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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8章 邰正耀的醉意

    第658章邰正耀的醉意

    老杨头瞪大了眼睛,眼珠子突兀着,四肢不断打着哆嗦,牙齿咬着咯咯作响,“是她....是她.....她又来了.....鬼.....鬼啊.....”

    老杨头怕极了,他的声音已经无法连成串。何止是老杨头,就连萦袖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那真真热风吹在身上却仿佛有无数冰块砸过来。终于,铁虎忍不住了,他握紧刀柄,怒吼一声:“装神弄鬼的东西,看老子不砍了你.....都怕啥.....别怕.....砍死这鬼东西.....”

    铁虎刚想拔刀,苏瞻猛地按住了他的手,“大哥,别着急!”朝着龙王井方向吹个口哨,苏瞻大笑起来,“好了,聂翔,别装了,再装下去,真要被砍死了......”

    “聂翔?”铁虎以及冷无涯等人全都愣了愣神,扭头看了看,果然没看到聂翔。此时,龙王井附近的女人也转过了头,大步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喊着话,“铁爷,别急眼啊,都是苏长官安排的,兄弟我可是纯心要吓你们啊.....”

    走近之后,萦袖夺过一盏灯笼,绕着聂翔仔细看了看。只见聂翔穿着那件红色喜服,头上缠着从井里捞出来的黑布,那块黑布长长的拖在肩上,月光微弱,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头乌黑的头发。一瞬间,大多数人都明白了过来,就连老杨头都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呼,原来从始至终,龙王井附近就只有圆通和尚,那也老杨头看到的女子也是圆通和尚。当时圆通和尚应该是用黑布缠着后脑勺的伤口,月光微弱,被老杨头误认成女子。

    由此,也证明了苏瞻的推断无误,云家父女不是杀人凶手。当夜,云锦儿用石头砸了一下,只是导致了圆通短暂的昏迷,但是圆通很快就清醒过来。他受伤应该并不严重,就缠好伤口继续等着云员外,也好多勒索云员外一部分钱财。那夜老杨头走过龙王井后,除了杜三,还有另个一人来到了龙王井,而那个人才是杀死圆通和尚的真凶。

    抬起手,淡淡的月光下,苏瞻握着一截木棒,木棒有些尖锐,上边染着一点血,而这截木棒可能才是真正的杀人凶器。圆通和尚的尸体已经腐烂发臭,伤口无法进行细致的对比,但粗略看,跟这截木棒还是相符的。

    感受到萦袖等人身上传来的疑惑,苏瞻晃了晃手里的木棒,“你们仔细看看这截木棒,明显纤细,重量也太轻了,本官甚至怀疑,这玩意能不能一下子弄死圆通。一个男子,如果要杀人,会用这样的木棒做凶器么?”

    铁虎想了想,嗡声道:“如果是我要杀人,肯定首先想到的是刀剑等利器,如果没有的话,就地找凶器,那也是找大石块,大棍子,一下子能把人打趴下的那种。这种小木棒.....太不靠谱了,敢用这种小木棒做凶器的,要么是杀人如麻的凶徒,要么是一个毫无经验的家伙.....”

    “没错,兄长还忽略了一点,用这种小木棒做武器的,很可能是一名女子......而这个女人真正想杀的未必是圆通......而是喜服原来的主人,新娘子张然.....”

    铁虎等人猛然反应了过来,萦袖更是诧异道:“公子,你的意思是说凶手真正想杀的是张然?她将受伤的圆通误认成张然,圆通属于被误杀?”

    “嗯,很可能是这样的,你们仔细回忆下,刚刚可不光老杨头将聂翔误认成了女人,就连你们也是这个想法。据本官了解,张然本就身材高挑,跟寻常男子身高相当,那两天整个昌平县结婚的就只有费家。如果是你们,你们看到一个女子身穿喜服,还不在新房之内,你们会认为她是谁?”

    萦袖几乎脱口而出,“自然是认为那就是跟着王琛私奔的张然.....寻常新媳妇,谁会穿着喜服大半夜的来龙王井?”

    老杨头也跟着点了点头,可惜,他那晚根本没想这么多,现在想想,还真就这么回事儿。

    苏瞻将那截小木棒扔给小王,一步步朝着龙王井走去,慢慢陈述着,“那夜,发生了太多事情,都赶在了一起。王琛带着张然逃出费家,他们穿着喜服太过扎眼了,于是找个地方脱了喜服,换了一身普通衣服逃了出去。正好,那天杜三回家,发现了圆通和尚跟老婆胡秀儿幽会,杜三一怒之下提着斧子要砍人,圆通为了活命,没穿衣服逃了出来。或许是巧合,他碰到了王琛和张然扔在某处的喜服,为了遮羞,也顾不得是不是喜服了,圆通和尚穿上了喜服。”

    “按说,圆通该赶紧回寺庙,可他为人贪心,还放不下勒索云员外,便在龙王井等着。恰巧,云锦儿从此经过,看到了他,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拿起石头砸了他一下。惊慌失措的云锦儿以为把圆通砸死了,慌乱之下回到了家。可惜,他没想到圆通和尚没死,他不仅没死,盛怒之下,更放不下勒索云家了,说什么也要等着云中河过来。而云中河也真的来了,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没有死的圆通,借着这件事一定能勒索云员外一大笔钱。可是,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圆通作恶多端,终究遭到了报应,某个躲在暗处的女人,将他误认成张然,毫不犹豫的把他弄死了,而那个女人,杀完人之后,才发现杀错了人,惊慌之下,逃离了现场。正好,云员外带着云逸赶来了。圆通死了,他们以为是云锦儿杀的,根本没留意太多的细节,更没注意圆通和尚头上为何多了一块黑布,慌里慌张的把所有的东西扔到了井中!”

    蹲下身,抚摸着龙王井冰冷的边沿,苏瞻淡淡的说道:“所以.....我们要找的这个女人很可能跟费家有关,准确的说是跟费元庆有关。立刻派人去查,找出所有跟费元庆有关系的女人。另外,丫头,你心细,你亲自走一趟大牢,问问云中河,他那夜处理尸体的时候,圆通头上有没有缠着黑布?如果有....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苏瞻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那笑容说不出的坏。

    .......

    安静的庭院里,苏瞻手持一本书,可是心思却飘到了别处。萦袖静静地坐在旁边,柔声说着话,“公子,你推测的没错,那云中河仔细回忆了下,当时,圆通确实缠着黑布的。后来,婢子什么都没说,云中河就在牢中闹着翻供。相信,现在邰正耀已经快烦死了。”

    正如萦袖所说,邰正耀真的愁死了,同时也气的不行。自从萦袖去了一趟大牢,云中河突然要翻供,这跟之前的态度,仿佛换了一个人。之前认罪太多这么好,案情供述丝毫没问题,口供也没表示什么,怎么现在又要翻供了?

    夜已深,可邰正耀没能休息,他寒着脸坐在大牢中,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牢房里的云中河,“云中河,你为何要翻供?可是口供有什么问题?你要想清楚,口供你可是供认不讳,现在又要翻供,你当这是儿戏么?”

    “邰大人.....口供并无不妥,可如此说.....那是因为老夫以为那人是我杀的,可现在才发现不是啊.....”

    “你....云中河.....真是气死本官了”邰正耀无法跟云中河继续聊下去,甩甩袖子离开了大牢。看看头顶的月光,一脸的愁苦之色。如果平时,任凭云中河怎么翻供都不怕的,说难听点,用些手段,逼迫着云中河认罪也无不可。偏偏,苏立言在昌平县,在苏立言眼皮子底下玩这点鬼把戏,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主动制造把柄,送给苏立言,这种蠢事邰正耀还做不出来。

    苏立言啊苏立言,你到底想干嘛?这件案子难道还另藏玄机?风中,月光藏进了云层中,没有任何答案,只有心中的恐慌越来越深。

    一处幽静的宅院里,一名华服公子一杯一杯喝着酒。这名公子身材健壮,相貌不俗,尤其是脸上的刚毅之色,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他便是费家公子费元庆,此时,他的脸色臭臭的,眸子里透出一丝狠色。费元庆在昌平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大婚当夜,新娘子却跟别的男人跑了,此事成了昌平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他费元庆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昌平第一公子,彻底沦落成一个大笑话。

    饮尽一杯走,狠狠拍了下桌子,“张然这个贱女人,还有王琛,待本公子找到你们.....哼哼.....这口恶气,费某一定要如数奉还......”

    一名粉裙女子施施然的走来,她面若桃花,无比娇媚。从身后揽住费元庆,女子低声亲昵道:“表哥,你何必生这么大气,早就说那张然配不上你,你就是不听。”

    狐媚女子不是别人,她名叫赵晓,乃是费元庆的表妹。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非常深。费元庆的眉头挑了挑,伸手拍了拍赵晓的手背,“你又不是不知道,费家有些生意还要靠张家的路子,否则.....父亲也不可能安排这桩婚事.....可惜.....”

    “砰....轰隆.....”

    话还没说完,房门猛地被人踹开,一名壮汉大踏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罩甲校尉。费元庆几乎本能的大怒而起,将赵晓护在了身后,“你们是什么人,深更半夜,强闯民宅,是谁给你们的勇气?本公子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

    铁虎撇撇嘴,狠狠地瞪了费元庆一眼,“行了,费公子,你就别装腔作势了,告诉你也无妨,爷们乃是锦衣卫的人,有什么话,后边再说吧。哦,我们不是冲你来的,去....将赵晓拿下.....”

    赵晓娇媚的脸蛋瞬间惨白,她色厉内茬的叫了起来,“你们要干嘛?凭什么抓人,就算你们是锦衣卫,也不能胡乱抓人.....表哥救我啊.....”

    “赵晓,为什么抓你,想必你心里很清楚吧?你以为你杀了圆通和尚的事情,就真的没人知道么?记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赵晓的叫声戛然而止,反倒是费元庆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铁虎嘲笑道:“你们锦衣卫就是这样办事的?表妹杀圆通?真是个笑话.....锦衣卫?瞧瞧你们说的话,不可笑嘛?”

    铁虎挥挥手,让人将赵晓带了出去,随后不屑的看了费元庆一眼,“费公子,你觉得我们锦衣卫会做这种闹笑话的事情么?你这个表妹自然不可能杀圆通的,可要是他把圆通当成了张然呢?如果说她要杀张然,你觉得还可笑么?”

    “这....”费元庆的嗓子眼里仿佛被塞了什么东西,他觉得对方的很没道理,可偏偏又笑不出来。他突然反应过来,刚刚表妹的脸色似乎很不对。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难道,表妹真的错杀了圆通?

    赵晓并没被带到衙门,而是被带到了苏瞻所住的地方。看着眼前的女子,苏瞻苦笑着摇了摇头,“赵晓,你恐怕也很不甘心吧,平生第一次那么想杀一个人,却杀错了人。能告诉本官,当你看到躺在地上的不是张然,而是圆通和尚后,内心是什么样的么?”

    赵晓已经濒临崩溃,可她还是咬着粉唇摇着头,“大人.....不,奴家没杀人....没杀人.....”

    “哎,赵晓,你可能不知道本官是谁,本官叫苏瞻。本官从来不做那没把握的事情,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你觉得本官会随便抓人?”冷哼一声,萦袖将一个小包袱扔在了地上,包袱摊开,里边是一件长裙以及一双鞋子,只是鞋子和衣服上都有大大小小的血渍。

    “赵晓,解释一下吧,如果你没有杀人,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将这衣服和鞋子埋起来?还有,可否跟本官解释一下,你大半夜去龙王井做什么?亦或者,你真的以为,那夜就真的没人看到你去过那条长街?”

    当看到那件长裙和鞋子后,赵晓再也扛不住,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地,泪水不受自控的落了下来。一时间,房间里只有赵晓的哭声.....

第659章 扶你做妃子

    第659章扶你做妃子

    “呜呜呜.....为什么会这样?奴家只是不甘心.....为什么表哥娶得不是我,而是张然那个女人?张然居然还要那样对待表哥......她该死......可是.....奴家杀错人了......呜呜呜.....杀错人了....”

    杀错人了!苏瞻苦笑着叹了口气,赵晓确实杀错人了,可从某方面来说,她又没啥错人。

    总之,那夜,该死的人死了,不该死的人还活着,唯一一个倒霉鬼就是赵晓。赵晓是一个悲情的女人,她没想杀圆通,却为圆通之死背上了杀人罪。

    赵晓被带了下去,但苏瞻却没有急着就寝。一壶酒,几碟小菜,剩下的就是耐心的等待。

    子时将过,门外终于响起了小王的声音,“公子,邰大人来访!”

    苏瞻转头看了萦袖一眼,露出一丝轻松地笑容。邰正耀,终于还是来了啊。只要邰正耀肯来,那么一切都有的谈,反之,就只能鱼死网破。明日,一旦案情真相大肆张扬,邰正耀仕途自然到头,但严继攀也好不到哪里去,最重要的是还会影响到钟。

    邰正耀一脸颓废的走了进来,坐在对面后,什么也没说,先连饮了好几杯酒。今夜,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来见苏立言。他心里很清楚,今夜做出的决定会对自己带来什么影响。

    “苏大人,一桌酒菜,在此等待,你就这么确定下官会来?”

    苏瞻微微一笑,“不确定,但还是有很大把握的。昌平县之行可是一滩浑水,搞不好会淹死人的,但是邰大人还是来了。由此可见,邰大人不想碌碌无为的结束自己的仕途,你想搏一把,你不甘心。所以,苏某觉得,邰大人应该不愿意跟严继攀同归于尽的。严继攀固然跟着倒霉,但能不能牵连到钟老大人,可还两说呢,但你邰大人却铁定要倒霉。算来算去,你邰大人似乎都不算赢家。如果想要赢回这一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来找苏某,各退一步。”

    邰正耀展颜一笑,却满是苦涩,端着酒杯,眼中尽是迷茫,“苏大人,你知道么?当初你就任刑部郎中,接手浙江清吏司的时候,下官还跟亲朋好友谈论过。哈哈,这个苏立言虽然连中三元,乃是大明少有的才子。但在官场上,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浙江那摊浑水,去找死么?”

    “可惜,下官看错了,不光邰某人错了,内阁六部诸位大人都看走了眼,只有张公爷和陛下没看走眼!你到了浙江,根本没跟浙江官场正面对抗,偏偏还另辟蹊径,为朝廷弄来了钱。”

    “陛下最心急的不是浙江官场,而是朝廷没钱,内帑没钱,他这个皇帝当的憋屈。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如果,你没能弄来钱,陛下一定不会保你,你会完蛋。可要是弄钱,似乎又不可避免的跟浙江官场当地势力正面冲突,到最后你依旧会被浙江那些人搞得焦头烂额。”

    “结果,全错了,你没直接插手浙江事务,反而要开海,内阁六部所有人都被你搞晕了.....虽然内阁六部极力阻止开海,但实际上没人认为你能成功开海。开海要有庞大的舰队,要有数不清的资金,还要养人。你苏立言凭什么啊?你有钱吗?你有兵么?你有舰队么?你要能成功开海,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于是,内阁六部一边阻止你,一边暗地里等着看笑话.....”

    邰正耀又是一饮而尽,脸上有了一些红润,似乎是醉了,但是话却没有停下,“结果,你用实际行动证明,有些事情真的是事在人为。你没钱,可你有权,你敢卖官,大明朝这么多人,只有你敢聚拢一帮子商贾士绅当场卖官,也只有你做了这种事儿,还能平安无事的坐在高位。因为,你身后有太子和陛下,你身后有英国公府以及无数勋贵。”

    “苏大人聪明啊,你在卖官,偏偏没有做的太过分,你无论怎么折腾,只在锦衣卫内部折腾。这是内廷的事情,内阁六部再看不过眼,可就是拿你没办法。内廷那点破事,只要陛下和太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勋贵们不给压力,你就是稳如泰山。当时,多少人盼着你卖其他衙门的官,哪怕是县衙一个闲散职位,你就死定了,可你就是没有这么做。”

    “有钱了,还得有人,没人你什么都不是,皇家海运使?手里没人,那也是空架子,一堆臭狗屎.....咳咳.....可苏大人却将海盗以及畲族人收归己用.....这下不仅有了人,还有了现成的舰队.....然后就是更多的钱。身在大明,你苏大人就敢很多人不敢做的事情,一旦到了大明朝之外,还不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果然,皇家舰队洗劫九州岛,带来了让人震惊的财富!”

    “于是,朝廷有钱了,也没有动浙江那些人的私人利益。燃眉之急解决了,就算陛下觉得你取巧,但依旧不会说什么,因为做事永远能把握住重点。那看似胡作非为,胆大包天,可每件事都是深谋远虑,给自己留了足够多的后路.....”

    邰正耀嘴角一点唾液,看样子是真的喝醉了。苏瞻捏着酒杯,依旧淡淡的笑着,“邰大人将苏某一通夸.....可是说这么多.....所以呢?”

    邰正耀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苦笑,酒杯也放在了桌子上,“咳咳....所以....下官觉得身在六部,不如跟着苏大人更有前途.....以后下官愿听苏大人教诲,也能好好尽忠朝廷,效忠陛下....”

    苏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他慢慢站起身,冷冷的盯着邰正耀,仿佛要将邰正耀看穿一般。邰正耀只觉得后背满是冷汗,似乎整个人是透明的,毫无秘密可言。

    良久之后,苏瞻嘴角一撇,“邰大人,苏某这个人从来不在乎别人说了什么,只在乎别人做了什么。希望.....邰大人将苏某的话记在心里,至于圆通的案子,明天就会公之于众,此案是邰大人和严知县共同努力而破,与苏某毫无关系!”

    邰正耀站起身,慢慢后退了几步,然后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下官谢过苏大人.....苏大人的话,下官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子时中旬,邰正耀离开了,苏瞻也彻底松了口气。对于邰正耀的投靠,他并不太放在心上,就怕邰正耀豁出去来一个两败俱伤,所幸,这点担心随着邰正耀的到来烟消云散。

    次日,一早,整个昌平县被震动了。圆通被杀案迎来了大反转,杀死圆通的真凶不是杜三,也不是云中河,而是费家公子的表妹赵晓。看到跪在大堂上的赵晓,许多人依旧无法跟圆通的死联系在一起。可是随着案件详情被一点点公布出来,大家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不得不说此案真的够曲折的,就跟戏台子上的戏一样,就算是戏估计也没法设计的如此离奇曲折。与此同时,百姓们不断痛骂圆通和尚,没人同情这个花和尚,此人该死,就算死上一百遍都不解恨。当然,杜三的媳妇胡秀儿也被万人唾弃,杜三将胡秀儿休了后,胡秀儿逃离了昌平,她已经没脸在昌平继续待下去了。

    至于王琛和张然,已经没人在意这两个人去了哪里。有些人希望找到这两个人,不管如何,这俩人也要承担一部分罪过的,也有些人希望这两个人一辈子不被人找到,能幸幸福福的生活在一起。另一边,云锦儿和圆通的事情也成了秘密,似乎没人关心圆通为什么要勒索云家,大家也相信了云中河偷女人的说法。

    圆通一案,在昌平县反响很大,但朝堂上的反响更大。内阁六部准备好了一整套计划,就等着对钟发起弹劾了,可折子和公文送来之后,所有的计划宣布胎死腹中。严继攀和邰正耀一开始都犯了错,可他们最后联合破案,抓到了真凶,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公文和折子是这样写的,但又有几个人信呢?苏立言,肯定是这个人做了些什么,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昌平县衙,一场风波,最后皆大欢喜,邰正耀为了避嫌早早地回了京城。不过苏瞻却没着急回去,而是留在后衙跟严继攀举杯相庆。经过这次教训后,严继攀也多张了不少心眼,以后办案子必然更加细致。不过查案缉凶,真的需要一定天分的。

    酒过三巡,萦袖来到门口招了招手,苏瞻找个理由离开了酒桌,来到一个角落里,才小声道:“怎么?什么事儿还要悄悄地?”

    “公子,有个人要见你!”萦袖拍拍手,灌木丛中走出一个年轻男子。男子相貌清秀,面白无须。仔细观察了一番,苏瞻还是纳闷得很,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啊。

    男子没有多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苏大人,小的是坤宁宫的人!”

    苏瞻心头一惊,伸手接过了信。坤宁宫?原来是张皇后身边的小太监,怪不得长得如此清秀,如同一个女子。

    拆开信阅读了一番,苏瞻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将信收起来,他急切道:“丫头,备马,通知一声,我们即刻回京!”

    半个时辰后,铁虎就带着十几名锦衣卫,护着苏瞻离开了昌平城。苏瞻说走就走,非常着急,直到离开昌平城,萦袖才有时间询问是怎么回事儿,“公子,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可是皇后娘娘那有什么问题?”

    苏瞻苦笑着摇了摇头,张皇后身体康健,也不爱折腾,除了包庇下家里那几个亲戚,她还能出什么事儿?放慢一些速度,满脸愁哭道:“真要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事儿,倒好说了,哎,是朱老三又闹幺蛾子了,皇后娘娘不知如何是好,让我赶紧回去商量下对策。”

    “咦?这才几天?陛下身子骨也是越来越差,太子殿下这个节骨眼上又搞什么事情?”提起朱厚照,萦袖就有点理解苏瞻了。这位太子简直就是个奇葩,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好像总会在平淡中给你来点惊吓,也不知道这次他又想干嘛。

    苏瞻翻了翻白眼,肩头耷拉下来,“谁知道他那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昨天跑到张皇后屋里提了一嘴,说是想提郑婕妤为妃.....皇后娘娘也没当场拒绝,说是考虑考虑!这不,皇后娘娘想办法拖着太子,让我赶紧回去想对策。朱老三这家伙.....想一出是一出,耳根子还软,八成又是哪个狗东西对他说了些什么。”

    萦袖一脸发愣,实在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回事儿。朱太子也不想想,要是能提不早就提了?可是到现在郑夫人依旧只是郑婕妤,还是朱厚照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当皇帝了,翅膀硬了,可以让自己亲娘的地位往上提一提了?真是服了朱厚照了,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怪张皇后着急,这事儿可没看上去那么简单。一路上,再未多言,一行人快马加鞭,临近戌时方才回到京城。一进京城,顾不得回家,苏瞻对聂翔等人吩咐道:“此事儿不要假手他人,你们亲自给我去查,看看到底是谁在太子耳边耍心眼子,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急匆匆的回到府上,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凌凯峰就赶了过来。此时凌凯峰一脸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苏老弟,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可一直在等着你呢,一听说你回来了,就赶紧过来了。你让聂翔他们去查了吧?其实不用那么麻烦,这事儿是刘瑾提出来的。”

    “嗯?刘瑾?这个老刘脑袋进水了?他怎么突然提起这茬了?”苏瞻大皱眉头。刘瑾可是非常了解朱厚照的,太子重情重义,一直觉得亏钱亲生母亲,刘瑾提这么一嘴,简直是说到了朱厚照的心坎上。

    “不对啊,刘瑾脑瓜子有这么灵活?他要是有这个心,早就提这茬了,怎么就突然关心起郑婕妤来了?嘿,八成是有人给刘瑾出馊主意吧?”

第660章 家世即国事

    第660章家世即国事

    凌凯峰眉头一挑,一脸佩服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苏老弟,你猜的没错,有一个人最近去见过刘瑾,说起来,此人跟苏老弟还算是同科之谊,他就是庶吉士严嵩!”

    “严嵩?”苏瞻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把这位主给忘了?

    严嵩野心勃勃,偏偏又心思缜密,聪明过人,这种人会平白无故的跟刘瑾勾搭上?严嵩刚入翰林院任庶吉士,正是年轻气盛爱惜羽毛的时候,他现在可是非常重视士林名声的。像他这样的人,突然去找刘瑾,是不是太奇怪了?

    哎,严嵩这是在给内阁六部做先锋官啊,而刘瑾稀里糊涂的被人当枪使了。

    刘瑾啊刘瑾,一肚子小聪明,永远只能看到眼前一步棋。三步之外两眼一抹黑,做决定全靠蒙。真想一道坎了刘瑾,这家伙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刘瑾如果知道自己这个建议会带来什么后果,恐怕也一定会后悔的吧?虽然内廷有些矛盾,但至少目前为止,大家的目的还是一致的,都想让朱厚照的地位变得更稳固。

    不久之后,聂翔也回来了,他调查到的情况跟凌凯峰所言相差不多。聂翔寒着脸,也没有避讳凌凯峰,沉声道:“苏长官,现在该怎么做?要不要标下带人把严嵩控制起来?”

    苏瞻蹙紧眉头,仔细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聂翔的提议。这个时候把严嵩抓起来又有什么意义?严嵩不过是想借这件事情冒头罢了,于是有意替内阁六部做了个先锋官。严嵩此人有野心,但绝对不是蠢货,做这种事情,对他可未必有什么好处。内阁用的把戏,能瞒得过朱厚照,能骗得了张皇后,但绝对骗不过紫禁城里的朱佑樘。同样,他苏某人能看破的局,张懋这些人同样也能看破。事情过后,严嵩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么?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吉士,内阁六部那些大人物,又会为了保住一个庶吉士而付出多少筹码?

    严嵩会看不到事情背后的隐患?如果他真是一个如此短视之人,还能在历史浪潮中翻云覆雨?严嵩,果然是个聪明人啊,他甘愿做先锋官,未必是想在内阁六部冒头,或许他真正的目的是走进别人的视野。

    “先不要管严嵩,一个严嵩而已,成不了气候。派人盯紧武城卫郑旺,如果这个老家伙再敢起什么歪心思,哼哼.....另外,我要悄悄地进宫一趟,可以安排么?”

    苏瞻有自己的担忧,至少目前来看,严嵩根本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在郑旺身上,作为朱厚照的外公,郑金莲的父亲,变数却是最大的。只要有一定的利益,这个蠢货保不齐会成为别人的棋子,狠狠地咬自家闺女和外孙一口。而且,这一口,还有可能非常致命。

    此时此刻,苏瞻需要去见一见张皇后,必须先安抚好张皇后的情绪才行。万一张皇后真起了不满,对朱厚照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房间里,凌凯峰想了想,低声道:“明日是朝会,到时候值守大明门的人是我们的人,把你悄悄地弄进皇宫不是问题。不过....苏老弟,你要进宫,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去,需要这样么?”

    “凌大哥,你有所不知,眼下陛下的身子骨.....哎,这件事儿还是瞒着他比较好,张皇后也是出于这个想法,才悄悄地派人去昌平将我喊回来。否则的话,她只需要将事情扔给陛下就好了!”

    苏瞻也是很无奈,就朱佑樘的情况,多活一天就多赚一天。朱佑樘在龙椅上每多扛一天,对朱厚照以及他苏某人就多一点好处。

    第二天,风有些大,天空乌云滚滚,太阳躲进云层之中久久不肯出来。抬起头,苏瞻的心情也如这天气一般,明明快要下雨了,风也很大,可周身却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气息,有一种莫名的烦闷感。今天,一身太监服饰,跟在一队锦衣卫士兵身后,一步步来到坤宁宫。

    坤宁宫中,看到一身太监服饰的苏瞻,张皇后也露出赞许的神色。让苏瞻坐下来后,张皇后一脸焦虑道:“立言,总算你贴心,知道这事儿要瞒着陛下。最近几天,陛下的身子骨....本宫真的怕.....有些事情能瞒着就瞒着,还是别刺激他了。”

    “皇后娘娘心中担忧,立言心中明白,可是.....有些事情我怕想瞒也未必瞒得住,因为,太子殿下也是身在局中而不知。我们想瞒着,有些人却未必让我们如愿.....树欲静而风不止,皇后娘娘还是要早做准备。或许.....”

    话未说完,宫外突然雷声滚滚,闪电划过。闷雷声经久不停,伴着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终于下雨了啊,可风声却是越来越大了,不知道这场暴雨会持续多久。

    张皇后就是一个普通女子,她没有太深的心机,更没有长远的视野。可在宫里待了几十年,很多事情看多了,也能有些感觉。听了苏瞻的话,她的脸色也变得更加凝重了。双手越攥越紧,不知何时,手心已经满是汗水。是的,张皇后此刻居然涌上一丝惧意。

    自己的夫君随时都可能驾鹤西去,自己养的儿子可能跟自己闹崩,这一刻,她是如此的无助和害怕。微微垂着头,良久之后,她抬起了头,“本宫现在该怎么做?”

    “皇后娘娘,外边的事情,你无能为力,就算是立言,也是一样。但是,内宫的事情,依旧是皇后娘娘说了算的。如果娘娘信得过立言,如果娘娘还想和太子像以前一样和睦,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做....静静地等着,静静地看着。”

    “什么都不做?看着?等着?”张皇后喃喃自语,脸上满是犹豫。什么都不做,真的可以么?最终还是苏瞻那句话打动了她,她不想失去儿子朱厚照,已经马上就要失去丈夫了,再失去儿子的话,那她以后还能依靠谁?这座皇宫,失去了依靠,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看到张皇后勉为其难的点头后,苏瞻终于松了口气。张皇后这边安抚好了,剩下的就是朱厚照那边了。

    屋外大雨磅礴,狂风如刀,苏瞻头戴斗笠,朝着张皇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后,义无反顾的走进了雨中。走在狂风暴雨中,这片天地如此浩大,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如何不甘,真正能影响到却很少。明知道内阁六部的脚步一步步往前走着,却阻止不了。

    东宫,朱厚照站在窗口,有些茫然的看着外边的雨水。他是一个开朗的人,从出生到现在,似乎没什么事情能让他发愁,他也从来没觉得什么事情能困住自己。他叫朱厚照,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国君,可唯一觉得无力又无奈的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郑婕妤。

    这两天,心情很差,一开始的时候,决心是那么的强烈,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坤宁宫。可回来后,竟然犹豫了,就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道闪电划过,预示着又一朵乌云滚滚而来。朦胧的大雨中,一个身影慢慢出现在视野内,他弯着腰,低着头,可朱厚照还是认出来了。

    快步走到门口,伸手拉开房门,朱厚照诧异道:“大哥,你不是去昌平了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有什么急事,非要冒着这么大雨过来?”

    摘下斗笠,甩了甩身上的水,苏瞻随手关上了门。喝口热茶,感觉身子舒服一些后,方才开口,“三弟,为兄刚从皇后娘娘那过来,为何急着过来,想必你心里很清楚。”

    朱厚照轻轻地点了点头,“大哥....小弟有错么?那可是我的生母,难道我这辈子都不能认她?”

    盯着朱厚照的双眼,突然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这个笑容让朱厚照心情更加烦闷,涌起一股火气,“大哥,你笑什么?难道小弟说的有错?”

    “错....大错特错?三弟,为兄问你一句,你没和郑婕妤相认么?还是皇后娘娘拦着你跟郑婕妤见面了?”苏瞻依旧不屑的笑着,“不,都没有,郑婕妤与你相认了,皇后娘娘也从来没阻拦过。可你还是不高兴,你只是心中不忿,生出了心魔。不是你不能认郑婕妤,而是你想让全天下的人认同郑婕妤的身份,让她光明正大的当你的母亲。你只是觉得亏钱了她,你不开心.....”

    随着苏瞻一字一句说出来,朱厚照呆住了。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苏瞻说的却是实话。或许也只有苏瞻,才敢这样说大实话了吧!

    朱厚照漠然不语,一张脸臭臭的。苏瞻并没有太在意,他站起身,缓缓来到窗口,看着窗外雨幕,略带感慨道:“三弟,这番话,很多人都能看得透,但很少有人说出来,因为会惹你不高兴。你不高兴,那说话的人就会倒霉。你现在还只是太子,等你成了皇帝,敢说实话惹你不开心的人会越来越少。或许,有那么一天,当你高高在上,让人无法触及的时候,连我也不敢对你说实话....”

    朱厚照站在苏瞻身旁,同样若有所思的看着外边的雨幕,“大哥,我是不是真的错了,错在了哪里?”

    “三弟,你以为你在做正确的事情,可你从来没问过皇后娘娘的意见,也没有问过郑夫人。这些还都是次要的,因为皇后娘娘和郑夫人都爱着你,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他们都会原谅你,宠着你,继续爱着你。可是,其他人的?你永远不要忘了,你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你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对未来朝堂产生影响!”

    “当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郑夫人成为妃子,陛下几十年的名声将沦为笑柄。这同样并不重要,说句难听的,陛下一旦西去,名声还重要么?可最要命的是,在天下人的眼中,你的生母从皇后娘娘变成了郑夫人。”

    朱厚照依旧两眼茫然,将手伸出窗外,任由雨水落在手心上,“这.....这又如何?”

    苏瞻叹口气,朱厚照还是太年轻啊,他就算再聪明,终究没有经历过太多的阴谋诡计,尤其是朝堂权力旋涡。拍拍朱厚照的额肩膀,苏瞻轻声道:“三弟,你还记得天津卫徐家班的事情么?当时如果没有破获案子,找到真相,强行把你带走,你说会是什么结果?如此一来,不管真相如何,在大多数人心里,你已经是杀人凶手了,事后再多的调查不过是为了包庇你而已。”

    “谣言如刀,众口铄金。现在也是一样,你的生母从皇后娘娘变成了郑夫人,表面上看似没太多区别和影响,可变化大了。郑夫人以前很少出现在众人视野内,别说别人,就算是陛下,一年又能见郑婕妤几次?郑婕妤久居深宫,无人问津,难保不会寂寞,她除了陛下,若是还有其他男人,有什么奇怪的么?如果,郑婕妤有别的男人,谁又能保证你就一定是陛下的骨血?”

    朱厚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渐渐地,他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拍了一下窗棱,大吼道:“够了,你别说了.....你在胡说八道.....你胡说....娘不是那种人.....她......”

    苏瞻冷冷一笑,并没有任何的畏惧,一双眼睛迎着朱厚照,“怎么,这就受不了了?这就生气了?我是在胡说八道,我知道我在胡说,你也知道,可是宫外芸芸众生呢?就像天津卫徐家班谋杀案,当时如果没有迅速查出真相,你认为天下人会怎么看你?”

    “你永远不要忘记,你是国之储君,大明未来的皇帝。你但凡有一点不妥,就会成为别人攻讦你的武器,尤其是血统,这方面但凡出现一丁点不确定性,那后果.....你会想不到?你刚刚说我胡说八道,是的,是胡说八道,可又不全是,如果你还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随性而为,这事情终究会发生的。这是一个泥坑,你弟一脚踩进去,接下来主动权就交给别人了。”

第661章 遗言

    第661章遗言

    朱厚照浑身颤抖,血统的重要性,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呢?皇位继承上,哪怕有一点不确定性,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拉下马。大明朝血统纯正的王太多了,为什么让一个血统不纯正人登基?一旦郑夫人的身份被摆在明面上,就有人会对郑夫人下手。

    终于,朱厚照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踉踉跄跄的后退着,最后坐在了凳子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怪不得父皇说我太年轻,太天真.....”

    看到朱厚照落魄的样子,苏瞻坐在对面,轻声道:“三弟,还记得之前郑旺来京城闹事的时候么?陛下送我一句话,家和万事兴,现在我转送给你。皇家,没有纯粹的家事,家事即国事。你在做这件事情前,为什么不问问郑夫人的想法?”

    “三弟,诺大的皇宫,能信任的人并不多,至少目前,真正爱着你的人,除了陛下,就只剩下皇后娘娘和郑夫人了!”

    苏瞻重新站起身,带上了那顶还湿漉漉的斗笠。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事情就看朱厚照怎么做了。苏瞻一步步朝门口走去,朱厚照也慢慢抬起了头,“大哥.....我们能做一辈子的兄弟么?因为.....我希望你以后能还能对我说实话....”

    “一辈子的兄弟?”苏瞻戴上斗笠,嘴角一丝笑容,“三弟,这些谁也不能保证,若是有保证,那都是假的。总有一天,我们会走上各自的路途,做认为对的事情。若是保证,为兄唯一能保证的是,我永远不会谋反,不会抢你的江山,如果哪一天,我让你害怕了,那么请你容许我归乡回家。你知道的....我是个俗人,贪财好色又怕死,什么争天下夺权力,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当官,我肯定要贪污受贿,一定是个大贪官,若是你哪一天受不了了,请对我说....”

    苏瞻打开门,迈步走了出去。不知为何,看着他的背影,朱厚照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苏瞻和朱厚照各有各的想法,不过此刻,他没谁也没有预料到太和殿上正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这场战争的结果就是流血。

    大雨滂沱,哗啦啦的雨声没有停歇的迹象,朱厚照在屋中坐了好一会儿,方才坚定地走向门外,“刘瑾,刘瑾,把雨披拿来,孤要进宫!”

    东宫与皇宫一墙之隔,但路并不短,雨下的这么大,就算有雨披,估计也要被淋成落汤鸡。刘瑾从偏房走出来,一手抖着雨披,一边劝道:“殿下,要不等雨停了再去吧,眼下又没什么急事,干嘛这个时候进宫?”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以后少耍点小心眼子”拿过雨披,朱厚照神色不善的瞪了刘瑾一眼。不等刘瑾反应过来,他已经穿上雨披走进大雨之中,谷大用等人赶紧跟了上去。看着朱厚照模糊的背影,刘瑾有点发懵,殿下怎么突然态度变得这么差?苏立言那家伙跟殿下说了什么?

    来到皇宫,朱厚照没有直接去坤宁宫,而是来到了北边的十香殿。自从离开西宫后,郑金莲就一直住在十香殿。十香殿并不奢华,郑金莲也习惯了清淡的日子,所以整个十香殿除了她,就只有两个婢女了。今日大雨,哪里也去不了,郑金莲便拉着两个小宫女包着饺子。突然房门被推开,本能的往门口看了看,见朱厚照进屋,三个女人都是一惊。郑金莲放下手里的活,取过毛巾一脸关心的替朱厚照擦拭着脸上的水渍。

    “我儿,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外边下这么大的雨,你不要命了?”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朱厚照却并没有生气,反而心里有些暖意。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对两名小宫女笑道,“你们先去别处忙着,孤与夫人说几句话。”

    两名小宫女行了一礼,乖巧的去了别屋。当房中只剩下两个人,朱厚照让郑金莲坐在位子上,半跪于地,认真道:“娘,孩儿这几天一直琢磨一件事儿,孩儿想让你做妃子,这样等孩儿继位后,你就是太妃。娘,你愿意吗?”

    听着朱厚照的话,郑金莲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成呆滞,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朱厚照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的心中没有惊喜,只有惊吓。在皇宫生活了十几年,看过太多的事情了,很多事情是朱厚照永远都无法感受到的。握紧朱厚照的手,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我的儿,你错了啊,娘不要这些,娘这辈子只想平平静静的陪着你,看着你。你看,现在不是挺好的么?不用在意那么些尔虞我诈,吃喝随心,闲暇下来陪皇后娘娘说说话。真要是做什么太妃,这就是把娘放在火架子上烤啊,这不是娘想要的生活。”

    “难道,我真的错了么?”朱厚照微微垂下头,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悔意。其实,现在不是挺好的么?有两个爱着自己的母亲,家庭和睦,其他人都很高兴,为什么就自己不甘心呢?

    房间里,一对母子促膝长谈,足有一刻钟方才停下来。朱厚照没有急着离开十香殿,而是陪着郑金莲学起了包饺子,顺便留在十香殿吃了一顿便饭。午时中旬,雨小了一些,朱厚照穿上雨披,带着八虎离开后,急匆匆的来到了坤宁宫。

    踏进坤宁宫后,朱厚照双膝着地,跪在了张皇后面前。他诚恳的磕了一个响头,动情道:“母后,孩儿错了,是孩儿糊涂,惹你生气!”

    当朱厚照跪地道歉那一刻,张皇后心中所有的不快也烟消云散,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蹲下身搂住了朱厚照,“皇儿,你说什么傻话呢?我又怎么会真的与你置气,我只是害怕,怕你真的会离我而去.....母后舍不得你.....”

    坤宁宫内气氛和睦,温馨动人,而一场暴雨却已经吹进了太和殿。朱佑樘脸色苍白的坐在龙椅上,文武群臣分居左右,翰林院编修孟超手持笏板,居于最后方,但他的发言却让朱佑樘有种憋闷的感觉。孟超微微垂着头,无比认真道:“陛下,如今坊间传闻,殿下非皇后娘娘所出,此事若不加阻止,恐怕后患无穷啊。臣恳请,刑部会同都察院详查,以还殿下一个公道。”

    朱佑樘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说到底,这只是家事,朱厚照只要是朕的孩子就行了啊,母亲是谁,需要你们这些外人瞎操心么?就算是查,也是锦衣卫或者东厂,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们刑部吧?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下令一刀砍了孟超。

    当初郑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内阁六部不可能不知道。事情真相如何,这些人心里清楚得很,可这个时候,竟然旧事重提。你们的目的真的是确定谁是太子生母吗?不,绝对不是的,因为这毫无意义,你们这是要走好第一步棋,然后从太子生母身上做文章啊。

    朱厚照看不透的事情,朱佑樘却一眼就能看透,所以,他我按住龙椅,冷冷的说道:“此事纯属谣言,何须刑部和都察院详查呢?诸位爱卿,你们都是我朝肱股之臣,难道连谣言止于智者的道理都不懂么?多大点事情,还要劳烦诸位爱卿大动干戈?”

    兵部尚书刘大夏立刻出列,拱手道:“陛下,此言差矣,太子乃国之储君,关乎我大明命运,任何事情都要严格对待。若殿下生母非皇后娘娘,自当公告天下。”

    “刘爱卿,朕已经说过了.....咳咳.....都是谣言”朱佑樘说着话,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病态的红润。这阵咳嗽来的很猛烈,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捂着胸口,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朝堂群臣。王岳掏出帕子,赶紧递了过去,一边顺着气一边劝道,“陛下,保重龙体,保重龙体啊!”

    朱佑樘持着帕子,掩住嘴,可是喉头涌动,有什么东西窜了上来。片刻之后,帕子上多了一滩鲜红的血渍,朱佑樘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软软的靠在了椅子上。

    “你们.....你们.....”攥紧那块手帕,嘴角带着血丝,他怒瞪着双眼,多么想发出内心的怒吼,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刘健、谢迁、刘大夏......还有杨廷和.....是他们,就是他们。这就是他们发动的新一轮的挑战么?如果朕还能撑个三四年,这些人都别想讨到什么好处,可是.....

    鲜血顺着嘴角溢出来,朱佑樘觉得身子越来越沉,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终于,龙椅旁响起了王岳疯狂又惊慌的吼声,“陛下....陛下.....快叫御医,快叫御医啊......”

    太和殿乱了,大雨漂泊的日子里,朱佑樘口吐鲜血,晕倒在太和殿上。锦衣卫以及太监紧急将朱佑樘送进了坤宁宫,值守太医院的御医全都来到了坤宁宫外等待。太监宫女们进进出出,御医们忙碌了多半个时辰,却全都一脸的灰白之色。

    朱厚照焦急的站在长廊下,他将八虎赶到了远处,独自一个人靠在角落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得到消息的苏瞻终于在凌凯峰的帮助下闯进了皇宫。看到苏瞻后,朱厚照放下了虚伪的坚强,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大哥.....你知道吗,是他们,就是他们把父皇气晕的.....他们是故意的.....”

    “现在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越是这个时候你越不能慌,许多事情可还指着你呢!”苏瞻抓住朱厚照的胳膊,希望他能冷静下来。御医还在忙碌着,可无论是苏瞻还是朱厚照,心里都清楚,或许,这一次朱佑樘熬不住了,这位力主开海,想要抗衡百官集团的皇帝陛下终于来到了生命的终点。

    坤宁宫,古棕色的软塌上,朱佑樘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想要动一动手,可还是使不上一丝力气,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熬不过去了。

    外屋,张皇后以及郑夫人焦急的等待着,当朱佑樘醒来后,张皇后却没有半点喜色,她没有急着进屋,而是拉着太医问道:“你们跟本宫说句实话,陛下还有多少时间?”

    “娘娘,陛下心肺俱损,下官等只能尽力将陛下救醒.....至于陛下的时日.....看陛下的情况恐怕最多只能撑一个时辰.....”御医们全都颓然的垂下了头,不是他们不用心,真的是陛下已经病入膏肓,非药石可医。张皇后并没有想御医料想的那样生气发火,她看上去似乎很平静。

    扭头看了郑夫人一眼,张皇后叹口气,还是鼓起勇气朝着里屋走去。来到里屋,张皇后对屋里的宫女太监说道,“你们都退下吧,守着外边,外屋的人也去外边等着,没有陛下口谕任何人不准进坤宁宫!”

    转眼间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郑夫人双目垂泪,扶着朱佑樘坐起来。朱佑樘惨然一笑,笑的是如此的艰难,“皇后.....朕还剩下多少时间?”

    张皇后跪在榻前,泪水止不住充满眼眶,“陛下....你.....还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嘛?朱佑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内心里却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答案。曾经无数次想过今天这一幕,所以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皇后、金莲.....你们别哭了....让苏立言进来....”

    张皇后点点头,起身去了外屋,很快,屋外响起了王岳的声音,“陛下宣锦衣卫苏大人,苏大人何在?”

    坤宁宫院子里站着许多人,谁又能想到朱佑樘醒来第一个要见的人居然会是苏瞻。同样,苏瞻和朱厚照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二人躲在角落里,聊着以前开心的事情,当王岳的声音响起后,二人全都露出了绝望的神情。因为,这意味着朱佑樘要交待后事了。

    迈着艰难的脚步,承受着无数人的目光,苏瞻走进了房间里。淡淡的药香弥漫着,偶尔响起朱佑樘的咳嗽声。看着眼前行将就木的大明皇帝陛下,苏瞻心中感慨颇深,撩起下摆,恭敬地跪在床前,“陛下,臣苏立言来了!”

第662章 饮酒无乐

    第662章饮酒无乐

    不知为何,心中有一股悲伤情绪猛然涌了上来,泪水不受控制的在眼睛里打转。也许,朱佑樘对他苏立言充满了戒备,也许,朱佑樘内心有一丝冷漠。可是,如果没有这位皇帝的支持,是不可能顺利开海的,他苏立言也不可能从一名小小的学子,一跃而起成为大明朝堂上的风云人物。

    对朱佑樘,有感激,也有防备。当朱佑樘走向生命的终点时,苏瞻发现自己对朱佑樘那点不满,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朱佑樘同样也在看着苏瞻,眼前这位年轻人年过二十,就已经成了大明朝的重臣。他很聪明,右手腕有能力更有魄力,他真的很好,可惜,他是英国公府的人。二人就这样看着,短短一点时间,仿佛过去了好久,“苏立言,以后太子就托付给你了.....太子年幼.....你是他的兄长.....咳咳.....你要做到兄长应尽的职责......海运司是你一首搭建起来的.....朕向你保证,以后,海运司一直都是你的.......”

    朱佑樘话没说完,苏瞻已经跪伏余地,诚惶诚恐道:“陛下,臣不敢,海运司是我大明的海运司,是陛下的海运司,不是臣一个人的......”

    “你真的不是这样想的?”朱佑樘淡淡的笑着,一双干枯的眸子似乎要将苏瞻看透一般。苏瞻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陛下,臣真的这么想的,臣从来没想过独吞海运司!”

    “这样便好.....未来是你们的......你要好好辅佐太子成为我大明中兴之主......”

    “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全力辅佐殿下!”

    苏瞻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只觉得自己的后背满是冷汗。那个行将就木的朱佑樘,哪怕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依旧给人一种莫大的压力。苏瞻心中很烦躁,朱有成到底还是不信任他苏某人啊,亦或者说,朱佑樘从来没相信过任何人。如果自己流露出哪怕一丁点对权力的执着,或许就没法活着走出坤宁宫了。

    朱厚照是第二个进去的,二人错身而过,苏瞻只是淡淡一笑,算是安慰了一下朱厚照。

    房间里,朱厚照握紧朱佑樘的双手,泪如雨下。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过朱佑樘种种的好,第一次出宫,第一次微服私访,还有种种的宠爱。从来没想过,父皇会这么快倒下,“父皇,孩儿还没准备好.....我怕......”

    “皇儿,不要哭,也不要怕,你是大明的储君,这个担子总会交给你的。你不需要准备好.....你只需要坚定不移的坐在那张椅子上。内阁六部那些人,不用怕他们,你要扶持海运司,让苏立言为你冲锋陷阵。但是.....咳咳.....最终,苏立言不能留.....他让朕害怕.....”

    朱厚照只是静静地听着,什么都没说,更没有反驳,只是不断地点着头。朱佑樘心里很清楚,这番话太子未必全都听得进去。

    “接下来的话,你要牢牢的记在心里。你是朕的儿子,只要这一点确凿无疑,没人能动得了你.....你要记住....牢牢的记住.....郑旺.....如果不行的话,杀了他.....朕唯一后悔的就是没太在意这个人,方才有今日之麻烦.....”

    “外廷,你不用太担心.....朕已有计策,有李东阳、钟还有苏立言,外廷暂时掀不起什么大浪来.....内廷....你不能依赖苏立言.....锦衣卫和东厂不能拧成一股绳,他们是一体的,却不能只有一个声音.....内廷是你的手脚耳目,不要在意那些骂名,若是名声太差,压力太大,那就换个领头的.....东厂锦衣卫不能乱......他们一乱.....你就什么都剩不下了.....皇帝不能成为瞎子聋子,也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父皇....儿臣记下了!你别说了,好好休息.....呜呜.....”

    “咳咳.....真是个傻孩子,父皇好想再多陪你两年,让你未来的路更平坦一些,可惜,天不遂人意”朱佑樘露出慈爱的笑容,他努力想要抬起手,却抬不起来。朱厚照持着朱佑樘的手,慢慢放在自己的头顶,感受着那熟悉的摩挲,泪水再次淹没了脸庞。

    “朕....朕....”朱佑樘的身子突然挺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然后猛地软软的靠在床榻上,那只苍老温暖的手轻轻滑落。

    朱厚照浑身打着哆嗦,猛地趴在了地上,痛苦的吼声从内心迸发而出,“父皇.....父皇.......”

    外屋里的张皇后和郑夫人推门闯了进来,可是朱佑樘早已经没了声息,两个女人扑倒在床榻上,哭声传遍整个坤宁宫。

    听着屋内的哭声,不久之后,张皇后拉开了门,冲着王岳点了点头。王岳一抖拂尘,扯开嗓子,痛苦道:“陛下......薨了......”

    随着王岳的声音落下,坤宁宫内外所有人全都跪伏在地,沉痛的哭声响了起来。

    “陛下.....陛下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震动皇宫,可是,真正伤心流泪者又有多少呢?夜未央,花在开,暴雨骤停,而大明皇帝陛下朱佑樘却没了。

    苏瞻没有哭,磕了几个响头,他迈步来到了坤宁宫外。此时,凌凯峰等人就在坤宁宫外等候着。苏瞻眉目紧皱,神情冷峻,“封锁宫门,派人通知都督府张仑,从现在开始,京城戒严,宫门严加戒备。不管是什么人,一旦有异常,格杀勿论,另外,镇抚司大狱里的杨一清那些人也放出来,让他们送陛下一程吧。”

    “是!”凌凯峰等人没有任何犹豫,虽然苏瞻仅仅只是一个锦衣卫千户,可是他们却早就习惯了听苏瞻的命令行事。陛下驾崩,新皇登基,权力更迭期间,是最危险的时候。同样,也是飞黄腾达的好机会。

    新皇登基,一带天子一朝臣。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苏立言要发达了。以太子殿下跟苏立言的关系,谁还能阻挡苏立言的脚步?随着苏瞻的命令传达下去,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人开始接手各个宫门,这让驻守宫门的北镇抚司人员非常愤怒。石文义哪能受这种气,很快就找到了在班房想事情的苏瞻,“苏立言,你有什么权力接手宫内防务?这一只都是北镇抚司的职责!”

    苏瞻瞟了石文义一眼,他现在真没心情跟石文义斗嘴,很快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这是太子殿下的令牌,太子有令,从现在开始,宫内防务由苏某全权负责,你如果有什么不满的话,可以直接去找太子殿下。”

    去找太子殿下?陛下刚刚驾崩,太子殿下一肚子闷气,这个时候去找太子殿下,那不是找不痛快么?石文义恨恨的跺了跺脚,黑着脸走了出去。石文义想不通,为什么太子殿下居然如此信任苏立言,按照常理,不应该信任刘公公更多一点吗?

    坤宁宫的哭声持续了半个时辰,慢慢弱了下去。刘健以及谢迁二人很快带着众臣离开了坤宁宫,皇帝驾崩,丧礼复杂无比,首先就是皇陵以及谥号的事情。内阁班房内,李东阳等人聚在一起,商量了许久,方才确定朱佑樘的谥号。弘治皇帝朱佑樘葬笔架山皇陵,陵寝为泰陵,谥号“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庙号“孝宗”。

    深夜笼罩着这座古老的紫禁城,雨后的皇宫,充满湿润的气息,不再像以前那样炎热。只是异样的闷热感却藏在每一个人心里,因为宫里的人谁也不知道未来的命运会如何。新皇登基,很多人的命运都会随之改变,尤其是这些生活在皇宫内的宫女和太监。

    权力更迭,首当其冲的就是内廷,也许你上一刻还风风光光,新皇登基以后,你可能就会变得一无所有,万人唾弃。内廷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在内廷过得好不好,很大程度看你跟上边的关系,谁跟皇帝近,谁就能吃香喝辣。从宫女到太监,看似忙碌的人们,其实各有各的想法,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岳就是其中的典型,按照正常情况,等新皇登基结束后,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不过,他比别的太监宫女都聪明,提前就找好了退路。王岳镇定自若的守在坤宁宫外,毫无惊慌之色,有心思活络的太监就看出来点的东西。尚膳监总管兰道悄悄地来到王岳身旁,拱手施了一礼,“王公公辛苦了,最近尚膳监有些人不太安分,不知王公公可否教教小的?”

    不安分?应该是有人想抢大总管的位子吧?尚膳监总管虽然权力有限,但掌握着宫里物资采购进出,所以油水非常的足。王岳自然看不上这个位子,但其他人却眼红的很。低头瞅了兰道两眼,挑眉道:“兰公公,你这可就难为咱家了,这事儿你该问问刘公公或者苏大人。”

    王岳貌似什么都没说,但实际上已经给兰道指了一条路,要么投靠刘瑾,要么投靠苏瞻。看似两个选择,可只有一个选择,如今宫里谁不知道刘公公可是大红人,只要是太监,都想挂靠在刘公公名下。不过,兰道以前罪过刘瑾,他铁定没法投靠刘瑾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发愁,就怕刘瑾上台后报复。王岳这番话,就等于是让兰道去找苏瞻了。

    兰道心领神会,心里暗自有些惊讶,怪不得王公公如此淡定,丝毫不受影响,原来早就投靠苏大人了。

    宫里的人各怀心思,苏瞻同样也有自己的心思。眼看着亥时就要到了,这才觉得肚子饿得很,从御膳房取了点吃食,朝着几筵殿走去。朱佑樘的尸体离开坤宁宫后,就被放到了几筵殿,未来几天,尸体就停在几筵殿接受吊唁,直到装殓入棺,送到泰陵。

    失去亲人的朱厚照内心空落落的,深夜到来,他屏退所有人,一个人靠在几筵殿外。清风吹来,吹动他乱糟糟的头发,仅仅一夜之间,似乎长大了许多。以后,父皇在也没法站在身前替他遮风挡雨了。

    听到脚步声后,转头朝着台阶下看去,看到苏瞻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他捋了捋乱发,小声道:“大哥,可有酒?”

    “有!”

    苏瞻走上台阶,将食盒放在地上,朱厚照掀开食盒,果然看到了一壶酒。朱厚照笑了,他倒上两杯酒,随后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苏瞻苦笑着摇了摇头,“先吃点东西吧,少喝点酒,如果让别人看到,又该说你不守规矩了。”

    “不守规矩就不守规矩!那是我的父皇,最伤心的人是我。为什么非要哭?哭又管什么用,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若不是他们......父皇也不会这么快就......”

    苏瞻没有再劝,陪着朱厚照坐在台阶上喝着酒,如果有指责有骂名,那就一同承受吧。按照规矩,要守着灵堂,别说喝酒,就连饮食都要严格控制的。可这个人是朱厚照,他还年轻,他的心里还有怒火,他骨子里不想做那种循规蹈矩的好好皇帝。

    也许,从这一刻起,朱厚照就要表明一个态度。我朱厚照,不会像父皇一样做你们认为的好皇帝!

    饮酒无乐,唯有痛苦缠绕全身。朱厚照心情沉重,苏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朱厚照性格刚毅,苏瞻很害怕这个年轻皇帝会直接跟文武群臣开战。喝了几口酒,放下酒杯,苏瞻枕着梁柱,小声说着,“你是未来而皇帝,就算你再生气,但也不能乱了章法。”

    “有些人是很可恨,可这些人能过关斩将,来到太和殿上,就证明他们是大明朝的佼佼者。你是皇帝,想的不应该是如何清除他们,而是如何让他们替你做事。只有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将他们请出朝堂才算合理。”

    “朝堂没有不办事的臣子,只有不会用人的帝王!”

    皇帝要掌握平衡,要御下有术,这些道理朱厚照都懂,可他就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外廷,内廷,数不清的烦心事,将来这一切都要压在他的肩头。

    “大哥,在京中多待一段时间吧,我需要你!”

    “很难.....你知道,海运司那边有多重要!”

    苏瞻不想在京城待太久,一方面是因为海运司真的很重要,另一方面,要离开这个权力漩涡,不给别人留下一个争权夺利的形象。未来一年内,将是大明朝权力争斗最恐怖的时间,而他苏立言要躲开这段时间。当朱厚照下一次召唤他苏某人的时候,才是他回归京城,掌控权柄的最好时机。

第663章 朝堂第一战

    第663章朝堂第一战

    海运司的重要性自然不必多说,朱厚照也明白的,只是刚刚失去父亲的他,真的很需要一个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人在身边帮衬着。八虎虽然跟在身边,值得信任,可他们总缺了点什么。真碰上朝堂大事,需要有人帮忙办事或者出谋划策的时候,唯有大哥苏立言。仔细想想,朱厚照便苦笑着摇了摇头,短时间内恐怕没法让大哥回京城的,至少也要等到海运司那边彻底稳下来才行。当然,还有浙江的烂摊子,浙江那个烂摊子早晚得收拾一下,任由浙江隐患存在,海运司也别想过得太安稳。

    “哎,大哥,海运司那边的事情尽快安稳下来吧,你知道的,小弟离不开你,真的很需要你”饮尽一杯酒,靠在柱子上,望着虚无的天空,天色犹如此时的内心,一片漆黑,“满朝文武,真正可以信任的又有几个?父皇走了,他们跪地痛哭,真正伤心的又有几个?恐怕大多数人在高兴吧,他们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朱佑樘病故,朱厚照还年轻,做事儿容易冲动。以朱厚照现在的能力,想要不出岔子,真的很难。苏瞻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有些事情总归要经历过才会成长起来。未来一段时间里,内阁六部一定会对年轻的朱厚照发起猛烈地施压,能撑到哪个底部,全看朱厚照的抗压能力了。

    “三弟,我知道你很害怕,很担心自己当不好皇帝。不过,你这些担忧都是多余的,你可以做一个好皇帝的,你也完全不用怕。你记住,只要你的身份没有问题,就没人能动你分毫,因为,陛下只有你一个皇子!以后,有什么事情多跟李大人商量,满朝文武,只有李大人是最为无私,最忠心为国的人。也许,李大人有些话会让你生气,但你必须忍着,因为他没有任何的私心。”

    “是嘛?有事找李大人?”朱厚照有些疑惑的看着苏瞻,本来他以为苏瞻会建议去找张懋的,可是苏瞻却只说了李东阳。苏瞻没有提张懋,这让朱厚照心里暖暖的。

    苏瞻放下酒杯,淡淡的笑道:“是的,找李大人,老师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无私的人,他不在乎名声,不在乎财帛,只要对大明有利,对朝廷有利的事情他都会支持。如果有那么一天,当老师觉得我苏某人妨碍大明前进的时候,他会忍痛上书弹劾,这就是他,一心为公,却担着无数的骂名。当然,除了老师李大人,也可以去找老公爷,但无论是老公爷还是我,呵呵......”

    剩下的话苏瞻并没有说完,他没有说,但朱厚照也能听明白。满朝文武,除了李东阳,都有各自的利益,自然也就有各自不同的私心。张懋有私心,苏瞻有私心,内阁六部其他几位大人也有私心,哪怕朱厚照也有自己的私心。

    朱厚照没想到苏瞻会如此坦荡的说出这番话,其他人,无不拼了命表现自己,证明自己忠心可靠。但苏瞻却不同,他很坦然的表示自己有私心,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与英国公府的利益密不可分。可越是如此,朱厚照心里越是暖烘烘的。

    父皇,我说过的,或许你错了,有些时候没必要步步提防的。如果苏大哥不值得信任,那谁还真的信任呢?他是有私心,但至少不是沽名钓誉之徒,同样,他重情重义。情义,是帝王最不该讲的东西,可朱厚照愿意以情义绑住苏瞻。不知为何,朱厚照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严加防备,看淡情义的话,只会将苏瞻也推越远,最后这份难得的兄弟之情也会荡然无存。

    第二天,卯时初,休息了不到三个时辰的苏瞻陪着朱厚照来到了几筵殿。朱厚照一身孝服,面无表情的跪在棺椁旁边,整个几筵殿充斥着张皇后等人哭泣声。辰时刚到,王岳带着几名小太监缓步走进几筵殿,刘瑾转过头,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刘瑾眼神里的意思,王岳看得非常明白,对此,他只能无声的叹口气。过了几天,东厂乃至司礼监就是刘瑾的天下了。

    绕过刘瑾,王岳来到苏瞻身后,小声说了点什么。苏瞻无奈的点点头,等着王岳退下后,他跪在朱厚照身旁,轻声道:“三弟,该去太和殿了!”

    “时间到了么?”朱厚照终于抬起了头,阳光从门口透进来,照在每个人的身上。终于,还是用力点了点头,他缓缓站起身,迈步来到另一侧。扶住张皇后的胳膊,朱厚照颤声道,“母后,该去太和殿了,大家都在那里等着呢。”

    另一侧,郑夫人也扶住了张皇后,母子二人将有些脱力的张皇后慢慢扶了起来。张皇后神情恍惚,可她还是清楚地感觉到朱厚照的手剧烈的颤抖着。看着眼前年轻稚嫩的朱厚照,张皇后觉得悲伤又无奈。无论他表面多么的镇定,可这一刻到来时,还是会害怕,会恐慌。皇帝这个担子,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了。

    “皇儿,不要怕,母后相信你,你可以比你父皇做得更好的,你忘记你父皇说过的话了么?你比他更像皇帝!”张皇后安慰朱厚照两声,随后转头拍了拍郑夫人的手背。三人慢慢走出了几筵殿,来到殿外,刘瑾等人就迎了上来。刘瑾手持托盘,身后几名太监捧着崭新的锦袍,“殿下,还请移驾偏殿,将衣服换下来。”

    朱厚照瞟了一眼刘瑾等人,嘴角划过一丝冷笑:“换衣服?为什么要换?你们退下吧,孤就这样去太和殿,父皇还在几筵殿躺着,孤不穿孝服穿什么?”

    刘瑾心头一惊,不禁有点急了,“殿下,不可啊,按照规矩,太和殿宣读遗诏乃国之大喜,必须着盛装。否则的话,恐怕要被人......”刘瑾话还没说完,就被朱厚照冰冷的眼神吓得把后边的话吞了回去。

    苏瞻轻轻地皱了下眉头,他也觉得大明有些规矩真的很不合理。宣读遗诏,新帝登基,这是好事,穿盛装是对的。可正常情况下都是继承父位,老皇帝一死,儿子登基,这老皇帝的尸体还在宫里摆着没入土呢,先盛装庆祝?所以,这规矩看似合理,其实很没人性。

    向前两步,朝谷大用等人摆了摆手,谷大用心领神会,与张永带着人往后退了退。苏瞻目视着刘瑾,淡然道:“刘公公,让人退下吧,有些规矩明显不合理,难道非要遵守么?”

    朱厚照再次冲刘瑾翻了个白眼,嘴上冷哼一声。朱厚照不穿锦袍,身着孝服,自然有尽孝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跟内阁六部赌气。他就是要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我朱厚照性格刚毅,不会守着你们认为对的规矩,只要自己认为不对的,我就不会守,而且还会将那些不合理的规矩剔除掉。

    长呼一口气,朱厚照沿着台阶坚定地走了下去,苏瞻错开一个身位,紧紧地跟在后边。从朱佑樘驾崩到入泰陵,这几天时间里一刻都不能松懈下来。新皇登基,要经历一套繁琐的程序。朱厚照一肚子火气,如果不好好盯着,肯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皇帝驾崩第一天,六部大臣商议谥号以及皇陵问题,第二天便是宣读遗诏。宣读遗诏算是新皇登基第一道程序,后边还有拜谒,祭天,而宣读遗诏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因为遗诏很大程度上就能说明新皇帝未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执政思路。

    按照规矩,新皇登基宣读遗诏,只要是在京官员都要身着官服来宫内听取遗诏,随后叩拜新皇,公文通传天下。官员,只要在京,就要进宫听遗诏,官员人数之多可想而知。内阁六部大臣站在太和殿中,其他官员则站成四列,居于太和殿南边的广场上。

    诺大的太和殿广场四周站满了锦衣卫,汉白玉栏杆上金色龙旗迎风招展,威风凛凛的大汉将军们手持刀枪斧钺守着白玉走廊。朱厚照的步伐越来越稳,当走进广场那一刻,他便将所有的犹豫和担心抛到了九霄云外。就像苏大哥说的那样,今天只是第一次交锋,自己不能露怯,更不能输,一旦输了,未来将会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一身白色孝服,头戴紫金冠,朱厚照的神情是如此的坚定。在他身后,苏瞻外套白色讣服,内着绯红飞鱼服,腰垮绣春刀,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再往后,郑夫人与张皇后紧紧地站在一起,而八虎和太监宫女们紧随其后。

    仅仅一个次序,就能看出许多东西来。未来,新的朝堂上,苏立言一定会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而那把绣春刀,又会开辟出什么样的道路?

    太和殿内,文武群臣看到朱厚照走进来之后,全都微微蹙紧了眉头。因为朱厚照一身白色孝服,根本没穿礼仪所需的华服盛装。当朱厚照站到龙椅之前,王岳缓缓走过来,便要宣读遗诏。这时,谢迁迈步向前,重重的拱了拱手,“殿下,按照祖制,新皇上位,尤其是在太和殿上,必须盛装出面,不可丢了我大明礼仪。为何殿下没有更衣,实在是与理不符。”

    朱厚照嘴角一翘,心中暗笑,这么快就忍不住了么?同样,他心里非常的生气,孤穿什么衣服也要你们管?孤穿什么衣服,还会毁了大明礼仪?

    不等朱厚照示意,苏瞻已经站在台阶下,冲着谢迁拱了拱手,“谢大人,你说的规矩也没有错,盛大场合,需要华服锦衣,方才显我大明之风气。可莫忘了,陛下的灵柩现在还在几筵殿呢,殿下拒绝更衣,身着孝服又有何不可?规矩?祖制?诸位大人,大家熟读圣贤书,有句话不可能不知道,百善孝为先,殿下以孝为重,又何错之有?如果说这样算是违了规矩,违了祖制,那么苏某只能说……”

    苏瞻看着满朝文武,声音渐渐提高了一些,“苏某只能说,那些不合理的规矩,该改改了!”

    苏瞻很不屑的直视着谢迁等人,即使大多数人脸露怒色,他依旧不会怕。哼,什么规矩,什么祖制?对你们有利的时候,你们不提规矩了。一旦对你们没好处,就拿出规矩和祖制来压人,根本不管规矩合不合理。

    谢迁一时间被噎的不轻,刘健便出列道:“苏大人,你此言差矣,这完全是强词夺理。百善孝为先是没有错,可对于殿下来说,他最大的孝就是更好地继承皇位。礼仪,是一种内心的尊重,不是简简单单的衣服。不尊重这些,那就是不尊重先皇,如此,何谈孝?”

    苏瞻嘴角抽了抽,他必须承认,如果单论引经据典打嘴炮,真的不是刘健等人的对手。身着孝服,明明就是孝,愣是让刘健说成了不孝。苏瞻一时间哑口无言,朱厚照站在龙椅前,更是气得脸色铁青,如果不是张皇后暗中拽着,估计这位还未登基的准皇帝就要冲下来撸袖子骂人了。

    不过,刘健等人还是小瞧了苏瞻。苏公子沉默片刻,随后毕恭毕敬的朝着刘健施了一礼,他心悦诚服道:“刘大人一番话,着实让苏某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是苏某肤浅了。不过,刘大人,下官有个小小的问题,敢问刘大人,你希望刘东刘公子以后怎样呢?”

    刘健有些愣神,一时间没搞明白苏瞻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不过他还是抚着胡须,慨叹道:“老夫自然希望他能勤学好问,更进一步,也能好好尽忠朝廷。若是不行,也能快快乐乐过完这辈子。快快乐乐,平平安安,这是天下所有父母对孩子的期望了吧?”

    太和殿内,许多官员都露出深有感触的神情,并点头对此表示了赞同。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儿女健康快乐的过完一辈子呢?相反,能取得多大的成就反而是次要的。

第664章 刘公子,你爹死了

    第664章刘公子,你爹死了

    苏瞻忍不住鼓起了掌,眼中露出几分钦佩之色,“刘大人不光是我大明朝的股肱之臣,还是一名善良的好父亲。”

    刘健刚想谦虚一下,苏瞻却突然话锋一转,扭过头将目光对准了群臣最后方一名年轻官员。看着这名年轻稚嫩的官员,苏瞻拱拱手,意味深长道:“刘东刘大人,令尊刚刚说的话你可听到了?可听清楚了?要不要本官替你复述一遍?”

    刘东乃是刘健的二儿子,去年刚刚通过刘健的关系举了进士,成为一名兵部小吏员。按说刘东是没资格进太和殿的,但今日如此大的场合,只要有点关系的年轻人,谁不想着办法进太和殿感受一下氛围呢?刘东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条小杂鱼居然引起了苏立言的关注。

    面对苏瞻的问询,刘东显然有点懵逼,一脸糊涂的摇了摇头,“刚刚家父所言,下官听得真切,就不麻烦苏大人了。”

    “哦?听清楚了啊,那就好!”苏瞻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这一刻,刘健以及谢迁等人突然有点慌,这种感觉非常不好。苏立言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刘健赶紧示意刘东不要再接话,可惜提醒的还是有点晚了。只见苏瞻大步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刘东的肩膀,“刘公子,以后刘大人殡天之后,你千万不能哭,要开心的笑,最好在门口放鞭炮,越热闹越好。丁忧三年什么的,就算了,该报效朝廷还得报效朝廷,丁忧就算了,没那个必要!”

    “......”听着苏瞻的话,刘东整个人都快疯了,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这是人话么?老爹死了,不准哭,要在家门口笑着放鞭炮,你还是人么,这特么是畜生!

    何止是刘东生气,满朝文武只要不是傻子,全都对苏瞻怒目而视。杨一清正没机会呢,逮住这个机会立刻跳出来大骂道:“苏立言,你在说什么?听听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哼,老夫告诉你,就你这样的人,别想娶我家孙女,老夫我......”

    “杨老大人,苏某不娶杨小姐,谁能娶她,谁还敢娶她?”苏瞻的眼神扫过去,太和殿内年轻官员但凡没成婚的全都缩了缩脖子。还别说,真没人敢,而且也没人愿意这么干。为一个非完璧之身的女子,得罪搅屎棍子苏立言,不划算啊。

    瞧见太和殿这股氛围,杨一清气的吹胡子瞪眼,偏偏苏瞻还得寸进尺的走了过来,“老大人,你别生气,真要是出什么问题,芷凌也放不过我啊!”

    “……”杨一清呼吸起伏,他很担心,自己会不会再次晕过去。苏立言这个无耻之徒,做事情太绝了,一想起自己的宝贝孙女,杨一清就有种浑身有力无处使的感觉。从诏狱出来后,才知道婚书已经定下来了,而且整个北直隶都知道这件事儿。任凭杨一清再不高兴,形势也无法逆转了。最可恨的是,许多人都把他杨一清当成了苏立言的同党,再也不像以前那般亲近了。

    杨一清刚想说点啥,这时另一个声音暴怒而起。原来是刘东终于控制不住,来到中央指着苏瞻破口大骂,“苏大人,若是依你所言,那刘某岂不是禽兽不如了?”

    愤怒的眼神直射苏瞻,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苏瞻估计已经被刺出几百道口子了。苏瞻撇开杨一清,一脸无辜的看着刘东,“刘公子,你干嘛这般生气?这又不是苏某说的,这是你爹刘大人说的啊。刘公子,你要是生气,找你爹去,这事儿跟本官有什么关系?”

    刘东觉得肺都快炸了,从没见过如此信口开河之人,他怒道:“苏大人,这番话明明是你说的,满朝文武刚刚可是听得真真切切,你还想狡辩污蔑他人不成?”

    “污蔑?本官需要污蔑他人么?刚刚令尊刘大人的话你忘了?他老人家可是责怪太子殿下不重礼仪,不按照陛下遗愿做事,不以国事为重呢。按照令尊的意思,子女尽孝,那就得按照长辈遗愿志向活着才对啊。哦,刚刚你也听到了啊,大家都听到了,你爹刘大人让你开开心心平平安安过完一辈子,你也是健康快乐,他在地底下就越开心。他要是殡天以后,你哭嚎不停,整天以泪洗面,这不是与他的遗愿相悖么?嚯,这是不孝,大大的不孝……你爹刘大人死了以后,你要……”

    刘东脸色铁青的看向刘健,心里一阵悲哀,爹啊,好像这意思真是你表达出来的啊,我现在该怎么说,该怎么反驳?而刘健以及谢迁等人更是脸色扭曲,尤其是听着一句句“你爹死了以后”,心脏都快炸掉了。刘健那个恨啊,苏立言,你是不是诚心的啊,有你这样举例子的么,我刘健还好好的活着呢,不仅如此,我还能在内阁再撑个十来年。

    刘东熟读四书五经,家学渊源,此刻愣是让苏瞻说的哑口无言。刘东不说话,刘健也没说话,但苏瞻并不想就这样结束,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刘公子,你现在明白本官的苦心了吧?本官就怕你到时候犯错,你放心,等你爹死了,买鞭炮的钱本官出,同僚一场,这份心意还是要有的。”

    “………”满朝文武全都傻眼了,苏立言啊苏立言,总算知道杨一清老大人当初为什么会晕倒在太和殿上了。刘家父子都让你怼的说不出话来了,你就算算了呗,结果还叨逼叨逼没完了。

    终于,刘东实在受不了了,铁青着脸挥舞着双拳大怒道:“苏立言……你闭嘴,我爹还没死呢,我跟你拼了……”

    刘东真的是气到了极点,此时脑袋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撕烂苏立言那张嘴。这张嘴太可怕了,活人能气死,死人能气活。明明狗屁不通的东西,愣是让苏立言说出一番歪理来。尤其是一口一句“你爹死了”,简直是不能忍。

    刘东要动手,苏瞻却早有准备,往后一退,握紧绣春刀怒吼一声,“太和殿行凶,成何体统,来人啊,把刘东拖下去!”

    刘东还没反应过来,四名大汉将军冲进太和殿,拖着刘东的四肢就往外拽。刘东气的暴跳如雷,左右挣扎,“你们干嘛,放下本官,苏立言……你个无胆匪类……”

    苏瞻翘着嘴角,一脸的不屑,这个刘东还是太年轻啊,跟他老子比起来差的太远了。无胆匪类?这里是太和殿,可不是比武场,拼的是脑子不是拳头。刘东被拉下去之后,苏瞻挑衅的看向刘健。这一次刘健没有再站出来,只能默默地咽下了这口恶气。苏瞻轻轻地耸了耸肩,似乎是在告诉刘健。这样不是挺好的?多大点事,非要找麻烦。

    刘健等人的责难被苏瞻化解后,王岳终于捧着黄色绢帛慢慢读了起来。太和殿内有王岳的声音,在太和殿之外自有其他太监负责将话转述出去,就像是人工传话筒。遗诏第一件事,便是确认了朱厚照继承人的地位,这一点可以说是最无异议的了。朱佑樘此生就这么一个亲儿子,不让朱厚照继位让谁继位呢?

    紧随其后便是辅政大臣的安排,朱厚照太过年轻,性格又太刚,必须有老成持重的臣子辅佐才行。所以,这一点群臣也不意外,朱厚照也不觉得意外,可是四名辅政大臣的名字宣布之后,大家还是有点莫名的。这四人便是首辅李东阳、内阁刘健、大学士杨廷和以及户部尚书钟。李东阳和刘健做辅政大臣,大家都能理解,可是杨廷和与钟就有些出人意料了。按照大家所想,另外两个名额应该是谢迁以及张懋才对,怎么会是钟和杨廷和呢?钟太老,影响力没那么大,杨廷和影响力以及能力都足够,但资历不够,这二人成为辅政大臣,总是缺点什么。

    辅政大臣几乎组成了内阁班子,未来内阁也会在此基础上构建,皇帝朱佑樘怎么会下这样的遗诏?有些心思灵巧的,很快就猜到了朱佑樘的意图。四个辅政大臣,两个支持海运司新派的,两个是内阁六部旧派,四个人,一方两个,势均力敌。

    钟年老,撑不了几年就会退下来,刘健同样年老,也撑不了太久。这样两个老的退下去,后边年轻的顶上,依旧还是旗鼓相当。辅政大臣这般安排,那么也预示着未来内阁班子新派与旧派也会各自占据半壁江山。李东阳必然要进内阁的,其势头不可阻挡,那么另一名内阁人选,很可能就是户部的人了。钟多年老臣,只要没老年痴呆,肯定会培养一个合格的接班人,继承户部的权力,随后挺进内阁。

    其他人能看明白的事情,自然也瞒不过苏瞻。此时,苏瞻对朱佑樘除了佩服还是佩服,一手平衡之术,朱佑樘玩的是炉火纯青,死了之后,还没忘替朱厚照铺平点路。朝堂六部,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户部,新派能不能在朝堂站稳脚跟,抗衡旧派,也看能不能紧紧地咬住户部。如果将来,另一位入内阁的人不是户部新派人员,那朱佑樘这份遗诏就算失败了。

    不过,朱佑樘起了个好头,苏瞻等人有信心会有个不错的收尾。至少,这份遗诏宣读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对声,大家都默认了这份安排。至于以后该如何争权夺利,那就各凭手段了。

    接下来,遗诏中居然提到了苏瞻的名字,仔细说是关于海运司的。按照遗诏,海运司将单独成立海运衙门,新成立的衙门将和六部以及大理寺和都察院一样,成为大明朝廷常设衙门,主要负责海运以及海外军政要务。海运司前五年自给自足,后五年俸禄将划归户部,人员升迁到时候也需要报备吏部。

    简简单单的一个安排,就透露出无数个信号。其一,海运司将与六部平起平坐,前五年更是自己说了算,权力凌驾其他衙门之上,也就是说苏瞻作为皇家海运使实际上地位已经与六部尚书平起平坐,虽然海运使现在只是正四品,但实际权力却是正二品大员的权力。

    其二,海运司五年之后将不会独立在外,不受约束,将纳入到大明外廷庞大的朝廷体系中来。这就避免了海运司衙门一家独大,同样,皇家海运使也不会变成权势滔天,尾大不掉的祸患。

    其三,五年之后,六部多少能插手海运司事务,也就预示着所有人都能在海运利益上分一杯羹。如此一来,旧派对新派的抵触也不会想以前那样强烈,而新派崛起的阻力也会减少一些。最终会演变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新派与旧派将形成完美的平衡。

    其四,五年之后,随着海运司纳入庞大的行政体系,皇家海运使的权力会被进一步分散,而勋贵豪门的影响力也会一点点减弱。朝堂要平衡,旧派要削弱,新派要崛起,同样,勋贵也不能膨胀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大家还在琢磨着这倒遗诏的深意,但王岳却不会停下,“自海运衙门正式确立开始,船舶司、船厂、海贸将全部划归海运司管辖,原船舶司将裁撤,新衙门将不再归各布政司。”

    遗诏一出,苏瞻赶紧拱手谢恩。船舶司可还管着水运呢,尤其是盐运以及制造瓷器,光大运河、长江以及黄河主干道,就能吃个盆满钵满。苏瞻是高兴了,其他人可就郁闷了。虽然早就料到船舶司划归海运衙门管辖是早晚的事情,可这一刻真到来时,还是忍不住会郁闷。

    海运衙门势头迅猛,发展之快,不可阻挡。海贸利益扩大化,那么与国内水运联成一体,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如此一来,各地布政司衙门可就该炸锅了。这可是在各大布政衙门身上挖肉啊。

    苏瞻不怕,只要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掌控了大义的旗帜,老子要是还挖不下这块大肥肉,那就太无能了。得罪人?到现在得罪的人还少么?得罪一批人,就想办法团结另一批人。苏瞻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一批人所追求的利益是跟自己一致的。

第665章 死去的太监

    第665章死去的太监

    朱佑樘这份遗诏真的很高明,如果没有之前五年之后海运司吐出一部分利益的遗诏,那么船舶司的事情一定会遭到强烈的反对。但是现在,大多数人都闭上了嘴。

    接下来便是宣布张皇后从此变成张太后,在张太后的陪伴下,朱厚照正式坐在了龙椅之上。至于郑夫人,只字未提。

    一份遗诏宣读完,有人喜有人愁,苏瞻得到了不少好处,可张懋、徐永宁等人却不是很开心。随着时间推移,勋贵的影响力一定会进一步缩减,当初结盟,可不是为了这个。朱佑樘利用勋贵的影响力,拖着苏瞻去了江南。当局面打开后,朱佑樘又反悔了,他只需要朝堂平衡,新派以及崭露头角,勋贵豪门就该退居二线了。

    这种事儿谁碰上都不会甘心的,可惜朱佑樘已经死了,他不认账,你又能怎么办?张懋只能无奈的叹口气,幸亏他张懋不是傻子,从始至终就没轻信过朱佑樘。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英国公府来说足够了。张懋相信自己的判断,五年时间里,苏瞻一定可以掌控整个海运司,只要海运司各部分人员都是苏派的人,无论谁上台,无论朝廷怎么稀释权利,都无法撼动苏瞻对海运司的影响力。陛下朱佑樘想的挺好的,但想要轻易把勋贵的影响力削减下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遗诏中,除了海运司衙门的事情,另外一件事就是特意提起了苏瞻的升迁问题,苏瞻积功升任锦衣卫指挥同知。这下子苏瞻可以说直接跨过了镇抚使、指挥佥事,一跃成为了锦衣卫内部排行前三的堂上官。按说,这种提拔力度,绝对是开历史先河了,但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事实上,苏立言之前虽然只是一名千户,但影响力已经辐射整个南镇抚司,成为锦衣卫指挥同知,那是早晚的事情。

    朱佑樘这番安排,同样是一招妙棋。随着朱厚照上位,刘瑾肯定会成为内廷最大的红人,掌握内廷大权势不可挡。东厂以及司礼监都会成为刘瑾的囊中物,如果锦衣卫再成为刘瑾的附庸,那对皇帝不是什么好事。外廷要平衡,外廷和内廷要平衡,内廷内部也要平衡,于是便有了苏瞻升任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事情。

    牟斌退下来之后,石文义就成了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也一直由霍燃管着。凌凯峰名义上是指挥同知,管着南镇抚司,但长时间被压的喘不过气来。镇抚司常设一名指挥使,两名指挥同知,指挥使纵览全局,两名指挥同知各自负责南北镇抚司。凌凯峰负责南镇抚司,霍燃负责北镇抚司,但实际上霍燃并不是指挥同知,而是以指挥佥事之位,暂时代理北镇抚司事务。也就是说,指挥同知的位子还有一个空缺,本来大家以为这个位置早晚是霍燃的,可这份遗诏,却打消了所有人的想法。

    朝堂上的人,哪个不是人老成精,大多数人都看明白了朱佑樘的意图。苏立言不可能一直待在江南管理海运司衙门的,早晚要回到京城中枢的,到那时候,苏瞻这个指挥同知就要发挥大作用了。镇抚司石文义是指挥使,可是另外两名实权之位却被苏派占据,以苏立言的能力,如果想扭转局势,掌控锦衣卫镇抚司大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苏瞻统领锦衣卫镇抚司,刘瑾控司礼监以及东厂,内廷就形成微妙的平衡。朱佑樘一手平衡之术玩的非常老辣,许多人都能看透其中的意图,可那又如何呢?阳谋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你就算看透了,也只能按部就班的去做。苏瞻心中只能无奈苦笑,朱佑樘这是让他苏某人去争锦衣卫大权啊,自己能不争么?自己不争,那就得被石文义和刘瑾合力挤兑死。所以,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朱佑樘一道遗诏,只不过把内廷权力之争摆在了明面上罢了。

    遗诏宣读完毕,朱厚照坐在龙椅之上,殿中群臣陆陆续续的跪在地上,高呼着万岁。声音传到外边,广场上焦急等待的官员们全都匍匐在地,高呼着新皇万岁,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气势直冲云霄。处在浪潮之中的苏瞻,觉得自己就像一艘大海中的小帆船。属于朱厚照的时代终于到来了,他苏立言在这个时代里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接下来,朱厚照并没有在太和殿待太久,走完繁琐的程序后,再次回到了几筵殿。群臣开始陆陆续续来到几筵殿,一个个吊唁皇帝朱佑樘,看着这些人痛哭流涕的样子,朱厚照脸色淡淡的,并没有多少改变。吊唁会持续三四天,这是一个繁琐而枯燥的过程,苏瞻可没耐心一直在这里待着。

    在几筵殿待了约有一个时辰,苏瞻跟朱厚照打个招呼,悄悄地来到了外边。靠在墙上,微微扬起头,总算能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了。紫禁城内一片祥和,仿佛太平无事,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向前进行着,可是苏瞻心里很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知道有多少暗流在涌动呢。

    西宫,一队锦衣卫沿着狭窄的小路巡视着,由于凌凯峰下了死命令,宫内不能出一点岔子,所以锦衣卫的人也全都打起了精神,一点不敢松懈。走过一处灌木丛,一名眼尖的家伙,扭头看到远处大柳树底下有一个人。那人弯着腰,手里挥舞着铁锹,似乎在埋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那人是个太监。由于距离有点远,看不清具体情况,领头的队头大声喊道:“什么人?你是哪个房的,在那里干嘛呢?”

    队头语气还算和善,只不过正常问话而已。锦衣卫在宫内巡逻,碰到不寻常的事情总要问一问的。可是谁也没想到,那太监听到锦衣卫问话后,整个人猛地一颤,就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他丢下铁锹,头也不回的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这下,就算是傻子也看出不对劲儿了。几名锦衣卫抽出佩刀,大声吼道:“站住,别跑!”

    绕过草丛,有几个锦衣卫沿着小路去前边围堵。太监虽然反应比较快,迅速逃跑,可身子骨哪能跟锦衣卫相比,不消片刻,便有些跑不动了,此时,前边包抄的几个校尉也堵住了前边的路口。两边夹击,逃跑的太监被困在莲花池旁边,再也无路可逃。直到此时,锦衣卫才看清楚太监的模样。

    此人约有三十余岁,身材很瘦,长得面白无须。看了看太监的衣着,队头冷声道:“说,你到底是哪个公公麾下,为何见了锦衣卫就跑?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之前追捕太监的时候,队头就派了两名兄弟去大柳树底下查看,此时那二人其中一人跑过来说道:“头,检查过了,大柳树那埋了两只死鹅,看样子刚死了没多久。”

    “死鹅?”队头甚是纳闷,只是两只死鹅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个太监跑什么?瞧太监惊慌失措的样子,显然不只是死了两只鹅这么简单。队头脸色瞬间一寒,厉声喝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那死鹅又是怎么回事儿?别逼老子对你动刑。”

    太监脸色越来越慌乱,他往后退了退,直到靠在身后的假山上。看着慢慢逼过来的十几名锦衣卫,他咬咬牙,从袖子里掏出点东西,毫不犹豫的往嘴里塞。队头大惊失色,赶忙冲了上去,“快,别让他吃东西,这家伙要自杀....”

    队头反应不可谓不快,可还是晚了一步,几名校尉扑上来后,太监手里的药丸已经送进了嘴巴里。药丸显然是剧毒,入口之后,那太监便嘴角溢血,嘴唇也开始变得紫青,整个人萎靡在地上,不断抽搐着。队头心中大怒,揪住太监的衣领大声喝骂着,“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咳咳......咳咳.....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永远也查不出来的......呵呵......”太监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一边笑嘴里一边流着血,这一刻,他不再恐惧,变得有些疯狂。队头大声质问着,可迎接他的,可太监除了留下渗人的笑声,最后就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太监死了,队头一颗心也沉了下来,站起身,他神色不定的握紧了双拳,“速速去通知苏长官,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他。其他人把附近看好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另外,派人去查,一定要查出这个太监的身份。老子要知道这狗东西为什么要自杀!”

    几筵殿外,苏瞻跟铁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旁边冷无涯一言不发的眯着眼,似乎是在小憩,又像是在安静的听另外两个人吹牛打屁。聂翔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视野内,此时的聂翔健步如飞,神色颇为凝重,“苏长官,出事儿了,刚刚西宫那边碰到个太监,咱们的人只是出声询问,可是那太监居然大惊失色,最后还自杀了。”

    “嗯?”苏瞻大吃一惊,知道这段时间不会太安宁,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先出事儿的居然是宫里的太监。事情处处透着诡异,苏瞻不得不亲自去查,走之前还是将铁虎和冷无涯留了下来。对苏瞻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证朱厚照不出事儿。

    片刻之后,苏瞻带着人来到了莲花池。尸体靠在石头上,脑袋耷拉着,检查了下死状,可以判断出来,太监是吃了烈性砒霜。将太监的尸体放平一些,苏瞻仔细检查着死者的双手,让苏瞻倍感意外的是,死者双手白净,不像是做苦力的。看死者衣着很普通,像这样身份低微的太监,大多数都要做苦力的,双手都会留下不同程度的特征,为何这个太监双手如此白净?

    头一次,苏瞻检查了一遍尸体,却找不到半点线索。这段时间里,聂翔已经通知了谷大用和张永,两位大太监以及王岳将各监司的管事大太监全找了过来。管事太监一一上前辨认,可谁看了都垮着脸直摇头。最后,一个认识死者的都没有。谷大用当即就怒了,指着十几个管事大骂道:“你们是不是皮痒了?但凡宫里的太监,都在你们手底下做事儿,现在你们都不认识他,这就邪门了,这个太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管事太监们同样一脸苦涩,他们也觉得很郁闷,“谷公公,小的们胆子再大,也不敢骗你和王公公啊。宫里做杂事儿的猴崽子们是归小的们管,可这个人,我们是真的不认识啊。我们手底下的人不少,可只要是自己手底下做事儿的,打过一眼,就算不知道叫什么,总也有个印象。可这个人,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从来没见过啊。”

    “胡说八道,你们没见过?咱家告诉你们,如果这事儿不给个交代,你们一个个全都跑不了,咱家抽死你们!”谷大用色厉内茬的瞪着眼,他对宫里的事情太熟悉了。这帮子管事太监一个个滑不溜秋,惯会演戏,不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是不会说实话的。

    谷大用的鞭子,那可是会抽死人的,十几个管事太监当即就慌了,仿佛商量好似的,全都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谷公公,你一定要相信我们啊,小的们真的没撒谎啊。你要是不信,可以把小的们手底下做事儿的叫过来,问问他们认不认识这个人。”

    苏瞻并没急着说话,一直观察着十几个管事太监的表情变化。一会儿后,他皱着眉头拍了拍谷大用的肩膀,“大用,先别逼他们了,看样子,搞不好他们真不认识这个人。”

    谷大用面色古怪的看向苏瞻,拉着苏瞻走远一点,他压低声音说道:“苏老大,你有所不知,宫里这帮子管事的油滑的很,便是刘瑾,也未必能镇得住他们。只要让这些人吃些苦头,八成会有用的。”

第666章 尚衣监小华子

    第666章尚衣监小华子

    “哎,这次怕有些难,那太监上手白净,跟穿着不相符,怪得很,所以,可能管事的并没有撒谎”苏瞻突然想到了什么,附耳道,“大用,你过去看看,死者有没有净身,我怀疑这是个假太监,否则,管事的怎么都不认识他呢?”

    谷大用嘴角抽了抽,虽然觉得不靠谱,但还是乖乖地去检查死者胯下了。也就眨眼的功夫,谷大用就迅速跑了过来,“苏老大,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这是个正个八经的太监。不过,净身时间不长,最多也就三个月吧,而且,净身手法也不像是净身房做的。”

    “嗯?最近宫里没招过宫女和太监吧?净身手法你能确定不是净身房惯用的?”苏瞻斜着眼,一脸的疑惑。他很纳闷,谷大用是怎么看出来的。

    谷大用左右瞅了瞅,确定没什么人能听到二人对话后,方才压低声音道:“苏老大有所不知,净身房下刀子的时候都很讲究的,那根棍子连同肉丸子平齐割下来。可死的那个,只把棍子割断了,肉丸子却还在。这叫净身不彻底,净身房是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的。所以啊.....”

    “大用,你别说了,本公子懂了!”如果不是听谷大用说起,还真不知道净身还有这么多门道,以前还以为净身一刀斩下去就可以了。不是净身房惯用手法,那问题就大了,这个透着邪乎劲的太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仔细想了想,苏瞻小声道,“大用,宫里可有养大鹅的地方?”

    “有,御膳房那边因为食材原因,在北边靠近冷宫的地方弄了些鸡圈,里边养了一些鸡鸭鹅之类的,至于其他地方,就不可能有大鹅了!苏老大,我们去御膳房那边问问?”

    “嗯,先去御膳房问问,另外,你让张永去别的地方,让管事们点名,看看各房有没有疏漏”苏瞻微蹙着眉头,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刚刚检查过尸体,随着双手白净,根本不像是御膳房干活的。在御膳房干活,不管是厨房帮忙还是饲养家禽,双手都不可能那般干净的。

    谷大用和张永很快分工完毕,也就片刻功夫,谷大用就带着苏瞻来到了北边的鸡圈。御膳房这边早就得到了通知,所以负责鸡圈的宫女太监早早地在门口等着。到了这里后,才发现鸡圈还真不小,相当于一个小规模家禽养殖基地了。鸡圈由四名宫女和四名太监负责,每四个人为一组,分成两班倒。鸡圈不仅白天有人管着,晚上也会有人当值。

    来的时候,谷大用就将鸡圈详细的介绍了一番。御膳房弄这么大鸡圈,一方面是为了随时能取来新鲜的鸡鸭鹅肉做食材,另一方面,还能得到一些鸡蛋、鸭蛋和鹅蛋。宫女太监们守着鸡圈,也能跟着沾点光,如果没有鸡圈的话,宫女太监们估计半个月也不一定能有蛋吃。仔细说起来,御膳房也算是有点中饱私囊的意思了,不过苏瞻并没有在意太多。

    四名宫女和四名太监整齐的站在鸡圈门口,谷大用和尚膳监总管兰道并排靠在一起,谷大用沉着眉头,神情严肃道:“兰总管,你好好看看,鸡圈可是一直都是这八个人值守的?”

    兰道最近一直想跟苏瞻搭上关系呢,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哪敢不尽心?盯着八个人仔细观察一番,兰道轻轻地点了点头,“鸡圈一直都是这八个人值守的,并无什么问题!”

    走到八个人身前,谷大用追问道:“你们八个人好好想想,最近鸡圈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尤其是养的大鹅,有没有少?”

    八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宫女诚惶诚恐道:“回谷公公的话,鸡圈最近没什么异常啊,里边养的大鹅我们每天早晚都会数一遍,数量正常,没有少啊。账本上都有数目记录的,公公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数数。”

    听到宫女的回话,再观察下八个人的神情,谷大用的心情就有些糟糕了。宫女太监不像是在撒谎,那可就奇怪了,那两只大鹅是从天上飞下来的?皇宫可不比其他地方,各方面的规矩非常严厉。皇宫很大,各个地方都有秘密,但同样,因为这里是皇宫,也是最没有秘密的地方。如果其他地方养鸡养鹅,不可能不被发现的。谷大用觉得有点头疼,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冲着苏瞻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到谷大用脸上的表情,苏瞻也无奈的苦笑了下。看来真让自己猜对了,大鹅和那个太监都不是尚膳监御膳房这边的。正在苏瞻和谷大用愁眉苦脸的时候,一名校尉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找到苏瞻后,校尉欣喜道:“苏长官,尚衣监那边点名,等了半天还是少个人。”

    “嗯?”苏瞻忍不住面色一喜,招呼着谷大用,一行人急匆匆的朝着尚衣监赶去。尚衣监,隶属内宫十二监,主要负责宫里御用冠冕以及袍服,简单点说,只要是皇家所用衣物穿着都由尚衣监负责。由于职能原因,尚衣监并不算什么香饽饽,像刘瑾、谷大用这些人平日里是看不上尚衣监的,他们眼里可都盯着司礼监呢。

    尚衣监管着七十八个人,其中宫女六十二人,太监只有十六个人。太监人数相对较少,所以点名的时候,很容易就发现少了一个人。尚衣监大厅里,宫女们已经离开,只剩下十五名太监整整齐齐的站在大厅中央。尚衣监掌印太监王大同正气呼呼的骂人呢,“你们一个个的,眼睛都瞎了么?小华子去了哪儿,你们怎么都不知道?小柚子,你平日里不是跟小华子最亲近么?你对他的事情就一点都不了解?”

    那叫小柚子的太监微微抬起头,显得很委屈,“王总管,小的平日里跟他关系是不错,但也仅限于经常一起去掷骰子,玩的开心,可对他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啊。自从几天前他出去采买绸缎后,小的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苏瞻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冲着聂翔问道:“那个死了的太监是小华子么?”

    聂翔摇摇头,苦笑道:“苏长官,刚刚属下已经带着尚衣监的人去辨认过了,死者并不是小华子。不过听王大同以及尚衣监的太监说,死者身上穿的衣服正是小华子的。”

    “死者不是小华子,却穿着小华子的衣服?”苏瞻摸着下巴,眉头紧皱在一起,他突然想想到了刚才王大同说过的话。便朝着张永招了招手,“张永,宫里的人出宫办事,不需要通行手令或者腰牌的么?”

    张永愣了下神,随后笑道:“当然需要啦,宫门值守非常严格的,宫女太监想要出宫采买,必须有各个房出示的腰牌。每个房,都配发一块腰牌,就是为了宫女太监出城办事分配下去的。而且,持腰牌出宫的人都有时间限制的,一般都要当天出当天回,除特殊情况才可以在宫外过夜,不过要在外过夜必须提前说好才行。腰牌可是非常重要的,值守宫门的人只认腰牌不认人,若是腰牌流落在外,会出大事的。”

    听了张永所说,苏瞻赞同的点了点头,“那事情就越来越古怪了,那个太监进了宫之后,如果不归还腰牌,尚衣监这边估计早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值守宫门的人不认识此人,但尚衣监的不可能没反应,一看此人不是小华子,还能隐瞒不报?哦,对了,尚衣监的腰牌还回来了?”

    “还回来了,腰牌当天就还回来了,而且采买的绸缎衣料也一样不缺。若是有问题的话,王大同那家伙早就找小华子的麻烦了,也不会拖到现在才发现问题了!”

    “......”苏瞻有些郁闷的抽了抽嘴角,事情越来越邪门了。这里可是皇宫,一个身份古怪的太监,是如何蒙混这么久的?最奇怪的是腰牌是如何还回来的?死去的太监穿着小华子的衣服,八成真正的小华子已经遭遇了不测,所以,小华子亲自还腰牌的可能性非常小。

    当然,也有可能是小华子还完腰牌后,才遭遇不测。但这种可能性太小了,这里可是皇宫,跑到皇宫里杀人顶替,这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在皇宫里办这种事,风险性太大了。苏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小华子在宫外出事的可能性更大。那个净身不彻底的假小华子靠着腰牌进了宫,可他又如何把腰牌还回去呢?

    尚衣监的腰牌就存放在王大同的住处,平日里门口都有太监守着们,冒牌小华子估计刚一露面就被人发现了。难道自己推测有误,小华子是回了宫之后才遭遇的不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把王大同喊了过来。王大同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一脸的谄媚之色。

    宫里的太监是消息最灵通的,随着新皇登基,未来陛下身边最有影响力的两个人物,除了刘公公,就是眼下这位苏大人了。面对苏瞻的询问,王大同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大人,小的早就问过下边那些小崽子了,自从前几天小华子离开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了他了。至于腰牌,着实有些奇怪,腰牌确实还回来了,但值守的人根本没见过小华子。当初,小的也是因为看到腰牌挂在那里,也就没有多想。”

    “你确定腰牌不是小华子还回去的?”苏瞻神色非常复杂,脸色有些凝重,王大同重重的点点头,斩钉截铁道,“这一点小的可以向你保证,我那住处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值守看门,看门的人根本没见过小华子,不过,腰牌确实还回来了。”

    “也就是说,还腰牌的不是小华子本人!”苏瞻大皱眉头,小华子没有还腰牌,那个冒牌的家伙更不可能去还腰牌了。也就是说,还腰牌的另有其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苏瞻急道,“王公公,麻烦你去问问当日值守看门的人,那天都有谁进过屋。”

    王大同走后,苏瞻朝着聂翔招了招手,“速去宫门守备处,看看五天前的进出宫记录,但凡持腰牌进出皇宫的太监宫女,那边应该都有记录。重点查一查尚衣监的人是什么时候持着腰牌回宫的,这一点非常重要。”

    聂翔办事效率非常高,也就半柱香时间,他便带回来消息。如苏瞻猜测的那般,宫门守备处确实有记录,五天前有太监持着尚衣监腰牌出宫采买,出宫时间是辰时初,回宫时间是未时中旬。至于出入宫的是不是小华子本人,守备处就不确定了。每日进出宫门的人那么多,没人会留意个小太监长什么样。不过苏瞻推测,出宫那位应该是小华子本人无疑,但回来的应该是冒牌小华子,也就是死了的那个太监。

    苏瞻跟聂翔商量事情的时间,王大同已经把事情办妥了,“苏大人,小的已经将那日进过房间的人都召集起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苏瞻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此时厅中站着七名太监还有五个宫女,七个太监包括了四个当天值守看门的。看着眼前十二个人,苏瞻笑吟吟的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看得这些宫女太监心里慌慌的。看了看手上的名单,苏瞻沉声道:“未时之前值守看门以及未时之前进过房间的站到另一边去。”

    一声令下,就有五个太监和两个宫女站到一旁,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四个人,两个太监两个宫女。苏瞻背着手,笑眯眯的挑了挑眉头,“说说吧,你们都去王公公房间做什么去了?”

    一个太监挠挠头,小心翼翼的说道:“那日王公公有事离开房间,出门的时候说柜子靠着床榻太近,让小的挪一挪位置。小的力气不大,一个人搬不动柜子,所以就喊了小灵子一起进屋搬柜子。”

    “哦?”苏瞻转头看了王大同一眼,待王大同点头确认小太监没撒谎后,他小声问道,“你旁边这位叫小灵子,那你叫什么?”

第667章 奢侈的大白鹅

    第667章奢侈的大白鹅

    “回苏大人,小的叫小通子!”

    “.....”

    苏瞻当即就懵逼了,一脸的古怪。这名字取的,小灵子,小通子,你俩合起来就是小灵通啊,真特么有才!挥挥手,让小灵通组合站到了另一边去。这样就只剩下两个宫女,迎着苏瞻锐利的目光,两个宫女都一脸的惶恐,尤其旁边那位年轻点的小宫女,已经开始打起了哆嗦。

    “就剩下你俩了,说说你们叫什么,各自去王公公房间做什么?”苏瞻觉得如果冒牌小华子如果有内应的话,那这个内应很可能就是两个宫女其中之一了。能迅速将小灵通组合排除掉,也是有其他原因的,王大同让人搬柜子,乃是临时起意,太过偶然,所以,那小灵通组合有问题的可能性并不大。

    小点的宫女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有些惧怕道:“大人,婢子叫玉漱.....她是玉秀姐姐......婢子是负责尚衣监账目的,婢子都会将尚衣监当日衣料使用,以及冠冕锦袍的进展记录在册。大约申时末送给王公公过目,如果王公公不在,婢子便将账册放在桌子上。”

    苏瞻点点头,看向另一名宫女,“你叫玉秀吧,那你去王公公房间做什么呢?”

    玉秀肩头轻颤,忙不迭的跌下了头,“婢子.....婢子是取样式的,王公公之前嘱咐过,要替刘公公裁剪一件新袍子.....婢子手里没刘公公的尺码,便想找王公公取来.....”

    不等玉秀说完,苏瞻眉头一挑,大声喝道:“胡说八道,你胆子不小啊,腰牌以及库房新采买的绸缎,都是你放进去的吧?事到如今,还不如实道来......”

    玉秀如遭雷击,身子剧烈颤抖起来,被苏瞻这么大声一喝,软软的跌坐在地上。她满脸泪花,害怕无比的打着哆嗦,“大人....不是婢子啊.....此事是王公公吩咐的,你不信可以问问王公公.....”

    这时王大同赶紧走了过来,“苏大人,此事确实是小的吩咐的.....咳咳.....大人也知道,小的们在宫里做事儿,好多事情仰仗着刘公公呢。这不,小的管着这尚衣监,也没什么好送的,便想送刘公公一件上好的袍子......”

    苏瞻斜着眼撇了撇嘴,王大同还是个人精,知道弄件锦袍拍刘瑾的马匹。刘瑾这个人出了名的小心眼,同样也是出了名的要脸面,若是能得到一件上好的袍子,真能让刘瑾高兴一下。苏大人心里还是有点不爽的,你特么知道给刘瑾送东西,就不知道给我苏某人送点东西?

    感受到苏瞻怪异的眼神,王大同吞吞口水,暗骂自己几句,随后躬着身,小声道:“苏大人若是不嫌弃尚衣监技艺粗鄙,小的也替大人弄件袍子.....”

    “哼哼”苏瞻翻个白眼,算你王大同有点眼力劲儿。拍拍王大同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叹了口气,“王公公,据我所知,你几乎每天午时末都会去找尚宝监的吕得水下棋吧?这习惯都持续两年多了,尚衣监的人都知道你这个习惯,所以若有事情,一般都会午时之前找你。玉秀也是尚衣监的老宫女了,明知道你未时到戌时这段时间都跟吕公公下棋,为什么还要在申时去找你?”

    玉秀脸色一白,慌忙道:“大人,你这是冤枉人啊.....婢子真的不知道啊.....婢子以为王公公在的.....”

    苏瞻神色不善瞪着玉秀,冷笑道:“还敢狡辩,就算你脑袋有问题,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晓得王公公的习惯。那你申时到王公公房间的时候,值守的太监也会告诉你王公公不在的吧?”

    话音刚落,站在旁边的小灵通组合就说道:“咦.....苏大人说的没错哎.....当时玉秀姐姐来的时候,我们还提醒过呢......不过玉秀姐姐说图纸样式可能就在桌子上摆着,她想进屋去找找.....当时未曾多想,现在想来,好像有些不对啊.....”

    小灵通组合的话,让玉秀那张脸变得惨白惨白的,本来还替她说话的王大同也大怒起来。只见王大同走过去,甩手就给了玉秀一巴掌,“贱婢,你这是坑害咱家呢?快说,你到底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苏瞻刚想说点啥,他总觉得像王大同这么问话,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可是,谁也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点让人跌破眼球了。玉秀被打了一巴掌后,居然坐在地上,抬腿照着往大同的膝盖就是一脚,直接将王大同踹了个趔趄。如此还不算完,玉秀坐起身,指着王大同喝骂起来,“你个没良心的老淫货,要不是为了大计,本姑娘怎么会让你这恶心人的东西在身上爬?现在一有危险,你立刻把本姑娘给卖了,还真是没良心的玩意儿......”

    王大同顿时懵逼了,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苏瞻等人半张着嘴,仿佛见到了新大陆一般。哎哟,我去,还有这稀奇事儿呢,没想到王大同居然还有相好的,这就是宫里男女之间的对食?渐渐地,苏公子就有点不开心了,王大同这样的老太监都拱过小白菜了,我堂堂才子苏立言居然还没享受过女人的滋味儿。

    特么的,王大同啊王大同,斩了你胯下棍子,都阻止不了你玩女人啊。怪不得王大同不在,玉秀进王大同的房间,守门的小灵通组合居然没拦着,看来小灵通组合也知道这对对食男女的事情啊。对食,在宫里并不稀奇,算是宫里不是秘密的秘密了。

    苏瞻对王大同和玉秀那点事儿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真正关心的还是小华子的事情。拦住想要揍人的王大同,冲着玉秀耸了耸肩,“玉秀,说说你跟那个死去太监的事情吧,你不用想着隐瞒。你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锦衣卫的厉害你是知道的,你现在不开口,到了镇抚司大狱依旧会开口!”

    玉秀咬紧嘴唇,眼神变得阴鸷狠辣,此时哪还有半点担忧害怕的样子。她的眸子锁着苏瞻,满是恨意,渐渐地脸皮舒展,露出神经质般的笑容,“呵呵.....哈哈.....苏立言,你果然很厉害呀,只是一点点的疏忽,就让你查到了这里。不过.....你想要从本姑娘嘴里听到什么,那是痴心妄想,很快,你就会看到圣教为你们准备的大礼的.....哈哈.....镇抚司大狱,本姑娘不会去的.....不会去的......”

    玉秀嘴角渗出一丝紫黑色的血,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只是那神经质般的笑容还在脸上挂着,直到倒在地上那一刻,她依旧在笑着。看着玉秀诡异的尸体,苏瞻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又是服毒自尽,又是无生老母教。这个邪教,真的太可怕了,简直是无孔不入。

    玉秀死了,那个死去的太监也毫无线索,整件事情到这里似乎陷入了死胡同。玉秀刚才的笑容,太吓人了,她所谓的大礼到底是什么?难道宫里还有无生老母教逆党?

    王大同已经瘫软在地,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了。玉秀居然是逆党的人,一想到以前自己跟她的关系,王大同就无法不害怕。玉秀啊玉秀,你这次可把咱家坑惨了啊,跟逆党有瓜葛,那前途算是完蛋了。

    苏瞻还在想着事情,不曾想突然有一个人抱住了自己的腿。微微垂下头,只见王大同抱着自己的腿痛哭流涕道:“苏大人,你可一定要救救小的啊,小的是真不知道那贱婢是逆党啊,如果知道的话,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跟她.....呜呜.....苏大人了你要信小的......”

    王大同心里很清楚,自己是生是死,全在苏瞻一句话。如今这节骨眼上,负责皇宫防务的可是苏大人,这个关键时候,就算刘公公帮忙说话也不一定管用。王大同不想死,所以,他只能死死地抱住苏瞻这根救命稻草,死都不能撒手。

    看到王大同这个样子,苏瞻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王公公,你这是何意?苏某没说你跟逆党有关系?你先起来,事情具体如何,还有待详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大同哗哗的往下流,心里都快骂翻天了。有道理?有个屁的道理。你是没说我跟逆党有关系,可也没说我跟逆党没关系啊。事情需要详查,呵呵,最后我王某人该怎么处理,还不是你苏大人一句话的事情。你说我跟逆党有关系,我就得一撸到底,你说没瓜葛,那就没多大影响。

    苏瞻不想在王大同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冲谷大用使个眼色,谷大用赶紧上前拉开王大同,然后拽着后者去了另一边,“王公公,别太担心,咱们先聊聊,事情应该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谷公公说的是,说的是.....都怪小的太心急了,幸亏有谷公公提醒,以后谷公公有什么事情,尽可吩咐!”王大同擦擦眼泪,抖着袖子紧紧的跟在谷大用身边。

    看到这一幕,苏瞻无声地叹了口气,真不愧是宫里的管事,果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啊。自己只是把谷大用推出来,王大同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跟谷大用聊天了。混皇宫的,一个个都特么是人精,心眼子比外廷那些人只多不少。

    从尚衣监离开后,苏瞻来到了西宫一间房子里,玉秀已经死了,冒牌小华子也死了,目前唯一的线索似乎就只剩下那两只大白鹅了。苏瞻来这里,就是想解剖两只大白鹅,看看它们是怎么死的。刚一进屋,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看到此人,苏瞻惊得脸都变色了。

    “嘶,三弟.....陛下.....我的祖宗哎,你这个时候怎么跑这里来了?几筵殿那边呢?”苏瞻头都大了,做梦也没想到朱厚照居然会跑过来。这会儿还不到酉时呢,几筵殿那边还没散,不在那边陪灵,让内阁几位老大人知道了,那还得了?

    苏瞻担心得很,朱厚照却很浑然没当回事儿,“别提那边了,看他们一个个在那里虚情假意的样子,烦得很。听说你这里出了事儿,便过来看看。大哥,具体是怎么回事儿?”

    “哎,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不过从眼下查到的情况看,事情并不简单。线索太少了,这不,刚打算解剖两只大白鹅呢!”

    “解剖大白鹅?这样也行?那快点做事儿吧,小弟.....哦,朕在一旁看着!”

    “......”苏瞻直接瞪起眼睛,一脸的懵逼。你作为大明朝的新皇帝,跑到这里看我解剖大白鹅,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吞吞口水,苏瞻只好劝道,“陛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一会儿找不到你,那些老大人们就该发火了!”

    “放心吧,来的时候已经跟母后说好了,就说小弟.....就说朕身子不适,在偏殿歇息!朕身子骨有恙,难不成他们还要逼着朕在几筵殿看他们表演不成?”

    “你呀.....”苏瞻无奈的摊摊手,既然赶不走,那就由着朱厚照了。

    小房间里,苏瞻和朱厚照各自带上口罩,苏瞻亲自主刀,很快就把大白鹅的肚子剖开了。切开胃部,看着里边的食物残渣,苏瞻有点晕乎乎的,“这....怎么看上去像是银耳?”

    用小镊子夹起一片,仔细瞅了瞅,朱厚照认真道:“大哥,这就是银耳,朕几乎天天喝银耳粥,能认不出银耳来么?这大白鹅是哪个人养的?居然吃得起银耳.....”

    给大白鹅吃银耳,要不要这么奢侈?苏瞻突然有点嫉妒大白鹅了,这大白鹅吃的比我苏某人都好。拿着刀,迅速解剖另一只大白鹅,在胃里也发现了一些银耳。这下几乎可以断定,大白鹅是真的在吃银耳,而不是某只白鹅突然误食。

    大白鹅吃银耳,过分了啊,就算这里是皇宫,但是给大白鹅吃这么好的东西,依旧是暴殄天物呀。皇宫里还有喂白鹅吃银耳的奇葩?像这样的奇葩,除了朱厚照,苏瞻真的想不出第二个来。想着想着,一双眼睛就瞄准了朱厚照。

    朱厚照被苏瞻看的浑身不自在,只好翻着白眼说道:“大哥,你这么看着朕干嘛?这大白鹅不是朕养的!”

    “真不是你喂养的?”

    “真的,如果喂养,也是在象房那边,怎么可能会在”话说到一半,朱厚照突然愣住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后脸色变了一变。

    “咦,难道是她?”

第668章 小华子去了哪儿

    第668章小华子去了哪儿

    朱厚照突然脸色大变,这让苏瞻很意外,瞧朱厚照的神色,总觉得这事儿有点怪怪的。自从想起什么后,朱厚照挠着头往外走,苏瞻赶紧跟上去,一直来到外边,方才小声问道:“三弟....啊.....陛下,你刚才说的那位到底是谁?”

    自从朱厚照登基后,身份也就变了,可称呼问题,两个人一时间都有点改不过来。所以,朱厚照也没当回事儿,左右瞅了瞅,看到八虎离得比较近,他赶紧甩甩手示意几个人走远点。等只剩下两个人了,方才压低声音说道:“大哥,不瞒你说,那人是你未来的弟妹啊!”

    “弟妹?”苏瞻当即有点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夏锦言,夏姑娘?”

    “嗯,就是她,前些日子,哦,也就去天津卫之前,我那边养了几只大白鹅。刘伴伴说过,大鹅可是非常凶狠的,训练一下,可以当猎犬用,当时寻思着试试嘛,可因为去天津卫,便将大白鹅送到了夏姑娘那,让她好生照料,刚刚看到银耳后,猛地才反应过来,否则的话,都把这事儿给忘干净了。”

    苏瞻瞪圆了眼睛,仿佛看到了外星人一般。有时候真想把朱厚照的脑壳子撬开,看看里边装的是什么玩意。训练大白鹅当看家猎犬,这么异想天开的说法,你居然信了。还有那个刘瑾,你特么一天天就不能琢磨点正事,老搞这些歪门邪道,内廷的名声,全被你们这些人给败坏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朱厚照嘱咐八虎几句后,带着苏瞻悄悄地去了蓝莓殿。蓝莓殿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的,是后来朱厚照自己的起的名,专门给夏锦言住的。如今夏锦言的官方身份只是一个秀女,单独住一个地方,完全不合规矩。不过有朱厚照出面,张皇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蓝莓殿内除了夏锦言,还住着四名宫女。刚进蓝莓殿,就听到一阵嘎嘎的叫声。苏瞻额头狂跳,这特么不仅养了大白鹅,估计还养了鸭子吧,走进去仔细一看,哎哟,树上居然还挂着一只猴。

    不知为何,苏瞻突然想起了象房,这特么蓝莓殿快变成小型动物园了。夏锦言肯定没这种嗜好的,八成都是朱厚照寄养的。

    果然,朱厚照扭过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哥见笑了啊,你不是说过,要多想办法联络下感情嘛,感情深厚,别人就撬不动墙角。小弟想着,多送点东西过来,我也有理由经常来串门不是?”

    “......”苏瞻那张脸有点黑,朱厚照啊朱厚照,你别什么事情都一股脑的往我头上推行不行?我让你养禽兽的?我是让你多联络感情,多泡妞,可没让你这样联络感情啊。真是哔了狗了,为何挺简单的事情,到了朱厚照这里,总能玩出点花样来?幸亏这里不是象房,要是象房,你是不是要夏锦言帮你照顾老虎?

    朱厚照和苏瞻一起前来,也有些出乎夏锦言的意料。摆摆手,让宫女们退下一些,夏锦言有些担忧的迎了上来,“陛下,你这个时间不是该在几筵殿陪着么?怎么跑到婢子这里来了?若是让几位大人看见,怕是要生气的。”

    “锦儿,别怕,那些老家伙不知道,哦哦哦,来来来,找你有正事呢!”说着话,朱厚照很自然的拉起了夏锦言的小手。看到这一幕,苏公子心生佩服,看来这对男女进展速度有点快啊,这都敢当着众人的面手拉手了。锦儿?幸亏是锦儿,要特么喊言儿,那可就闹心了。苏立言,夏锦言,到底谁才是你的言儿呢?

    夏锦言显然不像朱厚照这般厚脸皮,有苏瞻这个外人在,终究是有些羞,很快就不好意思的把手抽了出去。朱厚照眨巴眨眼,嘿嘿笑了笑,“锦儿还不好意思了,苏大哥又不是外人!”

    苏瞻很想揍朱厚照,这货是不是故意秀恩爱的,早知道把苏三领来了,秀死这对狗男女。进了客厅,顿时觉得凉爽了许多,朱厚照喝了点汤水,小声问道:“之前送给你的大鹅,可都在?”

    夏锦言脸色变了变,有些委屈的嘟了嘟嘴,“别提了,两天前就少了两只。你送来的时候是四只,现在就剩下两只了。也是怪了,找遍了整个院子,也没找到那两只鹅。殿下,你可别不信呢,奴家对它们好着呢,可一点没亏了他们.....”

    苏瞻砸吧砸吧嘴,笑着点了点头,“那可不,你对大白鹅好的不得了,都喂它们吃银耳了,能不好么?”

    “咦,你们怎么知道的?”夏锦言煞是惊讶,喂鹅的事情只有她和几个宫女知道的。不过夏锦言这个反应,让苏瞻和朱厚照确定了一点,那就是死去的白鹅应该就是蓝莓殿丢失的两只鹅。

    根据夏锦言所说,大白鹅一直生活在东边的小菜园子里,并没有圈养,所以走出蓝莓殿也不意外。苏瞻最好奇的是大白鹅到底是怎么死的!之前解剖尸体的时候,发现大白鹅是被毒死的,若是在蓝莓殿,应该不至于被毒死啊。从蓝莓殿走出来,苏瞻仔细思索着。蓝莓殿处在北宫,附近复杂得很,想要找到线索真的是太难了。

    夏锦言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还带着一点惊慌,她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给朱厚照带来什么危险,“大白鹅以前也出去过,不过不会走太远,一般很快就会回来的。殿下.....陛下,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没事的,那边死了个太监,这节骨眼上不得不查一查,你不用担心的。此事交给苏大哥去查就行,另外,你身边的人要多注意点,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赶紧说!”

    半个时辰后,苏瞻有些郁闷的离开了蓝莓殿。在附近晃悠这么久,什么都没发现。苏瞻不禁有点犯难,蓝莓殿附近有着尚宝监、尚衣监好多内廷衙门,要是一个个查,查到猴年马月都不一定有收获。因为谁也不知道大白鹅为什么会被毒死,应该不会有人专门毒杀两只大白鹅吧?

    跟朱厚照分开后,苏瞻又回到了尚衣监,这次没有审问尚衣监的人,而是直接来到了库房。冒牌小华子死了,玉秀死了,大白鹅那边也没太多线索,剩下能想到的就是尚衣监库房了。小华子出事之前是出宫采买的,或许,能顺着这条线索找到点有价值的东西。

    自从出事儿之后,库房的门就一直紧关着,苏瞻进来后,便有年长的宫女在一旁做着介绍,她指着一摞绸缎说道:“苏大人,这是上好的扬州锦缎,小华子出宫,就是采买这些锦缎的。”

    透过窗口亮光,苏瞻仔细观察着这些锦缎,伸手摸一摸,柔滑无比,但质量非常好,果然是极品绸缎。可是看了一会儿,苏瞻就皱起了眉头,“这些锦缎做什么用的?为何都是单色,没有任何图案?据本官所知,很少有人会买单色布啊,更何况是上好的锦缎!”

    “嗯,苏大人所言极是,寻常自然不会有人用这种单色锦缎。不过这些锦缎是为陛下准备的,苏大人也知道,等先皇灵柩回归泰陵之后,便会举行祭祀大典,陛下正式登基。到时候就要着新袍,这些锦缎就是为陛下做袍服的。因为陛下袍服非常讲究,所以,这才找扬州织造商定做了一批单色锦缎,然后由尚衣监匠人重新浆洗着色描绘图案。”

    苏瞻一边听,一边点着头。原来这些锦缎是用来做龙袍的,皇帝穿的衣服,用料图案非常讲究,而且忌讳也多,肯定不会假手民间的。松开手里的锦缎,苏瞻问道:“这些锦缎是跟哪家绸缎行订做的?可还有其他家能做?”

    “其实这些锦缎,是先皇生前定下来的,苏大人看看这布料颜色,若不是朝廷特别许可,那些绸缎上可不敢乱来。哦.....宫里所用锦袍料子,一直都是由扬州萧家提供的,这次也同样是委托的萧家。”

    “扬州?江都萧家?”苏瞻诧异无比,宫女苦笑道,“整个江南,能为皇家供应锦缎的,除了那个萧家还能有几个萧家?怎么,苏大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苏瞻苦笑着摇了摇头,问题倒是不大,不过自己的未来媳妇萧绮月就是萧家大小姐啊。虽然萧绮月跟萧家闹得不愉快,但终究是萧家的人,如果真看着萧家倒霉,苏瞻也有些不忍。萧家真要是散了架,对他苏某人也没一点好处。但愿这件事跟萧家没什么瓜葛吧,否则,那就不好办了。

    萧家家大业大,除了北淮楼,还有着其他的产业,而瑞祥布行可以说是除了北淮楼之外,最为厚实的产业了。按照尚衣监那边的说法,小华子出宫就是来瑞祥布行取布的。苏瞻找到朱厚照后,聊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了皇宫。从尚衣监赶到瑞祥布行后,苏瞻就愣了下神。瑞祥布行位于宣武门大街上,离着皇宫非常近,仅仅半个时辰,便能从大明门走到瑞祥布行。可那天小华子出宫,居然在外边待了三个时辰多。

    走进瑞祥布行,苏瞻看到了一个老熟人。苏瞻也没想到主持萧家大部分事务的萧三叔居然会来到京城,同样看到苏瞻后,萧三叔也愣了下神。按说早晚都是一家人的,可因为利益的关系,萧三叔对苏瞻可没什么好印象,所以说话的语气自然也不会太好,“苏大人,怎么会是你?”

    “哟,原来是萧三叔啊,看来你挺急的啊,绮月离开才多久,这北直隶的买卖就落到你手中了?”苏瞻可是个吃不得亏得主,言语间不软不硬的讽刺了萧三叔一下。

    萧三叔脸色难看,不过碍于苏瞻的身份,他也不敢太过分。落座后,苏瞻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一听是皇家锦缎的事情,萧三叔也变得严肃起来,“两天前小华子公公确实来过布行,老夫便让人将锦缎交给了小华子。”

    “小华子在布行待了多久?”苏瞻立刻询问道。萧三叔只是稍作思考,便认真道:“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吧,小华子当时看上去似乎有什么急事,取了锦缎就走了。老夫以为宫里急着用锦缎呢,也没敢多问。”

    “也就是说刚到巳时,小华子就离开了?”看到萧三叔认真的点头后,苏瞻不由得大皱眉头。萧三叔是认识小华子的,所以来取锦缎的,绝对不是冒牌小华子。可是小华子取完锦缎之后,到底去了哪儿?巳时、午时,整整两个时辰啊。

    按照萧三叔所说,小华子是直接走进宣武门大街,原路返回的。两个时辰,爬也早爬回皇宫了,需要耽搁两个时辰么?也有可能是萧三叔撒了谎,不过这可能性很小,萧三叔就算再蠢,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的。

    从瑞祥布行走出来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华灯初上,整个宣武门大街变得比白天还要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叫嚷的小贩,各型各色的人从眼前走过。苏瞻站在大街上,微微有些愣神,小华子,你到底去了哪儿呢?

    叹口气,有些失望的朝前走去,眼看着就要走到南街口时,突然看到拐角处一串红灯笼迎风飘荡着。灯笼上写着一串字,看到这串字,苏瞻猛地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天不收赌坊,以前没留意过,宣武门大街南街口居然有着一家如此热闹的赌坊。苏瞻想起了王大同等人说过的话,小华子好赌成性,是个地地道道的赌鬼,在宫里的时候,没事就赌,狂风暴雨也挡不住他的脚步,好不容易出趟宫,他会忍住不去赌坊玩两把?

    招招手,让萦袖走近一些,小声耳语几句,萦袖便悄然走向对面的水果摊子。萦袖挑拣了几个苹果,顺便跟卖瓜果的大姐聊了两句,没一会儿就开心的回到了苏瞻身边。

第669章 天不收赌坊

    第669章天不收赌坊

    “公子,真让你说对了,小华子果然来过这家赌坊。卖瓜果的大姐说,那天有个瘦瘦的男子抱着一摞锦缎进了赌坊,根据描述的长相,应该就是小华子!”

    “天不收赌坊么?走,进去瞧瞧,倒要看看,这天不收到底是怎么不收的!”苏瞻迈步朝着天不收赌坊走去,可刚到门口又停住了脚。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又重新退了回来。苏瞻想着心事,朝着护城河岸边走去,周围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声音好像跟他毫无关系。

    苏瞻走到门口,突然撤回来,这让萦袖等人非常不解。不过看到苏瞻沉思的样子,也没有畜生打扰。来到护城河边,风中带着一丝凉意,等苏瞻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萦袖才小声问道:“公子,你搞什么鬼,小华子肯定去过天不收赌坊的,不是说好进去查查天不收赌坊的么,怎么临时变卦?”

    “急什么?刚刚,我突然想到,我们是不是太过心急了?天不收赌坊藏着什么秘密,我们一概不知,小华子是不是在天不收赌坊出的事情,还是未知数。如果天不收赌坊有问题,那么后边还藏着什么秘密?我们这些人太扎眼了,认识我们的人太多了,我们直接去天不收赌坊,恐怕会打草惊蛇,搞不好最后什么也查不出来。”

    “小华子的事情不简单,若是不把背后的秘密全都挖出来,恐怕到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苏瞻扶着栏杆,眼中渐渐透出一丝精芒,“这样吧,找几个生面孔,去天不收赌坊逛逛,至少先搞清楚这家赌坊是不是纯粹的赌坊。”

    萦袖等人想了想,不得不同意苏瞻的看法。萦袖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京城有不少商贾是英国公府的人,所以想找人去天不收赌坊还是很容易的。值得信任,又不扎眼的,当属张仑忠实的狗腿子,英国公府家将张天雷了。而且张天雷去赌坊,根本不用装,这货平日里有事没事都会去赌坊玩两把,京城人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小骰子”。

    张天雷这家伙天赋异禀,赌术惊人,尤其是掷骰子的能力,整个京城无人出其右。得到苏瞻的嘱咐后,一身灰衣纶巾张天雷带着两个兄弟晃悠悠的进了天不收赌坊。由于张天雷太出名,再加上英国公府家将的背景,京城大大小小的赌坊都认识他。刚一进门,在一旁帮忙看场子的人就迎了上来,一脸谄媚的笑道:“哎哟,今个是什么风把雷爷吹到这里来了?雷爷快快里边请,这会正是热闹的时候,雷爷玩两把?”

    张天雷点点头,干脆利落的撸起了袖子。看场子的打手对张天雷的反应一点都觉得意外,只要是进赌坊的赌徒,干的第一件事铁定是撸袖子,这帮子赌徒,好像不撸袖子,一会儿赌起来根本放不开手脚似的。朝前走了两步,张天雷有些兴奋地砸吧砸吧嘴,“不错啊,以前一直在东城玩,这次跟着小公爷办事情正好路过。早听说天不收赌坊玩法多,今个要好好玩玩。”

    “雷爷,说句不是吹牛的话,整个宣武门大街,咱们天不收赌坊绝对是这个”打手一脸自豪的竖了根大拇指,“雷爷到了这里,一定能玩的非常开心,掷骰子、玩大小,花样多着呢.....玩的累了,还能去二楼放松下,咱们二楼跟北淮楼是不能比,但也不差的!”

    张天雷顿时就乐了,天不收赌坊不仅可以赌博,还能喝酒玩女人?赌坊楚馆合二为一,有意思啊!张天雷还真想好好享受下,可是一想起苏瞻的嘱咐,赶紧收敛心神,这要命的时候,还是先办正事要紧,要是误了正事,就算苏老大不找麻烦,小公爷也会发飙的。

    张天雷掷骰子的能力不是吹出来的,以前张仑、苏瞻以及朱厚照等人凑一起没少玩,但经常被张天雷杀的丢盔卸甲。这不,来赌桌旁边站了半个时辰,一阵乱糟糟的吆喝声中,张天雷把一帮子赌徒杀的片甲不留。那摇骰子的荷官都要疯了,今天庄家要黑啊。

    看场子的打手毛老年一直跟在张天雷身边,看张天雷一直赢个不停,他额头上的冷汗也冒出来了。小骰子就是小骰子,这外号不是白叫的,如果让张天雷一直赢下去,天不收今夜就要哭了。正常情况下,碰到这号赌徒,打手们围上来,说一句怀疑你作弊就把这种人请出去了。可张天雷不是寻常人啊,毛老年等人可不敢对张天雷动粗。荷官一直吵着毛老年使眼色,毛老年开动脑筋,凑到张天雷身旁小声耳语道:“雷爷,你玩骰子也玩腻了吧,要不换个别的玩玩?”

    张天雷哪还不明白毛老年的心思,努努嘴,心中一叹,到了收手的时候了。赌徒是分等级的,赌徒高低看赌品,而张天雷就属于那种很有赌品的。他喜欢赌,但从来不迷恋,赢几把直接收手,或者故意输两把。这就是赌品,自己赢点钱,也别断了赌场生路。否则的话,以后哪个赌场敢要他张天雷?只有没脑子没赌品的才会一根筋的赌,这种人不管输赢,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结了账,扔给毛老年一些碎银子,张天雷晃悠悠的往楼上走去,毛老年跟在旁边,讨好的介绍着天不收赌坊的一些特色项目服务。张天雷似乎很感兴趣,来到二楼,张天雷却没有停下来,顺着楼梯直接向上走去,这下毛老年脸色变了,赶紧拉了张天雷一把,“雷爷,别往上走了。”

    张天雷面露不悦之色,有些不解的瞪了毛老年一眼,“老子逛了这么多赌坊,还第一次碰到不能去的地方,怎么了,这三楼有妖魔鬼怪不成,还不让进了?”

    “雷爷,你息怒,息怒,不是小的不让你去三楼,实在是赌坊有规定,三楼是赌坊内部人员居住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而且啊,三楼也没什么玩的地方,雷爷去三楼干嘛?”

    “咦?邪门了”张天雷瞪瞪眼,迈开腿做出要上楼的架势,毛老年甚是无奈。就在这时,楼上响起轻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着紫红绣花袍子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原来是雷爷啊,哦,老夫天不收赌坊老板吴永麟。刚刚毛老年没有骗你,这三楼啊真的是居住的地方。”

    张天雷慢慢收回了脚,朝着吴永麟拱了拱手,“原来如此,那算了,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小公爷该着急喽!”

    张天雷说走便走,这让吴永麟倍感意外,“雷爷,不去二楼潇洒下了?雷爷不妨去玩玩,今晚上所有费用都算在吴某人身上。如今天色已晚,小公爷那边能有什么事情?”

    张天雷谢绝吴永麟的好意,带着两个随从离开了天不收赌坊。来到外边,张天雷收起笑容,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天不收赌坊果然有问题,刚刚吴永麟出来后,三楼暗处藏着不少人,张天雷相信,如果自己执意上楼的话,一定会遭遇不测的。一边朝着远处走去,一边对旁边二人询问道:“你们有什么发现?”

    “雷哥,刚刚你玩骰子的时候,小弟仔细观察了一下天不收赌坊的构造,我可以断定,天不收赌坊内部一定有暗格或者密室。也许,天不收赌坊不是三层,而是四层!”

    听到这番话,张天雷大吃一惊,“荣子,你确定不会有错?你要知道,事情非常重要!”张天雷无法不吃惊,因为在赌坊晃了一圈,他根本没感受到赌坊内部构造有什么异样。可荣子不仅说赌坊有暗格,还可能是四层。赌坊而已,留有密室或者暗格,不算稀奇,可整整多出来一层楼,那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不久之后,张天雷找到了苏瞻,将所查到的东西说了出来。如张天雷一般,苏瞻也是一脸惊色,带着浓浓的不信。诺大的建筑,神不知鬼不觉的多出一层楼,而不让人察觉,这对建筑造诣要求很高的。天不收赌坊所在的楼,也有一些年头了,这么多年没人发现异常,这也太不科学了。

    “大雷子,消息可靠么?”苏瞻脸色异常凝重,张天雷也重重的点了点头,他指了指旁边的荣子,认真道,“苏老大,荣子可是北直隶有名的建筑大才,他家祖上好几代都跟砖瓦梁柱打交道,如果荣子确信的话,那么我信他。”

    苏瞻不由得点了点头,“荣子,不是本官不信你,实在是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了,整整多出一层,而不被人发现,这太不寻常了。”

    不是苏瞻无知,也不是苏公子缺乏想象力,这可不是二十一世纪,这是大明朝。楼房梁柱都是一层一层弄上去的,可没有后世钢筋混凝土撑着,紧凑的建筑中,隐藏一层,很容易被人发觉的,哪像后世,靠着钢筋混凝土架构,几十层上百层高楼大厦隐藏一层两层还不是跟玩一样?一共几层楼,你隐藏一层,糊弄瞎子呢?

    荣子并没有生气,他来到桌前,拿着毛笔在纸上画着,一边画一边说着:“苏大人,小的以前跟我家老爷子聊天的时候,老爷子曾经提起过一种方法,可以将其中一层巧妙地隐藏起来。首先,地基要打深一点,这样可以将整座建筑往下沉好几尺,阁楼顶部加上装饰,顶部镂空,可以轻松多出一层来!”

    “嗯?按照这个方法,很容易做到,可下沉这么多,很容易感觉出来啊,跟地面不平行,下沉好几尺,傻子都能看出来!”张天雷摸着下巴,一脑袋的浆糊,“可是刚刚进赌坊后,我没感觉到这一点啊,要不是你提出来,我都感觉不到赌坊还内有乾坤。”

    “雷哥,你对建筑方面不敏感,感觉不到一点不稀奇。不过有一点,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整个京城但凡大点的酒楼、楚馆以及赌坊,都是正门朝外,直接走进去就好了。可是只有天不收赌坊,进正门竟然要走一段台阶,先上台阶,再下台阶。为什么大家感觉不到赌坊有问题,就是因为这两趟台阶。上台阶是二十阶,下台阶也是二十阶,大家就以为上下台阶高度是一样的,其实这是错觉。”

    “刚刚从赌坊出来的时候,我仔细感受过,台阶两侧,一侧陡,一侧缓,同样是二十阶,但走过的高度是不一样的。外侧台阶非常缓,高度约有十一尺,而内侧台阶就有些陡了,大约估算一下,约有十六尺多。这样一个上下坡,就有着五尺多的差距,所以,我才敢断定天不收赌坊暗藏了一层。看上去只有三层,可实际上赌坊应该有四层才最合理。而根据天不收赌坊的构造,应该是在下边!”

    嘶,苏瞻忍不住抽了口冷气,好巧妙的建筑技巧,就跟魔术一样,一个小小的手段就误导了人们的感觉。幸亏有荣子跟着张天雷一起去,否则,真不一定能发现赌坊的问题在哪里。如果不知道天不收赌坊的秘密,就算率兵突袭赌坊,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雷子,能不能查查天不收赌坊所在的楼层是什么时候修建的?还有就是谁负责建造的!”苏瞻知道天不收赌坊确实藏着秘密后,反而不着急了。赌坊有问题,之后带兵冲进去,很快就能查出来。怕就怕赌坊后边藏着更大的秘密,如果不是有心,谁会刻意建造如此怪异的楼房?

    明明四层,非要藏起一层来,有病吧?

    张天雷点点头,沉声道:“应该能查出来,京城但凡大规模拆迁修建都会在顺天府备案的,像天不收赌坊这样的楼房,负责修建的主事人肯定也不是凡人。”

    等张天雷走后,锦衣卫这边也开始了行动。聂翔赶紧离开,从南镇抚司暗中调集人马,只等苏瞻一声令下,就对天不收赌坊展开突袭。这次行动,可以说是一次稀里糊涂的行动,因为谁也不知道天不收赌坊隐藏的秘密是什么。

第670章 隐藏的地下一层

    第670章隐藏的地下一层

    子时到来,苏瞻依旧没有急着回宫,他还在等着张天雷的消息。三刻,打更声响起,张天雷终于匆匆赶来,他持这一张誊写的纸,急乎乎的说道:“查出来了,天不收赌坊是二十四年前修建的,负责修建这座楼房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工部主事方焕林。”

    “方焕林?”苏瞻没什么反应,可是萦袖的脸色就变了。

    “公子,你有所不知,方焕林以前可是很有名的,不过听小姐提起过,此人年纪轻轻就辞了官。后来去了江西,一直在宁王手底下当差,到现在还是宁王府得力幕僚!”

    “什么?方焕林是宁王的人?”苏瞻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事情越来越不简单了。

    死去的冒牌小华子,天不收赌坊,接着就是方焕林,最后居然把宁王都扯出来了!苏瞻额头冷汗直冒,这件事情处理不好,恐怕要出大事了。

    宁王啊宁王,你是在造反这条路上越走越坚定了啊!苏瞻之前是真的没想到问题会如此严重,自从宁王被朱棣坑了一把后,历代宁王就从来没放弃过夺权的野心。同样,自朱棣开始,历代皇帝也想尽办法削弱宁王的势力。宁王原本手握重兵,驻防赤峰的,后来被永乐皇帝朱棣软硬兼施,被逼无奈之下封地从北地赤峰变成了江西南昌。进了南昌,就仿佛被关进了一个大笼子里。宁王手握重兵,那是因为要防范蒙古以及朵颜三卫,到了南昌,你还要那么多兵马干嘛?

    朝廷一直在削减宁王的军队,到了朱佑樘当政末期,宁王手底下也就一万兵马了。这样的实力,应该夹起尾巴做人才对,免得落下口实,让朝廷进一步削弱宁王府。可现任宁王朱宸濠不仅不低调,还反其道行之。苏瞻很怀疑,朱宸濠的脑袋是不是有坑?不老老实实在南昌待着,派人在京城搞风搞雨,活腻歪了不成?就算是想造反,那也得耐心等待,见机行事啊。

    “宁王到底想干嘛?疯了么?”苏瞻神色越来越凝重,双手紧紧地按住桌面。不晓得过了多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丑时初,准时突袭天不收赌坊,让人把四周围好了,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倒要看看,这家赌坊藏了些什么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子时就要过去了。聂翔早已经吩咐好麾下兵马散开,将天不收赌坊围了个水泄不通。与此同时,离着天不收赌坊不远的阁楼上,一群黑衣人正密切留意着赌坊方向,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风自怜带领的铁手堂人员。

    看着苏瞻派人送来的密信,风自怜收起笑容,脸上少有的浮现出一丝冷峻,“有意思,有意思,连宁王都掺和进来了,但愿无生老母教没参与进来吧。”

    如果宁王跟无生老母教联手,那事情就真的有些超出预料了。宁王乃皇家血脉,而无生老母教实力强横,双方联手,天知道会干出什么糟心事。终于,子时眼看就要过去,丑时初旬,赌坊依旧灯火通明,里边吵吵嚷嚷的。赌坊跟青楼还不一样,这地方几乎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歇业,赌徒们玩起来,杀个昏天暗地的,谁还在意时间。

    三楼,赌坊老板吴永麟一言不发的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不知为何,今夜一点睡意都没有,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毛老年手里提着根木棒,急匆匆跑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当家的,按你的意思,各地方都查过了,没发现什么不妥啊。”

    “嗯?或许是我担心过度了吧!”吴永麟有些不自信的敲了敲脑门,刚想起身,整个人就愣住了。突然间,太想到哪里不对劲了,是张天雷,那个张天雷有问题,“毛老年,之前张天雷来赌坊的时候,说跟着小公爷顺路办事的?”

    “是啊,他是这么说的呀,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小公爷掌管着五军都督府,眼下皇帝驾崩,事情多得很,小公爷夜里坐镇都督府也没什么奇怪的,这有什么问题?”毛老年眨眨眼,他也不知道吴永麟为何突然露出一副恐惧的表情。

    吴永麟气的直瞪眼,他重重的拍了下椅子,恨声道:“完了,我们都被张天雷给骗了。张仑最近比较忙是不假,可据我说知,他现在可不在都督府,而是在南城中军大营,这个时候,肯定是坐镇军中,时刻准备好应对不测才对,他大晚上来都督府干嘛?”

    吴永麟说的并没有错,这两天张仑一直都在南城中军大营待着呢。只要京中有什么变故,张仑随时可以做出反应,领兵支援苏瞻。相反,单纯的坐镇都督府反而没多大意义,这种要命的时候,还是坐镇军中最保险。

    知道张天雷有问题,但吴永麟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因为他不知道张天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在他踌躇不定的时候,一楼大门口突然一阵大乱,不仅有喝骂声,还充斥着赌徒们的惊叫声。一群蓝色罩甲的锦衣卫直接冲了进来,他们占据大厅四角,把所有人都围了起来,其中一名领头之人高举钢刀,大声喝道:“都给老子闭嘴,锦衣卫办事,不想死的都老老实实待着,谁要是敢乱动乱跑,格杀勿论。”

    吴永麟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沿着楼梯跑了下去,“这位军爷,有话好好说,吴某这天不收赌坊手续齐全,也没做过什么危害朝廷的事情,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军爷,这家赌坊可是有成国公府小公爷的干股,你看.....是不是通知他一声?”

    聂翔不由得大皱眉头,没想到天不收赌坊背后居然还有小公爷朱麟撑腰。朱麟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自从小公爷张仑退居二线后,纨绔界就以朱麟为尊了。若无必要,像朱麟这样的混世魔王,还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好。

    看到聂翔面露犹豫之色,吴永麟心头松了一口气,可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就见聂翔脸色一寒,伸手将吴永麟推到了一边,“嘿,若放在平常,自然要让几分的。但是今夜嘛,谁来都不好使,至于赌坊有没有问题,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兄弟们,给我搜!”

    聂翔信心十足,如果天不收赌坊有四层的话,只要仔细检查,一定能查出来。尤其是一楼,某个角落里肯定有入口,只要找到隐藏起来的地下一层,那就什么都不用怕了。朱麟又如何?只要朱麟不是个傻子,就知道跟逆党撇清关系。

    锦衣卫开始在天不收赌坊内大肆搜查,面对着周围锦衣卫的钢刀,包括吴永麟在内的人只能干瞪眼,那些赌徒们更是一个个抱着头蹲在地上。转眼间半个时辰过去了,锦衣卫的人却一无所获,别说所谓的地下一层了,连间密室都没找到。聂翔眉头越皱越紧,难道苏长官他们猜错了?如果赌坊真有地下一层,怎么可能找不出来?难道要掘地三尺?

    吴永麟寒着脸,愤慨的瞪着聂翔,“聂将军,就算你们是锦衣卫,也不能随便欺压百姓吧?你说我们天不收赌坊有问题,那到底有什么问题?证据何在?你们在赌坊里搜查一通,弄了个乱七八糟,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哼哼.....吴某也不是吃素的......我告诉你.....”

    话还么未说完,一个轻蔑生冷的声音突然飘来,“你不是吃素的,那你是吃荤的?你吃荤就吃荤,想要这么大声音说出来么?解释?锦衣卫办事需要给你解释么?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信不信,就算今晚上本官下令一刀剁了你,朱小公爷也不会把本官怎么样,所以奉劝你一句,还是多祈祷吧。”

    看到那说话的年轻人,吴永麟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面对聂翔的时候,无论聂翔如何凶蛮,吴永麟都很冷静镇定,可是面对眼前的年轻人,心里居然慌得不行。那双眸子精光四射,仿佛能将人的内心看透一般,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可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凶悍之气。

    皇家海运使、新任锦衣卫指挥同知苏瞻苏立言。看到苏瞻后,吴永麟忍不住握紧了双拳,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颤抖的双肩还是出卖了他,“苏....苏大人了.....你这番话是不是太过霸道了?锦衣卫又如何,难道就可以将律法视作无物么?百姓的命就可以被随意糟践么?”

    “哟,嘴巴还挺厉害的,草菅人命?无视律法?这帽子太重了,苏某可戴不起”苏瞻轻蔑的扫了吴永麟一眼,冷声道,“看好他,只要他敢动,直接砍!”

    聂翔凑到苏瞻身旁,面带担忧的摇起了头。苏瞻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看,一边观察着赌坊,一边小声问道:“搜遍了?什么都没发现?”

    “按照你的吩咐,兄弟们把一楼搜了个遍,什么方法都尝试过了,可是什么都没发现。苏长官,会不会是之前推测有误?如果赌坊真隐藏着地下一层,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啊,咱们手底下这帮兄弟,招子亮的很。”

    “嗯?”苏瞻也不禁有点迟疑了,这时身后的荣子走过来,有些生气的看了聂祥一眼,他很确定的说道,“苏大人,小的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不会错的。可以继续搜查一下,肯定能找到入口的,如果一楼没有,那么入口很可能在三楼。”

    “......”苏瞻和聂翔都一脸狐疑的看着荣子,入股真有地下一层,那入口八成就在一楼某个位置。入口放在二楼或者三楼,这不是有病么?

    最终,苏瞻还是认可了荣子的判断。这一次,荣子跟着锦衣卫的人一起去搜,当荣子带着人走上三楼某个房间后,苏瞻准确地捕捉到吴永麟脸上的神情变得扭曲起来。虽然吴永禁瞬间恢复了正常,但是眼中的不安还是瞒不过苏瞻的。看来三楼那个房间真的有问题,确定这一点后,苏瞻带着人大踏步上了楼。

    来到三楼,还没进屋,就听到里边传来荣子的激动的声音,“哈,找到了,找到了,苏大人,快来,入口果然在这里。”

    苏瞻带着人忙不迭的冲了进去,这是一个普通的房间,一张方桌,一个柜子,此时柜子被移开,后边露出一个门洞,门洞后边有一个类似电梯一样的装置。顺着门洞往下望去,可以清楚的看到下边还有一层。走进铁笼子中,聂翔控制着铁笼子里的机关,铁笼子开始像电梯一样往下落去。苏瞻不由得心生佩服,真的是巧夺天工的设计啊,大明朝居然出现了类似电梯一样的装置,虽然需要人力操控,但终究还是超出人的意料的。

    怪不得敢将入口建在三楼,怪不得这么多年,没人发现天不收赌坊还有隐藏的地下一层。

    一条走廊,走廊两侧燃着火把,阴凉的气息裹在身上,感觉到一丝丝寒意。地下一层的空间并不大,很快,众人来到一间密室之中,密室方桌之上放着一摞绸缎,仔细一看,居然跟尚衣监的绸缎一模一样。苏瞻赶紧走上去,伸手捏了捏布料,随后脸色都变了,“这.....竟然跟尚衣监刚得到的布料一模一样......”

    此时,萦袖也发现了这一点。怎么会有两份一模一样的绸缎?这可不是普通的绸缎,是皇家御用之物,萧家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弄两份的。弄两份干嘛?藏起来多弄一件龙袍自己穿?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事情越来越怪了,本来以为自己会找到小华子的尸首,可谁曾想却找到了另一份御用绸缎。这一刻,苏瞻有点发懵,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眼前见到的一幕。

    “聂翔,你出去一趟,派人把萧老三找来!”

    聂翔点点头,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密室。

    手抚着柔软的绸缎,苏瞻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宁王到底想干嘛?

第671章 吴永麟身后的人

    第671章吴永麟身后的人

    大半夜睡到一半被人弄醒,萧老三一肚子火气,可是看到来的是锦衣卫的人,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他是真有点怕苏瞻,生怕是苏瞻要找麻烦。等到了天不收赌坊,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萧老三是个聪明人,不该问的绝对不会问,只是老老实实的辨别着绸缎。

    萧老三检查的很仔细,最后还取来一把剪刀,在边角剪开一段,最后回过头对苏瞻说道:“咦,这些是萧家为宫里准备的布匹啊,绝对错不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瞻大皱眉头,伸手拍了拍萧老三的肩膀,“你看仔细了?这里放着的确实是萧家那批布?你怎么就敢这么确定?”一边说着,还一边捏着一片布摩挲着,至少苏瞻是看不出半点区别来。

    萧老三的嘴角抽了抽,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苏瞻朝着荣子等人挥挥手,待旁人走远一点,萧老三才捏着一块布小心翼翼的说道:“这里边的秘密只有萧家管事人知道,苏大人跟绮月的关系,也算是半个萧家人了,老夫自不会瞒你。咱们萧家做的布匹都有自己的独门印记的,除了外边的图案外,布匹夹层中也会暗中描绘印记。这个秘密只有萧家管事的知道,外边的人根本不晓得。是不是萧家的布,只要剪开,看看里边的夹层就能分辨出来。”

    “原来如此”苏瞻笑眯眯的瞟了萧老三一眼,这老家伙还挺聪明的,什么咱们萧家?呵呵,当初刚刚去浙江赴任的时候,跟萧绮月去萧家,萧老三以及那帮子萧家族老可没这么热情。萧老三脸不红心不跳,泰然的很,苏瞻懒得在这点小事上纠缠,“如此说来,没人可以伪造萧家的布匹了?可是宫里尚衣监那边,为何有一批布跟这里的布一模一样?”

    “还有这等事儿?”萧老三大吃一惊,脑门上冷汗刷刷的往下流,他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事情大条了。这批布可是皇家御用之物,乃江南织造几大官商竞标争取来的,如此重要的一批布,居然出现了同样的两份,这还得了?萧老三稍作思考,有些焦急的解释道,“苏大人,你可要明察啊,这跟我萧家绝对没有任何关系,我萧家乃是本本分分的商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情啊,萧某对天发誓,我萧家就订做了这一份。”

    “哦?可是宫里的布一模一样,这一点你又该如何解释?”苏瞻邪邪一笑,吓得萧老三差点没跪地上,只见萧老三哭丧着脸,神色慌张,“苏大人,你可要明察啊。当初布匹什么样式,宽度长度大小,甚至是用料,宫里都提前订好了的,这一点几大织造商都知道。若是有心的话,别人完全可以仿造......”

    “这样啊!”苏瞻冲着聂翔使个眼色,两名锦衣校尉走上来,将萧老三夹在了中间。其实,苏瞻从一开始就知道萧家应该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但一想到当初萧老三等人为难萧绮月的情形,就有意整一整萧老三。从密室走出来,回到三楼,从栏杆上望下去,赌坊一楼大厅里蹲着一群人,老板吴永麟垂着头,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来到大厅,苏瞻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自有校尉将吴永麟提留过来。看着眼前的吴永麟,苏瞻冷笑道:“吴老板,你难道就没什么话想说么?是不是该给本官解释下为什么天不收赌坊还隐藏着地下一层?放在密室里的御用绸缎又是怎么回事儿?你可千万别说你不知情啊,说这种话,不是在侮辱本官,而是在侮辱你的智商!”

    “我.....我”吴永麟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脸色变得冷厉起来,神色也不似之前那般慌张。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怕得要死,可一旦豁出去以后,反而变得镇定不少,“苏大人,你果然厉害啊,这都能让你发现。你既然对赌坊有疑虑,为什么不亲自来查呢,居然让张天雷来,还真让你骗过去了。”

    萦袖绣眉动了动,向前一步,玉手轻扬,抽在了吴永麟的脸上,“姓吴的,劝你别说这么多废话,挑重点的说。你千万别耍什么滑头,真要是进了镇抚司诏狱,后悔就晚了。”

    “诏狱?”吴永麟垂下头吐了口口水,竟然异常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诏狱又如何?还想吓唬吴某人?苏立言,吴某很佩服你,不过,你高兴地太早了,你在吴某身上查不到任何东西的,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的。吴某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死不足惜,你是不是很生气?嘿嘿,来吧,送吴某去诏狱吧!”

    “......”苏瞻当即有点看不懂了,这特么也太嚣张了吧?本公子还没说啥呢,你一个阶下囚反而有脾气了。不过有一点,苏瞻还是看出来了,吴永麟敢这样嚣张,八成是因为此人真的只是一颗小棋子。旁边的聂翔早就看吴永麟不顺眼了,听他这么嚣张的话,哪里忍得住,当即一脚揣在吴永麟的腿弯处,吴永麟闷哼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苏瞻伸脚登了下吴永麟的脑袋,同样不屑的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本官什么都查不出来?就算你一无所知,不代表本官就不能通过你查出点东西来。”

    “做事情要靠脑子的,你觉得无足轻重,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因为你无知,那是因为你是个蠢货。不过,蠢货也有蠢货的好处,至少,你亲口告诉本官,你后边还有另一个人,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策划者,而这个人此时就在赌坊内!”

    果然,随着苏瞻的话一字一句的说出来,吴永麟的身子猛地抽搐起来,脸上露出骇然之色。苏瞻撇撇嘴,伸手拍了拍吴永麟的脸,“啧啧,蠢货,你现在脸上的表情,再次告诉本官,我猜对了,你身后果然有高人,这个高人就在赌坊大厅里。”

    吴永麟的肺都要炸了,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苏立言,你姥姥.....你诈老子.....你个王八蛋”,吴永麟真的气坏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可怜虫,被苏立言吊着耍。

    “谁让你是个蠢货呢?”苏瞻冷哼一声,使个眼色,两名校尉直接将吴永麟拉到了旁边。此时聂翔已经将大厅里的人看的死死地,想要将吴永麟身后的人找出来。苏瞻站在外围,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这里边有着二十多个赌徒,剩下的就是赌坊里的打手和管事。

    深更半夜,还有二十多个赌徒,可见天不收赌坊的生意有多火爆了。相应的,看场子的打手也不少。一个个看过去,最后将目光停在了一名灰衣中年男子身上,“那个家伙是谁?”

    顺着苏瞻的手指看过去,张天雷迎上来,小声道:“那家伙叫毛老年,在天不收赌坊看了好多年场子了。”

    “就是他了,大雷子,把这家伙拽出来,小心点,谨防有诈!”苏瞻吩咐完,张天雷也没多问,迈步朝着人群走去,没等张天雷靠近,那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毛老年却缓缓站起了身。毛老年的脸上没有半点谄媚,看上去无比严肃,威严十足,跟往常见到的毛老年简直判若两人。

    张天雷忍不住吃了一惊,毛老年竟然真的有问题。毛老年淡淡的看了张天雷一眼,随后将目光对准了苏瞻,“苏立言,果然名不虚传,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竟然让你查到了天不收赌坊。不过,就算吴永麟是个蠢货,可你又怎么确定我就是他身后那个人呢?”

    苏瞻耸耸肩,一脸的淡然,“其实并不复杂啊,你看看其他人,身处锦衣卫包围之中,一个个吓得如筛糠一般,脸色苍白。可是你呢,虽然也低着头打哆嗦,似乎很害怕,可是你的脸色太平静了,尤其是眼神,证明你所有的害怕都是装出来的。大雷子说出你的身份后,本官就更断定你有问题了。吴永麟身后那个人,一定对赌坊的事情了如指掌,这个人不太可能是赌徒,一定是经常待在赌坊的内部人员,而且,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苏大人是怎么查到天不收赌坊的?”毛老年似乎很关心这个问题。聂翔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苏瞻抢在了前头,“最近尚衣监那边有事情找小华子去办,可是却没找到小华子。小华子可是明明持着腰牌回了宫的,却无缘无故的失踪,先帝驾崩,新皇登基,这个节骨眼上,可半点马虎不得,这不.....苏某找着找着就找到了天不收赌坊。”

    聂翔等人心里暗自犯嘀咕,明明冒牌小华子自杀,两条大白鹅被毒死,这才是事情的开端,为何苏长官没有提呢,反而说是寻找失踪的小华子。

    毛老年并没有留意到聂翔等人脸上的不自然,他眉头一皱,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儿,真是巧啊,小华子那家伙居然这个时候失踪不见。不过,恐怕要让苏大人了失望了,小华子那天确实来过赌坊,不过后来就离开了.....”

    “呵呵,小华子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了,本官觉得你才重要,只要你肯开口,所有的秘密都会浮出水面!”苏瞻神色一冷,伸手指了指毛老年,“我不管你是不是宁王的人,也不管你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我只想知道,你在天不收赌坊隐藏这么多年,到底图什么?”

    “宁王?”毛老年嘴角瞥了瞥,随后摊了摊手,“苏大人,你什么都看明白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问呢?我们潜伏在天不收赌坊,自然是为了宁王,宁王殿下春秋鼎盛,文韬武略,可比宫里那位强多了。这天下,也该变一变了。至于我们具体想做什么,你猜!哈哈哈......”

    “看来宁王也不是你真正的主人啊,如果不是宁王,那么就只剩下.....嘿,你是无生老母教的余孽?有意思,有意思,没想到宁王真的跟逆党勾搭到一起去了.....”

    毛老年脸色一变,有些诧异的抖了抖眉毛,“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嘿,如果真是宁王的心腹,死都不会把宁王捅出来的,这是给宁王找麻烦。只有逆党,才会毫无顾忌的承认此事,哼哼,你们这群逆党,一个个恨不得天下大乱,好浑水摸鱼。哦,毛老年,能告诉苏某,你跟方焕林是什么关系嘛?”苏瞻紧紧地盯着毛老年,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神情变化。

    毛老年双手交叉在一起,心中竟然涌起了一股不安感,“没想到你连这一点都查到了,方焕林乃是毛某的老师。呵呵,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就算你查到了这里,又能如何呢?苏立言,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什么都阻止不了,哈哈.....”

    “那可未必,哦,毛老年,实话告诉你吧,刚刚苏某撒谎了,我不是来找小华子的,小华子早就死了,找他有什么意义呢?之所以查到天不收赌坊,那是因为宫里突然发现了一个冒牌小华子,这个冒牌小华子逃脱不得,竟然服毒自尽,最有意思的是,他当时居然在掩埋两只中毒而死的大白鹅。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很有意思?”

    苏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可是毛老年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怎么会这样.....苏立言,你果然够奸诈.....哈哈,不过不重要了......师弟既然选择了自杀,他证明计划一切顺利,哈哈.....一切都晚了,晚了,苏立言,你挡不住我们的.....”

    说完话,毛老年突然抖着袖子朝着自己的脸部抹去,他的动作非常快。袍子在脸上抹过,很快,毛老年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那是一种病态的红,紧接着身子就开始哆嗦,整个人如同散架一般慢慢萎靡在地上,口中含糊不清的笑着,“嘿,你什么都查不出来.....哈哈.....哈哈....”

    苏瞻双拳紧攥,脸色极为难看,这些逆党,一个个都是疯子。这些人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竟然让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自杀。逆党洗脑,果真是可怕啊。计划?那个计划到底是什么?

第672章 药人

    第672章药人

    聂翔蹲在地上,探了探鼻息,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苏长官,这家伙没救了,看样子应该是袍子上抹了什么药。”

    苏瞻觉得后脑勺疼得厉害,到底是什么毒药,可以不吃,光那么轻轻一拂就能毒死人。至少,没有闻到任何特别的气味儿。就算是袍子上的毒药能通过空气传播毒死人,为何死的只有毛老年,而其他人却没有事儿?

    “确定袍子上有毒?他刚刚只是嗅了嗅,为何别人没出事儿?”

    聂翔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如果袍子上没有毒,无法解释毛老年为何会毒发身亡啊。”

    袍子上应该抹了什么东西,可袍子上的东西如果致命,聂翔这会儿也该躺地上了。刚刚聂翔跟狗一样嗅来嗅去的,要有问题,早该出事儿了。毛老年脸色发青,嘴唇发紫,这是典型的中毒症状,饶是苏瞻见多识广,也搞不清楚毛老年为什么会突然死亡。明明已经触摸到秘密的边缘了,可知情者却死在了当场。果然是一群谨慎小心的家伙,不过这也符合无生老母教的做事风格,一群脑子被洗彻底的家伙,根本不能以常理推之。

    天不收赌坊外响起一阵轻微的怪异声音,萦袖蹙了蹙黛眉,迈步走了出去。很快,她又回到了大厅中,在苏瞻耳边嘀咕了两句,就见正在发愁的苏瞻面露喜色,吩咐聂翔几句,兴冲冲的离开了天不收赌坊。沿着宣武门大街往南,径直来到河边,此时一名浑身裹着黑袍的人正在那里等着。

    来到黑袍人旁边,苏瞻有些急迫的问道:“风姐姐,刚刚赌坊里的事情你都看到了吧?听萦袖那丫头说,你这边有线索?”

    黑袍人转过头,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看那勾魂夺魄的样子,不正是风自怜么!风自怜抿着丰唇,嘴角带着点笑意,看苏瞻那急切的样子,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你着什么急?我是有点线索,但有没有用,我也不敢保证。所以,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哎,不管有没有用,先说出来吧,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强”苏瞻现在是真的毫无头绪,眼下不管是什么线索,都得死马当成活马医。毛老年死之前的话还在耳旁回荡,明知道宁王以及无生老母教有阴谋,却一点都不知道,这种感觉太闹心了。冒牌小华子如果不是死在宫里,苏瞻不会这么急,可关键是死在宫里的啊。还有那双份的御用布匹,很多线索都证明逆党是冲着朱厚照去的。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朱厚照要是出任何意外,那他苏某人以前所做的努力就要付之东流了。

    苏瞻心里很清楚,换了其他人做皇帝,他们绝对不会像朱厚照这般支持他苏某人做事的。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能让朱厚照出事儿。不得不说,宁王真的很阴险,由于朱佑樘这辈子就朱厚照这么一个儿子,只要朱厚照出事儿,那其他人无论谁当皇帝,都不是那么的名正言顺,宁王有无数个理由把这些人拉下马。之前想借郑夫人的事情,对朱厚照下手,没能成功,现在又搞出冒牌小华子的事情,可真是煞费苦心。

    风自怜也知道苏瞻很急,也没继续逗弄下去,收敛心神,认真说道:“刚刚天不收赌坊出事儿后,我着人盯紧了四周,果然有人从暗处悄悄地离开了,那个人我有些印象。他应该是杀人郎中杨白眼的兄弟杨靖,可惜,此人狡猾的很,居然把我的人甩掉了。不过,看到杨靖后,提醒了我,姐姐仔细辨认了下毛老年,那个毛老年身份可不简单,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他应该是杨白眼的徒弟,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不是太清楚。”

    “杨白眼?”苏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禁觉得有些意外,“这是什么人?为何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风自怜苦笑一番,一双美目望着星辰下河水,“你当然对他没什么印象了,仔细说起来,就算是姐姐我,也不怎么了解杨白眼。准确说,杨白眼真正行走江湖的时间是在二十年前,跟我们差着整整一代人。我之所以知道杨白眼这个人,那是因为杨白眼曾经是无生老母教很厉害的杀手。你是不是觉得袁囚忆很厉害?呵呵,那个杨白眼比袁囚忆还要难对付好几倍,而且他杀人不用刀枪剑戟,只用毒药,所以才被称为杀人郎中。只不过,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杨白眼突然不再像之前那样活跃,很少出现在视野之内,名声也就弱了下来。到了后来,无生老母教杀手组已经没有了杨白眼的名字,但杀手组内部却没有忘记这个人。”

    “哦,以前在杀手组办事,有一次曾经听袁囚忆提起过,他说杨白眼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莫测,他怀疑杨白眼曾隐匿于朝野之中!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袁老道的猜测,不过,袁老道这个人心思缜密,他既然这么说,估计是有点依据的!”

    “是吗?”苏瞻握紧青石栏杆,陷入了沉思之中。跟袁囚忆交手这么多次,互为仇敌,但是丝毫不影响苏瞻对袁囚忆的看法。袁囚忆这个人真的很厉害,从祥符到江南,虽然数次破坏了袁囚忆的计划,但更多的时候是因为运气站在了自己这一边。老天爷给了机会,然后他苏某人抓住了机会。但是,从谋划布局来看,袁囚忆是没什么纰漏的。

    所以,如果袁囚忆猜测杨白眼曾经隐匿朝堂的话,那么他苏某人觉得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他相信袁囚忆的判断力。杨白眼,用毒,杨靖再加上死去的毛老年和冒牌小华子,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风姐姐,刚刚毛老年中毒而亡,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听苏瞻问起,哪怕是一向心宽的风自怜也忍不住大皱眉头。仔细想了想,她苦笑道,“毛老年是怎么中毒的,真让人看不透,不过.....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我找人了解过,以前杨白眼杀人有一个习惯,他喜欢配置不同的药,单独某一味药拿出来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还可能对身体有好处,可这些药混在一起,往往就会变成要人命的毒药。杨白眼杀人,喜欢戏弄对方,让对方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将不同的药吃进去,然后自己把自己毒死。”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毛老年可是挥了下袖子,很快就死了,药效发挥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那么短的时间内,众目睽睽之下,这是不是太难了?至少,小弟我没有看到任何异样.....”不同的药混在一起,然后毒死自己,开什么玩笑?刚刚在大厅里,毛老年能做到这一点?

    “我说小弟弟啊,姐姐既然提起这事,自然是有根据的,你别忘了,我们的对手可能是杀人郎中杨白眼啊!小弟弟,你可是锦衣卫的人,那应该听说过药人吧?”

    “药人?”苏瞻一脸莫名的摇了摇头,很不好意思,虽然自己是个锦衣卫,但对锦衣卫内部文献资料什么的,从来没翻阅过,哪里晓得药人是个什么东西?看到苏瞻摇头,风自怜俏目生寒,露出几分怒意,“你就没看过镇抚司多年存档的资料?你.....你可真是浪费资源.....姐姐我想看都看不到的东西,你居然看都不看一眼.....”

    “我没事儿看那玩意儿干嘛?”苏瞻觉得很冤枉,锦衣卫镇抚司存档的资料海了去了,光存放的档案就两个大厅,谁闲着没事看那玩意儿?以前都是碰到什么,临时让人去查。镇抚司那边有专门的管理存档资料的吏员,那些人犹如镇抚司案件百科全书。

    “哼,算了,既然你不知道,姐姐就跟你简单说一些吧,也懒得你再去镇抚司查资料”风自怜恨铁不成钢的轻轻地踢了苏瞻一下,随后轻声说了起来,“药人,就是经过特殊方法,长期浸泡,把某些药性融入到人的血液和皮肤中去。原本,是先贤医者为了治疗某些天生体弱患者想出来的办法,后来被杨白眼使用,竟然硬生生培育出了毒人,只可惜,这些毒人全都没活下来。不过,刚刚毛老年的死法,让我又想到了这方面!”

    想着风自怜的话,苏瞻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他有些错愕的张大了嘴巴,“风姐姐,你的意思是说,毛老年被杨白眼用特殊的方法做成了药人,身体里藏着某种药性,不过这药性非毒,死不了人。但是一旦跟其他某种药结合,机会立刻要了性命?”

    “对,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听上去让人无法相信,但别人做不到,不代表杨白眼做不到。好多年前,他将毒药融入人体,制造毒人没能成功,但不代表他现在还没成功。我只是好奇,杨白眼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多年音讯全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瞻突然想到了什么。杨白眼隐匿朝堂,突然辞官效忠宁王的方焕林,难道......

    对风自怜交待两句,苏瞻急匆匆的反了回去,再次走进天不收赌坊。此时毛老年的尸体已经被收敛,苏瞻拦住抬尸体的人,对一名校尉说道:“去找个活物来,鸡,狗都可以!”

    趁着校尉去找活物的时间,让萦袖找来一点清水。苏瞻拿着剪刀将毛老年的袖子剪下来一点,然后将一截袖子浸泡在水中,做完这些,又用刀子在毛老年身上割下一点血肉来,同样浸泡在水中。约有半盏茶功夫,聂翔从校尉手中牵过一条小土狗。将盆中的水倒进碗中,把碗放到了小土狗面前,小土狗咕噜噜将水喝了一半。

    苏瞻静静地等着,铁虎以及聂祥等人全都好奇的看着,不过没人出声多问。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小土狗毫无征兆的抽搐起来,猛烈地抽搐后,痛苦的叫唤一声,砰的一下躺在了地上,也就呼吸之间,小土狗就瞪着眼睛一命呜呼了。

    看到这一幕,苏瞻整个人都惊呆了,小土狗居然死了,死状跟毛老年几乎一模一样。苏瞻挥挥手,让锦衣卫的兄弟再次弄来了两条狗,然后将血肉以及袖子浸泡在不同的盆子中,两条狗喝了不同盆子里的水,最后全都安然无恙,两种水合在一起,两条狗全都死了。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毛老年居然真的是一个药人,苏瞻想不通,到底什么理由,才会甘愿变成一个药人?毛老年是杨白眼的徒弟?不,准确的说,毛老年是一个成功的试验品。

    再次走出赌坊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可是苏瞻一点睡意都没有,心里满是担忧。拐过宣武门大街,一路回到紫禁城,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尚衣监。打开库房,原本放在架子上的锦缎已经少了一些,苏瞻不由得大皱眉头。看来尚衣监紧着做衮服,已经取走锦缎了。

    取来剪刀,学着萧老三剪开一点边角,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并没有找到属于萧家的印记。呼,这批锦缎果然是别人偷偷仿造的,而小华子去天不收赌坊,也是想将锦缎掉包。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小华子没能活着走出赌坊,而真正混进宫来的却是那个死了的冒牌小华子。

    看着眼前这些剩下的锦缎,仔细琢磨了一下,苏瞻对萦袖耳语几句,萦袖神色凝重,面露疑惑,但最终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辰时初,几筵殿内继续吊唁,苏瞻并没有陪着朱厚照,而是来到了蓝莓殿附近。谷大用以及夏锦言紧紧地跟在苏瞻身旁,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蓝莓殿附近不仅有尚衣监,还有尚宝监,再往东就是御马监。那两只大白鹅到底去过什么地方,是在哪里被毒死的?

    苏瞻有种感觉,大白鹅被毒死的地方,便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所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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