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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伤心詹德雕

    第538章伤心詹德雕

    不等詹德雕说完,叶土秀就咳嗽起来,他放下茶杯,摆了摆手,一脸苦笑道:“詹老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小弟的盐引已经决定走苏州的路子了。”

    “啊,叶老弟,你这是何意?有浙江的引岸不走,你走苏州的,难不成苏州那边的王麻子吃的红利比为兄还少?”

    “那倒不是,王老板收三成红利”叶土秀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叹气道,“詹老哥,小弟就跟你明说了吧,你手里是握着上好的引岸。放在往年,大家会抢破头皮找你合作,可是现在嘛,大家都是小门小户的,哪怕少赚点钱,也不能得罪苏大人啊。就你当初那么一闹,谁敢明着找你合作,咱们是怕盐运司,但同样苏大人也不是咱们能得罪的啊。”

    “哎,詹老哥,咱们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也不想瞒着你什么。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小弟脑袋进了水,不走你的路子,跑远路找王老板合作?”

    听完叶土秀的话,詹德雕整个人吐了一口浊气,浑身如散了架一般。总算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怪不得到现在没人上门合作呢,敢情出在自己身上。

    小盐商都是两头不得罪,不得罪盐运司,也不会得罪苏大人,所以不会找他詹德雕合作。剩下的大盐商,人家都有自己的渠道,一般都是自己人拿引岸,最后再决定怎么卖盐,根本不需要走他詹德雕的路子。就像钟富力,底下一帮子小盐商撑着,他拿盐引,然后剩下的小盐商吃引岸,最后大家把盐引一分,万事大吉,人家拿多少盐引,事先都已经商量好了。

    小盐商不敢,大盐商不屑,詹德雕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窖里,而且没有解救之法,死局啊。

    詹德雕越想越伤心,什么时候我詹某人混到这种地步了,简直就是人嫌狗不待见。

    这一刻,詹德雕恨死了盐运司以及方东离,要不是听了方东离忽悠,何至于混到这种地步。可面对盐运司和方东离,只能忍气吞声。迷迷糊糊的回到家中,詹德雕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一巴掌呼在了自己的脸上,“我他娘滴是没事找死啊,怪得了谁?怪得了谁?”

    詹德雕的大夫人柳氏是个贴心的人,她知道最近詹德雕为了盐的事情愁坏了,关心之下,特意熬了一碗米粥,还往粥里加了点糖。按说,以詹德雕的身份地位,怎么也不可能为他熬一碗米粥的。自从詹德雕十三岁以后,喝的都是人参鲍鱼羹,可是现在,詹家缺钱啊,为了凑钱,大夫人连自己保留多年的嫁妆都当出去了,可见詹家的日子有多拮据了。

    捧着托盘迈进屋,就看到詹德雕一边吼,一边扇自己耳刮子,柳氏心里一揪,放下托盘跑过来,一把抱住了詹德雕,“夫君,你这是作甚?你这是作甚?不管出了什么事儿,咱们好好商量,何必要如此作践自己,是不是钱的事情?妾身再去一趟娘家,找爹爹讨要一些,咱家的日子肯定能挺过去的......”

    听到柳氏的话,詹德雕心里更痛了,越想下去越觉得对不起柳氏。伤心之下,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哎,夫人啊,你找岳父拆借,又能拆借多少?之前为了补引岸的窟窿,岳丈大人已经凑了八万多两,如今岳丈那也没多少钱了,再说了,这不是钱的事情啊.....”

    苦叹一口气,詹德雕有些颓丧的摇了摇头,“夫人,你有所不知啊,为夫愁的不是钱,而是引岸啊,空有江南最好的引岸,却拿不到一份盐引。刚刚为夫去找了一趟叶土秀,那家伙宁愿跑到苏州跟王麻子合作,宁愿给王麻子三成红利,也不走咱家的引岸......”

    柳氏美目瞪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这.....这怎么可能?那叶土秀傻了不成?跟咱家合作,挨得如此近,省了一大笔运输费,咱家还少吃一些红利,他怎地?”

    “怎地?呵呵,还能怎地?他不傻,是咱们傻啊,你可曾想过,叶土秀这些人,都是一些小盐商。固然,盐商们都要挂在盐运司名下吃饭,可同样,也得罪不起苏大人啊。如今苏大人摆明了要跟布政使司和盐运司掰手腕,而为夫呢,那可是盐运司方大人麾下的土先锋,你说那些人还敢找咱家合作么?苏大人搞不动四大盐商,可要搞我们这样的小盐商,那还不是一捏一个准?”

    柳氏直接懵逼了,仔细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关节所在。怪不得夫君刚才要自残,这简直就是没事儿瞎作死啊,好好地跟苏大人斗什么斗?现在倒好,手里握着江南最好的引岸,却没有一斛盐,真成江南商场上最大的笑柄了。要是明年三月份收不回钱,那詹家可就要一蹶不振了。到时候讨债上门要钱,詹家却还不了钱,到那个时候可怎么办?

    “夫君,要不你去求求苏大人吧,他现在手里握着盐引,你手里有引岸,这不是正好么?”柳氏琢磨了半天,琢磨出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詹德雕抹抹眼泪,立刻瞪圆了眼睛,气的都乐了,“哎哟,我的好夫人,你这是逗弄为夫呢?咱去找苏大人合作,那盐运司那边怎么交代?以后还当不当盐商了?”詹德雕越说越委屈,比起苏大人来,盐商们更不想得罪盐运司啊,除非是以后不想在浙江地界混了。

    柳氏生气的坐在一旁,伸手推了推那碗米粥,詹德雕折腾了许久,也是饿得很,随手捧起碗。可是看到碗里的粥,顿时就愣住了,“夫人,你就让为夫喝这个?”

    “夫君,你还想吃什么?人参鲍鱼粥,燕窝粥?咱家现在所有的钱就砸到你的引岸上了,妾身的嫁妆也当干净了,如今府上就只有一百多两纹银维持生活开销,如果下个月再没有收入,府上就要辞退一些下人了,。哎,你说你当时怎么就掺和了那种事情,现在倒好,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不成咱们要坐在家里等死?”

    柳氏语气里颇有埋怨,詹德雕心有愧疚,少有的没有反驳,滋溜溜的喝着粥。一边喝粥一边皱眉头,当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喝惯了燕窝粥,再喝白米粥,不是个滋味。

    一对夫妻坐在屋子里唉声叹气,二人琢磨了半天,等天色彻底暗下来,也没琢磨出一点头绪来。仿佛真让詹德雕说准了,眼下的局面就是死局,没有破解之法。

    夜色降临,就在詹德雕夫妇一筹莫展的时候,府上管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老爷,刚刚外边来了一个人,说有要事找你商议。他说,他手里有盐引.....”

    本来詹德雕还很低沉的,目前愁的头发都快白了,哪有心思见些乱七八糟的人?可一听到盐引两个字,两只眼睛顿时开始放光了。几乎没有多想,詹德雕和柳氏同时站了起来,詹德雕更是整了整衣襟,忙不迭说道:“快快有请,快请进来!”

    片刻之后,一名年逾三十岁的男子来到客厅中,此人鬓角花白,身材中等,看上去普普通通。詹德雕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此人是谁,至少,浙江地界的盐商,就算不认识,至少也应该眼熟的。詹德雕不禁有些怀疑了,不是盐商,手里会有盐引?不过詹德雕现在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哪怕有半点的希望,他也不愿意放弃。

    双方见了礼后,互相恭维两句,詹德雕便迫不及待的聊起正题,“不知先生贵姓?听管家说,你手里有盐引?若是走詹某的引岸,不知先生愿意让出多少红利来?”

    谈生意,往往是一步步来,生意谈判,往往是越心急越吃亏,少有像詹德雕这样开门见山谈论分红的。男子放下茶杯,淡淡的笑了笑,随后颇有深意的看了詹德雕一眼,“呵呵,詹老板倒是急性子的,某家姓王,大名不值一提,詹老板要是看得起王某,喊王某一声王二便可。至于让出多少红利,这不是王某能决定的,这次来找詹老板,是替我家东翁来的,主要是确定下詹老板愿不愿意吃下我们的盐引。”

    詹德雕心头一动,怪不得不认得这个王二,原来这个人只是一个跑腿的。不过,詹德雕并不敢小觑王二,毕竟自己太需要盐引了,没有盐引,靠什么提盐?各大盐场包括海宁县盐场在内,那可都是只认盐引不认人的货色,“不知你家东翁是?”

    “至于我家东翁的身份,由于某些原因,不便提起。詹老板,你也是个聪明人,我家东翁到底在担心什么,想来你也猜得到。跟你做生意,可是冒很大风险的,若无必要,谁愿意得罪苏大人?若不是我家东翁被逼的没有法子了,也不会找詹老板合作的。”

    王二低声说着,他语气平缓,神态严肃,丝毫不像是撒谎。詹德雕心中自然有一番计较,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王二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詹德雕自认为能分辨出来。他现在想的是王二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浙江这边的盐商,又有谁会被逼到绝路上去呢?

    他詹某人是手握引岸,却没有盐引,无盐可卖,对方则是手里有盐引,却没处卖盐。浙江这边,哪几个盐商会空有盐引,却没地方卖呢?思来想去,恐怕只有杨凯吉那几个人了。杨凯吉、齐蓓虎这些人吃下了一部分盐引,却没能拿到引岸,但由于他们是苏大人的亲信,浙江乃至整个方面有引岸的盐商都不敢吃他们的盐引。被逼无奈之下,杨凯吉这些人找到他詹德雕,似乎一点都不奇怪。双方都被逼到绝境了,一个无盐可卖,一个有盐没处卖,冒险合作一把,是很必要的。

    詹德雕嘴角翘起,露出一丝笑容,“王先生,你家东翁找詹某合作,就不怕得罪那位大人物了?”说罢,詹德雕右手食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字,定睛一看,赫然是个苏字。

    王二眉头挑了挑,随手拂去桌面上的水渍,“詹老板不也是一样?我家东翁会得罪人,同样詹老板要跟我们合作的话,同样也会得罪盐运司。不过,在商言商,咱们都不是身家都不算丰厚,可经不起这种耗,有些钱若是不赚,最后是死路一条。与其等死,不如拼一把,此时只有我们双方知道,只要我们不说,其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柳氏一言不发,却静静地将所有的谈话听了进去,此时,她不由得轻轻的点了点头。与其坐以待毙,等着明年被讨债,不如冒险搏一把。正如王二所言,双方为了各自的利益,也绝不会把这种事情传扬出去的。至于事后,别人追问盐引从何处而来,只要詹家这边咬死了不说,谁还能逼着詹家认账不成?

    詹德雕和王二对视一眼,随后詹德雕冲王二点了点头,“回去告诉你家东翁,詹某答应合作了,事后会分两成红利。不过,提盐的事情你们自己想办法,詹某只负责卖盐。”

    詹德雕也不是个傻子,他虽然继续卖盐赚钱,但也不会亲自去提盐。这种合作只能暗中进行,如果主动跑去提盐,很容易被盐运司那边顺藤摸瓜,找自己的麻烦。所以,有些风险还是让对方承担的好。王二站起身,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等着王二走后,詹德雕一直耐心等着,他很担心对方会不会临时变卦。好在,两天后王二再次来到了詹家,同时让詹德雕看到了盐引,看到盐引那一刻,詹德雕总算放下了心。仅仅过了一天时间,就有一万斛盐运到了海宁县詹家的仓库,詹家手握浙江引岸,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卖盐大业。

    前些日子,詹德雕手握江南最好的引岸,却无盐可卖,导致仓库里的盐几乎告罄,民间盐价也腾腾腾往上涨,搞得怨声载道的。现在有了盐,一切都有了变好迹象。

第539章 被遗忘的棋子

    第539章被遗忘的棋子

    有时候人们很奇怪,浙江这边守着盐场,还会盐价上涨?乍听上去很奇怪,可实际上一点都不奇怪,詹德雕空有引岸,却无盐引,哪怕詹德雕再能卖盐,手里没有盐引,也没法在盐场提到一分的盐。www.uu234.net盐场那边,只认盐引不认人。引岸和盐引缺一不可,缺少任何一项,都会被当成私盐贩子。

    浙江这边的盐真的很好卖,手里没盐的时候,盼着有盐,等有盐了,更是觉得手里的盐太少了。客厅里,詹德雕端着香茗,满面红光的说道:“王先生,浙江这边的情况你家东翁0应该很清楚,就先前那一万斛盐根本不够用的啊,还得增加分量才行。”

    王二拱拱手笑道:“詹老板,我家东翁也有他的难处,能多赚钱,谁愿意少赚钱呢?最近你这边生意火爆,苏大人那边也已经起了疑心,正找下边的人核对盐引呢。所以啊,詹老板还是耐心等一等,过了这两天,我家东翁自然会加大供应量的。”

    詹德雕暗自点了点头,心里默念一句,这年头赚点钱真特么难,自己要防着盐运司,对方要防着苏大人。真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啊。

    詹德雕这边忙着将盐铺到浙江各地,而杭州城里几位大佬也生出了疑心。海宁这边的一举一动都躲不过他们的眼睛,当詹德雕开始卖盐那一刻起,他们就留意上了。

    方东离的气色好了许多,他毕竟年轻一些,身子骨也硬朗,在床上躺了两天就活蹦乱跳了。不过想想被苏立言气晕过去的杨一清杨老大人,那可就凄凄惨惨了,听说杨老大人这一躺下不休息个半个月,都恢复不过来。

    闽中元手持公文,翻来覆去的看着,“奇怪,詹德雕手里的盐是谁给的?”

    于承恩挠着头,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各位大人,最近我们一直盯着各大盐场呢,只要出了盐场的盐,都有人盯着,也没见谁家的盐进詹德雕的手啊。至于苏立言手底下的人,更是一粒盐都提不走。”

    方东离不由得大皱眉头,“那这事可就怪了,难不成詹德雕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卖私盐不成?”

    闽中元等人面面相觑,如果詹德雕真卖私盐的话,那就算布政使司和盐运司一起出手,也未必能保得住他,毕竟明目张胆的卖这么多私盐,老百姓可都看着呢。方东离想了想,直接摇了摇头,据他对詹德雕的了解,姓詹的可没这么大胆子。

    “此事处处透着古怪,让人查这个叫王二的男人,本官就不信,浙江地界上还能凭空跳出一个大活人不成?如果此事真是苏立言幕后指使的,一旦查出来,便可以狠狠地教训下苏立言了。”

    上万斛私盐,这是什么概念,谁碰到这种事情都要掉脑袋。如今闽中元不怕苏瞻掺和,就怕他不掺和。牺牲一个詹德雕,连带着干掉一个苏立言,这种买卖有一万次做一万次,而且只赚不亏,相比较苏立言,一个詹德雕算什么?

    就在闽中元等人紧盯詹德雕那边的时候,身在按察司的苏大人也没有闲着。事实上,闽中元还真的猜准了,詹德雕的事情确实是苏大人一手策划的。

    如今天气越来越暖和,临近傍晚,苏瞻陪着张紫涵和萧绮月在外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饮酒,一边听萧绮月抚琴。萧绮月并非陆丹雪那样的歌舞大家,但琴艺却丝毫不输给他人。一曲终了,苏公子轻轻地鼓起了掌,“不错不错,绮月的琴艺越来越厉害了。”

    萧绮月站起身,来到桌旁替苏瞻满上一杯酒,一双美目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对面的张紫涵。最近张大小姐和萧小姐暗地里较劲,也不是什么秘密。张紫涵仿佛没有看到萧绮月的眼神,自顾自的说着话,“詹德雕那边的事情是你折腾的吧,他现在一万斛盐可都快卖完了,接下来你该怎么办?”

    苏瞻不以为意道:“还能怎么办?既然他卖了这么多盐,那本公子也该收网了。一万斛盐,呵呵,哦,这么多私盐,是什么罪名?”

    站在亭子外的萦袖立刻回答道:“上万斛私盐,涉及万两白银以上,足够抄家灭族的了。”

    “抄家灭族?不错,不错”苏瞻慢悠悠站起身,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要么家破人亡,要么跟着本官一条路走到黑,倒要看看詹德雕会怎么选择。”

    萧绮月不由得小声道:“公子,你还是别高兴得太早了,你在算计詹德雕的时候,布政使司和盐运司那边可也在盯着你呢。贩卖私盐这条罪名能让詹德雕家破人亡,可要是这条罪名扣到你头上,同样也能让你吃个大亏。詹德雕卖盐卖的这般火爆,人人都看在眼里,真要是跟私盐扯上关系,想摘出来都不容易。”

    “嘿,本公子既然敢这么做,就不怕闽中元那些人找麻烦,你们就瞧好吧!”苏瞻打个响指,将小王小八喊了过来,“你们两个夯货也别闲着了,赶紧吩咐下去,明日辰时咱们就动身去海宁县,记住,多带点人手。”

    浙江这片地方,尤其是杭州城内,对于某些人来说,根本不存在什么秘密。苏瞻刚刚动身离开杭州,闽中元等人就有了动作,盐运司派人彻查各大盐场,而于承泽也命令都指挥司三千兵马赶赴海宁县。这次可是一个好机会,一旦查明苏立言跟私盐案有牵扯,就要一下子将此人钉死,将他彻底赶出浙江。

    没有了苏立言搞幺蛾子,什么盐务麻烦,什么开海,什么皇家海运司,一切的一切都是浮云。闽中元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就算苏立言一直在作妖,可依旧不能要了苏立言的命,张家大小姐可还在杭州城坐着呢。不看僧面看佛面,有时候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无奈。

    今天春光明媚,鲜花肆意的绽放,几只蝴蝶在花圃中飞舞着。詹德雕的心情越来越好了,手里拿着引岸,总算有进项了,他相信,这只是一个开始,其他小盐商看到浙江的钱如此好赚,可定也会心动的。利益驱使之下,还会有更多的盐商找到他詹德雕。

    杭州布政使司,于承泽的人已经离开都指挥使司有一段时间了。闽中元却从起初的兴奋,变得冷静下来。一切正如闽中元想的那样,苏立言一离开杭州就奔海宁县而去,一路上丝毫没有耽搁。苏立言仿佛一点防备都没有,可越是这样,闽中元越是不安心。在闽中元心里,苏立言可是一条狡猾的狐狸,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风险的。

    闽中元紧皱着眉头,一身官袍沾上了尘土也没有发觉。自己到底算漏了什么地方?为何苏立言这小子如此有恃无恐,他就真的觉得杭州官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么?方东离和于承泽以及王康三人看着闽中元踱着步子,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于承泽小声问道,“闵大人,诸事已经安排下去,就等着苏立言进网了,你为何还这般忐忑?”

    “哎,诸位,你们不觉得这次太过顺利了么?苏立言毫无防备,坐镇杭州城的张大小姐也没有半点动作。事涉私盐,问题颇大,张大小姐和苏立言为何就如此自信?这里边可定有问题,本官着实想不通,这其中的问题到底在哪里?”

    “嗯?”王康摸了摸光洁的下巴,阴恻恻的说道,“听闵大人如此一说,王某也有些疑惑了。苏立言此人一直惜命的很,他何故这般自信赶去海宁,要知道,浙江可是我们的地盘。”

    听了闽中元和王康的话,于承泽和方东离也不禁神色凝重起来。方东离眯着眼想了想,突然两只眼睛猛地瞪大,右手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坏了,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闽中元等人同时发懵,“方大人,你说的是谁?”

    “哎,诸位大人,你们难道忘了?”站起身,方东离苦笑着叹了口气,“那海宁知县是谁?你们仔细想想!”

    “海宁知县?杜仲源?”仅仅片刻的功夫,闽中元等人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如同吃了死苍蝇一般。

    海宁知县杜仲源,此人自从到了海宁后,一直兢兢业业,不显山不露水,也从来没有违逆过上边的命令。杜仲源这个人看上去不怎么重要,可他还有个身份,他是中原大儒杜林茱的亲儿子,同样也是苏立言的师哥。师出同门,一个是杜林茱的亲儿子,一个是杜林茱的关门弟子,那么苏立言和杜仲源的关系有多亲近还有赘述么?

    官场上,像苏立言和杜仲源这样的关系,几乎等同于死党了。

    闽中元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蠢啊,真的是蠢,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自从苏立言一到浙江,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苏立言身上,却忘记了海宁县还藏着以为苏派死党分子。

    要不是今天方东离提起这事,大家还想不起这茬呢。想了一会儿,众人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屋子里除了叹气声,还是叹气声。不是大家愚蠢,而是苏立言太特么能忍了。之前杭州城内步步危机,再到后来温州府遇险,哪怕再最需要人手的时候,苏立言哪怕调林泰丰去温州,都没有动用杜仲源这颗棋子,这也让这颗最要命的棋子一藏就藏到了现在。

    海宁县是什么地方?哪里控着两大盐场,下边还有盐官镇,一旦苏立言帮着杜仲源控制住整个海宁县,那会是什么什么样的局面?拥有两大盐场,手里握着大量盐引,再加上詹德雕的引岸,凭着苏立言的手段,他能迅速将盐卖到这个浙江。

    闽中元脸都黑了,特么的,苏立言这是要搞大事情啊。

    大家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杜仲源。苏立言能忍,杜仲源这家伙更能忍,以前杜仲源还有点声音,自从苏立言来到浙江,这家伙连个屁都不放,搞得大家都快忘记海宁知县是谁了。

    “备轿.....不.....备马,我们速去海宁县,再晚就来不及了......”

    于承泽神色一动,立刻明白了闽中元的意思。杜仲源可是海宁知县,凭着苏立言和杜仲源的关系,这二人联手之下,想要掌控海宁县几乎不是什么难题。南边的温州府已经是皇家海运司的天下了,如果东边的官盐重镇海宁县再成为苏立言的地盘,那浙江老牌势力的威信可就要跌落谷底了。

    必须去海宁县,盐场、盐引和引岸,必须保住一项,三项全落到苏立言手中的话,那姓苏的可就要展开拳脚大展神威了。

    不到半个时辰,几位浙江大员骑着高头大马出了杭州城。几位大员已经好多年没骑过马了,乍一骑马还有些适应不了。尤其是方东离,伏着身子,生怕从马上摔下来。于承泽的脸色也不怎么样,他到现在还有点绕不过弯来。

    明明大家都等着苏立言进坑的,就等着怎么收拾苏立言了,怎么转眼间我们成被动挨打的一方了?

    浙江海宁县,此处可谓是地杰人灵,商贸发达不说,同样文风鼎盛,丝毫不输给余姚县。今日詹德雕像往常一样辰时起床,吃了些早饭就打算去外边逛一逛,看看自家盐铺子,可还没走到院子里,詹家门外就响起乱糟糟的脚步声。

    一群衙役直接将詹家围了起来,不仅前门堵着人,连院子后门也被人看住了。一时间詹家上下人心惶惶的,詹德雕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衙役们堵住詹家大门后,也不派人进来,同样,詹家的人也别想出去。

    詹德雕来到门口,找到相熟的捕头问道:“孟捕头,你们这是何意,詹某可是犯了什么事儿?”

    孟捕头神态可掬的笑道:“詹老板误会了,孟某奉我家杜大人的命令,守住詹家,不许进不许出,至于为何如此,孟某就一概不知了!”

    詹德雕蒙圈了,无缘无故的派人守着詹家,杜知县,你特么到底想干嘛?

第540章 明争暗斗,你来我往

    第540章明争暗斗,你来我往

    杜仲源突然派手下亲信围住詹家,不仅仅是詹德雕等人吃惊,就连海宁县衙门里的几位大人也跟着犯迷糊。www.uu234.net无论怎么说,詹德雕在海宁县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经营着几家盐铺,还能跟盐运司说上话,所以,詹德雕跟县里的几位大人关系也是非常不错的。如今杜仲源突然派人围住詹家,其他人可就有些不愿意了。

    县丞李明以及主簿岳朝伦急匆匆的来到了县衙后堂,却没找到杜仲源,听说杜仲源已经去了詹家,二人只好马不停蹄的离开了县衙。在詹家侧对面有一家小酒馆,此时酒馆内坐着一名身着儒士长衫的中年男子。但凡在海宁县待了有一段时间的,就没有不认识这名男子的,此人便是海宁知县杜仲源。

    杜仲源身旁站着一名矮壮男子,此人名叫彭东,名义上是杜仲源的家仆,实际上干的是师爷的活。彭东微微弓着身子,看到外边街上的情况越来越乱,他小声说道:“县尊大人,我们不进詹家么?耽搁下去的话,李县丞和岳主簿他们肯定会赶过来的,到时候再想动詹德雕,那可就难了。”

    杜仲源持着茶杯,神色非常平静,“他们要来便来,我们何须惊慌?他们想要保詹德雕,那也要看他们胆子有多大了,放心吧,那二人聪明着呢,绝对不会为了一个詹德雕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我们不需要急,只需要耐心等着,现在着急的是别人。”

    杜仲源已经打定主意了,在苏瞻没来之前,什么都不会做。只需要围着詹家就行了,越是什么都不做,那些人越是心慌意乱。从某些方面来说,杜仲源比苏瞻更了解浙江的情况,浙江尤其是海宁县这种官盐重镇,形势更加复杂,水更加的深。杭州城的水很深,但那里是浙江中枢所在,大家做事情还是讲规矩的,至少明面上要维持朝廷法度。可是在海宁这种小地方,那可真是天高皇帝远,这里的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万一逼迫的太紧,鬼知道李明以及岳朝伦那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虽为海宁知县,但杜仲源清楚地知道,海宁县权柄,自己只握着三成,其他权柄可全在县城以及主簿手中呢。尤其是主簿岳朝伦,可是海宁地头蛇,明日里一副心不在焉,浑浑噩噩的样子,可在海宁县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绕不过这条老狐狸。

    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杜仲源和彭东说了一会儿话,李明和岳朝伦便匆匆赶来。草草的见了下礼,李明心急如焚的问道:“杜大人,可否告诉下官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派衙役围住了詹老板的府邸,詹德雕可是犯了什么事儿?”

    “现在还不确定”杜仲源伸出手,示意李明和岳朝伦坐下说话,“本官日前得到密报,有人状告詹德雕贩卖私盐,根据密报所描述,詹德雕所涉及的私盐数目已经超过了一万斛。”

    “什么?”李明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就连老神在在的岳朝伦也跟着抖了抖眉毛。上万斛私盐,这是什么概念?一旦罪名确立,那詹德雕岂不是死定了?除非上边有哪位天王老子愿意保詹德雕,可惜詹德雕又不是苏立言,更不是皇亲国戚,天王老子们干嘛要保詹德雕?杜仲源自始至终神情都是淡淡的,这让李明很是窝火,他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气呼呼的说道:“杜大人,你凭着一件虚无缥缈的信,便围住了詹家,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了?”

    杜仲源眉头微皱,面露不悦之色,“李县丞,你这是何意?本官可是定了詹德雕的罪,还是抄了詹家?本官得到密报,先行控制詹家,然后再做调查,难道有什么错么?”

    “额?”李明被噎的够呛,仔细一想,好像人家杜仲源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让衙役们守住了詹家而已。作为海宁知县,也有权力这么做。明明知道杜仲源说的并不是实情,可偏偏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踌躇片刻,李明心有不甘的说道,“杜大人,那现在该怎么办?难道一直围着詹家不放人?”

    杜仲源并未回答,而是用眼角看着旁边的岳朝伦。这条老狐狸自从进来后,就装聋作哑,一直让李明说话,自己躲在后边像个没事人一样。哼哼,李明叫嚣的响亮,可最终能够做主的还是岳朝伦这条老狐狸。等了片刻,岳朝伦依旧不说话,杜仲源便笑着问道,“岳主簿,这事儿你怎么看?”

    岳朝伦微蹙眉头,此时他也没法在装傻了,佯装思索一番,拱着手笑道:“杜大人如此安排,甚是妥当,不过李县丞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管怎么说,詹德雕也是我海宁县有名的盐商,在县里也颇有威望,如果没有真凭实据的话,一直围着詹家,有些说不过去啊。”

    杜仲源微微一笑,心里却暗骂几句。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一番话听上去颇有道理,实际上都是废话。杜仲源捧着茶杯,稍微想了想,抬头道:“岳主簿说的非常有道理,若无必要,本官也不愿意做这等得罪人的事情,不如这样吧,只要二位大人能替詹德雕作保,本官立刻下令撤走衙役。”

    “嗯哼?”岳朝伦刚喝了口茶水,听了杜仲源的话,一口热茶直接吞进肚子里,烫的脸都红了。没想到杜仲源在这里等着呢,还真够阴损的。岳朝伦咳嗽两声,朝李明使了个眼色,示意李明接下杜仲源的话。可李明也不是真的傻,这个时候怎么接话?替岳朝伦当急先锋,冲在前边,这些都没问题,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仕途的时候,李明就退缩了。几乎没有多想,李明朝着岳朝伦拱了拱手,“岳主簿一向老成持重,不知你觉得此事该怎么办?”

    岳朝伦表情很尴尬,一战老脸红了白,白了红,如果不是当着杜仲源的面,他现在立马就把茶水泼李明脸上。让你接话呢,你倒好,转头把皮球又踢回来了。

    杜仲源在一旁看着,觉得挺可笑的。这个节骨眼上,岳朝伦还挑唆李明当先锋,可惜,李明又不是真傻。

    李明把球踢了回来,杜仲源也饶有兴致的看着岳朝伦,这下岳朝伦就有些骑虎难下了。替詹德雕作保?这可是上万斛的私盐案子,一旦罪名确立,作保的人岂不是跟着一起倒霉?丢命倒不至于,但是这官肯定是做到头了。为了一个詹德雕,冒着仕途被断的风险,值得么?无论问多少次,岳朝伦的回答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值得。

    道理很简单,李明都能瞬间做出选择,岳朝伦就更是如此了,他讪讪的笑道:“兹事体大,还是调查清楚比较好,下官又岂会替詹德雕作保?”岳朝伦心中暗笑,杜仲源这是给老子挖坑呢,老子要是跳进坑里去,那不成白痴了?

    李明和岳朝伦不上当,杜仲源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不过他也不气馁,一脸善意的笑道:“不如这样吧,反正此案也要人专门调查,不如就由李县丞和岳主簿经手此案,如何?”

    岳朝伦和李明同时瞪起了眼睛,岳朝伦端着茶杯子,呼吸有些起伏。杜仲源,你这是明着坑人呢?这摆明就是一件得罪人的差事,你让衙役围住詹家,自己不去查,却让我们去查,你当我们傻呢?放下茶杯,岳朝伦说道,“杜大人说笑了,下官与李县丞对查案并不精通,还是另派他人比较妥当。”

    杜仲源一脸为难的皱起了眉头,“哎,连李县丞和岳主簿都这么说了,那本官只能将此案交给按察司了。二位大人,咱们耐心等着吧,估计过不了多久,按察司那边就该派人过来了。”

    “什么?按察司?”尼玛,岳朝伦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杜仲源?按察司?嗯?杜仲源和苏立言好像是师兄弟,一个是杜林茱的亲儿子,一个是杜林茱的关门学生。完蛋,大家都被杜仲源阴了,什么按察司来人,摆明了就是等苏立言呢。

    李明顿时有些急了,“杜大人,你这般安排有些不妥吧,盐务案子理应上报盐运司和布政使司,岂能交给按察司?”

    杜仲源慢慢站起身,毫不客气的说道:“按察司掌管一方刑律,无论什么案子,都有调查之权,此案上报按察司,有什么错么?谁规定私盐案子,就必须由盐运司管了?李县丞,不知我大明律法,哪一条这么规定了?”

    “我.....我......”李明憋得脸红脖子粗的,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以前盐务的事情习惯交给盐运司处理,可大明律法并没有规定,盐务案子必须交给盐运司专权处理。所以,杜仲源的做法虽然有些不符常理,但从律法角度看,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岳朝伦左手微抬,示意李明不要再跟杜仲源争了。眼前的情况已经非常明显了,杜仲源摆明了已经跟苏立言商量好了,现在詹家的事情发展到什么程度,已经不是他们能决定得了的了。

    两个时辰后,一群锦衣校尉护着苏瞻来到了海宁县。一入海宁县,苏瞻直奔詹家所在的地方,在酒馆门口,苏瞻终于见到了杜仲源。

    仔细算起来,苏瞻和杜仲源已经有三年多时间没有见面了,熟人相见,免不了一番唏嘘。如今苏瞻也算是位高权重,掌管一方了,但是在杜仲源面前,他丝毫没有摆官架子,翻身下马,快走两步,拱手向杜仲源施了一礼,“兄长,小弟总算见到你了。”

    “哈哈,来了就好,立言,你这几年,变化可真大啊!”执着苏瞻的袖子,二人一同走进小酒馆。杜仲源也不在意其他人是怎么看自己的,以自己的出身,就算说自己不是苏党,别人肯信么?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一段时间,杜仲源也不是出入仕途的傻小子了。什么两袖清风,为国为民,那都是扯犊子,官场上你要是不结党,那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无人问津。

    都说结党营私,你不结党还怎么营私?苏立言可是自己的师弟,有这层关系在,自己不抱苏立言的大腿,难道拜在别人门下?

    苏瞻和杜仲源久别相逢,自然是开心得很,但李明和岳朝伦就高兴不起来了。岳朝伦看着那二人的背影,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俩家伙真够能忍的。苏立言到浙江后,闹出这么大动静,杜仲源却躲在海宁县当三孙子,忍着忍着,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子。

    狠啊,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人命。海宁县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浙江官盐重镇,盐运司眼里的金疙瘩,苏立言要是能在海宁县折腾出动静来,那对浙江政商界会是什么样的冲击?丢了温州府,没关系,吴迅和包玉山的死也能解释的通。可丢了海宁县,那所有人就该犯嘀咕了,布政使司和盐运司以及都指挥使司连官盐重镇都能丢,那还有什么不能丢的?

    酒馆内,苏瞻与杜仲源寒暄几句,便立刻跟着杜仲源进了詹家大门。现在可是争分夺秒,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一旦闽中元那些人来了后,那事情就不好办了,必须赶在那些人来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掉。只要把詹德雕这条大鱼握在手里,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自己手里有足足的盐引,再加上詹德雕的引岸,以后无论如何变化,都不用担心自己会变成私盐贩子。

    守着詹家的是衙役,闯进詹家大门的确实鲜衣怒马的锦衣卫,詹德雕站在客厅门口,额头冷汗涔涔。衙役来也就算了,怎么连锦衣卫也来了,我詹德雕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竟然来锦衣卫都勾过来了。没多久,詹德雕就看到了一个人,看到此人后,心里一阵哆嗦,眼泪差点没流出来。

第541章 倒戈

    第541章倒戈

    吞吞口水,努力收拾好心情,詹德雕猫着腰快步跑了过来,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小人詹德雕,见过苏大人,不知苏大人此来,所谓何事?”

    “嗯?”苏瞻闷闷不乐的瞪了瞪眼,“詹老板,你就是这么待客的?”

    “啊,你看小人都糊涂了,苏大人,快里边请,里边请.....上茶,你们还愣着干嘛,把老爷我留着的好茶端上来!”詹德雕赶紧请苏瞻进屋。m.www.uu234.net

    詹德雕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进客厅,十几名锦衣卫守住门口,还有四名锦衣卫分列客厅两侧。詹德雕活了半辈子,何时见过这种阵仗?他自认为跟苏大人说不上话,但跟杜仲源还是可以聊一聊的,趁着仆人送茶水的机会,詹德雕忧心忡忡的问道:“杜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杜仲源眼角扫过詹德雕,慢声道:“詹老板,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呢?日前你在海宁附近兜售了上万斛细盐,据本官所查,浙江海岸八大盐场可从来没吃过你的盐引,浙江盐商也没人将手里的盐放在你的名下。现在,你知道是什么事情了?詹老板,你也是个明白人,这倒卖私盐是多大罪,还要本官赘述么?上万斛私盐,此案牵涉过大,县衙也有些承担不起,本官才上报按察司,请按察司接手此案。”

    “什么?贩卖私盐?”詹德雕脑袋嗡嗡作响,气血上涌,差点没晕死过去。瘫坐在椅子里,愣了下神,他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双手扶着桌子,浑身打着哆嗦,“不,一定是误会了,苏大人,杜大人,詹某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倒卖私盐啊。詹某所卖的盐都是有盐引的,这一点苏大人尽可以派人去查。前前后后,吃了上万斛盐,詹某又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这么多盐,不是从盐场提的,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

    苏瞻坐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双手摆弄着热气腾腾的茶杯。詹德雕心情激动的说着,但苏瞻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反应非常平淡。见苏瞻这个反应,詹德雕一颗心立刻沉到了谷底,这时跟着一同进来的岳朝伦和李明找到了机会。岳朝伦站在门口,拱手施礼道:“苏大人,詹老板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上万斛盐,如此大的量,怎么可能是私盐?想要弄到这么多盐,唯一的办法就是拿着盐引在盐场提盐,想来詹老板并没有说谎。”

    苏瞻抬起头,微微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岳主簿,你是不是太心急了?本官说过詹德雕一定是倒卖私盐么?詹德雕有没有说谎,本官自然会去查,不过,你们要说量大就不是是私盐,是不是太过武断了?普天之下,有能耐的人多了,据本官所知,在这浙江地界上,单说海椒帮,凭他们的能耐,别说弄上万斛,就是弄十万斛盐也不在话下。”

    “咳咳”岳朝伦尴尬的笑了笑,他聪明的选择了闭嘴,有些话可不能乱接的。这里边明显有坑啊,只要自己接话,就等于变相承认了海椒帮的存在。岳朝伦很怀疑,苏立言这小子真的只有二十岁?其人一言一行,运筹帷幄,胸有良谋,根本不像个毛头小子,就像个混迹朝堂几十年的老狐狸一样。

    虽然岳朝伦没有接话,但是他心里还是犯起了嘀咕。因为苏瞻说的也是实情,浙江地界,要说大量倒卖私盐,除了海椒帮就剩下三河帮了,可这两个帮派可都是布政使司和盐运司的人。难道是盐运司想要补詹德雕的亏空,特意让人弄来一堆盐?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岳朝伦就赶紧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杜仲源和苏立言还磨叽什么,早把詹德雕扔大牢里去了。

    几句话吓退岳朝伦后,苏瞻这才将注意力放到詹德雕身上,“詹老板,本官如果没有做过调查的话,也不会大动干戈的亲自来一趟海宁县。”

    说罢,苏瞻将茶杯放在桌面上,轻轻地拍了拍掌,随着掌声落下,两名锦衣校尉护着一名中年男子走进客厅。苏瞻手指来人,冲詹德雕问道:“詹老板,别说本官不给你机会,你仔细瞧瞧,此人你可认识?”

    詹德雕吞着口水,眼睛瞪得溜圆,何止是认识,简直是太认识了,这不正是一直跟自己打交道的王二么?到了这个时候,詹德雕就是再蠢,也想通问题所在了。之前做生意的时候,通过只言片语,猜测出王二可能是某位盐商的代言人,可这位盐商或者几位盐商全都是苏立言的人,他们不敢明着违逆苏立言的意思,只好背着苏立言派王二偷偷的卖盐。

    他詹德雕却是猜准了王二的身份,王二着实是苏立言的人,可王二不是偷偷摸摸卖盐的,这特么是来挖坑的。如果王二真的是某些盐商倒卖盐的,那落到苏立言手中,还能有好果子吃?可看看王二现在的样子,红光满面不说,还一脸的笑容,这像是受罚的样子?

    詹德雕无声的叹了口气,沉重的点了点头,“认识,此人名叫王二,詹某手里的盐都是从王二手中得来的。不过苏大人,詹某之前可是检查过得,王二用的都是地地道道的盐引。”

    “哦?”苏瞻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抿嘴笑了笑,抬手敲了敲桌面。旁边的萦袖乖巧的将一个布包放在桌面上,摊开布包,左右分别放着两叠盐引。

    手心按住盐引,苏瞻朝詹德雕说道:“詹老板,麻烦你过来仔细瞧瞧,你所见到的可是这些盐引?詹老板,你可要眼睛方亮一点,可不要认错了,否则的话,就是神仙也难救喽。”

    看到这些盐引后,詹德雕的心情反而平复了许多,因为只要看到盐引,自己就不是倒卖私盐了。来到桌边,詹德雕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两份盐引。詹德雕也是多年的盐商了,只需要看花纹和印章,便可以看出这是两份不同的盐引,一份是浙江的盐引,一份是扬州的盐引。稍微看了两眼,詹德雕就想将浙江的盐引拿起来,可手还没落下,旁边就响起了苏瞻的笑声,“詹老板,你可要小心了哟,千万不可大意,有些事情一旦认下来,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嗯?”詹德雕心里咯噔一下,伸出去的手立刻收了回来。苏立言可是一位难缠的人物,就连方大人和闵大人都屡屡在他手上吃瘪,像苏立言这种人,会好心送来浙江的盐引让他詹某人脱身?不对,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微微侧目,便看到苏瞻脸上满是嘲弄的笑容。

    呼,绝对有问题。詹德雕皱起眉头,仔细观察起盐引来,静下心来细看之下,便是大吃一惊。他瞪着眼珠子,魂都快飞了,后脑勺头发丝儿一抖一抖的。那份扬州的盐引倒是没什么问题,绝对是真的,可是浙江的盐引,问题就大了。盐引右上角花纹少了一格,墨渍也有些不对,也就是说浙江的盐引是假的。这份假的盐引惟妙惟肖,跟真的一样,可终究还是假的。当然,如果不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问题,关键是,之前跟王二打交道的时候,也没仔细检查盐引啊。

    仔细说起来,是詹德雕大意了,可谁又能想到,会有人敢伪造盐引?大明立国以来,江南这片地方听说过倒卖私盐的,没听说过伪造盐引的。伪造盐引有个鸟用?去盐场提盐都是要录账的,而且那里有专门的老师傅核查盐引,是不是真盐引,这些老师傅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说,伪造盐引,一点好处都没有,就算倒卖私盐,也别搞什么假盐引,弄这玩意儿,那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正因为没防备,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这才忽略了王二手中用的都是假盐引。这下子,詹德雕可真是骑虎难下了。王二当时拿出来的是浙江的假盐引,可偏偏自己不能承认,如果认下这事,岂不是说自己是在倒卖私盐么?上万斛私盐啊,够抄家灭族的了。

    看似有选择,实际上没选择,詹德雕几乎本能的将手放在了右边,将扬州的盐引抓在了手中,“苏大人,当初王二用的便是这扬州的盐引。”

    说完这番话后,詹德雕浑身七八分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知道,自己这个选择一旦做出来,就没有回头路了。

    上万斛盐,真正要命的是来路正不正,只要来路正,不管是扬州的盐,还是浙江的盐,别人都说不出什么来。至于扬州的盐为什么运到浙江来,这不是费力不讨好么?这些事情别人就管不着了,人家有的人就愿意亏钱赚哟呵,你能怎么滴?

    该做的选择已经做了,可詹德雕丝毫不敢放松下来,因为真正决定詹家命运的是那个王二。如果王二咬定了,用的就是浙江的假盐引,那他詹德雕一样要完蛋。现在詹德雕心里除了祈祷就剩下等待了,王二配不配和,那可不是他詹德雕能决定的。

    詹德雕选了扬州的盐引后,苏瞻毫无失望之色,反而还笑着点了点头。让詹德雕退后两步,苏瞻朝王二招了招手,“王二,你来瞧瞧,你们当初用的可是扬州的盐引?”

    王二拱拱手,快步走过来,两只眼睛扫了扫盐引,却没有忙着做选择,反而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哎,詹老板手里的引岸太吸引人了,相信会有很多人心动的。”

    王二会平白无故的说一句废话么?当然不会,詹德雕也不是蠢蛋,他瞬间就明白了王二的意思。王二选哪份盐引,取决于他詹德雕怎么做。哎,还是冲着引岸来的,这份引岸就是块烫手的山芋,自己当初就不该掺和这破事,老老实实当个小盐商不好么?为了这份引岸,几乎倾家荡产,现在倒好,马上就要被抄家灭族了。

    布政使司?盐运司?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今天来的可是锦衣卫,如果自己被抓紧锦衣卫大牢,闵大人和方大人他们还能把他詹某人捞出来?想想齐蓓虎以及黄永山的事情,詹德雕就不敢抱什么希望。思索良久,在李明和岳朝伦诧异的目光中,詹德雕冲着苏瞻拱了拱手。

    “苏大人,萧小姐手中握着大量盐引,而恰巧詹某手握江南最好的引岸,却无盐可卖,不如我们两家合作如何?事后,詹某只拿一成红利!”

    岳朝伦和李明差点没气的骂出声来,合作?合作你妹。詹德雕,你特么疯了不成,盐运司和布政使司的命令,你是不是全忘了?你手里握着最好的引岸,可不是替苏立言准备的。岳朝伦佯装咳嗽两声,不断提醒詹德雕,可詹德雕浑当没听见。

    岳朝伦心里有火,詹德雕心里同样也有火气。狗屁布政使司和盐运司,要不是因为盐运司,我詹某人能混到如此地步?我詹某人混到人嫌狗不待见的地步,还不是被盐运司坑的?跟着盐运司混,我詹某人得到什么好处了?盐运司真的有心,就把引岸的钱全补上,别让我詹家填窟窿啊,替盐运司办事,到了最后,还要倒贴一百多万两白银。现在詹家都快要家破人亡了,你们还要求我詹某人替盐运司卖命?

    詹德雕没反应,岳朝伦更急了,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了,他拢着袖子说道:“詹老板,不要担心,不要着急,相信方大人和闵大人很快就会赶过来替你主持公道的!”

    岳朝伦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詹德雕更气了。神特么不担心,神特么不着急,这事放你们身上,你们自己试试啊。此时此刻,詹德雕已经对盐运司失望透顶了,当初替盐运司卖命,到了最后,自己花一百多万两白银买了一个烫手的山芋。盐运司不给补窟窿也就算了,你倒是让我卖盐啊,还这规矩那规矩的,横加阻拦。

第542章 阵阵威逼

    第542章阵阵威逼

    我詹某人真是受够了,跟着盐运司混,老是倒霉,我干嘛不试试跟着苏大人混?

    詹德雕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此时就算闽中元和方东离亲自到场,他也不想改变主意了。顶 点 X 23 U S似乎没有听到岳朝伦的话,詹德雕拱着手着急道:“苏大人,你若是同意,咱们现在就可以签契书。”

    苏瞻顿时乐了,詹德雕这老小子还挺上道的,打个响指,一直绷着脸的萦袖总算露出点笑容。萦袖本就长得清秀漂亮,她这一笑,如百花盛开,让紧张的气氛轻松不少。从怀里掏出一叠文书,萦袖笑着放到了桌子上,“詹老板说笑了,你手里握着上好的引岸,你找我家萧小姐合作,我们求之不得呢。”

    萦袖满嘴说的都是萧绮月,表明自己是替萧绮月办事的,绝口不提苏瞻。詹德雕面露苦笑,后槽牙有点酸。哎哟,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装呢?

    岳朝伦更是一脸菜色的瞪了瞪眼睛,苏立言这家伙真够谨慎的,从始至终都挑明经手盐务的是萧绮月。谁都知道萧绮月跟苏立言的关系,可萧绮月说到底还没有正是嫁给苏立言,所以,严格上来说,二人是相互独立的。所以,别人也别想拿萧绮月经商的事情攻击苏立言。

    李明突然有点蛋疼,苏立言啊苏立言,你特么是不是太谨慎了?以你跟太子殿下的关系,加上你现在的地位,再加上英国公府的关系,谁还能借着萧绮月经商这点事情打倒你?就你跟萧绮月的关系,那就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还要装,这不是谨慎,这是诚心恶心人呢。

    甭管苏大人的行为有恶心,但詹德雕还是痛痛快快的跟萦袖签了契书。詹德雕这个时候已经想通了,铁了心要倒戈,萦袖也是有备而来。萦袖随身带着萧绮月的商号大印,可想准备的有多充分了。刷刷刷,按上手印,签上大名,詹德雕有些感激的冲苏瞻拱了拱手。

    詹德雕知道自己的情况,空有引岸,没有盐,别人还不愿意跟自己合作,多年的老朋友叶土秀宁愿找苏州王麻子,也不找他詹德雕,可见处境有多尴尬了。所以,开口只要一成红利,但是契书上却给了詹德雕两成红利,这绝对算得上意外之喜了。

    跟苏大人合作,苏大人主动让出一部分好处,跟盐运司合作,盐运司压榨詹家最后一点能量,仅仅一件事,高下立判。詹德雕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跟苏大人合作,早这样的话,也不会有一连串麻烦事了。

    签了契书后,王二毫不犹豫的拿起了右边的扬州盐引,“诸位大人,当初跟詹老板合作,王某用的便是这扬州的盐引。”

    瞧着王二一本正经的样子,詹德雕咧着嘴,笑容十分尴尬。呵呵,装的可真像,我詹德雕要是不跟苏大人合作,你拿起来的就是浙江的假盐引了吧?哎,以后不能跟苏大人做对了,苏大人这坑人的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啊。

    契书签了,倒卖私盐的罪名也摆脱了,双方都很开心,詹德雕高兴之下,着令柳氏准备一桌丰盛的宴席。众人落座,有说有笑,唯有李明和岳朝伦神情复杂。

    半个时辰后,詹家门外再次响起了噪杂的吵闹声,原来是闽中元和方东离等人到了,他们想要进詹家大门,跟铁虎等人起了冲突。十几名锦衣卫挡在门口,铁虎和冷无涯站在最前方,“闵大人,还请你稍等片刻。苏长官跟詹老板有要事相商,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闲杂人等?饶是闽中元心机深沉,老成持重,也被铁虎的话气的脸色难看。什么时候一方布政使成闲杂人等了?嚣张,真的是太嚣张了,于承泽走上前来,神色严厉道:“铁虎,还请你让开,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布政使闵大人,你们锦衣卫可不要欺人太甚。”

    铁虎睨了于承泽一眼,持着短枪满是冷笑,“兄弟们,于将军说我们欺人太甚!”

    身后十几名锦衣校尉,仰着脖子大笑道:“哈哈哈,欺人太甚?我们是锦衣卫,我们就是嚣张,我们就是自豪!”

    “嗯?”闽中元等人脸色大变,你嚣张,你自豪?这特么叫什么话,这话能乱说么?人家锦衣卫都承认自己嚣张了,别人还怎么说?难道说你们凭什么这么嚣张?方东离刚想说话,铁虎瞪着眼睛吼道:“锦衣卫办事,其他人等不得干涉,若有不同意见,可以上奏朝廷,请陛下裁决。”

    “我.....本官.....我......”方东离气的脸色虚白,双手打哆嗦。要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要不是年纪不小了,方大人现在就撸袖子跟对方打上一架。普天之下锦衣卫多了去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锦衣卫。不过铁虎有句话说对了,锦衣卫乃是内廷亲军,按照规矩,锦衣卫办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只需要向皇帝负责。外廷要是不满意,找陛下要说法去。

    规矩是这么个规矩,可自从英宗之后,锦衣卫可从来不敢这样办事儿。只有苏立言,只有这个家伙敢这么干。

    大明最牛锦衣卫,没错,就是苏立言,自大明开国以来,哪怕是纪纲也没苏立言这么嚣张啊。

    闽中元等人心里也清楚,自从苏立言入主杭州千户所以后,锦衣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的浙江锦衣卫再不是以前的娘娘兵了。可这里是浙江,如果任由苏立言这般嚣张下去,布政使司和盐运司以及都指挥使司的威信何在?

    简直是哔了狗了,怎么会碰上苏立言这号人?别人嚣张就嚣张了,从来不会挂在嘴边上,苏立言倒好,一本正经的承认自己很嚣张,一点脸不给别人留。哼,我们要是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浙江谁才是真正的爷。于承泽翘着嘴角,满是冷笑,嚣张是吧?你们这么嚣张,那也要看看有没有嚣张的资本,这里是海宁县,不是杭州城,就凭你们上百号锦衣卫,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

    慢慢抬起手,身后的副将退后两步,吹响了脖子上的竹哨。刹那间,海宁长街响起了隆隆的脚步声,埋伏在外的三千兵马分成好几个阵列慢慢涌入城中。眨眼的功夫,闽中元等人身后就多了几百名都指挥司士兵。

    铁虎的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于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要率兵围攻我锦衣卫不成?你可要想清楚,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

    “围攻锦衣卫?铁虎,你可不要乱扣罪名,听闻有人要陷害詹老板,都指挥使司特奉布政使司闵大人命令,前来保护詹家老小。期间,若是跟锦衣卫有什么冲突,那也是纯属误会。”

    于承泽凛然不惧,这里可是浙江,不是南直隶,更不是北直隶。你嚣张,你自豪?神特么你自豪,面对都指挥司兵马,锦衣卫也得夹着尾巴。

    啪啪啪,突然一阵掌声响起,让紧张的氛围更加诡异。人群分开,苏瞻带着人缓缓走到门口,“哟,闵大人?方大人?于将军?哦,王公公,你们全来啦?哎呀,怎么来之前不通知一声,本官也好准备一下啊。”

    其他人还好,王康可就郁闷了。在浙江这一代,谁见了不喊一声王管事或者王大人,谁敢喊王公公啊?公公两个字,是什么人都能喊的么,本来没了把就很伤心了,你还一口一个公公提醒,生怕别人忘了似的。坏,真的太坏了,可王康还真就只能忍着。

    闽中元不想跟苏瞻废话,他拱拱手笑道:“苏大人说笑了,我们也是临时得到的消息,说有歹人要害詹德雕。我等放心不下,这才亲自过来看看。”

    歹人?苏瞻心里冷哼一声,不过脸上却一直堆着笑,“看来都是误传了,这里可没什么歹人,詹老板好好的呢。詹老板,你快上来说句话,否则可就让别人误会了。”

    詹德雕很快就走上来,皮笑肉不笑的朝闽中元等人施了一礼,“诸位大人,没人要害詹某啊,纯属误传。詹某刚刚跟萧小姐签了契书,打算让萧小姐走詹某的引岸,正在府上庆祝呢,诸位大人若是不嫌弃,一起吃些,如何?”

    闽中元脸色大变,方东离更是狠狠地盯了詹德雕一眼,不无威胁的说道:“詹老板,有些话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再说。”

    “方大人,有些事情,詹某考虑的很清楚了,詹某握着引岸,无盐可卖,萧小姐握着大量盐引,却没处卖盐,这不是正好么?”詹德雕心中很怕,可还是咬着牙撑着。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得撑下去,墙头草,风吹两边倒,下场会很凄惨的。

    方东离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好好好,非常好,詹老板这么做,也是非常不错的。”说完话,方东离朝着詹德雕身后使了个眼色,这时李明和岳朝伦方才来到闽中元等人旁边。

    岳朝伦一脸愤慨的指着铁虎身后的王二,大声说道:“诸位大人,事情经过,下官亲眼所见,詹老板这么做全都被逼的,都是那个叫王二的设计陷害,王二乃是私盐贩子。”

    “什么?竟有这等事情?”闽中元等人大吃一惊,于承泽更是大吼一声,“来人,快将这个将王二的匪徒拿下。”

    有了于承泽的命令,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扑了过来。本来还以为会跟锦衣卫大打出手呢,可谁也没想到苏瞻竟然一声令下,锦衣卫自动让开了路,那个叫王二的乖乖地走上前来。

    也不用士兵绑缚,王二大踏步走到岳朝伦面前,脸上毫无惧色。岳朝伦绷着老脸,直接懵逼了,闽中元等人也是一脸懵逼,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苏立言二话不说,就把王二给卖了?这不是苏立言的风格啊,苏立言不是一向很护犊子的么?

    闽中元刚想问话,却见王二抬起手,照着岳朝伦的老脸呼了下去,这一巴掌又响又脆,打得所有人都没回过劲来。岳朝伦彻底傻掉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竟敢打本官,殴打朝廷命官,你可知道是什么罪名?”

    “呸,你知道老子是谁不?居然说老子是私盐贩子,你再敢多说一句话,信不信老子把你满嘴牙全都拔掉?老子混迹南京城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污蔑成私盐贩子。”

    岳朝伦哪里听的下去,当即就要命令衙役把王二拿下。闽中元却是心头一震,他总算听出点问题了。混迹南京城十几年?这个王二不是苏立言的人么,怎么在南京城混了十几年,而且瞧这家伙嚣张跋扈的样子,也不像是普通商人啊。

    闽中元赶紧朝着于承泽使了个眼色,于承泽上前两步拉了岳朝伦一把,随后小声问道:“不知兄台,到底是谁?”

    王二眼睛一挑,直接看天去了,理都不理于承泽。苏瞻赶紧上前两步,笑着说道:“这位啊,名叫王潇捻,乃是魏国公府王夫人最小的弟弟,也是小公爷徐鹏举的小舅舅,在南京城都喊他小舅舅王二金。”

    闽中元等人脸色变了又变,宛如吃了十斤死苍蝇。恶心啊,实在是太恶心了,鬼知道中间商王二还有这层身份。小舅舅王潇捻,神特么小舅舅,小公爷徐鹏举的小舅舅,他会是私盐贩子?闽中元不觉得苏瞻会撒谎,这种事儿是不是撒谎一查就查出来。瞧小舅舅的行事作风,估计在那京城那也是一号人物,估计认识他的人少不了。可是,这里是浙江海宁县啊,又有几个人知道徐小公爷的小舅舅长啥样?

    岳朝伦这巴掌是白挨了,找小公爷的小舅舅报仇,此生无望啊。闽中元觉得自己的后槽牙生冷风,苏立言太阴险了,一个坑接着一个坑,稍不留神,你就会跳进去。

    王潇捻的名号,闽中元是听过的,但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只听说王潇捻是个二世祖,仗着家世,整天没个正事,手底下倒是有几家铺子,但王潇捻不怎么管。王潇捻倒是挂着扬州盐商的身份,可这家伙懒得很,空有名号,从来不干活。扬州盐运司看在魏国公府的面子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鬼知道,这么一号混不吝的人物,竟然成了苏立言手中的妙棋。

第543章 盐务风云

    第543章盐务风云

    本来想发威,给苏立言点脸色看的,结果因为王潇捻的存在,成了一场闹剧。www.uu234.netm.www.uu234.net大门口,詹德雕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实在没想到,王二居然还是个大人物。

    方东离压下心头怒火,不情不愿的向前行了一礼,“王公子,那些盐都是你从扬州弄来的?可你从扬州运到海宁,也不赚钱啊.....这是不是.....”

    王潇捻俩眼一瞪,没好气道:“什么是不是的?你到底想说什么?赚不赚钱,需要你操心么?老子乐意从扬州运到浙江来,老子就乐意不赚钱,千金难买我乐意,你管得着啊?只要老子高兴,别说不赚钱,赔钱我都高兴,咋滴,老子赔钱赚吆喝还犯法了?”

    “额.....不.....不犯法......”

    方东离都想哭了,我这是碰到啥人了?偏偏王潇捻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呢,总不能因为王潇捻一口一个老子,就把他拿下吧,真这么做了,魏国公府还不得炸锅?

    北直隶英国公,南直隶魏国公,浙江这边,或许可以不考虑英国公府的面子,但要是不给魏国公府面子,那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了。方东离这会只想赶紧把这位爷打发走,可王潇捻偏偏不想走,他指着岳朝伦大骂道:“你这狗官,你叫岳朝伦对吧,你等着啊,敢说老子是私盐贩子,这个账以后咱们再算。”

    岳朝伦被人打了一巴掌,还要被人指着鼻子骂,心里别提多委屈了。今天真是倒霉透顶,在苏立言手中吃了瘪不说,刚想反击一下呢,就被王潇捻扇耳刮子,当官半辈子,就没受过这么大委屈。可惜,再大的委屈,也得受着。

    人生有时候真的很无奈,本来想给苏立言一个教训的,没想到却让苏立言给上了一课。什么叫谋定而后动?看看苏立言,你就知道什么叫谋定而后动了,这家伙简直是老谋深算。如今王二的身份摆在那里,詹德雕也站到了苏立言那边,想要保住引岸,希望已经不大了。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灰溜溜回到杭州,其他人会怎么看布政使司和都指挥司?

    闽中元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于承泽慢慢走上前,阴恻恻的说道:“据密报,詹德雕私自接受无凭证私盐,现查抄詹家,一应财物充公。”

    于承泽此言一出,詹德雕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自己跟盐运司和左,苏大人说他詹某人是私盐贩子,自己跟苏大人合作,都指挥司和盐运司又扣了一顶私盐贩子的帽子。詹德雕心里很明白,自己倒向苏大人,都指挥司和盐运司肯定会报复,只是没想到报复来的这么快。

    面对都指挥司兵马,詹德雕一点办法都没有。证据?只要都指挥司兵马冲进詹家,还怕没证据?现在就看苏大人能不能保得住他詹德雕了。

    苏瞻的脸色瞬间就寒了下来,自己今天要是保不住詹德雕,那之前所做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向前一步,撩起长袍下摆,大声喝道:“我看谁敢?”

    十几名都指挥司士兵冲到台阶下,听到苏瞻这一声大喝,还真不敢有什么动作了。于承泽冷着脸拱手道,“苏大人,还请你不要妨碍公务,詹德雕是不是接受了私盐,一查便知。”

    “于将军,你这是要硬闯了?你有没想过,你一旦这么做,会是什么影响?”

    “当然知道!”于承泽冷目如电,如果不把詹德雕办了,那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学詹德雕,那三司衙门在浙江的威信岂不是一跌再跌?正因为心里清楚,所以,今天一定要折腾下詹家,就算灭不了詹德雕,也不能让詹家好过。

    这不是对错,无关乎好坏,仅仅是因为詹德雕站错了队。要让浙江所有人都看到,背叛三司衙门,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无论苏立言怎么折腾,在浙江这片地方,三司衙门还是撼不动的。

    整个詹家附近仅有百余名锦衣校尉,杜仲源手中可靠地衙役不足二十人,依靠这点人手,一边自保,一边保住詹家,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承泽等人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闽中元等人要对付的是詹家,他们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直接对苏瞻出手,可灭掉詹家,不就等于削弱了苏立言的威信么?

    在詹家的问题上,双方都无路可退,一个必须灭,一个必须保。苏瞻一步不退,他从校尉手中接过一把绣春刀,直挺挺的站在门前,“本官倒要看看谁敢,谁想动詹家,先从苏某身上踩过去。于将军,闵大人,本官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你们今天要是想踩过去,最好踩死本官,否则,后果你们想象得到。”

    后果是什么?那就是撕破脸?一个撕破脸皮的苏立言能干出什么事情来,谁也想不到。可那又如何,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闽中元没有出声,于承泽再无顾忌,抬起手,身后的人开始迈着步子蜂拥而上,铁虎等人赶紧护在苏瞻身旁。

    一时间,詹家门口剑拔弩张,随时都能发生一场械斗,如果真的打起来,锦衣卫这边必输无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海宁城外传来隆隆的脚步声,驻守在城外的都指挥司兵马惊得魂飞魄散,赶紧组织兵马堵住了城门口。只见一支兵马蜂拥而来,这些人脚踩黑靴,腰垮长刀,全身是蓝甲红襟,头戴铁盔,顶部带着白色羽毛。

    皇家海运司制式军装,只有海运司的兵马才是这种打扮。当先一名女子手持双刀,一身红色罩甲,端的是英姿飒爽。来人正是赢漫文,得到命令后,她就带着兵马朝海宁县赶,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不过还不算太晚,至少城内还没打起来。

    勒住马僵,赢漫文看了一眼都指挥司的兵马,面露不屑道:“赶紧去通传一声,就说黄家海运司陆师百户赢漫文率兵驻防杭州码头,让于承泽过来商量下交接的事情。”

    士兵们全都傻眼了,神特么杭州码头,这里是海宁县哎,就算杭州东码头在钱塘江盐官镇,但你带着兵马来海宁县,是不是太过分了?驻防杭州码头,你带着兵马来海宁县,撒谎也没见过你这样撒谎的。

    几名士兵急匆匆的进了城,这会儿于承泽也听到了城外的动静,看到来人,赶紧追问道:“城外是怎么回事儿?”

    “回禀于将军,是赢漫文,赢漫文带着上千海运司兵马来了海宁县,她说要找你商量换防的事情!”士兵说完话,赶紧低下了头。神特么换防,人家海运司摆明了没把于将军放眼里啊。

    于承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一剑戳死苏立言。怪不得这家伙有恃无恐,敢情还有后手呢。海运司的兵马居然赶到了海宁县,这下问题就有些棘手了。

    于承泽很犹豫,闽中元等人也十分犹豫,恰在这时,苏瞻出声道:“诸位大人,你们可要想清楚,一旦事情演变成兵乱,那后果可不是我们能承受得起的。”

    皇家海运司的兵马跟都指挥司兵马大打出手,搞得海宁县乱成一锅粥,这事情要是捅到上边去,恐怕浙江就要来个三级大地震了。闽中元等人虽然不是太怕,可随之带来的麻烦,也不是他们能承受得起的。出了这种事情,还想压下去,就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否则,内阁六部那些人干嘛保浙江?

    大打出手,已经不太可能了,无论多么心有不甘,都要接受这个现实。詹德雕背叛了盐运司,而三司衙门却没能动得了他,哎,这次是彻底败了。

    思虑良久,闽中元决定先撤回去,来之前就有过计划。盐引、引岸、盐场,三项必须保住一项,现在苏立言拿到了盐引和引岸,而盐场还在三司控制中,大家后边还能掰手腕。

    “苏大人,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吧!”闽中元挥挥手,慢慢转过了身,“苏大人,你看过钱塘潮么?潮水高涨,浪潮退去,留下一些盐,盐很咸很咸,有时候会咸死人的。”

    看着闽中元的背影,苏瞻笑了笑,“是么?苏某早有心思去看看钱塘潮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等有了机会,苏某一定会亲自尝尝那里的盐,或许很咸,但能不能咸死人,不尝尝,又怎么知道呢?有些时候,明知道会死人,可依旧会尝一尝,闵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闽中元停住脚步,微微发怔,随后笑了起来,“有趣,有趣,明知会死人,还会尝一尝,苏大人所言有理。希望有一天,能真的闲下来,到时候本官一定请苏大人喝上三杯。”

    真的闲下来?那就是无官一身轻了。苏瞻不以为意,朝着闽中元拱了拱手,“闵大人,苏某也等着那一天呢,不过想来苏某这么年轻,想闲下来比较困难。到那时候,苏某还是请闵大人喝上几杯吧,杭州聚福楼,不见不散。”

    闽中元没有再答话,笑着翻身上马,随后慢悠悠的离开了海宁县。随着闽中元等人的离开,一场兵戈消弭于无形之中,而詹德雕也如同散了架一般瘫坐在台阶上。詹德雕只是一个商人,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哪怕他再镇定,依旧怕得要死。

    闽中元走了,可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在詹家的事情上,三司衙门栽了个大跟头,肯定会从别的地方找回场子。

    事到如今,双方谁都没有退路,要么苏立言灰溜溜的滚出浙江,要么他闽中元回家颐养天年。闽中元是个高傲的人,在哪里跌倒,就一定要在哪里站起来。殊不知,他是揪着盐务不放,恰恰是苏瞻最想看到的。对苏瞻来说,盐务方面的胜负并不重要,赢了,那是赚到了,输了,也为海运司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苏瞻并没有急着离开海宁县,有了詹德雕的引岸,自己手里有盐引,但手上依旧没有盐。苏瞻不是蠢货,他可不认为有了盐引和引岸,自己就能轻轻松松的在浙江卖盐。果然,杨凯吉派人去了一趟海宁盐场,结果一粒盐都没拿到。随后又去了一趟金山盐场,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海宁县衙后堂,苏瞻、杜仲源、詹德雕、杨凯吉等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虽然满桌菜肴,但谁也没心情吃吃喝喝。杨凯吉喝口闷酒,闷闷不乐道:“今日跑了两家盐场,全都说盐储量有限,让我们等一等,我看盐场那边摆明了就是不给我们盐。海宁这边如此,想来齐掌柜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瞻缓缓点了点头,“不错,齐家人已经送来了消息,他们走了几大盐场,只拿到了一千引的盐,这还是盐场看在老关系的面子上给的。不过大家也不用太担心,盐运司给我们设置障碍,这很正常,如果轻轻松松让我们拿到盐,反而不正常。杜师兄,你对海宁盐场和金山盐场有什么看法?”

    杜仲源想了想,神色郁闷道:“虽说这两家盐场归海宁县管辖,但海宁县衙只负责税赋,至于具体管理,全由盐运司安排。所以,为兄对盐场也不是太了解。不过,咱们要是想拿到盐,控制住盐场,必须慢慢来,由外到内,一步步的吃下盐场。”

    “由外到内?”苏瞻眉头一挑,“师兄,你的意思是?”

    “立言,你可知道浙江地面上的私盐是怎么来的?可知道私盐官卖?”

    苏瞻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前他特意了解过私盐的事情,只是不太详细而已。

    杜仲源继续说道:“浙江地界上的私盐,分为两种,一种是就是私盐官卖,这一点詹老板最清楚。有些人把盐场的盐转出来,交给有引岸的盐商去出售,最后收入转入私人腰包。私盐官卖,看上去有盐引和引岸,可实际上提盐并没有用到盐引,这也是为什么浙江盐引提盐越来越少的原因。”

    “另一种私盐,便是真正的私盐,据我所知,浙江的私盐贩子有很多,但大部分都来源于盐场内部。所以,只要操作得当,抓好私盐,就能一步步查到盐场去,如此一来,还能得到一部分盐,解了手中无盐的燃眉之急。”

第544章 格杀勿论

    第544章格杀勿论

    听完杜仲源的话,苏瞻莫名的响起了刚到杭州的时候碰到的事情。m.www.uu234.net当时有许多盐丁围攻按察司,这件事可是搞得按察司的人焦头烂额。虽说这件事情是布政使司挑唆的,但溯本追源,问题还是出在盐场,如果不是真的生机艰难,就算布政使司再怎么挑唆,盐丁们也不敢围攻按察司的。

    按察司作为一省司法最高衙门,地位在那里摆着呢,哪怕是目不识丁的盐丁也知道围攻按察司是什么概念。朱元璋开国建立大明朝后,建立了严格的户籍制度,军户、工匠、商户,都有各自的户籍,其中军户以及盐户一代传一代,没什么大的变故,根本跳不出这个圈子。朱元璋当年也是一片好意,可到了现在,已经成了一种束缚。

    龙将船厂的工匠许多人都吃不饱穿不暖了,可他们却只能守着船厂,就算干活,也是偷偷地干活,赚点钱补贴家用。船厂没有活,朝廷不发钱,那就干点别的营生啊。想想简单,可大明朝律法不允许,军户就是军户,工匠就是工匠,入了各自的户籍,往后十八代都是一样的。盐户这边监管的更加严格,一日盐户,一辈子盐湖,十八代盐户,生生不息。盐户们从一出生就在盐场,死的时候还在盐场。按说,盐务可是暴利行业,朝廷监管,那盐丁们的收入应该不会太差,可事实恰恰相反,盐丁们每个月的收入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之前盐丁围攻按察司,就是因为盐户收入每况愈下,已经到了填不饱肚子的地步。看看浙江盐务的火爆程度,很难想象盐丁居然吃不饱饭,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杜仲源说大部分私盐都来自盐场内部,就很容易理解了。盐丁们吃不饱饭,活得艰难,平日里起早贪黑的在盐场干活,又没有一技之长,也不能像船厂工匠那般偷偷接私活。被逼无奈之下,为了活的好一点,接不了私活,就只能倒卖私盐了。

    若无必要,苏瞻并不想对这些可怜的盐丁下手,他苏某人要操心的事情多了,何必管这点事情呢?可现在,不管也得管了,詹德雕的事情一出,盐运司那边肯定想着法的控制盐场,绝对不会让盐落到他苏某人手中的,接下来都指挥司必然会加强查私盐的力度,这些倒卖私盐的小门小户可就要倒大霉了。

    私盐贩子手里的盐,谁先抢到就是谁的,苏大人现在可是饿的嗷嗷待哺,哪还会嫌弃盐少,自己不抢,最后这些私盐八成也要落到盐运司手中去。想着想着,就觉得很闹心,自己来浙江是搞大事情的,怎么闹着闹着跑到海宁县缴私盐了,人生真够无常的。

    “漫文,你把咱们的人分散到附近几个县城去,配合锦衣卫查抄私盐,记住了,不管是人还是盐,我们都要。要是碰到海椒帮或者三河帮,别客气,往死里抢!”

    苏瞻恶狠狠地说着,本公子抢盐丁,心里会愧疚,可要是抢海椒帮和三河帮,那可就一点愧疚都没有了,绝对是有多少抢多少。赢漫文点点头,有些不理解的问道:“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麻烦?咱们直接动手抢下两个盐场,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杜仲源扫了扫赢漫文,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盯着赢漫文上下打量,这位赢小姐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蠢呢?不过赢漫文是海运司的人,杜仲源也不好多说什么。苏瞻也觉得很尴尬,赢漫文到底不是官场中人,对里边的事情一点都不懂。

    “漫文,事情要是像你说的这般简单,那可就好办了。盐场可是归盐运司监管,律法可是严格规定,其他衙门不得插手盐务,要是直接动手抢盐场,弹劾我们的折子会像雪花一样飞到金銮殿上去,到时候,我们是辩无可辩。所以,盐我们是要拿到手的,但绝对不能直接动盐场,如果盐场里的人向着我们,愿意把盐给我们,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赢漫文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是明白,又似乎没明白,她挠挠额头,郁闷道:“真麻烦,你们整日算计来算计去的,累不累?你们不累,我看着都心累!”

    心累?苏瞻面露苦笑,谁特么想这么累啊,谁不想简单点啊,如果直接动手抢,不说后患有多严重,就算真的硬抢,自己也不是对方的对手啊,都指挥司那么多兵马可不是摆设。来硬的,闽中元那些人还真不怕。

    此时,闽中元等人同样是一筹莫展,今日紧赶慢赶,结果还是慢了一步,也不知道苏立言给詹德雕灌了什么**汤,姓詹的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背叛盐运司了。闽中元的性情很差,自从离开海宁县后,一直绷着脸,没有半点笑容。

    于承泽同样心情糟糕,他不知道闽中元等人有没有觉察到,至少他感觉到最近越来越被动。准确的说起来,自从苏立言让萧绮月争盐商后,好像大家就一直都被苏立言牵着鼻子走。对,就是盐务,如果撇开盐务,还会这么被动么?坐下身,于承泽低声道:“闵大人、方大人,我们最近太被动了,于某仔细想了想,一切源自于苏立言插手盐务之事,我们何不暂时撇开盐务,另寻他路?以前我们虽然也吃过亏,可何时像现在这般,处处被动,永远是苏立言出招,我们在想办法应付。”

    于承泽的话刚说完,方东离和王康就一同皱起了眉头,方东离更是叹声道:“于将军,你说得轻巧,撇开盐务?如果我们不想办法拦着苏立言,你认为浙江盐务会被折腾成什么样?盐务有多重要,不用我们说,于将军也该明白吧?撇开盐务,每年截留的钱会少三百多万两白银,更何况,现在江南海运现在全部握在苏立言手中,我们近期大部分进项都要靠盐务。如果没有了钱,我们拿什么喂南北两京的饿狼?我们拿什么补库里的亏空,拿什么还商人们的钱?”

    “这.....”于承泽沉着眉头,脸色纠结。自己想的还是太少了,自己能看得透的问题,闽中元这样的老狐狸自然也看得透,只是明知道苏立言的手段,却无法撇开盐务罢了。

    如果海运司没有成立,如果朝廷没有尝试开海,那即使雪倾城被灭了,依旧还可以扶持其他人。可现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重新开辟海路,这样,盐务成了唯一的生命线。明知道苏立言在耍手段,可还得硬着头皮应战。不是想战,而是不得不战。

    围魏救赵?当然可以用这一招,但到最后魏国打不打的下来不清楚,但赵国肯定会被苏立言打的落花流水。

    闽中元眯着眼,无奈的说道:“本官又何尝不知道执迷盐务的被动性?本官是卯着一口气要跟苏立言争长短,可除了这些,最大的原因还是舍不下盐务啊。阳谋,摆在明面上,你懂我也懂,偏偏要按照苏立言的路子来,这才是最可怕的。盐务,我们无论如何也没法舍掉的,要么整垮苏立言,要么我们一败涂地。”

    于承泽轻轻地点了点头,不过他从心里还是有点不认可,他觉得闽中元还是有点太执着于跟苏立言一较高下了。这时方东离开口道,“于将军,你回去跟于二爷嘱咐几句,最近那边的货先停下来,先不要运了。苏立言和詹德雕那些人弄不到盐,肯定会想别的办法的,我怕他们会对私盐动念头,可别撞到他的刀刃上。”

    “缴私盐?我们不是一直在缴私盐么?嘶,我们这边停下来,那私盐还抓不抓?”于承泽有点头大,闽中元接口道,“我们这边必须先停下来,至于私盐,继续抓,而且抓的还要更严,苏立言想借缴私盐搞到盐,我们就跟他抢,倒要看看苏立言能玩出什么鬼花样来。”

    “就这样办?闵大人,于某总觉得苏立言没这么简单,他就算抓私盐,也未必真的把希望寄托在私盐上边”跟苏瞻斗了这么久,于承泽早就学聪明了,苏立言这家伙不怎么按正常套路出牌。大家都盯着私盐的时候,搞不好他又整出点奇葩的幺蛾子,让人防不胜防。

    闽中元也有着相同的担忧,“苏立言肯定没这么简单的,他缴私盐,多半也是想通过私盐,顺藤摸瓜堂堂正正的插手盐场事务,哼,他倒是打得好主意,他想缴私盐,那就让他缴,我们只要将他插手盐场的路给堵死,那无论他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于将军,让于承恩和赵湖翁停下手里的活,把所有精力放到私盐上边,但凡有倒卖私盐的,格杀勿论。另外,通知各大盐场,看好篱笆,别说是苏立言,就算是一只老鼠都不能爬进去。”

    “格杀勿论?这样做的话,那些盐腿子会不会闹事?”于承泽大皱眉头,他可是太清楚浙江私盐是怎么回事儿了。但凡有点希望,谁愿意提着脑袋贩卖私盐?

    闽中元面露狠色,手掌按住桌面,“对,就是格杀勿论,就是要让那些盐腿子明白一个道理,他们以前之所以能倒卖点盐,那是因为咱们给他们一条生路。浙江,依旧还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想让他们生,他们就能生,让他们死他们就得死。这叫杀鸡骇猴,那些人不是傻子,见识到我们的手段后,他们就明白我们的意思。杀人不是目的,目的是让他们明白,千万别跟苏立言合作。”

    “原来如此!”于承泽总算明白了闽中元的心思,他赶紧起身说道,“若没有别的吩咐,那于某就先行告退了。”

    于承泽走后不久,闽中元和王康等人又商议了点事情,众人这才逐渐散去。

    这一夜月色暗淡,海宁盐官镇以北金石村柳林。时至深夜子时,夜色幽暗,此时却有十几个人悄悄地来到柳林,十几名粗衣男子护着两辆独轮车,独轮车上放着几个麻袋。最前方是一名持刀壮汉,他抱着刀,不断地观察着左右。持刀男子名叫魏汤逆,人称魏老鬼,是这群人的领头。来到柳林深处,一名年轻人追上来,小声说道:“魏哥,我今天晚上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会出事儿,要不,咱们回去吧,改天再送货。”

    魏汤逆抬起手,示意独轮车先停下来,他左右看了看,眉头皱的紧紧的,“栗子,你别太担心了,盐运司的兵丁只是走走过场,他们叫嚣着查私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不是一直都没出事儿么?”

    “这,可我就是有些担心,魏哥,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栗子,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咱们已经十天没走货了,如果再不走货,不弄些钱,家里妻儿老小该怎么办?咱们回去容易,可回去又该怎么....哎.....”

    这时另一名年长的走上前来,伸手拽了栗子一把,“栗子,你别嘀咕了,魏哥比你还担心呢,你没发现魏哥今晚上比以前小心多了?咱们要是有其他办法,干嘛还冒险运盐?三叔的病越来越严重,妻儿老小的能少吃点饭,拖上几天,但三叔的身子可拖不得啊......”

    “哎!”栗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众人休息了一下,便顺着林中小路继续往北走去。他们此次的目标乃是海宁城南丁桥镇,到了那里,扔下盐就可以带着拿钱走人。至于盐会运到哪里,魏汤逆等人并不知情,他们也不关心这些。

    这条路已经走过六七次了,眼看着就要走出柳林的时候,魏汤逆总算松了口气。可还没来得及放松下来,路口突然有亮光闪烁,没一会儿就多了许多火把。火光照耀下,几十名身着盔甲的士兵将路口堵得严严实实的。一名黑甲男子持着长剑站在最前方,看到此人,魏汤逆的脸就寒了下来。

    巡检司百户卢芳全,此人一直负责盐官镇防务,以前这个点,卢芳全八成躲在被窝里睡懒觉呢,没想到今日竟然在柳林守着。

第545章 苏大人的毒计

    第545章苏大人的毒计

    “哟,你们这些人还真是胆大包天,两车私盐,你们可知道这么多私盐是什么罪名?”卢芳全笑吟吟的看着魏汤逆等人,魏汤逆倒还算镇定,但栗子等人就有些慌了神。www.uu234.netwww.uu234.net

    魏汤逆挡在最前方,神色不惧道:“卢百户,这些盐是我一个人弄的,他们并不知情,还请放他们一条生路。”

    “放你们一条生路?嘿,都指挥司有令,最近严查私盐,谁敢贩卖私盐,杀无赦,你说,老子还能放你们嘛?”卢芳全慢慢抬起手,长剑缓缓拔出,火光映着剑刃,散发着森森寒芒,“围上去,将这些盐贩子围起来,一个也别放过。”

    一看官兵的架势,栗子等人鼓着勇气靠近魏汤逆,“魏哥,跟他们拼了吧,反正最后也是个死!”

    魏汤逆眼睛一瞪,破口骂道:“姥姥的,兄弟们,跟他们拼了。”怒吼一声,魏汤逆率先冲了出去,他将目标对准了卢芳全,可惜,冲了没几步,就被巡检司的士兵拦了下来。

    栗子这些人虽然比不上魏汤逆,但从他们转运私盐那一刻起,就已经想好有这一天了。反正都没好果子吃,不如拼一把。栗子等人不可谓不拼命,可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盐丁,空有一把子力气,哪里杀过人?更何况,手里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转眼间,十几个人就躺下好几个。巡检司士兵丝毫没有留情,两三个人对付一个,转眼间,柳林路口就飘散出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栗子躲避不及,被砍倒在地,他揪着地上的青草,看了一眼前方,“魏哥,快跑啊,跑啊.....能跑一个是一个......”

    魏汤逆逼退面前的人,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睚眦欲裂,双目通红。片刻的功夫,十几名好兄弟就只剩下栗子还在喘气了,“啊......栗子.....”

    “魏哥.....快跑.....跑啊.....呃......呃”一把刀狠狠地砍中了栗子的脖子,他整个人如被宰杀的猪,剧烈的颤抖起来,想说的话卡在脖子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栗子也死了!

    魏汤逆双目垂泪,就像一个疯子般胡乱砍着,他忘记了逃跑,他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临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面对这个状若疯虎,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男人,巡检司的士兵反而犹豫了,大家谁也不想做那个垫背的鬼。卢芳全看到这种情况,怒声吼道:“退开,弓箭手,射死他。”

    几名士兵取下长弓,弯弓搭箭,随即瞄准了魏汤逆。就在这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竟然有一票人马猛地从柳林杀出,就那样挡在了魏汤逆面前。看到这群人的装扮,卢芳全的头皮有些发麻了。居然是海运司的兵,娘的,海运司的人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喂,你们干嘛,此人可是贩卖私盐的头目,为何要救他,快快让开,莫要阻碍卢某执行公务!”卢芳全脸色十分难看。

    海运司这边走出一名男子,丝毫没理会卢芳全的话,“笑话,允许你们缴私盐,不允许我们缴私盐了?什么时候你们巡检司干活,我们还得给你们让路了?这帮子私盐贩子,我们已经盯了许久了,我看该让开的是你们才对。”

    明知道对方是在说谎,可卢芳全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海运司这边全都是精兵,而且人还多。自己手底下这些人是什么货色,自己一清二楚,可人家海运司那边呢,可全都是能打能拼的,人家连倭寇都不怕,就更不怕巡检司的娘娘兵了。

    卢芳全瞪着俩眼,却是有点像心虚的说道:“你们要缴私盐,卢某自然不会拦着,都是为朝廷出力嘛,只是这人犯和私盐,你们都带走?”

    “你说呢?难不成你帮我们送回海宁县?”小头目翻个白眼,挥挥手示意手下打扫战场,另外还留了十几个士兵看着卢芳全等人。

    嚣张,真的是太嚣张了,卢芳全气的心里直打哆嗦。可闵大人都在苏立言手上吃了瘪,他卢芳全一个小小的破百户能干嘛?打又打不过,拼后台又拼不过,只能认栽。看着海运司的士兵忙活一通,卢芳全委屈的不行,这特么叫什么事儿,自己大半夜的折腾半天,最后啥都没捞到,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躲在被窝里搂着美人多享受会儿呢。

    第二天一大早,苏瞻就得到了消息,一听说是从盐官镇缴获的私盐,顿时就来了劲头。洗把脸,领着人急匆匆的去了铁虎下榻的院子。海宁县人员复杂,苏瞻可不敢把人送到大牢里去,便让铁虎在城内置办了一处宅院,此时魏汤逆就被关在院中柴房里。

    透过小窗口往里边看了一眼,便看到一名落魄的男子颓丧的靠在角落中。苏瞻轻轻地蹙起了眉头,想来昨晚上的事情对魏汤逆打击很大。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魏汤逆只是微微抬了抬头,便又垂了下去,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点生气都没有。苏瞻背着手,站在魏汤逆身前,居高临下的问道:“魏汤逆,你不怕死?”

    “自从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想到会死了,只是可惜了我那些兄弟......你要杀便杀,聒噪个什么?”魏汤逆头也未抬,声音带着些讥讽之意。他现在可谓是一心求死,免得活着难受。

    “还真是个不怕死的,魏汤逆,本官可以给你一条明路,如果你能帮本官入主盐官镇海宁盐场,本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苏瞻自认为自己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可让他倍感意外的是,魏汤逆想也未想,便坚定地摇了摇头。魏汤逆没有犹豫,几乎在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你不用白费心思了,魏某什么都不会帮你的,魏某也不想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落到你手里了,一死而已。帮你插手盐官镇海宁盐场,你在想什么?亦或者说,你太瞧得起魏某了?”

    “你就真的不想活了?”苏瞻有些生气,说话的语气也严肃了几分。魏汤逆并不害怕,他蜷缩着腿,往后靠了靠,慢慢抬起头,看着房顶,“活?谁不想活呢?如果不想活,又何必贩卖私盐?可我又该怎么活?我的兄弟们都已经死了,难道我还要让妻儿老小们也跟着陪葬?你是海运司的人吧,嘿嘿.....”

    “嘿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这里是浙江海宁县,整个浙江都是盐运司那些人的天下!你看着魏某做什么?嘿嘿......”

    苏瞻懵了,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不是魏汤逆真的一心求死,而是他不敢。昨夜十几条人命就是血淋淋的事实,巡检司能杀那十几个人,同样也能对盐场里的人下手。饶他苏瞻自诩聪明绝顶,却忽略了这一点。

    魏汤逆说的没错,这里是浙江,无论他苏某人再怎么折腾,比起闽中元以及方东离这些浙江势力,还是相差甚远。无论再聪明,再会耍手段,再强大的实力面前,都要畏惧三分。

    苏瞻没有再多说什么,绷着脸走出柴房。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却感觉到一股冰凉的冷意。

    这里就是浙江,眼前的一切都是现实,自己努力了这么久,还是差闽中元那些人太远太远。杀人,如此简单的一招,便震慑住了许多人,连不要命的私盐贩子都胆寒了,更何况其他人。

    闽中元在用实际行动,明确地传达一个信息。你有盐引,你有引岸,可那又如何?你缴私盐,你想插手盐场?那是痴心妄想,没人敢帮你插手盐场事务。

    害怕?不,苏瞻只有生气,却没有害怕。苏瞻身上有股子与生俱来的倔劲儿,越是难,越是要把事情办成了。

    主意都是人想出来的,苏瞻就不信,自己还能一点办法都没有?一定要插手盐场,必须弄到盐,还真就不信了,浙江三司衙门还能真的遮住浙江这片天?

    铁虎跟在苏瞻身后,面带忧色的说道:“三弟,你就这么确定魏汤逆能帮我们插手海宁盐场?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哎,大哥,事情不要总看表面,如果魏汤逆没有点能耐,他能从盐场屡次运出私盐来?倒卖私盐啊,身边还跟着十几个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这种人可不是什么寻常货色。”

    苏瞻攥着手走了两步,沉思道:“派人暗中打探下海宁盐场的情况,关于魏汤逆的消息要尽快查出来。还有,派可靠之人,把海宁盐场的银库抢了。”

    “啥?”铁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揉揉耳朵,不敢确信道,“三弟,你再说一遍,你确定是抢海宁盐场的银库?”

    “对,你没听错,就是抢盐场的银库。之前我已经跟杜师兄聊过了,各大盐场都有自己的银库,近半年盐场花费金银全放在银库内!”

    “嗯?那这里边的钱也不会太多啊,一般拿盐都是用盐引,盐场只负责录账,并不接手现银啊”铁虎挠挠头,依旧一脸的迷糊,“三弟,你真要缺钱,哥哥我带人想办法把杭州府库给抄了,抢盐场银库,那点钱够干嘛的?”

    苏瞻本来挺郁闷的,结果被铁虎的话给逗乐了,他摇摇头拍了拍铁虎的肩膀,“大哥啊,你仔细想想,咱们把银库的钱抢走,那盐场的盐户还能拿到工钱么?”

    铁虎想也未想,开口回答道:“肯定拿不到工钱啊,以前上边就不断克扣工钱,现在银库没钱了,那肯定不会再发喽,除非盐运司那边能及时补充银两。不过,以我对盐运司的了解,他们肯定是先调查银库被抢的真相,然后才会补充银两。”

    “嘿,这就对了,只要盐场发不出工钱,那盐户们会怎么办?”说到这里,苏瞻脸上露出一丝狠色。

    “布政使司和盐运司不是下狠招,威慑各大盐场的人么?那我们就帮帮他们的忙,再给盐场的人增加点压力。以前,盐户们还跑到按察司闹事,这次,我倒要看看盐户们能忍到什么程度。”

    “你的意思是?”铁虎慢慢有点琢磨过味儿来了,随后冲苏瞻竖了根大拇指。

    绝,真的是绝了。盐户们生活艰难,这才被逼着倒卖私盐,现在再把银库一抢,盐场连微薄的工钱都发不出来了。外边严查私盐,抓住就要被杀头,盐场又发不出工钱,这让盐户们怎么活?活都活不下去的时候,盐户们就该闹事儿了。

    只要盐户们一闹事儿,到时候把事情往按察司一引,还怕没机会?

    “三弟,为兄是真服了,闽中元这些人碰到你,活该他们倒霉。嘿嘿,他们要震慑群雄,那咱们帮他们添柴加火,把这火烧的旺一点,事情闹大了,就不好收场了!”

    “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苏瞻恶狠狠地咬着牙,要不是被逼无奈,他也不会出此下策。深处浙江这个大漩涡里,有时候太仁慈了未必是什么好事儿。

    铁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很快就去安排抢银库的事情去了。由于这件事太过重要,不能泄密,铁虎只能找锦衣卫内部亲信,这种事要是泄露出去,让人知道是苏大人抢的银库,那苏大人还不成过街老鼠?

    盐官镇以西,活跃着一支绿林强盗。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盐官镇这边,则是靠盐吃盐。海宁盐场,每个月进进出出的盐商不知凡几,强盗们稍微抢上一两回,就能潇洒小半年。由于这群人经常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也没人知道他们具体是谁,这些人干完一票买卖,直接散伙,回到老家,摘了面具,谁也不认识谁。

    谢昆是个小商贩,家里有一门世代相传的手艺,那就是做面具。今天在外喝了点小酒,回到家以后,他就急的直挠头。

    真是见鬼了,自己做好的面具全都不翼而飞了。

    谢昆想骂娘,这到底是哪家的贼,眼睛瞎了么,面具值几个钱?你特么不去别家偷金银财宝,偷面具干啥?

第546章 贪心的陈胡子

    第546章贪心的陈胡子

    谢昆多喝了些酒,也没什么睡意,坐在床上骂骂咧咧的,“一群缺德货,眼睛长腚上去了,谢爷爷的东西也敢偷,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非让你好看。www.uu234.netwww.uu234.net”

    话还没说完,谢昆就觉得脖子冷飕飕的,扭头一看,这才发现窗户还开着呢。谢昆只好踉踉跄跄的去关窗户,结果刚抬起手,窗户外边猛地探出一颗脑袋,脸上戴着丑角面具,星月之下,就像一只鬼。谢昆打个机灵,整个人吓得差点没蹲地上,“啊......啊.....鬼呀,快来人,抓鬼啊!”

    窗户外边的鬼显然很生气,扶着窗户腾的一下跳进房间,一脚将谢昆踹倒在地,随后一把钢刀逼住了谢昆的脖子,“叫,再敢叫唤,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呼叫声戛然而止,谢昆的酒意也醒了一半,都说酒壮怂人胆,现在酒醒了半分,这胆子自然也小了不少,他吞着口水,不断往后缩,几乎钻到了桌子底下,“好汉爷,你还想干嘛啊,你把面具都拿走吧,我不要钱了,求求你,你就当我刚才的话是放屁,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丑角猛男甩手拍了谢昆一下,很不耐烦的怒道:“胡说八道个什么呢,跟你打听点事情,盐官镇这边活跃着一支匪徒,号称‘贼面具’,那帮子人的面具是从你这里买的吧?”

    谢昆有点发懵,他还以为丑角猛男会找他要钱,搜刮家财呢,没想到问的居然还是面具。谢昆整个人有点不好了,这是碰到啥人了,怎么就跟面具杠上了?眼珠子一阵乱转后,谢昆哆哆嗦嗦的说道:“好汉爷,你在说啥呢,小的一直老实本分的,怎么可能跟那些贼人有瓜葛?你问错人了。”

    “问错人了?我呸,就你还老实本分?在老子面前,还装呢,去年跟牛二的媳妇鬼混的是你吧,偷赵久金家鲤鱼的是你吧,骗外地商人买假货的是你吧,嘿,你要是老实,那世上还有不老实的?劝你乖乖说实话,别逼我动刑!”

    谢昆俩眼一瞪,心里慌的不行,怎么自己的事情,对方一清二楚的?跟牛二媳妇鬼混这点事情都查出来了,对方到底是什么人?额头上冷汗涔涔,心中也有一番计较。

    “好汉,你说的这些事儿确实跟小的有关系,可这也不能说明我跟贼人有勾结吧,你可不能胡乱冤枉人!”谢昆咬死不承认,要是承认自己跟贼寇有勾结,那还活不活了?勾结贼人跟其他事情可不是一个性质的,别的事顶多被人骂或者蹲几年,可勾结贼人是要掉脑袋的。

    谢昆打死不承认,丑角猛男顿时失去了耐性,他伸手用力戳了戳谢昆的脑门,冷笑道:“行,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今年正月里你突然多了一百多两银子,这笔银子是怎么来的?恰巧不久前,贼面具抢了一票。你千万别告诉老子,这一百多两银子是你赚来的,就你干的这点小买卖,能一下子赚一百多两银子?”

    谢昆想哭了,他看着丑角猛男,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特么自己一点秘密都没有了,搜肠刮肚之下,谢昆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对方好像认定了他跟贼面具有勾连了。

    “谢昆,劝你最好实话实说,再敢隐瞒,信不信老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以放心,只要你把知道的说出来,老子就不会动你。”

    谢昆踌躇了起来,还想负隅顽抗一下,结果就看到刀刃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这下谢昆不敢犹豫了。对方明显失去了耐性,自己要是还死鸭子嘴硬,那就要变成真正的死鸭子了。

    “好汉,我说,我说,不过你不能跟别人说是我泄露的消息啊,贼面具那帮子人可不是善茬,要是知道我走漏了消息,那我会比死还惨的”在丑角猛男不耐烦的催促下,谢昆总算将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贼面具都是附近镇子上的人,具体有多少人,谢昆也不是太清楚。谢昆只知道贼面具的头目乃是镇子西头开杂货铺的陈胡子,这陈胡子打小舞枪弄棒的,练了一身好武艺,在镇子上也属于风云人物,少有人不怕他。前些年,陈胡子找到了谢昆,让谢昆提供特制的面具,另外还让谢昆做线人。

    谢昆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陈胡子要干打家劫舍的行当,做无本买卖,谢昆也想分一杯羹,所以陈胡子没怎么费口舌,谢昆就答应了合作。自此之后,谢昆靠着走街串巷的便利,打探到了不少消息,一有合适的商队经过,他就通知陈胡子,然后陈胡子带着人去抢,每干一票买卖,陈胡子会分给谢昆一百多两银子。

    陈胡子每次做事情都很谨慎,不仅戴着面具,还在特定的地点散伙,这么多年下来,倒是没人发现他有什么问题。

    谢昆说完后,仰着头,有些畏惧的看着丑角猛男,“好汉,你是官府的人?打听这些,是要对陈胡子下手?好汉,小的只是通风报信,并没有伤过人命啊,你可要.....”

    “闭嘴,你嚎什么?老子说过我是官府的人了么?你是不是傻,老子要是官差,还会跟你在这里磨嘴皮子,行了,你好生呆着吧,记住,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否则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你这颗脑袋肯定是保不住的。”

    收起刀,丑角猛男让谢昆站起来,这才继续说道:“你替我做一件事情,告诉陈胡子,就说海宁盐场库房里放着三万两白银,而且,最近巡检司忙着缴私盐,盐场疏于防范,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谢昆几乎本能的双眼放光,三万两白银,这特么要是弄到手,自己怎么也得分个五百两吧。可是兴奋了没一会儿,谢昆的脸就白了,这么好的事情,别人为什么要让出来,这里边有问题啊,八成是个陷阱。谢昆刚想说些什么,丑角猛男瞪着眼睛冷笑道:“你还有选择的余地么?记住,按我说的去做,你就没事儿,不要问些不该问的,也不要想些不该想的,明白吗?”

    “明.....明白了”谢昆心里想骂娘,我明白你个大头鬼,这摆明了就是个陷阱啊,要是没坑死陈胡子,那陈胡子回来以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谢昆。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报完信看看陈胡子是什么反应,只要陈胡子真去海宁盐场抢银子,那自己立马收拾包袱走人,哪怕远走他乡,也比留在这里等死强啊。

    砸谢昆悲痛的心情中,丑角猛男总算走了,猛男一走,谢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眼泪簌簌的流了出来。这叫什么事儿啊,稀里糊涂的摊上这些烂事。不管心中多么的不痛快,谢昆哭了一会儿,还是乖乖地收拾好心情,准备天亮以后怎么说服陈胡子。谢昆没想耍什么花招,对方把自己查了个底调,会不派人盯着他谢某人么?

    第二天巳时未过,谢昆就来到了杂货铺,跟着陈胡子去了后宅,顺嘴提了一下海宁盐场的事情。让谢昆倍感意外的是,根本不用他多说些什么,陈胡子就已经心动了。三万多两白银,不心动是傻子啊。陈胡子以前不是没对盐场动过心思,只是没机会罢了,巡检司的人就蹲在那里,还跑去抢银库,那不是找死么?可现在不一样了,巡检司疏于防范,机会来啦。

    “哈哈,老谢,你不错啊,居然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最近了解过海宁这边的情况,盐运司和海运司有矛盾,双方为了控制住盐,不断地缴私盐,巡检司的人几乎全都放出去搜查私盐了。咱们这个时候动手,八成能成功,只要抢了银子,迅速从水面离开,官府也拿咱们没办法。”

    陈胡子越说越兴奋,大脸盘子都变红了,“哼啊,这银子,咱们要定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一票买卖要是干成,咱们可以歇两年了。”

    “......”谢昆半张着嘴,尴尬的笑着。抢银子,哎,陈胡子啊陈胡子,你特么这是急着去投胎呢。这事可是你自己主动要干的,我可没忽悠你啊,你要是死了,鬼魂可别找我麻烦。

    陈胡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一旦决定好的事情,从来不会犹豫。谢昆离开后,他便立刻着手派人通知贼面具的人,两天时间后,二十多名贼面具成员出现在盐官镇附近。

    盐官镇不仅商贸发达,更是观看钱塘大潮最佳的地方,如今暖春时节,正是观潮的最佳时间。最近这段时间盐官镇的人特别多,陈胡子跟在人流中,来到一处茶馆中。这家茶馆位置非常巧妙,坐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街道上的情况,此处离着盐场不远,左手位置便是巡检司衙门。陈胡子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打探情况,看看巡检司是不是疏于防范。

    做了仅仅半个时辰,响起一阵吵闹声,原来是巡检司兵马离开衙门,横冲直撞的朝着西面奔去,搞得路人怨声载道。陈胡子喝口茶水,将茶馆伙计喊了过来,“小兄弟,外边是怎么回事儿,这些军爷好像很忙啊。”

    “那可不,最近这些人跟吃错了药似的,死抓私盐,巡检司的人差不多都出去找卖私盐的了。这些人啊,真是一点活路不给别人留,以前有些人大肆倒腾私盐,他们不管不问,别人弄那么一点养家糊口,反而抓的这么严,哦.....话多了,客官,你慢慢喝着!”

    伙计吐口浊气,又去旁边忙活了。陈胡子眉头一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巡检司的人大部分都出去了?呵呵,老天爷开眼,活该他陈胡子发财啊。

    很快,陈胡子离开了镇子,朝着南边的海岸走去。海岸上立着许多茅草屋,只是茅草屋破破烂烂的,并没有人住。来到一座茅草屋旁边,陈胡子戴上面具,弄来一堆草,随后点燃了草堆。浓烟升腾,笔直窜上高空。此时,不远处的林子里,二十多个汉子歪七倒八的休息着,这些人全都带着面具,谁也不搭理谁。

    贼面具是一个很特殊的组织,大家互相之间并不认识,唯一的纽带就是领头的陈胡子。当然,陈胡子也从来没有用真面目示人,他一直戴着面具,自称“面具王”。看到南边有浓烟升起,二十几个汉子陆陆续续的站起身,一言不发的朝海边走去。

    陈胡子站在茅草屋旁边,将计划说了一遍。以前也是一直都是这样办事的,所以也没人发表任何意见。

    此时此刻,远处的高坡上,几名男子正在注视着这里的一切,陈胡子自以为做事小心,却不曾想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别人眼中。靠着一棵大树,铁虎放下手里的千里镜,随后摸了摸下巴,“没想到这个陈胡子还是个急性子,这么快就想对海宁盐场下手了。丸子,你回去一趟,让兄弟们闹腾的厉害点,争取把巡检司的人都引出去,咱们多帮帮陈胡子的忙。”

    傍晚时分,盐官镇巡检司衙门里,传出一阵阵喝骂声。卢芳全脸色极为难看,黑的跟锅底一样,旁边的人大气不敢喘,生怕触到卢芳全的霉头。卢芳全无法不生气,最近盐运司下了严令,各处必须严查私盐,最好让苏立言一粒盐都拿不到。卢芳全可是尽心尽力办事,就指望办事漂亮点,位子往上提一提呢。

    可是让卢芳全想不到的是,附近的私盐贩子却是越缴越猖獗,越缴越多,真的是邪了门了。这群私盐贩子也学聪明了,还学会放哨了,只要一有风吹草动,扔下私盐就跑,搞到现在,巡检司的人一直跟在私盐贩子屁股后边吃灰。

    虽说私盐没有落到苏立言手中,可一直被私盐贩子吊着鼻子跑,自己脸上也没光彩啊。盐官镇私盐越来越猖獗,这事要是让杭州城的几位大人知道了,那他卢芳全就别想升职了,现在的位子能不能保得住都是问题。

第547章 我们是卖大米的

    第547章我们是卖大米的

    卢芳全越想越生气,攥着拳头将桌面捶的砰砰响,“我告诉你们,你们抓也好,杀也好,撵也好,最近一个月,老子再不想听到私盐贩子闹事儿了。www.uu234.net一些私盐贩子而已,你们居然拿他们没辙,还老是被人家耍,你们还要不要点脸了?”

    “别的地方缴私盐都是越缴越少,咱们倒好,越缴越多,私盐贩子还越来越猖獗,你们不要脸,老子还要脸呢。你就说吧,能不能把那群恶心人的老鼠灭干净?”

    麾下几名头目全都耷拉着脑袋,大气不敢喘,其中一人小声道:“卢百户,不是咱们不用心,实在是那些私盐贩子太气人啊,撇下私盐就跑,还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跑。更可气的是,还有些人拿着土当私盐骗我们,昨天,咱们缴获了好几车土。”

    “闭嘴,老子不想听这些,你们这群废物,平日里吃吃喝喝,一个个吹嘘的厉害,一碰到正事,一个个拉稀带摆,哼,老子养你们不如养一群猪。从今天晚上开始,都给老子去外边巡逻去。”

    “是!”几名头目赶紧点头应是,心里却是很不服气,卢百户说的轻巧,还灭了私盐贩子,那群私盐贩子是那么好灭的么?私盐贩子一旦可以毫不犹豫的扔掉私盐的时候,那还真不好弄。

    几个人满脸菜色的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的,“哎,你们没发现么,这些天冒出来的私盐贩子有点特别,跟以前的老鼠们不一样啊。”

    “嗨,这些就不用你多说了,大家都感觉得到,八成是有人给我们下绊子,折腾我们呢。可即使这样,该做的事情还得做,你又不是不知道,卢百户可一心想在都指挥使面前露脸呢。”

    “最后苦了咱们,不管是不是有人下绊子,咱们都得老老实实干活。这群臭老鼠,邪性了,一有危险扔了私盐就跑,头一次见这样的私盐贩子。要是碰到为盐拼命地私盐贩子,还好对付,就怕这种滑不溜秋的老鼠,连个照面都不打,直接跑路,我们最后都不知道抓谁。”

    几位头目坐在屋里,刚想喝点小酒,发发牢骚,这时一名士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刚刚得到密报,今晚上有三股私盐贩子要一起闯柳林路口。”

    密报,又是密报,神特么密报。几位头目面面相觑,这几天经常受到密报,也不知道密报是谁送来的。密报很准确,几乎是箭无虚发,每次出兵都有收获,不是盐就是土,可是没抓到一个私盐贩子,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所谓的密报了。

    今晚上三股私盐贩子要联合闯关,这特么也太不把盐官镇巡检司当人看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给这些老鼠们一个教训,否则的话,卢百户就该找人泻火了。

    “娘的,简直是欺人太甚,真以为咱们拿他们没办法了?诸位兄弟,咱们各自去通知手下兄弟们,只要能动弹,全部拉出去埋伏起来,只要有了充足的人手,我就不信逮不住这群人的尾巴。”

    “对,今晚上不睡觉了,要是还逮不住这群老鼠,咱们也没法混了。”

    巡检司众人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戌时中旬,巡检司的人几乎全都去了镇外,而此时贼面具的人也悄悄地埋伏在海宁盐场外。盐官镇比普通镇子要大太多了,而海宁盐场则位于镇子东面,距离居民区有一段距离。今夜,天色出奇的暗,忙碌一天的盐丁们也早早地休息了。

    如今整个海宁盐场只有十来个巡逻的壮丁,这些壮丁都是盐场管事请来的打手,真要打起来,陈胡子有一百万的信心能一举灭掉这些人。打手们都是管事请来的私人保镖,并不归朝廷编制,平日里干的也都是些欺压盐丁的事情,真正的战斗力要打上大大的问号。

    一个盐场管事而已,能请得起这么多打手?当然请得起,这一点都不奇怪。盐场管事,在这个盐务方面只是不入流的小官,但这个位置绝对是个肥差,简直比知县老爷还美滋滋。盐场管事上边通着盐运司,能直接跟盐商打交道,下边管着整个盐场,盐商们提盐,提多少,什么时候提,都要看管事的。所以,盐场管事们闭着眼睛,随便划拉下,一年下来,光好处费都不会少于万两白银,所以,管事们养十几个打手,那就是小菜一碟。

    但凡生活在沿海一带的人,都知道一点,那就是管事们有钱,一点都不比盐商差。陈胡子趴在地上,阴恻恻的哼道:“一会儿进去,干掉巡逻的打手后,留两个人跟我去把管事赵胖子抓住,其他人则转移银子,嘿,赵胖子管了十几年盐场,估计家财少不了。”

    “好嘞,老大,你就放心吧,咱们这次就搂草打兔子,顺手把这个赵胖子也刮一刮,早就听说这家伙富得流油了,光小妾就娶了十四个。”

    “嗯,这胖子挺会享受的,对了,巡检司那边的情况确认了么?”

    “确认了,巡检司的人几乎全跑到外边抓私盐贩子了,根本没防备盐场这边会出事儿。不过,巡检司的人就在镇子附近转悠,咱们这边一动手,他们很快就能赶回来,我们必须要快。”

    陈胡子握紧拳头,用力点了点头,“没错,速战速决”。说着话,陈胡子打了个手势,埋伏多时的贼面具们一窝蜂的朝着海宁盐场冲去。

    盐场门口立着两座箭楼,可惜,箭楼上空空如也,连个放哨的都没有,守在下边的俩人也在忙着打盹。听到脚步声后,两个守门的还没来得及叫唤一声,便一命呜呼。

    陈胡子带着人不费吹灰之力冲进了盐场,里边的打手们起初还能抵抗一番,可半盏茶功夫,就被贼面具杀的落荒而逃。打手们丢下几具尸体,哭爹喊娘的跑了出去,这个时候谁还管得了其他的。赵胖子却没能逃掉,直接成了俘虏。

    盐场附近住着许多盐丁,可这些盐丁全都紧闭门窗,根本没理会外边的打杀声。甚至有的人还暗自替贼面具加油助威,管事们整日里作为作风,盐户生活艰难,现在遇到危险了,大家不帮贼面具就算不错了。

    起初,陈胡子还有些担心盐丁们会闹事的,毕竟这里是盐场,盐丁们如果蜂拥而上,贼面具们就算再能打,也不是对手啊。好在,如之前预想的那样,盐丁们这些年对上边的人颇有怨言,根本没想过保护盐场。

    管事赵胖子挨了一顿毒打,不仅交出了自己藏在盐场的家财,还眼睁睁的看着贼子们将库房里的银子洗劫一空。赵胖子蹲在地上浑身打颤,发出一种杀猪般的惨叫声,“啊.....啊.....你们不能这样啊.....你们把所有的东西弄走,盐场怎么办?”

    赵胖子的叫声太刺耳了,叫的让人心烦,陈胡子抬脚将赵胖子踹翻在地,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再叫唤,信不信老子一刀砍在你的猪脖子上?”

    赵胖子果然不敢叫唤了,只能无声的抽泣着。天杀的巡检司,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静,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派人来?哼哼,如果今夜银子被洗劫一空,那都是巡检司的错。

    贼面具对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熟悉的很,做起事情来非常利索,仅仅一炷香时间,便将银子装箱搬到了外边。银箱装车,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陈胡子等人护着银子一路来到了海边,此时海边上停着一艘船,银箱装船,拉起船锚,船只缓缓驶离水边。

    盐官镇外,巡检司的人围着一群商旅,双方全都黑着脸,一脸怒气。一名身材微胖的男子跳脚大骂,“你们这群杀千刀的,你们仔细瞅瞅,这是私盐么?这是大米,你们缴私盐就缴私盐,凭什么找我们麻烦?我们买卖大米还犯法了?”

    “你.....你们不是三家联合卖私盐,强闯柳林路口的么?”一名巡检司总旗官同样黑着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什么三家联合卖私盐,我们卖的明明是大米,不信你们再仔细查查,查出一粒盐来,我们就跪在地上让你们砍脑袋。”

    “我.....”对面的总旗官咧着嘴,瞪着眼,双手直打哆嗦,“你们这群骗子,你们是故意的,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大半夜跑到外边交易大米的,你当我们是傻子?”

    “嘿,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愿意晚上交易大米,你管得着啊。你们巡检司管天管地,还管别人怎么卖大米?这事儿不算完,我要去县衙告你们去,县衙不管,那就去府衙去按察司,还就不信了,天下之大,还没说理的地方了?”

    某富商挺着肚子,大声咆哮着。巡检司的人顿时哑口无言,满脸委屈,这特么我们才是被骗的一方好不好,怎么搞得好像你们才是吃亏的一方?

    还想跟这群骗子理论一番,甚至想把这群人全抓起来,交给卢百户处置。可还没下定决心呢,后边就响起了哭爹喊娘的叫唤声。

    “哎呀.....不好啦,大事不好啦,贼面具们偷袭了海宁盐场,把盐场库房里的银子全弄走了,卢百户下了命令,让我们赶紧把银子追回来......”

    “啥?啥玩意儿?”几名巡检司头目惊得都快尿了,怎么就出了这么大事情呢?盐场库房被洗劫一空,这是多大的污点?要是追不回银子,卢百户受罚之前,肯定会把他们这下小头目从头到脚撸一遍。

    “快回去,追上贼子们,娘的.....就知道肯定要出事儿.....”

    总旗官转身要走,可某位富商一把抓拽住了他,“哎,你干嘛去,你说走就走,说抓就抓,你把我们当什么了?你有本事别走,咱们去衙门理论......”

    “撒手,你撒手,娘的,老子现在没空理会你们,放不放手,再不放手,老子把你们当贼寇同伙处理了。哼,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把我们吸引出来,好让贼子们对盐场下手。”

    “你这叫什么话?我们好好的做生意,你们跑来搞破坏,反而成我们的错了?”富商更生气了。

    “要不是得到消息,说有人倒卖私盐,谁有空理你们,你们大半夜卖大米,骗......”

    “骗什么骗?什么得到消息?你们还有理了,哦,别人随便放歌假消息你们就信,你们有没有脑子?我们就半夜卖大米,还专门找深山密林卖大米,你管得着?”

    “我.....”总旗官突然有种哔了狗的感觉,他很确定,这些卖大米的跟今晚的事情脱不了干系,但无凭无据,就把这群人抓起来,那相当于给自己惹大麻烦。到最后要是无法证明这群卖大米的有问题,那自己会更倒霉。可现在倒好,自己不抓人,卖大米的还不乐意了。

    拉拉扯扯,吵吵嚷嚷一番,卖大米的总算把巡检司的人放走了。巡检司兵马紧赶慢赶,等循着踪迹找到水边时,就看到两辆空空如也的板车。

    看着空荡荡的板车,众人欲哭无泪,完犊子,彻底完犊子了。贼寇肯定走水路离开了,这下还往哪找去,难道沿着海边一艘船一艘船的查?

    巡检司衙门,卢芳全快要疯了,巡检司的人重兵出击,结果抓到一群卖大米的。神特么卖大米,这简直是个笑话啊,外边卖大米,盐场被人抢,卢芳全有种感觉,自己这个百户是做到头了。

    “你们这群蠢货,到底有没有点脑子,都是猪,都是猪,你们看到大米后,就不觉得蹊跷么?还不赶紧回来,竟然还跟那些卖大米的磨嘴皮子。”

    骂到最后,卢芳全都不知道该骂什么了。幸亏这些人还有点脑子,没把那些卖大米的抓了,否则,自己岂不是更头疼?那群卖大米的肯定有问题,没问题就见鬼了。可人家既然敢这么做,那肯定有后手,保不齐这几个卖大米的富商还是些身份尊贵的人,丝毫不怕人查。真要把卖大米的抓回来,那就是请回来几位爷爷。

第548章 闵大人好为难

    第548章闵大人好为难

    虽然洗劫库房的贼面具那些人,但卢芳全觉得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就贼面具那群贼寇,能请得动那些卖大米的,这些富商更不会闲着没事为了拿几万两银子跟贼面具勾勾搭搭的。这里边肯定有一个幕后推手,这个幕后推手说不准就是海宁县那位大人物。

    按察使、皇家海运使、浙江锦衣卫千户,呵呵,这位大人物不是他卢芳全能对付得了的啊。

    卢芳全想着该如何善后,如何保住自己的前程,而陈胡子等人则高兴地开怀大笑,一个个想着怎么分银子。货船朝东行驶,眼看着就要靠岸了,这时候不远处驶来一艘大船,大船上全都是黑衣蒙面男。

    陈胡子不是瞎子,一看这情况,他就知道要遭殃,这特么是碰到黑吃黑了。为了银子,不拼命也得拼命,贼面具们与突然到来的黑衣蒙面人们展开了一场血战,结果贼面具们丢下了十几具尸体,惨败而终。

    陈胡子不甘心,他趴在一口箱子上,死活不想挪开,双眼撇着对面的壮汉,“告诉老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洗劫海宁盐场?嗯,是谢昆,是谢昆出卖了我,对不对?”

    “嗯,你猜的不错,是谢昆出卖了你。不过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如果不是出手不方便,洗劫盐场这点事情也用不到你们出手。谢昆也没干什么,只是说了下盐场的情况而已,是你主动起了贪心,说到底,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没脑子。至于我们是什么人,还重要么?重要的是,盐场是你们贼面具劫的,而在这海面上,也没人知道你们出了事情!”

    “哈哈,好计谋啊,好计谋,银子你们得去,罪名让我们背着,你们太狠了,你们到底是谁?”陈胡子双目赤红,满脸不甘。

    对面的壮汉耸耸肩,双手一摊,轻蔑道:“我们是谁,你不配知道,来人,送陈胡子去见鲨鱼吧,别浪费了他这一身好肉。”

    “......”陈胡子发出凄厉嘶吼,“不,这不公平,老子辛辛苦苦,最后却是这个结果,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是谁.......啊......啊.......”

    海宁盐场,第二天一大早,盐丁们就自动的聚集起来,他们没有按时上工,全都堵在管事房外。管事赵胖子一看这情况,直接从侧门溜走了。库房被洗劫一空,一两银子都没剩下,盐丁们跑来要工钱,这特么拿什么发工钱?赵胖子倒是有钱,可这里的工钱应该由盐运司,由朝廷发,他赵胖子干嘛自掏腰包?

    赵胖子生怕被愤怒的盐丁生吞活剥了,一离开盐场直接躲到了巡检司,面对卢芳全,他忍不住大吐苦水,“卢百户,你这次无论如何要帮我啊,那些盐腿子全都不干活了,吵着闹着要工钱,还说以前工钱发的太少,必须补上。”

    “哎,赵管事,这种事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啊,你不是有钱么,先垫上啊!”卢芳全面无表情,他现在一堆烦心事,哪有心思理会赵胖子的破事。要不是看在以前的关系上,早把赵胖子撵走了。

    赵胖子哪里肯依,如果只是垫付这一次还好,问题是朝廷要是不补库房的银子,那他赵胖子岂不是要连续付半年的工钱,这特么就是再有钱也消耗不起啊。

    杭州布政使司,闽中元剧烈的喘着粗气,方东离等人也是脸色发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最近一直忙着对付苏立言,结果却是后方起火,海宁盐场的银子被抢了。抢银子的还是二十几个贼子,二十几个啊,这简直成了浙江最大的笑话。诺大的盐场,有打手护着,里边还住着上千盐丁,外边有巡检司巡逻,就这样被二十几个人抢了,守卫盐场的人都是猪么?

    可知道实情后,又觉得一点都不可笑,巡检司的兵马去外边查私盐,盐场的盐丁看热闹,脑袋最后,二十几个人不费吹灰之力洗劫了海宁盐场。

    于承恩坐在一旁,气呼呼的说道:“诸位大人,这事儿肯定跟苏立言脱不了干系,就凭那二十几个贼寇,能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我们要.....”

    于承恩话说到一半,于承泽便转过头大怒道:“你闭嘴,诸位大人商量要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你以为就你明白,大家都知道苏立言是这件事情的幕后推手,问题是你能找到证据么,你能么?找不到证据,你信不信苏立言倒打一耙,到时候麻烦更大。那几个在镇子外边卖大米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小公爷的小舅舅王二金。王二金跑到外边卖大米,这是明摆着告诉我们幕后主使是苏立言呢,可我们能怎么办?把王二金抓起来严刑拷打?”

    于承恩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是有点蠢,但不是傻。把王二金抓起来严刑拷打,那南京城魏国公府还不得炸锅,没凭没据的就因为你心有怀疑,就把小公爷的小舅舅抓起来,这是嫌自己麻烦少?

    王康紧锁着眉头,冷声道:“此事全坏在卢芳全身上,他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被牵着鼻子走。哎,现在不是追究问题的时候,而是先把问题解决掉。海宁盐场可是浙江第一大盐场,其他盐场可都看着呢,我怕海宁盐场的人一闹事,其他盐场也有样学样,那样可就麻烦了。”

    有时候怕什么来什么,王康这边话音刚落,闽中元的幕僚师爷捧着一封信走了进来,“东翁,刚刚得到消息,金山盐场、秀山盐场等各大盐场的盐丁也开始不干活了,全都闹着要加工钱。”

    “嗯?这么快?”闽中元无比头疼的捏了捏鼻梁骨,盐场克扣工钱这事确实存在,否则之前也不可能出现盐丁围攻按察司的事情了。克扣工钱这事,一直是个隐患,早晚都得爆发,只是没想到在这个节点爆发了。

    要解决盐丁的事情,其实办法很简单,给钱就行了。可关键问题是没有多余的钱啊,盐运司、布政使司的钱也都是有预算的,今年的进项大部分都靠盐务收入撑着呢,再分出一部分钱给盐场,那其他地方的钱就不够用,除非大家都忍痛割私人腰包。

    私人腰包,谁愿意割呢?赵胖子不愿意,其他人也不愿意......

    这些年盐丁的收入越来越少,这是事实,闽中元也知道这样下去迟早要出问题,所以,有盐丁倒卖私盐,他也没有太较真,可即使这样,该来的事情还是会来。盐丁收入减少,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管事们贪钱,但更多的是跟盐商们要好处费。真正导致盐丁收入减少的根本原因,不是盐场管事,而是整个浙江官场资金布局造成的。

    曾经,闽中元也想做个堂堂正正的好官,一个为民做主,为国谋利的能臣。可自从来到浙江后,一件件的事情逼着他一点点变成今天的样子。

    简单点说,浙江有钱,可要钱的人也多,上边两京六部大员权贵要孝敬,下边盐商、织造商、茶叶商要赚钱,浙江官员们也要有好处拿。到处要钱,所以各大盐场的盐几乎有一半转成私盐官卖,得来的钱私用。由于明面上官盐收入减产,真正赚来的灰色收入首先要顾忌权贵以及商人官员,最后也剩不下什么,根本顾及不到盐丁。

    搞到最后,那就是明面上账目收入减少,灰色收入又没法顾及到盐丁,那最终结局是盐丁工钱收入减少。

    本来盐丁们收入就不多,可闹到最后,最倒霉的还是他们,明明一点好处没捞到,结果还要吃亏。

    闽中元也觉得对不住盐丁们,可他也没办法,权贵、商人、官员、盐丁,如果选择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那只能选择最弱势的盐丁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可当只能活下一部分人的时候,人们会毫不犹豫的杀羊吃肉。

    多年来,闽中元一直尽力压制局面,不让盐丁的问题爆发,可终究还是没能压住。当然,这跟苏立言有关系,可仔细说起来,苏立言并不是根本原因,他只是借机会推了一把而已,如果盐场没有问题,苏立言就算想下手也没有机会。

    如今问题摆在眼前,那么该怎么办?闽中元靠在椅背上,手指不断敲着桌面,“方大人,如果要补各大盐场的空额,需要多少银子?”

    “回闵大人,以前方某统计过,如果补足之前的空缺,大约需要二百六十万两白银.....”

    “二百六十万啊!我们现在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么?”闽中元神情严肃,他希望听到肯定的回答,可让他失望的是,方东离和王康同时摇了摇头。

    王康接口道:“闵大人,这可是二百六十万两白银,这真的很难,如果去年的话,要补,我们还能拿得出手。可是现在,海贸收入被掐死,我们直接损失了三百多万两的进项,可需要花钱的方面却省不得。这二百六十万两,我们可以补给各大盐场,可到时候两京六部还有商人们的钱......”

    “哎,也就是说补了这边就少了那边啊!”闽中元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了,可得到准确的答案后,依旧有些失落。

    这是一道选择题,又是一道不需要太多考虑的选择题。选择牺牲一部分,那依旧还是盐丁,恐怕让谁选都会这么选。低头想了想,闽中元沉声道:“诸位,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说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也不为过。盐场乃是盐务之根本,盐场若乱,盐务必乱,所以,必须把眼下的问题解决掉。于承恩,你现在和赵湖翁立刻出城,配合各部人马看好盐场,记住,一定要控制住局面,千万不要动手。”

    “不能动手?”于承恩有些发懵,不让动手,那该怎们跟盐腿子交流?

    闽中元懒得多解释,用强硬的语气命令道:“对,就是不要动手,现在盐丁们只是想要钱,我们需要安抚他们的情绪,让他们耐心等着,朝廷一定会把钱补给他们的。可要是动了手,群情激奋之下,可就控制不住局面了。”

    “哦,我懂了!”

    于承恩是不是真的懂了,没人知道,但于承恩自己觉得要做到这一点很难。

    于承恩和赵湖翁走后,闽中元看着屋中众人,轻声道:“眼下,我们必须共渡难关才行,方大人,你明天就想办法把那些商人们找过来,让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在这件事上,本官也会拿出四万两白银,还望大家不要吝啬!”

    方东离等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闽中元这是逼着大家掏腰包呢。以前没什么感觉,现在轮到自己掏腰包了,突然觉得无比肉疼。

    在闽中元的逼迫下,方东离咬着牙吐出四万两,于承泽拿了五万两,而王康则吐出三万两。闽中元心里闷哼一声,要说有钱,就属王康这个死太监最有钱,科这家伙居然如此抠门。王康也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了,他赶紧讪讪的拱了拱手。

    “诸位,你们是不知道王某的难处啊,之前刚刚置办了些良田,耗费不少,如今手中的钱也不多了啊!”

    于承泽脸都黑了,你麻痹啊,你一个死太监老是置办田产干嘛,身上不带把,连个香火都没有,弄这么多田产留着当墓地么?除了骂王康是变态有病,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王康了。

    王太监心里也挺不服气的,大家一个个知根知底,坐在屋里的哪个不是巨富,谁手上没有个几十万两白银?哦,你们一个个小打小闹,凭什么让我多拿,就因为我是太监,就因为我没有后代继承遗产?

    贪钱的时候,一个个不落人后,掏钱的时候一个个扣扣索索,闵大人表示很为难,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第二天,方东离把杭州的商人们召集起来,很快就提起了捐输的事情。盐商们还好说,织造商以及茶商们可就火大了,盐场有问题,三司资金不够用,你找我们卖茶叶卖布的干嘛?分钱的时候没想到我们,要钱的时候想到我们了。

第549章 流血与牺牲

    第549章流血与牺牲

    盐商们其实也挺不乐意的,以前多少捐输,可都记着账呢,浙江衙门一直说回补,可到现在才还了多少?账还没还清呢,又让我们掏钱。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盐商们掏钱掏的扣扣索索,茶商织造商闭口不言看热闹,方东离坐在主位上脸皮子一抖一抖的,场面十分尴尬。方东离磨了半天嘴皮子,最后只凑了三十多万,这些钱想要补多年来盐场的大窟窿,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方东离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拿刀逼着商人们捐钱吧。

    捐输,其实并非商人自愿的,有点朝廷强迫的意思,朝廷有需要,作为吃朝廷饭的官商们不出把子力气怎么行?商人们也认捐,因为捐输和普通捐款不一样,捐输多少,朝廷会想办法补回来,这叫有借有还。可惜,朝廷有朝廷的难处,捐输还款还了很少,这也导致江南商人们再听到“捐输”二字后,全都大皱眉头。

    商人们绝对有钱,苏立言在清晏楼弄到了六百多万两,这还是各地巨贾没有尽全力的情况下,如果拼尽全力凑出一千万两都不是问题。可轮到盐运司的时候,吭吭哧哧几十万两,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当然,如果海运司那边不能让商人们看到好处,那么以后再想找商人们凑钱,那可就难办了。

    海运司的问题还未可知,但盐运司的问题却迫在眉睫。过了未时,方东离就找到了闽中元,“闵大人,事情不好办啊,想来你也清楚,那些人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主,让他们费心尽力的帮忙,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今日凑出三十多万两白银,却是杯水车薪,这可如何是好?”

    “不掏钱?这些盐商在想什么呢?各大盐场的问题不解决,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难道他们以为没了那些盐腿子,依旧可以顺顺利利的提盐不成?”闽中元的神色极为难看,他实在想不通,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些盐商们不明白么?盐可不是凭空出现在盐场的,说难听点,没有那些盐腿子,盐商们自己去海岸边晒盐?

    方东离面露苦笑,他端着茶杯,手指敲了敲,“哎,闵大人,那些人一个个都不是傻子,哪会看不到这些问题呢?他们只是不觉得这次的事情有多严重而已。以前盐场的人也闹过事情,但每次都被压了下去,商人们也都习惯了,自然觉得没必要大惊小怪的,像往常一样,都指挥司派兵过去,再加上一些海椒帮一旁助阵,盐腿子们也就不敢闹腾了。说到底,是咱们以前对盐丁打压的太厉害了,商人们都已经失了畏惧之心。”

    闽中元不由自主抽了口冷气,他竟然把这茬给忘了。也不怪商人们这么想,以前盐丁们一闹腾,没几天就被打压下去,这次又有什么不同?还煞有介事的捐款,那可是二百多万两白银呢,谁愿意掏这个钱?

    可闽中元以及方东离等人很清楚,这次还真跟以往不同,以前浙江是布政使司、盐运司以及都指挥使司的天下,现在呢,浙江多了一个苏立言。整个浙江四个半封疆大吏,唯有苏立言这个家伙不是一条心的。盐场的幺蛾子就是苏立言推波助澜折腾起来的,这个时候还像以前一样强行镇压,这不是正中苏立言的下怀么?强行索要银两,也不是不行,但闽中元还做不出这种饮鸩止渴的蠢事。

    钱到用时方恨少,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饶是闽中元再聪明,面对缺钱的局面,也是一筹莫展。苏立言那人鬼精鬼精的,当初还不是因为缺钱愁的想上吊?

    靠在椅背上琢磨了好一会儿,闽中元终究是觉得造成眼下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还是财路被断了一条。浙江官商一体,下治万民,上通朝堂,靠的就是资金充足。一条财路是盐务织造和茶,另一条财路便是海贸。如果海贸这条路不被掐断,也不用这般发愁了。

    思来想去,闽中元还是觉得不能如此被动下去,“方大人,东海那边联系的怎么样了?如果我们能在短期内重新打开海路,也不用担心后边资金不够用的问题了。”

    “已经着人联系那边了,不过徐文定也看准了我们的难处,要吃掉我们五成的红利,现在还在谈着呢!”

    五成?闽中元嘴皮子发抖,如果不是刻意压制心中的怒火,他现在就破口大骂了。真是够贪心的,只是转手倒卖一下而已,就要吃掉五成的利润,那最后大多数好处都没海盗们吃掉了。

    看出闽中元心中生气,方东离放下茶杯,小声道:“闵大人,其实这很好理解,雪倾城被灭,海狮子投靠了海运司,现在东海一带剩下的就只有宋天王这一股势力了。最近海运司忙着内务,没时间清理东海,宋天王可以说是纵横东海无敌手,宋天王要是不点头,别人一袋粮食也别想运出海。而且,宋天王对咱们的态度一向不怎么好,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当初扶持雪倾城的时候,没少削弱宋天王的实力,现在咱们有求于他,他自然要借机报复一下的。”

    闽中元总算面色不虞的点了点头,“这一点,本官自然明白,但这个宋天王是怎么想的,他难道不明白么,现在我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等着海运司做大后,以后还有他好日子过?哼,以后他求我们的地方多了,他现在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哎,宋天王为什么会这样做,那下官就不得而知了,这个宋天王行事向来神秘,少有人能摸清他的想法。”

    “算了,尽快把事情谈下来吧,少吃点利润就少吃点,我们现在迫切需要宋天王帮忙开辟一条新的海路。只要海贸还能继续,就能暂时解了燃眉之急。”闽中元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银库的事情也要继续查,这事跟苏立言脱不了干系,如果能把那笔钱追回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杭州城里,闽中元等人为了弄到钱,可谓是绞尽脑汁,而此时坐镇海宁县的苏大人同样也不轻松。推泼助澜也好,添油加火也好,挑拨离间也好,反正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一场大戏已经拉开了帷幕,最后会以何种方式收场,那就不是他苏立言能控制得了的了。

    “三弟,盐官镇那边刚刚传来了消息,都指挥使司已经派兵进驻盐官镇,同来的还有于承恩。不过那些兵马表现的很克制,一直驻扎在盐官镇外边,并没有对盐场的人下手。”

    铁虎说完,苏瞻便捏着一根柳枝微微发怔。他希望双方能产生激烈的冲突,只有事情闹大,按察司才有充足的理由插手盐场事务。可同时,心中还隐隐有些不忍,一旦冲突,就必然会流血,最后会死伤多少人?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苏某人弄出来的。如果死伤一些人,那他苏某人也该承受良心的谴责。

    “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很残忍,心里竟然盼着盐场流血,盼着有些人去死”抬起头,苏瞻长叹一口气,眼中透着浓浓的愁绪。

    铁虎挠挠头,随后翘了翘嘴,“残忍?比起闽中元那些人来,三弟做的事情又怎么算得上残忍呢?当初雪倾城带人攻打温州,半路洗劫整个黄岩城,又有多少军民遭了毒手?虽然没有一点证据,可我们都很清楚,在江南一带,能够做雪倾城的幕后之主的,只有杭州城里的那些人。”

    “真要说残忍,也是那些人,他们才是真正的枉顾百姓死活,为了一己私利,可以什么都不顾及。现在盐场的事情,为兄是看在眼里的,虽说三弟的手段有些阴狠了些,可初衷是好的。流血,是必须的,那些盐丁想要得到该得的钱,又不想流血,那怎么可能呢?即使没有三弟使用手段,盐丁们依旧会跟上边的人起冲突的,流血不可避免,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而你,只是让时间点提前了一点罢了。”

    苏瞻有些诧异的看着铁虎,良久之后,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大哥,你什么时候这般会劝人了,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貌似挺有道理的。”

    “哈....瞧你说的,为兄一直跟在你身边,难道还不能有点长进了?三弟,为兄不是说大话,前不久,为兄刚把《诗经》看了一遍,觉得颇有益处。”

    “《诗经》?”苏瞻顿时就无语了,你一个天天喊打喊杀的粗汉,看什么《诗经》啊,陶冶情操?

    “得了,不管这些烂事了,尽人事听天命吧,不过,我总觉得杭州城那些人不会老老实实按照咱们的套路出牌的!”苏瞻的担忧也不是毫无理由,最近杭州城太平静了,这一点都不像闽中元的风格。

    “杭州城有大小姐盯着呢,咱们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吧!”铁虎倒是很想得开,“三弟,要不要咱们再派人去加把柴火,盐场那边太过平静了,也不是好事。”

    “不,让咱们的人按兵不动,什么都不要做。之前,咱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事情会怎么发展,就要看天意了。这个时候再插手,只会适得其反,都指挥司的人像疯狗一样盯着我们,就等找我们露出破绽呢。现在,只要我们按兵不动,都指挥司就别想抓住我们的把柄!”

    苏瞻明白一个道理,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忍得住。当你不知道该如何做的时候,那就什么都不要做,有些时候,做得越多,错的越多。铁虎觉得苏瞻有些太过谨慎了,但他也不会违逆苏瞻的意思。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铁虎和冷无涯已经服了这位义弟,二人对苏瞻的决定几乎是言听计从。

    盐官镇海宁盐场,最近钱塘大潮,前来观察第一潮的人不少,同样,在镇上待着无事可做的盐商也不少。这两天盐场罢工,一粒盐都提不出来,外边有都指挥司的兵马驻扎着,鬼知道这局面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整个盐官镇,除了观看钱塘大潮的游客心情不错外,其他人全都一脸阴郁,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盐官镇要出事。几千盐腿子闹腾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会出人命的。

    镇子外边,驻扎着两路人马,一路上都指挥司兵马,一路是三河帮和海椒帮的人。于承恩坐在营帐里,手上抓着根鸡腿,吃块鸡肉,然后喝口热酒。明明过得不错,但于承恩却一脸怒气,“这些盐腿子,简直是给脸不要脸,要不是闵大人严令不得伤人性命,老子早就让人把这群盐腿子打回去了。”

    赵湖翁闷头喝着酒,脸色红红的,“于二爷,话不能这么说,闵大人既然这么吩咐,肯定有他的道理吧。”

    “狗屁的道理,我看闵大人还有大哥他们,就是胆子变小,有些怕苏立言了!”于承恩无意之间,竟然说了一句大实话,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居然聪明了一回。

    赵湖翁咧着嘴角,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这叫什么话?吃了苏立言这么多亏之后,要是还不怕苏立言,那不是脑袋有坑么,我赵湖翁以前何等嚣张,现在一想到苏立言,便会头大如斗。唯有于二爷,还不把苏立言当回事儿。

    于承恩嚣张,自然有他嚣张的原因,当初齐木出事,本来于二爷是牵扯其中的,可最后又怎样,还不是好好地?以前苏立言动不了他于二爷,现在也依旧动不了。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名五大三粗的壮汉冲了进来,由于跑的太快,差点一头撞在案子上。

    于承恩放下鸡腿,抖着油乎乎的大手骂道:“老罗胖,你屎尿憋裤裆了,这么急吼吼的?”

    “二爷、赵爷,你们快出去看看吧,盐场的人又来闹事了!”

    “什么?”

    于承恩猛地站起身,满脸怒气,“这群盐腿子,老子不去找他们,他们竟然来找我了。”

    说着话,于承恩捡起旁边的大铁棒,甩着袖子出了屋。

第550章 事态升级

    第550章事态升级

    于承恩速度太快,赵湖翁反应有点慢,最后想拦都没拦住。m.www.uu234.net赵湖翁脑袋有点懵懵的,他有点想不明白了,最近盐丁一直在闹事,你于二爷这么激动干嘛?

    这段时间吃了不少亏,赵湖翁也已经学乖了,那个苏立言猴精猴精的,千万不要有把柄落他手里,否则以苏立言的能耐,要是不把人玩的掉一层皮不算完。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小心谨慎,可自己学乖了,为什么于二爷还没学乖?盐丁闹事,只要他们不动手不打人,你激动个啥呢?叹口气,赵湖翁赶紧跟了出去,他生怕于二爷把这里当成杭州城,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当时让于二爷一起来,好像是希望于二爷看着他赵某人的吧,怎么实施情况反过来了?来到外边向东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片乌压压的人群,盐丁们堵在路口上,人挨人人挤人,几乎将整条路都塞满了,他们高举着手,不断大喊着:“我们要吃饭,给我们钱,给我们钱.....”

    这口号.....当真是够直接的,要钱?谁不想要钱啊,关键是钱是这么容易要到手的?于承恩吐口唾沫,双臂一挥,大声吼道:“给我上,把这群盐腿子拦住,谁要是敢冲过来,给老子打,狠狠地打,打死算我的。”

    于承恩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这些年在整个浙江,他一直是这么做事的。哪怕脑袋里依旧想着闽中元的嘱咐,可习惯哪是说改就能改的?话一说完,于承恩就想起不能硬来了,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总不能再当场吞回去吧,他于二爷还要不要脸了?此时,于承恩神色阴鸷的站在路口中央,心里不断大鼓,盐腿子们一定要知难而退啊,要是盐腿子们不退继续来硬的,那他于二爷该咋办?是灰溜溜撤走,还是打死打伤几个?

    赵湖翁终究是来晚了,他听到于承恩的话之后,气的直跺脚,一头白毛随风飘舞,越飞越凌乱。于二爷啊,于二爷,盐腿子们现在已经被逼急眼了,你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是火上浇油么?

    果不其然,看到三河帮和海椒帮的恶痞拦住了路,他们当即就火大了。泥人还有三分血性呢,更何况是一群盐丁。上边不给盐丁活路,还不允许我们发表下意见了?一名五十多岁的男人撸着袖子,挥舞着小锄头,“兄弟们,冲过去,今天咱们就要一句准话,到底什么时候能把该拿到的钱拿到手,今天要是不得到一句准话,咱们就不回去了。”

    “对,不回去了,冲过去”盐丁们同仇敌忾,身后妻儿老小也不落后,一个个红着眼睛乱哄哄的往前冲,有的人手里拿着饭碗,一个个态度坚定的很。今天要是没个准话,大家就不走了,坐在地上要饭。上边天天说什么在准备银子,可到现在一两银子都没见到,这摆明了就是拖延时间呢。

    盐丁们有组织无纪律,冲起来像一群撒欢的羊,可胜在人多势众,海椒帮的人几乎是要一个人拦着三四个盐丁,这哪里拦得住,顾此失彼之下,防线很快就被冲了个七零八落。有几个倒霉蛋躲避不及,被带倒在地,随后就是无数只脚丫子踩上去,疼的嗷嗷直叫。

    疯了,疯了,盐腿子们居然敢不把他于二爷放在眼里。于承恩脸色有点挂不住,要是连这些盐腿子都压不住,那他于二爷岂不成了浙江的笑话了?

    “娘的,都冲上去,拦住他们,给老子打,打死这群不开眼的盐腿子!”许多恶痞就等着于承恩这句话呢,有了于二爷的咆哮,恶痞们攥着手中的木棒刀枪,不断地朝盐丁们招呼。冲在最前边的盐丁当即遭了毒手,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被木棒敲中脑袋,鲜血横流。

    鲜血流出,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恶痞们发泄着心中的暴虐之气,而盐丁们也被刺激的有些歇斯底里了。不让我们活,你们也别想好活。如今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活在死亡边缘上,现在还被恶痞们打。人一旦被逼到绝境,那就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一个中年人了将受伤的少年拖回去,搂着他急声问道:“三娃子,三娃子,你怎么样了?倒是说句话啊,你可别吓唬老叔,老叔经不起吓啊,三娃子......”

    任凭中年人如何喊,三娃子已经醒不过来了,旁边一名妇人伸手探了探三娃子的鼻息,随后一屁股跌坐在地,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当家的,三娃子没了....他没了......”

    中年人身子一颤,浑身散发出一丝戾气,放下三娃子的尸体,他站起身朝着恶痞们冲了过去,“你们这群天杀的,爷爷跟你们拼了.....兄弟们,跟他们拼了,反正怎么着都是个死.....”

    “拼了,打死这群狗娘养的”盐丁们怒吼一声,或许是因为三娃子的死,或许是因为对生的渴望,或许是因为绝境的压迫。这一刻,一直温顺如绵羊的盐丁,爆发出一股无穷的力量,他们怀着悲愤的心情,勇敢的冲了上去,一个倒下,另一个补上,前仆后继,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疼,哪怕流血死亡也在所不惜。

    绵羊突然变成一群恶狼,这让恶痞们没想到,同样也出乎于承恩的意料。以前,盐腿子们不是没闹过事情,但之前闹事,只要用上一些血腥手段,他们就会吓得缩回去,可是这次,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居然丝毫不退。

    到了此刻,要说不后悔,那是假的。可这个时候后悔也没有用了,双方战况加剧,不断有人倒下,乱糟糟的人群中,只要倒下,那就别想再站起来。最惨的还是海椒帮的人,只要倒在地上,立刻遭到七八个盐丁的围殴,被揍的是出气多进气少。

    赵湖翁恨不得一脚踹飞于承恩,这个于老二,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就半柱香时间不到,事情被他弄成了这种地步。赵湖翁没跟于承恩一样往前冲,这个时候冲上去,那不是送菜么?

    “大能子,你赶紧去穆将军那里,让他赶紧调兵过来,今日是无法善了了!”赵湖翁神色凝重,眉宇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闷。闵大人他们的意思,是好好安抚盐腿子,至少要拖延一段时间,可现在倒好,居然到了不得不调兵的地步。都指挥司的兵马一旦加入混战,那最后死伤多少,就真的不好说了。

    大能子听了赵湖翁的命令,一路跑的跟狗一样,穆柯所一听事态紧急,也顾不得闽中元的命令了。要是还犹豫不决,导致于二爷被盐腿子们弄死的话,那于将军盛怒之下还不得剁了他穆柯所?

    三千都指挥司兵马急速赶赴镇子南边,也就两盏茶功夫,就已经来到了盐丁的侧翼。盐丁们人多势众,可到底是一群为乌合之众,他们仗着人多欺负下海椒帮还行,可面对都指挥司的兵马,就有些无能为力了。

    冲突一旦开始,就已经超出掌控了。为了救出身陷混战中的于承恩,穆柯所只能选择速战速决,尽快将盐丁压下去。慢慢抬起手,穆柯所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之色,“弓箭手准备,对准最中央位置射两轮,其他人准备好冲上去,把这些作乱的盐丁赶回盐场。”

    两百多名士兵张弓搭箭,一声令下,箭矢抛飞,半空中如雨的黑点落下,大地上响起阵阵哀嚎。盐丁队伍除了青壮,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他们哪里挡得住突如其来的箭雨?仅仅第一轮箭雨,就有十几个人倒在了人群之中,冲在前边的盐丁们睚眦欲裂,他们没想到官兵居然这么狠,竟然直接用弓箭射。

    紧接着又是一轮箭雨,拥挤的人群根本无法躲避,箭雨之下,几乎箭无虚发,一名六七岁的小男孩直接被钉在地上。穆柯所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心中很不忍,他的良心深深的不安。可是,他穆柯所也没有办法,这些盐丁们闹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幕了。

    闹事?有没有想过是什么下场?在浙江这片地方,谁能撼动布政使司、盐运司和都指挥司?或许,苏立言算一个,可惜,盐丁们不是苏立言。

    顷刻之间,靠着悍勇之气奋力冲杀的盐丁们被打乱了,接下来他们只能一步步后退,一路上不断有人倒下。来的时候喊着口号,回去的时候遍地哀嚎,那条宽阔的道路也被染成了红色。

    这不是冲突,这是单方面的屠杀,好在,穆柯所除了一开始使用了雷霆手段外,接下来并没有痛下杀手,否则,这一路上会死多少人,真的不敢想象。

    盐丁们最终被困在了盐场之中,一场轰轰烈烈的示威,变成了一场惨剧。盐场中有无数人放声痛哭,一路上死了多少人?没法统计,只知道死了很多很多。天杀的朝廷,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留么?

    海宁盐场发生的惨剧,触动了其他盐场的盐丁,一时间各大盐场的盐丁各自武装了起来,他们死守着盐场,开始跟朝廷对峙起来。盐丁们觉得要不到钱的,既然这样,那就豁出去了,我们把盐场占了,朝廷想要盐,就用钱来买吧。抢占盐场是什么罪名?那是要抄家灭族的。

    可发生在海宁盐场的事情,让盐丁们知道了一个道理,什么罪名不罪名的,只是死法不一样而已。

    海宁县衙,苏瞻面色冰冷,眼神阴鸷可怕。自从得到海宁盐场的情报后,整颗心都沉了下去。一场冲突而已,居然死伤两百多人,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些人是因为他苏立言死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自己终究不是闽中元啊,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眼前的一切。

    “畜生,这群畜生,都疯了么?于承恩这个狗东西,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么?”终于,苏瞻大怒而起,狠狠地拍着桌子。砰砰的响声,震得所有人大气不敢喘。

    杜仲源叹声道:“立言,你又何必如此生气?于承恩此人一向如此,根本分不清轻重缓急。我们只是想着闹点冲突罢了,却没想到因为于承恩的原因,闹出这么大乱子。死伤这么多人,各大盐场的人恐怕不会跟朝廷谈了,他们现在霸占着盐场,这是豁出去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处理于承恩,也不是得到盐,而是如何处理这些闹事的盐丁。霸占盐场,朝廷是不可能容许这种情况存在的,这等同于造反。”

    苏瞻只是想借盐丁闹事,弄点冲突,然后以此为由插手金山盐场和海宁盐场罢了,可谁又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局面?眼下,盐丁霸占盐场,铁了心跟朝廷对峙,这种情况不是苏瞻想看到的,同样也不是闽中元想看到的。

    杭州布政使衙门,闽中元提着一根铁棍,狠狠地抽着院中的大槐树,一棍又一棍抽下去,树皮脱落,手心流血,但他依旧没有停下来。衙门里的人只敢远远看着,没人敢上前劝说一句。了解闽中元的人都知道,闵大人只有在极度郁闷,嫉妒愤怒的时候,才会选择这种方式发泄心中的郁闷之气。

    整整抽了半个时辰,直到累的胳膊再也用不上力气,闽中元才踉踉跄跄的朝后堂走去,推开门,留下一句话,“备轿,本官要去一趟按察司。还有,于将军,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于承恩一条命,你.....赶紧把他弄回来吧.....”

    于承泽面无表情的拱了拱手,当闽中元走进房间后,于承泽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要不是自己手握浙江兵权,恐怕闽中元盛怒之下就把二弟于承恩斩了。二弟这次犯的错太大了,大到连他这个做大哥的都不好意思求情说好话。

    本来守着盐官镇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可偏偏于二爷让事件升级到了无法掌控的地步。猪么?就算是一头猪,也不可能笨到这种地步啊。

    盐丁们霸占了盐场,这已经不是要钱的问题了,这是用盐场胁迫朝廷呢。堂堂江南鱼米之乡,富饶之地,居然出了这种事情,让京城里的大人物怎么想?

第551章 请给马吃草

    第551章请给马吃草

    盐场被盐丁霸占,不少管事们也被绑了起来,附近的巡检司也被搞得鸡飞狗跳。m.www.uu234.net眼下事态越来越严峻,严峻到苏瞻已经顾不上自己跟闽中元之间的争斗了,在保住盐场这件事情上,苏瞻和闽中元是一条心的。结束了议论后,苏瞻便带着人来到了关押魏汤逆的地方。

    当苏瞻去见魏汤逆的时候,杭州城内的闽中元穿戴整齐后,乘着一顶轿子来到了浙江按察司衙门。如无必要,闽中元不想来按察司衙门,官场上,一言一行,都有着不同的意义。或许,在普通人看来,这只是一次简简单单的串门,可落在官员商人眼里呢?

    作为浙江布政使,却亲自来到了按察司衙门,最重要的是现在按察使苏立言还不在杭州,如今整个按察司衙门能够说得上话的也只有那位张大小姐了。这种情况下,闵大人还是来了,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在长时间的争斗后,闵大人第一次放下了身段。闽中元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盐场的事情已经超出掌控范围了,局势糜烂下去的话,最终倒霉的还是他闽中元以及方东离等人。苏立言只是按察使,再加上兼任皇家海运使,就算担责任也只是很小一部分。这次有求于苏立言,不得不放下身段了。

    自从浙江八大盐场出了事情后,消息像风一样不胫而走,仅仅两天时间,苏州、江宁府、南直隶以及浙江、福建等地的盐价腾腾的往上涨。老百姓就把断盐,所以疯狂存盐,很多人拿出一年的积蓄去买盐,如此一来,盐价要是不涨那就见鬼了。而事实上,市面上流通的盐真的越来越少了。

    老百姓疯抢,而盐商们的盐越来越少,却又无法继续从盐场提盐,那最终的结果是盐价一个时辰一个样。巳时还是一个价,到了午时可能就翻了一倍。

    闽中元不敢想象,局势继续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江南的盐价已经涨成这样子,那江西以及湖广的盐价岂不是上了天?闽中元不怕盐丁闹事,他真正怕的是民怨沸腾。浙江这边真要是乱起来,他这个布政使首当其冲,躲都躲不开,到那个时候,谁也不会保他,因为保不住。

    来到按察司衙门后,就看到两个身穿捕服的男子一起走出来。闽中元轻轻地皱了下眉头,他认得这两个人,这二人不是杭州知府衙门的捕头孟喜和马鹏山么?孟喜和马鹏山可是何正文的人,以前汪旭和魏训煌也设法拉拢过,却没有成功。这二人来按察司做什么?难道是何正文有了新动作?

    自从齐木的事情后,杭州知府何正文就成了苏派的得力干将,这家伙迅速跟布政使衙门划清了界限。不过何正文从没做过什么事情,闽中元也没怎么将此人放在眼里。虽说何正文成了苏派的人,但知府衙门大部分权力在汪旭和魏训煌手中握着呢。

    来到门口,孟喜和马鹏山行了一礼,便自动让开了一条路,“闵大人,大小姐在西厅等着呢。”

    “嗯,张小姐知道本官要来?”闽中元问完话,就暗道一声愚蠢。以苏立言和张紫涵的能耐,布控整个杭州城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西厅,原来是六房户房的签押房,后来陶甑和颜枣相争,张紫涵暗中使了些手段,将财政大权收了回来。自那以后,张紫涵便将自己会客的地方放在了西厅。

    房中,两盏香茗冒着淡淡热气,闽中元推门而入,张紫涵抬头看了门口一眼,“闵大人来的挺快,茶水还未凉,快请坐吧。”

    闽中元嘴角抽了抽,同时心中一惊。真不愧是张家大小姐,这心思果然深不可测。来按察司衙门,只是临时决定的,整个布政使衙门都没人知道,就更别提提前报信了。可是,张紫涵却提前准备好了两杯茶,仿佛算到了他闽中元会来一般。

    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闽中元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两口,果然是不冷不热,温度适中。哎,苏立言找了个好女人啊,怪不得苏立言敢放心在外边折腾,有张大小姐这样的女子坐镇杭州城,苏立言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如果张大小姐解决不了的事情,那苏立言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

    二人面带微笑,气氛和谐,丝毫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闽中元并没有急着提正事,他说起以前的事情,颇有些唏嘘不已,聊起往事,仿佛回到了过去。早年间,闽中元曾在北直隶任职过一段时间,也曾受过张懋的恩惠,所以话里话外以张紫涵的长辈自居,一副一家人的样子。

    张紫涵不急不忙的答着话,还笑着喊了一句叔父,这让闽中元开怀大笑。二人有说有笑,宛若一对刚刚相认的叔侄。张紫涵越是如此和善,闽中元越是尴尬,仿佛所有的心思都被对方看透了,自己这番做作,就像一个小丑。

    苏立言难缠,张大小姐更难缠。踌躇片刻,闽中元终于将话引到正题上,“大小姐,盐场的事情想来你也听说了,现在盐丁们占着盐场,铁了心与朝廷对抗。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是盐务事关民生,关乎民间稳定,这才两天时间,各地盐价一个时辰一个样,单单浙江境内,盐价已经翻了十倍。民间已经是怨声载道,若是长时间断盐,必生祸乱啊。”

    闽中元面色焦急,带着忧愁之色,张紫涵缓缓点了点头,轻声道:“闵大人所言甚是,本小姐也有此担忧,所以此事必须尽快解决,宜早不宜迟。闵大人何不调集都指挥司兵马,进攻盐场?那些盐丁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似这些枉顾朝廷法度的暴民,就该以雷霆手段灭之,待都指挥司兵马一到,必然是秋风扫落叶,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与闽中元不同,张紫涵的脸上从始至终都带着淡淡的笑。闽中元听完后,眼睛差点没瞪出来,如果不是听得真真的,他都以为自己听岔了。

    神特么雷霆手段,神特么秋风扫落叶,要是事情这么容易解决,本官还要放下身段来这按察司衙门么?瞅见张紫涵嘴角的笑意,闽中元就觉得很不舒服。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张紫涵是故意说这些话恶心人的。剿灭盐丁,那是小菜一碟,问题是剿灭以后怎么办?

    盐场是干嘛?是用来产盐的,说到底,真正需要的是盐,如果盐丁死伤过重,那以后谁帮朝廷产盐?重新抓一群百姓当盐户?到时候又得起乱子,谁好好地愿意当盐户?盐场不会凭空产盐,全靠盐丁们呢,所以明明盐丁们狠狠打了朝廷的脸,可闽中元偏偏不敢痛下杀手。

    “咳咳,大小姐所言,倒不失一个办法,但也是无奈之举,若无必要,还是莫要采用如此手段。盐丁们闹事,也是生活所迫,他们也没想造反,所以还是采用一些柔和的手段比较好!”

    “嗯,闵大人心慈善良,心怀百姓,不愧是浙江最大的父母官,紫涵自愧不如。直接用兵不可取,那又该如何呢?”张紫涵虚心讨教道。

    闽中元咧着嘴角,神情越来越尴尬。右手习惯性地抬起来,却发现对面坐着的是张紫涵,不是布政使司的官员,在张紫涵面前可轮不到他闽中元指点江山。于是乎,右手停在半空,可有不好意思重新落下,最后,只好挠了挠脸颊。

    “哎,本官也想过了,盐丁们想要的无非是钱,只是数目太大,盐运司以及布政使司实在拿不出来。倒是苏大人这边,年后清晏楼商人们捐输不少,新月山那边还有金矿产出,短期内海运司资金充盈。如今事情紧迫,可否请苏大人先从海运司拆借一部分资金?只要能解决盐场的事情,本官及浙江所有百姓都会感念苏大人的善举。而且.....浙江要生出什么乱子,也不是苏大人想看到的局面吧?”

    张紫涵心中冷笑,说来说去,是看上海运司的钱了。说的倒是好听,浙江百姓感念恩德,感念有个什么用?其实具体情况如何,张紫涵看得透透的,无非是盐场的问题闹得太大,超出掌控,闽中元这些人处理不了,无法收场了,就拉着苏大人一起背黑锅。

    不过张紫涵也没法直接拒绝,正如闽中元所言,浙江生乱,是睡也不想看到的局面。海运司初建,舰队出航九州岛,现在还未返航呢,如果浙江闹什么乱子,对海运司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于公于私,都得跟闽中元暂时合作一把。可要让自己白白掏钱帮忙,那也是不可能的。

    蹙起眉头,思虑一番,张紫涵转头道:“闵大人,让苏大人帮忙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大家同为浙江父母官,就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不过盐场的事情,谁也不清楚,事情闹这么大,盐场那边的人要说没问题,谁信呢?所以,不管怎么样,有些人该处理还得处理,就是不知道闵大人是怎么想的。”

    闽中元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变了几变。有问题的人该不该处理?肯定该处理啊。可问题是苏立言要处理的人肯定不是有问题的人,他要处理的是布政使司以及盐运司的亲信,然后安插自己人,暗中掌控盐场。

    张紫涵话里话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白,帮忙没问题,但要把金山盐场和海宁盐场的控制权交出来,否则免谈。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想什么美事呢?

    其实来之前,闽中元就想到会付出什么代价了,而张紫涵要价也不过分。金山盐场和海宁盐场给苏立言,然后苏立言帮忙把盐场的乱子解决掉,仔细算起来,并不吃亏。心中已经接受了张紫涵的条件,可闽中元却一副为难之色,纠结了约有半盏茶功夫,方才点了点头。

    “既然要解决盐场的问题,那自然是有问题的人该处理就处理,若不是这些人作妖,盐场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原则上,本官是不会拦着的!”

    “如此便好,那事不宜迟,本小姐这就派人知会苏立言一声,让他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处理眼下的事情!”张紫涵慢慢起身,闽中元也不想多待,拱拱手便告辞而去。

    当迈出西厅屋门那一刻,那张愁容满面的脸突然舒展开,在阳光下就像一张盛开的花。闽中元笑了,笑容中带着点恶意。苏立言,你们以为手握海宁盐场和金山盐场,就可以畅通无阻的买卖盐了?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那盐务的水也不会深不见底了。呵呵,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张紫涵站在门口,看着闽中元一步步离开按察司。闽中元在笑,她也在笑,只是笑的原因却不一样。闽中元包藏祸心,这一点张紫涵一清二楚。两座盐场的掌控权,说让出来就让出来,是不是太痛快了点?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可闽中元也不想想,就算有什么阴谋诡计,又真的能难得住苏立言和她张紫涵么?

    不知何时,萧绮月领着冯子珊出现在张紫涵身后,她幽声道:“大小姐,这个闽中元没安好心呢,他一定不会让我们顺顺利利的卖盐的。”

    “当然,否则的话,他怎么肯轻易将两座盐场让出来?”张紫涵抿嘴一笑,满脸轻松,“自从插手盐务后,我们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先拿盐引,再拿引岸,最后是盐场,现在这三步最难的棋都走过来了,还怕后边的小麻烦?”

    张紫涵有着无穷的信心能笑到最后,因为闽中元那些人执着于盐务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海宁县民宅柴房内,一张方桌,四碟小菜,一壶酒,两只酒杯,然后两个人相对而坐。苏瞻背对着门口,魏汤逆正对房门。

第552章 各怀心机的合作

    第552章各怀心机的合作

    苏瞻面带忧愁,而魏汤逆则是满脸疑惑。m.www.uu234.net如今魏汤逆已经知道了苏瞻的身份,对面这个年轻人可是副按察使、皇家海运使苏大人,正因为知道苏瞻的身份,魏汤逆才疑惑不解。堂堂苏大人,跑到柴房里跟我一个私盐贩子喝酒聊天,怎么想都想不通。

    苏瞻自顾自的满上一杯酒,随后一饮而尽,看着对面的魏汤逆,突然摇了摇头。苏瞻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忧愁,连笑容都带着苦涩,“魏汤逆,你知道盐官镇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魏汤逆对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唯独放不下盐官镇,因为那里是他的家,他的家人还在海宁盐场呢。几乎不受控制的,他脱口问道:“盐官镇发生了什么事情?”魏汤逆真的很急,能让苏大人这般发愁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这些天一直被关在柴房内,对外边的事情一无所知。

    苏瞻放下酒杯,将都指挥司大军压境,盐丁与海椒帮流血冲突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当说到盐丁霸占盐场,与朝廷对峙后,魏汤逆放在桌子上的右胳膊不断发颤,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魏汤逆大字不识一箩筐,可是他也知道简单的冲突闹事跟霸占盐场完全是两个概念。似乎看透了魏汤逆的内心,苏瞻小声道:“魏汤逆,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么?”

    魏汤逆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苏瞻叹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会不知道?你是不敢想,不敢说吧?霸占盐场,知道这是什么性质么?这是在谋反,这是犯上作乱。占着盐场,盐场出不了盐,外边的盐价一个时辰一个样,到最后必出民乱。朝廷还能怎么办,对于这种霸占盐场,谋反作乱的人,绝不会有半点姑息,必然是派大军剿灭。”

    扑通,原来是魏汤逆身子剧烈的颤抖,从矮凳上跌了下来,他顾不得酸痛,跪倒在地,不断磕着头,“苏大人,求求你了,你帮帮他们吧,他们绝对不是真心要谋反,他们只是一群被逼的没有活路的人。求你了,苏大人,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求你,帮帮忙大家吧.....”

    “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之前本官找过你,若你那个时候答应帮忙,何至于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苏瞻面带怒色的看着魏汤逆。如果魏汤逆之前不畏惧盐运司,帮忙搞定海宁盐场,也不会有之后的乱子了。

    魏汤逆忙不迭的磕着头,“是小的错了,苏大人,求求你了,帮帮我们吧,只要能让大家熬过这一关,苏大人让小的做什么,小的就做什么。”

    “本官的吩咐,你可愿意听?”苏瞻站起身,俯视着魏汤逆。魏汤逆头也未抬,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听,一定听,大人,你需要小的做什么?”

    “你现在立刻回海宁盐场,到了盐场后,告诉那里的人,耐心等待,一天后,盐场拖欠的钱会一分不差的全都发到大家手中。如果驻扎在外边的官兵进逼盐场,不要反抗,如果再出什么乱子,就算是本官有通天之能,也保不住你们,你.....可听明白了?”

    “明白,听明白了,小的这就去盐场!”魏汤逆再次磕了几个头,慌慌张张的出了柴房。由于苏瞻早有吩咐,也没人拦着他。为了保证魏汤逆安然无恙的回到盐场,苏瞻还安排了四个锦衣卫护送他去盐官镇。

    如今的盐官镇处在一种紧张的氛围中,那种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盐官镇已经有多长时间没经历过兵灾了?算不清楚,只知道很久很久了。谁又能想到,冲突的来源竟然是支撑着整个镇子的海宁盐场。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魏汤逆回到了盐场,盐场的人看到魏汤逆后,顿时大喜过望,仿佛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一名身材健壮青年举着手里的铁锹,大声道:“魏哥,老天爷保佑你平安回来了,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官兵和海椒帮欺人太甚,咱们跟他们拼了。”

    “敖青,你闭嘴,到底是谁闹腾着抢占盐场的?你们知不知道占据盐场会是什么结果?之前无论我们怎么闹腾,朝廷方面都会忍着,顶多有些冲突,可抢占盐场,这是在造反啊。你们伸出脖子看看外边,都指挥司的兵马按兵不动,巡检司的人也撤了出去,他们在干嘛,他们在等援兵呢。不出两日,一定会有更多的兵马来剿灭我们,谋反啊,谋反啊.....”

    敖青脸色一滞,“魏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朝廷欺人太甚了,不给钱也就算了,还打死打伤我们那么多人,难道我们就忍气吞声?”

    魏汤逆握紧双拳,额头青筋暴涨,他也不忍再责怪这些耿直的盐丁。那个时候大家都在气头上,做出冲动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可现在事情做下了,就必须想办法解决掉。魏汤逆并没有忘记苏瞻的嘱托,他想了想,出声道:“敖青,你带人吩咐下去,让兄弟们守好盐场大门就行,不要招惹官兵。如果官兵主动逼过来,就把大门让出来!”

    “什么?这样怎么可以?这不是让大家坐以待毙,等着被朝廷官兵杀么?”敖青气的眉头大皱,“魏哥,你是怎么了?我发现你变了!”

    “闭嘴,老子既然这么说,自然有老子的道理,副按察使苏大人已经答应了,一天之内会把盐场亏钱的银子送到盐场。在这之前,我们绝对不能再闹事了,如果再出什么事情,谁也救不了我们。”

    “苏大人?”不少盐丁们听说过苏立言的名号,自从这位苏大人来到浙江后,可着实办了不少大事。听说前不久,这位苏大人还在海宁城跟几位浙江大员斗了一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敖青仰着脸,脸色极为难看,“魏哥,那个什么苏大人可信不可信?这话咱们听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上边的人就说发钱,可到最后还不是一钱银子都没看到?”

    “苏大人跟以前的官员不一样,魏某相信他,你们不需要相信苏大人,只需要相信我就行。我就问你们,你们信不信我?”魏汤逆迈步站在一张椅子上,居高临下,大声吼着。

    敖青等人面面相觑,他们自然信不过那个苏大人的,可是对魏汤逆,他们是非常了解的。这些年盐场大事小事都是魏汤逆领头,如果不是魏汤逆带头折腾,恐怕好多人都已经饿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敖青等人举手道:“魏哥,我们自然信你,那咱们就耐心等上一天时间,可万一到时候看不到钱......”

    “到时候要是看不到钱,不用你们说,我魏某人亲自带着你们跟官兵拼一把,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好,有魏哥这句话,我们就听你的!”敖青等人见魏汤逆这番话,便放下心来。其实敖青最担心的就是魏汤逆跟朝廷同流合污,他决定这几天一直跟着魏汤逆,以防有什么意外。

    海宁盐场内的盐丁开始往回缩,将外围的防御撤去。这番表现让驻扎在外边的官兵深感意外,赵湖翁和于承恩一直在附近盯着呢,看到所有的盐丁都回到了盐场,二人甚是意外。于承恩摸着脑门,看了看盐场方向,“这些盐腿子搞什么鬼,昨天还一副拼死拼活的架势,怎么今天主动缩回去了,这是怕了咱们?”

    赵湖翁少有的睨了于承恩一眼,第一次发现,于二爷是真的蠢,要不是有于承泽在上边撑着,就凭他于承恩的脑瓜子,能混到今天?赵湖翁可不觉得盐腿子们怕了,这些盐腿子连盐场都抢了下来,摆明了已经豁出去了,他们还会怕?

    “于二爷,我看我们还是再等等吧,估计是出了什么变故,估摸着杭州那边很快就有消息传来的!”这次真让赵湖翁说准了,半个时辰没过,一封信送到了都指挥司穆柯所手中。

    穆柯所没有忙着拆信,而是将于承恩和赵湖翁请了过来,三人一同拆阅,看了遍信上的内容。信是方东离亲笔所写,上边有着闽中元的吩咐。

    闽中元让驻扎在盐官镇外围的兵马等待一天时间,一天时间后,如果盐丁还没有交出盐场,便大举进攻。到时候,把所有责任往苏立言头上推。是苏立言安抚不成,才导致盐场血流成河。这样一来,其他盐场的恨意也全都会撒在苏立言身上。

    看完信,赵湖翁深深的呼了口气。怪不得盐腿子们退了回去,看来闵大人跟按察司那边商量好了。不过闵大人真的够狠的,万事留着后手,安抚成功,是共同努力的结果,安抚不成功,黑锅苏立言背。

    赵湖翁不会傻到破坏闽中元的计划,这可是干掉苏立言的好机会啊。这一刻,有点盼着盐丁们继续闹事了,闹得越大,到时候苏立言背的锅越大。穆柯所当即下命令道:“传令下去,所有人马在巡检司附近驻扎,一旦盐场有变,即刻进攻。”

    盐场事件,对闽中元是个机会,同样对苏瞻也是机会。此时在海宁城外,苏瞻正在送别铁虎和冷无涯,“大哥,此去盐官镇多加小心,盯着这些银子的可不少呢,有些人不希望我们将银子送到盐丁手中。”

    “三弟,你就放心吧,为兄跟你二哥一定安安全全的将银子送到盐场,就那群人,想跟咱们玩,还嫩着呢!”铁虎爽朗的笑了笑。

    银子是现成,当初从贼面具手中抢了银子后,并没有急着运走,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苏瞻其实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这些因子本来就是放在海宁盐场库房的,现在只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不过银子一出一进,便可以交到盐丁手中了。

    盐官镇,穆柯所等人死盯着海宁县方面的动静,运送银子的车队一出发,他们就派人紧紧地盯上了。穆柯所想的很简单,只要想方设法不让银子顺利进入盐场,那事情就成功了一半。最好能把银子抢过来,然后己方跑去做个大好人。这样既能安抚盐丁,还能把黑锅往苏立言头上甩。

    赵湖翁不会干坐着,在车队靠近盐官镇后,他便带着一队人离开了镇子。镇外官道,一支车队缓缓行驶着,铁虎手持短枪,打马走在最前方。

    铁虎神色平稳,丝毫不担心路上会出事,即使赵湖翁带着人堵住官道后,他依旧笑眯眯的停下来看着。赵湖翁脑袋有点大,为什么铁虎一点都不着急呢?

    “哈哈,铁将军,赵某在此恭候多时了,穆将军担心银车出什么岔子,特让赵某来迎一迎铁将军,不知银子可备妥当了?”说着话,赵湖翁迈步走了过来,大有开箱子检查检查的意思。

    铁虎撇了撇嘴,也没刻意拦着,任由赵湖翁去开箱子。当箱子打开那一刻,赵湖翁瞪圆了眼睛,差点没昏死过去。箱子里哪有银子啊,只见里边放着好几块大石头。

    这特么是一车一车的石头,哪有银子?赵湖翁黑着脸抬起头,“铁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铁某怎么做事,好需要你来管?检查完了吧,完事了赶紧让开路,我们还急着去盐场办正事呢!”说完话,铁虎使个眼色,旁边的冷无涯大手一挥,冷冷的说出两个字,“开拔。”

    十几个锦衣校尉冲上来,直接将赵湖翁推到了一旁,“赵白毛,你让让!”

    “......”

    神特么赵白毛!赵白毛是你们这些普通校尉能喊的?

    赵湖翁气得够呛,刚想吼两嗓子,前边的铁虎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收住马,回头笑眯眯的说了一句话。

    “我是猪,我叫赵湖翁!”

    “.....”

    赵湖翁的肺都快气炸了,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辈子最丢人的便是发生在三叶岭的事情。

    一听铁虎这话,赵湖翁就想起了那头脑袋上写着字的白皮大肥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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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牛锦衣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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