兴致的念着:“实验小学,这名儿却是有趣……”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似乎对这学校十分的感兴趣。

    “老丈,有缘啊!”安小楼笑着打招呼,同时站起身来,让出坐着的板凳,“走的累了吧?坐下歇息一下。”安小楼说完,便扭头吆喝丫鬟再拿两把凳子,搬个小桌儿,泡一壶好茶。

    “呵呵,有缘啊!”老头儿显然也记得安小楼,“一天之内连续偶遇两次,着实是有缘分。”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来。

    “老爷……”那年轻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觉得不该在此歇息,可是那老头却不理会,自顾自的坐着。

    “这位小兄弟,你也坐,走的累了坐下休息吃杯茶,没错的。”安小楼微笑着向那年轻人说道。

    那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多岁,长得很是精壮,眼睛炯炯有神,太阳穴鼓鼓的,身上穿的衣衫很单薄,薄薄的布料下,可以看得见肌肉隆起的线条,这个年轻人应该是会武艺的,安小楼心里猜测。

    年轻人拿眼睛很不友善并且充满不信任的看了安小楼一眼,接过他递来的那把凳子,坐到了老头儿身边,横在安小楼和那老头中间。

    “老丈,不是本地人啊?”安小楼笑了笑,坐下来帮两个客人斟茶,问道。

    “呵呵,是啊,我乃金陵人士,到这苏州来,却是游山玩水来了。”老丈端起茶碗,吹了吹茶叶末,品了一口,咂舌道,“香,这个茶香啊!”

    “香吧?今年新下来的茶,虽说不是什么好茶,但是新鲜,老丈若是喜欢时,就多吃几碗茶。”也不知为何,安小楼觉得眼前这个马脸老头,十分的亲切,不由自主的就让他产生了好感。

    “年轻人,你这实验小学,是个什么说道?”那老丈指着牌匾问。

    “实验小学……呃,其实就是一所私塾,实验实验,顾名思义,有些新鲜的教学方法用在了孩子们身上,希望能够得到出人意料的效果。”安小楼摸摸鼻子,想了半天,掰扯道。

    “哦,新鲜的教学方法……”老丈若有所思的重复着,同时拿脑袋向学校里面探去,就看见了院子里的操场,篮球架,目中显出一丝惊奇来,“年轻人,你这私塾却是奇怪的很哪!”

    “呵呵,是有些与众不同。”安小楼知道,每一个第一次进学校的家长,都会用这种眼神来看待学校,尽管有史云龙打包票,但是他们对这间不走寻常路的学校仍旧充满了不信任,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发现自己的孩子有了不少变化,原先调皮的,变得懂事了,原先沉闷的变得开朗活泼了,回家还会主动帮助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这才真正意识到安小楼的学校,其实真的是个不错的地方。

    “敢问桃李几何?”老丈追问,他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子微笑,同样也有一些不信任。

    “哈哈,老丈您说笑了,我这是第一次开堂授课,第一届学生都才四五岁的模样,就算是会有芬芳桃李,也要等上十年八载才能看出成效啊。”安小楼哈哈笑着说道。

    “说的也是,敢问这位先生贵姓?”老头儿不再称呼安小楼做年轻人,而改口叫先生。

    “不敢不敢,免贵姓安,安小楼。”安小楼也学人家文绉绉的模样回答道,这个老人家不简单,安小楼心中暗暗想道,单看他的那份气魄,气场很强啊。

    “安小楼……”老头儿笑眯眯的重复着,“嗯,好名字,简单,又朗朗上口,很配你这个人。”

    “老人家过奖了,未请教老丈尊姓大名?”安小楼礼尚往来。

    “大胆,我们老爷……”

    这老头儿的跟班竟有如此火气,这是安小楼绝没有料到的,只不过是问个名字而已,至于么?

    “哎,张全,不可无礼!”那老头儿拉下脸,轻声呵斥道,“我与这安公子一见如故,彼此交换姓名,有何不可?”然后又转向安小楼,笑着说道:“小老二年岁已长,姓名什么的都无所谓了,我姓樊,你可叫我樊老八,高兴了叫我声八爷,不高兴了就叫樊老八也无所谓。”说完,他朗声笑了起来。

    这老头儿有趣的很,安小楼心里暗想,我喜欢,可以拿来做个忘年交什么的。

    “安公子,这里面,是什么?”那樊老八好奇心似乎很强,坐在这里的这段时间,眼睛一直都在好奇的张望着,多数都是停留在篮球架上,他对那个木质的,好像一个竖起的铁铲一样的东西十分好奇,高高竖起的架子上,还固定了一个篾子编就的圆框,框外罩着网兜,地上的框子里,放着一些藤球,那是安小楼专门做的空心球,虽然不如篮球那么精致,但是弹性十足,而且不怕破,破了打大不了再编就是了。

    “呵呵,那个东西叫做篮球场,是孩子们打篮球,锻炼身体用的。”安小楼大略解释道,又看到樊老八的眼睛里放射出那种好奇的光芒,便邀请道,“八爷,若不嫌弃,不防进来看看。”安小楼说罢,起身先走进去,站在门内等着他们。

    樊老八呵呵笑着,也跟着站起身来,抬脚就要往里走,他身边的张全却似乎很是介意,慌忙站起来叫道:“老爷,不可!”

    “哼,这不可那不可,你说老子出来还能做什么?你个小兔崽子,最近管的越来越宽了,仔细我回去剥了你的皮,再把你丢回老家去!”樊老八生气了,怒道。

    “老爷,那让我先进去!”张全浑不管被骂个狗血喷头,兀自闪到樊老八前面,探头探脑的望了望,似乎是在探路,等他觉得没问题时,才放心的放下拦住樊老八的双臂,让那老头儿进去了。

    樊老八嘟嘟囔囔的,推开张全,径直向篮球场走去。

    这年月可没有什么水泥浇筑的地面,安小楼叫人把土夯实,又铺上了整块的青石板,效果居然也不错,弹性比水泥地还要好些,那樊老八走到球场上,看着一道道的线,颇为认真专注的研究着。

    “八爷,要不要来两球?”安小楼笑眯眯的从框里拿了一个藤球,嗖得一声投射到篮筐里,樊老八没什么,倒是那张全,紧张的脸色大变,腾身而起,飞扑到樊老八身边挡着,看那架势,好像安小楼手里丢的不是藤球,而是手雷什么的,直把安小楼搞的一头瀑布汗,心里嘀咕:“这娃是有啥毛病呢?妄想症?嗯被害妄想症。”

    “咳咳!”樊老八大概也觉得有些过火了,尴尬的咳嗽一下,笑道,“我这大侄子,就是怕别人伤到我,太过小心翼翼,我也是拿他没办法,安公子见谅!”

    “没事,有这么忠心耿耿的大侄子,是您的福气啊!”安小楼呵呵笑着,“这篮球大概就是像我刚刚那么玩的,从任意一个角度投进框里,就算得分了,八爷你可以来试试看。”安小楼没有打算详细的给他上一遍篮球课,大略的教教他就OK了。

    安小楼丢了一个藤球给樊老八,那老头儿虽然年纪一大把了,手脚却也灵活的很,他稳稳的接住了球,学着安小楼的模样向框里投去,一个从未接触过这类运动的老人家,其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碰到篮板,弹了回来,

    “咦?”樊老八来了兴趣,“安公子,为何你就能射进去,而我的就不能?”

    “哈哈,老爷子,这正是篮球的乐趣所在,个人所见。新手玩的时候,极少有能百发百中的,篮球的乐趣就在于,期待着下一球能进框,永远在鞭策自己前进。”安小楼随口胡诌道。

    安小楼是信口说说,那樊老八却是认真的在听,他捋着自己的胡子,一边听一遍点头:“谁说不是呢,期待着下一球能进,永远鞭策自己前进,说的好,说得好啊!”

    “哼,这种雕虫小技,我也可以!”张全挽起袖子,拿了一个藤球,站到安小楼身边比划了一下,似乎觉得在这里投篮是对自己的侮辱,于是又后退了几步,站的更远些,一只手抓球,他那模样,不像是抓球,倒像是要掷飞镖。

    “张兄,不要太小看这篮筐哟!”安小楼笑眯眯的提醒道。

    张全看了安小楼一眼,没有说话,只大喝一声,将手里的藤球掷了出去,那球呼啦啦的裹着一股子冷风就飞了出去,这劲倒是真的不小,只不过安小楼知道,其结果注定是悲惨的,果不其然,那藤球虽然准准的射中了篮板上的红心,却瞬间被反弹了出去,张全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似乎有些尴尬。

    “咳咳,张全,我说你什么来着?”樊老八脸上似乎也有些挂不住了,“年轻人,要多历练历练,不要动不动就撸起袖子要跟别人比试,须知山外青山楼外楼,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这话说的真叫那个意味深长,害得一向以谦虚自称的安小楼都有些得意洋洋,差点以为自己是乔丹转世了。

第133章 争辩

    “我不信!”张全吃了一鳖,心中的那股子热血就被激起来了,他捡起球,再一次丢出去,反弹,再捡起,丢出去,反弹,如是多次,安小楼与樊老八都看得不耐烦了,于是老少二人走到旁边的树下坐着聊天。

    樊老八看着篮球场上不服输的张全,叹息道:“这小子,哪儿都好,就这点不好。”

    “年轻人么,都是这样的,不服输是好事。”安小楼替他辩解道,他不是故意为之,而是说的心里话,谁没年轻过呢?望着张全的身影,安小楼想起了自己大学时代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情景。

    “说说吧。”樊老八转过目光,看着安小楼,笑吟吟的说道,“跟我讲讲这所实……”

    “实验小学?”安小楼接口道,“呵呵,却不知八爷你想听的是什么呢?”

    “小老儿也算活了一把年纪了,虽然这大夏的江山没有完全踏遍,但是也算走过许多地方,见识过多处的风土人情,似你这般的私塾,我却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说说你这学堂里,都会教些什么吧。”樊老八神色怡然,捋着胡须笑吟吟的看着安小楼,等着他的回答。

    安小楼想了想,掰着手指头算着:“有算术、美术、语文、音乐、体育……”

    “等等等等!”那樊老八一听就急急喊着等等,“什么是算术?”

    “呃,用咱大夏的话来说就是术数,计算这个一二三什么的,美术么就是画画儿,语文么,语言文学,包含了四书五经什么的,音乐就是唱歌,体育就是那个……”安小楼指了指正在篮球场上奋斗着的张全。

    樊老八讶异的睁大眼,仿佛一个初生的孩子刚刚看到这个世界一般,他惊奇道:“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你教他这些,他能否接受得了?而且,好像现在的科举取士,不会考这些啊。”

    “呵呵,谁说不是呢,所以我正头疼,喏,扩张学校,多请几个先生,教教正统的经史子集,虽然我个人认为,其实科举有很大的弊端。”安小楼这句话是随口而言,完全没有抨击的意思,可那樊老八听了却是脸色一变。

    “什么?”樊老八不仅脸色变了,连声音也变了,变得沉重,还略带一丝不愉悦,“安公子,你说科举取士有很大的弊端,此言怎讲?”

    “难道不是么?”安小楼走到门口去把茶桌搬了来,替两个人倒上茶,一边坐下说道,“我来问你,大夏总共有多少读书人?又有多少人能凭借读书科考一举成功,位极人臣?剩余的那些书生士子们又该怎么办?”

    “我泱泱大国,饱肚诗书的好儿郎又何止千千万,没错,朝中臣子数量有限,可是个顶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是层层考试选拔出来的,辅佐皇帝治理国家,这才使得百姓得享安宁,你倒是跟我说说,这科举考试的弊端在哪。”樊老八言辞锋利,咄咄逼人,大有不打败安小楼不罢休的架势。

    “呃,八爷,你不要激动,我没有贬低朝臣的意思,诚然,我知道有许多饱学之士入朝为官,也做了好官,比如眼下我就知道一个,我们苏州府的知府文中信文大人,既是饱学之士,为官又清正廉明,是我等小民的楷模,只是……”安小楼怕樊老八因为激动弄个脑血栓什么的,那时候自己就罪过了,因此顺着他说了几句,不过后来还是忍不住话锋一转,“只是天底下这样的官,能有几人?八爷,你走过的名山大川多,可你是否走过市井之地?是否听说过三年为知府,十万雪花银的传闻?”安小楼摇摇头,想想那些当官就只想着搂钱却罔顾百姓生死的人,他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重症恨无力了。

    樊老八的眉头紧蹙着,他也在细细的琢磨安小楼的话,这老头儿紧咬牙关,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似乎是在憋着一口气,终于忍不住时,他开口说道:“这天底下,确实有许多的贪官污吏,但是你也不能说这就是科考取士的错啊,要知道如果没有科考,皇帝又凭什么能够选拔贤能呢?”

    “八爷,其实我刚才说是科考取士的弊端,也不尽然,既然谈到这里了,我就再说说我自己的看法吧,咱们这是聊天,您也不要过于介怀。”安小楼帮樊老八把茶水斟满,“说来说去,只能说现在的读书人,太过死板。”

    “哦?又怨到读书人的头上了?”樊老八冷冷笑着,“你这年轻人,见识还是太少啊。”

    “难道不是么?”安小楼笑道,“请教八爷,这天底下是穷人多呢,还是富人多?”

    “当然是穷一些的人多了,唉,其实我倒是希望,百姓们都是有吃有穿有住的。”他摇头叹息,后面这句话说的声音极小,小到安小楼竟未听到。

    “是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无论在哪里,多数的财富都是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这才有了统治与被统治。”安小楼说着说着,便兴奋起来,滔滔不绝了,难以自抑了,“可是不管是穷苦的人,还是富有的人,他们都希望自己能过的好些,再好些,富人我就不了解了,因为我自己是贫寒人家出身,那些穷小子们,只要稍微有点志向的,多数是想凭借读书来翻身,来翻他们祖宗十八代的身,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樊老八的神色开始略有缓解,从冷,变到平静,他静静的听着眼前这个“穷小子”如何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的见解。

    “诚然,经史子集都是我们的祖先传承下来的文化精髓,我们作为后代,应该将之发扬光大,可是治理一个国家,真的只需要这些东西吗?”安小楼苦笑着摇摇头,“农民伯伯种田,他们需要每亩产量更高一些,猎人上山打猎,他们需要更锋利的箭和更强劲的弓,漕运需要船,可是我们怎样能让船装的货物更多些,用的人更少些呢?这些,却不是眼下这群科考得来官位的人们能解决的,八爷,您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樊老八的眼睛眨巴眨巴,摸着自己的胡须,脸色一变再变,他沉吟着,点点头:“不错,你所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可是我们祖先也有关于这方面的书籍留下啊……”

    “可谁去读呢?反正我不认为朝廷里的这些官员老爷们曾经读过神农百草,曾经读过徐霞客游记呢,又有谁想到学习齐民要术呢?我想也许有人闲来无事的时候曾去读过,可是大概读也就读了,真正拿来为百姓所用的,恐怕真是寥寥无几,靠天吃饭,这就是养活咱们大夏王朝的数以万计的百姓们的生存现状,唉,科考,考的东西真的有用么?”安小楼摇摇头,最后说道,“八爷,我真的不认为那些东西有用。”

    樊老八没有应声,他站了起来,张全仍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投篮无数次,进球数却屈指可数,他与篮球杠上了。

    “张全,我累了,回吧。”樊老八的声音陡然变得苍老起来,似乎真的很是疲倦了。

    “八爷,你没事吧?”安小楼略有担心,“如果真的累,不妨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让丫鬟煮些吃的……”

    “不用了。”樊老八摆摆手说道,“我想早些回住处休息一下,年轻人,我有句话想要赠给你。”

    “八爷请讲。”安小楼说道。

    “科举是双刃剑,对于当政者来说,他只能看到好的一面,而对于老百姓,或者生活困顿的人来说,或许他们看的就是另一面,但是无论哪一面,科举都是目前来说不可或缺的东西,懂么?”樊老八缓缓道。

    张全跑到樊老八跟前,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脸色绯红,他身上的薄衫都已被汗水浸透,站定以后,张全抹了一把汗水,说道:“老爷,这篮球,真的很难弄……”

    “走吧。”樊老八嘿嘿笑了两声,望了望篮球场,拍了拍安小楼的肩膀,一句话都不说,便又弓着身子,背着手,缓缓的向外走去。

    “这老人家,有意思。”安小楼心中暗暗说道,一边脚下也加紧步伐,跟了上去,送他们叔侄俩出门。

    “我还可以再来试试看吗?”张全走出门楼,忽然转身向安小楼问道。

    安小楼知道他指的是篮球,笑着说道:“欢迎,随时都欢迎你来玩,不过是要在早晨或者晚上,因为白天孩子们要上课。”

    “谢谢!”张全很严肃的说,这个时候,樊老八已经自顾自走出很远了,张全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安小楼望着那叔侄俩的背影,心中忽然沉闷了一下。

    暮色降临,月上柳梢,夜又不知不觉的来了,安小楼转身进去,关上大门,餐厅里,丫鬟已经摆上了晚餐,大毛和二娃正等着自己吃饭呢。

    “安大哥!”大毛叫道,他和二娃白天被排出去采购木材了,一直到刚刚安小楼送樊八爷走的时候才才回来,见到安小楼有客人,也没好过去找他报账。

    “嗯,你们回来了?”安小楼洗了个手,坐在了桌边,“吃饭吧。”

    大毛和二娃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一听到安小楼发命令了,便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自从跟了安小楼,便算是一步登天了,有吃有喝有正经事做,小偷小摸的勾当,早已抛诸脑后了。

    “安大哥,这是今天的进货单,要采购的木材都买好了,他们明天上午便会送来。”大毛扒拉了一碗饭,这才想起来要紧的事情,于是擦擦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单据来递给安小楼。

    “哦。”安小楼接过单子,大体看了一下,又将单子还给大毛,“大毛,以后这事就交给你了,由你全权负责,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就不用再跟我报备了。”

    “好的。”大毛愣了愣,才赶忙回答,收好账单后,他又低头闷闷的吃起饭来,表面上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心里早已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味道都有,最多的味道就是感动,这是被信任后的感动。

第134章 约会

    早晨起来时,安小楼忽然想起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三好了,这些日子净是瞎忙活,竟然把身边最重要的人都给忽略了,坐在床上,安小楼暗暗骂自己该死,遂决定今日午后回家一趟。

    家,安小楼发现自己每次想到家这个字眼时,多半都是联想起山塘街的那个三进小院落,联想起三好,他在心底不知何时起竟已经将三好当作了自己最亲的亲人了。

    五月的苏州,春光灿烂,院子里的迎春花开的热火朝天,给孩子们上完数学课以后,安小楼便安排了下午的自习内容,又嘱咐班长史聪儿要带着大家好好读书,不可淘气,自从做了班长以后,聪儿也变得特别乖巧听话,处处都有一副小大人的气派,不知不觉竟已是安小楼的好帮手了。

    “先生,你要做什么去?”史聪儿追上刚刚走到门口的安小楼,仰着头问道,“你今日里跟我回家去吗?姐姐很不开心,老和爹爹吵架,然后又抱着我哭,先生你不在,我很害怕……”

    想起史玉婷,安小楼在心中微微叹口气,他微笑着,摸了摸聪儿的脑袋,说道:“聪儿是个男子汉啊,姐姐不开心时,你要学会逗她笑,至于吵架么,大人也有不乖的时候,不乖的时候就会吵架,就好象小朋友的糖葫芦被抢了一样,没事的,他们吵啊吵啊,隔天就和好了,先生今天有事要办,所以不能跟你回去,明天吧,明天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好哦!”史聪儿拍着手,孩童稚嫩又清澈的眸子里,闪动着点点的星光,今天还未结束,他便已经期待着明天的到来了。

    安小楼嘱咐大毛和二娃要好好照顾孩子们的周全,又嘱咐丫鬟今日午饭做的要营养些,便自向山塘街走去。

    冬去春来,街上的人们也挣脱了棉袄的束缚,一个个开始穿的清爽起来,那些才子们穿着罗衫儿,摇着扇子,倘佯在大街上,仕女们则三五结伴,出了各自门户,来到这街面上购置新的胭脂水粉,或者寻些好看的布料来添新衣裳。

    处处生机盎然,安小楼美美的深呼吸一口,脑中万千愁绪一扫而空,他决定今天带着三好出去游玩,和三好成为男女朋友未婚夫妻以来,他们还从未真正的约会过呢。

    嗒嗒嗒嗒。

    身后传来一阵有规律的马蹄声,还夹杂着车轱辘撵地的声音,安小楼下意识的往路边躲闪了一下,也未在意,不多时,一辆马车一行人从他身后走来,前面是两个身穿青衣的小厮,当中是一辆黑漆红顶的马车,车窗以及车帘都是上好的丝绸所制,一个车夫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拿着马鞭,牵引着马车缓缓向前行进,车尾,两个身高体壮的精壮大汉神情严肃的跟在后面。

    这是鲁知秋的车队,那日吃早点时安小楼就有幸遇到过。

    “这家伙还真是会享受啊……”安小楼望着这一行人的背影,心中想道,“咦,来到大夏王朝这么久,钱也赚了不少,我却还是在乘坐11路公交车,也不知道养一辆马车要多少钱,改日也去弄一辆,提高一下生活质量,好好享受享受生活。”

    后舍酒肆依旧是热闹非凡,前来品酒论诗的才子们络绎不绝,安小楼来到后院,厨房里炊烟渺渺,想是周妈妈带着丫头们在准备午餐,整个院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厨房的窗台下,不知谁搭起了一个小小木栅栏围起的花栏,里面种着几株不知名的植物,正是春暖花开时,那些植物也开出各色的小花朵来,家养的那只慵懒的猫咪此刻正在木栅栏上蹭来蹭去,见到安小楼进来,也不怕不躲,只拿眼睛瞄了他一下,爪子亮出来,在地上扒了两下,拱起身子美美的伸了个懒腰。

    桂花树下的石桌边坐了一个身穿碧绿罗裙,脚穿灰绿布鞋的女孩,从背影看去,安小楼便知这是三好。只见三好背对着安小楼坐在石凳子上,石桌上摊着一堆笔墨纸砚,正埋首认真而专注的写着什么。

    安小楼没打算惊动三好,他想知道这丫头在做些什么呢,于是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在三好身后两尺处站定,越过那丫头的头顶向桌面上看去,只见纸上写着一溜好看的蝇头小楷,没想到三好竟也写的一笔好字,只见纸上记录着:五月初五,黄酒三十坛,羊后腿两只,千张腐竹各三斤,樱桃一筐……后面便是花费的银两数据,感情这丫头是在记账,安小楼心头一热,自己是个不太会做生意的人,自从投本开了这家酒吧沙龙,除了出一些生意上的主意,其他的琐事便一股脑的都丢给了三好,实在是辛苦这丫头了。

    原本专注记账的三好,忽然停下笔,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毛笔,将笔端送进嘴里轻轻的咬着,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看起来又不像,她的面色绯红,脸上一会显出茫然神色,一会又显出害羞的神情,想了一下,三好抓过一张空白的纸头,在上面写画着,安小楼仔细看去,却是写的安大哥三个字,大概是嫌弃写的不够好看,她将那张纸揉成一团,丢到一边竹筐里,又重新拿了一张,歪着头想了想,便又低头认认真真的写上安小楼、童三好两个名字,那字迹可爱的就如同她本人一般。

    这丫头原来在思春,安小楼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来,这一下把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童三好给吓一跳,她赶忙转身,看到身后的人是安小楼时,惊喜道:“安大哥!”

    “三好,你在做什么呀?”安小楼假模假样的问道,并故意拿眼睛往那桌上瞟。

    “呀!”三好脸腾地由绯红变成通红,回身盖住了那些纸张,慌里慌张的说道,“没……没写什么,我在算账呢。”

    安小楼笑眯眯的坐在她身旁,说道:“我今天来可不是查你功课的,我是来约会你的。”

    “约会?”三好有些意外,也有些迷茫,“安大哥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三好,在我的老家,相互爱慕的青年男女,在成为夫妻前,是要经过恋爱这个过程的,你跟我,严格的来说正是处在恋爱期呢,我太粗心,忙着这些那些琐碎的事,竟然忘记了好好跟你恋爱了,三好,你看现在春暖花开的,到处都是一片宜人景色,不如我们今天出去走走吧。”安小楼笑咪咪的看着三好说道。

    “好啊!”三好先是惊喜雀跃,不过很快便失望的说道,“不行,我走了,这酒肆交给谁呢?”

    “随便谁都行啊,周妈妈啊,谢姑娘啊,甚至小月都可以,她们不都是值得咱们信赖的家人和朋友么?”安小楼柔声道。

    三好认真的想了想,点头说道:“安大哥你说的是,如烟姐姐还有周妈妈,她们都是值得我们信赖的家人,不光他们,这院子里的每个人其实都是值得信赖的。”说到这里,三好便开心了,她动手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一边对安小楼说道:“那安大哥,我们吃过午饭便出去吧。”

    “唉,我说三好,既然是约会,当然是做全套啦!”安小楼笑着把三好的手按住,“你啊,今天就好好的休息一天,跟我出去转转,午饭我们出去吃。”

    “出去吃那得花多少钱哪,吃的还没有自己家做的可口。”三好还在“抵抗”着,可看到安小楼温和又满是笑意和温柔的眼睛以后,她便失去了所有抵抗的能力,直摇头叹息道:“好吧好吧,安大哥,都依了你。”

    “这才乖嘛!”安小楼满意的拍拍她的脑袋,站起来吆喝道,“周妈妈,我和三好今儿个出去吃午饭,你们自把家里料理好就是了。”

    “哎,小楼什么时候回来了?”周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你看你,好容易回家一趟,却又要往外跑……”

    安小楼冲周妈妈嘿嘿一笑:“我和三好要出去逛逛去,家里就拜托你们啦!”

    那周妈妈是个过来人,怎会不知安小楼的意思,遂笑道:“去吧去吧,好好玩你们的,家里莫要操心了。”那话语柔和的就好像母亲对儿子一般。

    安小楼拉了三好溜达出去,两个年轻人肩并肩走在山塘街上。

    “安大哥,那隔壁……”三好又想跟安小楼“汇报”工作了。

    “唉,三好,咱们今儿个不谈别的!”安小楼故意拉下脸说道。

    “噗!”三好笑道,“安大哥你竟做些稀奇古怪的事说些我听不懂的话,那我们不谈别的,却能谈什么?”

    “谈谈情说说爱!”安小楼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安小楼的气息吹拂着三好的发丝,钻入了她的耳朵眼里,弄的她心跳一阵比一阵快,突突突的好似揣了一头小鹿一般,耳朵眼已经痒得不行,她红着脸说道:“安大哥,这是在街上呢。”

    “嘿,不怕!我又不会吃了你。”安小楼还是很有分寸的,他知道在这年月里男女之间,哪怕是夫妻俩出门在外,也不可过分的亲昵,于是跟三好稍稍拉开了一丁点距离,问道,“三好,你有啥想吃的没?又有什么想去游玩的地方?”

    三好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安大哥,我们去买桂花糕吃吧,朱记的小点心我可喜欢了!”

    “这丫头,是替我省钱呢,还是真心想吃那桂花糕?”安小楼笑吟吟的望着三好心中暗暗的想着,三好的眼睛清澈无邪,充满了纯真的味道,安小楼忽然发现,三好身上有许多特质都是自己喜欢的,比如纯真,比如痴情,甚至有时候痴情的有些霸道,他与三好经历了最初相处的尴尬时期,一路走到今天,说起来好似古井无波,其实却也真的是不容易。

    “好啊,朱记在哪呢?”安小楼笑眯眯的问道。

    “可远呢!”三好略有些叹气,“说不定我们这时候出发,要到傍晚才能走到。”

    “干嘛用走的?”安小楼伸手拦了一辆空马车,“我们坐车去,说吧,在哪?”

    “金鸡湖。”三好叹口气,“可是安大哥,真的就为了一块桂花糕,我们要花钱雇车大老远的跑去吗?金鸡湖离这里可有几十里地呢!”

    “去,为什么不去?”安小楼斩钉截铁的说道。

第135章 洋鬼子

    一辆轻便简易的马车载着安小楼和童三好一路出了苏州城,奔向郊外的金鸡湖。

    原本安小楼以为金鸡湖不过就是一汪池水,最多就是景色优美一点,不过这江南水乡,处处景色都很宜人,可到了这里他才发现自己错了,金鸡湖虽然是在郊外,却并不冷清,而且沿途也都是笔直的官道,行人往来如织,多半都是结伴出游的朋友,有步行的,有骑马的,也有坐车的,还有几顶小轿子。

    金鸡湖是一个美丽的内陆湖,位于虎丘东,整个湖面碧波荡漾,岸边绿树如因,青草悠悠,蒲公英开的满地都是,又有人范舟湖上,或是高声唱着古朴的曲子品酒论诗的读书人,或是在湖边打渔谋生的渔家,碧水蓝天,整个金鸡湖一片生机盎然。

    而湖边更有一条繁华的街道,酒家客栈鳞次栉比,各档次的酒家都有。

    安小楼带着三好去朱记买了她喜欢的那些小点心,逛了一会,原本想挑一家上点档次的酒家,让三好好好的享受享受,谁知这丫头净想着怎样替未来夫婿省钱,拉着安小楼就往茶寮下跑。

    “安大哥,你看这里视野多开阔,我们在此吃吃小点心,喝点清茶,却不比花那些冤枉钱来的好么?”三好把安小楼按倒在桌子边,笑吟吟的说道,“只要是跟安大哥你在一起,便是粗茶淡饭也胜过锦衣玉食。”

    瞧瞧,瞧瞧这丫头的觉悟!安小楼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暖流,三好的纯真与善良,让他感动的无以复加,安小楼伸出手去,拉过三好,让她也坐在自己身边,然后便指着自己向三好说道:“三好,你看着我。”

    三好不知安小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笑眯眯的看着他,打趣道:“看着你作甚,还不是那一个鼻子两只眼么……”

    “不是,我想跟你讲,跟着我安小楼,绝不会让你吃粗茶淡饭,穿粗布衣衫,我安小楼,决不决不会让自己的妻儿吃苦!”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看似是对三好的承诺,其实更是对自己的一个鞭策,“三好,我要在这大夏王朝,给你撑起一片天。”

    三好深深的望着安小楼认真的模样,忽然使劲眨了眨眼,拿帕子擦拭着,嘴里说道:“呀,这风儿讨厌的很,怎么把沙子吹进我的眼睛里来了?”

    安小楼点了两笼包子,一壶碧螺春,与三好两个说说笑笑,吃着他们首次约会的第一餐,他挖空了心思的讲着自己所知道的笑话来逗三好笑,而三好则是认真的听着笑话,听到冷僻处,还要仔细的皱着眉头思考,等想到笑点时,便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就在安小楼和童三好两个正说说笑笑时,忽然他看到一撮毛,一撮黄毛,严格的说是一头黄发。

    “白种人!”这是安小楼的第一反应,他仔细望去,果然,在熙熙攘攘的游人中,竟有一个哦不,是两个,两个白种人,一男一女。

    安小楼素来分不清这白种人的年纪,那个男的年岁应该大一些,胡须一大把,一身干练的短装打扮,还有系着一件短披风,那女孩应该只有十**岁的年纪,身穿鹅黄色的长裙,挽着那男子的胳膊,亲昵的走在一起,旁边还有一群大夏人在陪着,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为啥?原来安小楼发现,陪着这两个外国人游玩的,竟是鲁知秋。

    鲁知秋陪着那两个外国人,沿着小路,一直往湖边走去,刚好路过安小楼的身边,远远望去,安小楼发现这一行人十分古怪,你道为何?原来宾主并不搭话,那一对外国人亲昵的聊着,时不时的拿手指点着远处湖面景色,而鲁知秋则像个哑巴一般,带着两个保镖一个小厮安静的走在旁边,一言不发,倒是他身后的那几个下人,时而会交头接耳一番,大略也是在议论那两个外国人的模样。

    “呀,安大哥,你看,毛猴子!”三好也看见了那两个与众不同的人,不由得低声惊呼起来。

    “呵呵,傻瓜,那不是毛猴子,是西方人,白种人。”安小楼玩着茶杯,拿手指刮了一下三好的鼻子笑嘻嘻的说道。

    三好脸上一红,摸着自己的鼻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白种人?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

    “这个世界大着呢,我们大夏所处的地方,不过是地球上极小极小的一小块陆地而已,据我所知,这世上有白种人,黑种人还有棕色人种,我们呢,就是黄种人。”安小楼讲解道,“就那两个,应该是西方国家来这里的,是白种人,因为他们的皮肤特别的白。”

    “可是他们的头发怎么是黄颜色呢?好奇怪……”三好托着腮,望着刚刚从茶寮经过的那两个外国人,一脸迷茫的神情,“安大哥,你懂得可真多,他们果真很白,比我白多了。”三好望着那个白种姑娘的皮肤,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叹了口气。

    “哈哈!”安小楼看着她的样子,头一次觉得三好竟是如此的可爱,“你这小傻瓜,人家就是天生的那种肤色,那国家的人,无论男女都一个颜色,有啥好比较的,在我眼里,我们三好是最漂亮的,皮肤最水灵的,唉唉,我安小楼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哟!”安小楼大声满足的叹息着,一边夸张的摇摇头,逗得三好又是咯咯直笑。

    笑归笑,安小楼望着那白种人的背影,心中在嘀咕,这个年代里,西方人到了这神州大地,是有什么目的呢?多半是为了贸易而来,贸易……安小楼的心咚地跳了一下,暗暗想道:“这时代应该还是西方资本主义萌芽的阶段,以物易物较多,西方人对东方的丝绸和茶叶还有陶瓷有很大的需求,如果我能够在这中间寻找到商机,岂不是一个发大财的好机会?”

    “安大哥,你说这些人都吃什么呀,长的跟我们竟如此不同。”这江南水乡虽然偶有外国人出入,但是三好却是头一次见到,因此浓烈的好奇心驱使她不住的向那群人打望,一边看,一边傻兮兮的问着安小楼。

    “他们爱吃肉的,有些还爱吃生肉呢,牛扒猪扒羊排,洋鬼子的食物跟我们大不相同,虽然主材是差不多的。”安小楼说道。

    “那他们会写汉字吗?会说汉话吗?”三好的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

    “嗯,会不会写汉字我不知道,这要看他们是否学了东方的文化,但是他们的母语却并不是汉话,跟我们很不相同的,我倒是会说两句英语,只是不知道这群家伙是哪国来的。”安小楼笑道。

    “安大哥你好厉害!”三好痴迷的望着安小楼的脸孔,“什么都懂,你真的好厉害!”此刻三好的眸子里,已全是崇拜的神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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