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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吝啬依然     满清异姓王txt下载     满清异姓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 元旦日乾隆使脸色

    乾隆腊月二十六封玺,一大年仅仅歇了五rì,初一天还未亮便起了床,一路祭拜到天坛,等到返回太和殿时,正是曙光尽露,红rì东升之时。。

    今rì是新年第一天上班,众王公大臣来的齐整,俱自一身簇新,连平rì不甚修边幅的弘昼都穿的利利索索,暖帽上十一颗东珠在rì头的照shè下熠熠生光。大臣们以傅恒为首,他平rì就注重仪表,在这样重要的场合,穿着更是毫无瑕疵。

    众人本已等的心焦,忽见乾隆皇帝明黄sè二十四人抬御轿逶迤而来,黑压压跪了一地,直至乾隆下御轿,迈着矫健的步伐拾阶入殿,这才随着弘昼与傅恒两位领班鱼贯入内,各就本位,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众目睽睽之下,乾隆皇帝端坐在大殿正中须弥宝座上,视线在弘昼傅恒刘统勋于敏中阿里兖等人身上一一扫过,良久才道:“众卿平身!正所谓新年新气象,过了个年,瞧诸位气sè,各个不错,朕心甚慰!”顿了下目视弘昼道:“就是老五,脸sè儿有些白,可是身子不适么?”

    弘昼不妨乾隆先就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躬身道:“劳主子挂怀,臣弟吃的饱睡的香,没事!”

    “如此便好,”乾隆一笑,冲旁边侍立的太监道:“请玉玺!”

    太监躬身应是,扯着公鸭嗓子叫道:“皇帝开玺啦!”声音又细又尖,远远的传到殿外。不多时,便见尚宝监总管太监李进忠的带领下,二十五个小太监各端一方玉盘鱼贯而入,齐整整的排列在御座下,静待乾隆开玺。

    这样的开玺形式乾隆已经做了整整三十次,这次并无任何不同,下了须弥座,首先揭开最东头太监手里玉盘上的明黄缎子,露出里边一方白玉质蟠龙缠绕的玉玺,乃大清授命之宝。再次揭开第二名太监玉盘上明黄缎子,露出里边一方碧玉质蟠龙缠绕的玉玺,乃皇帝奉天之宝。并不停留,依次揭开大清嗣天之宝,皇帝之宝二方,天子之宝……直至最后一方第二十五方墨玉质交龙纽广运之宝,才算结束了例行的开玺仪式。(没查到资料,自己想象的,如果有人知道,不妨发表在书评,我自会改正,感激不禁)

    重升须弥座,静待李进忠领着端玺太监鱼贯出殿,乾隆这才深吸了口气,冲底下王公大臣缓缓道:

    “今rì元旦,万象更新,朕自登基算起,战战兢兢,至今已是三十个年头。赖诸天保佑,先祖庇护,众臣工辅佐,总算没有出什么岔子。如今思来,实乃万幸。”先说了句自谦之词,接着他口气转为严厉,“开玺之rì,乃是历代留下的传统,按说是不该说什么的,不过,未雨绸缪,朕要多讲几句:圣人说忠说孝,说仁义廉耻,无非教导天下归仁。朕治天下,以仁做纲,以恕做纬,自问兢兢业业,寻思天下臣民必定不肯负朕。谁知朕想的过于美好,总有那些人欺朕良善,yīn奉阳违,上下勾结,做出些人神共愤,天理难容的事情。哼,岂不知三尺之上有神明?岂不知煌煌国法,非是虚设?言尽于此,希望诸位臣工无则加勉,引以为戒!”

    乾隆那声冷哼,好似数九寒冬的一道冰锥,狠狠的刺在诸位王公大臣的心上。听着他冷厉的严词依旧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不禁吓的全部跪伏在地上,以头抢地,没有人敢触他的霉头,心中只是思量,不知出了何事,惹得这位平rì和蔼可亲的老爷子,居然在元旦大典之时便发作起来?一时间俱自悚悚不安,噤若寒蝉!

    大殿上忽然落针可闻,良久之后,才听乾隆长长叹息一声道:“莫怪朕捡这个rì子发作,实在是底下人们闹的太过不像话,朕心里着急啊!”

    说着再叹:“先帝爷将这九州之地尽数交予朕,定是对朕给予厚望的,朕不愿做那耽于享乐的帝王,朕要做圣祖爷先帝爷那样的帝王,其中艰辛,又有谁知道呢?”

    说罢又叹息一声,本来俊朗的面孔上居然闪过一丝疲惫,怅然道:“贺表就不一一念了,都递上书房,忙了一大早,朕乏的很,除了弘昼chūn和留下,其他人都跪安!”

    乾隆下了须弥坐,径往殿外行去。傅恒和弘昼对望一眼,冲底下依旧跪着满面茫然的诸人挥了挥手,匆匆跟在乾隆身后往大殿外走去。

    出了大殿,乾隆居然不坐御轿,步行径往中右门,过崇楼左拐,看样子是要去寿康宫。弘昼与傅恒跟在他的身后,见他不说话,不知道他在跟谁生气,谁都不敢贸然开口。

    快过慈宁宫的时候,弘昼实在忍不住,落后一步,轻拍了同样闷头不言声的高大庸一把,向乾隆努了怒嘴,用口型问了句:“主子怎么了?”

    高大庸用手比了比脖子,摇头不敢说,见弘昼失望,突然一阵冲动,也用嘴型回到:“好像是和珅出事了!”说完脸一垮,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再不多言一句。

    什么?弘昼猛的睁大了嘴,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住一般,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脑子里乱成一团,步子不禁慢了下来。

    “老五怎么了?”乾隆突然感觉后边的步伐少了一人,见弘昼面sè惨白站在不远处发呆,忍不住开口问道。

    “哦?哦,没事,没事,被风吹了!”弘昼心一紧,随口应付一句,匆匆跟了上来,鼓了鼓勇气,小心翼翼问道:“皇兄,chūn和不是外人,臣弟斗胆问一句,今儿个大朝会上,什么事惹您生气了?您一身肩挑社稷,有事可别闷在心里啊!”

    乾隆诧异的看了弘昼一眼,继续往前走着道:“还不是福康安的奏事匣子,昨儿个晚上送进来的,”说着话已经过了慈宁宫,进了东边的便门,就听前方一阵莺莺燕燕,一大群宫女拥簇着两人从徽音右门逶迤而入,正中一女子身穿石青sè织金绸镶边圆领对襟断袖坎肩,上绣行龙万福万寿,彩云相间。这是妃子典型的装扮,不过此女领子后边丝绦却与普通妃子金黄sè不同,乃是明黄sè,上坠珠宝,随着其迈步行走而不停晃悠。

    如今中宫空缺,能够如此穿戴的只有令皇贵妃魏佳氏了。只见她三十许年纪,五官与福康安有些相似,相貌周正,蜜sè唇瓣在朝阳下泛着浅亮的sè泽,柳眉淡抹,黑眸中碎波点点,眉眼间笑意涟涟。举手投足间,散发一股淡雅却又不失高贵的气度,踩着花盆底款款而行,更添一股成熟女人独有的妩媚。

    在其身边另有一名女子,无法看出年龄,行止大方,有成熟韵致,一颦一笑,却又少女般清纯,走在魏佳氏的旁边,非但不显逊sè,反有过之,正是那素有满洲第一美女之称的棠儿。

    众女见乾隆领着傅恒与弘昼从东便门入内,连忙盈盈拜倒,若黄鹂鸟儿同鸣般道:“妾身恭请圣安!”

    话被打断,乾隆并无不悦之sè,视线在两女身上飞快扫过,淡淡说了句“平身!”又待弘昼与傅恒给魏佳氏行过礼后道:“都是一家人,闹什么虚礼,一起进去给老佛爷请安!”

    弘昼心念和珅,飞快道:“皇兄还没说福康安的折子怎么了……”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犯了忌讳,猛然一惊,连忙又解释了一句:“您气sè不好,万一进去老佛爷问起……”又觉这话说的也不对,连忙停住,干脆硬着头皮直说道:“算了,臣弟也不瞒你了,刚才一听您说福康安的折子,我就开始提心吊胆,实在是担心那和珅,恰遇上魏佳主子,又给耽搁,臣弟这心实在是……”

    高大庸面sè苍白,身上浸出一身冷汗,这时才放下心来,感激的看了弘昼一眼。

    乾隆本已疑心,此刻听弘昼实话实说,反倒释然,淡淡道:“朕还奇怪呢,平rì从不关心朝政的荒唐王爷怎么今儿个反常了,原来是担心和珅啊!”说着一顿,“你与和珅的交情朕明白,不过他现在年岁虽小,却也是从二品的朝廷大员了,大臣不可与王公结交的规矩不能废,这样,你现在是正白旗的都统,高大庸记着,传旨内务府,将和珅一族抬入正白旗,和珅改任正白旗副都统。”

    正白旗乃是上三旗,正红旗却是下五旗,乾隆此举对和珅整个家族来说都是莫大的恩宠,偏和珅又是如此弱龄,众人俱自惊讶不已。

    乾隆一见众人神情,怕别人说自己太过儿戏,不禁解释道:“朕这么做,一来是为老五着想,二来么,和珅因公受伤,也算对他一个弥补,喏,这是福康安递上来的折子,既然大家都关心,chūn和,你就念念!”

    傅恒接折子在手,面sè顿时变做煞白,缓缓打开折子,仿佛怕里边钻出一条蛇来噬他一口般,不过打开之后,却又心急,一目十行扫了一遍,这才长吁了口气。

    弘昼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傅恒,棠儿更是心儿狂跳,直恨不得扑上去将折子抢到自己手里先看看。

    “念,让他们都听听!”乾隆淡淡催促一声,脸sè瞬间变的yīn沉下来。

第七十八章 魏佳氏宽语慰君心

    “奴才福康安恭请圣安,有本启奏:自离德州之rì,行船而下,至淮安府界,奴才等忽遇纵横海上之匪患宋三宋五劫掠,我方寡不敌众被围之,幸赖奴才手下端木兄弟昔年威名,海匪敬服,愿招纳我等。。内陆惊现海匪,臣等深切忧虑,商议之下,决定将计就计,打入海匪内部,探得虚实,来rì剿灭之时,以作内应,以收奇效。

    另,海匪军师乃是天圆教护教尊者,人称洞玄子,乃爱财之徒,初见之时,奴才以金钱开路,取得其信任,得重大消息——海匪此次入内陆,除劫掠外,抓两淮盐运使尤拔士,不知酝酿何种yīn谋。

    洞玄子将奴才与和珅等收做弟子,至扬州下船,先行将尤拔士隐匿,与奴才等同住一间客栈后匆匆离去,数时辰后归来,不知如何勘破奴才等身份隐秘,忽对奴才等下杀手。奴才等皆受重伤,幸赖主子洪福,和珅机jǐng,以主子赐奴才之火铳毙敌,奴才等才得以幸免。

    唯端木兄弟随海匪出海,不知有无与内陆通信之法,奴才内心惶恐,奈何鞭长莫及,只盼诸佛庇佑,主子洪福,使其等侥幸得免,或立功勋。

    南方诸事纷扰——海匪何敢深入内陆?天圆教如何与海匪勾结?尤拔士何以被抓?其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实超奴才预料。洞玄子死,一切皆要着落在尤拔士身上。臣虽不才,愿随和珅一道,抽丝剥茧,竭尽全力追查幕后,务必将其绳之于法,上合天心,下安社稷。

    折到之rì,想来以至元旦佳节,奴才rì夜祈祷,盼主子身体康泰,盼老佛爷寿比南山。

    奴才等所受之伤并无大碍,望主子万勿挂怀。诚惶诚恐,奴才草上。

    乾隆三十年腊月二十四。”

    傅恒缓缓的将福康安的折子一字字念完,苍白的脸sè已经恢复如初,却有一股巨大的怒火猛然冲上胸臆,捏折子的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都不知道福康安将chūn梅之事与和珅重伤昏迷的消息隐瞒了下来,听到最后俱自长长出了口气。

    令妃一抚高耸的酥胸,盈盈拜倒娇声道:“福康安与和珅无碍,全赖主子洪福齐天,诸天神佛才庇佑着他们呢!”说完也不待乾隆吩咐平身便站了起来笑着道:“刚去就宰了个邪教的护教尊者,波云诡谲中找到了线索,啧啧,说出去谁信是两个小孩儿干的呢?要说啊,主子爷看人的眼光就是好,眼瞅着经此一事,两匹上好的千里马就算是锻炼出来了,臣妾这里先恭喜主子了!”

    令皇贵妃长的与已故孝贤皇后富察氏有些相似,乾隆平rì素来宠爱她,这才会把她从一个小小的贵人,一步步抬举到皇贵妃的地位,除了没给她皇后的封号外,将六宫所有事托付与她,实则已与皇后无异。

    虽然清廷祖训后宫不得干政,不过魏佳氏惯会说些熨帖话,脑子也聪明,看事物每有独到见解,所以乾隆在有些国事上并不瞒她。

    不过乾隆今rì心情实在不好,听魏佳氏如此说只哼了一声道:“两匹千里马?你实在是不知福康安与和珅的为人——福康安于文事之上素来马虎,上次德州来的折子虽是他的笔迹,却文采斐然,定是和珅口授。这次的呢?为什么通篇不见和珅的行迹?说什么‘所受之伤并无大碍’,以为朕是好糊弄的吗?定是那和珅受伤太过严重,甚至已经昏迷不醒,这才让福康安如此惶恐不安,乃至行笔间如此仓促。”

    “主子是说,那和珅……?”魏佳氏面sè一变,匆忙问道。

    “是啊主子,难道和珅已经……?”弘昼也急切的追问道,脸上写满了惊慌。

    两人都没把结果说出来,所有人却都明白二人省略去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棠儿一想到和珅那死皮白赖的笑脸儿此刻变成死人sè,心里猛的就是一抽,差点窒息,也想学弘昼与魏佳氏那样追问乾隆,看了旁边的傅恒一眼,却生生的压了下去,只把束在袖子里的素手狠狠的捏紧,指甲都陷入了肉里。

    “若和珅真的……知情不报,福康安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受伤严重是肯定的,xìng命应该无碍!”傅恒不等乾隆回答便插口道,平rì里谦恭和顺的语气中多了份肃杀之气:“贼人好大的胆子,连堂堂天使(指和珅与福康安的钦差大臣身份,有时也指皇帝派出国外的使节,与西方所指天使没有一丝关系)都敢加害,哼,真的以为朝廷是好欺负的么?”

    乾隆已经压下去的怒火重又被傅恒勾起,铁青着脸道:“以宽为政,便觉得朕好欺负?哼,朕这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天子一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溅千里!

    众人看着乾隆咬着银牙,不禁悚然躬身,只有魏佳氏款款上前温声道:“主子息怒。邪教之事,古来有之,造反扯旗之事,更是层出不穷。汉景帝与其父世称文景之治,仍有七王之乱。唐太宗有贞观之治,仍然不能杜绝齐王与凌烟阁功臣张亮谋反。这些事简直举之不穷。为什么呢?”

    魏佳氏见乾隆视线露出茫然之sè,众人皆洗耳恭听,不禁更觉兴奋,漫声道:“臣妾是个女人,琢磨的不一定有道理。臣妾就觉得,天下的事啊,跟民户过rì子仿佛。臣妾的出身主子清楚,就拿我家做例子,阿玛一家之主,虽有心一碗水端平,只是人心总有尽时,自有照顾不周之处。一碗水不平了,低的那头自然会生出怨嫌之心,积的久了,反感之心rì重,忤逆不孝之事自然发生。这些事情臣妾原先也不明白,自从主子让妾统摄六宫之后,满紫荆城数千太监宫女,上有老佛爷,下有众姐妹,妾身战战兢兢唯恐考虑不周,却总有个得罪人的时候。主子乃是天子,亿兆生民共主,管理这么大的天下,又怎么能够避免有人心生不满呢?”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魏佳氏停下歇了口气,见所有人都细细听着自己说话,连乾隆都不例外,不禁咽口吐沫,润润稍感干燥的喉咙继续道:“所以臣妾才要劝主子莫要太过生气,龙体为重。福康安不说,打小看着他长大的,和珅臣妾没见过,耳里却听出了茧子,都是咱大清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他们受伤,那些邪教海匪自然可恶,诛杀九族都不为过。不过从者却非死罪,妾斗胆劝一句,主子千万不要大开杀戒,株连太广,破坏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升平盛世啊!”

    说罢她噗通跪倒在乾隆面前,满脸的悲天悯人之sè,rì头的照耀下,居然有种圣洁的光辉。

    “平身平身!”乾隆弯腰亲自将魏佳氏搀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息道:“说的好,你说的好!昔年先帝爷在藩邸之时,圣祖爷曾赐他一副楹联,上书‘戒急用忍’四字,后来这副字先帝爷转赐于我,便是养心殿东暖阁里挂的那副。朕与其朝夕相处,至今已是数十年,以为心xìng早已修炼到家,不想今rì却……幸好有你,幸好有你!”

    说着话,乾隆回头冲傅恒道:“福康安与和珅受伤,你的心情朕理解,因为朕与你一般心情。不过你魏佳主子说的也有道理。以宽为政是国策,轻易不可更易,这样,等给老佛爷请安之后你去军机处写一份廷寄,让福康安与和珅不用cāo之过急,专心养伤,同时加紧探查尤拔士下落,争取顺藤摸瓜,找到天圆教总坛并海匪落脚之地。同时,赐二人临机专断之权,所行之地,军马任其节制,务必擒拿首恶,以正国法,以明典刑。”

    说完后又回头对魏佳氏道:“回头你以自己的名义给两人送两柄如意,以做褒奖!”

    魏佳氏听了一愣,脸上猛然焕发荣光,笑盈盈冲乾隆蹲身一个万福道:“谢主子隆恩,臣妾回头就去办!”

    傅恒弘昼棠儿都是常进宫的,对于魏佳氏素来熟悉,却从来没有过太多的交流,便是棠儿,倒是常在一起坐了扯闲篇斗雀儿牌,不想今rì听她一席长篇大论,便得了乾隆如此重的一个彩头,对视一眼,不由对这女人的实力从新审视一番——要知道,清zhèng fǔ虽是关外而来,等级却极其森严,整个皇宫,除了皇上,只有皇后,皇太后,才有以自己名义赏赐臣下东西的权利,而魏佳氏,虽然统摄六宫之事,可还不是皇后啊!

    端慧皇太子薨了之后,乾隆曾经流露出过立七阿哥永琮为太子的意思,可惜此子也无福分,只活了二十个月。当时乾隆曾经下谕旨道:“先朝未有以元后正嫡绍承大统者,朕乃yù行先人所未行之事,邀先人不能获之福,此乃朕过耶!”已经将其yù立一嫡子继承大统的心思暴露无遗。自此以后,乌拉那拉氏为后,也曾生有嫡子永璂永璟,只是其母被废之后已经亡故,受其影响,非但失去了嫡子身份,也被乾隆疏远。现在,突然让魏佳氏以自己的名义赏赐福康安与和珅,莫非是要立她为后?她要成了皇后,那十五阿哥可就是铁铁的嫡长子了啊。

    傅恒与弘昼包括高大庸的心都狂跳不已,只有棠儿,神思不属,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七十九章 忧国运和珅再发飙

    和珅醒来的时候,感觉胸口凉津津的,有些痒,还有些麻,脑子晕晕乎乎,身子轻飘飘如在云端,暗道莫非老子又穿越了,急忙睁开眼睛,见chūn梅正专心致志的在自己的右胸上抹着什么,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忽又心惊: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恋上了如今这个时代呢?

    “少爷!你醒啦?”chūn梅惊喜道,手里却不停,边往和珅胸口抹药边道:“别动,这是上好的伤药,三爷好不容易找来的。。你已经昏迷七八天了,再不醒来,咱们都快被吓死了。”

    说着话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却又展颜一笑道:“现在好了,你终于醒了,我……我……”

    和珅看chūn梅梨花带雨却又喜笑颜开的样子,心中感动,抬起胳膊费力的抹去她的眼泪关切的问道:“我记得你也受伤来的,现在没事了么?”

    听和珅开口便问自己伤势,chūn梅便感觉这几rì不眠不休的伺候全都有了回报,擦干眼泪一笑道:“奴是贱命,小时候跟着夫人颠簸惯了,哪就容易死了?倒是你,奴还以为再也……”不敢往下想,眼泪重又涌了出来。

    “chūn梅,善宝还没醒吗?我……”福康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着门开,他惊愕的停了口,忽的一喜,几步蹿到和珅床前大喜道:“善宝,你醒啦,什么时候醒的,我担心死了。”说着一顿,放低声音道:“对不起,那天我不该……”

    “行了行了,大老爷们婆婆妈妈,”和珅白眼翻了福康安一下,打断对方道歉,接着一叹,“其实瑶林,那天我也不对,不过,关键是你不知道那烟枪的厉害,我实在是担心你,这才……”

    “说到这儿,我还真的纳闷,那东西到底有什么厉害,居然让你发那么大的火?难道你以前见过吗?”

    一八四二年,清zhèng fǔ做为第一次鸦片战争中的战败国,与英国签订了历史上第一份对外不平等条约《中英南京条约》,开始了泱泱华夏一百多年的屈辱历程。从此以后,曾经雄踞东方幅员辽阔的强大东方帝国,由于闭关锁国,终于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国家,政治上丧失主权,经济上看人眼sè,对后世中国造成了沉重而又不可磨灭的影响。

    这段历史太过沉重,每每想起,和珅都会愤不yù生,午夜梦回,更会悚然而惊。

    而作为签订这次不平等条约的罪魁祸首自然是清zhèng fǔ的闭关锁国政策,不思进取,沉浸在泱泱天朝的虚幻美梦中不可自拔。而鸦片,就是这次战争的导火索,助推器。因为有了鸦片,曾经雄踞东方的骄傲雄狮才会被冠以东亚病夫的耻辱称号。

    和珅后世被戏称为儒商,其拳拳爱国之心毋庸置疑,唯此,初见福康安手捧鸦片大烟洋洋自得时,才会怒不可遏。只是现在福康安问起,一时间他却沉默了——该怎么解释?说自己是后世穿越而来?知道后边的历史?

    沉默良久,在福康安和chūn梅都等的快不耐烦时,和珅这才深吸了口气,目光灼灼的盯着两人一字一顿的问:“你们相信我吗?”

    chūn梅慌不迭的点头,福康安迟疑了片刻点头道:“你这人虽然行事经常不依常法,脾气又很乖张,常有暴躁冲动之举,不过总体来说,自从当初在英廉府与你初遇至今,你倒好像从来还没有骗过我——高恒家拉拢你这样的事情你都没有骗我,其它事估计更不必骗我了。”

    尤其是你能舍命救我,就真的有事隐瞒,也绝非有意?这话在福康安的嘴里打了个转,却没有说出来。

    “既然如此,那我便实话说,那所谓的仙人膏我虽未亲眼见过,对其本xìng却知之甚深。此物乃是罂粟果提炼,唐朝时传入中土,最初是做为药用之物,用来镇咳止痛,后来便有人发现此物有种神奇的功效,食用之后,可使人飘飘yù仙,浑然yù醉。至此,其物已从单纯的药用,演变成了一种可以麻醉人jīng神的毒品。”

    “毒品?你说此物有毒?”福康安惊异的问道,面有不信之sè。

    “没错,此物之毒,可怕到你无法想象,任凭你是天王老子,一旦上瘾,便即生不如死,猪狗不如。”和珅沉痛说道,见福康安仍旧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叹息一声道:“此刻你只吸食一次,自然不明其中利害,我却不能眼睁睁看你沉沦其中,又无法为你验证,这样,你可去问那扬州知府,此物究竟从何而得,抓住源头,必可找到久食之人,一见之下,一切水落石出。”

    正说话时,卿靖推门入内,见和珅清醒先是大喜,接着一拍额头道:“光顾着高兴了,扬州知府在门外求见,不知两位钦差大人见是不见?”

    见到卿靖,和珅顿时明白了自己身在何方,看一眼福康安问道:“咱们现在扬州的事情,除了这谢启坤,你没告诉别人?”

    “自然没有,不然钦差大人受伤的消息传出去,上杆子献殷勤的官员们还不把卿靖家的门槛踩扁?”福康安呵呵笑道,此刻和珅苏醒,他的心情大好,脸上一扫连rì来的yīn霾,容光焕发起来。说着话对卿靖道:“让他进来,不是外人,直接带过来就是,正好有事问他。”

    卿靖答应着去了,不多时,便听门外有人唱名:“卑职扬州知府谢启坤,求见两位钦差大臣!”

    chūn梅和福康安将和珅从床上扶坐起来,福康安又拿枕头给他倚在身后这才吩咐道:“进来!”

    谢启坤看着三十来岁,身穿四品云雁补服,头戴涅蓝琉璃顶子,除了面sè稍显青灰,长的倒也周正。

    廷参行礼过后,和珅吩咐chūn梅沏茶,边指着旁边椅子道:“久病初愈,坐着见客,有些不恭了。听瑶林说你是义父的弟子,想来不会见怪?坐着说话,又不是正式场合,没那么多规矩。”

    “良壁坐,托你的福,你找来的疗伤药果然有效,如今善宝已是大好,回头给主子写折子时,我会提及,主子必有嘉奖的!”福康安道。

    谢启坤这个时候才知道前几rì福康安急着找伤药居然是为了救治和珅,不禁大惊,实在想不出堂堂钦差正使,到底遭遇了什么,居然会受重伤。难怪福康安隐瞒了,这话要传出去,定会造成轩然大波。想到这里,他不禁感激的看了福康安一眼,抱拳冲和珅道:“三爷也没告诉卑职是大人受伤,这些rì子过年忙忙乎乎,卑职又不知道三爷还在不在扬州,居然没有过来看看,还望大人恕罪。”

    “瑶林也是谨慎之举,不知者不怪么,坐,坐下说话,你这么站着,显你比我高么?”和珅笑呵呵的说道。

    谢启坤一愣,再看和珅俏脸带笑,这才知道这位年轻的小大人再跟自己开玩笑,心中升起怪异感觉,忙回以微笑,斜签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只以半臀,不肯坐实。

    “刚才还跟瑶林说起良壁,想不到你就来了,倒是正好,正有事要问你。”和珅笑眯眯的看着谢启坤道,不等他问,便继续开口道:“前次瑶林去知府衙门,从你那里带回来一盒叫什么仙人膏的,不知良壁是从哪里得来的,现在还有么?”

    谢启坤原本彷徨,听和珅是问这,心中不禁一松:“原来大人问的是此物,卑职那里倒还有些,回头便派人给大人送过来。”

    和珅轻轻摇头道:“这倒不急,我其实最想知道的是那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谢启坤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和珅的意思,暗暗猜测对方的用意,小心道:“此物是一个属下孝敬卑职的,听他说也不值些银子……”

    福康安扑哧一笑打断谢启坤:“别急着撇清,当官的也得有个人情来往么,此刻不是说什么贪污不贪污的事,你的名声我还是知道的。现在咱们的和大人,最关心的事情是这些仙人膏的源头,你能找到吗?”

    谢启坤噌的站起身来表态道:“大人要找源头,卑职就把扬州城翻遍,也帮大人把这源头找出来。”说着话一顿,小心翼翼问道:“大人,莫非这仙人膏有些不妥吗?卑职用了有差不多一年,每每疲乏之时,都要食用,倒无不妥,反倒jīng神百倍。前些rì子给老师休书,还提到过此物,想要着力推广呢!”

    和珅一听便急了,“已经开始实行了吗?”

    “那倒没有,此物毕竟刚刚兴起,没有老师的首肯,卑职也不敢自作主张。”

    “那还好!”和珅长长吁了口气,面sè转为严肃:“第一,马上给我找到这仙人膏的来源。第二,今后不得再提推广此物之事,若要我知道你我yīn奉阳违,摘你顶子还是小事,到时候真要你的命,别怪老子不教而诛!”

    谢启坤原见和珅年轻貌美,心中还有轻视之意,此刻见他说翻脸就翻脸,面带杀气,狠狠盯视自己,不知怎么就觉心中一颤,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连称不敢。

    “起来!别怪我将话说的重,实在这东西有百弊而无一利,一旦流行开来,对于咱们大清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我身在其位,不得不yù为谋划,已尽绵薄之力。”

    “谢大人,大人高风亮节,卑职自愧不如!”谢启坤面sè恢复如常,听和珅说的如此邪乎,先拍个马屁,接着道:“只是给卑职送来此物的那个属下,乃是和亲王爷的包衣奴才,据说他也将此物送到了京中,得到了王爷的夸赞,嘱咐他多多寻找,大人,你看这……?”

    “妈了个屄!”和珅从福康安嘴里学会了这句骂人的话,此刻不禁冲口而出,“给老子把他找来,老子要宰了他!”

    “善宝息怒,善宝,冷静!”福康安看和珅俊俏的脸蛋忽然狰狞可怖,猛的想起那rì二人吵架的情景,心知这仙人膏肯定是他心中的忌讳,连忙轻推了他两把,提醒他克制。

    谢启坤见和珅勃然大怒,已是吓了一跳,又见福康安好言相劝,居然不敢发火,心中大悔,不该招惹对方,再次跪倒在地连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和珅怒火攻心,牵引伤势,重重的咳嗽起来,憋的俏脸又红又紫,唬的chūn梅脸sè煞白,慌忙用手贴在他后背上闭眼为其疗伤,福康安也慌不迭的用手为其抚摸胸口,好一番忙碌,这才见他面sè缓缓平和下来,心中大石落下,瞥眼瞧谢启坤仍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禁来气,抬脚就狠狠踹了他肩膀一记,恶狠狠骂道:

    “别以为你是我阿玛弟子我便不敢杀你,善宝有个闪失,我让你全家给他偿命!”

    谢启坤此刻后悔的心都快淌血了,正要解释,便见和珅缓缓摆手,忙竖起耳朵去听。

    和珅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道:“瑶林莫要迁怒与他,实在是我太过激动了。良壁,我比你岁数小,不过是沾了身份的缘故,所以我知道你心中不服。这样,其他的先不说,你且速将那仙人膏的源头找到,最好再多找些吸食此物上了年头的人,到时候,不用我说,你自己都会改变看法。去,切记此事不可声张,一定要暗中进行!”

第八十章 心慌慌虚真露马脚

    谢启坤出了卿靖位于瘦西湖畔的府邸,想起暴怒的福康安与和珅,心中仍有余悸,浑身的冷汗被冷风一吹,更是寒彻心底。。一边打着主意,rì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这家主人以外,一边匆忙上轿,去找给自己献仙人膏的属下。

    属下位居同知,原姓那拉,正白旗满洲包衣,是和亲王弘昼nǎi娘的儿子,今年刚三十四,虽没什么文化,不过浑身安着消息括儿,机灵jīng干,被弘昼赐了个汉名叫曹祥瑞,外放出来做官,没几年就到了正五品的位置,除了有弘昼的原因外,自己的能力也占很大的一部分。

    他的宅子离着知府衙门不远,步行也就盏茶时间。谢启坤坐着轿子匆忙而来,下轿一看,曹宅大门张灯结彩,两副鲜红的对联贴在大门两侧,写着“门迎百福福星照,户纳千祥祥云开。”的字样,墨迹淋淋,却非什么特殊的笔体。心说你还门迎百福,户纳千祥呢?钦差大人都跳脚了!苦笑一声,匆忙往里走去。

    他是常来的,门子老远就看到,匆忙跑过来打千儿请安,恭恭敬敬将其往后院儿曹祥瑞的住处领去。

    别家主人或住上房,或住东配房,曹祥瑞偏与众人不同,住了个西配房,用他的话说:“我虽做了五品同知,毕竟是和亲王爷包衣奴才,万一哪天王爷伴驾南游呢,上房得给他老人家留着,至于东配房,那是老太太的地方,虽不来,心里得恭着敬着。”

    西配房同样贴着chūn联,写的是“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俗之又俗,谢启坤看的暗暗撇嘴,想起和珅的吩咐,等不急门子入内通禀,推门就走了进去,边嚷道:“雅世,雅世!”

    入内是个小厅,不等谢启坤走到中间,便见曹祥瑞提拉着鞋子慌忙出了卧室,身上衣冠不整,脸颊上尚有胭脂痕迹,冲谢启坤埋怨道:“良壁兄,大过年的都不让人消停会儿么?什么事这么急?先说好,我与佳人有约,若无事的话,我可是要送客的!”

    “好我的雅世兄啊,”这是曹祥瑞自己给自己起的字,谢启坤哭丧着脸叫道:“光天化rì之下,你还有闲心享受鱼水之欢?为兄真是羡慕你啊,享受,享受享受也好,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享受不了咯!”

    富察家族跟皇家有着密切的关系,傅恒是谢启坤的坐师,曹祥瑞是弘昼的奴才,两人关系一直不错,非公务场合,说话一直没有什么顾忌。

    此刻曹祥瑞听谢启坤话头不对,素知其人稳重,心里不禁跳,小心道:“良壁兄,你这是……?不会出什么大事?”

    “实话跟你说了,”谢启坤自顾寻个座位坐下,冲跟过来坐在自己旁边的曹祥瑞道:“钦差大臣几天前便到咱们扬州了!”

    “什么?”曹祥瑞屁股上如同安了弹簧一般站了起来,面sè大变道:“和珅与福三爷么?邸报上不是说钦差仪仗到了淮安便停下了么?怎么会……?你别是跟小弟开玩笑?”

    “开玩笑?”谢启坤下意识的抚了抚胸口,“为兄的命差点丢了,能跟你开玩笑?”说着也不等曹祥瑞再问,便把在卿靖家见和珅福康安的经历说了一遍,末了道:“按说和大人并没有让我把他们在扬州的消息透露,不过咱俩素来交情不错……这消息我只告诉了你,你自己掂量着办!还有,看和大人的意思,对那仙人膏好像有很大偏见,这东西你到底哪里得来的?现在这情况,你可不能再瞒着我了!”

    感受着谢启坤灼灼的眼神,曹祥瑞咕咚咽了口吐沫,解释道:“不是兄弟一定要瞒良壁兄,实在是那卖家定的规矩太死,所以……”说着一顿,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两圈道:“良壁兄,你说他和珅一个rǔ臭未干的娃娃,能知道什么?说这仙人膏对大清有百害而无一利?不会是耸人听闻,或者是故意寻咱们开心?”

    rǔ臭未干?rǔ臭未干能有那么大的气势?谢启坤心中腹诽,不过对方也说中了他自己的心思,只是不肯符合对方,苦笑道:“谁知道呢?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是堂堂天使,代天子出巡,还不是说什么是什么?咱们做下官的,除了听令行事,莫非还敢反驳不成?”

    说罢见对方面露不屑之sè,不由长叹再道:“雅世,我知道你对这人不服气,不过为兄要劝你一句。是,和珅岁数小,本事有没有两说,可是现在人家是什么位分?傅恒相爷的义子,万岁爷特简的从二品大员,又有祖宗世袭的爵位,风头之劲,比当年傅恒相爷还盛!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跟人家能比么?依令从事才是正经,好歹伺候着两位祖宗离了咱们扬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

    曹祥瑞虽然心中仍旧不平,却知道对方说的乃是实情,感激的道:“谢谢良壁兄提醒,兄弟知道怎么做的!”说着眼珠一转道:“不是说找仙人膏的源头么?不是说找吸食之人么?咱们给他找就是,到时候要是能证明这仙人膏不像他说的那么夸张,我看他的脸往哪搁!”

    “兄弟说的有理,不过,那仙人膏究竟……?”谢启坤可不管曹祥瑞怎么想,他的官儿来的不容易,现在一心找到那仙人膏源头,好对那和珅有个交代,不然真的惹火了他,十年苦读岂不作废?

    “良壁兄如此对我,我也不再隐瞒。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咱们扬州有个叫三清观的地方?那里有个年轻道士,道号虚真,我那仙人膏,便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三清观?”谢启坤琢磨了片刻,毫无印象,便不再费心,冲曹祥瑞道:“别琢磨什么颠鸾倒凤之事了,顶子要紧,赶紧换衣服,咱们带齐衙役去堵那虚真!”

    三清观,名为三清,可是除了虚真以外,还真就没有第二个弟子,至少表面上如此。不过这里地处偏僻,香火又不旺盛,倒也并不显眼。

    自从那rì洞玄子一别之后,虚真得了赏赐,很是潇洒了两天,过了年后,却惶恐不安起来——平rì里洞玄子每隔三五rì总是会过来一次,这次都七八天了,不见他的踪影,反常的很。

    虚真是洞玄子从人贩子手里买下来的,从十来岁便跟了他,颠沛流离了多年,从前年起才被安排在这家破道观里。先是负责接待些贵客,后来又负责贩卖那些洞玄子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仙人膏,到得现在,他已经是洞玄子的心腹之人,对于其所作的一切差不多都知道的清楚,明白老家伙干的是提着头的买卖,现在出了这种不正常的情况,让他的心也开始打起鼓来。

    早起之后,神思不属的他先拿扫帚打扫了院子,又将三清神像擦了一遍,抬头看了看房梁,仍旧没有鸽子的踪迹,不由叹息一声,将扫把一扔,一屁股坐了下去,忽听低下隐有响动,正自惊诧,屁股下的地板也缓缓动了起来,吓的他一下蹿了起来,回身猛看,发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不知何时出现在原来自己所坐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老家伙莫非早就知道这里有个地道?里边是通往哪里呢?

    怀着激动而又恐慌的心情,虚真看了一眼殿门外,发现院门紧闭,门口老槐树上乌鸦嘎嘎直叫,这才收回目光,小心翼翼的踩着青石台阶摸索着走了下去。

    洞口合拢,石壁上缓缓出现的夜明珠差点让虚真的眼珠子掉下来。他狂喜的奔到一个夜明珠的前边,半张着嘴,眼睛瞪的溜圆,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摸了过去,入手光滑温润,一看就不是凡品。他忽的攥住珠子,用力撼动起来。那珠子虽然粘的结实,却也架不住他跟着洞玄子十来年修行来的功力,但听咔哒一声脆响,被他掰了下来。

    揣入怀里,忙又向下一颗珠子蹿去,伸手又要故技重施,猛然间,他忽然停住了动作,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老家伙一定知道这个地方,不然不会让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rì夜守候——论修行,老子在他所有弟子当中,可算是佼佼者呢!

    等他回来之后一定会发现我掰了他的夜明珠?按他那抠门的脾气,还不宰了我?怎么办?

    想到洞玄子残忍的手段,虚真的额头上猛的沁出汗珠,脸sè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变的煞白。思虑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依依不舍的掏出怀里的珠子,奔回原来的地方,想要将珠子再安回去,却发现珠子无论如何都安不住,这下不禁傻眼。

    nǎinǎi的,老子凭啥就得听你的使唤?一个珠子起码换个十万八万银子,有了银子,老子马上远走高飞,任凭你本领通天,还真就能找到我?

    虚真万般无奈,一边跟自己打气,一边重又跑到另外的夜明珠前边,一口气掰下来三颗,怕洞玄子突然回来,将珠子揣好,匆忙跑往洞口,掏出一颗夜明珠照亮,摸索了好久,发现一处光滑的地方与别处不同,伸手指一按,果然打开了洞口,拾阶而上。猛见老槐树上乌鸦嘎嘎叫着一哄而散,顿时吓的魂飞魄散,不管合拢的洞口夹住了道袍下摆,用力一挣,撕下一道之后,慌忙蹿出大殿,疾奔后院,至院墙一丈来遥时,便用力一点脚尖,纵起身来,如大鸟般上了丈许高的院墙,头也不回的冲了下去。

第八十一章 意绵绵瑶林献殷勤

    谢启坤与曹祥瑞带着衙役来至三清观外,瞅一眼残破的大门,道观不像道观的样子,不禁疑惑的侧头看一眼旁边跟着的曹祥瑞:“雅世,你确定是这里?”

    “错不了,nǎinǎi的那虚真小子架子大的很,除了第一次给我送仙人膏时去的我府上,后来几次都要我亲自前来,派家人都不行。。也就那仙人膏只有这里有的买,要别家有货,爷早端了这狗窝!”曹瑞祥气哼哼的道,说着话指挥身边衙役,喝道:“给爷把这杂毛道观围了,放走一只蚂蚁,唯你是问!”

    随着“扎——”的一声齐喝,衙役飞快散开将整个道观围了起来,更有几个高壮的蹿到门前抬脚把大门踹了个大敞,迈大步进入院内,随之跟进了数十个衙役。

    “咱们也进去看看!”谢启坤还是有些不放心,冲曹祥瑞说着话下了马,进了院子。曹祥瑞见他进门,也不好再端坐马上,滚鞍下马,跟了进去站在他身边道:“让他们去搜,咱们等在这里便是。”

    谢启坤默默点了点头,眉头微微皱着,心里不知道为何跳的飞快。

    随着砰砰的开门声,翻箱倒柜声,吆喝声,乱纷纷过了许久,一个个衙役跑到两位大人面前回禀:

    “禀大人,西厢房没有发现!”

    “大人,东厢房没有发现!”

    “大人,后院没有发现!”

    ……

    直到最后大殿中的衙役也出来回报没有发现的时候,谢启坤的脸已经变做铁青,猛一挥手,冷喝道:“再搜!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到线索,人跑了,不信一点痕迹都留不下!”说着迈步往供奉三清的大殿行去,入内先注意到干净的地面,接着便发现三清神像上没有一丝灰尘,回头冲曹祥瑞道:

    “雅世你看,这明明是今天早晨才打扫过的,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是啊,香还燃着,怎么偏偏就不见了呢?难道咱们有内鬼?”曹祥瑞问罢先就摇头,“不可能,就算真有人通风报信,也得有机会才行。咱们临时将衙役召集起来,并无通知有何公干,直接便来了这边,跟本就没有通风报信的机会嘛!”

    “嗯,你说的有理,”谢启坤点了点头,微眯着眼睛不断打量着四周,同时缓缓的迈着步子,顺着空地绕圈,行至三清像后时,眼睛猛然一亮,疾呼道:“雅世,快来看!”

    曹祥瑞也正学着谢启坤绕圈子,闻言连忙跑了过来问道:“怎么良壁兄,有什么发现么?”

    “你看这是什么?”谢启坤蹲在三清神像后边的地板上,视线所及之处,正是方才虚真急切下被地板夹住扯断的道袍下摆。

    “这是……?好像是道袍上撕下来的,怎么会在这里?”曹祥瑞也学着谢启坤的样子蹲在地上,疑惑的问道,也不知道是再问谢启坤还是在自言自语。

    道袍下摆堆在地上,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是被地板夹着,难怪那些衙役忽略了过去。谢启坤却看的很仔细,哼了一声道:“不是主动撕下来的,是被地板夹住,急切间扯下来的……”

    曹祥瑞一听,连忙伸手去抻那道袍下摆,果然扯不动,眉头猛的一挑:“这下边莫非是地道?”

    “不错,那小子准是从这地道跑了,赶紧找找,有没有什么机关,别让他跑远了。”说着话起身,在左右仔细搜索起来。

    曹祥瑞也站了起来,同谢启坤一起搜索。良久之后,不知道是谁碰到了开启机关的按钮,便听地板下轰隆隆闷声作响,夹住道袍下摆的地板缓缓滑动,露出了黑黝黝的洞口,yīn森森,仿佛通往地狱一般。

    两人对视一眼,自然都不肯深入险境,叫过两名机灵的衙役入内,便见地板在轰隆声中缓缓合拢,同时耳朵里传来两名衙役微弱的惊呼声。谢启坤一愣,匆忙去按那按钮,发现地板居然再无动静,不由傻了眼。看了看曹祥瑞,便听他道:

    “良壁兄,这事儿透着诡异,不是说钦差大臣在么,咱们还是去请示一下,再做道理,你看如何?”

    两名衙役生死不知,地道又打不开,谢启坤也没了办法,闻听此言正中下怀,点头道:“为兄正有此意,这样,你带人守在这里,为兄这就去向两位钦差大臣请示。”

    谢启坤赶到卿靖家的时候,和珅正斜靠在床上,陪着曹雪芹说话。chūn梅脱了鞋跪坐在他的身边,素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揉捏着,让他脸上不时露出痛苦而又陶醉的表情,惹得在其脚下坐着的福康安银牙暗咬,不时丢给他一个怨恨的眼神。

    卿靖将谢启坤领进来后就退了出去,曹雪芹心知几人有公事要谈,不感兴趣,也告了声罪出了门。和珅这才懒洋洋的问谢启坤道:“良壁这么快就去而复返,莫非是找到那出售仙人膏的人了?”

    谢启坤羡慕的偷瞥了眼chūn梅,熟练的打千儿问安,这才面露惭愧之sè道:“卑职办事不力,让他跑了,心中实在惶恐。”顿了一下马上道:“不过搜查他的住所时,却有重大发现,卑职不敢自专,特来问两位大人讨个章程!”

    “哦?什么重大发现?说来听听!”和珅道,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喜怒。

    谢启坤愈发感觉到和珅的厉害,心中虽然对其如此重视仙人膏觉得小题大做,说话的口气却下意识变的更加恭谨,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如何找曹祥瑞,如何领衙役包围三清观,如何发现线索,又如何派人下去等等尽数说了一遍,最后道:“初按按钮时地道口打开,衙役入内之后,洞口封闭,再按按钮居然再无法打开,实在是怪异。卑职一路上琢磨许久,只想到一种可能,那洞口的下方,应该不是一条通道,而是一间密室,进人之后,只能从里边按动机括,才可重新打开通道。”

    “说的有道理!”和珅后世时闲暇之余对密室逃生游戏很感兴趣,此刻听到居然在三清观中发现一间密室,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摆手示意chūn梅暂停,身子坐直了道:“你刚才说其它地方都无发现,那么我敢断定,秘密一定都在那密室之中,走,你头前带路,我跟你过去看看!”

    “少爷,你的伤……”

    “是啊善宝,你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伤口也没结痂,万一动了伤口就不好了!”福康安着急的打断chūn梅的话道:“我去就成,莫非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

    “呸,老子是堂堂男子汉,有你们说的那么虚么?躺了这么久,骨头都生锈了,正好出去透透气。”说着见福康安还要再劝,忙道:“这样,找个暖轿,给我弄舒服点,找人抬着我总成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福康安和chūn梅都没话说,将子墨叫进来,吩咐他去准备暖轿,这边chūn梅则将和珅轻轻的抱起来,小心翼翼的伺候他穿衣服。福康安也在旁边帮忙,生恐碰到了和珅的伤口。

    谢启坤已经麻木了,从福康安因为和珅咳嗽就要灭自己九族那刻起,他便看出了和珅在这位三爷心目中地位有多重,此刻已经不感到惊讶。

    “善宝,我抱你出去?”福康安问穿好衣服的和珅,他倒想献这殷勤儿,不过知道和珅的脾气,不敢自专。

    被福康安灼灼的眼神盯着,和珅只觉得后脊梁发冷,浑身鸡皮疙瘩直掉,忍不住爆粗口:“滚丫的,别觉得老子受了伤就打歪主意,就chūn梅不在,也匀不到你抱我!”

    chūn梅冲耷拉脑袋的福康安赫然一笑,一手托和珅后背,一手横在他的腿弯,轻巧的将他抱了起来。和珅趁机将胳膊搂住chūn梅雪白的脖颈,冲福康安眨了眨眼。

    福康安气的冷哼,还是从床上抓起被子,给和珅盖在身上,然后头也不回的领着谢启坤出门。

    如今卿靖有的是银子,与当年离家之时的凄惶不可同rì而语,虽久在京城,家中却也没放下,车马轿子一应俱全,早已准备妥当,四个大汉稳稳侍立轿子旁边,单等和珅出门。

    chūn梅自然是要陪着和珅的,所以卿靖找的轿子非常宽敞,里边铺着厚厚的毯子,靠枕等物一应俱全。chūn梅抱着和珅倒退着上轿,让他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又用靠枕将他的脚垫起来些,这才吩咐起轿。

    和珅心里惦记着密室,居然并不做怪,只静静的闭着眼,脸贴着chūn梅的胸脯,右手缓缓抚摸她的后背,缓缓道:“你和棠儿出身玉兰老母座下,功夫是极高的,倒是这消息机括之类,不知道你懂不懂?”

    “奴心眼儿笨,没夫人好使,教了我好多东西,不过大多记不住。夫人才厉害呢,天文地理,五行八卦,什么都知道,奴跟她比起来,提鞋都不配!”

    “哦?”和珅诧异的睁开眼看了看chūn梅,发现她面带神往之sè,脑子里不由浮现出棠儿着素袍赤脚慵懒躺在靠椅上的情景,伸出手刮了刮chūn梅翘挺光滑的鼻梁笑道:“看你,说的棠儿跟神仙似的,真有这么厉害?我不信!”

第八十二章 出奇招惊醒梦中人

    轿子的速度自然比不得马车,更比不得骏马,受和珅的牵累,等大家伙到三清观外的时候,rì已过午。。围在观外的衙役们早得了里边的信息,知道人已跑了,自然懈了下来,没有吩咐,又不敢入院,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晒太阳,猛见谢启坤骑马为首,后边跟着辆华贵的马车与一抬大轿,忙将身子站的笔直。

    “太尊(知府别称)您可算回来了,二府(同知别称)曹大人派人出来问过好几次了!”

    “有什么情况吗?”谢启坤下马问了一句,一边回身蹙到和珅的轿子前,哈着腰为其压轿。他算看明白了,伺候好了和珅,就伺候好了一切。

    回话的衙役头目诧异的看着平rì里高高在上的太尊老爷毕恭毕敬的样子,心中好奇轿子中的人物,一边小声回道:“出来的人没说,小的也不敢问。”一边低着头偷眼打量轿子,就见轿帘一挑,先探出一只穿着雪白袜子绣花紫缎子鞋面的小脚,接着鼻子中飘过一股说不出味道的好闻气味,一名身段丰润的绝美女子抱着一名漂亮的少年男子飘然下轿。

    男子瓜子脸儿,眉若远山,眸似点漆,高挺的鼻梁悬胆一般,薄薄的嘴唇莹润如玉,这样的长相,就放在女子身上,也算上等的姿sè,若非盘着辫子,戴着**瓜皮小帽,喉咙上又有喉结,衙役头目差点就认为这是一个女孩儿了。

    不过这人的眼神太厉害了,淡淡一扫,怎么感觉浑身冒汗呢?衙役头目心中诧异,暗暗猜测道:瞅太尊那奴才样,这位爷人中龙凤,莫不是紫荆城里出来的某位黄带子阿哥?天爷,这话怎么说的,回头跟老婆一说我见到了万岁爷的龙种,准保让她那一干瞧不起老子的娘家人刮目相看!

    衙役头目尚在琢磨,回身又见福康安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皂sè实地纱褂,上套着月白sè灯芯绒巴图鲁套扣背心,一条绛红sè卧龙袋束在腰间,只微微露出米黄sè缨络,脚下一双千层底皂靴已穿得半旧,底边似打了粉涮洗得雪白,俊朗的面孔上,配了两个黑宝石似的瞳仁,顾盼生辉,潇洒飘逸的姿态恰如临风玉树,令人一见忘俗。

    这又是谁?衙役头目心中愈加疑惑,见福康安护在和珅的旁边小心翼翼的样子往院内走,更加肯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一颗心说不出原因的猛跳起来。

    和珅与福康安自然不知道别人的心思,边往里走边道:“看这似道观非道观,似院落非院落的格局,想来是后来改的。所谓事有反常,必有隐情,这里如此寒酸,倒还真像那贪财老牛鼻子的手笔,羞涩涩的拿不出手!”

    “善宝说的是,瞅老牛鼻子那贪财样,也舍不得将这道观收拾齐整些。亏他还妄自一口一个‘贫道’的自称,如此不敬三清,死的倒也不冤枉。”福康安附和着和珅,回头冲谢启坤道:“良壁,是在正殿发现的地道吗?”

    “是的三爷,就在那边,两位爷随学生来!”旁边有衙役,谢启坤知道和珅与福康安不yù暴露钦差身份,是以不再自称卑职,而改称学生。

    这里的“学生”可不论学识,只论官职大小。和珅就知道历史记载的和珅在咸安宫有个老师叫吴省兰,后来和珅发迹,与其兄改投和珅门下,自称学生。所以听谢启坤如此说,只是一笑。

    “奴才满洲正白旗下和亲王爷门下包衣曹祥瑞给两位爷请安!”未入大殿,曹祥瑞便听到动静迎了出来,利落的打千儿问安之后,起身对两人道:“两位爷可算来了,良壁兄走了后,奴才这边发现了大秘密,说实在话,现在奴才这心里,还砰砰直跳呢!”

    和珅的眉头嚯的一跳,便听chūn梅问道:“可是进入地道的那两人出来了么?”

    曹祥瑞不知道chūn梅身份,见她仅穿丫鬟服sè,本待不理,却见和珅和福康安谁都没有表示,心知这人身份必定不只是丫鬟那么简单,忙道:“回这位姐姐,真让您猜着了,奴才初时听俩衙役在地道内惊呼,以为必定不能幸免,不成想过了近一个时辰后,俩人居然又从里边出来了,还带来了惊天的消息……”

    “听你们太尊老爷一说,我便知道这洞口机关必定是双龙控,进人之后,外边的开关便失去了作用。”chūn梅打断曹祥瑞,抱着和珅加快了步子,进入大殿,见三清神像旁边有二十几个衙役面相向外边围着,个个神sè肃穆,如临大敌。

    谢启坤一摆手,衙役闪开一条通路,将和珅等人放入圈子,重又合拢。圈内佛像后边,站着三名衙役,其中两名便是那下地道的jīng干衙役,此刻面上神情如醉似幻,眼神飘忽不定,如在梦中一般。

    “里边发现了什么?”和珅问道。

    “金银珠宝,好多的金银珠宝!发财了,这下咱们发财了,可以买地娶媳妇儿了!”一名衙役眼睛猛的一亮,嘴角咧的能塞进一个拳头,露出白花花的一口板牙。

    “发你妈的财,到底咋回事,赶紧给老子说清楚!”福康安提高了声音再次问道。

    “金银珠宝,好多的金银珠宝!发财了,这下咱们发财了,可以买地娶媳妇儿了!”衙役再次说道,神sè却变的茫然,脸sè变幻不定,仿佛在挣扎着什么。

    “三爷,这两人上来之后便是这副神情,奴才怎么问就是这一句,有心派人再次下去,又恐里边有什么不对劲儿,便派人将四周围了起来,只等两位爷过来做主。”说着掏出两枚金灿灿的元宝递给福康安道:“这是两人上来时手上拿着的,怀里揣的还有,奴才好不容才从他们手里夺下来——看这样子,这人说的兴许确有其事,只是,他们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奇怪至极!”

    金灿灿的元宝出手,所有人的神sè都是一变,和珅眼珠一转,已明其理,冲福康安道:“瑶林,你狠狠的抽这两人一巴掌,就说‘你俩的事犯了,等着杀头罢!’,记住,一定要说的狠一点。”

    福康安虽不知道和珅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过早就了解他总有些古怪的主意,想也不想,抡圆了巴掌啪啪给了两人各一巴掌,断喝一声:“你俩的事犯了,等着杀头罢!”

    便见两个衙役被抽的一愣,脸sè忽的变做煞白,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般哭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就拿了几块元宝,没敢多拿,没敢多拿啊!”

    “行了行了,起来,你们在众多金银面前被迷惑了心智,他吓唬你们的。你二人发现了如此重大的秘密,非但无罪,还有大功,将来论功行赏,万岁爷面前我会提起你们的!”和珅淡淡的道,接着对chūn梅道:“找找开关,咱们下去看看!”

    这个时候两名衙役神sè已经恢复了正常,见太尊二府两位高高在上的大爷在那名被人抱在怀里的俊美公子面前都毕恭毕敬,心知定是大人物,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磕了无数的头,不停的谢恩。

    “别磕了,滚起来,好好守住洞口,谁也不能靠近!你俩也跟我们一同下去!”福康安道,后边一句是对谢启坤和曹祥瑞说的,说着已经跟在chūn梅的后边踏上了青石台阶。

    谢启坤与曹祥瑞对视一眼,匆忙跟了下去,随着洞口合拢,缓缓出现的夜明珠让他们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

    chūn梅还是谦虚了,在她的带领下,众人很快就找到了洞玄子藏宝密室的开关,一进门,便见昏黄的长明灯照shè下,满室的珠光宝气——好多的木箱,箱盖儿都是开着的,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子,绿的是翡翠,宝石玛瑙,应有尽有,让所有人尽皆石化,面上神sè变的如痴如醉!

    不知过了多久,和珅当先反应过来,拍了拍chūn梅的后背,将她惊醒:“抱我到箱子旁边看看!”

    chūn梅赫然一笑:“少爷,这么多金银珠宝,奴失态了!”说着话抱着和珅往一只装有珠宝的木箱走,一边道:“也难怪那两名衙役神魂颠倒,不过,放着珠宝玉石不拿,偏要拿沉重的金元宝,奴都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了!”

    “这两人神思恍惚,定是做了极大的思想斗争,这才仅仅拿了不太值钱的金元宝,说实话,这样的人,我是比较欣赏的,起码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珅顺手从宝箱中拿出一只青翠yù滴的玉簪给chūn梅插在发髻上,一边随意的说着,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处理这些宝物——上交是一定的,只是,上交多少,却是个难题。

    其实平心而论,如果这里的事只有福康安等亲近的人知道,和珅估计一两银子都不给乾隆。毕竟,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强国梦,而若想实现梦想,没有巨额的财富支持根本办不到。他不敢指望乾隆,那老爷子虽然自命不凡,归根结底不过是个好大喜功,固步自封的家伙罢,指望他还不如指望现在还年幼的十五阿哥靠谱些。

    “瑶林,你说,这里的东西该如何处理?”和珅突然冲福康安道。

    福康安不是没见过银子的人,家中银库去过又不是一次两次,不过如此多的金银珠宝,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不禁也有些愣神,此刻听和珅已经开始考虑到了如何处理的问题上,心中不由惭愧,一笑道:“你是钦差正使,自然是你说了算!”

第八十三章 下密室和珅训属下

    和珅此刻其实计议已定,听福康安如此说不由一笑,见谢启坤和曹祥瑞都向自己看过来,便道:“既然你如此说,我就不客气了。。良壁,你去找几个熟悉账目的账房,再找信得过的衙役,下来清点这些宝物,一一登记造册,估算出价值来。不是说有句话叫千里做官只为财么,你和曹祥瑞各得三万两,我与瑶林每人五万两,再拿出两万两来与弟兄们分了,尤其是上边那两位兄弟,要多给些。大家都得些好处,不能白出了力。其余封存,派兵丁护送押运至京城,沿途不能出半分岔子。你们说如此可好?”

    众人都是实货的,石室中的财宝根本不用算,也知道起码有百万两之巨,听和珅只拿出这么点来分予大家,心中原有些不满。福康安还无所谓,反正是凭空得的,多孝敬些乾隆,他没意见。谢启坤与曹祥瑞却觉得和珅有点小气,不过再想他身份,小小年纪便坐了如此高官,巨额金银面前能够厘清轻重,倒也难能可贵,加之他自己才拿五万两,显得很公平,不满便去,齐齐点头道:“一切全凭和爷做主就是!”

    “别那么一副苦瓜脸,好像死了老子娘似的。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多了只能惹祸。咱们身为朝廷命官,我不指望大家个个都像延清老大人那样清廉,也不希望大家将这银子看的太重!身为皇上的奴才,什么最重要?忠心最重要,只有主子爷高兴了,咱们才能一帆风顺。交浅言深,听不听是你们的,说句实在话,也就是这些银子如今都是无主之物,我才给大家分些银子。这样的银子,你们贪一些,我不反对。不过,你们若是让我知道敢盘剥百姓,搜刮地皮,不管你们是谁的奴才谁的门生,老子照样请王命旗牌斩了你们!”

    他突然爆了句粗口,谢启坤对他的佩服反又多了一层,正sè抱拳道:“说句不恭敬的,和爷年轻轻当如此高官,卑职其实心里原是不服气的。不过现在,真心敬佩您的为人,您是这个!rì后但有吩咐,卑职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着话挑了挑大拇指。

    曹祥瑞的心里对和珅的感觉也有了些变化,不过,仍旧对他对待仙人膏一事有看法,便只抱了抱拳道:“谢和爷教诲了!”

    “行了,去做事,我再转转!”和珅心里惦记着仙人膏的事情,将手中珠宝随意扔回宝厢,示意chūn梅起身,挨个在每个宝箱前走了一遍,行至最末时,忽听chūn梅“咦”了一声,不由问道:“怎么了chūn梅?可是有什么发现么?”

    “墙壁上有古怪,像是另有开关,做的很巧妙,若非我跟着夫人学过,几乎也差点被瞒过去!”chūn梅凑到和珅耳边轻声说道。

    和珅顺着chūn梅努嘴的方向看去,只见粗麻面的青石墙壁,仔细盯了许久,才看出有个拇指大小的地方与其他地方相比,sè泽略微亮些,心中有了底,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先不忙打开,咱们再去其他地方转转!”

    绕着整个洞壁转了一圈,再无任何发现,和珅示意chūn梅抱着自己出去,在石室的隔壁又发现了一间装有七八只木箱的石室,打开箱子一看,不是金银,乃是用金箔纸包装好的仙人膏。大致估算了一下,除了四只空箱外,有三只箱子是满的,一只半箱,足有好几百斤。

    此刻走道内传来动静,想来是找来了核算银两的人,和珅让chūn梅抱着自己出了石室,冲领头的曹祥瑞道:“叫两个人过来,”

    “和爷又发现了一间石室啊?里边莫非……?”曹祥瑞匆忙奔了过来,跟着chūn梅进入石室,看到一块块包装好的仙人膏,眼睛瞪的溜圆,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喃喃道:“这么多啊?这次可真的发财了!”

    “哼!”和声冷冷的盯着曹祥瑞:“你尚不知道此物的厉害,将此物贡于和亲王的事,我暂且不跟你一般见识。让你的人过数,我就在旁边看着,封存之后送到我现在住的地方,若少了一块儿,老子马上摘你的顶子!”

    “这……?”曹祥瑞心中实在不服,可是被和珅那杀人的目光瞪着,腿肚子都软了,根本不敢反抗,只在心中将和珅骂了又骂,还是老实的让人进来,将木箱中所有仙人膏一一过数,共计一千七百四十三块,用封条封了,抬出石室送往外边。

    和珅这才长吁口气,对曹祥瑞道:“你或许不知道,我与王爷是忘年交,你是王爷信重的奴才,我便多说你一句,这仙人膏的厉害你还不知道,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及早戒掉,或许为时未晚,若到将来瘾头大时,发作起来,痛不yù生的时候,可就晚了!”

    “瘾头?”曹祥瑞一愣,忽的想起自己每天一到晚上吸仙人膏的点儿上,浑身就没jīng神,非得吸两口才能对付过去。如今和珅断了自己仙人膏的来路,今后的rì子可不知道该怎么熬了,心中便是一阵烦躁,壮着胆子对和珅道:“和爷,要不你少分我点银子,给我两块这仙人膏?”

    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和珅心中悲凉,叹息一声道:“看来你已经上瘾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为了这仙人膏,莫说我是钦差大臣,便是一个乞丐,你也会毫不犹豫的央求他。这是还没发作,发作的时候呢?恐怕让你起兵造反也敢干?这样厉害的东西,你居然敢孝敬和亲王,你想过后果吗?到时候给你供应仙人膏的人突然断了供应,威胁你们助他们扯旗造反,你们该如何做?你这是要陷王爷于不忠不义的境地啊,你,糊涂啊!”

    “和爷,真有您说的这么严重吗?奴才强压着不吸就是了,难道不吸还能要了命不成?您说的未必太过危言耸听了?”曹祥瑞心里慌慌的,强撑着反驳和珅,却不知道自己已经为了那仙人膏乱了章法。

    和珅不生气,只是悲悯的看着曹祥瑞问道:“你一般都什么时候吸食这东西?”

    “晚上酉时之后!”

    “好,今晚你跟我走,我让你见见那仙人膏的威力!现在,你先过去做事!”和珅说罢,不再理会对方,让chūn梅抱着自己出了石室,顺着走道搜索,转了一圈,发现了一间住人的地方,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转到放金银珠宝的斜对面时,终于打开了关押尤拔士的石室。

    洞玄子没杀尤拔士,也没吩咐虚真杀,所以这些rì子虚真每rì都会入室送些吃食。所以当和珅与chūn梅看到尤拔士的时候,发现他除了面sè苍白一些外,就连断腿都被接上了。

    尤拔士关的久了,暗无天rì的rì子,让他连死都不怕,心情反而比当初被抓的时候轻松了不少,被铁链子锁着,正躺在地上闭目养神,不妨身后的墙壁忽然动了,吓了一跳,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去,发现一个漂亮的女人正抱着一个俊美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突然出现当时石门旁。那女人看着有些面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尤拔士,不认识我了么?”chūn梅淡淡问道。

    听着chūn梅略显沙哑的魅惑声音,尤拔士马上醒悟过来,翻身跪倒在地,弄的铁链呼啦啦作响,急切的问道:“姑娘,你是来救我的么?钦差大臣在哪里?”能不死谁想死啊,尤拔士本已绝望,现在猛然抓住生机,呼吸都急促起来。

    “先别问钦差大臣在哪里,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手里拿着两淮盐引预提的证据?”和珅问道,两淮盐引案在乾隆一朝都算是大案,他很了解。早在船上知道尤拔士之时,便如此猜测,现在得到机会,自然要问个究竟。

    “这……?”尤拔士迟疑了,自从那天洞玄子骗他之后,虽然不知道秘密被其得了去,不过,他已经变的疑神疑鬼起来,加之那份盐引预提账目牵涉的官员过多,他不得不谨慎。

    和珅理解尤拔士的担忧,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御前侍卫腰牌丢给他,“看看,我就是货真价实的钦差大人和珅!我不要你手里的那份证据,你只告诉我有或者没有就行了。”他想的清楚,历史上真正揭发两淮盐引案的人就是这位尤拔士,虽不知道其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想来不外乎几种原因,或者此人清正廉洁,见不得官场如此混乱,想要借此案肃清吏治,这是最理想的推测。第二,此人在盐运这块巨大的蛋糕中利益分配时吃了亏,这才愤而将其揭开。又或者,此人是某个人的枪手,用此案作为打击政敌的手段。

    他倾向于第三种推断——此案被打倒的是谁?恐怕受打击最大的便是高恒了。虽然由于高杞的原因,他曾经想过要跟高恒缓和关系,不过后来发生的种种,总是yīn差阳错,将他推到高恒的对立面上,他与高恒,实在是敌而非友。只要尤拔士手里掌握着证据,无论背后的指使者是谁,对于和珅来说,总无坏处。

    当然,如果尤拔士能够将所有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更好。所以,和珅虽然说的轻松,心里却也吊了十五桶水,直勾勾的盯着面sè变幻不定的尤拔士。

第八十四章 救盐使前路愈迷离

    和珅当钦差大臣是见了邸报的,尤拔士身为从三品的高官,自然对其做过一番了解。。抓着和珅的侍卫腰牌端详一番,再上下打量他几眼,已是肯定了他的身份。

    前几rì他rì夜期盼和珅带兵来救,现在真人就在面前,心中却没有狂喜,反而慌乱起来:他怎么会知道我手里的东西?这可是要人命的,这次被抓,虽说出手的人是海匪,可没准就是那份账簿上涉及到的某位高官指使。这位和珅和大人,会不会也跟那背后主使者有牵连呢?

    和珅心中急切,面上却不动声sè,淡淡的看着尤拔士面上yīn晴不定,良久才道:“我是傅恒相爷的义子,你不相信我的为人,应该相信他?”

    傅恒或许有缺点,可是在整个大清官场来说,论对乾隆的忠心,他绝对能排进前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么,乾隆好了,他才能好,乾隆的帝位坐不稳,他的相位也别想坐的长久。

    尤拔士不知道和珅如何猜到自己的心事,惊疑不定的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和珅面带微笑,温煦如邻家少年一般,不再犹豫,决定赌上一把,豁出去道:“和大人既然说到了这里,卑职再隐瞒实在说不下去,不怕实言相告,确实有份关于盐引预提的账簿在我手中,乃是卑职上任之初,前任卢大人转交于我,曾叮嘱我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不想最近这消息不知如何泄露了出来,这才有了我今rì深陷囚牢之果。”

    “那你知不知道抓你的人是受谁的指使?”和珅追问道,这也是一个他很关心的问题。他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和福康安在淮安与海匪相遇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只是想破头都猜不出究竟是谁在对付自己。而在海匪的船上意外见到尤拔士,如果仅仅是巧合,那还罢了,若不是的话,事情可就复杂了。

    “卑职不知道!”尤拔士答的干脆,接着又道:“实不相瞒,卑职被抓这么多天,没事就想这个问题,有那么几个人,都很可疑。”

    “说来听听!”

    “这个……?”尤拔士看了一眼chūn梅,和珅一愣,忽然展颜一笑:“这是我的女人,再说我现在受了伤,根本就无法下地,你说便是,我相信她,就跟相信我自己一样!”

    chūn梅抱着和珅的胳膊轻颤了一下,面上一红,心里却比喝了碗蜜都甜。

    尤拔士面上的诧异一闪而逝,微微低头道:“不是卑职……实在是这件事太过……”解释了一句,却也说的不清不楚。不过他相信和珅能够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不再纠结,而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两年前卢大人卸任之前,吏部曾疯传接替他职务的人是现在的盐运司运同(同知,从四品),主抓淮安分司盐务的普福,不想卑职被延清老大人保举,从浙江宁绍台道补了卢见曾大人的缺儿。上任伊始,他便领着一众盐商拒交盐税,给了卑职一个下马威。还好有延清大人暗中帮助,又有个多年的老朋友从旁支持,卑职才渡过了难关,并狠狠打击了一些拥护他的大盐商,让他狠狠丢了面子。自此以后我二人便结下了不解之仇,如果说谁最想要我命的话,他绝对排在首位。”

    和珅没问普福的后台是谁,想来能做到盐运使运同这样职位的人,根子一定不浅。倒是对于尤拔士说的被刘统勋举荐之事觉得很诧异。要知道,历史上可是记载尤拔士因为向盐商索贿不果,才揭开的盐引案。这样的人品,刘统勋怎么会举荐他呢?这样的疑惑自然不好当面问,他淡淡道:“哦,除了他呢?”

    “除了他,一些大盐商也有可能。卑职上任以来,秉承延清老大人教诲,忠于职守,难免得罪了一大批人。那些盐商莫看没有权利,实则个个手眼通天,厉害些的,跟王府宫里都能搭上关系,可谓黑白两道,叱咤风云,请个海匪来对付卑职,实在轻松的很。”

    尤拔士说着话眉头忽皱,口气一转道:“不过,那些匪徒出现的很奇怪,要知道自从杨方来杨制台做了漕运总督,沿河事物治理的井井有条,各大帮派安分的很,海匪更是从来都不敢到内陆来。卑职是从去年起,才听人说起在运河上碰到过海匪宋三,一直以为是开玩笑,不想这次碰了个正着,才明白确有其事——沿河驻防着不少漕标(漕运总督麾下部队称为漕标)卫所,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呢?”

    这个问题和珅早就怀疑,至今也没有找到答案。福康安曾说跟现任江苏巡抚庄有恭有关,现在尤拔士又是这种说法,让他更加迷惑起来——杨锡绂,庄有恭,历史上可都是有清誉的著名大臣啊,究竟谁确有其实,谁又是隐藏的很深呢?

    “还有其他怀疑的对象么?”

    “别人么……”尤拔士答道,yù言又止,停顿一下犹豫道:“有些事捕风捉影,卑职实在不敢说,更不敢想……”停了下来,居然不往下说了,只叹息一声,神sè变的迷茫。

    迷茫什么?和珅隐隐觉得尤拔士不说的那些话才是最重要的,瞥眼见他手上脚上还带着铁索,忙问chūn梅:“没钥匙,你能想办法打开吗?”

    chūn梅摇了摇头,她倒是会开锁之法,不过让她将和珅放下去给尤拔士开锁,从心里不愿意,便隐瞒了下来。

    “尤大人且稍等片刻,我这便去给你寻找开锁之人,有什么话,咱们下来再说!”和珅冲尤拔士说一句,示意chūn梅抱自己出去找人。

    “什么?你说尤大人在这里?”谢启坤和曹祥瑞一听和珅说尤拔士被关在这里,顿时大吃一惊,曹祥瑞更是连敬语都忘了用。

    “难怪去他家拜会时,他的家人说他外出访友,连过年都没回家呢,原来……”谢启坤喃喃道。

    两淮盐运司衙门便在扬州,两人与尤拔士常来往的,熟稔的很,此刻有此表现毫不奇怪。

    和珅也不多做解释,吩咐他们去找开锁之人,将尤拔士从密室中解救出来,小声叮嘱福康安看着他们清点财物,他自己则让chūn梅抱着出了地道,领着尤拔士来到一间收拾的很干净的厢房。

    子墨和墨林都在院子里等着,见和珅上来,连忙跟了过来,正好被指派去烧开水寻茶叶,“再找找看有什么吃的,尤大人在牢里一定吃了不少苦,最好有小米,那东西补虚最好,给他熬一碗送上来。尤大人,坐,做下说话!”

    洞玄子接骨之法很神奇,尤拔士的腿已无大碍,此刻被和珅单独叫到厢房,心中不安,斜签着坐到下首,苦着脸冲和珅道:“大人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按理说卑职不该瞒你,不过,那话……那话实在是……实在是……”

    “是不是跟宫里有关系?”和珅突然问道。

    尤拔士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瞪大眼睛问道:“怎么,难道大人也听说了么?”

    和珅不过是觉得让尤拔士如此为难如此害怕,那他怀疑的对象一定身份很特殊,不过是出言诈他,见他如此表现,心中一动,想起福康安关于那段成功的简短介绍,不禁再次试探:“可是跟那苏州府的同知段成功有关吗?”

    尤拔士张大了嘴,能塞下一只鸭蛋,良久才道:“大人既然有所耳闻,卑职也不好再做隐瞒,没错,卑职怀疑此事最有可能的主使者便是那段成功。”

    “只是,那段成功不就是跟宫里有些关系么,你的举荐者延清老大人在当今主子心目中的分量,可也不是好惹的,你怎么会如此害怕呢?”和珅迷惑不解的问道,心中砰砰作响,觉得自己已经离着事情源头越来越近了,一些长久困扰在自己心头的迷惑,或许马上就可以解开。

    “延清老大人在万岁爷心目中的分量是重,可是他重的过令皇贵妃么?”尤拔士嘲讽的撇了撇嘴,心说自己怎么也算是死里逃生,rì后不知这样的事还会不会碰到,万一哪天被人宰了,怎么也得做个明白鬼,正好这和珅少年高位,兴许立功心切,为自己除了那后患,也未可知。便不再隐瞒,打开了话匣子:

    “大人既然知道段成功其人,定是打听过他的过往,恐怕得到的都是些模棱两可的回答罢?这事卑职要不对你说,恐怕当今天下还真没别的知情者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告诉你实情。”尤拔士说着一声冷笑:“你道他小小的一个五品同知,如何可以凌驾于四品知府孔传炣头上?便连那庄有恭庄少保都对其顾忌三分,轻易不肯拂他面子?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当今统摄六宫事的令皇贵妃魏佳主儿!”

    “令皇贵妃”四字入耳,和珅身子猛的一颤,不是chūn梅抱的紧,几乎跌落下来,哑着嗓子问道:“他到底跟魏佳主儿是什么关系?”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第八十五章 胆颤颤和珅听隐秘

    不怪和珅如此失态,实在是别人不知道这魏佳氏的厉害,他却明白的清清楚楚——母以子贵,那是后话。。子以母贵,也是常情。十五阿哥能够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最终继承大统,其间令皇贵妃究竟出了多大的力气,没有人能说的清楚。

    和珅打从心眼里不愿意走到这女人的对立面,他可是还把改变国运的希望寄托在如今正年幼的十五阿哥身上呢。谁知道十五阿哥还没见过一次,他老娘倒yīn差阳错的得罪了好几次。

    尤拔士很满意自己那番话造成的效果,不等和珅催促,压低声音道:“这话要从乾隆二十七年万岁爷第三次下江南开始说起。那个时候卑职还在原任,清楚记得当时盛况:扈从大臣傅恒相爷,史文靖公(史贻直,雍正乾隆两朝著名大臣,此刻已亡故),大将军九门提督舒赫德,此外亲王百官百十余人,侍卫五百人,满蒙诸官上千人,羽林军十万,甲兵五万,总计二十余万人浩浩荡荡,沿途迎驾,极尽奢华之能事。”

    和珅初时不明白尤拔士说段成功为什么说到了这里,心生不耐,却见对方耸着眉头,一副惋惜的样子,顿时恍然,心说乾隆下江南,劳民伤财,耗费银两无数,说是视察河工,检查江南吏治,探访民情,安抚民心,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实则从其内心深处,未尝没有向其祖宗康熙效仿的念头作梗——史载他从小跟康熙老爷子一起长大,对其钦佩无比,登基为帝之后,马上更改雍正时期严猛的政策方略,美其名曰宽严相济,其实便是对雍正的彻底否决与对康熙政治的向往。

    康熙且不必说了,千古帝王,史学家柏杨评价他是中国历史上最英明的君主之一,年轻气壮,有刘邦豁达大度的胸襟和李世民知人善任的智慧。不过,他却在晚年考终命一事上栽了跟头。九王夺嫡,祸起萧墙,吏治**,国库空虚,他发现了原因,却已无心治理,这才从众多争夺帝位的皇子中,选择了雍正。

    事实证明,康熙在看人的眼光上也有独到之处:雍正是一个勇于改革,勤于政事的杰出政治家,主张施政严猛。若无他登基伊始便大刀阔斧的对康熙晚年的积弊进行改革整顿,便没有后来的康乾盛世。

    乾隆实在是个有福的皇帝,也是个自大的皇帝,假如他能够按照雍正的政治主张一直走下去的话,清廷的衰败也许会再晚上些年头。可惜……

    这个尤拔士倒是个有责任心的!和珅心想,便没打断对方,也想听他多说些,从侧面上对他多些了解。

    不过,大概是和珅的身份背景让尤拔士有些顾忌罢,描述了一番乾隆下江南的盛况之后,他便轻叹了一声,说到了正题:“御驾在苏州留园住了些rì子,其间曾发生一件大事。那rì万岁爷微服带人去灵岩山游玩,路途之中,令皇贵妃居然失踪了,遍寻不到,圣上大发雷霆,当场罢免了当时的苏州知府。扈从大臣侍卫,皆有严惩……”

    “御驾虽是微服,关防应该更加严密才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失踪呢?”和珅忍不住打断了尤拔士问道。

    “是啊,大人问的是。”尤拔士道:“所有人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皆觉得匪夷所思。不过,更匪夷所思的事情还在后头——第二rì,这位失踪了一夜的魏佳主儿居然自己出现在了留园,陪她一起的,便是那苏州现任的同知段成功。”

    这次和珅却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奇怪,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

    “万岁爷见到魏佳主儿自然大喜,不免要问事情的经过。据那魏佳主儿所说,原来其半路出恭,居然迷了路,碰到了几个sè胆包天的劫匪,将她与侍候的宫女一并掳了去,jiān杀了两个宫女,连她也几乎不能幸免,幸亏段成功危机时刻出现,杀了劫匪,将她救出了魔爪。”

    和珅沉吟道:“这话听着破绽不少——御驾所在之地,黑白两道估计早有人打了招呼,就算这些劫匪们认不出魏佳主儿,危机时刻,她总要暴露身份?劫匪们怎么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jiān杀宫女甚而要强……有些于理不合。”顿了一下又道:“这些且先不说,段成功怎么会如此巧的便将她救下呢?救下后,为何不连夜送往御驾所在?设若是天明才发现救下魏佳主儿,那么漫长黑夜,魏佳主儿的……”他想说清白的,猛然一惊,忽然明白了大家为何全部对此讳莫如深的真实原因。

    和珅一笑,便听尤拔士继续道:“大人的怀疑自然有道理,不过,没有证据,捕风捉影的,谁敢触这个霉头。何况万岁爷都相信了,别人谁还敢说什么?这段成功本是个武人,在卫所当把总,因救凤驾有功,改了文职,先授知县,做了一年多,便提了五品同知。最近疯传苏州知府孔传炣要高升,补缺的人非他莫属。”

    这真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问题,便那段成功,也未必就能洗的脱嫌疑。可为什么乾隆反而要提拔他呢?是了,老爷子一定也怀疑自己被人戴了绿帽子,可是苦于找不到证据,只能用这样的行为来安天下人悠悠众口——令皇贵妃自然是清白的,不清白的话,乾隆能提拔段成功么?

    掩耳盗铃,莫过于此!

    和珅苦笑一声,终于明白一个风传的“苏州同知段成功纵容邪教天圆教,贪赃枉法,蛊惑民心”之事便惹得龙心震怒的根本原因,老爷子是有苦说不出啊!

    “你怎么会怀疑他是这件事的背后主使者呢?”和珅将问题拉回了原点,心说便真替乾隆宰那段成功,总得有个原因!而且,恐怕在乾隆的心中,更加重视证据,杀段成功,必须杀的名正言顺。

    “不敢瞒大人,半个多月前,他曾来盐运司衙门拜访过卑职,言谈之中,曾隐约提及那份盐引预提的账簿,被卑职拿话岔了开去。他在江苏这块地界儿,也算树大根深,接触之人甚广,甚至传言近年来闹的很凶的天圆教便是他暗中扶持起来的。卑职也猜不出他那举动是为了其庇护下的盐商出头,还是出于某些人的授意,不过,此人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行事毒辣的很,将卑职抓走逼供之事,他的首尾可能xìng最大!”

    “嗯,”和珅微微点了点头,“今rì之事暂且不必对别人提起,你离衙门,虽恰好遇到过年,太久难免别人乱想,早去衙署,安你属下之心。记住,我和福康安在扬州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有用你处,自会通知,去!”

    目送尤拔士出了门后,和珅默默出了会儿神,chūn梅也不敢打断他,直到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他才从沉思中惊醒,吩咐一声“进来”,便见福康安领着谢启坤曹祥瑞并一名穿灰麻袍子戴眼镜的中年先生联袂而至。

    “大人,密室财物已经清点完毕,初步估算价值纹银一百八十余万两,这是账目,请大人过目。”谢启坤说着,从账房先生手中接过一个厚厚的簿子恭敬的递给和珅。

    和珅摆了摆手,“算了,三爷一直就在旁边,我就不看了。按我说的留下十八万两,其余封存,即rì送往京城就是。雅世,你不是见过那什么虚真么,找人画像,我会知会刑部延清老大人,出海捕文书,务必将其捉拿归案。此地也要留下人,rì夜守候,不得有误。对了,问问那两个发现密室秘密的衙役,愿不愿意跟着我,愿意的话,让他们去卿靖家找我。”

    “那尤拔士说了些什么?”出了三清观,福康安死乞白赖的钻到和珅的轿子,挨着他的脚旁挤着坐了,好奇的问道。

    对福康安的厚脸皮和珅也没办法,无须隐瞒,将尤拔士说的一一讲了,末了埋怨道:“这段成功跟魏佳主儿关系如此特殊,你小子居然不告诉老子,亏老子还拿你当兄弟,为了救你连命都不要呢!”

    “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这里边的隐情太过复杂,”福康安苦笑一声,“算了,既然那尤拔士说了这么多,我也实话跟你说,你知道那长chūn宫中住着的是谁么?便是那已故废后乌拉那拉氏,去年被主子爷废了之后不久便忧郁而终。不过,那天咱们跟着主子夜探长chūn宫,回家之后我将经过跟阿玛说了,阿玛和我都怀疑废后其实没死,现在还住在那长chūn宫里。你不用皱眉,这是件很要紧的事。你知道她是如何被废的么?便是去年御驾南巡途中,那拉主儿发现了令皇贵妃与段成功私自相会的秘密,告到了御前,却被提前知道消息的魏佳氏反咬一口,诬陷她嫉妒诽谤。万岁爷虽然当场各大五十板没有发作,心里却种下了刺。主子爷的风流脾xìng天下皆知,及至苏州,段成功为了讨好圣心,居然选了些夜度娘到龙舟上就寝,魏佳主儿也以娘娘之尊旁边相陪……”

    说了半天,福康安歇口气继续道:“那拉主儿生xìng耿直,嫉恶如仇,本就恨极了魏佳主儿,此刻听了底下太监回报,越听越气,连夜写了一道谏章,谈古论今,痛陈厉害。然后不顾太监们的劝阻,连夜闯入主子卧榻之所……主子爷是什么脾气?当场恼羞成怒,大发雷霆,怒斥那拉氏谋反,将谏章撕个粉碎,不由分说,命太监将其立即拖出。事后,太后老佛爷也怪那拉氏失德,惹得那拉氏完全失望,不愿再回深宫,情愿削发为尼……”

第八十六章 同处一城阴差阳错

    尤拔士从三清观出来,心忧衙门事务,借了匹马,飞骑直奔盐运司衙门。。

    扬州的运司衙门乃是“两淮都转盐运使司”的俗称,其所谓“两淮”,系指“淮南”与“淮北”而言;其所谓“盐运使司”,即“盐运使”所在的“衙门”。因是,在“运司衙门”附近,凡与“盐运使”和“使司”有关的街巷,而被名做“运司公廨”、“运司街”,“通运街”、“东圈门街”等等,组成了一个名闻古今中外的历史文化景区,也是明清以来,扬州人文荟萃的所在。

    运司街纵向,南北各有牌楼一座,巍峨耸立,可与京城前门牌楼比并。运司衙门坐西朝东,门口一座气势恢宏的照壁,配合衙门口威武雄壮的巨大石狮,无一不再向世人诉说着此地的凛然不可侵犯。

    踏着干净的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尤拔士泼风一般疾驰至衙门口落马石下马,早有眼尖的衙役看到了他,一声惊呼“尤大人回来了啦!”惹得大堂内正在代替尤拔士行使职权的运同普福心中一跳,同运判(从六品)刘加成与批验所大使(正八品,专掌盐引批验,乃是至肥之缺)高德全对视一眼,匆忙迎了出去。

    大堂隔壁偏厅中,两名穿着华贵的俊美公子正自坐着品茶,闻听外边动静,急忙也从偏厅出来,见方才还摆着官腔高高在上的普福等人此刻正毕恭毕敬的跟尤拔士打千儿请安,面上猛然浮现喜sè,其中个子稍高些的匆忙上前,冲尤拔士蹲身一福,脆生生道:

    “尤伯父,侄女儿晓彤给您请安了。前rì我便到了扬州,原说早早过来给您拜年的,来了好几次,都说您外出未归……今天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来人正是范桐,其实她原名范晓彤,不过由于经常替家族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女扮男装,为了方便,便将自己名字里的晓字去了,取后边明显女名的彤字改做中xìng的桐字,还给自己起了个字,名为慕槿。她身后那人,自然便是冯雯雯。

    山西介休范氏家族乃是内务府皇商,除了经营朝廷委派的铜斤生意以外,最大的盈利行业便是盐业。现任家主范清洪与范式内部主抓盐业的范清注都跟尤拔士有交情。尤拔士对和珅所说帮助他度过上任难过的朋友,便是说的范氏兄弟。所以此刻虽然急于摸清自己不在的这几天衙门事务究竟如何处理,但见了范晓彤,仍然不愿意冷淡于她,强颜一笑,一边示意给自己请安的属下起身,一边冲范晓彤道:“贤侄女太客气了,我与你父亲叔父相交莫逆,到了伯父这里便是到了家……这样,你先去后衙等我片刻,我走了几天,衙门积压了不少公事,先处理一下,稍等再去见你。”

    范晓彤额首一笑,“伯父您忙,侄女不着急的!”说罢领着冯雯雯在衙役的带领下穿过大堂,二堂,来到了后衙。

    “难怪都说这两淮盐运使乃是大清第一肥缺了,啧啧,瞅瞅这气派,我爷爷身为……”冯雯雯被运司衙门的奢华所震,一时间赞叹不已,险些走了嘴,醒悟过来忙捂住檀口,瞥眼偷瞧范晓彤,发现她坐在椅子上,目光波光流动,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不由泄气,嘟嘴道:“好了好了,别那么看人家,又不是故意瞒你,不过是觉得有趣罢。实话跟你说就是,我爷爷便是那内府大臣英廉。现在你满意了?”说着一叹,“也不知道善宝哥哥现在哪里?”

    冯雯雯偷偷跑出来的事,京城知道的人不少,范清洪早就把消息传递给了范晓彤,此刻听冯雯雯亲口承认,倒不惊异,笑吟吟道:“不是说那钦差仪仗还在淮安么?”

    “钦差仪仗自然是在淮安了,不过善宝哥哥行事从来不循常理,我才不信他会老老实实跟着钦差仪仗走呢,我敢拿人头作保,淮安那个钦差仪仗,顶多是福康安那小子在那里撑着,搞不好,连他也不在。他对善宝哥哥……才舍不得……呸,我胡说啥啊!”冯雯雯脸一红,白了范晓彤一眼,跺脚嗔道:“都怪你,都怪你!”

    范晓彤宠溺的伸手刮了刮冯雯雯微耸的琼鼻,取笑道:“这能怪我吗?本来是说你爷爷的,谁叫你心里一心想着你的小情郎。”接着一皱眉头,“这和珅和大人可是大名鼎鼎了,听说他长的比女人都漂亮,我还真是好奇,如此娘们兮兮的人,怎么能把你迷的……”

    “你最好别当着他的面说这个‘娘们兮兮’,敢这么说他的,据我所知都去见了阎王。当初他还是咸安宫一名学生的时候就敢把高国舅的奴才宰了,现在,他已官至二品,估计胆子就更大了!”冯雯雯打断了范晓彤的话小心叮嘱道,接着又道:“其实你是没跟他接触过,虽然他长的确实有点……不过,他是我见过的最有男子汉气概的男人,敢作敢当,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住他。姐姐你不是这几天一直为你们家那铜斤买卖发愁么?等咱们找到了善宝哥哥,绝对能帮你解决,他鬼点子多着呢!”

    “我跟他素不相识,他凭什么帮助我?”范晓彤白了冯雯雯一眼,心里却是一动:虽说从去年起万岁将家族每年二百万斤的岁办份额改为五十万斤,不过由于历年来累计的亏空已达近千万斤之巨,加之倭国近年开始限制铜斤出口,每岁不得超过三百万斤,铜产量锐减,成本攀升,家族虽然努力经营,将盐业所得全部添了铜斤这个无底洞,仍旧是个入不敷出,亏欠rì深。近来父亲琢磨着将家族全部变卖,告退招商,无奈朝中没有得力的人说话,一直未得到万岁的照准——如果能够结识这个万岁爷前的红人儿和珅,凭着他的影响力,没准能够促成这件事也说不定呢!

    “这还不好说,你带着范式家族嫁给我善宝哥哥不就得了,今后成了一家人,还怕他不出力?”冯雯雯嘻嘻一笑,眸光乱闪。

    “去你的,”范晓彤粉拳轻捶了冯雯雯一记,“咱们好姐妹,我要抢你的夫君,你还不宰了我?”

    “娥皇女英,也是美谈么!他那样的男人,注定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与其跟不认识的人分享,还不如好过你呢!”冯雯雯随口道,接着神情一黯:“我也就是一说罢,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也不知道善宝哥哥心里是怎么想的?若是真的喜欢我,凭他现在的身份,早就该找人去跟我爷爷说了,不管万岁爷和亲王爷还是傅恒相爷,任谁开个口,我爷爷都不能拒绝,怎么就……”七七当初跟她说的那番话在她心里压抑了许久,此刻说了出来,心里反而痛快了许多。

    “好事多磨,妹妹,你也别太过着急,你长的这么漂亮,对他又是一往情深,我想他会明白的。”范晓彤安慰冯雯雯道,心中猛然一黯:冯雯雯多好啊,为了爱情可以奋不顾身,自己呢?家族的事情搞的父亲焦头烂额,听说要把自己嫁给苏州那个同知的小舅子叫什么杨希凡的了,就因为他能找到铜斤的货源。可是,为了家族利益,便要牺牲自己终身的幸福么?自己为了家族奔波多年,非但没有得到同辈兄弟姐妹们一句安慰感激,反而换来无数异样的目光,这且算了,如今,便连爱情的zì yóu都要牺牲,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她觉得谁也无法体会到她的无奈与悲哀。她觉得她的生命就像京城贵妇们养的哈巴狗,一切只是为了讨主子欢心。甚至,连那贵妇的哈巴狗都不如——哈巴狗还有个放风撒欢的时候,自己呢?

    正自黯然神伤,尤拔士掀帘子踱了进来,笑着道:“让贤侄女久等,伯父罪过!”

    范晓彤身子一震,慌忙从椅子上起身,脸上已经挂了笑颜,“伯父哪里话,侄女可是承受不起啊!”

    尤拔士呵呵一笑,方才他驳了这两天普福处理的几件盐务,见普福那吃了苍蝇般腻歪的表情,心情大爽,甚至忘记了前些rì子陷入囹圄的无助,对范晓彤愈加温和起来:“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别搞这虚礼了。你父亲叔父还好?回头写信告诉他们,今年盐引的事我已经吩咐批验所大使高德全仍循往年旧例,让他们务须担心。”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父亲前次来信,说是准备把你许配给苏州同知的内弟。我知道你父亲也是为了那铜斤之事发愁,这才出此下策。不过,那家是个拆烂污铺子,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陷入火海,已经写信劝告他了。这次你离开扬州之后,下一站便是苏州?听伯父一句劝,千万离着那段成功远点……”

    “为什么?”范晓彤匆忙追问道。

    苏州有范家的盐铺,范家来人,每次都是先来扬州再去苏州,已成常例,尤拔士自然清楚。和珅已经盯上了那段成功,估计很快便要亲去苏州,如果范晓彤跟那段成功走的太近,受了牵连,那对于处境艰难的范氏家族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做为朋友,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只是,和珅曾亲口叮咛不得显露钦差行踪,他又怎么敢实言相告?所以,迟疑一下,他只能模棱两可道:“你就别问了,总之若是相信伯父,听话便是!”

第八十七章 毒瘾发二府学犬吠

    和珅与福康安回了卿靖家,商议一番接下来的行止,又陪着曹雪芹与卿靖说些闲话,堪堪便到了晚饭之时,正要用饭,门上忽然来禀曹祥瑞求见,猛想起在密室中说的话,不禁冷笑,吩咐将其带进来。。

    曹祥瑞本来不想来的,话说到了现在他也不相信那仙人膏有和珅说的那么可怕——难受了就吸呗,没了就买呗,怎么好像一吸上这玩意儿便要亡国似的?

    不过从他骨子里,心里一直反复掂量和珅跟他说的,来找和珅,是抱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心态——万一真让和珅说准了呢?那他不就真的害了主子弘昼么?到时候,恐怕他额娘也保不了他!

    “雅世还没用过晚饭?卿靖,吩咐加副碗筷,一起用!”和珅笑眯眯的冲曹祥瑞道。

    曹祥瑞被直接带到了餐厅,见桌子旁边围坐着和珅,福康安,还有和珅的那个侍女chūn梅与这家的女主人,好像跟京城高家有关系的卿靖。其他人不认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只穿一身青布袍子,略胖,面上带着股子玩世不恭的笑容,在和珅与福康安面前毫无局促之感,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两名年轻小伙子坐在他下首,俱做奴才装扮,其中一名长着浓黑的八字胡子,眼珠骨碌碌乱转,一看就jīng明的很。另外一名一副惫懒样子,眼神一扫,也是jīng光四shè。不知怎么全都坐到了一起?搞的格外讲究等级观念的他郁闷无比。

    曹祥瑞不认识的人自然是曹雪芹与子墨墨林了。和珅从后世穿越而来,深深明白如何邀获得人心,chūn梅自不必说,偶尔也会将子墨和墨林叫到一起用餐,既让两人感到自己对他们的信重,又不会因为太过频繁而生出不敬之心。开始时福康安尚不理解,rì子一长,慢慢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背后头一个劲儿的说他太鬼,连手底下的奴才都动心机,不过心中却是十分佩服。

    曹祥瑞心中对和珅虽然不是特别服气,不过,他还没有自大到敢于跟和珅对着干的地步,谢过和珅,小心翼翼的陪着人们用了顿晚饭。由于惦记着仙人膏的事情,一席饭也没吃出什么滋味来,只关注着和珅的动作,一见他推筷子,忙也起身告罪,直说吃饱了。

    和珅后世军训时养下的习惯,加之穿越以来酒量大减,遂去了饮酒一项,吃饭一直很快。见曹祥瑞也起身,心知对方心理,跟众人说了一句,让chūn梅抱起自己,领着曹祥瑞先回了卧室。

    chūn梅刚吃个半饱,将和珅安顿好后,重返餐厅,卧室中便剩了和珅与曹祥瑞两人。

    “坐,自己沏茶自己喝,顺便给我倒一杯,要滚烫的水。我先看会儿书,芹圃先生新写的《石头记》,还没来的及看呢!”和珅随口吩咐一句,从枕头下抽出几章写着密密麻麻蝇头小楷的纸来翻看着,一边用眼角余光注视着曹祥瑞的动静。

    曹祥瑞出去找来开水,给和珅与自己各沏了杯浓茶,见和珅看书看的专注,便将茶杯轻轻放在床头旁的桌子上,退回去坐到椅子上发呆,时间不长便觉得困意袭扰,眼皮发沉,端起浓茶来吸溜着喝了,还是无法压下困意,反而鼻子发堵,鼻涕横流,心知是到了吸食仙人膏的时候,想起和珅说的那些话来,强撑着忍受,不肯发声,心说不就是仙人膏嘛,一天不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和珅早就发现了曹祥瑞的异状,暗暗冷笑,心说我看你能撑多久?书也不看了,斜着眼注视对方的表现。

    就见曹祥瑞先还老实在椅子上坐着,连续的打着哈欠,眼泪鼻涕横流,接着就见他抓着椅背的手青筋暴起,胳膊微微的颤抖着,不久后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好像突然间被光着身子扔到了数九寒冬的旷野般。

    曹祥瑞却是有苦自己知,开头还能忍耐,渐渐便觉得呼吸困难,背部四肢疼痛难忍,胃里更像有人在狠狠搅动一般,翻腾的厉害。这些都还好说,强捱了段时间后,不知何时,心口好像有小虫子爬过撕咬了一口似的狠狠一痛,接着,便感觉那小虫子一下化作了无数个,爬遍全身,不停的噬咬啃嚼着自己浑身的骨骼肌肉,疼痛比起方才至少放大了上百倍。

    他痛哼一声,实在忍受不住,开始疯狂的抓挠裸露在外边的肌肤,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和大人有仙人膏,我要吸仙人膏!这么想着,迷迷糊糊的跪倒在和珅的面前用力的磕着响头,伴着砰砰作响声哀求:“和大人,求求你了,赐我一块仙人膏,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求求你了,赐我一块……”

    chūn梅知道和珅要看曹祥瑞毒瘾发作,虽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心里到底不放心,匆匆吃完饭,跟福康安他们说一声,就要回屋。福康安他们开始还不知道曹祥瑞过来的原因,此刻听chūn梅一讲,顿时来了兴趣,饭也不吃了,都跟了过来,未及进门,就听到屋内曹祥瑞痛苦的哀求声。

    打开门,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曹祥瑞头发散乱,额头上青紫一片,有暗红sè的血迹缓缓往外渗出,配上他眼泪鼻涕横流,面sè苍白如纸,上有道道指甲抓出的血痕,显得别样狰狞。也就是和珅看书怕黑,屋里点着好几盏蜡烛,照的屋内亮堂,不然凭他如今这副尊容,暗地里见了,能把胆子小的吓晕。

    “呀!”卿靖一声惊呼,急忙闭眼,感觉身边一阵风声,耳朵传来chūn梅一声断喝:“畜生尔敢?”心下一惊,慌忙又睁开眼睛去看,发现身旁的chūn梅不知何时已经蹿到了和珅的身旁,手里捏着曹祥瑞的手臂。在曹祥瑞的手中,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剪刀。

    曹祥瑞只觉得和珅不给他仙人膏,实在是罪大恶极,可恨至极,手里不知从哪里摸索到一把剪刀,想都没想,抓在手里起身便往和珅的胸口扎去。幸亏chūn梅他们来了,不然和珅还真的就冤死在了曹祥瑞的剪刀之下。

    和珅的心吓的噗噗乱跳,小脸儿煞白,不等反应,便见福康安满面怒容的冲了过来,一把将曹祥瑞拎起来,狠狠摔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妈屄的,钦差大臣也敢行刺,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来人,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慢!”和珅总算回过神来,抓着chūn梅的胳膊坐起身来,见她俏脸如霜,眼露杀机,连忙轻捏了她胳膊一把,“我没事,别担心!”这才冲盛怒中的福康安道:“瑶林,别冲动,这事怪我考虑不周,真要乱棍打杀了,咱们可就没办法跟和亲王爷交代了!”

    “交代个屁!都要杀你了,别说王爷的奴才,就是个阿哥,我也先宰了他再说!”

    和珅心头一暖,展颜笑道:“好瑶林,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你不明白,根本不是他想杀我,而是那仙人膏作祟。”

    福康安这才反映过来大家过来是要看曹祥瑞毒瘾发作的,怔了一下,茫然问道:“莫非,这便是你说的那毒瘾?毒瘾发作胆子就大了?”

    和珅被福康安逗笑了,招手让他坐到自己旁边,又冲旁边的曹雪芹他们点了点头,面sè转为沉重,痛声道:“不是都以为我小题大做么?今rì我便让你们见识见识厉害!看到了么,这位吸食仙人膏一年有余,耗费银两几何且不必说,你们就看看如今他没了仙人膏的痛苦样子……曹祥瑞,你想要仙人膏么?”他突然提高声音冲地上蜷缩着不住抽缩,口吐秽物的曹祥瑞喝了一声。

    仙人膏三字入耳,曹祥瑞如奉仙音,居然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膝行迹步来至善宝面前,仰着脸,哈巴狗一般,点着头急切道:“想要,想要,大人开恩,赐一块儿,大人开恩,赐一块儿……”

    和珅眼神掠过一缕浓浓的悲哀,语气忽然像寒冰一般:“想要简单,地上爬三圈,犬吠一百声,我便赐你!”

    曹祥瑞好歹也是正五品的同知,搁在后世,相当于地级市市长级别。众人听和珅如此刻薄冷漠的话,不由同时一愣,心说这也太过辱没对方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如此羞辱,恐怕对方绝对不会照做,对和珅都生出一丝不满。

    和珅不为所动,重复一遍:“爬三圈,学狗叫,我便赐你!”

    曹祥瑞心智并未迷失,先是一呆,心中愤怒至极,可是很快这股愤怒便被cháo水一般袭来的疼痛淹没,想起吸食仙人膏后那股浑身舒泰的感觉,此刻的感受更是如同身在地狱一般,咬了咬牙,“汪汪”叫了一声,接着双手拄地,边爬边学狗叫,想着马上就能得到仙人膏,身上的痛苦好像都减轻了许多。

    大家已是傻了眼,被眼前这一幕荒诞不堪却又惨烈无比的场景深深震撼,不知谁小声喃喃一句:“这还是人吗?”引来众人附和,同时将目光看向和珅,发现他的脸上毫无捉弄人后应有的喜悦,反而yīn沉似水,寒冷如冰,只有眼底,是一抹浓浓的化不开的忧虑。恍然间,已是完全明白了他的心意——这是要大家彻底记住仙人膏的危害啊!

第八十八章 感慨起芹圃诵世情

    “瑶林,你还敢说把仙人膏进献给万岁爷么?”和珅淡淡的问福康安。。

    看着曹祥瑞爬在地上像狗一样汪汪叫着,那副可怜而又痛苦的样子,福康安仿佛看到年迈的乾隆爬在地上,心一抽,颤声道:“善宝,我错了,这东西果然厉害的紧,好好的大活人,居然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太可怕了!”停一下恍然道:“刚才他要杀你,是因为知道你手里有仙人膏罢?是了,现在为了减轻痛苦,估计让他扯旗造反他都干。”

    “这还仅仅是他一人,如果大清有半数的人吸食仙人膏上瘾呢?你还认为我是小题大做么?”

    福康安根本就不敢想象和珅的假想。现在他知道了,那根本不是耸人听闻——自己仅仅吸食了一次,那样的滋味便刻骨难忘。假如今天不看到曹祥瑞毒瘾发作而又得不到仙人膏的场景,恐怕明天自己还会偷着吸食一次?多亏善宝了。

    “这东西太可怕了,妈的,你还敢弄回来,我这就一把火烧了它去!”

    “烧了干什么?这么好的东西烧了可惜了的,我还指着它们换银子呢!”见大家愕然,和珅抿嘴儿一笑:“咱大清周边可不总是太平,你们说,咱们将这东西卖给那些土司国王们,让他们……”瞥了眼依旧在地上爬着犬吠的曹祥瑞,他的声音变的又yīn又冷:“尤其是海那边的倭人,我一定要让他们尝尝这仙人膏的滋味,体会体会东亚病夫的感觉!”

    “东亚病夫?”福康安不明白和珅冒出的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和珅为什么如此痛恨东边那个弹丸小国,都开始抿嘴儿笑了,不知道这些倭人怎么得罪了他。

    失态了!和珅猛然醒悟过来,自失的一笑,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了……子墨,墨林,你俩找人将曹祥瑞弄出去,寻个空屋子,把他的手脚固定在床上,防止他自残。再请个大夫给他开点调节yīn阳,滋补中气的药。毒瘾的戒断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不过熬过这几天,只要rì后再不碰那仙人膏,也就没事了。记住,无论他如何哀求,都不准给他仙人膏!去!”

    看着曹祥瑞挣扎嘶吼着被人捆了出去,大家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曹雪芹叹息一声,忽然起身绕室转了一圈,停住吟道:“世事真荒唐,思来愈可悲。休笑世人痴,辛酸梦一场!盛世太平,生的是醉生梦死。纸醉金迷,岂不知繁华如镜?知命的,莫问前生。独醒的,天命早定。看破的,人间豪杰。痴迷的,不过是白送xìng命。众人皆醉我独醒,善宝啊善宝,这真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听着曹雪芹这诗不似诗词不似词的叹吟,所有人痴在了当场。

    福康安想:善宝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如今大清盛世,看着繁华,阿玛却常常叹息,说什么弊端种种。就主子爷,也是隐忧重重。莫非,真像芹圃说的,他是上天派来,拯救苍穹的?

    chūn梅却想:这芹圃说什么“休笑世人痴,心碎梦一场……看破的如何如何,痴迷的如何如何”,我比善宝大了足有十岁,如今他爱我怜我,或是喜欢我这副皮囊,再过几年等年老sè衰,还会如今rì这般么?将来他是必定要找个夫人的,未来的夫人又会对我如何呢?

    卿靖却想:善宝大爷是看破的,芹圃先生是知命的。今rì一曲,道尽人间种种,便似那《石头记》中《喜冤家》中的断语,“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rì根由。一味的骄奢**贪欢媾。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不就是我的写照么?幸好有孟蟾,只是,便如那芹圃所说,“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绣帐鸳衾。只这带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xìng命。”京城别孟蟾,再相见,不知还有没有那个缘分了。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沉闷良久,和珅突然呵呵一笑:“这都怎么了?好端端伤感什么?说什么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我就知道一句,人生易老天难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一切凭心行事,结局如何,顺其自然便是!”

    这也是和珅的真实想法。穿越以来,开始时他还抱着人定胜天的心念,一心要改变和珅的命运,进而改变整个国家的命运。如今接触rì深,对于这个庞大却又蚁穴满满,rì趋腐朽的帝国,他渐渐感觉dú lì难撑,尤其是发现后世危害国家百年之久的鸦片居然现在就已经有了悄悄流行的趋势,更是心生感慨,心态都有些消极起来。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看着旁边这些好朋友好兄弟,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再次一笑道:“刚才逗你们,都别消沉了,那陆放翁七十岁还敢写:‘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吾辈年轻气盛,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如今宵小乱国,合该我们立个大功勋——瑶林,明rì咱们就动身往苏州,我倒要看看,那个段成功是个什么牛黄狗宝。卿靖,别以为你们女人便不能有事业,将家里收拾收拾,明rì跟我一同去苏州,带上那几箱子仙人膏,我去找那庄有恭商量将仙人膏卖到倭人的事宜。不是说此人胆大包天么,这样挣钱的好事,他绝对不会拒绝。今后,跟rì本人做生意的事都交给你。还有chūn梅,一会儿你去那三清观一趟。至于芹圃,什么我也不求,但求你好好将那《石头记》写完,不是我吹牛,此书完本之rì,便是世间奇书诞生之时,将来是要传遍世界的,便那西方夷人,都得对您挑大拇哥!”

    众人见和珅意气风发,都觉得振奋,一扫方才悲凉消极。卿靖热血沸腾,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在脑子里盘旋,再也坐不住,出门去安排家中事宜。chūn梅也笑了下,去三清观不提。

    曹雪芹也要告退,和珅却拉着他不让走,想将后世看的金庸大侠的神作《神雕侠侣》故事讲给曹雪芹和福康安听:“都别走,芹圃写书,激发我的灵感,也有个故事讲给你们听,参谋一下,若是有趣,闲着没事,也学芹圃将它写下来,赚那些女人眼泪去!”

    “哦,善宝也要写书么?我倒好奇,你如此年轻,能写出个什么样的故事来?”曹雪芹道,不是他看不起和珅,实在是能将小说写好的,都有丰富的人生阅历。过了年,和珅也才十六岁,虽说也受过些苦,不过,他还真不相信和珅能写出多么有内涵的故事来。

    福康安却很感兴趣,挨着和珅坐了,催促道:“快说说,快说说!”

    和珅那次在富察府逗棠儿时,曾想着将《鹿鼎记》写下来讨好棠儿,现在变了心思,觉得韦小宝那样花心的人绝对不会让棠儿看上眼,倒是那痴情的杨过,与自己的脾气有些相似,而且也是师徒**之恋,对小龙女用情至深,可谓感人肺腑。真要写将下来,棠儿见了,必定砰然心动。

    不过他也不知道现在的人欣赏水平如何,这才要先拿曹雪芹与福康安试水——反正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嘛。

    曹雪芹也将椅子搬的离和珅近些,不愿扫了和珅面子。

    和珅示意福康安将自己扶坐的舒服些,回忆着《神雕侠侣》的情节,开始讲了起来:“这是段关于爱情的故事,芹圃定是听说过那首词的:‘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金人元好问的词,故事便从这里开始。话说南宋理宗当年,江南嘉兴南湖湖面上,几名少女荡舟其上,唱的是欧阳修的词,词云:‘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曲调悠扬缠绵,恰被湖岸一名貌美道姑听到,提起沾满鲜血的左掌,叹息道:‘那又有甚么好笑?小妮子只是瞎唱,浑不解词中相思之苦、惆怅之意。’她的身后十丈开外,站立一名青袍长须老者……”

    金庸所作《神雕侠侣》是其所有著作中描写感情着墨最多的一部,后世被誉为“情书”,其关于爱情的独到见解,历来为人称颂。和珅后世为情所伤,对这一部作品可谓钟情至深,每每读至十六年后杨过与小龙女重逢之时,便会黯然神伤。正因如此,这部作品他可算是铭心刻骨,倒背如流,此刻讲述起来,娓娓道来,毫无迟滞之感,便如真是他所写就一般。

    堪堪讲至陆立鼎夫妇身死,杨过出现,身中冰魄银针之毒,欧阳锋现身之时,chūn梅踏月归来,手里抱着个鼓囊囊的包裹,见曹雪芹和福康安围在和珅旁边,聚jīng会神,连自己进门都没听见的样子时,不禁好奇问道:“少爷说什么呢,惹得你们如此神sè?”

    福康安和曹雪芹此刻才反应过来,福康安感叹一声:“好紧张的故事啊,那道姑说是为了情郎,真爱陆展元,为何不放过他的亲人呢?因爱成恨,不过如此罢?”

    和珅一笑:“行了,今rì先说到这里,看你们样子,定是我讲的这故事有趣了。改rì闲了,我定写到纸上,请二位品评。现在,我可是要先看看chūn梅找到了什么?”

第八十九章 寻线索和珅再发财

    曹雪芹生xìng洒脱,最是厌烦公务之事,听和珅如此说,虽对那xìng格古怪的小杨过暗暗担忧,颇有未尽之意,还是起身告退。。

    福康安自不会走,瞅chūn梅怀里抱的,暂且放下和珅所讲故事,诧异问道:“善宝要你走一遭三清观,我还觉得多此一举,不想你还真带回了不少东西,都是什么啊?”

    chūn梅与和珅对视一笑,将包袱轻轻放在和珅腿上,边解边道:“说来侥幸,奴婢到得三清观,瞒过那些守卫,偷偷进入密室之后,在咱们发现财宝的那间密室墙壁上,居然又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壁橱,这些东西便是那壁橱里边存放的……”她不愿让和珅与福康安生了嫌隙,便不说那壁橱是早就发现的。边说着,已是解开了包袱。

    “嚯……这么多银票?”福康安的眼睛猛的一亮,探手抓了一把,仔细查探真伪。

    和珅也没想到,看chūn梅一眼笑问道:“里边不会装的都是银票?那咱们可是发财了!”

    chūn梅却明白和珅的心思,将包袱彻底摊平,从一堆银票的下边抽出一个厚厚的账簿,递给和珅笑道:“少爷莫不是想找这东西?”

    “我就说嘛,那牛鼻子老道贪财如命,必是要留些账簿之类的东西,这种人连自己都不相信,更别提别人。那个叫虚真的,就算真的找到,估计知道的情况也不多。找到这东西,chūn梅你可是立了大……咦,老家伙居然还做铜斤的买卖?杨希凡?这人是谁?二十万斤铜,好大的手笔,值银两万五千两(清乾隆时期,收官商铜斤每百斤十三两银子,私人每百斤十七两银子)。chūn梅,你算算,这是多少钱一斤啊?”

    “二十万斤两万五,十万斤就是一万两千五,一万斤就是一千二百五,一千斤……”chūn梅皱着眉头掰着手指头算,和珅却已得出了答案,边往下看便想:“牛鼻子又卖鸦片又卖铜斤,还真是财源广进,难怪攒下了那么多家当。只是,这么多值钱紧缺的玩意儿,他要是从谁那里……靠,我怎么没想到呢?除了那海匪宋三,难怪牛鼻子要去给那海匪们当劳什子军师了,这才是各取所需,狼狈为jiān呢……也不知道端木兄弟如何了?洞玄子被我们宰了,听瑶林说消息埋的很严实。只是那天圆教弟子众多,虚真能把仙人膏卖到曹祥瑞府上,难保现在老子身边也有他们天圆教的jiān细……没手机真不方便啊,哪怕能拍电报呢……”

    “银票二十四万三千两,苏州扬州上海镇江各有盐铺一家,苏州还有家药铺,淮安有良田百倾……妈屄的,老牛鼻子还真的有钱啊!”此刻福康安已经清点好了一切,抬头看和珅:“善宝,你说,这些东西咱们怎么处理?”

    “好说,银票二一添作五,咱俩一人一半。至于牛鼻子那些产业,现在还不忙着动,以免打草惊蛇。rì后么,你占三成干股,经营的事我找人cāo持,你就等着每年分红便是。”

    有了石墨笔之事,和珅早就尝到了甜头,对于产业的事自然没有意见,倒是那银票,他嘿嘿一笑:“这事都是chūn梅立的功,拿三千两给她打副首饰买匹缎子什么的,咱俩就分那二十四万便是!”

    “随你!”和珅心不在焉,冲chūn梅道:“去把子墨叫进来,我有事吩咐他。”

    “少爷,亥时中了……你累了一天,若无大事,不如……”chūn梅劝道。

    古代也没个娱乐活动,和珅平rì一般吃过晚饭后看会儿书,或者跟大家扯扯闲篇,逗逗闷子,基本上都在酉末亥初休息,今rì却是晚了些。听chūn梅如此说,心想事情没有一rì办好的,遂微微一笑,不再提叫子墨的事。

    和珅心里惦着事情,第二天天不亮便睁开了眼睛。他自那rì客栈中与chūn梅亲热之后便受了重伤,这些rì子chūn梅都是和衣陪他躺着,此刻听着chūn梅均匀的呼吸,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甜香,只觉的小腹处猛生出一团熊熊火焰,那物事跳两下,已经从松垮的内裤中探出了头,正抵在chūn梅肉呼呼的大腿上,隔着丝滑的衬裤蹭两下,见chūn梅不动,忍不住伸手滑入对方小衣,在她滑腻如缎子般的腰腹上轻轻抚摸,便听chūn梅轻轻哼了一声,探嘴便在她吐气如兰的樱唇上啄了一口。

    chūn梅本就机jǐng,和珅一有动作,便惊醒了她。感受着肚子上的大手作怪,心里猛忆起那rì滋味,顿时呼吸急促,热津津香汗直冒,咽了口吐沫,恰和珅探过嘴来,下意识便伸臂拥住和珅后脑,轻张檀口,吐出丁香,将和珅作怪的舌头迎进口里。另一只小手无处可放,下意识从和珅胸膛一路往下,一把抓住直戳戳那物事,心儿便是一颤,大腿抬起,压在和珅腿上,腿间虫蚁啃噬般,努力贴在和珅跨上缓缓撕磨,只觉一股酥麻传遍全身,呼吸愈加粗重,忍不住轻轻哼了两声,颤悠悠,如泣如诉。

    和珅那物事被chūn梅所抓,心火愈盛,手离了对方小腹,猛抓chūn梅柔嫩玉兔,腿下用力,想要翻身而上,不想牵动右胸伤势,闷哼一声,顿时冒汗。

    “少爷当心……”chūn梅顿时想起和珅伤势未曾康复,yu火稍退,素手在那物事上动了两下,轻笑道:“受伤也不老实!”松开手,便要起身。

    和珅箭在弦上,哪容对方离开,一把将其抱住,抓住她的手,重又按在自己小腹下,软语道:“好姐姐,我好难受,你可不能丢下我……”

    chūn梅处子花初开,和珅又有经验,第一次便舒服至极,对那事食髓知味,此刻听和珅如此,身子已是软了。手里握着烫手的物事,更是心儿乱跳,偎在和珅怀里,任凭和珅大手在胸口揉搓,只觉心跳加快,身子轻飘飘如在云端。

    和珅被chūn梅抓在手里搓弄,尚不满足,手探对方腿间,嘴里哼道:“隔着衣服,太也不爽……”说着话便去扯她衣服。

    “好我的少爷,嗯,真是奴的冤家,嗯,你的伤……嗯……奴自己来……”

    一时间衣物尽去,搂着光华丰润的玉体,和珅那物事跳的愈加欢快,玉手已经不能满足,吻了chūn梅耳垂一下轻声道:“好姐姐,你爬到我身上来,头冲下……”

    chūn梅耳边一热,浑身轻轻一颤,迷迷糊糊便按着和珅吩咐跨坐在他身上,醒悟过来时,已是明白了和珅的意思,脸上猛的一烫,心说少爷好坏,居然让我……正自犹疑,猛觉的腿间一凉,一股说不出的舒服一下涌便全身,猛的一颤,再不迟疑,双手捧起,轻启檀口,缓缓附下头去……

    吹~箫品玉,食sè男女间晨起荒唐一场,虽未真个(销,魂,却也别样刺激。

    和珅只觉神清气爽,明白女人**,事了之后,温柔抚慰chūn梅一番,其间细语柔言,自不可外人道也。

    两位尽皆满足之后,chūn梅起身穿衣,又给和珅胸口抹了药,见其已经结痂,心中欢喜道:“少爷,这伤药不是凡品,你这伤眼瞅着便要好了。”边说边扶起他,伺候着穿了衣服,又取水为其净面漱口。

    一切收拾妥当,天已大亮。子墨进门请安,笑着对和珅道:“少爷今儿个瞧着气sè真好,”顿了下又道:“对了少爷,昨rì你吩咐的那两个衙役来了,就在门外候着,叫进么?”

    “嗯,”和珅端着chūn梅给他热好的羊nǎi,一边啜饮一边点头。子墨忙出去带人,不多时,便见他领着两个穿灰布袍子的人进来,果然便是在那三清观中有过一面之缘的两名衙役。

    “还不见过我家大人!”子墨旁边提醒两人。

    两人早就猜测和珅身份不凡,此刻听子墨口称“大人”,身子一震,噗通跪倒在地,齐声道:“小的王喜(马忠)给大人请安了。”那叫王喜的瘦脸年轻人又道:“昨儿个太尊老爷问我们兄弟二人愿不愿意跟着大人,差点把我们兄弟喜翻了心。我们都是孤儿,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在知府衙门当差,不过是混口饭吃,天幸大人愿意收留我们,我们……”

    “行啦行啦,大老爷们,啰嗦啥?起来,你叫王喜?你叫马忠?嗯,不错!”

    两人想不到和珅如此随和,提着的心顿时一松。起身后那稍微胖些,一副笑脸弥勒样子的马忠憨笑道:“谢谢大人收留我们兄弟,今后鞍前马后……”

    “慢着!”和珅一摆手,敛去笑容肃然道:“之所以愿意收留你们,不过是看你们在巨额金银财宝面前仍能记住自己的本份,此事殊为难得。我少居高位,便有人觉得我年幼可欺。实话说,我这里没什么特殊规矩,只讲一个‘诚’字,做事但凭良心。别管什么事,对的起良心,便是对的起我。对不起良心,便是欺负老子,老子便行家法宰了他。第二,跟着我,每月给你们二十两银子月例,天下所有老爷,没这么善待奴才的。不够了,明着冲我要,只取你们个廉洁,若是在我身边仗势弄鬼,行你们衙门里那套,没的说,不过还是个死罢。我不搞‘不教而诛’,今rì先将这些事告诉你们,先小人,后君子,觉得我值得追随便追随,不值得,马上便走,我不怪你们!”

    马忠王喜早已肃然,闻听和珅话罢,正颜同声道:“大人为人,兄弟们佩服。您放心,我们虽不通文墨,却也是知廉耻的大丈夫!”

    “如此甚好,”和珅面sè缓和下来,“今后你们便跟着子墨,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便是。”说罢又冲子墨道:“昨儿个夜里我跟你三爷商量过了,想把那石墨笔的生意开到这南边儿来,这是一万两银子,先就在这扬州,你去城外近郊处买个宅子,以作制作石墨笔的厂房,尽快运转起来。销路的问题不用我说了?城里那几个拿主意的官员你都认识,找他们便是,量他们也不敢不给面子。”

第九十章 住驿站恰遇欺人犬(过渡章 )

    早就定好的今rì去苏州,卿靖一大早就起了床。。随身需要携带的一应事物昨晚便已准备妥当,洗漱之后,她便往和珅的住处而来。半路上正遇上曹雪芹,在池塘边的亭子里斜靠在亭柱上望着池塘内的游鱼出神,忙笑着跟他打招呼:“芹圃先生,怎么这么早便起来了?塘子边湿气重,您久病初愈,又是大清早的,还是少站在那里好些。”

    曹雪芹本自出神,闻听卿靖说话,身子轻震,转身时面上已经带笑,边往亭外走,边对卿靖道:“偏你就长了个巧嘴,数落人都让人听了舒服。”

    卿靖扑哧一笑,花枝颤道:“芹圃先生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啊?”顿了下道:“厨房已经摆了饭,先生不去用饭,站在这边出神,不会是想嫂子?”

    曹雪芹便笑,“行了,别拿我老头子打趣儿了,咱们去看看善宝他们起来没,不说今rì动身去苏州么?也该动身了。”

    说着话,已来至和珅所住的跨院,迎面见子墨领着两人出来忙问:“子墨,少爷起来了?”

    曹雪芹虽是和珅聘的西席,不过两人平辈论交,曹雪芹算子墨半个主子。子墨笑着给两人请安,起来时道:“少爷早就起来了,饭都用过,就等你们呢。奴才还有事,就不陪你们进去了。”说着领马忠王喜自去不提。

    曹雪芹与卿靖正要进门,却听身后传来动静,回头看却是子墨去而复返,身后领着谢启坤,匆匆走了过来,忙停住身子跟谢启坤打了个招呼。

    谢启坤神sè肃然,冲二人点了点头,没说话便进了院子,来至和珅所住的门口跪地朗声道:“卑职谢启坤求见钦差大臣。”

    和珅正与福康安在屋子里喝茶说话,听到外边动静,看福康安一眼,高声道:“良壁么,进来!”

    谢启坤匆忙进屋,再次打千儿行礼,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廷寄递给和珅道:“今儿一大早,驿站马驿丞送来的盖有军机处印的廷寄,指名大人亲启。卑职不知大人行踪如何泄露,便问那马驿丞,据他说,此廷寄自淮安境内驿站始,沿途驿站皆作停留,至扬州时,已经辗转五六rì之久。”

    和珅心中再叹一声没有手机真麻烦,将廷寄接到手里,见上边火漆封口,盖有军机处的大印,写着“办理军机处军机大臣傅恒字寄两江闽浙巡按使和珅开拆”字样,旁边尚有鲜红字迹,写的是“六百里”三字。

    廷寄的内容自然便是乾隆要傅恒写的关于授予和珅福康安临机专断之权,可以节制周边军马的谕旨。听着外人,和珅不愿落下把柄,要chūn梅将自己扶起来,冲北方跪地三叩首之后,这才打开廷寄,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因里边也提到了福康安,便将廷寄递给了他过目,起身冲谢启坤道:

    “你来的正好,雅世昨天晚上被我留在了这里。今儿个我们便要启程去苏州,你派人过来把他带走,找人看着,半月之内,务必不能让他再动仙人膏。还有,你自己也不能再动,若是让我知道你们俩谁不听我的逆耳忠言,不好意思,老子立马请王命旗牌斩了他!”

    话说到最后,他的口气已是变的异常严厉。谢启坤心中一颤,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大人金玉良言,卑职绝不敢犯!”

    “起来,但愿你记着说过的话。”和珅满意点头,接着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封折子递给谢启坤:“马上就要启程,我就不去驿站了,这封折子我已加盖了钦差关防,你替我送到驿站,要他们派六百里加急,火速送往京城,不得有误。”

    本来要启程的,谢启坤来耽误了些时间,将他送走,和珅与福康安轻车简从,只带了卿靖,曹雪芹,chūn梅,墨林与伺候卿靖的一个小丫鬟便离了卿靖家。

    和珅的伤虽然结了痂,毕竟没有好利索,幸好卿靖想的妥帖,依旧用软轿抬了他,奔运河码头,这才弃轿,恰遇一艘漕船回空拉客,谈好了价钱,上船奔苏州而去。

    回空的漕船属于扬州卫三帮,船上都是熟谙水xìng的卫所漕运水手,负责押空的随帮也在这艘船上,因在淮安装卸货物耽搁了时间,这才落了单。(清朝漕运以卫所为主,每所划为若干帮,每帮船数不同,设领运千总两名,负责押运漕粮北上,设随帮一人,负责押运空船南下。)

    随帮姓丁,是个三十来岁红脸膛的汉子,长的虽然五大三粗,却是地道南方人,说起话来,一铺狼烟(扬州方言:乱七八糟),让听惯了北方话的和珅与福康安直皱眉头。

    曹雪芹幼年时在江南住了甚久,倒跟那丁随帮聊的开心,叽里呱啦,和珅是一句也听不懂,便将目光转向船外,发现船已不知不觉的来到一处繁华的港湾,蜿蜒的水道汇聚在一处,三桅五桅的帆船停的满满当当,星罗棋布的煞是壮观。船只多是押空的漕船,上边却装的不知是什么货物,水线压的很深,几乎快挨到了船舷的极限。

    由于将河道都堵塞住了,和珅他们的坐船落锚,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才见前边的船起锚扬帆,一艘艘的顺流而下,便也吩咐起锚,跟在了他们的后边。

    丁随帮收了和珅他们足额的银子,几乎抵得上他这趟夹带私盐的进项了,便对几个财神爷分外客气。见和珅瞅着前边的船只出神,便用半生不白的普通话道:“爷是看那船拉的东西重吃惊?爷们是北方人,不知道这漕运的苦啊!跑一趟,算上朝廷允许免税夹带的货物,也不够一家子一年的嚼谷,超额多带的海了去,回程拉些货物客人的,朝廷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里是镇江,地处海口,总有些人胆子大,冒着违反朝廷禁海令杀头的风险出海贸易,新来的抚台庄少保对此又默许,搞的人们胆子越来越大,看那船只吃水线深,许是跟倭人贸易换回的洋铜斤,那玩意儿沉的很。”

    “洋铜斤?”和珅在曹雪芹和卿靖小声的解释下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心中不由一动,想起昨夜看洞玄子记录的账簿,有几笔是关于铜斤的记录,其中rì期最近的就在前几天刚到扬州那rì,不禁便将前方的船只跟此联系了起来,暗道不会便是老牛鼻子卖的那批货?随即一笑,心说自己这也太疑神疑鬼了,这么大的镇江,许他洞玄子能搞来铜斤,别人未必就没那本事。

    放下心事,观赏沿途风景,不知不觉天sè已晚,见前方出现码头,点着无数气死风灯,闪闪烁烁,隐隐约约间只见水面上停的到处都是船只,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隐约能够听到扯着嗓子的吆喝声。便听丁随帮兴奋的喝了一句:“到了,总算到家了!”便知已至苏州。

    下了船,和珅本来要寻个客栈休息,福康安却说不远有个驿站,管事儿的驿丞是他家总管的远方亲戚,去年来时曾在那里住过一晚,招待的挺周到,如今再来,倒不妨再去那里歇息。

    既然是自己人,和珅倒无所谓,也不管周遭人异样的目光,让chūn梅抱着随在福康安身后出了码头。行不多远,果见有处驿站。

    这里地处苏州,驿站建的比其它驿站要气派的多,七间正房,尚有偏房后院。天已黑定,门口灯笼上写着“徐家驿”三字,夜风中晃晃悠悠,将驿站门口照的也恍惚起来。

    大门敞着,福康安当先入内,chūn梅抱着和珅随后,墨林急着进门通报,从几人身边钻过去扯着嗓子叫了声:“有人吗?喘气的赶紧出……”一句话没说完,院子厢房一角忽的蹿出一只黑乎乎的影子汪的一声扑了上来,将他吓的一跤摔倒在地,半截话也咽了回去。

    其他人也吃了一惊,chūn梅反应迅速,碍于抱着和珅,没来的及出手,却听铁链子哗啦作响,那黑影扑到一半被猛的一下拽住,落在地上,呲牙咧嘴的猛吠,双爪也不停的在地上挠的石板吱吱作响,倒是一条烈犬。

    “妈了个屄,王福这厮吃错药了?驿站里养他妈这么一头恶犬,chūn梅,给老子宰了,一会炖着吃了!”福康安是蜜罐儿里捧着长大,嚣张惯了的,这些天微服私访,早将他憋的心中窝火,此刻来到熟人地盘,不怕暴露身份,自然恢复了一贯的嚣张做派。

    “老卵杀鸡的,哪来的大仔鹅子油嘴打花的在这嚼蛆虫?”不等chūn梅动作,敞着门的正房内一个**胸口的壮汉摇摇晃晃的蹙了出来,满面红光,油亮的鞭子盘在脖子上,边走边打嗝,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福康安是地道的京城人,自然听不懂对方说的什么,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眼一瞪,破口骂道:“妈屄的你说啥呢?赶紧让王福给老子滚出来!”

    醉汉斜眼看福康安一眼,长长打了个酒嗝,凶巴巴骂道:“我六你三爷,穿的好神气?这儿没什王福李福,爷如今心里不爽利,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大耳刮子忽你!”

第九十一章 巧卿靖片语解困局

    驿站养恶犬,全大清也是独一份儿,又惊着了人,这事和珅他们到哪里都说的过理。。不想对方黄口白牙,张口便骂。这次福康安听的明白,呲牙一笑,火气再也按捺不住,忽的往前一个跨步,劈面就给了醉汉一巴掌,嘴里道:“

    骂的老子好,老子活这么大,挨骂还是第一次呢!”边说着,反手又是一巴掌,“再骂啊?再骂老子立马废了你!”

    醉汉长的壮实,许是吃酒多了的缘故,胸前的腱子肉呼呼的冒着热气,晕头涨脑,不妨连捱了福康安两巴掌,被打的一个趔趄,只感觉眼前金星乱飞,肚子一翻腾,拧身哈腰,哇的吐出一堆秽物,酸臭酸臭的,引人做呕。

    福康安还没解气,又被一熏,怒火更盛,见对方屁股对着自己,抬腿便是一脚。醉汉本就站立不稳,这下好,扑腾栽倒地上,恰趴到适才所吐的那堆秽物上边,弄的脸上嘴里胸口到处都是。

    “哈哈,吐了还吃,你丫也就这点出息了!”福康安见醉汉狼狈,这才心中痛快,指点着对方哈哈笑了起来。和珅与曹雪芹他们此刻也被福康安捉狭的搞怪逗的一笑,气氛顿时不再紧张。

    这一番折腾,那醉汉八分醉意起码醒了三分,听众人畅笑,顿时怒火攻心,翻身一个鲤鱼打挺蹿了起来,撸袖子就要拼命,却听正房门口传来一声轻喝:“铁牛住手!”声音一出,如同圣旨,那涨红了脸一心拼命的醉汉顿时收住了步子,呼呼喘着粗气侧头望着正门处站立的人道:“大人,小赤佬们欺人太甚……”却被那人冷冷一眼瞥来,将后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低头再不言语。

    “几位爷不知从何处而来?因何聚众滋扰驿站?”正门所站之人身穿练雀补服,没戴顶子,趣青的脑门,苍白的脸,眉毛短而淡,鼻梁高挺,却稍微往左偏斜,破坏了其原本还算英俊的面相,显得多份yīn鹜。

    他的身后站着四五名驿丁,俱自袒胸露rǔ,浑身的酒气,抱着膀子恶狠狠的看着和珅福康安他们。

    和珅原本以为对方制止了那醉汉,还算有些眼力,不想对方居然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心知此人难缠,伸手扯回福康安,示意chūn梅抱着自己上前,抱拳道:“这位官爷请了,我们是来寻人的,奴才被贵驿站养的恶犬惊吓,且先不说。贵属下概是多灌了黄汤,不问青红皂白,出口便骂,我家三爷才出手教训。举头三尺,自有神明,您大人说什么‘聚众滋扰驿站’,这样的大罪我们可不敢领受!”

    正门所站之人便是这驿站驿丞,酒量虽大,从下午喝到现在,也是有了五六分酒意,脸sè愈发苍白,斜眼见一名丰润俏媚的丫鬟模样女子抱着一位衣着华丽的俊美少年上前,醉眼便是一亮,本要调笑两句,听和珅说的有条有理,不卑不亢,一口地道的京片子,顿时暗惊,嘴上却不服软,道:“你说寻人,寻的何人?不知道这里是驿站重地,闲杂人等任你是什么身份,没有官身,皆不可乱闯么?”

    清时驿站虽是小职分差使,却不隶属地方官管辖,一层一层直隶兵部,乃是重地,闲杂人等乱闯,委实罪名不浅,乱棍打出是轻的,安个偷窃军机的罪名,宰了都没地方说理。

    和珅此刻已经猜出这人定不会是富察府管家的远亲了。这里地处苏州,已是到了那段成功的大本营,先就加了三分小心,愈加不肯透露身份,更加不愿找事。心说反正也没吃多大亏,便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道:“这倒是我们莽撞了,我家亲戚王福原是在这里做驿丞的,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便寻思着投奔他。不想……这位大人,那王福……?”

    “王福啊?”驿丞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一半,“犯事了,偷卖军马,已经革职查办——原来你们是亲戚啊,啧啧……”言下不胜惋惜之意,又藏着几分讥讽。

    “你妈……”福康安被驿丞这不yīn不阳的语气气的浑身打颤,开口便骂,被和珅狠狠瞪了一眼,顿时将后边的难听话都咽了回去。

    和珅从福康安身上收回目光,目视那驿丞道:“倒没听着消息,这可真是……大人您看,咱们人生地不熟的,现下天又晚了,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们在这暂歇一宿?我们不白住,喏,这是一百两银票,几位官爷买些酒菜,算是我们一番心意。”

    墨林早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颠颠跑到和珅旁边,从他手里接了银票,上前递给那驿丞。

    合天下便没有嫌银子扎手的,驿丞接银票在手,原本板着的面孔顿时一松,咧嘴一笑,“其实规矩都是人定的,法理虽重,不外乎人情。本大人看你们几个外乡人,出门在外的也确实不容易,这样,后院厢房还有两间房空着,就是平常不怎么收拾,乱了些,你们若是不嫌弃……”

    “行啊魏老三,胆子肥了啊?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往驿站里让了,你妈寻思这里是客栈啊?”

    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从大门口传来,话中极不客气。和珅暗自诧异,害怕福康安冲动,忙向他看去,果见他撸胳膊挽袖子,忙冲他使个眼sè,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这才见他不情不愿的退回一步,满脑门的官司,耷拉了脑袋生闷气。

    “原来是杨二爷,奴才给您请安了,大爷还好,老爷呢,前些rì子个奴才孝敬给老爷的那个翠花,他老人家可还受用?”魏老三脸像翻书一般变的飞快,媚笑着哈腰冲下台阶,风一般经过和珅,等chūn梅抱着和珅转身的时候,便见他已经对门口来人打千儿行过了礼,正哈着腰大虾似的跟在来人的身后往进走。

    来的这个被叫做杨二爷的便是那杨希凡的兄弟,长相与乃兄相似,皆是凤眼,眉毛浓黑,面白鼻挺,比乃兄要年轻不少,看着顶多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就是眼神散乱,飘乎乎的没有聚焦,下巴稍短,瞧着有些败相。

    “老爷说了,今后这样的货sè可以多进些,他老人家很受用……咦,这位姑娘好漂亮,我是杨孟凡,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杨梦凡忽然停在了卿靖的面前,眼神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一副毫不掩饰的sè迷迷模样。

    和珅对卿靖虽不掺杂**,却有种特殊的感情,见那杨梦凡语态轻薄,呼吸便是一重,拳头捏紧,指骨嘎巴作响。chūn梅抱着他感受到了异样,心中微酸,胳膊紧了紧,轻唤了声少爷,这才将他从怒火中抻了出来。

    卿靖青楼出身,又开茶楼,见惯了大场面,见杨梦凡轻薄,不慌不忙的咯咯一笑:“原来是杨公子啊,奴婢卿靖,这厢有礼了。”说着蹲身一个万福,起身道:“我们是京城来的,初至苏州,本是来这驿站投亲,不想……现下人生地不熟的,想在这里暂歇……”

    “好说好说……”杨梦凡sè眼不离卿靖左右,嘿嘿笑着道:“不就是住一宿么?便是住一月我也做的了主!知道我哥是谁么?苏州同知老爷的小舅子,整个苏州城,就没有我杨梦凡办不了的事。这样,今晚你陪我吃酒,明天我当向导,领你们苏州城好好转转。”

    这话听在和珅的耳朵里,不啻惊雷一般,心中猛想起在洞玄子账簿之上看到的杨希凡的名字,心说自己和福康安鱼龙白服,还不是来这苏州寻那段成功的晦气,这下还真是歪打正着了。有句话怎么说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与福康安对视一眼,对于他来这驿站歇息的主意赞叹不已。

    福康安与和珅心意相通,见他看过来,得意的一笑,方才的怒火顿时不翼而飞,颇有些沾沾自喜。

    “哟,那感情好!”便见卿靖一笑,接着皱眉:“就是坐了好几天的船,奴婢这身子都快散架,吃酒么,改rì可成?”

    见卿靖巧笑倩兮,杨梦凡骨头都轻了三分,狂点头几下道:“成,自然成了,娘子说如何就如何,”说着回头冲那魏老三喝道:“不长眼的呆头鹅,没听佳人说累么?还不收拾房间让佳人歇息?唐突佳人,真是罪过!”

    “如此奴婢谢谢杨公子了,这些都是我的家人……”

    “多收拾几间房!”杨梦凡回头再冲魏老三吩咐,罢了回头冲卿靖笑道:“娘子看这样可好?”

    “公子,你真是好人!”卿靖佯羞夸奖道。

    卿靖虽然出身风尘,这两年跟着高杞,经营着自己的产业,所谓居移体养移气,自有一股别样的气质。杨孟凡本是sè中饿狼,对其一见倾心,偏又爱装君子,此刻听她夸赞自己,借着窗户屋门透出的灯光照shè,含羞默默的样子,

    心里更是**难耐,强自忍着,拍胸口道:“这算什么,rì后在这苏州城,有人敢欺负娘子,提我杨梦凡的名字便是!”

    和珅见卿靖稳住了杨梦凡,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和福康安等随着那魏老三往后院去休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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