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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过河老卒     铁汉子txt下载     铁汉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7 【测绘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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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加强联队三千余人,很多吗?

    很多,当这些人源源开出黄花甸村南口,在勺子河边砸开冰层,用木船、木筏摆渡火炮时,看起来确实有人头攒动之感。

    也不很多。大房身村西北面大约四里处的一个山头上,刘松节从望远镜里看到三千日军分为多寡不等的三股,在山丘、沟壑之间行军时,不禁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武毅军左、右两翼和马队、炮队能否在大房身——王家堡子一带吃掉这部日军?答案很明显,拥有近七千主力的武毅军至少能挫败日军增援王家堡的企图,吃掉其中大部。故而,三千多倭鬼子在近七千武毅军面前,实在不是很多。打!今儿是年二九,打完了仗,明儿跟弟兄们痛痛快快地扳着指头数战功过年!

    真不多!勺子河南岸、关门山下的路旁,接到快马传报的杨格铺开地图,在地图上确定日军行进方向和数量、武器配备后,脑子里展现出来的是一幅阔大的画卷,北到摩天岭、甜水站;东北到帽盔山、凤凰城;东到九连城、鸭绿江口;东南到太平沟口;南面到庄河厅;西南到鸡冠山、复州城乃至更南边的瓦房店;西面则是盖平;西北为海城如此巨大的战略地幅中泄露出少少的一个加强联队三千日军,确实不足以挑动整个战局的演化。

    奥保巩真的想救一个大队于王家堡外?他留守在黄花甸的一个联队真的会坐以待毙?第一军和第二军的联合作战,究竟“联合”在何处?

    战局发展越是顺利,杨格头脑中的疑点就越多,有时候会如乱麻一般纠结在一起,等待有心人、耐心人去抽丝剥茧,慢慢揭开谜团。当然,被动的揭开谜团不是杨格的性子,落到嘴边该吃的绝对无需客气。

    “保泰!”

    “标下在,呃,大人,能否叫我汉名,包锐锋。”蒙古台吉(蒙八旗参领别称)保泰赔着笑脸应了一句。他约有三十来岁,中等个头,即便是冬季厚厚的袍服下,那小肚腩也有些微微凸出,显然,台吉大人平时的日子颇为滋润。不过,微微凸出的小肚腩并不代表马队统领无能,能得寿山举荐统领镇边军之南下马队,必有其过人之处。杨格也曾听巴哲尔隐约提过,在(张家)口外汉民、蒙古人争夺沙地的争斗中,保泰可是对那些失去土地的汉族流民下了死手的!

    满清朝廷用柳边墙封了关外沃土,又进关圈了大批良田为旗庄。明末清初人口稀少时倒也没闹出多大的土地矛盾来,可随着人口从几千万增加到三亿多,以农耕为主的人们土地不够用,产出不够糊口,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闯关东的、走西口的汉人是屡禁不绝!

    杨格本能的有些排斥保泰,却又不能在整个民族对外战争时,于军中阵前激化矛盾,乃无视了包锐锋的赔笑,说:“保泰,你率马队立即过河,逼近黄花甸,可以攻击外围之日军游骑,不可直接攻击黄花甸。但有战局变化,立即回报,如日军出村攻击于你,马上回撤!”

    “辄!”不情不愿的,保泰打个千,招呼了身边的戈什哈传令,上马走人。

    他可是一心想着巴结好杨格,率部去大房身打歼灭战的。在镇边军里都有传说,杨格杨大人与延山是八拜之交的生死兄弟,杨大人每战都非常提携镇边军的弟兄们,巴哲尔如此、延山如此、龚弼如此、炮队的汉军旗人李国良也是如此。这不,黄花甸一战,蒙古台吉保泰也跟着夏青云率队出击,捞了不少军功。可这一次,去大房身打鬼子出击联队的美差注定要落在芦榆防军马队的头上了。

    马队一分为二,杨格稍微放下心来,又看了看地图,起身,令赖小顺收起地图,上马顺着勺子河支流的河沿小道去大房身。不多时,同道向西的右翼后卫在望,估摸着前队已经进入大房身村了。

    以王大栓传递“真实情报”引诱日军,以亲军营一个哨坚守王家堡,替换出左、右两翼主力打运动、围歼战,乃是刘松节呈报的作战修订方案的中心思想。杨格此去大房身不是指挥作战,一如在王家堡那样,是坐镇观战。

    右翼后卫是3营,管带彭辅臣原为戴超的帮带,混编后,毅军、镇东军(及辽阳团练)兄弟占了四成,戴营弟兄占了六成。见杨格骑马赶上,队尾的弟兄高喊一声:“弟兄们呐,杨大人来咧!快让路!“

    “杨大人来了?”后卫营弟兄们纷纷回头看来,见果真是杨格,顿时兴奋起来。武毅军中,特别是武毅军的老五营弟兄们心中,他们的杨大人就是无往而不利,每战必胜的神一般的存在。有杨格在,此战必胜!弟兄们欢呼声起,“杨大人来了”的消息从后卫营传到左嵩阳的八营,又传到周昭明的五营、杨慕时的四营,杨格人还距离大房身十里光景,消息就传入刘松节和戴超耳内。

    “来了,来了。”

    大冷天里额头见汗的刘松节顿时轻松了不少,在武毅军里,左右翼统领都不太管事儿,左翼统领杨格实际负责全军,右翼统领寿山更把所有事情交给戴超,自个儿估计已经在去海城的路上。按照习惯,左为尊,右稍次,在杨格没有来之前,前线指挥重任就在刘松节的肩膀上担着。眼看着鬼子分兵三股就要撞上二营阵地了,刘松节紧张的攥着怀表不停的看时间,只等枪声一起就令高地下的八营出动截断鬼子退路,届时,还有炮营将配合二营痛击鬼子,标定两军攻防会战的基本作战地幅——即以二营设防的103、117、89三个高地到勺子河支流小清河边。

    戴超一直举着望远镜,细细观察日军左路支队的行动,心里估摸着自己手里的四个营上了后,首先打掉的这支日军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听刘松节松了一口大气,不由笑道:“德高啊,嘶我咋觉得不认识你了呢?”

    同事于功字军营务处大半年时间,同为五营之管带,同为武毅军帮统,二人的交情不一般,开起玩笑来毫无顾忌。

    刘松节不以为忤,戴某人那是在笑话刘某人失去了往日在营务处时的锋锐之气。那不是废话嘛!那时候的刘德高虽然背景深厚,却是孤家寡人一个,想说啥就说啥,想干啥就干啥,连叶军门、聂军门对此都睁眼闭眼,别人哪有资格管?而今不同了,手里掌握着三个步队营(肖真惕一营在青苔峪堡),还指挥了右翼四个步营,军直属之炮营、马队左翼,面对日军一个加强联队,责任重大!

    戴超并未继续玩笑,举着望远镜的他连声道:“近了,鬼子左路近了,快接火了!嗨呀!二营就是二营,宋魁三就是宋魁三,好像愣没被鬼子发现阵地!”

    要打了!

    刘松节心中一紧,彻底放弃了等杨格来指挥的想法。回头一看,高地下,大房身村口,右翼各营正散开来,按照作战预令进入攻击准备阵地。

    “来人,候命!”

    “到!”亲军营管带李玉田带着一队弟兄列队待命,此时,亲兵就是传令兵、督战队、最后的预备队。

    “旗号,令八营加速前进,控制河边69、82、78三个高地。”

    刘松节话音未落,二营据守的89高地上响起阵阵排枪声,接着,117、103高地次第打响。再接着,以营级炮群建制放列在石嘴沟口的三大哨18门75克虏伯炮猛然轰响,一眼看去,石嘴沟口雪雾漫天,黑烟弥散。炮弹很快飞过近4000码的距离,在最先受敌的路口89高地下成片炸开,火花频闪间,积雪、黑土夹杂着日军的残肢断臂,随着黑白相间的土柱高高腾起、四散落下。

    “刘帮统、德高兄,美食在前,小弟就不陪你了,哈哈!”

    89高地一带,炮营打得准、打得猛,戴超心情大好,笑呵呵的下坡,招呼一声,带着随从加入左嵩阳的8营向89高地正南方急进。同时,杨格进入大房身村,登上西面的土围子,觉着勉强可以看到整个战局了,乃摆手示意跟在身后的彭辅臣率3营加快速度投入战斗。

    在小清河的冲积平原和丘陵山地之间,炮声隆隆、枪声阵阵。大房身村外,陈固随同夏青云率马队到达,望到土围子上的杨格,急忙舍了夏青云来见杨格,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刘德高选的战场真是绝好!”

    废话嘛,老子又不是死人,他要没选好战场能同意他的修订作战方案,能授予他前线指挥全权?听了枪炮声,见了战场形势,杨格心中的不快一扫而空,给了陈固一个白眼,轻哼一声,来了不搭理。

    军事测绘的重点首在交通线,在交通线上选择要点,如临河渡口、峪口、沟口、高地、山脚、山脊起拔线等等,有目的性的进行测量、绘图,而不是那种行政性质或者民用的广泛测绘。炮营测绘队的工作给刘松节提供了极大帮助,这个战场实际上测绘队选择的,硬把功劳按在刘某人的头上,过啦!

    小清河从北向南流过,在大房身转向东,在关门山汇入勺子河。小清河千万年来的冲刷,在大房身的西北面弄出一小块平原来,过了这个小平原就是丘陵、再是山地。103、117、89三个高地就是平原和山地的分界线,其中89高地就在进山的小道旁,103、117高地左右屏障89高地,形成掎角之势。向南偏东4里乃是石嘴沟,也是山地的沟口,炮营和左翼步兵第七营在那列阵,马队也将迂回到沟口,以发起对日军的最后冲击。

    如此布局之下,枪炮声一响,似乎就已经注定了日军21联队的结局

108 【无声的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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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确的炮击令敌军稍退,89高地上,二营1哨哨官严孟雄一直悄悄的注意身边的哨长、来自毅军的吴沂水,即便是刚才组织战斗时,也分了一点心。

    岫岩整编之前,杨大人可是给各营哨官弁打了招呼的,要好好带人,武毅军想要打更大的胜仗,大家伙儿就得带新兄弟,不能藏私。其实,也没啥好藏私的,武毅军的打法跟别的军不同,可基本训练是一样的,区别在于别的营头都利用天然地物,武毅军则自己挖掩体、修战壕,还发展出了一套“阵地战法”而已。

    严孟雄注意到,当鬼子开过河边的几个小土坡时,吴沂水就紧张起来,左右看看,距离两个哨指挥官最近的弟兄都在三米开外趴着,估计他是很不习惯吧?鬼子开到高地下展开时,严孟雄下令开火了,可吴沂水却显得手忙脚乱,连老营的普通弟兄都不如。唉,等打过这一仗,估计会好起来吧,要不,今后由他当副手指挥全哨近两百弟兄,自己可是够呛的很呐!

    哨官在瞥哨长,哨长哪能没感觉,鬼子如潮水一般退去了,吴沂水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哨官的眼光中别有意味,想了想,出声道:“严大人”

    “吴哨长。”严孟雄用回答来纠正吴沂水的错误,岫岩整训令规定,营哨官弁勇卒之间不能称“大人”,而称呼军职。

    “严哨官,那炮在哪儿打的?咋就打的这么准呢?”吴沂水一脸的后怕和庆幸。落点最近的一发炮弹,距离两人的掩体不过八十码左右,炮弹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很明显,还有一颗弹子儿“噗”的一声打在掩体胸墙上,因为距离太远,其势已衰,弹子入土不深,吴沂水用手指将其抠出,就攥在手心里。

    “哼!”严孟雄哼了一鼻子,奚落道:“那还叫准?待会儿,倭鬼子组织真正的进攻时,你再看看咱们炮营的准头。喏,那里,正前方坡下80码,路边,为啥别的树都砍了,却留下一颗杨树没动?再往前50码,有个乱石堆吧?再往前100码左右,有个坑洼很明显,你看得到不?”

    “看到了,看到了。”吴沂水频频点头。

    “那边。”严孟雄扯了吴沂水的袖口,偏头示意他看向右侧。“宋管带和两名戈什哈就在那边,距离咱们不远,战前明确了指挥位置,你是知道的。鬼子摸到咱前面多远了,宋管带令戈什哈打了旗号,炮营的杨管带就据此发令开炮,那炮弹落点左右差不离,最多丈许。所以你,你刚才担心咱们的炮弹落在咱们头上吧?我看,上一回杨统领在二营讲防御作战的步炮协同,你是没认真听咧!“

    最后一句话,严孟雄加重了语气,表示出不满的情绪来。哼,杨大人讲战术、战法,武毅军中谁敢不听、不照做?那存心是跟自己的小命、前途,跟银子过不去嘛!再说了,杨大人屈尊给你说道这些,你还不听,咋?看不起咱杨大人啊?老子捏死你!

    “听了,认真听了,可一紧张,又全忘了。”

    严孟雄缓和了语气,微笑道:“紧张个啥?习惯就好!嗯,你去看看2排有没有伤亡,我去1排那边和待命的3排,鬼子在坑洼处列阵时回头碰情况。”

    鬼子不傻,仓促间在89高地下受挫后,21联队长武田秀山大佐就从清军猛烈的炮火中看出,自己落入清军主力设下的圈套之中。随即,河边响起枪声,后卫部队和清军在河边的几个土包处交火,后卫兵少,稍一接触后退向本队,只有大约一个小队40来人占据了河边一个小土包。此时,密集的枪声就围绕那个小土包响起。

    清军在收束圈套了!

    略一沉吟,武田秀山命令第一大队派出两个中队回头争夺河边的土包,命令骑兵小队担负第一大队的侧翼警戒,自己亲率第二、第三大队,舍弃路口的89高地,在炮兵的掩护下,专攻石嘴沟口的103高地,拿下那个高地,清军炮兵阵地、89高地右翼都将失去屏障!

    部队在调整部署,在调动,武田秀山找来山炮中队长安田信雄大尉,指点石嘴沟口的103高地,说道:“刚才步兵的试探的进攻发现,那处高地上有大约150名清军,高地右侧翼是清军炮兵阵地,有十余门火炮。本联队要打破清军的埋伏,就必须夺取那处高地,驱逐或者消灭清军炮兵。此次,乃是步兵的决死进攻,将在清军炮火的直射之下,以一往无前之气势进击。故而,本官要求炮兵中队随进作战!”

    “哈伊!”

    “炮兵中队的任务是,跟随步兵迫近敌方高地后,在一个中队步兵的掩护下向南急进,与清军炮兵展开近迫直射之战,以牵制清军炮兵。”

    “哈伊。”安田信雄立正鞠躬,面上恭恭敬敬地接受了命令,心里却已经痛骂开来。大佐的意思很明显了,让炮兵中队混在步兵两个大队中向高地开进,然后突然在一个中队步兵掩护下,与优势的清军炮兵对轰,以吸引清军炮火,用全体玉碎为代价,掩护步兵夺取石嘴沟口的高地。所以,领命后的安田信雄大尉和山炮中队140多名官兵是弃子,注定了牺牲品的结局。

    “安田君。”武田秀山似乎看出炮兵大尉的心思,伸手在其肩膀了亲热的拍打了两下,带着一股子强烈的自信道:“你放心,高地之清军只有150人许,我们用两个大队1500官兵的绝对优势力量进攻之,只要你牵制清军炮兵片刻功夫,步兵大队就能夺取制高点,向山下的清军炮兵开火。”

    安田信雄转头看了看南侧的那个高地,以及远处石嘴沟口那看不见的清军炮兵阵地。21联队遭遇清军主力的伏击,清军会不会在关要的那个高地只布置150人?嗤,武田大佐在骗小孩子吧?!真要只有150名清军的话,何须出动两个步兵大队和一个炮兵中队之力?在看不到的地方,肯定还藏着清军的大队步兵,甚至骑兵。

    “好了,执行命令,你我分头行动。”

    日军还没有展开行动,117高地的清军一个排突然出击,与21联队配属之卫生队交火,将其压迫到河沿那个土包处。

    103高地上,刘松节把日军的行动看在眼底,心知鬼子要破釜沉舟了。鬼子指挥官非常的狡猾,明知回头争夺河沿的那几个所谓的高地,实际高差只有十米左右的土包,势必会遭到我军步炮骑联合打击,在河沿的平坦处,从大房身出击的骑兵能加速到最快,有足够的折冲空间。那么,要挣脱武毅军精心布置的圈套,向西进攻路口的89高地,势必像刚才一样受到炮火打击,而且我军随时可以增援89高地,或者从103高地下发起反击;攻击117高地的可能性很小,高地后侧就是连绵的山峦和密林,日军大部队很难展开,我方尚可层层阻击之。对日军最为有利的是攻击103高地,威胁炮兵阵地,在攻击得手后,进可攻大房身,退可固守石嘴沟待援。

    可惜,战局如此演化,早在制定作战计划时就推演出来,刘松节手里有三套预案可供选择,真要让第21联队这煮熟的鸭子飞了,刘松节也就不用在武毅军,在大清国任何一支军队中打混了。

    预案一,鬼子会猛攻89高地,突破后向王家堡急进,与王家堡外的一个大队会攻王家堡,坚守之。此为鬼子最理想的作战方案,也是实施难度最大的作战方案。首先,日军要攻得破89高地;其次,鬼子要跑得够快,要一边跑一边弃卒担任后卫阻击追兵;最后,鬼子要有足够的物资支持,在拿下王家堡之后撑过武毅军的猛攻。说白了,距离黄花甸大约一百六十里,距离大房身只有三十余里的王家堡,是21联队的葬身之地、死路一条,去不得!

    预案二,鬼子返身攻击河沿阵线,势必在河沿平原遭到步炮骑联合打击,逃生的几率很小很小。

    预案三,鬼子猛攻石嘴沟和屏障石嘴沟的103高地。这里,才是清军步兵主力重点防御的方向。

    七千武毅军对三千鬼子,有心算无心,就势诱敌、精心布置下,刘松节的信心只能用“爆棚”二字形容。眼见鬼子调整部署,大批步兵向103高地运动了,他招手唤来传令兵道:“命令周昭明、杨慕时、彭辅臣做好战斗准备!”

    旗号发出,103高地南侧和大房身村西侧待命的三个主力营2200余官兵无声的沸腾了。

109 【唯一的生机】

    大房身村西北的土围子上,杨格放下望远镜,扭头向陈固道:“安守,送你一个功劳,看你敢不敢要?”

    敢不敢?啥话!陈固瘪嘴,回了两字:“不要。”

    杨格已经准备好的话说不下去了,瞪着面有得色的陈固,噎得只能瞪着。

    “统领大人下令,卑职执行,有功无功,打完再算。”

    “鬼子已经识破德高的布局,你看,21联队用大半个大队回头攻击河沿高地,两个大队攻击103高地,只有一个步兵中队监视我117、89高地之二营大部。与之相应的是刘德高命令三个主力营开进,一旦在103高地下大成胶着,我军略占上风完全没问题。可是,鬼子既然敢以一个中队监视二营,必然也知晓我军主力在石嘴沟和103高地后侧待命,如果鬼子的真实想法是以两个大队之一缠斗我军,另一大队突袭这里!”杨格跺了跺脚,继续道:“刘松节肯定阵脚大乱,说不定混乱之中会给鬼子留下空挡,溜出去几个。看到前面那个土坡没有?给你两个排,妥妥的猫在那里,定有所得。”

    陈固左右看看,疑道:“左、右翼各营都已经就位,除了配合马队的左嵩阳营,哪来的两个排?”

    “自己去辎重队里挑。”

    原来,敢不敢是这么一回事儿!用两个排辎重兵去堵鬼子很有可能的转向进攻大房身的路子,这是一个挑战。程克昌、马博西的辎重队一直忙着转运物资,根本就没正儿八经休息过、整训过。现在,程克昌带了三队大约500辎重兵随大队开到此处,从中挑选两个排百余人出来,能完成阻敌任务?如果陈固在那道土坡处不能挡住日军,左嵩阳营就要提前投入战斗。

    “嗯”陈固掂量了片刻,心知自己并非是带一百辎重兵去打硬仗,那时候的日军只要在土坡处遭到阻击,很有可能就会回头,或者转向他处寻求出路。故而,要点在于隐蔽行进到土坡后,隐蔽待命,待敌靠近时再突然现身,胡乱开几枪就成!这个任务看似危险,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不过,既然统领大人把话这个份儿上,不加以利用就可惜了。“统领大人,我去,不过有个条件。”

    杨格早已作出判断,一旦鬼子攻击石嘴沟受挫专攻大房身,只需在土坡上组织一阵排枪就可让鬼子缩回去。这是一个考校胆色、眼力劲儿的任务,陈固敢接,证明总文书确实不赖。

    “说。”

    “这鸟总文书,卑职不想干了,回头让我带一个营?”

    “哼”杨格一阵冷笑,最近忙于整军训练,总文书的差使还没真正开始呢!“想都别想,这个位置你最合适,此战过后,有的是你忙的。哎,到底去不去?不去我问其他人喽?”

    陈固眼珠子一转,杨格周围有几个人,数都数得出来,谁敢跟总文书抢活儿?!站出来!不行,还得稳住,要价。

    杨格见陈固不开口,提声道:“赖小顺!”

    “到!”

    “命令你从辎重队挑选两个排隐蔽接近前方500码处的土坡,在”

    陈固哪知杨格会在此时把赖小顺给招出来用,顿时急了,高叫一声“我去!”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儿。

    赖小顺却真有事情找统领大人。

    “大人,村里有人要找咱武毅军的大人。俩人,一个大小子,一个小姑娘,说是黄花甸逃出来的,姓王。”

    王大栓!杨格立时想起这个名字,因为王大栓三个字已经与大房身战役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了。

    “带我去见他们,来人,请夏镇台在此观战,自行把握出击时机!”

    村里有十来户普通的庄户人家,杨格随着赖小顺在一户张姓人家的堂屋里看到了王家兄妹。赖小顺嘴里的大小子跟他年岁差不多,十七八岁的样子,略矮瘦;小姑娘真是小姑娘,也就十二三岁的光景。兄妹俩身上披着麻布,在武毅军的统领大人面前不敢抬头。

    “小王家兄弟,你爹呢?”

    “”

    “你爹没跟你们一起出来?说话啊,我是武毅军统领杨格。”

    还是没反应,杨格提声喝道:“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看他!他叫赖小顺,也就跟你一般大,都杀过四个小鬼子兵了!是男人的,就看着我,说,究竟怎么回事儿?”

    兄妹俩浑身一颤抖,大小子犹豫了片刻,抬起头来,却是泪水满面,喉头鼓动着说不话来,憋了半晌,才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出声道:“大人,我爹,我娘,我爷爷奶奶,都没出来!”

    王家堡早就打响,大房身这边的枪炮声已经传到黄花甸,此时,王大栓两口子和两位老人都没出来?那眼前的兄妹俩还真就成了孤儿。换作自己的那个世界,他们应当叫做“烈士遗孤”。目前嘛,指望着武毅军之外的什么人或者朝廷来照顾、抚养他们是不成的!

    “起来,别跪了。”伸手拉起大小子,杨格问:“叫啥名字,多大了?”

    “王安平,虚岁17。”

    “你妹子呢?”

    “王二丫,虚岁14。”王安平说了两句,觉得眼前的年轻统领大人颇为和善,乃大着胆子说:“大人,我要投军杀鬼子报仇,可,我妹妹”

    “小顺,安平今后就跟着你,小姑娘嘛,嗯你们立即带她去岫岩城,请冯老大人安排人手带小姑娘去安徽老家,和冯家小姐作伴。”吩咐过后,杨格又觉不妥,想了想,说:“先去办,这边打完我自会向冯老大人说明。咱不能让二丫当丫鬟,要读书,去上海读西洋女学。”

    这么说,杨格也不知道此时的上海究竟有没有西洋女学可读,但是,赖小顺却把意思理解的很清楚,咱不能拿这两兄妹当下人看待。

    西北方向,炮声再起,枪声密集。

    杨格一摆手,示意赖小顺带王家兄妹立即去岫岩城后,起身出门。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大房身村的百姓,也把方才武毅军统领大人的话听入耳内,人们在纷纷避让的同时,也带着几分巴结大人、羡慕王家孤儿的意思,议论纷纷,大意就是——“黄花甸王家的小子、丫头,因祸得福啦!”

    炮弹呼啸着落在103高地下炸开,隆隆的炮声中,周昭明带着5营从高地后坡进入阵地,与二营2哨哨官孙朝宗简单交接后掌握了指挥权,随着一声口令,5营700多官兵挤进浅浅的壕沟,举枪待发,一眼看去,人挨人,肩挨肩,官兵们之间只有侧身拉栓装弹的那么一点儿空间。

    如此的密度带来的是空前密集的火力。

    千余日军不畏炮火,很快逼近到三百码处,周昭明沉着应对,一直举着望远镜监视日军后队的那一群骡马,只要那群骡马停下,鬼子炮兵组装火炮放列,他就会召唤炮火打击之,以确保103高地上密集的防御阵线安全。

    在他的头顶上,也就是103高地的山顶,刘松节、李玉田带着亲军营2哨也做着同样的工作。

    鬼子骡马没有停下,在一群步兵的裹挟下向南而去。高地下,千余日军一边开火一边逼近,很快就近迫到百余码处。

    “打!”

    “啪啪啪!”早有准备的武毅军2营、5营官兵在各哨、排军官的口令声中开火。一枪打出,退壳、装子弹,举枪瞄准,扣动扳机一系列的动作越打越娴熟,越打越接近武器本身赋予的最高射速,越接近最高射速,官兵之间的动作就显得越整齐,排枪声声,打出了节奏。

    弹落如雨注,曾经在立见尚文身边担任参谋官的第二大队长山口圭藏少佐当即中弹毙命,在后压阵的武田秀山大佐见第二大队官兵纷纷后退,立即率一个中队增援,在他的严令下,日军一边还击、一边在前进中重组阵列,不多时,总算组织起了排枪射击,两军一高一低,相隔一百二十码的距离对射。

    武田秀山见阵脚稳住,忙抽调两个小队迂回左翼,以掩护第三大队第一中队和炮兵中队的行动。迂回分队刚刚行动就迎头撞上从103高地和石嘴沟之间展开散兵线前进的彭辅臣营,一阵交火,两个小队日军哪里吃得住劲,纷纷溃退。

    21联队长武田秀山大佐成了战场救火队员,立即率待命的一个中队增援,却只能趴在雪地上射击,勉力支撑,难以寸进。

    清军的兵力之雄厚已经远超过武田秀山的估计!

    在师团长和旅团长交代作战任务时,估计清军至少要分出一半兵力去分水岭阻击西宽旅团。那么,剩下一半兵力在关门山——王家堡一线,就算全部集中起来,也不过五千余人,以武毅军此前表现出的战斗力来看,堪堪与21联队三千余人的战力相当。

    当杨慕时营从103高地和89高地之间的小路上出现,与高地之2营相持的日军一个中队被迫后撤时,武田秀山大佐彻底明白了,武毅军根本是不顾南路之西宽旅团,攥紧了拳头,正好砸在自己的脑门上!

    四面八方枪声绵密,河沿土包处的卫生队和一个后卫步兵中队、117、89高地下各一个步兵中队纷纷后撤,向103高地下的本队靠拢,21联队的部署被完全打乱,作战地幅被一步步的缩小到地形极其不利的103高地之下。

    大佐急忙下令:“各掩护中队,擅自后撤者格杀勿论!”

    无论如何,必须为突击石嘴沟的步炮混编支队争取时间,那里,是21联队唯一的生机。

110 【老冯怒骂小冯】

    仙波太郎中佐和长森祗敬少佐率领21联队第一大队始终未能攻入王家堡,在这场纯步兵、纯步枪的交战中,清军狡猾的利用了堡内、堡外每一个可资利用的地形,河沿、高地、矮墙、树林、房屋、堡墙,还将这些地形有机的结合起来,组成了几道防线。清军战法也一改往日的呆板,时聚时散,时而冷枪、时而排枪、时而撤退到后面的防线、时而发起令人有些胆寒的白刃反击。

    束手无策的仙波太郎在接到后卫报告“小清河出现清军大队”后,立即明白过来,师团长阁下的判断是正确的!自己,中佐参谋仙波太郎将成为第九旅团、第五师团乃至第一军的罪人。

    大房身方向的炮声隐约传到王家堡时,仙波太郎从河东转到王家堡南找到长森少佐,提议“以一个中队担任后卫阻击王家堡之敌,两个中队立即绕道椅子山南侧增援大房身”。

    长森祗敬虽然是部队长,但仙波中佐是师团参谋,是第一大队此次战斗任务的实际执行者和指挥者。眼见自己带着两个中队已经突破村南矮墙,只要再做一回努力即可突破村南那几户房屋进抵堡墙之下了,还是对中佐的提议表示赞同,只是对增援大房身的路线提出异议,他说:“部队连续作战近一天时间,十分疲累,驰援大房身能否走椅子山北,即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仙波太郎冷笑一声,道:“哼哼,原路返回必然落入清军圈套!长森君,难道你没看清楚,王家堡就是这个圈套的开始吗?绕道椅子山南,行军再艰苦,本队也要从牤牛河源头的石嘴沟后突然杀出,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只要在大房身配合主力打胜了,长森君,我们还可以带着更多的部队来王家堡,用炮火夷平这个可恶的地方,以消我心头之恨!”

    零星的交火声中,长森祗敬少佐看着王家堡并不高厚的堡墙,还有那座隐约可见的望楼,心中慨叹:“武毅军实为清军第一劲锐。”他知道,即便自己率部突破了眼前的这一群房屋组成的“防线”,在后路已经是枪炮声隆隆,补给中断的条件下,也没有足够的弹药支持手中两个中队兵力攻破堡墙。必须撤退了,对于第一大队长来说是撤退,对仙波太郎来说,是要寻机赎罪。那么,就让他带着两个中队走艰难的路迂回椅子山南吧。哼,听动静,大房身是主力交战,自顾不暇的清军哪有功夫对付第一大队呐?

    两人很快说定,以长森祗敬少佐带一个残缺中队九十余名官兵断后,仙波太郎率两个中队迂回椅子山、石嘴沟。

    日军撤退,郭宗铭略一追击,肃清河沿以东十里范围后即收兵回堡。

    黄花甸的日军一样能听到大房身方向传来的激烈的枪炮声。

    奥保巩中将此时是又急又恨,又气又恼,背着手、八着脚在指挥部内团团转,时不时地看看那烦心的地图,想起此前野津道贯中将和小川又次少将制定的“第一、第二军岫岩联合作战计划”。

    在计划中,第一军用于岫岩作战的第五师团领率第九旅团应该坚守黄花甸,在西宽旅团翻越分水岭之后才取道关门山,稳步向南推进,形成南北两路缓缓进击、缓缓靠拢、最终合围清国武毅军于岫岩城中,以大口径臼炮轰灭之。计划是稳妥的,如能坚决执行,奥保巩中将此时就无需为21联队和11联队第一大队的命运担心,也为手里只有两个大队兵力的自己能否守住黄花甸而极度担心。

    第五师团长阁下是如何一步走错,步步走错的呢?

    担心清军西走海城,失去合围武毅军于岫岩城的雪耻之机。这,恐怕就是奥保巩中将犯错的最大心理因素吧?属下第十旅团在杨格手下屡受重创,老拔刀队长立见尚文少将终日郁郁,仅以补充之三流战力部队退缩宽甸、凤凰城、雪里站等要点坚守。属下第九旅团11联队在黄花甸被杨格重创,岫岩城在第一军司令官野津道贯中将眼前被武毅军夺取。

    奇耻大辱,焉能不报!?故而,即便明知第五师团派一个大队出击王家堡的行动违背了“联合作战计划”本意,回到九连城的野津道贯中将也未表示反对。杨格,杨格之武毅军乃是第一军、第五师团的死敌!

    利用清军二度反攻海城失败和乃木旅团成功进击盖平、大石桥,杨格摆出了**局,以假意西取析木城欺骗了第五师团长,不,是欺骗了上田有泽和仙波太郎,正是仙波太郎幼稚的被杨格的手段欺骗,被一个愚昧的清国农民欺骗,在他的鼓动下,在上田有泽的鼓吹下,才导致堂堂的中将师团长犯错!

    “啪——啪!”远处,又是一阵排枪声响起,讨厌的清军马队又来骚扰了。

    其实,面对五百清军骑兵,黄花甸的半个中队骑兵根本无法应对,偏生清军骑兵又不靠近村落,或者疾驰而来,飞驰而去,不给炮兵瞄准开火的机会。至于步兵嘛,首创后的第11联队只有两个步兵大队在黄花甸固守,难以出动兵力救援大房身,也无法出击行动快速、飘忽清军骑兵。何况,奥保巩中将和参谋长上田有泽大佐都有相同的担心,清军骑兵在黄花甸外如此嚣张,估计还有大队步兵在远处待命吧?一旦出动兵力增援大房身,黄花甸怎么办?!

    很明显,杨格是弃西宽旅团的推进于不顾,用整个武毅军主力来对付第九旅团了。

    而今的奥保巩知道第一军已经没有机动兵力可调,自己唯一的指望就是西宽旅团加快速度,给岫岩城以威胁,迫使杨格回军了。

    岫岩正西五十里,也就是溯汤池河而上过大顶子山,在大顶子山西面有个不知名的破庙,故而地名曰破庙子。随昌毅、冯国璋就把阻击战的指挥部设在这里,把最后的阻击线也定在这里。

    沿途袭扰、层层阻击,阻击支队的任务很简单——即便拼光了团练三营和猎户营,也要为主力争取歼灭日军第九旅团的时机。

    巴哲尔飞马来到,在破庙子门口翻身下马,小跑进去后,冲着随昌毅和冯国璋说:“鬼子快到坡下了,猎户营回转没?”

    日军西宽旅团刚刚下了步云山,又得爬坡仰攻大顶子山西坡的破庙子,岫岩团练三个营一千六百余人已经列阵等待,可是,猎户营却因从步云山南麓绕道而迟迟未归。面对鬼子一个加强旅团的强大兵力,少一个作战经验相对丰富的猎户营,对随昌毅和冯国璋来说确实是很大的问题。

    冯国璋是阻击支队的实际指挥者,他立即道:“催!快马去催!”

    “盏茶前已经派出两拨快骑去找了。”随昌毅解释了一句,他能体会冯国璋的心境,自己不也是如此吗?黄花甸战前加入武毅军,如今享受到“正规军”帮统待遇的团练把头,还指望着此战建功,再请杨大人给岫岩团练三营换一顶“正编武毅军”的帽子呢!

    别的营头都是武毅军某翼第几营,为啥咱要加“团练”二字?团练,就是民团嘛!人家辽阳团练就好啊,练总徐珍属下精锐全都挑选进入镇东军,还有两个营头此次随冯大人来到岫岩,又编入了武毅军,虽然其中的程克昌营是辎重营,可终究是正儿八经的“武毅军”!有辽阳团练的前车,随昌毅又哪能不想摘掉团练的帽子呢?

    巴哲尔没功夫体会冯国璋和随昌毅是啥小心思,捡起地图,就着从破屋顶透进的光线看了看,放下地图扭身就走,走了两步回头说:“我看我还是去看看弟兄们稳当点儿。猎户营来了,让他们分成三股上大顶子山,就算咱们撤退,他们也要留下,拖住日军后腿。”

    “就算咱们撤退”,这话充分说明在巴哲尔心里,对这场摆开来打的阻击战不感冒。说完,他又快步出门,却差一点撞上一人,仔细一看,哟,老将来啦!老将不是在岫岩城里坐镇吗?把门的咋不通报?团练就是团练,不懂事儿!急忙地,立正致礼!

    “巴哲尔兄弟,冯华甫和随把头呢?”老将随和的问了一句,举步进门,回头道:“你也进来。”

    冯国璋、随昌毅赶紧见礼。

    “杨大人说过,不能硬拼,我看你们是要破庙子跟鬼子硬碰硬了。”冯义和一边说一边指点庙外西边山坡上列阵的方向,满脸不悦,不等众人分说,又道:“就这么一点本钱,你们是不赔光不甘心呐?冯国璋,你跟着杨格也有两月时间了吧?就学到这点本事?”

    人家冯教习在武备学堂学的步科,教的就是怎么打会战。再说了,如今的帮办营务处冯国璋其实颇有些被弟兄们看不起,都说“冯国璋有啥战功、能耐呐?无非就是杨大人的河间同乡嘛!”好不容易,这一次捞着了一个自领一路的机会,哪有不打个漂亮仗出来堵那些嘴的呢?漂亮仗怎么打?冯某人的本事就是摆开打会战!

    本事再大,遇到老冯喝斥,小冯也只能低头,乖乖的收敛起那一点点小心思。

    “我就不放心,心里总觉得这边要出事,幸好,幸好呐!”老将确实急了,抬手抹了抹额上的细汗,一声叹息,唉坐镇岫岩就得兼顾大顶子山方向,准女婿用七千余主力给鬼子设套大房身,要歼灭三千多人,没个一、两天时间是不成的!看看,看看,看看西坡上摆出的阵仗,是团练搞的吗?娘的,当初在朝鲜的时候,就算功字军摆出这副阵仗跟鬼子一个旅团拼命,也铁定是大败亏输的结果!这么一想,看到面前三人木讷不语,老将怒火中烧,须发皆张地指着冯国璋跺足骂道:“还不快撤下弟兄们,再行设法!快去,滚!”

    无辜的巴哲尔遭了池鱼之灾,恨恨地瞪了冯国璋一眼,抢先出门而去。

111 【狗皮膏药战法】

    (感谢书友“心情百事快乐”、“凡人超级书迷”、“cts”的打赏支持!)

    老人言,上山容易下山难。

    带着臼炮的西宽旅团算是彻底体会到中国这句老话的含义。上山路和下山路一样坎坷崎岖,路面一样滑溜,沉重的火炮无需牵引就能骨碌碌的往下滑。此时,炮兵中队和协助他们的步兵、辎重兵们不是在火炮前面“背着、顶着”,就是在后面用绳索拉扯着,免得四千多公斤重的火炮在下山路上成为脱缰野马。有两次,后面负责牵扯的人群滑跌了,火炮千钧重力全压在前面那些人身上,顿时骨折肉裂,惨叫声声。

    幸运的是,那些频频袭扰西宽旅团的清军突然间脑子不灵光了,没有趁着下山路难行的时节再度袭扰。否则,西宽旅团不可能于1895年1月25日下午抵达破庙子。

    西宽二郎少将从望远镜看到在破庙子山坡上列阵的大约两千清军,顿时喜出望外,连声催促各部立即就位。经历了长途跋涉后刚刚坐倒在地休息的日军官兵们叫苦不迭,却不得不在军官、曹长们的威逼之下起身站队,与列阵的清军隔着一个沟堑,大约800米的距离对峙。

    旅团长西宽二郎很清楚部下体力不支,必须赢得喘息时间,最好是用炮火先打一阵,提振己方士气、打压清军的斗志,然后发起步兵进攻,以绝对优势兵力一举荡平破庙子的清军。想必此战之后,第二旅团就可以直抵岫岩城下,轻易的收复该城了。

    臼炮中队的作战准备时间原本就较山炮、野炮长许多,加之人手不足,此番准备更是漏洞百出,久久未能发炮。就在旅团长快要丧失耐心,痛斥炮兵时,前线步兵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不,是欢呼声。

    西宽二郎少将举起望远镜一看,顿时头大如斗——清军撤退了,很显然的分成很多小股撤退了,意味着旅团在翻越大顶子山这道进军岫岩的最后天然阻碍中,又将遭遇清军的频繁袭扰!看着海拔高度大约800多米的大顶子山,少将差一点哀叹出声。

    追?以日军目前的体力和斗志,追不上。即便追上又能如何?清军都是小股,追击不可能产生多大战果,反而会耽误休息、整队、开拔。按照第一、第二军联合作战计划,西宽旅团已经比预计到达岫岩城下时间晚了大半天。今夜,无论如何也要赶到岫岩!可是,放任清军离去,后面的路就更不好走了。

    矛盾中,西宽二郎气不打一处来,拔出指挥刀下令:“对准破庙子,炮击!”

    轰隆隆的炮声中,原本就残破的破庙子在180口径的重型榴弹摧残下,化作齑粉。

    之后,西宽旅团的前进道路上又充满了枪声,在他们艰难地翻过大顶子山,岫岩城远远在望时,破庙子一带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和震天的喊杀声。后队的炮兵、辎重兵们又一次遭遇袭击。这一次,清军是以营为单位袭击日军后路!当一个大队日军回转支援时,清军又化为小股消失在山峦和密林之间。

    岫岩团练,生于斯,长于斯,此时也打算死于斯。部队聚散,只需营哨管带指定一个地名,大家都知道,都能找到,打完,去那里集合,看敌军情况,采用营、哨集群袭击或者分散骚扰,随意的很!弟兄们给这种战法取了个名头——贴狗皮膏药。

    傍晚时分,在西宽二郎少将不得不下令宿营时,第二旅团大部反倒回到破庙子,当然,在日军炮兵的淫(和谐)威下,破庙子不存在了,旅团长阁下只能住在帐篷里过夜。

    同一时间,大房身的战斗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突然发生遽变。

    “杨管带,后面来人了!”暮色朦胧中,炮营第3哨的哨长李学尧向杨骐源报告,深知全盘作战计划的杨骐源大惊,因为炮营背后根本就没有友军!

    “护炮队,跟我来!王传义,接替全营指挥,继续炮击103高地和沟口之敌!”

    来者正是日军21联队第一大队的两个中队,他们在仙波太郎中佐的带领下避开武毅军左翼之魏福根营、马登奎营设下的埋伏,凑巧地出现在炮营背后。

    “啪啪”的枪声顿时在石嘴沟内响起、回荡。80余名炮营护炮步兵在杨骐源的带领下,迎着日军冲去,一边冲一边零散射击,企图挡住大约400名日军的“偷袭”。

    103高地上,刘松节被枪声惊动,转眼一看,大惊失色,立即命令沟口的彭辅臣带两哨步兵支援护炮队。

    战局由此被牵动,彭辅臣营一动,武田秀山立即感觉沟口压力大减,忙从103高地下抽调了一个半中队加强沟口,并命安田信雄的山炮中队卸炮,从游动状态转入作战状态。

    安田信雄大尉和他的部下侥幸的没有成为炮灰,很快就放列火炮,朝沟口的彭辅臣营第三哨猛击。高地上的刘松节又向炮兵发旗号,可惜在暮色中,炮兵无法看清旗号,一时间并未组织起对日军炮兵的压制,造成彭营第三哨在日军炮火打击下伤亡惨重,随即,日军吹响了进攻号,武田秀山亲率手里仅有的三个中队全部压上,像黑压压的潮水一般,在“板载”声中向沟口猛冲。

    乱套了,乱套了,精心组织的战役计划完全的乱套了。四面合围、步步紧逼、压缩日军于小清河西岸——103高地下再加以歼灭的计划似乎高地上,刘松节目瞪口呆,一时无计。

    高地半山腰,五营阵地上,周昭明见战局变幻,当机立断,从壕沟里一跃而起,高声道:“二营2哨留守,五营,全体起立,上刺刀!跟我上!”

    大房身村口不远处的土坡后,陈固只觉头皮发麻。他娘的,咋办?自己手里的百余号弟兄是全军距离石嘴沟口最近的部分,理应立即支援彭营!可是,就靠这一百名辎重兵贸然出击,跟鬼子来个对冲?!

    轻松活儿一下子就变成万钧重压!

    “弟兄们,想不想立战功呐!?”

    无人应答,陈固左右看看,不禁在心中哀叹道:辎重队就是辎重队,没胆气跟鬼子大队硬碰硬呐!

    “杀啊!”103高地上传来一阵阵喊杀声,那是五营在鬼子两个中队组织的排枪火力下,脱离阵地的依托,从半山腰猛冲而下。

    陈固一把扯下头上的暖帽,一甩手把辫子盘在颈上,提枪起身高呼:“他娘的!有卵蛋的,跟老子上!没卵蛋,留下!”

    一个身影跃起,一边上刺刀一边喊:“大人,算我一个!”

    “我!”

    “我也去!”

    一个、两个、三个七八个二十余个陈固回头扫视众弟兄的当口,众弟兄纷纷起身,没有一个拉下。

    “以前后两列横队,交替射击前进!”命令下达不久,走在队列前的陈固就发现自己错了,辎重队大多是以前的辽阳团练,后来的镇东军,现在的武毅军辎重队,完全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战术训练,此番两排出击,交替射击前进的简单战法,被弟兄们搞得无比的混乱。“停止射击!跟着我,找鬼子拼命啦!”

    兴许,这才是符合辎重队众弟兄心思的命令,一阵呐喊中,一百辎重兵紧跟武毅军总文书的脚步,蜂拥向前。

    石嘴沟内,杨骐源被日军准确而密集的排子枪压得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他的左右,几名护炮队弟兄中弹倒地,血溅雪野。一个照面呐,80余人的护炮队就死伤过半,只能就地卧倒,在管带的口令声中举枪还击,却很难打出排子枪的节奏来。

    日军中佐仙波太郎见状,以一个中队持续射击压制清军,亲率一个中队以地形为掩护缓步前进,在距离清军护炮队拉出的稀疏火力线大约90米时,中佐嘶哑着嗓门高呼“天皇万岁!”近两百日军官兵同声高呼,向清军炮兵阵地发起白刃突击。

    “霍尔咣!”一发炮弹破空而至,准确地落在日军群中炸开,一闪即逝的火光中,人影跌撞、血肉飞溅。

    炮弹的爆炸声尚在石嘴沟内回响,彭辅臣率两哨步兵纷纷穿过炮兵阵地,来不及整队就一股脑的冲上。炮兵阵地上,亲手操纵火炮直射见效的王传义生怕伤了自己人,只得放弃对后方敌军的炮击,在命令弟兄们调转炮身的同时,跑到阵地前略一观望沟口方向,下令:“目标,沟口参照物三,左右200,各炮以标定诸元,无需修正,榴霰弹,自由射击!”

    “轰轰”炮兵阵地上,各炮发出怒吼,喷吐出一片白光和浓浓的黑烟。

    “咣咣咣”10余发75炮弹在敌群中炸开,日军攻势顿时一滞。

    炮兵阵地后,两军一阵白刃格杀后,日军退走,一部绕开炮兵阵地当面,向沟口窜去。眼见“日军奇袭瓦解”,3营管带彭辅臣丢开手中的步枪,捂住腹部缓缓栽倒

112 【栽培之意】

    夜幕下,石嘴沟里燃起了无数支松明火把,清剿残敌的工作刚刚完成,彭辅臣的遗体装殓在从大房身村里买来的一口“寿棺”里,他的马弁杨春捧着一个灵牌,在一阵排枪声中,寿棺缓缓放入彭管带倒下的地方掘成的深坑里。

    光着脑袋,头发已有寸多长的杨格面色肃然,他的左边站着满脸愧色的刘松节,右边站着强忍泪水送别老伙计的戴超。

    “礼——毕!”军斥候队长王英楷嘶声下达口令后,又高声道:“彭大人,走好啦!弟兄们,护送灵牌一路返乡!”

    当下,马弁杨春打头,一队三营的老弟兄收了枪走在后面,他们将把彭管带的灵牌送到芦台,再由留守营务处安排杨春护送回六安。

    “大人”

    刘松节刚一开口,杨格就举手示意他不用多说,责任不在刘松节,也不在任何人身上,如果真要揪出一个人来为彭辅臣的牺牲承担责任的话,最佳人选就是他杨某人了。傍晚的这场遽变被控制住了,日军已经被压迫到103高地和河沿之间,夏青云的马队渡河在河东监视,以确保日军一个也跑不掉。五营、陈固的辎重队、炮营和三营的反应都很及时、很快,值得夸奖,足见整编之功!

    但是,日军异常强悍,300余日军偷袭炮兵阵地后,除了五十余人随仙波太郎中佐趁夜逃窜出沟口之外,其余全部战死。

    在彭辅臣身前、身后的两具日军尸体手中捡起的枪,枪膛空空如已,在王家堡打了一天仗的这支日军根本就没多少子弹!另外,马登奎遣人来报,“全歼”日军少佐以下90余人。这个捷报在杨格和各翼、各营军官看来就是嘲笑,真正的嘲笑。

    看着护灵队走远,刘松节再也受不了沉闷压抑的气氛,执拗地说:“大人,致之,我要说,是我的错。”

    “轰轰”几乎是连续的几声爆炸在远处响起,那是杨骐源在指挥炮营各哨轮番发炮轰击缩成一坨的日军阵线。

    “关你啥事?你有错?是!”杨格转身手指103高地,说:“你的错误在于拘泥作战计划,在日军落入彀中之时太过情急,三个主力营投入过早,如果周营、彭营迟至日军即将攻占山腰2营2哨阵地时才投入作战,日军主力将被完全拖在103高地,杨营就可将敌军主力堵在半山腰和洼地之间。你错在对时机的把握不够成熟,如此而已。”

    杨格说的是大实话,自己是有意要锻炼刘松节,锻炼嘛,哪能尽善尽美?如果一切尽善尽美了,还叫锻炼吗?

    之所以选择刘松节为前线指挥,原因有二,刘松节值得培养;刘松节身后有个刘铭传。所谓值得培养,在于刘松节勤奋好学,在于他的性格坚毅,不容易为“俗务”分心。一名部队主官要兼顾政治,一名战地指挥官则完全不必理会之,刘松节正是这种不事蝇营狗苟,醉心于军事之人。

    培养一名合格的前线指挥官不容易,在仓促调整作战方案之下,杨格甚至没有时间组织刘松节、营务处文书、幕僚和参战各营主官搞兵棋推演,让他们对全局了然于心,唯有如此才能对突发变故有心理准备和技术准备;也没有搞沙盘推演,让他们对当前地形条件下的适用战法有更深刻的了解。

    在自己前世的那个时代,一名旅级指挥官的培养需要六年以上的时间,这个六年不包括在陆院和陆高指两级军校学习的时间在内,而是在部队、司令部参谋机关来回跑。当前的敌人——日军现在的做法是,从大队级主官中挑选可造之材,进师团级参谋部工作一年以上,有突出表现的送陆大深造,结束后下联队任联队长;联队长升旅团长,需要在军级参谋部或者军学、军需、军令(总参谋部)三大部服务两年以上。

    提拔太快,自然会出问题。出了问题,该当由主官承担责任,而非培养的对象。

    刘松节本有千言万语,此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他一回想沟口的险况就脊背生寒,真要给鬼子突破了彭营阵线冲入沟内,炮兵就遭殃了!此时哪里还能随兴发炮,以阻碍日军趁夜间调整部署,杀伤其有生力量?幸亏有周昭明反应快,也幸亏陈固带着百余号弟兄硬是堵住一股鬼子,当然,刘松节在调动彭营之后也率亲军营第二哨增援沟口,生生的化解了危机。

    陈固怎么会适时的带着辎重队一百号弟兄出现在沟口最关要的地方?很显然,是统领大人杨格安排的后手。如此,刘松节哪能不明白杨某人对自己的悉心栽培?!

    “啥都别说了,咱们去河东看看马队去,今夜,马队官兵是不能合眼了。述卓兄,你也去。”

    戴超点点头,伸手揽住刘松节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德高,你别太那个了,回头看看两个月前,你有本事指挥这样的战役?打成这种结果?得了吧你,再凄凄怨怨的,老子给你几拳头!”

    刘松节打起精神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就能将负面情绪丢开一般,他向戴超笑了笑,正要向杨格说几句感谢的话,杨格已经大步走了,他和戴超只得跟上。

    “轰轰!”炮兵第三哨阵地上,王传义、李学尧指挥着弟兄们甩开膀子大干,此时的炮击根本就无需炮手通过觇孔照准器去观察目标,完全是在火把的照明下看着地图和营下发的射击指挥表调整射击诸元,装弹发炮。

    炮弹,多的是!清军在朝鲜、鸭绿江口丢弃的大量炮弹被日本苦力们搬到岫岩城里,还给了武毅军。除了辎重队运送回去的外,还有几千发炮弹供给此次战役的炮营使用。一门炮两百发,不打光了,难道还要费劲地搬运回海城?

    三哨打得欢实,2哨官兵们却苦着脸干看着,他们的作战任务是一旦日军炮兵开炮,立即在高地信号灯的指引下还击,给予全力压制。

    炮弹频频落在日军阵线中炸开,一有日军受不住挨炸要突围,近处的排子枪就一阵紧过一阵,直到把日军迫回地上老老实实的趴着为止。

    如此打击一夜之后,一个联队的日军还能剩下几个呢?

    看到这些,刘松节的心情开始真正好转,终究,此战是咱武毅军打胜了!不是吗?

    夜幕下的岫岩城到处都是火把、灯笼,也能听到大顶子山方向传来的零星枪声。鬼子要占岫岩城,冯国璋又自作聪明的放弃了在下山路段袭扰鬼子,这么一来,已经决定回师海城的武毅军就只能提前两天撤向王家堡。不过,鬼子要占岫岩城也没那么轻松,这一夜,西宽旅团注定了要在白忙活中度过。

    最后一批物资已经送出,将在王家堡稍息后翻越分水岭去三岔口。冯义和带着一群幕僚、马弁围着大车队转了一圈,停在打头的那辆前,坐在车辕上的赖小顺急忙跳下地来立正行礼,正跟妹子说话的王安平也跟着溜下车,有些畏惧、也有些好奇地看着老将。

    “小顺儿,这两封信你揣着,一封是给武备学堂督学荫昌大人的;一封是家信,你定要送到小姐手里。明白吗?”冯义和说着,斜眼看了看蜷缩在大车粮包上的小姑娘,等赖小顺接过信了,仰头道:“小丫头叫二丫吧?这名字不如跟着你秀若姐姐叫秀兰吧!”

    半日间,王安平知晓了不少的事儿,忙招呼妹子道:“二丫,还不快下来谢谢老大人!以后,你就叫王秀兰了。”

    小姑娘有些害怕,还是缩手缩脚的下了车,向冯义和道了福,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谢谢老大人。”

    “走吧,今儿晚上老夫的事儿多,顺子,你可要把他兄妹照顾好哟!”

    “是!”赖小顺何等机灵,从装进怀里放妥贴的两封信里已经猜到——恐怕自己是不能回来跟着杨大人当马弁喽!最大的可能是在送王二丫去安徽之后,回头就和王安平进武备学堂。老大人给荫昌大人的那封信,铁定就是以武毅军营务处拟就的保举信。

    混武备学堂,单论学本事而言,完全不如跟在杨大人身边。可是,杨大人已经从防勇升迁到军统领,小马弁还是小马弁,没有一个出身,今后可不好办!就算你跟在大人身后学有通天本事,不遇上打仗立大功升迁的话,只能得一些赏银,一辈子都是马弁、老马弁!有了武备学堂的招牌,出了学堂回芦台大营,最少也是哨长职分,搞不好能直接当上哨官。

    那就是官身了!

    赖小顺就是一万不愿意离开杨格,也得离开,还得对冯老大人千恩万谢,再三保证会把王二丫,噢,王秀兰安安全全的送回冯家。

    半夜里,率部驻守王家堡的亲军营第一哨哨官郭宗明等来了魏福根的六营,交接防务后立即全队开拔,向大顶子山而去。

113 【摘不到的大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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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房身村的河对岸,因为河水在此处转折的缘故,大房身村西北就是一个小平原,实际上那一带是村民的耕地。而耕地对岸这边,只有一些卵石和狭窄的河滩地,作为骑兵突击作战的战场远不如大房身那么理想。

    世间之事总有些无可奈何,不可能总像预想中最好的情况那般发展。因为日军仙波太郎支队的突然出现和刘松节对战机把握不太到位,导致夏青云和马队弟兄干等了大半天却没捞着仗打,还得渡河来堵住日军的退路。

    要说夏青云肚子里没憋住火气,那肯定是假话,可杨格对刘松节依然信任有加,鬼子仙波太郎出现的又太巧,夏镇台也只有扼腕叹息的份儿了。他知道,经过炮兵一晚的炮击之后,只要鬼子今晚不拼命渡河逃窜,明儿是没马队什么戏了。认了吧,造化弄人呢!还是认认真真的听年轻的统领大人分析战局,以免万一出现什么岔子,羊肉没吃上,反惹一身膻。

    “三营伤亡过重,合编为两个哨,退后作为预备队;左嵩阳营放弃河沿两处高地接替三营阵地;故而,马队将失去原定计划中的左营的帮助,独立承担河东堵漏的任务。夏镇台,困兽犹斗,不可掉以轻心啊!”

    夏青云巴不得鬼子“困兽犹斗”来找马队的麻烦,只是,希望是希望,现实会如何?还需拭目以待。

    “本镇已经安排下去,邢管带和本镇轮流值守,随时保持一个百人队在河岸巡逻,一有异动即可全队反应,这片河滩地虽然窄,但有结冰之河面可资利用,马队的速度依然可以提起来,鬼子若来,定让他有来无回!”

    杨格正要说两句客气话,却见王英楷带着两人前来,一个是冯义和身边的戈什哈,一个却是宋庆派到岫岩“磨人、讨人情”的刘成虎。听说,刘成虎也是安庆人,跟老冯同乡,还扯得上几分亲戚关系。更离谱的是,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刘成虎,居然是冯义和的平辈!

    军中森严,上官就是上官,马弁就是马弁,可冯家准女婿又不能不给亲戚一点面子。刘成虎的想法也差不多,他要说的事涉及冯家准姑爷的同乡,自然要在一旁说道了。

    两人走到一旁,刘成虎打了个拱手,说:“冯家姑爷,冯大人专门遣我来,实为冯国璋擅自修改作战计划,以至于日军比您的预计提前两天,也就是明日一早就到达岫岩城下。冯大人说,为确保安全计,最好不打黄花甸。”

    “岫岩物资、伤员、百姓可曾转移?”

    “物资、伤员都运走了,百姓”刘成虎面带不屑的说:“谁舍得那个狗窝窝啊?哼,小的有时候倒是想,鬼子要像在旅顺口一样,这岫岩的人可就后悔死了。”

    “胡说!”杨格低喝一声,转头看看那群将领并未注意,乃道:“立即回转,宣告全城百姓,鬼子是含羞带怒而来,势必拿百姓撒气,能走的,尽量都跟着队伍走,乡下有亲戚的赶紧地去乡下躲着,千万别留在岫岩城里!立即去办!”

    这番说话,统领大人的身份、气势自然而然就显露出来,刘成虎不敢怠慢,打千应了声“辄”,招呼了同来的戈什哈,翻身上马离去。

    杨格没有动,别人看他似乎是目送刘成虎离去,其实,他脑子里翻涌着一个个念头,打不打黄花甸?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不打,黄花甸只有鬼子两个大队、兵力寡薄,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此失去。

    打,如果强攻黄花甸有所耽搁,鬼子西宽旅团先兵进王家堡、威胁青苔峪堡,再出关门山,武毅军后路被断,立时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一个在路旁站得久了,别人自然察觉,身上溅满血渍的陈固跟众人交换了眼色,起身走了过来。

    杨格并未转身,从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来者是谁,长叹一声,说:“安守,冯华甫坏事儿了,西宽旅团明日就进岫岩城。”

    陈固上前一步,站在杨格左手边略靠后半步的位置,摇头道:“那咱们不打黄花甸了?”

    “辽阳东路敌情不明,也不知聂军门有否拿下雪里站,如若确认聂军门拿下雪里站,那咱们就可以打。若西宽旅团断我退路,了不得咱们转道帽盔山去摩天岭,镇边军、芦榆防军马队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吗?马队能走,步兵、炮兵就应该能走。只是啊,仓促之间如何确认雪里站已经在我军之手?”

    “明日一早,只要抓住几个鬼子高级军官,一问便知。”

    杨格摆手道:“哼,人家会说吗?即便要说,最大可能是告诉咱们,雪里站已经在功字军手中;或者拖上半天一天的再说,那时就战机全无了。”

    陈固咬牙切齿半晌,扭曲了脸孔,恨恨的说:“用点手段,我就不相信他们不开口说实话!”

    杨格再次摆手:“别,你想杀多少都可以,但是,我不敢相信俘虏的话,特别是高级军官。”

    “那就不打黄花甸呗!省得如此烦恼,奥保巩啊奥保巩,算你狗日的命大!冯华甫啊冯华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陈固却是察觉到杨格对冯国璋的提携之意比不上对自己、对刘松节和杨骐源等人,当然敢破口就骂人家同乡老大哥。“若非他坏事儿,唉!多大的战果啊?全歼日军第九旅团,打死或者俘虏日军第五师团的师团长和参谋长,加上第九旅团的大岛义昌,两个将军呐!两个!我“

    后面骂人的话,陈固压低了声音,杨格听不太实在,却能猜个**不离十。如若满清中国有军事法庭,杨格也想冯某人推上去好生审问、定罪!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班底浅薄,冯国璋总的来说还是可用的。

    “华甫是不太适合领军打仗,心思过于细腻了,日后,就让他好生帮办营务算了。”杨格自顾自的摇摇头,又说:“还是我识人不明,用人不当。此事,你知我知即可,没必要嚷嚷。”

    轰隆隆西岸闪过一阵阵白光,陈固恰好能看清楚杨格脸上无可奈何又深恨某人坏事的神情,乃不满的小声反问:“瞒得住吗?”

    “不是你、我说就行。走,回去看看夏镇台还有何事,没有的话,我倒想找个地方好生睡一觉,明儿一早等着点检战果。”

    回头一合计,杨格没有说冯国璋坏事,只说西宽旅团进军太猛,攻打黄花甸的后续作战计划取消。闻言,别人都扼腕叹息,唯独夏青云亮开老脸“呵呵”一笑,转头看着黄花甸方向,自言自语道:“我道来大房身是捞战功的,结果嘿嘿,这一下,他保泰也别想胜老子一头了!”

    杨格和众人一听,赶紧的告辞走人。

    河对岸,两千余日军围绕河沿高地形成椭圆形的防御圈,在清军频频炮击中,无论官兵都只能紧紧的趴在雪地上,祈祷莫要被一发炮弹打个正着。

    一个化冰积水约有两寸多的弹坑内,武田秀山大佐、仙波太郎中佐召集了步兵大队军官和炮兵大尉安田信雄等人会议。

    摆在所有日军军官面前的是一副死棋,前路茫茫、后路被断,激战一天之后,各部弹药都告紧张却无从补给。盼望黄花甸来援是不现实的,就算援军来了,也在清军的层层阻击之下,不可能在21联队覆灭之前赶到此处。南面的西宽旅团就更不指望了,若是西宽旅团来得快,21联队怎么会被清军尽其主力包围?89、103、117高地连绵成一线,像一道高墙一般难以逾越;结冰的小清河只有30多米的宽度,昨夜为了渡河,日军凿开的冰面下还可以看到浅浅的流水,不过,一层薄冰已经形成。对岸,起伏的丘陵间隐藏着杀机,而来回巡逻的清军马队更是武田秀山大佐甚为忌惮的。

    毕竟,11联队就吃了清军骑兵的大亏!

    “仙波君,天亮之前我军向大房身发起决死突击,你,携带21联队的联队旗溯流向北进入山中,再折返东面的黄花甸。21联队是否能够重建,就摆脱仙波君了!”

    说完话,武田秀山向仙波太郎深深鞠躬。若非仙波太郎的突然出现,兴许在黄昏时分,21联队就被打垮了。因此,21联队的军官们一致同意由仙波太郎中佐携带联队旗逃生。

    仙波太郎不想死在此地,而且,他也想不出21联队还有何生路,噢,当然,全体向清军缴械投降这条路除外。但是,他身在一群死意已决的军人当中,感受到他们报效天皇、忠于国家的情怀,仙波太郎不禁热泪盈眶,深恨自己判断失误,以至于战局崩坏,令第一军处于极度被动之中,令21联队身陷绝境。

    “诸位勇士。”仙波太郎抛弃了常用的官衔、军衔,用了一个罕见的,颇具荣誉感的称谓,向武田秀山大佐和众军官鞠躬后说道:“21联队一定会重建,本人,仙波太郎,将积极争取成为重建后的21联队的一员!本人一定会向联队的官兵们诉说诸位的勇烈事迹,让他们记住,大日本帝国皇军第21联队有一群最勇武、最忠诚的先辈!诸位,我为曾与你们并肩作战而骄傲,天皇陛下也会因为你们而自豪!天皇万岁!”

    众军官被仙波太郎煽动的情绪高涨,齐声高呼:“天皇万岁!”

    “咣咣咣”又一波炮弹落到日军阵地上,山呼万岁声被迫中断。

114 【求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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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前,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节。

    清军的炮击消停了,估计那些炮勇们也累趴下了,需要喘息几口大气吧?趁着战地上难得的寂静,一宿无法合眼的日军悄悄行动起来。各步兵中队清点人数、检查弹药、紧扎绑腿和装备;山炮中队在武田秀山大佐的亲自关照下,接近于无声的在到处都是弹坑的地方,为四门70山炮找到放列阵地,凭借几分雪地的反光,安田信雄大尉摸索着为每炮炮校准了诸元,炮口直指大房身村口的土围子一带。

    决死进攻并未去送死,而是试图在严阵以待的优势清军面前打开一条生路。

    “仙波君,拜托了。”武田秀山很郑重的向仙波太郎深深鞠躬。

    仙波太郎回礼道:“大佐阁下,21联队精神不灭,必将由后来者发扬光大!”

    “做好准备。”

    “哈伊。”回答后,仙波太郎带着一小队50余精锐,每人凑齐了一百发子弹,匍匐着向北面运动。

    东边的天际线上,一丝鱼肚白撕裂了黑暗,灰白色的光晕渐渐放大,黑暗的夜幕在强势的光晕面前畏惧了、退缩了,天色越来越亮。武田秀山在起身抽出指挥刀的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天边光晕的人间化身,一切黑暗都将自己和自己的21联队面前退避!

    “第一大队,出击!”

    “天皇万岁!”整齐的呐喊声中,配属21联队的11联队第一大队残余的400官兵从雪地上跃起,向大房身村口猛冲。他们没有开枪的打算,更没有结成白刃战阵缓步推进到适当距离再猛冲的想法,完全是在血气激荡的疯狂情绪驱使下的本能反应。

    武田秀山高举指挥刀,转头看向第二大队所在之处,大喝:“第二大队,出击!”

    同样的,把所有子弹都匀给第三大队的第二大队也是疯狂向村口冲去。

    “轰轰轰轰。”四门山炮打响,炮弹呼啸着掠过日军头顶,落在土围子上齐齐炸开,猛烈的爆炸声远比“板载”声更为震撼,在河谷、山地之间余音袅袅。拼了命的山炮兵们一个个猛扑到炮身上,很快稳定了火炮姿态,第二波炮弹很快的落到土围子上,轰得原本就不太牢固的土围子摇摇晃晃,几欲坍塌。

    土围子后,武毅军第八营管带左嵩阳抖落头上的砂土,有些紧张地攥紧转轮手枪向前看去,嘶哑的“板载”声中,日军一股股、一浪浪的涌向八营阵地。不由得,左嵩阳想起自己在毅军左翼时参加的晾甲山之战,日军第三师团所部就是用白刃突击打垮了清军,也包括自己的营头,仔细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左嵩阳颇觉后怕,不由自主地生出畏缩的念头来。

    可是,隔着几名弟兄的不远处,8营帮带官,武毅军老5营哨官惠存廉端着步枪半蹲在土围子后,刚才的一发炮弹在近处爆炸,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8营不是一个月前的毅军左翼前营了,一半的弟兄来自武毅军老5营的四营、五营,看看他们,一个个神情冷峻,端枪戒备,毫无惧意。

    就算管带官要退,恐怕最先就要吃帮带官的枪子儿,弟兄们决计不会退!他娘的,拼了!这一次,武毅军是有备而战!

    这么一定神,左嵩阳想起杨统领给营哨官弁们讲授的战术要领。放近了打,及时与炮营联系,要有白刃作战的准备和勇气。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管带尚未下令,眼看日军已经冲到120码近处的帮带惠存廉就一声大喝:“打!”

    “啪!”等待已久的300余条步枪几乎同时击发,以至于枪声汇成一响。就在击发后的官兵们拉栓退壳时,另外300多名官兵也同时打响。

    排枪阵阵,密集的弹雨之中,日军一批批的倒下,后来者悍不畏死的一批批涌上。距离土围子越来越近,白刃战实际上已经由日军发起,只是尚未两军相撞产生肉搏而已。

    杨格、陈固带着王英楷的斥候队赶来,“噼里啪啦”一阵开火,协助8营将第一批鬼子打下去,随即,鬼子的山炮又打响了,“咣咣”的爆炸声中,王英楷猛然将杨格扑倒在地,一发炮弹“嚯嚯”尖啸着从两人头顶掠过,落在村中一所泥砖房前炸开。

    “他娘的,这个鬼子炮兵指挥官不错,懂得延伸炮火阻截援兵。可惜,他迟了半步。”杨格一边骂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略一打量,提着步枪矮身小跑到左嵩阳身边。他是有些担心8营,昨天的战斗,8营没放过几枪,今天却要承受最大的压力。

    “板载!”随着炮火的掩护和第二大队的赶到,被排子枪压迫在地上的11联队第一大队残部又有了勇气,纷纷高呼着从地上跃起,加入冲击人群。

    杨格目测,鬼子距离土围子最近者不足50米,转眼即可冲近!

    土围子西段,就是靠近石嘴沟的那一段,炮营的测绘小队长王传义突然出现,高声喝令:“推倒土围子!”一群护炮队弟兄喊着号子合力将一段土围子推倒,烟尘弥散间,四门37炮赫然出现,不待烟尘散去就“嘭嘭”的喷吐出火舌,炮弹以俯角6度弹道低飞出去,正正的在日军冲击人群前列轰然炸开,掀飞一片,弹子扫倒一片,震慑得日军被迫趴下一大片,仅有几个真正不怕死或者是糊涂了的日军也在排子枪中被打成频频抖动的血筛子。

    左嵩阳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还在抱怨炮营咋个还不开火,此时才想起,昨儿下半夜,也就是大约一个时辰前,曾看到王传义带着炮营的弟兄神神秘秘的鼓捣着啥,原来是这个!当时,似乎37炮还都盖着白布呢!

    37炮刚刚响过,石嘴沟里发出一阵闷响,三哨12门75克虏伯行营炮在103高地的前观指挥下打响,炮弹呼啦啦地掠过半空,在日军群中爆绽出一朵朵白色夹杂着红色的强光花朵

    事实证明,武毅军的步、炮兵在防御作战中协同还算及格。也证明在连发步枪排枪射击和火炮近距离直射支援,远距离间接射击协助下,任何以人海进攻发起白刃战的企图都是送死。

    杨格轻拍左嵩阳的肩膀,打个手势,带着陈固和王英楷离开土围子,经石嘴沟向103高地而去,只有在那里才能俯瞰全局。

    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炮弹坑的其中一个里,武田秀山亲眼目睹了两个大队千余名官兵一个个、一排排、一群群的在排枪和炮火打击下倒地,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却没有一个人能冲到土围子前!这样的结果武田秀山即便目睹也不敢相信,更不愿意接受,他觉得,倒下的人群中有大多数人是就地卧倒躲避弹雨。

    “啪啪”的密集枪声从背后传来。第三大队已经和从后方的117、89高地,左边的103高地、路口,左前方的石嘴沟口,三方面缓步压上的清军交火。21联队的生存空间在清军的稳步推进中渐渐缩小、消失。

    唉深深的叹息后,武田秀山大佐朝北方远处望去,心中祈祷,但愿仙波太郎已经沿着河谷的乱石滩逃出生天了吧?

    “山炮中队,全力向土围子开炮,不惜一切代价的开炮!”

    联队长的命令让目睹步兵惨状而有些发呆的山炮兵们回过神来,在安田信雄的口令声中,火炮一一打响。

    安田信雄斜眼瞥了瞥右侧翼两里处的103高地,目光随着转头的动作顺便瞟过石嘴沟口,昨天的战斗、仙波太郎中佐的讲述和刚才的炮击证明,石嘴沟里的清国武毅军12门德造75炮,很快就会把炮弹送到自己的阵地来,炸开!

    一边下令,炮兵大尉一边缓步后退,理由嘛,找联队长阁下请示、报告,随便什么的理由都行!

    “联队长阁下。”刚刚跳进弹坑的安田信雄还未来得及向联队长说些什么,“嚯嚯”炮弹破空声传来,他本能地埋头,蹲下,张大嘴巴“咣咣”的炮弹爆炸声波通过人体皮肤、骨骼的传递到达大脑后,变成“轰轰”闷响。脚下的土地在震颤,嘴里充斥着棉药的硝烟味,全身的神经都在一声声“轰轰”中一阵阵的绷紧,再绷紧。

    此时,情知炮兵阵地已经完蛋的安田信雄大尉明白了,第21联队两个步兵大队和第11联队第一大队,第五骑兵大队第一中队的两个小队,还有旅团卫生队以及第五野战炮兵联队第一大队第一山炮中队,三千余名日军官兵将葬身此地!

    不!我不能死!我要活,我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我要风风光光地回鹿儿岛去看,让他们看看穷困潦倒的安田家中,那个他们看不起的安田信雄,是需要他们仰望的高贵之人!

    不想死,要活,在这已经成为死局、死地的战场之上,如何活下去?除非

    回头看看,奥山义章少佐的第三大队已经被稳步压上的清军缠住,11联队第一大队估计已经死光了,21联队第二大队还趴在雪地里、弹坑中没有动静;身边,联队长武田秀山大佐呆呆地看向硝烟弥漫、惨叫声声的山炮阵地,从那呆滞的目光中,炮兵大尉只能得到“绝望”的信息。除此之外,没有人了,连联队付和一群联队部僚属都已经投入白刃战,生死不明。这个弹坑里,只有安田信雄炮兵大尉和武田秀山步兵大佐两个人!

    悄悄地解脱锡皮水壶,水壶里满满的冰雪,显得有几分沉重。安田信雄一狠心,右臂挥出,水壶重重地砸在措不及防的大佐后脑勺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大佐向前重重地倒下,完全失去了知觉

115 【胜仗越打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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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房身战场上,失去指挥的日军各自为战。

    第三大队在宋占标2营、杨慕时4营、马登奎7营以及炮营三哨75炮的绝对优势兵力、火力联合打击下,步步退向河沿高地。战至晌午,最后一批日军官兵打光了子弹,疯狂地冲向冰封的河面。

    炮弹“咣咣”的在冰面上爆炸,对岸夏青云马队“噼里啪啦”一阵开火后,冰面上留下十几个大窟窿和横七竖八的尸体,殷红的血液飞溅在雪白的冰面上,汩汩渗入浅浅的小清河中,使得河水都变成了淡红色,又在冬日的暖阳下,把这淡淡的血色反映在冰面上。

    马队官兵下马,列队走上冰面,用上了刺刀的马枪一一检查日军尸体,收拾弹膛空空的枪支。

    土围子外,八营和三营的两哨、斥候队、护炮队、亲军营2哨合计一千八百余官兵排成三列,像拉网一般在日军尸堆中来回梳理,将那些在步炮联合打击下丧失勇气的日军官兵一个个拎起来,下了武装,排成队列,押解着经过89高地下去王家堡。河沿高地上,宋占标的2营押解一群日军伤兵和吓得魂不附体的旅团卫生队,药品、器械以及医生、卫生兵,成为武毅军的当然战利品。

    打扫战场时总有一些意外的事儿发生。

    比如,安田信雄炮兵大尉在清军士兵临近时,主动抛弃架在大佐颈上的指挥刀,高举双手,随即指出仙波太郎中佐离去的方向。此举,无疑赢得了淳朴的武毅军官兵们的好感,安田信雄炮兵大尉被带到103高地上,见到了统领杨格,甚至得到了一句“刚才那阵子延伸炮火不错,有空咱们再谈”的评价,乐颠颠的去了王家堡。

    又比如,去追击仙波太郎的古额里马队无功而返,赫哲兄弟为此气恼的一刀劈断了一棵碗口粗的槐树。联队旗啊,统领大人念念不忘的鬼子的联队旗啊,竟然在七千武毅军兄弟们的眼皮子底下溜了?!

    再比如,刚才还嚎叫着“板载”冲锋的日军官兵们,在失去武器成为战俘之后,也表现出极高的服从性和奴才的天性。这,让武毅军官兵们都有些傻眼。

    也是在晌午时分,亲军营1哨哨官郭宗铭见岫岩城内愿意转移的民众已经走远,乃向团练帮统随昌毅、营务处帮办冯国璋建议撤退。近两千团练、猎户营官兵随即撤出阻滞战斗,在亲军1哨的断后掩护下,沿偏岭河西岸北上,在荒沟口过河后转入岫岩——海城小道行军,午后进入王家堡与冯义和、马登奎会合。

    1895年1月26日下午一时许,岫岩落入日军西宽旅团之手,在日本陆军旭日旗飘扬在城头之时,一场大屠杀开始了

    傍晚时分,王家堡东南方的大山岭高地下响起一阵枪声,马登奎6营2哨在击退西宽旅团侦察队后,日军暂无进犯王家堡之意。

    意料中的枪声并没有惊扰王家堡内的战役总结大会。

    抱着“热炒热卖,趁着新鲜劲儿总结经验,以利再战”的宗旨,杨格及时召集了会议,他一在望楼下的篝火堆边现身,立时引发了早已兴奋等待的翼、营、哨各级军官们的起身鼓掌和大呼小叫的喝彩。

    年轻的大清**官们跟着他们年轻的统领,在岫岩接连打了两场打胜仗,歼敌数字一场比一场多,要是回头算到赛马集战役的话,杨格还真有把胜仗一场一场打大的苗头呢!大房身一战的结果已经被营务处总文书陈固泄露了,他实在是拗不过那些热情得非常过分的营官们、哨官们。故而,杨格宣读战果报告只剩下形式,剩下那种把会议气氛推向**,引发大家伙儿更加兴奋情绪的形式。

    摆手示意,怪叫声,鼓掌声乖乖的消失了,一个个涨红着脸的年轻军官们乖乖地坐在马扎上了。威望,统领大人在近万武毅军官兵中的无上威望,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无可置疑!

    “宣读战果报告之前,我提一句,谁再擅自打听营务处军机,嗯轻则掌嘴,重则砍头,嚓!脑袋瓜子落地,我看你们还打听不打听!?”

    轰全场官弁笑了个人仰马翻。不过,大家都能明白,统领大人这句话可是玩笑着的真话!今后,还是少缠着陈固泄露军机了,要不把人家总文书也给害了不是。

    “此战!”略一停顿,全场安静下来,杨格才道:“击毙日军一千零七十七人,打伤并俘虏日军一千八百二十一人,缴获22年式、18年式步枪两千余支,德造毛瑟、奥造曼利夏步枪、马枪六百余支,另有完好70山炮1门,损坏程度不一70山炮3门,骡马两百余头,药品、器械一批。不夸张的说,大房身一战,是清日交战以来,我军赢得的第一大捷!”

    “哗哗”应付性质的鼓掌也很热烈。

    大家伙儿早就知道这些数目字,现在,急切要知道的是武毅军营务处和冯、杨、夏三位大佬对各营、各人的战功评价,这个评价可是要写在战报里,经过辽东淮军前敌营务处和总理辽东军务营务处汇总之后,专折向天津直隶总督衙门、驻天津的“钦差大臣、总督征东军务大臣刘坤一”和京师兵部、军机处的。可以说,战报评估就是将来朝廷封赏的依据!

    众人热烈鼓掌,翘首期盼,唯有一人郁郁不乐,心怀惴惴。无他,冯国璋冯华甫是也!

    原本以为,日军越山而来、部伍逶迤、前部与本队相距过远且铁定疲惫不堪,如若与敌前部会战倒有五成把握可挫敌锋锐。可惜,日军西宽旅团前锋太狡猾,并未急着进攻破庙子列阵之清军,而是隔着沟堑等待大部到达。幸好冯义和来得及时,避免了一场灾难。

    灾难避免了,后果却是黄花甸那颗又大又香的桃子摘不到了!冯国璋深为自责,颇后悔自己一时之“建功服人”之念引来如此恶果。刚才杨格找他私下谈话所说一句“这个事儿要从根子里,从思想深处找原因”,他也颇以为然。处罚,当着众兄弟的面处罚,是免不了的啦!冯某人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呐!但是,为此离开武毅军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武毅军还是最能打胜仗的队伍,也是最容易争取战功的所在!

    要出头,还是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以待来日吧!至少,杨兄弟并未有把冯某人就此抛弃不理。

    军官中,还有一人心中憋屈,那就是保泰,包锐锋了。大房身打完了,贾芳久带着几骑跑来,叫声“收队”,那时候的包某人可就傻眼了。咋啦?不打黄花甸啦?那镇边军马队何以建功啊?奶奶的,整人整着玩儿啊?!瞅瞅,瞅瞅芦榆防军的夏镇台和邢管带,哟喂,那得意劲儿呸呸呸!下次,老子一定玩儿命了杀鬼子!打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总不能输给汉人吧?

    拽过身边的巴哲尔,包锐锋嘀咕道:“小子,下来到我营里走一趟,爷请你喝马奶酒。”

    马奶酒?巴哲尔砸吧着嘴,频频点头。

    “此战,步马炮各营都战绩,其中卓著者依次有3营、炮营、2营、5营。”

    杨格故意停下,给部下们留出反应的时间,哪知这个结果早被人猜中。营官们一到王家堡就打听战果,然后聚集在一起热论,他们的评议结果是炮营居首功,而营务处则考虑到彭辅臣请恤一事,将首功硬生生的从炮营头上抢来,给三营戴上。军官堆中,杨骐源没有多话,反而微微点头表示赞同。没有彭管带奋不顾身的增援炮营,炮营还存在吗?!

    “个人立功显著者共计180余名官弁,其中,首功为义勇王大栓;次功为三营管带彭辅臣;再次为团练哨长胥老三;其后为郭宗铭、周昭明、宋占标、李樾、随昌毅等人。对此,各营有何不同意见?”

    营务处评议之后还在军官会议上问各营意见,可算是武毅军中的一大特色。

    宋占标起身,大咧咧的一挥手道:“营务处诸公评议公允,2营没意见!”

    第二个起身表态的居然是包锐锋,他见芦榆防军马队也没捞着啥东西,笑呵呵的拱手道:“芦榆马队没功只有劳,咱镇边军马队也一样,没意见呃,杨大人啊,下次打鬼子,咱们马队可要头一个上哟!”

    夏青云气得吹胡子瞪眼,偏偏众年轻军官们一阵哄笑,笑声中,夏镇台哪能发作呢?

    宋占标临坐下前高声道:“胥老三是谁?能居第三功就别藏头缩尾的,是英雄好汉就出来给大家伙儿见一见。”

    距离篝火堆最远的角落处,胥老三更向阴影中躲去,却被身边的哨官狄继武一把拉住,整个人扯将起来,狄继武高声道:“咱岫岩团练的神行太保在此!”

    胥老三之功,在于为猎户营引路袭击西宽旅团之臼炮中队,又绕道南麓给随昌毅、冯国璋报信,一日一夜间,围绕步云山足足走了一百八十里山路,堪称神行太保。虽然阻击部队战果不算很大,建功营头前三没有一个是团练、猎户营,可这份个人功劳,却逃不掉胥老三的。

    “胥老三,你娘的,躲个啥呀!”李樾最先起哄。

    宋占标趴在后排的哨官们肩膀上使劲往后看,佯怒道:“胥老三,你长相见不得人还是咋的?过来,过来,靠近火堆,让宋大人给你评评长相,看看能不能讨个俊俏媳妇儿?!”

    一阵又一阵的哄笑声中,杨格打消了当场说叨不足的念头,向冯义和、夏青云打个眼色,三人悄悄溜走。

116 【三统领密议】

    屋外,就算少了三位统领大人,营哨军官们的热闹劲儿也未稍减,各营官兵也是热热闹闹的议论着、憧憬着,过这夏历的除夕夜。

    屋内,陈固已经拟就战报,冯义和、杨格、夏青云看过之后,冯、夏二人提笔签名并掏出印鉴盖上,杨格则是在陈固代签的名字上摁个拇指印作数。随即,冯义和派宋庆的戈什哈刘成虎连夜出发。

    此事办完后,冯义和示意陈固出去跟弟兄们热乎,关上门,亲手从角落处拾掇出一套杯盘碗盏来。油纸包里酱驴肉、卤牛肉抖落在盘里,夏青云见状也老实不客气的结果一瓦罐烧锅子,一一斟满三碗。将领们偷着喝酒吃肉,在二人看来实乃常态;在杨格看来,在胜利的气氛中,在二位品级都远远高过自己,却甘心受自己驱使的大人面前,有些东西可以暂且放下。

    “杨老弟,夏某平生只服三个人,不,三个半。第一是恩相李中堂;第二是湘军左朴帅(左宗棠,已故);第三就是杨老弟你啦!来,此战大捷,夏某虽然未建寸功,却也高兴得很呐!一口气吃掉三千日军,加上王家堡、石嘴沟的,有三千六百余吧?啧啧,如此战报飞送朝廷之后,必然是满朝、全国皆惊而大喜!趁着这个喜气、年节和冯大人的酒菜,夏某先敬杨老弟一碗,只怕回去海城或者牛庄,敬酒这事儿,夏某是沾不上边儿喽!”

    夏青云这番话说得极其恳切,抛开别的因素不论,在军事指挥才能上,在带着队伍打胜仗上,杨格确实当得起他的佩服和敬酒。

    “哟,慕阶兄,咱们是平辈论交,你称杨格为老弟,莫非要老冯我这,这。”

    “各论各,各论各。冯大人,你也做个陪,干!”

    三人端起酒碗俱都喝了一大口,并未喝尽。队伍还在王家堡一带分驻,岫岩城里有日军一个旅团,酒这东西好是好,此时也需节制。有点意思就行了,并非真要一口一大碗,喝个烂醉如泥才算得上痛快。真要那样,总有一天会在烂醉之中被小鬼子砍了脑壳。

    冯义和用袖口擦拭了嘴边的残酒,斜眼看看哈了一口大气的杨格,呵呵一笑,转向夏青云道:“慕阶啊,你说三个半,还有半个是谁?”

    “聂军门呐!”

    杨格闻言,立时意会道冯义和此问实际上是点醒自己不可太过居功托大!忙道:“杨格怎么敢跟军门大人相提并论,夏镇台抬举杨格过甚,过甚!”见夏青云又要分说,杨格赶紧祭出分心术,说道:“正好此时就夏镇台和老大人在,有个关乎武毅军今后的事儿,晚辈想与二位大人议一议,看看能不能行?能行,则提个法子出来。”

    冯义和有些诧异,忙问:“啥事?”

    夏青云打住自己的话头,挥手道:“尽管说来听听。”

    杨格掂量再三,尽量语气平缓的说:“参照德军、日军请行新军制,剃发、易服。”

    瞬间,刚刚喝下肚子的那酒水就变味了。冯、夏二人眼珠子瞪得老大,以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杨格,就像从不认识此人一般。震撼呐,新军制是啥?咱可以待会儿再说,易服是啥意思过后再谈,这剃发死罪哟!

    杨格神色泰然,与之对视。原本他并不想在夏青云面前提起的,可那三个半的说话和那碗酒让他改变了主意。剃发,不仅仅是割掉猪尾巴的问题,而是关乎一支军队的战斗力、荣誉感的问题,是关乎军制改革的关键一环。

    武毅军很强吗?不强!如果战场上,双方各方面条件一致而对决,一个700余人的武毅军步兵营决计打不过一个日军600人的大队!之所以打胜仗,完全依赖于杨某人在现有基础上充分发挥了步、炮、骑合成作战的威力。超越时代的个人能力不能取代军队本身的革新和强大,杨格只有一个,实际地位不过作为功字军分支的武毅军的帮统,而且,一个人的指挥能力和对部队的控制范围终究有限,此次大房身一战,放手让刘松节指挥的本意就是培养人才。战役中,确实也出现了诸多杨格无法控制的问题,如石嘴沟一战,如6营、7营在椅子山傻等,结果之捞到90余人的战果这才是师旅级规模的战役,更大的呢?且不是漏洞百出,即便杨格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济于事。

    再则,正如此时一般,武毅军在分水岭以东打胜仗,其他部队在海城一带连战连败,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战争的最后结果是什么?武毅军白忙一场!

    清军积弱已久,不彻底改革,无法锻炼出强军,无法建设出适合现代化军队培育人才的系统!改革,难哪,杨格首先就要面对关系最近的两个人的不理解。

    冯义和一字一句地喝道:“你这是作死!”

    夏青云急道:“老大人息怒,成不成还是两说,杨格方才言明,咱们只是说一说。”

    夏青云如此表态,冯义和也就势收敛了怒色。

    杨格向夏青云抱拳以谢,说道:“晚辈知道二位大人就担心这剃发一事,那,晚辈就此说说理由。第一,杨格曾在赛马集堡与斥候队弟兄同住一屋,大冷天的,弟兄们围拢一烤火,酸臭之味四散,大多来自发辫。试想,我军大多头裹紫巾,在战场上是极其醒目的靶子,一旦头部中弹,即便不死也因发辫脏污而感染,严重者因此而亡。第二,发辫过长,作战行动中妨碍操作武器之事件频发,毅军兄弟们说起有发梢被火炮转轮手柄缠住,在炮身后座时因此被拉倒在地,轮辋从腿上碾过之事;有白刃搏杀中被日军拽着辫子无法解脱而亡之事;有被日军炮击时,被日军具有燃烧作用的炮弹惹燃头发不可自救,活活烧死之事;有太多太多的事例,那些弟兄们说起来是死于战斗,实际上呢?死于辫子!”

    冯、夏都是行伍出身,经杨格这么一提,都有几分感触。

    “剃发,只是改变军队面貌的一个方面,或者说是一个突出的问题,涉及到旧的、不适于现代战争的思想革除。涉及到个人卫生和军队面貌,这两点,我也说一说。野战行军宿营倒也没那么讲究,可是,在摩天岭上的时候,每个营房或者每个帐篷都有一只马桶,弟兄们拉撒的赃物都在马桶中,与人共处一室。臭味就不说了,一旦天热怎么办?臭气熏天,蚊蝇肆虐,由此而来的是队伍中每日都有人拉肚子、闹疟疾、甚至造成疫病。一支装备精良、训练多年的军队,还没上战场呢,战斗力就大打折扣!咱们不能指望经常拉肚子、面黄肌瘦的弟兄跟鬼子肉搏吧?不能指望害着寒热病,打着摆子的弟兄急行军、强行军或者搬运火炮、弹药吧?卫生习惯、卫生条件,疫病,非战斗减员,彼此相关,不从根子上着手改变,大清国的陆军永远成不了强军!”

    杨格有感而发,冯、夏二人似乎忘记了自己反对剃发的本意,听着听着就频频点头了。

    “再说军队面貌。一支强军是由一个个官兵组成的,组成后的面貌又影响到官兵们的精气神,彼此融合,相辅相成。放眼天下各陆军强国,谁在脑后拖着一条又脏又丑的辫子?谁还穿着似乎是射击靶子一般的号褂?谁一边用着最精良的武器,却一边在寝居处放着臭不可闻的马桶?从夺回岫岩以来,这些天,很多弟兄们丢了紫头巾,换上狗皮帽子;很多弟兄们不愿意穿号褂,时常披着日军的黑色军大衣。弟兄们屡有言语,说日军制服比咱们的号褂强了百倍,保暖、精神、好看!制服是表,思想是里,旧的制服折射出的是落后的思想,与手中的武器格格不入的落后思想。在落后的思想左右下,能指望军队面貌一新、焕发出应有的战力、让弟兄们感觉身为军人而自豪吗?显然不可能!一支不能给人以荣誉感的军队,注定不会吸引人才加入,没有人才的军队,如何变强?”

    冯义和举手示意,同时道:“杨格啊,你说的都有道理,但兹事体大,咱们还是回去先报聂军门许可,再徐徐设法推行,可好?”

    “咱们?”杨格捕捉到老将话语中,显然已经部分认同了杨格的说法,准备着一起向聂军门报告了。他点点头看向夏青云,夏青云沉吟片刻,微微点头。

    冯义和、夏青云都很清楚,这番话只是一番话,实行与否是上面的事儿,报上去有罪无罪也是上面的人来定论。但是,依克唐阿和宋庆都或明或暗急着调武毅军回去效力,用的不是武毅军之万众,而是杨格一人!

    武毅军是什么?两个月前,芦台大营中的新募营,还是老冯亲自带到辽东来的,途中光是枪毙的逃兵就有十数人至多。谁能想到这样一支糟糕的部队在杨格手里竟然变成了连战连胜的精锐呢?真要按照杨格的说法去改革军制、剃发易服之后,恐怕真要成强军呢!

    目前,依帅和宋帅都要重用能打胜仗的杨格,回去海城,武毅军显然又要扩大,增加多少营头那是其次,主要的是杨格可能会担负起太平山或者海城方面作战的实际指挥来。说不得,在依克唐阿和宋庆,以及裕禄、长顺都要依靠杨格的才能克敌制胜时,还真能把这个案子推动起来。如若由聂士成牵头提起,各军统帅做主联名上折,此时未必不能成事儿!

    祖宗的规矩和祖宗陵寝、祖宗打下的江山相比,哪个重要?朝廷里也有明白人,那些权贵即便心中不满也会捏着鼻子承受下来,战后来个秋后算账好啦!

    至于秋后算账嘛冯义和、夏青云看得更清楚了,有杨格在,有武毅军的越打越强,恩相中堂大人在朝廷的地位就会愈加稳固,到时候,朝廷上有中堂撑腰,诸军中有武毅军为支柱,那些满族权贵们谁敢龇牙?还有,只要说动依克唐阿支持,裕禄、长顺问题就不太大,说动依克唐阿,杨格出面的效果比任何人都要好。

    喝酒喝酒,这事儿就这么着吧!

117 【亡国之论】

    (感谢书友“小草hyc”、“青莲1118”、“不能吃糖果”的打赏支持!《铁汉子》就快结束强推了,请尚未收藏本书的书友尽快收藏,多多投票!)

    “哈!哈!吁”一骑快马在呼喝声中冲进鞍山站,骑手在官驿门口飞身下马,摘下皮水囊一边往里走一边恶声恶气的吼道:“快,给老子换马,老子要赶去岫岩城!”

    谁他娘的这么嚣张?!找死呐?须知,此时的鞍山站乃是大清国辽东诸军粮台转运重地!平日里各军来往的快骑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敢如此呼喝嚣张?办事房内,驿站主事放下手中的转运物资账册出门一看,惊住。哎哟喂,黄马褂,蓝翎子,那、那是皇上身边的人呐!

    “快,快,给爷备马,备最好的马!”

    驿卒得令,立即忙开了。

    玉瑞毫不客气的抬手拨拉开正欲招呼讨好的主事,径直跨进屋子里,顿时感觉暖烘烘的很是舒服,一看,屋里生着两个火盆呐!他娘的,这主事也真会享受,老子从京师一路急行,顶风冒雪,苦不堪言,他狗日的算啥东西?!左右一看,书案上有个红布扎着口子的陶罐,拿过来打开封口一闻,嘿嘿,老子找的就是这个!仰头喝了一大口,爽快的哈了一口气,觉着快要冻僵的身子骨又活络起来了,才拔下皮水囊的塞子,呼噜噜的往里灌酒,也不管酒水大多都流落地下。

    主事在门口不敢进去,眼巴巴地看着黄马褂、蓝翎子糟蹋好酒,还得挤上几分笑脸,似乎蓝翎侍卫这般举动就是看得起自己一般。

    灌满了皮水囊,玉瑞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这才觉出大多数的酒水都浪费了,摇摇那陶罐,哎哟,没多少了。哈哈!回头一看,有人堆着笑脸在门外候着呢?

    “你是主事的?”

    “回大人的话,小的鞍山站主事”

    玉瑞没兴趣听他说到名字,摆手示意后抢步到门口,看到几名驿卒牵来一匹青骢马,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奖赏,快步行去夺了马缰绳就翻身上马。

    主事急道:“大人呐,您可说是去岫岩?去不得,岫岩又丢啦!”

    “咋啦?不是有武毅军在岫岩吗?”

    主事就是主事,口舌甚为利落地道:“听传报的快骑们说,武毅军在大房身打了大胜仗,岫岩没兵,丢啦!”

    玉瑞心里有了计较,一边夹马缓行,一边问:“多大的胜仗啊?”

    “武毅军啊了不得,那杨大人硬是有本事,大房身一战歼敌三千多,光是俘虏就有近两千,还活捉一个什么大佐的日酋呢!”

    玉瑞一愣神,这个胜仗大,太大了,大得已经超过他的心理预期太多太多。对那些数目字反应过来后,他只觉胸口一股子热气腾起,狂热的燃烧,燃烧,烧得浑身发热,恨不得肋生双翼,立时就飞去见到“钦命统领分水岭东路诸军”的杨格,呈上永山写的推荐信。

    “谢啦,那啥,你叫啥名儿?”

    “回大人的话,下官乃是鞍山站主事”

    那主事还没说完,玉瑞已经打马跑得远了。他着急啊,投军建功是一回事儿,皇帝被胁迫、永山被勒令禁止接近皇帝又是一回事儿。满脑子就是这两件事折腾来折腾去的结果,是在玉瑞心里烙下一个印记——皇帝必须有亲军,真正的亲军!没有像武毅军这样的亲军在外,宫里的皇帝随时会被老佛爷联合重臣们抬到一边去晾着!那么,自己和一群忠心耿耿为年轻、有大把光阴的皇帝卖命的奴才们会咋样?看看今日之永山吧!那还是国战功臣呢,换做是其他人,后党出手弄死你都不带眨眼的。

    所以,投军是明智的,远离权力倾轧、波谲云诡的皇宫,免得不明不白成为帝后之争的牺牲品,又可杀敌建功谋求升迁,还可偷偷摸摸的在永山这根线索的牵扯下为皇帝拉出一支亲军来。今后事成论功行赏,二等蓝翎侍卫玉瑞必将是最大的功臣之一!

    玉瑞在急巴巴的赶路,天津却出现了咄咄怪事儿。

    刘坤一就任钦差大臣、总督征东军务之后来到天津,李鸿章除了当日迎接时露面之外,两位重臣同处一城,彼此的联系却通过各自的独立电报房。以电文往返的形式来解决诸多的问题。

    如今在李鸿章手里,握有一张王牌可以打击企图夺淮系之权者——湘系。这张牌可以两个字命名,或者三个字命名,曰,杨格,或曰,武毅军。

    大房身大捷的捷报传来,直隶总督的僚属们不约而同地来到金刚桥督署,满面喜色的议论纷纷,甚至遥遥地为这场似乎有了转机的战争出谋划策。他们中大多数的人当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的遥控指挥已经惹得他们的王牌心情极度不爽,与宋庆的关系也危险到仅仅是勉强维持着,随时都有可能翻脸的程度。唯有荫昌因为旗人身份特殊,从依克唐阿的渠道中得知一二情由,在一片热闹的议论声中皱眉低头,暗自为同僚们的谋划担心。

    只能是担心!所谓众口铄金,臭棋在众人的吹捧之下也会成为“妙着”,与其花费气力跟他们争论,不如寻思着用何种法子不引人注意的提醒中堂大人。

    陈鼐则不同,他是憋足了气,只等一班人说过谰言后再据理力争。

    听听,幕僚们都说些啥?有啥高招?

    “刘坤一要掌握征东全权,咱们就来个釜底抽薪。英国人不是传话说,日本将抽调第六师团增援辽东战场吗?再加这许天都是晴日,气温回转,渤海即将解冻开港,日军一旦得到增援,势必利用其海军和海运优势,登陆山东和直隶。直隶乃是京畿重地,当有强军镇守,抽回武毅军乃是名正言顺之举!没了能打胜仗的武毅军,宋祝帅再掣肘一二,刘坤一、吴大澄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使不上劲儿。到时候,朝廷还不乖乖地把征东军事全权还给中堂大人吗?”

    “对啊,战打了大半年,咱们北洋又出人、又出枪、又出钱,他南洋在干啥?海战调舰,他们百般推搪,理由之拙劣,放言出去恐怕会笑掉各国洋人的大牙!陆战吃紧,他南洋又干些啥?要钱的时候,他没有;要兵,他来了,带着兵丁钱粮,抢咱们的位子来了!哼哼,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前些天那些进谗言弹劾恩相之人,必然是受南洋主使!我看呐,朝廷的军机李鸿藻、署理两江总督张之洞不是称为南北清流领袖吗?清流、湘系、帝师勾结,目的不言自明呐!总之一句话,定要速速调回武毅军,呃也不可太露骨,我看,请中堂大人再进京面圣,说明开春解冻,日军有渡海攻击直隶之虞,请当今下诏令直隶提督聂士成率部回防、归于本职。诸位,如何?”

    “妙啊!”

    “高招!”

    “哼!”本欲争论的陈鼐见此形状,情知无法以“国家大义”说动醉心于“为恩相谋划”的众人,乃气呼呼的起身,留下一句“内急”,快步出门透气去也。

    荫昌不引人注意的缓步出门,在侧旁院子找到陈鼐。

    “陈大人。”

    “噢,是午楼兄,兄台何不在里面与众人商议大计,却来此与在下闲话?”

    “狗苟蝇营,荫昌实难置喙。”

    陈鼐哪肯轻易敞开心扉,故意笑道:“呵呵,老湘军逼人太甚,清流煽风点火,帝党有意推波助澜,那也是事实!恩相有恩相的难处,众人之言也不无道理。”

    “湘淮,内斗耳!荫昌曾任驻德国大臣随员,也曾入德**校学习军事,倒也知天下之事一二。今日尚有人说日本倭国乃是疥癣之疾,大谬也!日本维新,奋发图强,以一小国之力邀战大清尚能稳居上风。日后,大清之患不再遥处西洋,而近在东瀛也!”

    荫昌连连摇头、嗟叹,见陈鼐面露赞同之色,又道:“幸有杨格者率武毅军戮力杀敌,屡建功勋,正应大力拔擢使用,赋予更多军事责权,辽东诸帅协力配合之,必能有更大建树。今日,武毅军以一万众对抗日军二旅团尚能歼敌三千;明日,武毅军可有两万众、三万众,歼敌之数字又会几何?辽东以旅顺为中心,日军以旅顺为补给基地,只要杨格能积极进取旅顺,则可牵制日军于辽东,难以分兵,何来登陆直隶、山东之患?!一群腐儒之谰言,亡国之论,不听也罢!”

    陈鼐点头,随即摇头叹道:“可惜你、我二人,无力罢斥众议,扭转乾坤呐!”

    1895年1月29日,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电奏朝廷,以“倭军添兵、天气回暖、渤海不日开冻而京畿日益吃紧“为由,请朝廷调回直隶提督聂士成及所部芦榆防军为大支游击之师,回防直隶,整顿诸军,以备大战。

    同时,李鸿章也给宋庆去电,宋庆收复太平山未果,正谋划协同依克唐阿,在调回武毅军之基础上反攻海城建功,乃回电苦劝,力挽芦榆防军留驻辽东。

    忌惮湘军大举北上和皇帝夺权之心的李鸿章并未采纳宋庆之议,又再三急电京师请朝廷“速调聂军回援”。北洋如此作为,意欲如何,朝廷心知肚明却不宜明示;湘军方面自恃刘坤一领着总督军务、钦差身份,又加吴大澄、魏光焘、李光久、陈湜诸部源源开出山海关驰援辽东,并不以一支武毅军是否存在于辽东为意,反倒在钱粮军械车船调度问题上与淮系把持的前敌营务处扯皮。

    这场纠纷一起,武毅军大房身大捷的影响很快就烟消云散,歼敌三千之战功甚至被湘、淮两军高层有意压下。因为,武毅军是淮军体系,公开褒奖武毅军之战功,将大涨淮军之气势,于“钦差大臣、督办东征军务”刘坤一的趣旨不合。而天津金刚桥督署的意思则是,只要抽调回芦榆防军就是胜利,此时上呈捷报必会引起帝党注意,万一横生枝节强留武毅军于辽东,就与“釜底抽薪”之策有违了。

    朝廷未决策略之时,冯义和、杨格于30日率领武毅军从王家堡出发。冯义和率马队、团练押解俘虏、缴获回三岔口;杨格领主力集结于青苔峪堡,以1营频频发起侦察性前哨作战,摸清敌情,准备强攻析木城。

118 【武毅军哗变】

    (感谢书友“dayuout”、“浪子含笑”的打赏支持!)

    青苔峪堡,武毅军临时指挥部。

    短短半个多月中,在1营和工兵雷电队的协力下,风化严重的青苔峪堡已经得以加固,原本就是日军“攻不动”的山脊西防线更加坚固,甚至有向永备工事发展的趋向。对此,杨格很是满意,不是说这些工事即将为作战所用,而是裘术全带领下的工兵雷电队“闲不住”和加固后的工事表现出的专业技能提高。

    工兵,专业知识和包含的学科复杂程度超过炮兵,理所当然的列为第一特科兵种。简单的说,工兵要会岩石、土壤取样、分析,找到最好的掘进办法;工兵要懂工程计算,对土石方工程量有一个起码的计划,方便部队施工、考核;工兵要懂建筑力学,构筑的工事必须安全、牢固,经得起敌方火力的打击;工兵要懂火工专业知识,能熟练、安全的摆弄爆破用的炸药,须知,这些炸药追求的是高爆率,安全性比装填弹药用的炸药低得多;工兵要懂电学知识,至少基本的电工操作要掌握,会使用电起爆装药开山,埋设应用地雷;工兵要懂步兵的基本战术,特别是在防御战斗中的地形利用,使之能准确的在重要地段设置地雷或者简单应用爆炸物;工兵

    这个行道不好干,可干好了就能助力武毅军打更多的胜仗,而且可以从各专业门类出发,派生出多种多样化的专业部队,丰富工兵的战斗序列。

    目前看来,裘术全做的还不错!

    指挥部设在青苔峪堡的石墙之内,顶盖和支撑都是去皮圆木,十分的坚固。杨格估计,即使直接挨上几发75炮弹都无妨。

    指挥部中央是巨大的、为地图军棋推演特意准备的地图桌。军营务处僚属、亲军营、八个主力步兵营和一个炮营的主官们围在地图桌四周,看着一面面纸质红旗上写着的1、2、3炮、亲军等字样,还有蓝旗代表的日军各部番号,旗帜之处就是敌我两军已知部队的目前驻防地。更有一些不是以旗帜代表的,也就是说与武毅军即将发起战役的战区并不直接连接的地方,比如海城四周,那些部队的番号全部写在地图上,人们也可一目了然。

    总体而言,武毅军放弃东路战略回归辽阳南路的行动颇为不智!这一点,与会各位官弁都能从地图上看出来,也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所在。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话有时可以说,大多时候却不能说。不过,暗中腹诽的军官们却能从中看出——统领大人的心胸气度之宽大!

    确实,留在分水岭以东作战,武毅军还可以取得更大的战果,还可以吸聚更多的日军,第九旅团不是被打残了吗?西宽旅团不是来了吗?看看吧,从大房身到九连城,日军只有两个步兵大队和两个炮兵中队的力量!

    他奶奶的,瞎指挥的朝廷呐!收复一个海城能与武毅军在东路出击九连城,彻底结束辽阳东路、岫岩、庄河一带的战事相提并论吗?!杨统领是被迫放弃东路战略的,心境之糟糕可想而知,却一如既往的精心谋划武毅军回归辽阳南路之首战——攻取析木城。如此气度、心胸,谁人不佩服?

    “诸位!”在裘术全的陪同下,巡视过前沿阵地的杨格快步走入指挥部,示意裘术全靠拢地图桌后,捡起一根指挥棒拿在手里,说:“咱们的第一营和工兵雷电队没有白待在青苔峪堡啊!前敌侦察详细,工事构筑日趋完备。在他们辛勤工作的基础上,敌我态势和此次进击析木城之战役基本部署、指挥决心尽在图上!我希望各营主官牢牢记住所部之任务,自行决定所用战法和需要特科部队协助之详细计划,以书面的形式上报营务处总文书,汇总之后,由军营务处制定正式的作战计划下发。”

    有了在岫岩城如此操作的先例,此时的营官们倒也不觉诧异,故而一个个再次认真的细看地图,牢记在战役发起前、突破山脊以西日军阵地、向析木城攻击前进、合围析木城和强攻析木城五大战役进程节点上,本营的预定作战任务和所在地点。想必,杨统领已经有过全盘的考虑,否则不可能有眼前这幅大地图和那些小旗出现。

    考校啊,杨统领在借此磨练、考校各位营官!

    “报告!”亲军营1哨哨官郭宗铭在门口立正,亲军营执行新军姿、新条令堪称典范,郭哨官却是典范中的典范,立正致礼的姿态几乎与杨统领一模一样,看人时,眼睛都不带眨的。见杨格回头,郭宗铭大声道:“北侧山路五里处有小股马队出现,估计是我军将领来此!”

    北侧山路是通往三岔口的,从那边过来小马队,不是辎重、火炮,不是此战用不上、已经跟随冯义和押解俘虏去三岔口的马队,也不是几骑快马传令兵,就只能是某将和他的亲卫戈什哈了。

    此时,谁会来?

    揣着疑问,杨格快步出门,顺着木楼梯登上堡墙,从郭宗铭手里接过望远镜一看,失声道:“是冯大人!他怎么回来了?”

    来者确实是冯义和,满脸风霜之色的老将一进堡门就拉了迎出的杨格走到一边,挥退从人,气愤愤地道:“朝廷要调芦榆防军回防直隶沿海,功字军、新奉军、老盛军、马队,还有武毅军都在即将回调部伍之列!”

    嗡杨格满脑子都是苍蝇在飞来飞去的声音,意识在一时间茫然了,空白的毫无一丁点想法,连一丝念头都不存在!

    冯义和见准女婿一下子脸色铁青,双目茫然,急忙一把扶住他,连声道:“杨格,杨格,你说句话啊,来人呐!来人呐!”

    杨格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炕上,从听到消息到炕上这段时间里,脑子里没有一丁点的记忆。“呼!”吐出一口浊气之后,仍觉极度不爽的他在闻讯而来的众目睽睽之下猛的一拳砸在炕板上,“嘭”的一声响,炕破了,手也破了。

    坑爹啊!这混蛋的满清朝廷也太他娘的坑爹了!

    你要打海城,好,老子放弃分水岭以东的大好局面从岫岩回军了;老子已经做好了攻取析木城,再攻海城的准备,你狗日的又要调回芦榆防军?他奶奶的,这个朝廷在想什么?他们难道不知道如此作为跟卖国无异吗?老子,老子恨不得

    牙关咯咯作响,流着血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众人都揪心的看着,却没有人上前包扎,只是看着,体会着杨格心中的痛苦。似乎,暴露在空气中生疼的伤口之痛会湮灭内心的、更剧烈的痛苦一般。

    “呼”又出了一口长气,杨格想通了,混蛋的满清朝廷就是混蛋的朝廷,这个,没有道理可讲,没有应该不应该可以分说。

    到了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在无法左右政治进程的时节里,杨格只能尽量的做好分内的事儿,抓住机会为将来盘算盘算,打下一些基础。如此苦心孤诣,为了谁?兄弟?袍泽?同胞?国家?土地?去去去,不是,都不是!而是为了中华民族的那一段长达百多年的耻辱历史,这段历史在杨格的时代依然是全体中国人心中的一根刺!

    不能回直隶去,只有把鬼子主力牵制在辽东,山东和直隶才会更安全。

    如今,日第一军、第二军合计四个师团一个混成旅团中,已经有三个师团的兵力被牵制在海城、岫岩和凤凰城一线。如若杨格指挥武毅军再打一场胜仗,拿下析木城威胁海城、大石桥,日军还会投入更多的兵力在辽东。若要渡海作战,在辽东旅顺留下必要的预备队之后,至多可用一个混成旅团的力量渡海作战,根本无法作为!

    可一旦武毅军调走了,杨格肯定也走了,辽东战局会向何方发展?杨格不敢去想,因为他知道,结果很可能是自己在这个时代所有作为竟然全是一场空!不能这样,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老大人。”

    “我在。”冯义和见杨格终于说话了,赶紧地使个眼色,郭宗铭立即上前为杨格包扎,冯义和双手撑在炕头上,说:“杨格啊,刚才吓死老夫了,你,你都不知道你那副模样有多吓人!?怎么样,缓过来了?”

    杨格点点头,一字一句道:“我决意请辞,这个统领、帮统、游击衔守备,都不干了,从今日起,杨格就是一介平民。安守,替我起草辞呈。”

    屋子里一片寂静,就连呼吸声都被人们刻意的压制住了。

    请辞!?年纪轻轻的就当上统领,今后前程无可限量,多少人梦寐以求哇!至少在这满屋子的年轻军官中,一大半都是如此的期盼着,自己也有如杨格的成就。可杨格却是一句话,请辞!

    原因,屋内所有人都明白。杨格请辞,朝廷就无法征调,他可以留在辽东,给依帅当幕僚也好,给宋帅做参赞也罢,都成!可是,幕僚、参赞都是主帅出私囊延聘,没有品级、官衔,违令请辞、打回原形的杨格想要再得到官身,难呐!

    陈固根本没动,也没应声,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床上的杨格发呆,不知想着什么。

    刘松节有些失态地抓住冯义和的胳膊,哀声道:“老大人,武毅军不能回去,武毅军不能没有杨大人!”

    冯义和能咋办?唯有仰天长叹,老泪纵横。

    刘松节左右看看,突然“噗通”一声跪地喝道:“你们愣着干啥!?还不跪下求老大人给朝廷上折子,请朝廷收回成命,你们难道真要看着杨大人离开武毅军吗?”

    哗啦啦,众人纷纷下跪,只有宋占标、杨骐源、陈固三人没有动静。刘松节气急,正欲破口开骂,却见陈固微微一笑道:“咱是总文书,领的是杨大人的薪俸,杨大人请辞了,咱没饭吃了,那就跟着致之兄拿根打狗棍,讨饭当花子去吧!”

    宋占标没陈固那么会说话,伸手把暖帽一扯,一甩,跺足道:“杨大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有能战的武毅军,没有杨大人,武毅军就没了魂,就不是咱们的武毅军了!老子也不干了!”

    “你们都说了,我就这意思。”杨骐源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摊开双手,斜眼看着跪地的刘松节和众营官。

    刘松节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一个深呼吸后猛然起身道:“你们仨看着老子干啥?老子也不干了!”

    “不干了,不干了!”众人纷纷起身,围拢在炕前。

    身为武毅军分统的冯义和不怒反笑,连声道好,笑了一阵后鼓掌道:“那,老夫还得走一趟,请朝廷和李中堂另请高明接掌武毅军和各营,杨格,咱们也别管什么辽东战事了,跟老夫回安庆去,与秀若完婚,生子,过太平日子啦!”

    一月六日,牛庄急电天津,电文只有简单的九个字——杨格请辞,武毅军哗变!

119 【四品京堂衔】

    (感谢书友“电动黄瓜”的打赏支持,汗,这个……老卒妄念了!)

    “永山,永山,在哪里?给朕滚出来!”

    一下朝,光绪就怒火冲天的离座,急匆匆地向外三殿宿卫班房行来.跟着上朝的小太监们要劝说、阻止,被皇帝一脚踹翻再加一脚,有个倒霉蛋甚至还得了一句“你去死吧!“皇帝匆匆走了,两名蓝翎侍卫上前拎人就走,总有一些忠心于皇帝的侍卫看不惯仗着太后之势的某些家伙,此时得了一句话,立马拿来做文章泄愤。

    班房内,被老佛爷禁止入内三殿的永山听出皇帝的声音,急忙起身迎上,却已经来不及,当皇帝一脚踏入班房之内时,只能立即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光绪正在气头上,没管永山还跪着,就道:“你说,杨格为何抗命请辞,武毅军为何哗变?”

    永山为太后老佛爷不喜,宫中诸人都不敢亲近与他,又哪里知道这些?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作答为好。

    调回包括武毅军的芦榆防军诚然是北洋大臣李鸿章应付湘军夺权的“釜底抽薪”计,却也正合光绪之意。他太需要一支忠诚于自己的军队了!放眼天下诸军,不是掌握在地方督抚手中,就是不堪使用的京营八旗,在外的练军多半掌握在忠心太后的满族权贵手中,甚至连身边的蓝翎侍卫也多有太后的人。唯有杨格的武毅军,乃当今大清国唯一能战之师,还与永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最有可能收心于皇帝,成为一支颇具震慑力、声张皇权的力量!

    依克唐阿能够体会皇命,忍痛放武毅军离开辽东,他杨格却以请辞抗命,武毅军诸将一个个头顶战功就不得了啦?竟然哗变!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皇帝?

    永山呐,你都推荐的什么人呐?枉费朕抹下脸面向李鸿章作出让步,保住了“擅自行动”的杨格。

    心里抱怨着,光绪瞅着地上趴伏的永山也越来越不顺眼,见其久不回话,心中更是恼火,今儿踹人踹出瘾头来了,照着那弓着的脊背就是一脚!在那奴才翻滚在地时,光绪还恨恨地骂道:“废物,废物,不能为朕分忧,你活着何用!?”

    这话,可是要人脑袋搬家了!永山一个激灵从迷乱中醒转过来,此时,无论怎么说话,也要把杨格请辞、武毅军哗变的事儿往好里说。因为在皇帝眼里,自己和杨格是一路人!

    翻身又跪伏下去,永山连声道:“皇上,皇上,请听奴才一言。”

    光绪就是要听永山说话,否则何须罔顾太后的警告匆匆前来此处找永山呢?嗯了一声,他道:“说罢!”

    “奴才所知之杨格,乃是忠心报国、不惜己身之人,此番请辞,肯定别有情由。奴才最近谨遵太后老佛爷懿旨,每日皆枯坐班房,安排各班宿卫,并未有暇打听辽东军事。故而,实难揣测杨格之意,武毅军近万将士之心。皇上,奴才无用,死不足惜,可杨格和武毅军乃是大清国在辽东唯一可依仗之精锐劲旅,若哗变散去,辽东军事恐再度糜烂而不可收拾,倭寇众酋则拍手称快!皇上,杨格不能辞,武毅军不能散呐皇上!”

    如此简单一席话,却点醒了怒火渐熄的光绪。

    是哦,在湘军尚未赶到辽东投入作战之前,在辽东诸军中,武毅军是唯一精锐,是中坚。若此时抽调回直,恐怕不止是武毅军哗变的问题,而有全线崩散之虞。此事,自己是否太操切了呢?

    想归想,要让皇帝认错那是不可能的!

    “朕用湘军代替淮军,实在是湘军拥护朕而淮军忠心于太后。李鸿章要拖湘军的后腿,故而行釜底抽薪之计借故调回芦榆防军,如杨格忠心于李,则应奉命不爽,怎会请辞?武毅军又怎会哗变?如此看来,杨格并非与李鸿章一条心呐!永山,你说是不是?”

    “是,是,皇上英明!”

    “那你说该怎么办理此事?”

    我?永山又有些发晕了,皇帝这弯子转得也太快了一点吧?刚才还猛踹着某人,现在又要某人建议,唉伴君如伴虎,此言非虚啊。

    “奴才想,杨格乃是位卑职微,无权上折直达圣听,虽觉奉北洋之命回防直隶不妥,又无法伸张,故而行此下策,无非是想惊动圣听垂询,以辨真伪罢了。”

    永山此番说话颇费心思。他不能直说皇帝此时调回武毅军是失策,只能捡皇帝爱听的那些个话来说,李鸿章是后党,皇帝深深忌惮之,杨格虽然是李鸿章属下,却是忠心报国的,只看事儿是否有利于国家。因而请辞、哗变乃是不奉李鸿章之令而非不奉皇帝之命。如此一说,皇帝有了台阶下,更能信任杨格,重用杨格了。那么,玉瑞在辽东就好办事儿啦!

    “嗯!”光绪闻言虽然没有彻底放心,却也算稍稍心安了。总之,杨格请辞、武毅军哗变不算什么太坏的事儿,当然,如此看法的前提是皇帝自己不能太心急,得慢慢来。把李鸿章属下一支强悍如武毅军的万人之师纳为皇帝亲军,这事儿也急不来。

    “那朕就下旨不准杨格请辞,另旨犒劳、抚慰武毅军将士。嗯,杨格要直奏中枢?行,朕就给他四品兵部主事衔!杨格要留在辽东打仗,也行,朕”

    “奴才叩见皇上。”门外,帝师翁同和行礼出声。

    “翁师,免礼,进来吧,坐着说话。永山,你也起来。”

    永山这才起身,却不敢揉身上的痛处和发麻的大腿。

    垂手进入后就座的翁同和深吸了一口气,却依然无法掩饰其内心的激动,声音有些颤抖着奏道:“启禀皇上,军机处刚刚才接到总理辽东军务大臣依克唐阿的电折,腊月二十九日,冯义和、杨格所部武毅军在岫岩大房身设伏日军第九旅团,全歼其21联队,歼敌人数达三千余人呐!大捷!大捷!天可垂怜我大清,列祖列宗显灵发威啦!倭国小贼来日无多,来日无多!”

    “翁师,此话当真!?”

    翁同和忙不迭的说:“真的,真的,依克唐阿的电折刚到,直隶督署的奏报就到了,前后脚,一盏茶的工夫都没有。两折所言,一模一样,连歼敌数字也完全相同。依帅说,俘虏之一千八百余日军已经着人率兵押解上路,下月中旬即可抵达京师,行献俘大礼!”

    光绪没有如翁同和、永山想象中那般狂喜,而是极冷静的负手于后,转来转去兜了几圈,才突然立定,切齿道:“方才有人在朝议上说要遣使和谈,都是谁?查出来,定通敌卖国之罪,杀!”

    1月25日大捷,这都快2月中了,捷报才送达朝廷,其间竟然没有听到一丝风声,要说这中间没有鬼才怪!

    最可能的鬼就出在直隶督署和天津电报局,宋庆的战报送呈直隶督署,依克唐阿的电折要经天津电报局,天津电报局又受督署控制。所有的矛头此时都指向直隶总督李鸿章了!但是,李鸿章只是前台人物,前线打胜仗的消息隐瞒数日才报,目的何在?无非是担心捷报会坚定皇帝把战争打下去的决心,会让湘军源源不断的开到直隶、山东,开向辽东,从而,淮军在战争中被边缘化,在直隶还有大量湘军驻扎,届时直隶总督还坐得稳吗?总督之位还是其次,后台人物乃是太后老佛爷,老佛爷不会容忍皇帝在战争中建立权威,以湘军控制辽东甚至直隶,取李鸿章而代之。有个忠心于皇帝的直隶总督近在天津,掌握京畿诸军,皇帝的亲政就算是稳当了,届时,还有太后老佛爷啥事呢?

    哼,老佛爷兴许早知道辽东捷报了!李鸿章一个人,还不敢把军国大事如此儿戏!因此,此事追究责任最多杀他一、两个替死鬼,要动李鸿章,老佛爷那边就得撕破脸。

    翁同和也想到了这一节,忙道:“皇上,此事尚可缓办,目前的急务是立即把大捷之赏格发下去,提振军心,恢复武毅军之忠诚、斗志,以期在湘军的协助下再获大捷,扭转乾坤。臣素闻,杨格与依克唐阿、寿山兄弟关系匪浅,此番请辞、哗变,看似抗命,实则是向皇上表示忠心呐!”

    帝师兼军机大臣、侍卫领班大臣说到一块儿去了。

    “翁师,方才朕还在想提拔杨格,却没有想到提拔的理由,这下好了,捷报来到,理由有了。请翁师拟旨,以大房身大捷事,封武毅军分统冯义和二品衔总兵,择镇实授,并借盛京将军用,赏黄马褂一件,加毅勇巴图鲁号;封统领分水岭东路诸军、武毅军帮统杨格为四品兵部主事衔帮办芦榆防军军务,仍兼武毅军帮统,赏穿黄马褂,加超勇巴图鲁号。二人以战功计,再各赏京邸一所,银三千两。武毅军各级官佐弁员,以战报之功一一嘉赏另旨刘坤一、吴大澄,督促湘军急速东去,设前敌营务处于鞍山站,营务处帮办人事由杨格举荐!”

    永山一听,明白过来,皇帝是要把杨格和湘军捏在一起了。

    不过,杨格请辞、武毅军哗变这事儿着实有些蹊跷,怎么看怎么不是个味儿,莫非是杨格那家伙有意为之?若真如此,那家伙可算精明了一回,凭此一举,从军功武人摇身一变为四品京堂衔的帮统官,有了与闻朝廷大事的资格了!

    永山这番暗自嘀咕,还真把某人的心思给说中了!

120 【受气小媳妇】

    (真诚感谢书友“天下纵(横)有我”的刷屏赏支持!)

    杨格请辞、武毅军哗变究竟是多大事儿?

    夏青云押解俘虏去耿庄子交接之后,又留下邢长春带一半人马在三堆土村待命,再与随后赶来的冯国璋一路缓行,经两日路程回到摩天岭交差。

    聂士成闻讯大喜,特意在大帐中设下便宴为南下建功的马队统领和武毅军帮办营务接风洗尘。杨格离开的这段日子里,聂士成率部也打了两仗,一仗是配合武毅军夺取岫岩的牵制之役,猛攻雪里站,损失惨重而不下,幸有抽调马队经帽盔山谷间南下增援,在黄花甸大捷中起到重要作用,故而也得了朝廷的褒奖。第二仗是年三十的晚上在土门岭设伏,痛击日军第五骑兵大队,歼敌百余。

    这些小小的功劳,在大房身大捷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如今,夏青云率三百骑兵回归本阵,武毅军营务处帮办冯国璋随行同来,让有些担心杨格请辞、武毅军哗变的聂士成总算放下心来。担心,只是有些担心,别人不懂杨格,聂军门还不懂吗?聂军门不懂杨格,刘松节、宋占标他们是吃干饭的?

    哗变是哗变了,可哗变的武毅军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划着强攻析木城的事儿,各营各哨安然无恙,忙着进行战前针对性的战术训练。所谓哗变是做给宋庆、依克唐阿以及天津、京师看的!杨格那家伙,越来越嚣张而精明了。

    酒过三巡,聂士成停杯沉吟片刻,作出一副苦恼的模样来。

    夏青云跟从聂士成日久,心中已有猜测,知道该是自己主动关心发问的时候啦,乃拱手道:“军门大人,何故如此?”

    “哦,慕阶呐,你说杨致之这法子,老聂我能用不?”

    “嗤!”夏青云忍不住失笑,看聂士成一副认真的样子,又只得忍住,连连摆手道:“军门呐,湘军尚未开到,您着急作甚呐?你道杨致之是担心打不了海城?不是,不是,他是真的想跟朝廷讨价还价的。朝廷战略糊涂,东路战略被迫放弃,他肚子里憋着好大一股子火气,碰到这事儿,顺便发一发而已。以武毅军当前的声名,以他的战绩和依帅、宋帅、军门大人您对他观感、倚重,朝廷和督署当然知道武毅军乃是辽东之中坚战力,哪肯轻动呢?他这般闹法,对辽东诸军都有好处!”

    聂士成佯怒道:“你,慕阶啊,你在南边跟着那坏小子也学坏了。哈哈!”

    自从剿发、捻之乱以来,军队哗变威胁朝廷的事儿频频发生,湘军老祖宗曾文正公干过这种事儿,淮军创始人李中堂也作过,没啥大不了的。关键是你得拿捏好了,得了便宜立马建功给朝廷看看,让皇帝有个台阶下就成!

    以前,大家伙儿都是在内战中闹哗变,在国战中,在频频败于倭寇之手时,还真没人敢闹哗变,因为你闹完哗变得了好处就得拿胜仗出来说话、收场。放眼大清国诸军诸将,唯杨格有这个胆子和能力。别人也想闹啊,没本事,不敢!

    夏青云瘪嘴轻声道:“他杨致之如此坏法,还不都是军门您给惯坏的。”

    聂士成捻须微笑,不承认也不反对。

    “冯华甫,你的差使办完啦?!”夏青云对冯国璋可是没好声气的,那日看在大家伙儿兴致高,又是年三十的份儿上没处理这坏事的家伙,让他出这趟苦差,也算是将功补过。“还不向军门大人禀明事项,请示行止?”

    “是。”冯国璋面色一肃,神色恭敬地向聂士成欠身道:“卑职奉军门大人之命跟从武毅军南下作战,却”

    夏青云大声插话:“捡紧要的说,那些个破烂事儿甭提!”

    聂士成却已经隐约猜到缘由。武毅军乃是芦榆防军属下,战前的方案、战后的捷报都有送达摩天岭。战前方案,武毅军是要拿下黄花甸,争取擒获一两个日军高级将领的!可战报里却说西宽旅团进军过快,战机丧失,只能见好就收。参照作战方案和夏青云此时对冯某人的态度,聂士成明白了,定是冯国璋在指挥分水岭阻敌战时出了纰漏,只是杨格、冯义和、夏青云三人不想过于追究而已。

    身为上官,当然要体恤下情,以冯义和之持重,杨格之机敏,夏青云之火烈,三人不想追究的事儿,军门也不宜追究。

    饶是冯国璋通晓人情世故,此时也有些挂不住脸,犹如受气的小媳妇一般忍气吞声,呐呐一阵后才缓过劲儿来,说:“禀军门大人,卑职此番回摩天岭来,乃是奉冯、杨二位大人之意,呈武毅军再整军制之法请军门大人过目、示下。如若可行,卑职将一力奔走此事。”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卷文书,离座,行到聂士成案前,双手呈上。

    酒桌上,聂士成没有去翻看文书,示意冯国璋回座后道:“华甫,你先说说罢,文书,本督回头再细细翻阅。”

    “武毅军中,冯、夏二位大人及幕僚、各营哨官弁都认为,我军虽师法德**操,却只得其形,未得其实质,故而屡屡败于日军。杨大人以新法整军,奈何时间仓促,只重战法改变,未曾深入。以武毅军历次战役表现来看,实在是杨大人调度得法、指挥精细、每有新法,才能克敌制胜,建立奇功。而本质呢,我军官弁暗自度量,以一营之700官兵对抗日军一个大队,单论战力是毫无胜算,只能勉力相抗尔!故而,军中将领官弁在积极备战析木城之时,也商讨出新的整军之法,尽列于案头,要点再三。其一,以德、日为师确定武毅军编制员额,配以人事调遣、薪俸待遇、官弁拔擢办法、阵亡伤残优抚等等,形成完整之军事编制体系和相宜火器配备,使我军一营能胜日军一个大队,我军一翼能胜日军一个联队,我全军则能胜日军一个加强旅团。”

    聂士成微微点头,杨格整编出武毅军是他亲眼看到的,一营757名员额也是他拍板定下的,目的就是以一营对应日军一个大队,方便调度指挥。如今,杨格更提出新法之目标,是以一营胜日军一个大队,则武毅军八个步营、一个步骑混编亲卫营、两个骑哨和一个炮营,以及工辎队,能胜日军一个加强旅团。真能如此,善莫大焉呐!

    “接着说。”

    冯国璋小心地看了军门一眼,确定军门心情大好,又偷偷的给夏青云递去求告的眼色,得到回应后,才说:“其二,剃发、易服”

    “慢!”聂士成眉头紧皱,摆手道:“慢着,什么?你说什么?”

    “禀军门,是剃发、易服。”

    “荒谬,荒唐!”聂士成面露不悦之色,说:“剃发不用提,只说易服!”

    夏青云刚要开口,却见聂士成正好转头怒视自己,多年积威之下,夏青云心中一咯噔,赶紧闭嘴。心想,先说易服也好,道理讲明白了,剃发一事就好说了。总归,这个辫子不能留哇!想一想那些在冰天雪地中摸爬滚打数月之久的弟兄们,哪有时间、有条件散发洗头呢?一个个都是脏污不堪,臭气熏天!

    “我军号褂棉衣,用料低劣,制作粗糙,且留团营之号于前胸后背,更以头巾为战场之醒目,极易被敌击中要害,实在应该立即换装改变之。”

    这话在理,乃是战场上磨练出来的真理,关系到弟兄们的生命和战斗成败,不得不听!

    “如何换法?式样为何?”

    冯国璋再度起身离座,在案上取了文书翻了几页,捧到聂士成眼前,说:“图样乃是杨统领手绘而成,请军门过目。”

    杨格所绘图样,乃是采用拿来主义。

    军服采用当前清军号褂普遍使用的青色机织棉布,质量却有明确要求,为五十磅力拉扯不发丝,更不能开线断裂。颜色与当前一致,式样却大为不同,在聂士成眼里,跟日军的制服有些类似,却非立领而是小方领,以铜扣取代布扣,以正中前襟围合取代侧襟,以四个衣兜取代内挂褡裢。

    这些,都没问题。

    问题出在军帽上,军帽式样为二,分为冬季和夏季军帽。冬季军帽可用,狗皮帽子嘛,关外人都戴这个,为了暖和,没人去管露不露顶戴花翎,只是统一式样而已。夏季军帽则有些不妥了,那种圆筒有檐的式样,还有两个可以下翻的护耳,估计是照顾武毅军在北方作战,春秋季节也较寒冷的缘故。护耳以铜扣固定,连接处有军徽,乃是以蟠龙之态为基础。可是,圆筒军帽如何容纳辫子?如何显出顶戴花翎呢?

    看来,剃发、易服乃是一体的!

    杨格手绘此图,足见其剃发、易服之决心甚大,身为芦榆防军统领,武毅军的当然上官,该如何处置手下第一战将搞整出来的麻烦事儿?直接拒绝吧,伤了武毅军官兵们的心;采纳吧,那后果实在难以逆料,也是直隶提督担当不起的!

    夏青云适时开口道:“军门大人,兹事体大,不如多多抄写文书,送呈宋祝帅、依尧帅、长顺帅、裕禄帅及湘军前敌、帮办辽东军务大吴抚台并知裁断。冯华甫则游走各军,勉力劝说,尽人事而天命吧!总之,这事儿不能断在军门大人手里。”

    最后一句话深合聂士成之意。

    嗯,这麻烦事儿不能由老聂我独自担待,众位大帅要武毅军出力,可以,先就这事儿拿话出来说罢!那个狗东西杨格,不就是揣着这把算盘嘛!

121 【黒木的使命】

    (感谢书友“dunsword”、“特快7785”的打赏支持!求收藏、推荐和各种票!)

    1895年2月12日,当坚持正确战略主张的杨格从青苔峪堡动身前往甘泉堡,领旨就任四品衔兵部主事、芦榆防军帮办军务兼武毅军帮统,并将与依克唐阿、长顺、裕禄、宋庆、聂士成等巨头会商芦榆防军回撤、湘军填防并海城——析木城战役配合细节时,旅顺口的黄金山炮台下,日军第六师团师团长黑木为桢中将应司令官大山岩大将之召,进入第二军司令部。

    英国人给清国人传递的消息是第六师团将增援辽东,实际情况却是,第六师团在一月下旬就已经准备就绪,欲与第二师团组成山东作战兵团,攻击威海、彻底消灭威胁海军和海运的北洋舰队,并与辽东形成对清国京城的钳形攻击之势。

    岫岩的危局和第一、第二军联合作战计划让西宽旅团暂时以独立旅团的面目离开金州,投入岫岩方向作战,预定中给第三师团和乃木旅团的支援兵力不足,山东作战被迫延迟。而第五师团第九旅团21联队在大房身的被歼灭,让日军兵力更加捉襟见肘,山东作战计划的延迟似乎变成无限期延迟。

    黑木为桢中将心里很清楚,自己此次应招拜见大山岩司令官,将决定第六师团今后的作战方向。无非有三,第一,冒险以第六师团单独登陆山东,面对山东之六万余清军;第二,第六师团顶替第一师团的位置,增强以乃木旅团,成为辽阳南路作战之主力师团,争取在海城发起一场决定性的会战;第三,第六师团所部将分解使用,一部去岫岩、凤凰城一带增强分水岭东路和辽阳东路,一部去海城,这个结果是中将最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在走近司令部的一瞬间,黑木为桢就下定决心要说服司令官,趁清军尚不知道第六师团的真实动向之前,以新锐之第六师团近两万兵力为主,发动海城会战,聚歼清军主力于太平山、海城、营口、甘泉堡一带。

    坚定的决心,满肚子的计划,一切是为了第六师团不被分割使用。但是,当中将与大山岩司令官寒暄过后,司令官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打消了所有想法。

    “据第三师团转来的最新敌情,清军即将组织第三次对海城的反攻,清国武毅军也在频频试探析木城以东之我军防线,极有可能配合进攻。目前,我们尚无法确定清军的主攻方向是海城还是析木城,但是,第一师团将全力驰援之,已经到达太平山的乃木旅团将以一个加强大队增援析木城。故而,第六师团必须立即准备一个旅团向盖州开进,最迟在明天一早。”

    武毅军!

    这个词已经成为日军将帅脑中的一根绷紧的弦,轻轻碰触就“嘣嘣”作响,黑木为桢中将也不例外。他与刚刚吃了败仗的奥保巩中将有一点不同,第六师团乃是新锐之师,整个师团在大连湾登陆后整然如一,可以重兵集团的方式向析木城压去,碾碎与之相比还非常孱弱的清国武毅军。

    “司令官阁下。”

    “噢,黒木君,轻松一些,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是,阁下。”在眉目慈祥的萨摩藩首领大山岩大将面前,与在长州藩首领山县有朋大将面前一样,几乎所有的帝国陆军军官都不敢稍有忽怠。萨摩藩不仅出了大山岩这位陆军大将,还把持了海军,大本营用第二军所部准备登陆作战,看重的也是大山岩在海军中的影响力。身为第六师团长的黑木为桢不敢稍微放肆,依然恭敬的说:“卑职认为,清国武毅军此前在分水岭以东作战,此番放弃进攻黄花甸而后继续东进,目的就是要投入海城方向的作战。海城,始终是日清两军争夺的重心,但是,在争夺的过程中,在两军兵力调集、运动、利用的变化中,海城方向未必就是主攻,析木城方向未必就是配合。”

    “嗯!”大将露出嘉许的微笑,点点头,说:“我以为黑木君醉心于登陆山东,对辽东战事没有多少研究呢。此番说话,深合我心,也切合了当前战局。看来,黑木君对清国武毅军有很大的兴趣呐!”

    这倒也是实话。

    第一军第五师团屡屡败在清国武毅军之手,让日军将领们为之愤愤,视武毅军为大敌,必除杨格而后快,几乎是他们的共同心思。

    “今天是12日,三天,黑木君,三天时间内,你能以一个旅团的兵力驰援析木城吗?”

    “卑职能够做到!”

    “好,好,请跟我来。”大山岩引着黑木为桢走到地图前,指点道:“岫岩电报线路已经恢复,第一军和第二军之间又有了密切的联系,完全可以紧密配合,前后夹击清国武毅军于青苔峪堡——析木城之间。为了引武毅军深入析木城下,本官已经建议第三师团桂君,其在青苔峪堡山脊以西的前沿部队,稍事抵抗后即撤向析木城;同时,乃木旅团以一个加强大队先期开到加紧布防,西宽旅团以不少于一个加强联队经王家堡——青苔峪堡,攻击清军后侧。黑木君的一个旅团如能及时赶到,将作为打击武毅军的决定性力量而使用。此战,乃木旅团、西宽旅团和第三师团所部,配合黒木君行动。”

    “哈伊!”

    用两个主力旅团和第三师团一个加强大队、乃木旅团一个加强大队,接近三个旅团的兵力,设计围攻清国武毅军。看来,大本营和第一、第二军司令部是下定决心要剪除祸患了!能在如此规模、如此意义重大的军事行动担任指挥官,黑木为桢甚觉荣幸,也能理会到大山岩大将对自己的提携之意。

    毕竟,黑木为桢是陆军高级将领中不多的出身萨摩藩者。长州藩和萨摩藩的藩士几乎占据了陆、海军所有高级职位,出身两地的陆军军官,可谓各有特点,长州藩陆军军官擅长迂回、突击战术;萨摩藩陆军军官更擅长使用火炮,这是从海军关系和萨英战争中延袭而来的传统。大山岩大将就是炮兵专家,黑木为桢也不例外。

    “此番,是我鹿儿岛子弟在辽东的第一战,鹿儿岛,鹿儿岛”大山岩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黑木为桢看到,大将的眼中似有泪光。那是大山家和西乡家的悲剧,也是大日本帝国结束内乱走向新生的里程碑。此时的大将,估计想起了数十年未曾回去的家乡,想起了堂兄吧?此时的大将,已经把对家乡的思念和堂兄的情意,完全地转移到黑木为桢中将及麾下第六师团的鹿儿岛子弟兵身上。

    “阁下如此情怀,卑职当向全师团官兵诉说,激发起他们身为鹿儿岛师团官兵的荣誉感,戮力奋进,一战歼灭帝国陆军之大敌——清国武毅军!”

    “嗯!”大山岩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微笑着示意黑木为桢跟随自己来到茶室,分别入座后,和颜悦色的说:“第一军第五师团的屡次失败,已经让天皇陛下对长州藩颇为不满,黒木君如若在析木城有良好之表现,消灭杨格所部,则吾等在陆军中的地位愈固,无可撼动。但是,有一点黑木君必须牢记,第二军的任务是登陆山东作战,配合海军消灭清国水师,这是萨摩藩的整体利益,不能稍有忽怠。大本营左右权衡,极有可能在析木城一战之后滞留你部于海城,你部需快打快撤,建功后立即返回旅顺口,准备登陆作战。这,也是本官考虑你只率一个旅团投入作战的原因所在。”

    “哈伊,黒木记住了!”黑木为桢深深鞠躬,神色、言语中充满了感激之情。自己能出任第六师团长,是大山岩大将对自己的信任;能够在此受到点拨,明了天皇身边、大本营之内的两股主要力量的争斗在征清战事中的体现;更能体会到大将此番安排的真意。可以说,大将是在悉心培养黒木呢。

    同时,黑木为桢也深深意识到,在第二军攻占旅顺之后,辽东的战事是第一军的战事,第二军的重点是转战山东。故而,乃木旅团才会在攻克旅顺一个多月后才出击盖平,隶属第二军的西宽旅团也颇不情愿出击岫岩;此番第六师团出击析木城,绝不能给第一军的人抓住任何口实而滞留在辽东。这一点,才是大将最为关切的,也是自己,第六师团长必须认真、谨慎对待的。

    第六师团是萨摩军人的陆军主力,也是萨摩军人确立在大日本帝**界霸主地位的重要力量,如果在析木城表现出色,在山东获得胜利,配以海军的胜利,萨摩藩就能死死的压制长州藩!

    “阁下,卑职一定将第六师团全体官兵带回旅顺,追随阁下出征山东。”

    看到黑木为桢已经深刻理会到自己的意图,大山岩脸上的笑意加浓了,气度优雅的出掌示意中将品茶。

    日本人从中国学会茶道,可并未跟着中国人的茶文化走到黑。中国人的官场茶文化之一乃是谈完事喝茶,表示送客。日本人谈完事喝茶,表示主人对客人绝对的尊重、依赖,是亲近的表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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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军人穿越到晚清后的故事。地点:盛京将军辖地,辽阳东路,凤凰城厅与摩天岭之间的细河河谷。备注:温柔乡乃英雄冢,国难当头,休提儿女情长;铁血男儿好汉子,以家国复兴为己任,终成华夏民族之钢铁脊梁。铁汉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铁汉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铁汉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