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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寂静王冠txt下载     寂静王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九章 坎特雷拉

    幽暗的长廊中,寂静到只有心跳的声音。

    “长老在等着你。”

    站在门口的秘书看了一眼等待许久的审查员,淡淡地说道:“遵循礼节,除了报告之外,他们没有问你的时候,不要开口。

    不可擅自抬头直视他,也不要自作聪明。明白么?”

    “明白。”

    审查员恭谨的点头,脸色有些发白,似乎是制服的领口太紧,难以呼吸。

    “最好做到,这是为你好。”

    秘书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等待他的回答,为他拉开了门。

    审查员走进门后,低着头,走进了寂静的大厅。

    在大厅里,暗红色的窗帘高高悬挂,印刻的圣徽在黯淡烛光中显露出铁黑的色彩。

    昏暗中,只有一个披着粗布亚麻教袍的老人坐在一张铁椅上,貌不惊人,眼眉低垂,手捧着玫瑰念珠。

    似是垂首祈祷。

    在玫瑰念珠的圣徽上,印刻着一个小小的标记,证明了老者的身份。

    明明只是余光扫视到的瞬间,可审查员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恭谨地跪倒在他的面前,敬畏地低下头。

    圣座一心修士会。

    来自各个圣城家族的老怪物们所组成的修士团体,不存在于任何典籍和记录之中,但近百年以来却始终对圣城保持着隐秘而又及其庞大的影响力。

    他们是出身于各大圣城家族的精英,无一不是在家族内部经过惨烈淘汰,在种种政治倾扎中屹立数十年不倒的怪物。

    曾经的他们活跃在圣赦院、主教部、福音部等等机要机构,甚至枢机主教会都难以隔绝他们的影响力。

    哪怕现在垂垂老矣,心甘情愿地成为默默无闻的苦修士,但倒推十年,他们也是一道令谕和公文可以令一个教区风云变色的角色。

    这些老怪物曾经拥有过权势、金钱、美色,经历过世间一切奢华享受。

    时至今日,随着年龄的老去,一切享受和外物对他们来说都不再重要,反而开始崇尚简朴与苦行,终日在幽暗的地宫中研习圣典,渐渐不再出现在阳光下。

    所以,当他们再一次从幽暗的地宫中走出时,身上才会带着这样的尸腐的气息吧?

    就像是躲藏进阴影中,在人间徘徊不去的死者,晦暗浑浊的眼瞳凝视着人,便泄露出一丝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审查员安安静静地跪倒在老人面前,恭谨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所属机关。

    许久,祈祷的老人睁开眼瞳,将食指上朴实的戒指抬起,举至他的唇边。

    “孩子,祝福你,你是神的手。”那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

    恍惚中,审查员亲吻他的戒指,敬畏的神情中闪过一丝恐惧。

    在那琥珀戒指的底座上铭刻着老人的家徽,那是来自斯福尔扎家族的纹章,根植在圣城之上的庞然大物之一。

    数百年来,有超过十六名红衣主教从其中走出。

    有资格佩戴如此款式的纹章戒指的人不多,据他所知,当代的只有寥寥几个,其中就包括当代家主的哥哥,与老人的身材和声音最为吻合的人。

    卢多维克。

    可令他恐惧的是,卢多维克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那么端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谁?一具活尸?还是一个不散的阴魂?

    他不敢再想,只是努力的放空大脑,口中开始报告。

    短短三分钟说完之后,他就低下头,不敢再讲话。

    很快,沉吟的卢多维克发出声音。

    “说说看,你的看法。”

    他说,“这些天,你与他接触了十五日,你觉得如何?”

    “很……难说的清。”

    审查员额头见汗:“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而且有一部分自毁倾向,用刑没用,因为他的心不会死。

    不论我们使用任何话术和恐吓,他的口风都一直很紧,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说。

    这样的人很难办,我们可能除了谎言什么都得不到。

    而且,他可能早就料到了今天,提前做好了准备。一切证据和线索到了他这里,就彻底断了,很难向下再挖下去。

    我们找不到他任何的把柄。

    现在有很多人都崇拜他,将他当做黑暗中的圣徒,但我觉得他更是个疯子。而且……”他停顿了一下,低下了头:“他可能已经发现我的身份不单纯了。”

    “哦?”

    审查员低头:“他一直将我当做普通的文员,但说话的时候,总是在看我的领口。”

    他拉开自己的领子,脖颈的肤色上有一段明显的变化,那是常年穿着高领的制服、经受日晒残留下来的痕迹。

    卢多维克沉默片刻,颔首:“还有呢?”

    “曾经、曾经……”

    审查员停顿了一下,吞了口吐沫:“曾经有一瞬间我想要杀死他,但是……我不敢。”

    他的尾指抽搐着,回忆起那一瞬间,他心生杀机。

    而就在那个时候,长桌之后,懒洋洋地年轻人抬起头,眯起的眼中浮现的是钢铁的锋芒,哪怕在枷锁之中,却给人带来了刻骨的寒意。

    直到他眼中闪过惧色,那一丝如悬顶之剑的寒意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微微勾起的嘲弄笑容。

    听完之后,卢多维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颔首。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审查员如蒙大赦,恭谨地后退,轻轻地将门关上。

    很快,秘书走进来,轻轻地关上了门,沉默地伫立在他的身旁,等待他的思绪结束之后,才将一封信放在桌子上。

    “安格鲁的使官想要面见您。”

    “不见。”

    卢多维克冷笑,“那个无神护佑的堕落国度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去见的人。亚瑟的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学会谦卑,就让他们傲慢至死吧。”

    秘书点头,将拜访信丢进了壁炉中,很快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这几天安格鲁一直全力从中协调,博尔哈先生说,圣赦院的很多人已经动摇了。”

    “告诉博尔哈,此为重任,不可懈怠。事涉圣城威严,倘若不给予处置,那以后圣城的律令还有何效用可言?

    我能理解他的苦处,这件事情我会帮他解决。

    但我希望最后结果不会令人失望。毕竟,一切都是为了圣城。”

    他伸手,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之后,手指上的戒指按了印泥之后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纹记,最后装进信封。

    “将它交给‘坎特雷拉’。”

    秘书手捧着信封,听到那个名字,便颤抖了一下,像是握着一块灼热的铁。

    ‘坎特雷拉’最早是一种毒药的名字,雪白无味的粉末,那些教士们用此对付自己的政敌。有人说那是尸碱和砒霜的结合,会令人在刻骨的寒冷中窒息。

    不知何时,就演变成了被各大家族所豢养的刺客们的代称。这些被派往各处的刺客平时都是在册的教士、平民,甚至是贵族。像是毒药一样,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培养不易,但效果也同样惊人,罕见失手。

    很快,秘书带着信,无声离去。

    一片寂静中,只有卢多维克一个人端坐,黯淡的火光照亮他手中的玫瑰念珠。

    他闭目,轻声祈祷。(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幸好

    不知何时叶清玄已经睡着,等醒来之后却发现,一线窗外已经是红霞漫天,已经到了傍晚的时刻。

    现在是每天一个小时放风的时间。

    在夕阳下,高墙之后的院落中,放风的囚徒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打牌或者聊天,有的人还喝着茶,对着落叶写诗。

    看着他们谈论诗集和品茶的妙趣,感觉这里简直像个贵族俱乐部。

    但不知为何,叶清玄却觉得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就像是一群五大三粗浑身毛的马匪坐在粉红色的房间中一起给自己的玩具娃娃梳妆打扮开茶会一样。

    笑容温柔,就连脸上的刀疤都透出幸福的味道来。

    而在高塔之上,有管风琴的声音响起。

    这并非是驱策以太的乐章,只是单纯的音乐而已。

    那宏伟悠扬的圣诗旋律回荡在监狱里,饱含空灵和圣洁的旋律充斥在耳边,令人顿觉生命的美好和珍贵。

    “这是什么鬼?”

    他皱起眉头,轻声呢喃。

    “你还不知道?”

    不远处,轮椅上面打瞌睡的老头儿抬起眼睛看着他,便忍不住嘲弄:“这是圣城为了洗涤我们这些罪人的灵魂而准备的乐章。

    偶尔演奏一下,希望用音乐的美让我们感悟到人生的美好和正义的伟大……大概就是这样吧。待久了之后,你就会习惯的。”

    叶清玄一愣,问道:“在这里根本没办法沟通以太,乐章真得会有用么?”

    老头儿的笑容变得神秘起来。

    “年轻人,你还太年轻,哪怕天资横溢,可接触乐理的时日毕竟尚短呢。有些东西,你还来不及体会到。”

    他淡淡地:“如果你还能活个几十年的话,就会明白:哪怕没有以太,音乐也是一种具有魔性和力量的东西……值得令人灵魂沉醉。

    只是倾听,便会撼动灵魂。”

    那一瞬间,叶清玄心中一震,脑中忽然闪过了记忆的片段:“音符……是语言?”

    轮椅上的老人听到他的话,眼神微微地惊愕起来,微微颔首:

    “可以这么认为。”

    -

    所谓的音符,便是对世界之声的转录。

    人类通过观察世界,将传达奥秘的声音化作了音符,以此驱策奇迹。

    所有文明诞生的开端,必然是语言的诞生。阿斯加德人的先祖将自己献祭给真理之树,得到了阿斯加德最初的卢恩音符。

    苏美尔人说智者盗取了神火中的语言,为人类带来光明,而代价是死后灵魂将陨落地狱之中……

    音符,就是语言。

    这是第一次上课的时候,亚伯拉罕所说的话。

    他认为音符是以太的语言,并以此奠定了‘解译法’的基础。

    当时叶清玄还不理解老师的话,可现在忽然之间有一种莫名的领悟。

    “看样子像是稍微明白点了?”

    轮椅上的古怪老人眼神微妙起来:“哪怕没有以太,有的旋律也足够影响人的情绪和性格,在配合上一些特殊的佐料和诱导,做到‘洗涤心灵’的效果一点都不难。

    在这样的环境下,哪怕十恶不赦的恶徒,也总有一天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哪怕当初的自己被完全抹得一干二净。”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恶意地笑容:“欢迎来到圣城的灵魂改造工场,小伙子,你应该很快就会习惯的。

    用不了多久,可能就会加入他们之中去畅谈艺术和人生的美妙呢。”

    叶清玄的神情未见变化和惧怕,只是看着老人,问道:“那么,你来了这里有多长时间了呢?三十年吧?还是四十年?”

    老头儿的笑容微微变化了。

    他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五十六年,下个月就五十七年了。”老人如是回答说:“你想知道为什么这一套对我没用?告诉你也没问题,但你不一定能用得到。”

    叶清玄耸肩:“您不妨说说看,说不定能行呢。”

    “办法很简单啊。”

    “如果你享受美食的话,你会被美味征服。

    但如果你知道你所享受的美味都是用烂肉、疯牛、病猪肉和垃圾堆里的臭水做出来的话,你就绝对不会喜欢了。”

    老人一边咳嗽着,一边在轮椅上怪笑:“只要戳破神圣外衣,看到下面的东西之后,你就不会喜欢那一身看上去光鲜动人的外套了。”

    叶清玄皱眉,神情茫然。

    老者抬起手,指了指管风琴旋律的来处。

    “你听着觉得琴师如何?”

    叶清玄思索片刻之后说道:“基础和指法很不错,应该是来自三一学院,古典流派的传承,但驾驭的很好,不过不失,中规中矩。”

    “就这个?你看得终究太浅了。”

    老者看着他,似笑非笑:“音乐是有灵性存在的,但这一份灵性来自于何处?”

    叶清玄不假思索地回答:“创作者和演奏者的赋予。”

    “没错。”

    老头儿怪笑起来:“乐理之灵为本心之道,人会隐藏,但它不会,它知你所思所想,所做所为,也将剖白暴露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我正是明白这一点之后,才成为黑乐师的呀。”

    似是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心中对于力量的渴望与悸动,他的眼神就变得愉快起来了:“小子,你无从欺骗自己的内心,也无法令你的音乐说谎。

    正因为如此,融合了你的乐章性灵的宿命之章被击溃时,人才会疯癫至死……那是你心魂的结晶,最真实的你自己。

    所以……”

    老者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只要去倾听,便可以窥见它的本来面目。你想知道那个弹琴的家伙现在在想什么吗?”

    叶清玄点头。

    老者怪笑,推动轮椅:

    “跟我来。”

    -

    -

    老者将他带到院子的角落里。

    在树荫下,几个老到似乎下一瞬间就会死进棺材里的老头儿坐在石桌周围,打牌或者闲聊,叶清玄看着都担心,生怕他们稍微激动一点,就脑溢血被送进重症加护室。

    “这位是汤姆,这位是乔恩,你叫他们老汤和老乔就行了。

    边上的那个看色·情·杂志的光头是个变态,可以不用理他……基本上,在这里的人都是十恶不赦死有余辜的家伙,所以不需要你抱有怜悯之心。

    能在这里留到现在,还没有改邪归正的蠢货,就这么多了。

    要不要我给你详细介绍一下?”

    “不用了。”

    叶清玄摇头,自己挑了一个位置坐下:“鹿头人汤姆·克莱恩。集骨者乔恩·瓦莱纳,还有这位把头发剃光的……应该是圣城传奇杀人狂莫利安先生吧?

    各位的事迹我从教团的悬赏榜单上已经深有了解,没想到各位都还被关押在这里,真是令人意外。

    只有这位腿脚不便的先生我没有认出来,抱歉。”

    “没关系,我只是籍籍无名之辈而已,不认识也无所谓,叫我老瘸子就行了。”

    轮椅上的老瘸子明显不想谈论曾经做的事情,只是笑了笑:“没想到几十年前的通缉榜单到现在都还有人记得,真是令人惊讶。”

    说着,他看向众人:“我刚刚还在跟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聊圣城给我们开的专场音乐会呢。大家有什么见解么?”

    “见解?”

    老乔撇了他一眼,眼神古怪:“你又搞什么幺蛾子?”

    “见解而已嘛。”

    老瘸子一脸期待:“说说无妨。”

    老乔摇头:“没仔细听,就知道弹琴的人换了……应该是个男人,比较年轻,大概二十岁出头吧。”

    叶清玄一愣,再问:“还有呢?”

    “我听听看……”

    鹿头人老汤也感兴趣了,侧耳倾听片刻之后,便露出古怪的笑容:“嘿,这是有心事啊,嘿嘿嘿。

    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是准备磨洋工。”

    “这还用说?”

    老乔嗤笑:“圣城给的薪水那么低,领着这么点钱到这种鬼地方来,十年都买不到一套房子,换我肯定不爽。

    既然前途无亮,想办法多捞点钱才是正理。”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莫利安抬起头来了,淡淡地说道:“我倒是觉得是因为下半身的问题。”

    “赌么?”

    老汤搓着手:“赌十声爸爸怎么样?”

    “好啊。”

    莫利安笑了,似乎饱含信心。

    果然,没过两个小节,汤姆的表情就难看起来。

    “妈的,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满肚子都是交配?”他啐了一口,“这货的心里还想着不知道哪个妓·院的小婊·子呢。”

    “我再赌十声爸爸。”

    莫利安笑容古怪,抬起一根手指:“他是个同性恋。”

    “……”

    一言既出,众人沉默,没有人想跟他赌了。

    “这也能听出来?”叶清玄心生好奇。

    “这很简单。”老瘸子的语气复杂:“变态最了解变态,坏人最了解坏人,同性恋也最了解同性恋。

    偏偏有的王八蛋把三样占全了,以前他拿着圣城的杀人执照时,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别人的人渣味,别说现在找个同性恋了。”

    莫利安面露得色,似乎并不以此为耻,只是问:

    “有人要赌他的男朋友是谁么?现在还可以加注。”

    “是铁塔下层区的管理人,对吧?”

    说话的是叶清玄。

    这一次轮到莫利安愣住了,很快,便恍然一笑:“你看出来了?”

    “猜的。”

    叶清玄耸肩:“反正这里性取向异常的人就就那么多,有资格和那个乐师搭配的就更少了,简单的排除法。”

    “……”

    众人的面色古怪起来。

    “感谢各位的指教,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东西。”叶清玄起身道别:“就不打扰各位的牌局了,下次再见吧。”

    目送着叶清玄离去,老汤摇头:“是个麻烦的小鬼啊。”

    莫利安看向老瘸子:

    “图什么?”

    “嗯?”老瘸子似乎没听明白。

    “你一个黑乐师,竟然想要帮一个出了名的跟黑乐师势不两立的年轻小鬼?难道你准备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只是好奇而已呀。”

    新的牌堆码好了,老瘸子慢条斯理地抽着牌:“反正他的时日无多。我只是想要看看,如果没有这层障碍的话,他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已。

    毕竟,在这里除了打牌之外,想要找点乐趣,实在太难。”

    “那你就要失望了。”

    莫利安摇头,语气意味深长:“因为要他命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

    -

    那几个老家伙对自己不怀好意。

    这是叶清玄很快得出的结论。

    不论是鹿头人还是集骨者都绝非善类,还有那个看似好心却又神秘无比的老瘸子,他们似乎有所图谋,但更重要的是那个叫做莫利安的秃头。

    在看似平静和煦的眼神之下,是不折不扣的杀意。他想要干掉自己,却投鼠忌器,只能强行克制*。

    如果这里不是监狱,两人狭路相逢的话,已经爆发了一场死战。

    因此,尽管他们为自己点破了这一层迷雾,但叶清玄心中依旧不存在任何感激,甚至隐隐有些忌惮。

    但目前当务之急,是寻找夏尔。

    他必须要找自己的贱货师兄问清楚,现在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而且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可找了半天之后,却依旧不见夏尔的中央

    询问了诸多人之后,却根本没有人见过夏尔,以师兄的颜值和那一头骚包金发,应该不至于过目即忘,那么问题就来了。

    夏尔究竟被关在哪儿了?

    就在叶清玄沉吟之中,听见闸门的轰鸣声。

    在层层栅栏之后,铁车在森严的戒备下来到了监狱,并从上押解下了新的囚徒。像是经过了残酷的折磨,他就连站都站不稳了,眼神空洞,头发蓬乱,脸色惨白。

    叶清玄愣住了。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看清了那一张脸——那是曾经每日审理自己的审查员!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审查员看了过来,隔着层层栅栏,眼神就变得悲凉又复杂。他像是想要说什么,可勉强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

    到最后,只露出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

    很快,叶清玄打听到了他的罪名。

    谋图刺杀枢机主教……

    叶清玄愣了半天,转身离去。

    放风的时间结束了。

    -

    -

    昏暗的灯光下,叶清玄凝视着墙壁上的残缺乐章,在脑中,海量的细节翻滚着,不断地破碎又重新拼凑。

    全新的结构从那一种混乱的思绪中浮现出了雏形。

    音符是语言。

    那么,便必然有其逻辑结构在其中,便是乐理。

    乐章的灵性来自于创作者的内心。

    来自于最真实的自己。

    那么,便必然有迹可循。

    在乐理中寻找自己?

    叶清玄还是第一次感受这种体验。

    切换了一个视角看问题之后,便有了截然不同的感悟。

    叶清玄尝试着以一个古代学者的角度去进行理解。就像是整理残破的文献一样,小心翼翼地完善、修补,还有剔除。

    按照自己的理解和要求,将其重新组织,塑造出新的形象。

    一时间,往日得不到解答的迷惑找到了新的方向。

    但现在他又体会到了新的困惑。

    书到用时方恨少,叶清玄现在分外后悔自己在大图书馆的时候没有多去背一点相关的典籍。

    幸好,老师来到了圣城,这一方面的事情可以下次探监的时候向他请教。

    叶清玄站在墙前,手抓着钢笔,飞快地删除着其中多余的段落,只是短短两个小时,便精简了五分之一。

    五分之一的臃余结构被更简洁的乐理所代替了。

    更重要的是,原本纷繁复杂的四个核心已经隐隐找到融合的方向了。而原本天人之血中的进阶‘织梦者’,也终于有了眉目。

    在熄灯之前,叶清玄看着墙壁上结构大变的乐章,满意点头,神清气爽。

    没有了原本盲人摸象的困惑,找到了方向,那么得到结果便是迟早的事情。

    这将是他入狱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上。

    可就在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却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模糊哽咽声。

    那个刚刚被丢进监狱里的审查员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泪流满面,像是懊悔着什么事情。

    叶清玄的心情顿时变得暗淡起来。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觉得他被关进这里来,和自己有某种关系,一时间不由得隐隐地有些内疚。

    只是很快,他便被一阵奇痒所吸引。

    手背,手肘,肩膀,脚趾缝隙,膝盖窝,屁股,后背,脖颈,脸上……那奇痒像是可以蔓延一样,迅速地覆盖了全身。

    挠痒的手指感觉到了一场的触感,带来了巨大的恐惧。

    叶清玄猛然翻身,从床上坐起。

    走廊的暗淡灯光穿过了铁栏,照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惨白的脸色。

    他抬起头,看向马桶后面的镜子。

    在镜子中,那个消瘦的年轻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细密的水泡飞速地在他的身上蔓延,一个个拇指大小的肉瘤迅速地从病变的血肉中长出,上面布满了惨白的水泡。

    只要稍微触碰,便会破裂,干瘪,挤压出脓液之后,留下了细密的孔洞。

    就像是瞬间感染了晚期的某种烈性传染病,浑身上下都在迅速的畸形化、病变、*,变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摸样。

    叶清玄咆哮,想要惊醒守卫。

    可是寂静中,根本没有任何人的声音传来,只有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了耳中。

    “是乐章。”

    瞬息之间他恍然大悟,神情变得阴沉无比。因为脚上的铁环阻隔,他根本感觉不到任何以太,也无从分辨那力量究竟是来自何处,也无从反抗。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他忍着剧痛和奇痒,从床上滚下,在地上爬行,迅速地爬向了马桶旁边的洗漱台,手指打翻了牙杯,牙刷落在了地上。

    叶清玄咬住牙刷,左手用力。

    嘎嘣一声,牙刷的柄断裂了。

    病变畸形的手掌抓住了断裂的牙刷,将尖锐的一端对准了胸口,猛然刺落。

    血浆喷溅。

    他惨叫,拔出,再次捅下,在足以令人晕厥的剧痛中刺穿了心口的血肉,扩大伤口。紧接着,手指粗暴地伸入其中,撕扯伤痕。

    直到最后,隔着病变成墨绿色的骨骼,他看到了自己布满毒创的心脏。

    于是,他便笑了,如释重负。

    “是幻术。”

    幸好,不是圣咏派系的诅咒,是幻术。

    在贤者之石化为小源升华为原点之后,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胸膛里那个跳动着的东西是什么了。

    反正又不会出问题,他干嘛为了满足好奇心再去做个开胸手术呢?

    但是,不论代替了贤者之石,都绝对、绝对,不会是可以被病毒感染的血肉器官!

    “这么着急的想要干掉我?”

    叶清玄冷笑:“没那么简单。”

    幸好,是幻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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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最近总算恢复状态了,以后如果状态良好的话,大概都会像今天这样,一章五千字。(未完待续。)( )

第四百一十一章 所谓成长

    太好了,不是圣咏派系的病毒,不是启示派系的诅咒,也不是变化派系的血肉畸变……

    这一点可以理解。∽↗頂∽↗点∽↗小∽↗说,

    这里毕竟是戒备森严的审判之塔,自己的身份又如此敏感,为了顾忌影响和后果,对方选择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幻术。

    幸好,是幻术。

    既然是幻术的话,那么就不用担心自己立刻会死掉。只要自己意志足够坚定,那么就还能够在感知彻底被侵蚀之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叶清玄就是此道的行家里手,如何应对目前的状况,他再清楚不过。

    确定是幻术派系之后,便要分清楚类型了。

    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就是什么样的幻术?

    五官的虚假幻觉?不局限于个人,而是架设在整个牢房之中的封闭幻境?作用在自己意识上的错误感知?

    还是逆假为真将幻术具现化之后的可怕真实?

    亦或者,数种兼有?

    幻术具现化可以排除。

    这一条路有多偏门有多困难,叶清玄可是从萝拉那里体会的一清二楚。

    那个疯女人的运气如果稍微差一点的话,可能早就因为乐理反噬将自己变成了幻术,消失无踪了。饶是如此,在成就《镜中月》的宿命之章之后,也才堪堪入门而已。

    研究这个命题的乐师,一百个人里死了九十九个,剩下一个都未必能成。

    这个世上有能力而且有精力涉猎这个领域的乐师不足十指之数,其中超过一半都藏在北方群岛,巫毒地**、无定之土等等隐秘幻术学派之中,请动他们出手一次要耗费的钱简直是个天文数字,而且人家还未必愿意。

    叶清玄相信自己不会那么倒霉。

    况且,如果真是这样的高手来杀自己的话,有无数种办法。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将幻术激素注射到自己的血中,自己就会无疾而终,或者癫狂至死。

    那么,剩下的便简单了。

    叶清玄微微一笑,闭上眼睛。

    解译法推演,开始。

    命题为以太之海中的乐理变化。

    在意识之中,不存在的以太之海缓缓浮现,平静而广阔,仿佛要延伸到世界的尽头。以太密度设定为红区正常标准。

    音源设定完毕,十六架巨型管风琴从脑海中缓缓升起,组成一个庞大的环形。

    接下来……

    叶清玄咧嘴一笑。

    瞬息间,十六架巨型管风琴迸发出了轰鸣,激昂的旋律自其中暴乱的喷涌而出。彼此先后重叠,在虚无的以太之海中掀起了一层层的波澜。

    无数波澜碰撞中,虚无的乐理不断的生灭。

    叶清玄感觉到大脑在宛如丢进了熔炉之中,快要在如此庞大的推演数量上彻底崩溃。虚无的以太之海中,狂澜万丈,轰鸣声此起彼伏,宛如沸腾一般的发狂地翻涌。

    潮生潮灭中,无数乐理弹指之间诞生、组成、崩溃、消散……

    这是亚伯拉罕所规定下的禁忌,绝对不要挑战非人级的推演条件,否则大脑会在解译法的推动之下率先崩溃。

    在病毒侵蚀的剧痛里,叶清玄的意识开始迅速模糊。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万物扭曲变形、褪色……在大脑疯狂运转,意识意识的剧烈变化之中,他的感知也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他看到了,牢房在迅速的扭曲,变形……

    就像是进入了某个抽象的数学逻辑所干涉,牢房的空间结构变得分外诡异。甚至就连叶清玄的身体都变得细长柔软起来,像是被拉长了装进盒子里的小人儿。

    “原来如此……”

    他停止了解译法的推演,凝视着眼前的世界迅速变化,便恍然大悟:“这是在我的意识里么?”

    那么,现在的自己在何处?

    恐怕还躺在床上,沉浸在睡梦中吧?

    叶清玄忍不住想要大笑。

    进入一个预备‘织梦者’的梦里……

    朋友,你真得没有在开玩笑么?

    -

    十分钟之前,在叶清玄牢房之外的走廊里,细微的哽咽声回荡。

    牢房之中,那审查员蜷缩成一团,低垂的面目上,双眼中却亮起了一道诡异的红光,嘴角缓缓勾起。

    当深夜的钟声响起之前,他悄悄地张开了口,伸手,手指从牙齿的末端挑起了一根极细的丝线。将挂在喉咙中的异物轻轻地拉扯出来。

    那是一枚戒指。

    样式普通的戒指上只铭刻了简单的音符,可是在他的催发之下,那简单的音程却融入了午夜的钟声中去了。

    悄无声息的波动与整个审判之塔的结界融为了一体,绕过了结界阻拦,直接作用在了以太之上。

    这是一把钥匙。

    早在审判之塔建立之初,禁绝律令和层层结界架设之前,在规划乐理时便预留好的后门。在乐理的运转中悄然开启了一线微不足道的空隙。

    这一道空隙甚至不足以调动以太之海的力量,但凭着这小小的空隙,便可以大有可为。

    审查员咧嘴,双手合拢,虚按在了空气中。

    悲冷缠绵的隐约旋律便融入了哽咽声,悄无声息地穿过了空隙,凭借着早就预先布置好的支点,融入了叶清玄的睡梦之中。

    《被遗忘的祭品》。

    这是自圣典的神话中所诞生的幻术乐章。

    圣者死去,世界的终末到来,有罪者们遭受审判后堕入地狱,永受煎熬。

    圣典中,降临的天使说:‘时间到了,此后不再有时间了’。而伺候,有罪的人将在那无时无间的永恒中在饱受折磨和痛楚,祈求着最后的救赎。

    因此幻术乐师创造出这一篇乐章,以‘审判’、‘罪恶’与‘圣餐’组成。先以审判植入幻术的支点,在以‘罪恶’令陷入幻境中的人永受折磨,意识将在无止境的痛苦中消磨殆尽,最后用‘圣餐’为可怜人带来‘救赎’,令其永眠。

    只需要短短的五分钟,就可以经历千百年的痛楚和折磨。

    当然,其动用的条件亦十分苛刻,必须在敌人毫无防备的时候才能将其拖入幻境的最深层,不能有任何的反抗。

    但任何一个稍微有一点以太感知的乐师都会在察觉以太波动的瞬间惊醒,幻术不攻自破。

    但在这里,却是最适合的乐章无疑。

    在这里,所有人的感知都被随身的镣铐所阻挡,无法动用任何乐章,几乎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在药物镇定与圣诗洗涤之下,心智要比常人弱出许多。

    很快,叶清玄便被拖入了噩梦之中。

    简直不废吹灰之力。

    他操控着乐章自叶清玄的意识中缓缓展开,将他不断地拖进幻境的更深层。然后准备另一道心相乐章。

    这是雇主的要求,必须手尾干净,不能让他死在监狱里。

    他要在圣轮法院接受审判,并且在法庭上承认自己的罪行。

    他必须死在绞首架上。

    因此,在意志被消磨殆尽之后,便轮到心相乐章上场了。

    种下暗示,重塑心智,更改理念……

    这是个细活儿。

    尤其还要做得让人看不出端倪。

    不知道这个家伙的脑子里有什么值钱宝贝?

    乐师思忖着:最好对得起自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还能额外赚一笔外快。

    说不定有安格鲁的必胜黄金之章?十二道乐章启动结合,组成天国降临的权杖,据说是当世除了诸位圣徒之外,最接近天灾级的力量。

    或者,还有什么可以拿去卖钱的机密?

    反正事成之后,这个身份肯定不能继续再用了。

    一次性的生意,最好就一次性就榨干所有的价值。

    “让我来看看……”

    他潜入叶清玄的意识之中,穿过了一重重迷雾、分崩离析的提防,在心灵幻化的景象中向下,再向下。

    最后,终于在记忆的迷宫中寻找到了代表秘密的大门。

    “很麻烦的锁啊……”

    乐师露出嘲弄地笑容:“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有藏得这么深?”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了意志幻化成的钥匙。

    眼泪、悲伤和疲倦。

    这是通往秘密最好的方式。

    嘎嘣一声。

    钥匙断了。

    乐师愣住了:百试百灵的办法?竟然行不通?

    很快,他便恍然大悟:叶清玄据说本人也精通心相学派的乐理,常规的解法肯定在这里行不通。

    他再次取出了另一把钥匙——绝望,可绝望的钥匙在这个梦境深层的地方只是出现了瞬间,便彻底消散了。

    乐师顿时错愕。很快,他便接连不断地取出自己预先制作好的各种钥匙,可那一扇大门依旧不动。

    取巧的办法似乎在他面前没有用。

    乐师的心情顿时阴沉起来。

    本来不想这样的,但既然如此的话,那也没有办法了。

    他的身体迅速膨胀,头上生角,脚下燃起火焰,背后的蝙蝠双翼从火焰中展开。瞬息间,他操纵自己的形象,化身为梦魇。猛然伸手,砸向了大门上的锁。

    卡啪一声。

    甚至他还没有来得及用力,大门便开了……

    他愣在原地,很快,便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这个家伙的意志力恐怕早已经在幻术的折磨之中濒临崩溃了吧,心防已经脆弱如斯,只要稍微触碰便开了。

    他推门而入。

    在门后,却是浓厚到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

    就像是雄伟城池被摧垮,残垣断壁的废墟中到处都是墓碑,凄白的迷雾环绕着,埋葬着不知多少秘密。

    目睹这一幕,乐师却觉得心里发凉。

    这个疯子!

    所有人都会在意识的最深层为自己营造一个庇护所,一个存放所有秘密的地方,可以让自己的心灵躲藏、疗养的角落。

    他见过万顷碧绿草原上的木屋,也见过暴风雨中的小岛上屹立的城堡,有繁华的都市,辉煌的宫殿,甚至是布满血腥的肢解工坊,也有以人皮装饰、狰狞恐怖的地下室……

    可这个家伙,意识的最底层为何是这种满目疮痍的墓场?!

    乐师凝视着自己最接近的墓碑,走进,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名字。他一愣,回头,看向另一座墓碑,可上面的名字却一摸一样。

    他凝视着那一层层墓碑,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成百上千的墓碑上,全部都是同一个名字。

    ——叶清玄!

    “这个疯子……”

    一股惊悚的寒意回荡在乐师的意识之中,直到现在,他才察觉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庇佑所!是那个家伙埋葬自己的墓地!

    他呆滞地凝视着面前的墓碑,却想不明白:

    那个家伙,究竟将自己杀死过多少次?!

    “那是想要成为艺术家的我。”

    在他身旁,有人轻声说:“我以前对绘画和鉴赏都卓有天分,我的母亲想要让我去做一名艺术家。”

    乐师猛然转身,看到身后不知何时伫立的身影。

    那个年轻人抚摸着身旁的墓碑,轻声感叹:“这个是想要成为诗人的我。我小的时候有过很多愿望,后来也想走很多的路。

    可惜,都没有实现。

    这里有很多个我,很多个……懦弱的我。

    他们都死了。”

    他抬起头,平静地说道:“杀死小时候的自己,自己就长大了。杀死懦弱的自己,自己就可以勇敢起来。

    我猜,所谓的生长,就是不断杀死自己的过程吧?”

    “……”

    乐师错愕地凝视着他,心中弥漫着寒意,不知究竟该说什么才好。

    你怎么在这里?

    开玩笑,他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他已经从幻术中挣脱出来了。他的心中迅速地思索着所有的可能,于是投影就变得阴沉有狰狞,散发出无法掩饰的恶意。

    “你在找这个吧?”

    叶清玄左手里端着一个小小地盒子,那盒子上并没有锁,只是以丝线打了一个简单的节,看上去稚嫩又可笑。

    “抱歉,这个东西可不属于你。”

    盒子从他的手中落下,重新落向了不知名的地方,被锁进了梦中的最深层。

    他凝视着这里的入侵者,轻声说:

    “你从这里什么都拿不走。”

    乐师的面色阴沉,脚下的影子诡异地变化、膨胀,像是沸腾了一样,扩散向了四周。

    “那些东西反正你也用不上了,让人带走不好么?”

    乐师冷声说道:“抱歉,我本来想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毕竟心智改造起来会比较痛苦……可惜,你让我没选择。”

    “在意志比拼这一方面,我还是比较有心得的。”

    叶清玄笑了:“所以,你最好不要把话说的太满。”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下一瞬间,乐师的身影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漆黑天穹。

    狂乱的意志伴随着轰鸣的乐章从四面八方响起,只是瞬间,便摧垮了叶清玄的梦境,穿入了他意识的最深处,宛如雷霆暴雨,无数飞蝗从天而降,像是传说中的灭亡之灾,啃食着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

    而梦境也剧震,做出了应对。

    这里审判之塔,一切调动以太之海的力量都无法动用,对方的力量被压制在乐师级。叶清玄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在意志和心相的对决中输给一个乐师级!

    瞬息间,两个人的意志在梦境中变化了千百次,彼此碰撞,两个意识如此尖锐的针锋相对,彼此以自我为武器,刺向对方!

    这是心相中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对决,也是最看底蕴的对决,一切都建立在自我的意志,技巧的变化和经验的丰富程度上。

    这是最不讨巧的办法,一切都在基础奠定的瞬间决定了。

    越是争斗,乐师便越是心悸,以为叶清玄的意念侵蚀和暗示植入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迹。

    已经达到了毫无痕迹,他化自在程度的无色之河简直无孔不入,任何一个意识转移的空隙都是可趁之机,哪怕是稍微的软弱都会被他察觉,利用。

    短短的一瞬间,他已经以心相观想出的净化者从自己的意识中拆除了数十个暗示的印记,全部都是他因一念之差、就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顾忌和软弱浮现时被他种下的暗示。

    而且,这个家伙除了被动防御之外,根本无力反攻!

    倘若他恢复了以太感应的话,恐怕此刻战局就是一边倒了!

    哪里跑出来这么见鬼的变态!

    这个家伙真的不是‘黑暗森林’或者‘念化一心’等等心相学派里秘密培育的种子乐师吧?资料中只说这个家伙对心相缺乏名师,只是稍有涉猎……放屁!

    这个该死的家伙的底蕴和基础分明比自己还要深厚!一手意识侵蚀和暗示植入的技巧,简直比黑乐师还黑乐师!

    究竟是跟谁学的!

    而与此同时,叶清玄那边也完全不讨巧。

    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不是输在了技巧上,而是在……意志上?!

    这个入侵进自己意识中的刺客每一次进攻都是不要命的自杀式进攻。就像是只要将敌人的意识彻底湮灭,哪怕自己的大脑也彻底烧成一团浆糊也无所谓一样!

    每一次的意识冲击、心灵震撼,都几乎是抱着亡命之心、百折不回的意志,激发了每一丝潜力,令大脑超负荷数倍的运转。

    倘若他现在还能离开梦境的话,肯定能够看到自己浑身抽搐,五官渗血的惨烈样子。

    这哪里是乐师?

    这分明是要跟敌人同归于尽的狂信徒!

    丝毫不见刚刚的贪婪和犹豫,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正面对决几乎叶清玄每一次都是一触即溃,大部分心里都花在消弭余波之上。无形之河左右拦截,勉强消弭了大部分的冲击。

    敌人不怕死,可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脑死亡!

    倘若不是对方思绪运转僵硬,破绽颇多的话,他就连骚扰战都没法跟对方打。

    没办法,傻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叶清玄愣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别人跟自己玩不要命的手段。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此时此刻,对面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一开始就错失先手,紧接着之后步步落后,竟然跟一个根本没有以太感应的乐师战成平手,而且陷入劣势的还是自己。

    可就在心生犹豫的同时,他却察觉自己的思维速度竟然越来越慢……

    暗示!

    自己被植入了暗示!

    他的心神剧震,几乎险些被叶清玄渗透成功,可是不论如何都找不到叶清玄种下的暗示究竟在哪里!

    直到最后,他恍然大悟。

    ——那个盒子!

    -

    咳咳,那个月票呀,朋友们……(搓指头(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但愿如此

    是那个盒子!

    在叶清玄出现的时候,展示给他的那个盒子!

    他算准了自己会注意到那个盒子,心存贪念,便将它变成了暗示,自己还傻乎乎地念念不忘!

    每一次回忆,每一份贪婪都会将那个暗示培育的越发壮大!他自己给自己养大了心魔!

    想到了这里,他终于恍然大悟,意志之中闪现出决绝的色彩。

    下一瞬间,他不再犹豫和躲闪,不顾叶清玄的侵蚀和渗透,催发了大脑的每一份潜力,将自我意志无限制膨胀,最后猛然挤入叶清玄的心中。

    轰!

    叶清玄的身体剧震,几乎在这自杀式的进攻中被彻底击溃。哪怕是在睡梦中,叶清玄也能够感觉到口鼻和喉咙中的一股猩甜气息。

    “哈哈,再见了,朋友。”

    入侵者大笑着离去:“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可就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

    在天崩地裂的意识世界底层,那些坟墓被埋入九地之下,层层迷雾被吹散,终于露出了核心之处的景象。

    那是一座高塔。

    通天彻地的庞大巨塔!

    就仿佛天柱一般,支撑着叶清玄的意识世界,延伸到了意识世界的尽头,没入虚空之中……只是看着那庞大乐理所构成的奇迹,便令人觉得浑身颤栗。

    此道通天!

    ——天梯!

    “抓到你了!”

    在缓缓恢复的意识世界中,叶清玄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竟然敢带着自己的暗示撤退……

    应该说胆大好呢?

    还是狂妄?

    他忍不住笑了。

    -

    下一瞬间,远处牢房中,不远处的牢房中,审查员从梦中睁开眼睛,还来不及笑,表情便僵硬了。

    他感觉到,自己切断的心相连接,竟然又再次接续上了!

    就在另一头,一个愤怒的意识,悍然逆袭而来!

    他竟然动用了心相乐章!

    在这个所有以太感应都被封锁的地方,他竟然还能够动用乐章?!

    他有钥匙?

    不对!不可能,这里是审判之塔……哪怕是自己的钥匙也是只能够动用一次的珍贵炼金物品。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你以为我是怎么解开你的幻术的?”

    幻觉一般的轻笑声从他的耳边响起,如此阴森。他轻声呢喃,说出了几乎颠覆乐师常识的话语:

    “谁说,没有以太感应,我就没有办法释放乐章的?”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叶清玄刚刚开始接触乐理的时候,演奏乐章可是从来不依靠以太感应的!

    这是他最重要的底牌之一。

    任何一个乐师都知道,没有以太感应想要释放乐章,无异于异想天开。哪怕十万次里有一次撞大运成功了,也是瞎子去走独木桥。

    没有找到独木桥在哪里还好,找到了反而更糟。

    只要一步行差踏错,便会粉身碎骨!

    可这一条常理对叶清玄这个怪胎来说,根本不成立。

    他从入门开始就没走过正常的路。

    哪怕没有以太感应,他也能凭借解译法和赫尔墨斯赠与自己的那十万六千条古典学派的音符记录成功地释放出部分低难度基础乐章。

    “谢谢你帮我开门。”

    叶清玄的声音如同鬼魅一样地响起,令审查员的脸色便做惨白。

    这一次,攻守逆转。

    只是瞬间,最后的抵抗便彻底溃散。

    叶清玄的力量彻底主宰了他的意识。

    可他的大脑已经在无限制的压榨之中创伤累累,几乎陷入了脑死亡的边缘,只要失去维持,下一瞬间就会彻底倒闭。

    就连叶清玄都没有发现,对方竟然脆弱到了这种程度,简直一触即溃!

    可是很快,叶清玄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单纯。

    审查员意识中空空荡荡,已经被彻底的洗白了!

    任何东西都没有留下来,甚至他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是某个穿着婚纱的女人,依稀可以分辨出她的笑容甜蜜。

    因此,他才会一直流着泪。

    “原来如此。”

    叶清玄轻声呢喃。

    这个审查员,根本不是杀手。

    他只是一个用来借力的可怜‘跳板’而已!

    早在监狱之外,他便被人清洗的大脑,成为了一具空壳,一开始他进入这里的时候,便已经被杀手通过某种技术控制了。

    虽然叶清玄并不清楚其中究竟如何操作,但应该是某个学派的机密乐理传承。

    杀手本人根本没有进入审判之塔中,一直以来只是凭借着这个空壳和自己争斗而已。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得通,为什么对方在意志争斗的时候也如此悍不畏死。

    因为死的根本不是自己!

    他一直在强行压榨着审查员的意识和大脑,操纵着他的力量和自己对抗着,正因为如此,他才这样的有恃无恐,根本不怕失败。

    大不了再来一次,反正廉价的跳板要多少有多少!

    而在创伤累累的意识深处,叶清玄还能够看到对方留下的最后嘲弄,还有古怪的笑声。

    “装了逼就想走?”

    叶清玄忍不住想要冷笑:

    “——没那么简单!”

    -

    -

    此时此刻,在审判之塔外,正好是两公里的地方。

    某处机关驻地里,一个隐秘的仓库中,乐师惊叫着从梦中醒来,汗如雨下,口鼻中渗出了猩红的血,剧烈呕吐。

    他躺在庞大的炼金矩阵之中,周围无数珍贵的咏唱耗材已经彻底消耗完毕。

    这个秘传的仪式每一次动用都需要消耗海量的资源,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使用者的意识分裂,就像是召唤乐师在脑中豢养幻兽一样,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切裂,形成人格碎片,植入别人的身体中,并藉此保持联系,进行遥控操纵。

    那个中年男人从矩阵中爬起,将刺入四肢和后脑脖颈中的引线和钉子一根根地拔出来,大口地**。

    两侧的人将他从扶起,为他擦干呕吐物,泼洒温水冲洗身体。

    看上去明明只有三十多岁,可那男人却一头花白的头发,前额的发际线之下还纹着细密的音符,像是某种固化在头颅上的乐章。

    很快,他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代表雇主在这里等待的使者走上前来,问道:“成功了么?”

    “我失手了。”

    乐师空洞的眼神变得阴沉起来:“你们的情报全部都是错的!那个家伙的心相乐理完全不逊色于我。”

    他停顿了一下,感觉到一丝尴尬:岂止不逊,倘若论基础程度,简直比自己雄厚磅礴到不知道哪里去。

    很快,他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惊恐:“而且……他不依靠以太感应,也能够释放乐章!”

    使者愣住了,像是没有听懂。

    乐师重复了一遍,使者终于听明白了,眉头皱起,神情阴沉起来:“你在开玩笑?”

    “我如果想要为自己失败做掩饰,干嘛不选个好点的?”

    使者的面目阴晴不定,心中迅速计较着,却没有发现,乐师低垂的面目上,脸色骤变。

    在乐师的意识中,那个残留的暗示——小小的盒子上,那个样式幼稚的绳索悄然断裂。在两个人的争斗中,它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残破不堪,而随着绳索的断裂,盒子悄然开启。

    隐藏在其中的礼物,终于浮现。

    暗示!

    还是暗示……

    这是双重暗示!

    究竟是什么见鬼的学派传承,竟然能够将一个暗示藏在另一个暗示之中?!这种只存在于理论上的能力简直闻所未闻!

    他的面色骤变,脑中迅速变化,想要将这一段记忆连带着暗示一同抹除,可是已经晚了。

    暗示已经被抹除,但其中隐藏的指令已经悄然展开,嵌入他的意识之中,调动着他体内的心音之章。

    仅仅是会一个微小的变化——同调。

    同调?

    他愣住了。

    和谁同调?

    下一瞬间,一道细小水汽所凝结的丝线自虚空之中延伸而来。

    天梯!

    两公里之外,凭借着暗示的引导,一道水汽念线自囚笼中飞跨而出,沿着天梯的指引,轻柔地搭在他的额头上。

    同调,开始!

    “呦,又见面了。”

    在意识中,那个白发年轻人的身影悄然浮现,向着他露出笑容:“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说着,他抬起空空荡荡的双手。

    而就在那手掌之上,有月光亮起。

    月光如梦。

    “这是什么?”

    他愣住了,被月光所吞没。

    而就在其他人看来,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剧烈抽搐着,倒地,喉咙里琐碎呢喃着什么模糊的声音。

    很快,那仿佛急病一般的痉挛和抽搐便停止了。

    他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你好,初次见面。”

    乐师凝视着身旁的助手和那错愕的使者,露出古怪地笑容:“我叫叶清玄,请多指教。”

    下一瞬,乐师猛然伸手,双手按在两名助手的额头之上,仓促之间,助手来不及反应,下一瞬间,无形之河猛然席卷而出,吞没了他们的神智。

    使者踉跄后退,可那乐师却宛如疯狗一般借势从地上爬起,向着他扑出。

    利刃从使者的袖中滑出,他站定了,猛然向前斩出。

    哪怕从不曾上过战场,但斩出这一剑的时候,却依旧带着腥风血雨的惨烈气息。

    这一剑来自圣城剑术大师们的教导,极尽了狠戾和迅疾。

    在遭遇突袭的时候,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越是这种猝不及防的时候,便越是需要决心和勇气。

    一剑斩出,是存着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心思。

    以攻对攻,以伤换伤。

    只有对手先死,自己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可哪怕迎着如此狠戾决绝的一剑,乐师依旧没有后退,反而加快速度,迎向了剑刃。瞬息间,剑刃穿过了他的肩膀,而乐师的手掌也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糟了。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然后,眼前一黑。

    -

    -

    深夜,圣城的偏僻区域中,一家瓷器店的门被敲响了。

    “谁啊?这么晚来……”

    被吵醒的伙计打着哈欠过来,隔着猫眼,看到了一个半身****的男人,男人的肩膀上受了重创,血流不止。可脸色却一片呆滞,像是没有睡醒。

    “不好意思,打烊了。”他说:“明天再来吧。”

    “老古董让我来送货的。”

    在门外,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呆滞地说:“姨妈……托我带给他……一封……急件。”

    门开一隙,一只手伸出来将他拽了进去。

    可进门之后,那男人就瘫在地上,生死不知。

    伙计愣住了,藏在门后的几个人将他浑身上下搜了一遍,却从裤子口袋里找到了一封信。

    信就像是从随便从什么本子上扯下来的,甚至没有装进信封里,只是混乱地叠在一块,然后揉成了一团。

    很快,一头雾水的伙计们便醒悟过来,迅速地开始给这个莫名上门的男人急救。而那一封的急件,也在十几分钟之后,送到了安格鲁大使馆里的‘老古董’手中。

    安格鲁大使馆,卧室。

    麦克斯韦拧亮了床头的台灯,戴好了眼睛后将皱巴巴的信纸展开。

    在皱褶的纸上,是宛如小孩儿涂鸦一般的留言。

    【麦克斯韦,这个人想要杀我,帮我调查一下身份。】

    【还有,谢谢你。】

    落款不是名字,是一个随手划出来的简单涂鸦,依稀看得出是一顶礼帽的形状。

    麦克斯韦陷入错愕,许久之后才无奈摇头。

    “想听你一句谢谢,还真是不容易啊。”

    虽然话这么说,但他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

    -

    翌日,下午。

    隔着一层厚重透明的玻璃墙,麦克斯韦凑近看了半天。

    “恕我直言。”

    他说,“你看上去就像是快要死了一样。”

    “恩,差一点就死了。”

    叶清玄耸肩,“各种意义上都是。”

    在墙后的椅子上,是一个脸色苍白,眼圈漆黑的年轻人,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倒地不起。

    “校长你那里要有什么药剂的话,不要存着过年了,多我送一点来救命。”

    叶清玄张口,报出一连串的药剂名字,麦克斯韦听了之后嘴角直抽抽:这个混蛋是有多不把钱当钱?

    光是头几样东西,一克就足够在圣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个一平米了!这混蛋按瓶的要!

    没办法。

    昨天晚上叶清玄可以说是旧伤未愈再添心伤。

    虽然最后成果斐然,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他先是正面和一个心相乐师对拼,紧接着经历了连番激烈争斗。

    先是演奏波莱罗,借助对方开启的结界空隙,一道念线横跨两公里,增强暗示,强行接续了两人的链接。

    紧接着凭借着天梯的超远距离感应,总算是强行达成了共鸣。

    最后的战斗看上去轻描淡写,但叶清玄身在囚笼,已经使出了浑身的力量。体内的破碎乐理也再度遭到冲击。

    隔着两公里,在没有以太感应的情况下,远程控制乐章比他想象的要难许多,几乎竭尽了所有的心力。

    最后,终于以《月光》一锤定音。

    当时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凭借着模糊的指令操纵敌人清理现场,送货上门之后,他就吐血晕厥。

    倘若对方没有因为自己逆袭而心神大乱的话,结局恐怕就没今天看起来那么轻松了。

    这一场战斗,几乎赢得像是个奇迹。

    倘若能够见光,肯定是足以记载进教科书的天才事迹,可惜,这种事情只能自己心里爽一爽。

    叶清玄摇头,不再去想,问道:

    “怎么样?调查的情况如何?”

    麦克斯韦叹了口气。

    “来杀你的是圣城的杀手。”

    “坎特雷拉。”他说,“听说过这个名字么?”

    叶清玄点头,“略有耳闻。”

    “最早的时候,这是六代教皇用来清除异己的手段。”

    麦克斯韦说:“如果你令那位冕下觉得碍事的话,他会请你与他一起共进晚餐,晚餐的时候给你端上来一杯美酒。

    你要彬彬有礼地喝完,盛赞陛下,享受美味。

    当晚在睡梦中,你就可以死了。”

    叶清玄听了,点头:“至少听起来那个时候的圣城很讲礼貌。”

    “据说六代教皇自己就丧命在这种毒酒之下,从此之后它就变成了一种禁忌,不再使用。而杀手们沿用了这个名头。他们被圣城的大人物们豢养,等待必要的时候登场。”

    麦克斯韦停顿了一下,露出怜悯的神情:“很不幸,你遇到了其中一个。”

    “他怎么样了?”

    “死了。”

    麦克斯韦说:“尸检的圣咏乐师告诉我,在他的胃里寄生了一种致命的菌株群,只要二十四小时没有解药抑制就会爆发,从里到外,整个人变成蘑菇的培养基。

    说实话,那个画面让我到现在都吃不下饭来。”

    “……”

    叶清玄听完,沉默半响之后感叹:“看来我犯的事儿真得挺大。”

    “岂止。”

    麦克斯韦神情复杂:“你当着全世界所有人的面,在圣城的门前,斩下了一名‘英雄’的头颅。”

    “哪怕所谓的英雄是假的。”

    “不论是真是假,都有损圣城威严。

    数十年以来,从未曾有过这样嚣张的行径。

    尤其是在当下,圣城与诸国的关系越来越敏感,简直一丁点火星都会变成灾祸……你触怒了很多圣城里的老古董,在他们看来,这一份损失必须由你的死来偿还。”

    “原来是这样吗?”

    叶清玄轻声感叹:“没想到,捅了个大篓子呢。”

    “你能体会到一个可怜老头儿给你擦屁股有多辛苦了吧?”麦克斯韦摇头感叹:“至少多说几声谢谢,让我心里安慰一些。”

    “麦克斯韦。”

    叶清玄抬起头,凝视着他故作淡定的神情,神情严肃:

    “如果真的事情无力挽回的话,就不要再做徒劳的事情了。

    假如你想要帮我做点事情的话,就帮我照顾好我的老师,还有白汐,还有记得帮我把夏尔那个蠢货捞出来。

    这样我就没有遗憾了。”

    “蠢货,说什么傻话。”

    麦克斯韦笑了,像是听到了小孩子的玩笑话。

    “叶清玄,你是我的继承人,未来的持剑者,皇家音乐学院的校长。我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吊死在绞首架上。

    你会平平安安的走出这里的,我发誓。”

    “所以,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他起身,戴上帽子,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说不定等你出来的时候,还能赶得上聆听教皇在冬暮节的新年福音呢。”

    叶清玄跟他道别,看着他转身离去。

    许久之后,轻声呢喃。

    “但愿如此。”(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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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大门在麦克斯韦身后轰然关闭,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审判之塔,脸上的淡定和自信消失了,隐现愁容。

    “去圣赦部。”

    他吩咐车夫,拉开车门之后却愣在了原地。

    一线阳光穿过车门上的窗帘,照亮了马车中端坐的老人。

    身着教袍的男人抬起眼瞳,碧绿色的眼瞳凝视着他,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座位,仿佛示意着他坐下来。

    麦克斯韦沉默了片刻,上车,却并没有选择老者身旁,而是坐在了他的对面。

    “卢多维克大主教?”

    他凝视着老者,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我一直想要求见呢,却没想到竟然登门拜访,而且方式这么特殊。”

    “麦克斯韦先生,初次见面。”

    卢多维克缓缓地点头:“我现在早已经不是什么大主教了,只是一名普通的苦行僧侣而已。”

    麦克斯韦笑了笑,没有说话。

    圣座一心修士会中的苦行僧?应该说这是谦虚还是幽默呢?报以笑容便好。

    “麦克斯韦先生远来为客,我本应作陪,为你介绍这一座城市。但惭愧的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一生都在教堂和钟声里度过,习惯了之后,反而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卢多维克凝视着窗外,看向城市的中心,层层拔地而起的城市:“麦克斯韦先生,您觉得这一座城市如何?”

    麦克斯韦说,“自然是庄严神圣。”

    “是啊,神圣之城。”

    卢多维克轻叹:“有人对我说过,这里是人类的尊严和信仰所在,自地上撑起天堂的地方。因此,我始终对这一座城市抱有敬畏。

    数百年之前,在黑暗时代的末期,有十七名僧侣蒙受天启。他们来到这里,敲下了第一根铁桩,昭告人类的时代到来。

    到现在,沧海桑田,这里已经是世界的中心,神圣之城。

    而当年建造这里的十七名僧侣留下的后裔,只剩下了斯福尔扎、博尔哈、菲利克斯、美蒂奇……等等寥寥几家。

    这一座曾经被摧毁过两次,又在废墟上重新建立了两次,有些人随着它死了,有些人随着它重生。

    可经历了这么多,可骨子里的东西始终不曾改变,我们的使命也从来没有变过。

    有太多的人为它留了太多的血,他们的魂灵在神圣的感召之下汇聚在这里,得以安眠。我想这一份庄严神圣,或许就是死后的世界和天堂存在的证据吧?”

    卢多维克伸手,在胸前划下圣徽:“也是我们存在与这里的意义。”

    “在下对神学和圣典的领悟并不精深,但听了主教的话,却觉得明白了许多。”

    麦克斯韦颔首:“主教要对我讲的,便是‘敬畏’了吧?”

    “或许吧。”

    卢多维克淡淡地说道:“不管是什么,都是你的领悟。像我这样的苦行僧侣,自然是希望更多的人能够明悟信仰的真谛。”

    “主教您去过阿瓦隆么?”麦克斯韦忽然问。

    “未曾。”

    “阿瓦隆是我的家乡,是非常美丽的地方。”

    麦克斯韦郑重地说道:“它建筑在海上,在晴朗的日子里,就像是悬浮在海上的宝石一样,璀璨的令人心醉。

    那里并没有圣城这么庄严,但却别有风情。夏天的时候,整个城市里都被海风笼罩,腥咸的海盐在海岸上凝结,远远地看着,像是白色的花一样。

    小孩子踩着舢板,在码头和船上打闹,掉下水去也会笑着再爬上来。大人们在岸上喝着啤酒,打着牌。

    人生就像是无忧无虑一样,夏天像是永远不会终结,就这样可以过完一生。

    我想这就是那一座城市在刚刚建立的时候想要的样子吧。我因此而爱它,为了让这样的日子可以永久地持续下去,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

    卢多维克沉默了,许久之后,缓缓点头:“是美好的地方啊,值得人去爱它。

    为何不回去呢?麦克斯韦先生。据我所知,你的家乡现在不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么?”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这么一个人回去。”

    麦克斯韦端坐,神情肃穆:“我已经老了,可年轻人和那一座城市还可以有无限的未来。卢多维克先生,他有自己要归去的地方,并没有义务为这里的庄严和神圣付出自己的性命。”

    “奉行外道的人会讲出这样的话,不奇怪。”

    卢多维克冷淡地笑了,像是听到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只是看着麦克斯韦,淡然说道:

    “安格鲁倘若继续罔顾唯一的正法,在叛逆的路上不知回头的话,迟早会遭到报应的。我今天想跟你讲的,就只有这句话了。

    麦克斯韦先生,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应当深思。据我所知,哪怕在安格鲁国内,也没有多少人支持你吧?”

    “如果是对的事情的话,无需去获得别人的认可和支持。”

    麦克斯韦的眼神变冷了:“我和那个孩子,都是这么想的。”

    “不,你和他不一样。”

    卢多维克看着他,笑了,似是嘲弄:“你的眼神太软弱了,麦克斯韦。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定,你注定会为一些事情做出妥协。

    如果说那个小鬼是执迷不悟地的话,那你充其量只不过是在假装陪他做梦而已。”

    麦克斯韦沉默,脸色铁青。

    卢多维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好事,因为如此,我才会给你这个见面的机会。

    麦克斯韦,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不论是你,还是你所爱的国家。

    这是当年亚瑟留给你们的狂妄的血,将会把你们引向妖魔之道。”

    麦克斯韦冷冷地看着他,卢多维克却并不在意,他起身,推开了马车的车门,缓步下车。站在车外,他微微颔首道别。

    “就此别过吧,希望你能珍惜这个最后的机会。我不希望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异端的火刑架上。”

    车门关上了。

    阴暗中,马车前行。

    马车中,麦克斯韦闭上了眼睛,压下剑刃的震怒咆哮。

    “他·妈·的……”

    -

    -

    -

    回到使馆之后,第二个坏消息紧随其后而来。

    “先生……”

    使馆的负责人面色铁青:“半个小时前,静默机关的人将尸体带走了。昨晚负责安保的人都强行被带走,‘协助调查’。”

    他停顿了一下,变得犹豫起来:“还有……”

    “奎因,我都老成这样子了,多糟糕的消息我都听过。”麦克斯韦摘下礼帽,轻声叹息:“说吧,不用顾忌我的心脏,它还不至于受不了。”

    负责人沉默地递上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家瓷器店。

    瓷器店中的所有瓷器都被染成了凄厉的血红色,几名伙计被钉死在墙上,死之前遭受了残忍的折磨,至死眼神都一片绝望。

    “都死了。”负责人说。

    麦克斯韦接过照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它放进口袋里,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他后悔自己喜欢把话说的太圆满。

    他捏着手里的照片,心中,隐隐作痛。

    当办公室关闭的时候,他抬头,看向坐在自己桌子后面的男人,许久之后轻声叹息。

    他将照片放进了书橱中,然后在角落地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扯开自己的领结,躺倒在沙发上,将酒一饮而尽,良久,才发出沙哑的声音。

    “兰斯洛特,但愿你从安格鲁千里迢迢来这里,不是给我带来今天第三个坏消息。”

    在桌子后面,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轻咳着,缓缓颔首:“很遗憾,是的。”

    麦克斯韦骂了一句脏话,就像是街头的老流氓。

    “说吧。”

    他发出沙哑的笑声:“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从昨天晚上为止,有超过四个国家、超过十个以上的集团通知我们,出现了种种问题,可能无法再继续履行我们之间的粮食进口协议。”

    兰斯洛特说:“目前枢密院还压得住这个消息,但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开始哄抬粮价。

    恐怕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接管市场和经济,强行平定价格了,可以预见事情,假如情况继续恶化,全国开始实行配给制度。

    财政大臣让我通知你,他已经在考虑引咎辞职了。”

    麦克斯韦愣住了。

    沉默许久之后,他冷声问:“我们储存的战备物资,能支撑多长时间?”

    “十年以上。”

    兰斯洛特淡淡地说:“但你确定提前让全国进入战备状态么?太仓促了,麦克斯韦。有太多的筹备我们需要完成,现在太早……”

    麦克斯韦沉默,不再说话。

    安格鲁是一个海上的国家,超过一半的土地是在海上,另一半是陆上的沿海区域,以及碎散的飞地。

    一直以来,安格鲁都是一个商业国家,以商业贸易和技术研发为主,除此之外,重工业的发展也迎头赶上,已经接近世界顶尖水平。

    但不论以上几条的哪一条,都无法弥补这个国家的致命弱点。它的土地太过稀少和碎散,能够进行种植的土地实在是太少,粮食不足,必须依靠进口。

    因此,安格鲁才在天竺时局纷乱的时候,成立东天竺公司,占据那一片海外殖民地。那可是天竺,大片肥沃的土地,一年三熟的小麦和水稻,茶叶、肉类……

    为此,安格鲁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惜将大半军力都投入那个泥潭中,也因此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和储备。

    但随着天竺的局势越来越混乱,以及利维坦的威胁,天竺殖民地已经日以缩减。国内撤军的呼声日益高涨。

    面对四活物之一的怪物,针对天灾进行战备,多少资源都不够。

    “你猜猜是谁在跟他们施加压力?”

    还用问,麦克斯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圣座一心修士会!

    只要那些老不死的家伙稍微动用一下关系,那几个大家族的政治力量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做到。他甚至不需要永久地毁掉那些协议。

    只要传出风声,惶恐的国民就会自乱阵脚。

    只要将进口贸易拖延三个月,安格鲁就不得不进入管制状态。

    “真是******……糟透了啊。”

    麦克斯韦拔起酒瓶,懒得找杯子了,仰头灌下去大半。

    良久,他说:“我见过卢多维克了。”

    “我知道。”兰斯洛特点头。

    麦克斯韦笑了,满是自嘲。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想要杀掉他的,不顾一切的杀掉他。”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烈酒:“那一瞬间,我犹豫了。”

    “我很后悔……”

    麦克斯韦轻声呢喃:“我竟然犹豫了。我应该杀掉他的。”

    “杀了他也于事无补。”

    兰斯洛特站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女皇陛下已经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你负责了,一切以你的意志为主导。

    陛下让我告诉你,安格鲁是继承了龙血的国家,深受其苦,也以其为傲。”

    麦克斯韦听了,却没有回应,只有苦涩的笑容。

    “卢多维克说的真没错……我就是一个假装陪着小孩儿做梦的伪君子。我没有办法承受有可能到来的后果。”

    他轻声叹息:“我真后悔啊,兰斯洛特,我当年为何要接过这个烂摊子呢?老老实实地呆在剑栏地宫该多好。”

    “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甩手走人么?”

    兰斯洛特的声音低沉:“我将一切信任都交给你,如果你放弃的话,兰斯洛特家族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谁说我要放弃了?”

    麦克斯韦抬起眼睛:“事到如今,我还有一个办法——就看你舍不舍得自己的位置了。”

    “第三修正法案?”

    兰斯洛特一愣,旋即恍然。

    第三修正法案,划定人神疆界,圣城统帅人类的灵魂,诸国保有人类的肉体。

    神的归神,人的归人。

    其中总要的一条,便是诸国自治,圣城无权干涉诸国内政。

    而其中的延伸条款包括:贵族触犯法律,由各国进行审理,无需遵循圣城的意志。

    其中所指的‘贵族’不是诸国随意分封的勋爵一类,而是有法统可遵循,有源头可追溯的正统贵族。

    在那个庞大的谱系上,甚至安格鲁皇帝的爵位也只不过是‘大公’而已,‘皇帝’不过只是自称,由圣城保证其严谨,可见严密。

    不可能随便捏造一个勋爵的名头,就将叶清玄捞出来。

    但是,倘若当代兰斯洛特愿意退位,遵照安格鲁继承法案将家主之位传给叶清玄的话,那么他就是当代的兰斯洛特,自动继承伯爵的爵位。

    这样的话,如何审判叶清玄,便不是圣城的权利范畴了。

    “不愧是麦克斯韦。”

    兰斯洛特露出苦涩的笑容:“这是国内的法学家在经历数十次会议之后得到的唯一一条最稳妥的方案。而你一个人便想到了。”

    “怎么了?”

    麦克斯韦看着他:“舍不得自己的爵位和权势?你在枢密院的职位可是终身的,无需担心。”

    “不,倒不如说,我比谁都同意这个办法。”

    兰斯洛特摇头:“可惜,你不了解他。麦克斯韦,你还不够了解那个孩子……你不知道当年兰斯洛特家族所犯下的错……”

    他低下头,轻声呢喃:“当年,家族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将他们出卖。

    叶兰舟因此而死。他的母亲都被放逐,死在边境的村庄里……再后来,我便看到他回来了,一个人,再也不像过去那个孩子了。

    麦克斯韦,你不知道当我发现他还活着的时候,有多么的欣喜若狂。

    他的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那么安静地看着你,就让你觉得害怕。

    他是我妹妹的孩子啊,我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哪怕能弥补他所受过的哪怕一点点伤害,可惜……”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佝偻着腰,口鼻中涌出了暗红色的血。许久之后,他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可神情却越发的暗淡。

    “麦克斯韦,放弃这个想法吧。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们的。”兰斯洛特缓缓摇头:“宁愿死,也不愿意在和这个家族发生任何的关系。”

    麦克斯韦瞪着他,神情恼怒:“是啊,当年你的父亲造下的孽,到现在还遗祸无穷。那个混账老糊涂!”

    “……”

    兰斯洛特沉默。

    压抑的沉默继续着,一直到夕阳西下,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那敲门声不紧不慢。

    可他们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门后的人分明就不是任何使馆中的人员!

    两人相视一愣,眉头不约而同的皱起。

    兰斯洛特伸手,按向了墙上装饰用的长剑,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

    麦克斯韦起身,拉开房门。

    “请问是麦克斯韦先生么?”

    门外似乎是一个男人,他浑身都笼罩在斗篷的下面,脸上都蒙着一层特殊的面巾,只有斑驳的白发露在兜帽之外。

    “原谅我不请自来的到访,我觉得,有必要来见您一面。”

    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巾,露出自己的脸。

    那一瞬间,麦克斯韦和兰斯洛特几乎忘记了呼吸。

    “是你……”

    -

    -

    审判之塔,某个牢房中。

    某个这两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家伙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眼看都胖了三斤,一张俊俏的脸因为缺少运动,已经有些发肿了。

    一觉睡醒,他睁开眼睛,瞄了一眼窗外的晚霞,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继续去睡觉了,在梦中似乎还在揽着什么东西在狂吃。

    虽然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很不错,但是……这种被人遗忘的感觉,真是好惨!(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一十四章 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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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广场之外,一片嘈杂的混乱声响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喊。

    “来啦!来啦!我看到车队了!”

    很快,在被肃清的道路之上,一列庄严肃穆的骑兵缓缓行进而来,而就在全副武装的守卫之间,是一辆密不透风的铁车。

    于是人群发出呼喊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太过嘈杂,不知是赞美还是咒骂。

    “总而言之,听起来还挺带感,是个大新闻,对不对?”

    马车里,浑身套着层层枷锁的叶清玄轻声感叹,看向身旁披着黑衣的看守,几名壮硕的看守和乐师充耳不闻,只是目视着面前的虚空。

    无聊又无趣。

    第一次当被告,对于叶清玄来说似乎没什么压力。他自知自己做下的事情有多么严重,而就在准备行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为此而死的准备。

    死都不怕的人,似乎也很少会怕其他的东西了。

    只不过,倘若可以的话,叶清玄还是觉得能活着会比较好。

    能活着的话那就真是太好了。

    就在胡思乱想之中,车门轰然洞开,在无数人的喧嚣声响中,叶清玄被押解下车。

    在众多护卫的看守之下,他穿过广场,踏上了那一层层纯白的大理石台阶。

    而就在行至中央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停下了,回头,看向身后的人群。

    人群察觉了他的视线,欢呼或者痛斥的声音顿时拔升了一个台阶。可叶清玄的视线却掠过了他们,最后落在清冷的广场。

    在那里,耸立着一座漆黑的铁碑。

    古拙沧桑的铁碑耸立在广场的正中央,耸立在教皇宫、圣器厅与圣轮法院的正中央。

    叶清玄沉默地注视着那一座铁碑,不论守卫如何催促推搡,眼神专注又仔细,忍不住感慨地叹息:

    “这就是……命运么?”

    这就是命运之碑。

    传说中位列于所有神器之首的存在。

    ‘命运’,这最不可捉摸的东西,也是最可怕、最庞大的命题。没有任何东西能逃得过命运的安排,一切都在命运之中。

    哪怕反抗似乎都是命运的一部分。

    这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就掌握在神明的手中,掌控着整个世界的运行。而就在此处,除了那个虚无的含义之外,它更代表了另一样东西。

    赤之王的权杖之章——《命运》!

    奇迹中的奇迹,伟力中的伟力,此世最强的裁决之章!

    而这一座铁碑之所以那么广为人知,甚至在众多传说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是因为:《命运》的完整的内容和所有的乐理,都铭刻在它之上。

    而且圣城还堂而皇之地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全然不怕任何人前来观看。

    倘若有乐师想要研究的话,遍地的杂货铺子里都能买到拓本,五块钱一本,十五块钱还有套餐,提供众多历代研究者的解析。

    当然,这一切都全然无用。

    它的乐章的结构似乎很简单,但不论用什么办法演奏,都全无任何效果。

    几乎每一个前来圣城的乐师都会慕名而来,想要破解这一座铁碑上的秘密,但时至今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成功将它演奏出来。

    除了伟大至高的赤之王。

    唯有在教皇的手中,《命运》才会发挥出自己的力量。

    不存在什么窍门,不存在什么秘密,那旋律到了他的手中,便有了不可思议的效果。

    呼唤奇迹。

    甚至在传言中还有人说:只要有人能演奏《命运》,那么必然能够成为下一任赤之王。似乎教皇的冠冕都是通过这样神秘而又古怪的条件进行传承的。

    历年以来,无数研究者前仆后继妄图解开这个秘密,三百年前一代解译大师恩里克甚至在它面前苦思四日,呕血而亡。再度为这一座铁碑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从那之后,越来越多的乐师开始试图破解它的秘密。

    无一人成功。

    哪怕投入了多少心血,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它本身的乐理结构都是决然无法成立的,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效果,甚至连乐章都称不上。

    只能说是一首庄严辉煌的交响曲罢了。

    仅此而已。

    直到数十年前,最后一个扬言要破解它的大师终于放弃,耗费了四十年的时光之后,白发苍苍的大师从此在也不谈乐理,放弃了乐师的身份,而是选择加入教团,成为了一名普通的神父,至死虔诚。

    他已经亲身见证凡人的渺小。

    它便是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明证!

    而这,也是圣城将它堂而皇之展示出来的原因。

    唯有神明的存在才能化腐朽为神奇。

    此乃神之恩赐,一切尊荣和神圣理当归于此处。

    因此,身为神明的使徒,教皇才能够掌控《命运》的力量。

    这便是赤之王的冠冕。

    以神迹铸就,不容动摇。

    此为《命运》存在的证明,此为神明存在的证明,以此碑奠定一切公义、秩序与神圣的根基。

    它如同一把标尺,区分开了神明和凡人之间的庞大差距。

    正因为如此,它哪怕不具有任何的力量,不存在任何的加工,只是纯粹的铁块而已,也能够位列于所有神器的前面,成为当之无愧的榜首。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加妥当和不容置疑的了。

    “可惜,要能去看一看该多好啊。”

    叶清玄轻声叹息,收回视线,在守卫的拉扯和推搡中走进了庞大的门扉。

    在他身后,大门轰然关闭。

    穿过了层层大门,经历了数道检查之后,叶清玄身上的枷锁只剩下了象征性的脚铐。

    最后的大门在他面前轰然洞开。

    肃穆的气息中,他迈步而入,抬头,看向那一枚在顶穹上的圣徽。

    圣徽仿佛从天而降。

    审判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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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今日更新晚了,而且字数缩水了很多。因为生活中遇到了一些奇葩的事情和奇葩的人。我原本以为混了这么多年什么鸟都见过了,但这件事着实刷新了我的三观,也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强大冲击。

    抱歉,容我稍微喘口气。明日假如能够恢复状态的话,便照常更新,如果不能的话,就让我休息一天吧,谢谢大家。(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一十五章 初审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多少年的政治争斗中终于集与一人的权利,在本代的赤之王手中却被毫不犹豫地再丢了出去。

    就好像他真的虔诚与神的修士一样,外物不拘于心。

    也进而导致了圣座一心修士会的壮大。这个原本由苦修士组成的小型修会竟然隐隐地干涉了圣城的绝大多数部门,影响力日益提升,甚至有时候枢机主教会都在其影响之中。

    这些本来应该寿尽而死的老鬼们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样的力量,就连至亲之人都三缄其口。宛如如同幽灵一样,徘徊在这一座城市里。

    虽然一直以来并未曾有什么大的动作,但不少眼光长远的人都发现:一心修士会在为重新修订第三法案而默默地做着准备……意图恢复数百年前圣城至上的荣光。

    没有国家想要看到了一个凌驾在所有人头顶的圣城。

    哪怕它再怎么神圣。

    正因为如此,诸国和圣城之间的关系在这些年里才会变得越来越复杂,而这一次,叶清玄审判案就成了关键。

    毫无疑问,倘若处理不好、无法服众的话,安格鲁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在所有人的感觉中,都就好像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慢慢地搓着一条导火索。

    不论是谁,都不想看到这样的后果。

    因此,在两个立场之间,所有人都在沉默地观望。

    今日就是关于叶清玄一案的初审。

    双方的第一次交锋,结果究竟会如何呢?

    -

    而就在此时,随着低沉的脚步声,所有人的面容都顿时一肃。

    按照惯例,法官会迟到五到十分钟以表示身份的尊贵和威严。而在今天,博尔哈似乎也无意打破这个规矩。

    不早不晚,不长不短。

    正好是五分钟。

    随着秒针归为到十二点的方向,他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敲下手中的木槌,宣告初审开始。

    这是一个保养良好的中年人,约莫三十岁左右,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

    在圣城的诸多部门中,这位‘博尔哈’大人留下最多的印象就是刻板。

    不知变通,也不知法外容情,近乎机器。

    四年前在这里,他亲手判除了自己弟弟流放之刑。

    他曾经是博尔哈家族下一代呼声最高的继承者——博尔哈这个形式在圣城的重量丝毫不逊色于斯福尔扎,甚至历任的教皇中都有三名曾经冠以这个姓氏——而正是因为他流放了自己的弟弟,在他的父亲死后,家族将家主的位置给了他的叔叔。

    在更多人的印象里,这是一个对律令和法规的追求更甚家族的疯子,圣城法律一不小心留下的的私生子。

    由他来担任法官的话,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是否会徇私枉法。

    而就在所有人肃穆的神情中,博尔哈敲响了手中的木槌:

    “现在,开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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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如众人所料,圣城果然是圣城,不可能一开场就是惊天动地大家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撕个面目全非。

    在繁琐复杂的程序和检验之后,圣城方的公诉人终于宣读了叶清玄的起诉书,对叶清玄发起指控。

    大大小小的罪名,加起来竟然有三十多条以上!

    其中光是足以判除死刑的罪名便有十六条。

    就在公诉人铿锵有力的震怒声音中,所有人都忍不住挺直了身体,看向被告席旁的辩护律师。

    戏肉要来了!

    “在10月罗慕路斯发生的灾变中,众多乐师遇害。而在事件中,叶清玄不仅仅消极应战,表现出了强烈的畏战情绪,而且为了怂恿别人与自己一同逃亡,甚至虚构不存在的庇佑所,谎称自己找到了黄之王的重要线索。

    而在随后的发展中,因为一己之私,罔顾军令和圣城律法,强行闯入异变区域。并因自己的大胆妄为,致使事态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程度。

    随后,暴力抗拒圣裁者的拘捕,造成了一死十七伤之后,尤未满足,竟然将仇恨转移至圣城之上。

    不仅丧心病狂地发起了对教团成员的追杀,最后更在11月19日时,与圣城门前进行了一次毫无人性的恐怖袭击!

    此次袭击之中,叶清玄在众目睽睽之下残忍杀死了在罗慕路斯战争中做出杰出贡献的英雄乐师柯尔特,并且妖言惑众,抨击圣城,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犯下了难以饶恕的罪过!

    论其险恶居心与恶毒手段,可谓是百年以来未曾有过的严重犯罪事件。

    在此,我恳请圣轮法院能够对此进行裁决,否则律法的公平性与圣城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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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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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叶清玄进行辩护的是一名来自阿瓦隆的律师,名字叫做奥德里奇,是一个看起来到头发快要掉光的的老头儿。

    说话的时候慢吞吞的,十分钟说不出一百个字来,令人心中焦躁。

    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这个老头儿都似乎两眼无神的发呆,轮到自己说话的时候,还会因为耳背而让对方再重复一遍。

    有的时候,他甚至因为忘记了条文,要翻一翻身旁那本厚到快要砸死人的律法全书。

    那本书似乎也和他一样老了,贴满了便签,字里行间的注释密密麻麻,需要人用放大镜去参看。

    旁边还有两个年轻人负责端茶倒水递痰盂,顺便帮他咳嗽的时候顺气……

    简直让人怀疑,老成这个样子了,律师执照还在不在有效期。

    但实际上,这个老头儿的专业性毋庸置疑。

    光是他出现的时候,看着公诉方的表情就知道他有多不好搞。

    除了取得了足够在诸国通用的六本律师执照之外,奥德里奇同时还担任了阿瓦隆国立第二学院的副校长,法学界的高山泰斗。

    仔细算的话,几乎安格鲁的所有高等法官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倒推六十年,这老头儿三十岁的时候,可是参与过圣城的律法遍修和评定的!

    鬼都越老越精,人都是越老越贱。

    而现在,这老货已经变成了一块牛皮糖。

    全程几乎都在神游天外,闭目养神,偶尔两句话都黏在对方的疏漏上面,倚老卖老,动辄回忆当年,偏偏说话又慢,磕磕绊绊,令人恨不得把他倒着提起来把话一次性全都倒光。

    从开庭到现在,已经三个小时了,两边还因为叶清玄一个月前在奥斯维辛的所作所为打转,而且范围越来越大,已经几乎将所有参与奥斯维辛试炼的乐师和学派全都扯了进来……

    如果法官遂了他的愿,光是调查举证就要再准备三个月以上,然后预计审理就会长达一年!

    他在拖时间!

    “不能跟他耗。”

    公诉人旁边,记录员打扮的人扫了一眼那个闭目养神的老头儿,低声说道:“奥德里奇那个老乌龟最擅长的就是把一件事情熬到无疾而终,最长的一场产权案他曾经跟人耗了十年……

    这件事情上安格鲁没有任何把握,才会把他拉出来。你不要被他的节奏带着走,掠过那些细节,三十条罪名,随便一条证实,我们就赢定了。”

    公诉人沉默了片刻,丢掉了手中的文稿,从旁边的手提箱里拿出了另一沓厚厚的文件——策略变更。

    闭目养神的奥德里奇将眼睛睁开一线,看了他们一眼,又重新闭上,似是沉思。可浓密白须下面的嘴唇却悄然开阖,发出细微沙哑的声音。

    “把我的眼镜拿来,还有药。”

    “老师……”

    奥德里奇身旁的学生一愣,似是从那一双苍老的眼瞳看到浊流奔涌。

    “不能再拖了。如果对方不跟着我的节奏走的话,我就不能再胡搅蛮缠。否则就会给法官借口,将我驱逐出去。”

    奥德里奇张口,吞下了两颗绿色的胶囊药丸,喝下半杯热水,含糊地嘟哝:“接下来就是要打擂台了,以快打快。

    到了这种时候,我们一步都不能退。

    退一步,就把当事人从悬崖上推下去了。

    你得站在他的前面。”

    肉眼可见的,他身上那苍老萎靡的感觉消失不见。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瞳睁大,像是发怒的蟒蛇,长长地吐出肺腑见淤积的衰朽气息。

    “别担心,年轻时凭着乱拳打死那么多人,老了怎么会被这种套路打趴下?”

    他放下水杯,无声起身,扬声说道:

    “法官先生,我方对公诉人口中所谓的‘英雄’表示质疑!”

    “据我所知,自始至终,圣城都不曾经承认过有什么所谓的战争英雄存在,柯尔特身上的光环只不过是民间流言。

    罗慕路斯事件至今尚未正式告结,姑且不论最新黑暗世界中出现的‘有翼之民’与此的联系,我只想根据目前我们所掌握的证据纠正一点:柯尔特绝非是公诉人口中那样光明正直的英雄,相反,诸多证据表明了他本身的阴暗面目!

    公诉人就这样忽略现实,对此事件定性,是否过于轻率?

    更况且,我的当事人在罗慕路斯的所作的贡献,是所有乐师有目共睹的,也是不容任何人否定的!

    倘若英雄这个头衔存在的话,必然不应该属于柯尔特这样沽名钓誉、欺世盗名的小人!”

    公诉人一愣,没想到奥德里奇竟然主动停下了死角中的无意义纠缠,可同时……又感觉到一阵牙疼。

    这个老头儿认真起来了。

    难搞啊……

    “一切都要以静默机关的调查为准。”公诉人反驳:“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谁都没有资格对他进行着质疑。”

    “是么?”

    奥德里奇甩手丢出一份文件,冷笑:“哪怕柯尔特已经在圣城大门对着那么多的人自白了罪证?”

    “在人身自由无法保证的状态下所说的话无法作为证据!”

    公诉人怒视着奥德里奇:“更况且,据我所知,叶清玄是一位心相乐师,堪称出类拔萃。如何断定他没有使用能力强迫柯尔特说出违反本心的话?”

    奥德里奇伸手,学生递上了另一份文件:“根据尸检结果而言,柯尔特的脑部可没有任何以太残留,也不存在心相乐章强行控制的痕迹。”

    “不论你如何为此而辩驳,都无法改变: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甚至令众多的教团的圣职者因此而死。”

    公诉人反问:“倘若柯尔特真的有罪,那么叶清玄为何不禀告圣城,让他接受调查和审判,而是选择了无视法纪,动用私刑?

    难道只要有大义凛然的借口便可以随意杀人了么!”

    听到这样的话,奥德里奇反而笑了。

    不知为何,公诉人本能地有些不安。

    “我要纠正一点。”

    奥德里奇抬起一根手指,肃声说道:“这与法纪无关,这是乐师之间的决斗。”

    公诉人愣住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由于乐师本身的复杂性和特殊性,在圣城认定的律令中,有这样一条:在双方乐师同意的前提之下,可以发起决斗。

    双方生死,各安天命。在这样的对决之中,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奥德里奇慢条斯理地翻开了手中的律法大全,一字一顿地诵读出相关的条文,抬头看向法官:“不知我所说的有无谬误?”

    “一派胡言!”

    公诉人大怒:“决斗有其固有的礼仪,怎么可能和这种卑鄙的谋杀混为一谈?”

    法官博尔哈的面目依旧冷漠,只是颔首:“辩护人,注意你的言辞,不要混淆定义。”

    “是么?”

    奥德里奇颔首:“那么请看证据好了,我想,它足以证明这场决斗的合理性。”

    “这是启示乐师在时候从以太中读取到的影像,对于现场的还原,我想公诉方的手头也有一份,足以证明这一份证据的真伪。”

    小巧的以太球交给了法庭的乐师,被激活后,便将影像投影在了空中。

    模糊而恐慌的声音传来。

    “我……你……并不是……叶、叶清玄,事情到现在还可以挽回!没错,还可以挽回!你不要冲动,我可以……”

    一柄融化了的剑刺在地上。

    “来吧,柯尔特。你不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么?”这是叶清玄的声音,“我给你堂堂正正决战的机会,是男人就将剑拿起来。

    做什么都好,只要别说话就行。”

    漫长的沉默之后,那个代表着柯尔特的人影拔剑。

    “你会后悔的,叶清玄,一定会……”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漫长沉默。

    公诉人的面色铁青。

    在往日看来,这不过是普通的对话而已,但如果从《决斗法》的角度来看的话,完全符合规则,唯一欠缺的只不过是一个公证人而已。

    而且,安格鲁既然提出了这一条法案,那么肯定不会漏掉这一条前提。说不定还挖好了坑,等着自己跳进去。

    既然如此的话,那便再换一条思路……

    想到这里,他却犹豫了一下,看着奥德里奇沉静的面孔,却开始举棋不定:这有没有可能也是那个老狐狸诱导自己的陷阱?

    虽然叶清玄触犯了那么多看上去板上钉钉、无可辩驳的罪名,但对于律师,尤其是奥德里奇这种大半辈子玩弄律条的老狐狸来说,其中不知道有多少空子可钻。

    对方如此激进,一返刚才的消极策略,是否又有什么依仗?

    他的后颈有些潮了。

    汗水。

    很快,旁边的记录员不着痕迹地推过来了一张纸条。公诉人扫视时,眼神一亮,提高了声音:“我申请对嫌疑人叶清玄质询!”

    奥德里奇皱眉:“我反对!”

    “反对无效。”

    法官落槌,颔首表示许可。

    奥德里奇的表情不变,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阴沉。

    如果从自己这里找不到突破口的话,便从嫌疑人的身上开始下手了么……在牌局刚刚开始的时候,谁都不清楚对方手里有什么牌,也不清楚公诉人究竟埋下了什么样的陷阱。

    只要说错了一句……不,一个字的话,就会造成天大的麻烦!

    眼看着公诉人走过来,奥德里奇故意提高了声音,近乎冒犯法庭地对叶清玄说到:“叶先生,你大可不必开口,也不需要回答他任何问题。”

    “不得强迫嫌疑人自证其罪,你有沉默权规则。”

    他对叶清玄说,“如果他的问题有所冒犯,我会随时打断他的。”

    法官落槌。

    警告一次。

    “奥德里奇先生,希望你不要干涉法庭正常秩序。”博尔哈冷淡地说道:“公诉人可以开始质询了。”

    公诉人笑了笑,看向叶清玄。

    那年轻人也在看着他。

    那一瞬间,公诉人有一种莫名的恍惚,就像是心神瞬间的模糊,眼中只剩下了那一双眼睛,浑然忘我。

    下一瞬间,他便清醒过来,从这种错觉中摆脱。

    可那一双眼瞳依旧沉静,看着他。

    不知为何,却令他有些心慌。

    “眼神不错。”

    不等他提问,叶清玄便发出声音:“这样的眼神,我在很多人身上看到过……”他停顿了一下,眉头皱起:“你想杀我?”

    公诉人愣住了,表情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遏制住自己回头的冲动。

    可叶清玄却仿佛洞见了他想要干什么,视线扭转,落向公诉人原本的座位,还有座位旁边那个埋头书写的记录员。

    于是他的神情便疑惑起来。

    “你想看他?”叶清玄问:“为什么?”

    公诉人愣住了,沉默,面色铁青。

    “叶清玄,现在是我对你进……”

    “你被看透了。”

    他背后有一个叹息的声音传来,是那个记录员。

    他起身,摘下了脸上笨拙地圆框眼镜,露出清瘦又普通的面孔,鬓生白发,微微摇头:“让我来吧。”

    公诉人愣住了,面色忽青忽白。而奥德里奇的神情也变得难看起来。

    “巴斯蒂昂……”

    他露出冷笑:“没想到啊,大名鼎鼎的圣城审判官,竟然屈尊做一个记录员,让年轻人顶在自己前面,不觉得丢人么?”

    “年轻人总要有锻炼的时候,奥德里奇,人老了就要学会让贤。”

    巴斯蒂昂说完,不等奥德里奇反对,便按照程序递交了自己的身份证明与资格证书,很快,法官博尔哈颔首:

    “通过。”

    于是,巴斯蒂昂走上前来。

    他凝视着叶清玄的眼睛,彬彬有礼,神情严肃,却不令人觉得冒犯。

    只是从原本的公诉人手中接过了一叠文件,淡淡地说道:

    “叶清玄先生,接下来由我为你展示几件东西。希望你看完之后如实回答我的感受。”

    片刻后,叶清玄颔首。

    可当巴斯蒂昂抽出一张照片之后,听众席的角落中,沉默地兰斯洛特猛然抬起眼睛,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

    “这下有些糟糕了……”

    陪审官席位上,代表安格鲁的麦克斯韦也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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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想多写点,可临时有急事,抱歉,明日更五千补。(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一十七章 证人

    在一片寂静中,巴斯蒂昂从手中的那一叠照片中抽出一张,举至叶清玄面前。

    照片上是一座荒芜的村庄,干涸的荒土中歪歪斜斜的石柱和腐烂的木头堆积成了几栋称得上房子的建筑。

    面色蜡黄的农夫们衣衫褴褛,抽着某种植物的叶子卷成的烟,牙齿残缺。

    “叶清玄,你还记得这是哪里么?”

    “奥兹。”

    叶清玄回答:“距离奥斯维辛最近的村庄,进入奥斯维辛之前的最后补给点,我去过那里,我记得它。

    山缪他……去世之前,还想要为他们打一眼井,还找我商量过借钱。”

    “你答应了么?”巴斯蒂昂问。

    叶清玄点头。

    “恭喜你,这笔钱可以剩下来了。”

    巴斯蒂安淡淡地说道:“他们已经不需要什么井了。”

    他抽出第二张、第三张照片,放在叶清玄眼前。

    满目疮痍。

    再也看不到什么村庄了,那些房子已经被摧垮了,遍地狼藉中,整个村庄已经荡然无存,废墟中的黝黑小孩儿翻找着破烂。

    “因为你贻误战机的原因,战争的余波扩散到了周边。”

    巴斯蒂安说:“包括奥兹在内,六个小镇已经无法再居住了。他们失去了最后的土地,流离失所。

    你看到的这个小孩儿是这里最后的居民,他的母亲已经抛弃他,逃荒去了。父亲被被废墟掩埋,死于窒息。

    如果当初天国之门早半个小时开启,他们能活。”

    叶清玄沉默。

    “再看下一份。”

    照片是破碎的游轮。

    “一个月之前,米克号上发生了一起袭击案,是我们所知的柯尔特最早受到的袭击。”巴斯蒂安的声音像是读新闻一样,不急不慢,冷淡又客观:

    “十六人轻伤,一名船员重伤,有一位孕妇受到惊吓,流产,失去了她的孩子。她的家庭因此破碎,医生诊断,她没有办法再怀孕了。

    这艘游轮所属的航运公司因此背负了一大笔债务,周转不灵,被另一家公司收购。两名董事因此而破产。

    其中一名董事的儿子今年刚刚考上勃艮第国立第一大学,因此辍学。他本来可以成为一名精算师。”

    “我反对!”

    奥德里奇咆哮:“这与本案无关!”

    “反对无效。”博尔哈法官敲锤:“继续。”

    于是,继续。

    “第三份。”

    巴斯蒂安再翻出一张照片:“巴德斯连锁旅店,因为一场莫名的灾祸,六百名员工因此失业,他们大多数来自于贫民窟,除了这里再没有其他的去除。”

    “第四份,勃艮第铁道公司……”

    “第五份,阿斯加德国立银行的贵重金属兑换处……”

    叶清玄沉默地凝视着照片,手背之上,青筋崩起。

    “还有,这一份……”

    巴斯蒂昂将手中的照片展开:“半个月之前,你在圣城城门前面发起的袭击,十六名女巫之锤的骑士因此而死,还有六名未来前途一片光明的乐师。

    这是他们的尸体……他们的家人甚至没有办法从融化的铁片和焦炭里分辨出自己的父亲和丈夫。一共有九十一名无辜的人因此而遭受到丧亲之痛。

    其中有的人就坐在你背后的座位之中,你可以回头看看他们。”

    巴斯蒂安伸手指向叶清玄的身后:

    “——去告诉她,你无罪。”

    叶清玄低着头,许久之后僵硬地回首。

    在旁听席位的最后面,面带黑纱的苍老女人低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在她的身旁,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抱着自己的母亲,愤怒地凝视着叶清玄,眼眶发红,却倔强地不肯掉出眼泪。

    那样的眼神分外熟悉,就像是照着镜子,看到七年前的自己。

    叶清玄怔怔地看着她,许久之后垂下了眼睛。

    巴斯蒂安看着他渐渐苍白的脸色,眼神中没有鄙夷和敌意,神情淡然,像是等待着他的回复。

    许久,叶清玄发出声音:

    “可以,让我再看一看么?”

    “好的。”

    巴斯蒂安眉毛微挑,将手中所有的照片都递给了叶清玄,看着他一张张仔细翻阅的样子,心中的冷意和鄙夷便越盛。

    人都是有弱点的。

    每个人都有。

    攻心为上——这就是十六名检察官在分析了一个月案例之后所总结出的策略。

    十六名数十年以来将不知多少穷凶极恶的犯人、变态和杀人狂送进监狱里的检察官,所寻找到的弱点。

    也是叶清玄的最大弱点。

    根据心相乐师对他的人格侧写,这个该死的罪人虽然心理和表现在绝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无比正常,但其实是一个在某些方面偏执到难以理喻的疯子。

    结合他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来看,他又拥有着强烈的道德洁癖和使命感。

    而且,他对遭遇和自己同样苦难的人抱有强烈的同情和怜悯,甚至更胜过珍惜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人只在乎自己的理念和想法。

    对付这种人,不能威逼,因为威逼不会起效。也无法利诱,因为根本没什么东西能够对他形成诱惑。

    任何痛苦和折磨对于他而言,都不过是精神的食粮,只会讲他变得更强。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承认,他很强,非常强……近乎像是圣徒一样。

    可惜,圣徒也有其弱点。

    巨大的弱点……

    巴斯蒂安在心中冷笑:倘若你觉得自己是对的话,那就让你看看因为你所造就的恶果,和因为你追求的理念而产生的罪孽吧!

    你不惜一切也要维护的东西,到头来究竟造就了多大的灾难!

    当圣人发现自己的原罪时,便会堕落。

    你又会如何呢?

    “叶清玄?”

    巴斯蒂安凝视着他:“你真的心安理得么?”

    “抗议!”

    奥德里奇咆哮:“公诉人话中存在诱导行为!巴斯蒂安,收起你这套卑鄙勾当!不要再玷污法……”

    “没关系,奥德里奇先生。”

    叶清玄低着头,发出声音。

    奥德里奇愣住了,回头看到他的侧脸。

    叶清玄凝视着手中的照片,专注又仔细,一张又一张地看过,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看着那些啼哭的面孔,神情就变得黯然。

    眼神悲凉。

    奥德里奇遍体生寒。

    他伸手,强行从叶清玄手中夺过了那些照片,愤怒地将它们撕碎,丢进垃圾桶。

    巴斯蒂安并不阻止,只是看着他,眼神嘲弄。

    “我的当事人精神状况并不稳定,无法接受质询。”奥德里奇打断了他的话:“法官大人,我要求休庭!”

    “我很清醒。”

    叶清玄低着头,说出了令奥德里奇不可置信的话,“也很庆幸能够看到这些照片。”

    巴斯蒂安笑了:

    “那么,你有何感想?”

    叶清玄沉默许久,发出声音:

    “我……很抱歉。”

    巴斯蒂安踏前一步,凝视着这个年轻人,看到了他眼中的黯然与悲凉,看到了他眼角的眼泪。就像是看到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心中狂喜!

    突破口打开了!

    就如同预料的一样。

    他的内心已经被罪恶感所压垮!

    接下来不论安格鲁在怎么阻拦,只要自己稍加诱导,谁都无法阻挡他自己走上绞刑架!

    可下一瞬间,巴斯蒂安精心准备好的台词还没说出口,表情便僵硬在脸上。

    “——因为做出这些牺牲的人、承受这些代价的人,不是我。”

    等等!

    巴斯蒂安瞬间有些恍惚。

    好像哪里……不太对!

    叶清玄的声音继续传来,饱含着悲痛,却全无忏悔: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所有的痛苦都能由我一个人承担的话,那该多好?可惜,这绝无可能。”

    那声音中充满了悲痛,像是鳄鱼凝视着猎物的残骸,假惺惺地流出眼泪。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巴斯蒂安愣住了,他想要提起叶清玄的领子,咆哮: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可叶清玄看着他,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宛如得到了救赎。

    “幸好,他们还可以恨我的,对吧?”

    -

    巴斯蒂安的瞳孔缩小了,冷汗从后颈渗出,宛如窥见了怪物的真正面目。

    这个……疯子!

    他的心脏忍不住抽搐,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却不敢再去看那一双感激的眼神,只是觉得窒息。

    猜错了。

    从一开始,他们就猜错了。

    这个疯子,绝不会为自己做的任何事情而后悔,也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相反,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

    而自己和那么多人工于心计准备的这一手绝杀,只不过是送上了给他弥补心中悲痛的后悔药!现在他已经将药吞下去,嘎嘣脆,他还在感谢自己!

    然后张开大口,告诉他:味道很好,我还要!

    谢谢你,巴斯蒂安。

    你拯救了一个怪物……

    那一瞬间,巴斯蒂安感觉到了后悔,后悔自己的傲慢。

    对付这样的怪胎,自己竟然还抱着常人的感官和想法,竟然会觉得对方是个年轻人,便掉以轻心。

    乐师这样的东西,本来就是违背人伦和常理,踩在边缘线上的异类,更何况这一位得到无数强者盛赞和惊叹的天才,不,是天才中的天才。

    也是怪胎中的怪胎。

    他应该不择手段的!

    放弃掉那些无所谓的矜持和尊严,将这个怪物扯上绞刑架,彻底埋葬的将他埋葬掉!

    那一瞬间,巴斯蒂安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伸手,抽出手绢,拭去鼻翼上的油腻,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不再看叶清玄的眼神。他开口,声音微颤:

    “法官大人……我方,申请证人出场。”

    “反对!”

    奥德里奇抬手,“证人未在名单上!”

    “情况特殊,证据量庞大,报备有所疏漏情有可原。”

    博尔哈法官落槌:“反对无效。”

    于是巴斯蒂安终于心神安定,恢复了冷静。

    没关系,砝码不够的话,还可以再加!

    让我看看你承受能力的极限吧,叶清玄……

    而随着门外走廊中渐进的脚步声,大门开启。

    在守卫的陪同之下,披着白色乐师礼服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站在了证人席位之上。他抬起头,看向叶清玄,面容枯瘦,胡须已经很久没剃了。

    就像是没有睡好,他的眼睛中还带着血丝。

    叶清玄愣住了。

    “米勒?”

    米勒冷冷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罪人。

    许久之后,他收回了视线,恍若未闻。

    竟然是米勒……

    -

    “麦克·j·米勒。”

    巴斯蒂安站到他的身旁,轻声说道:“告诉大家你的身份。”

    “我是……圣城三一学院、圣咏学派弗朗索瓦派系的乐师,几个月前试炼的参与者,也是奥斯维辛事件的幸存者之一。”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叶清玄,神情平静:“今天我来到这里,是想要为大家揭露这个罪人的真面目。”

    “哦?”

    巴斯蒂安回头,看向错愕地叶清玄:“你跟嫌疑人接触过么?”

    “在奥斯维辛,我们身处同一支队伍,我担任队医。我的朋友山缪邀请他入队,我没有反对。”米勒低着头:“这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是么?”

    巴斯蒂安问:“那么,对于嫌疑人你怎么看?”

    “叶清玄从没有尽过自己身为乐师的责任,一直以来都游离在团体之外,偏好歪门邪道的东西,故作玄虚。

    他对于试炼也从不热衷,甚至有意拖慢所有人的进度,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因此,没有人信任他。更多的人都选择了柯尔特。”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

    “……从一开始,他就跟罗慕路斯人的关系不清不楚。”

    “有证据么?米勒先生。”巴斯蒂安淡淡地说道:“法庭是讲证据的地方,只凭你一个人的空话,很难成立。”

    “所有去过奥斯维辛的乐师都可以证明。”

    米勒笃定地说道:“我曾经见到过他出入罗慕路斯人长老的帐篷,和他的女儿有过密切来往。甚至,他后来故意延误军机,也和那个小女孩儿有关。他对那个小女孩儿……他对那个小女孩儿……”

    他咬牙,发出声音:“似乎有某种病态的情感,否则……”

    “米勒!”

    嘶哑的声音响起。

    叶清玄忽然发出声音,那声音是尖锐的,如同狮子咆哮,震地所有人耳膜刺痛。米勒的声音也停顿了,身体僵硬。

    “警告一次,嫌疑人保持安静。”

    博尔哈击锤:“不要无休止的挑衅法庭秩序。”

    叶清玄低头,双手握着面前半人高的栏杆副手,指骨发白,青筋蹦起。

    “艾尔莎已经死了,米勒。”

    他凝视着米勒的背影,声音沙哑:“不要让死者蒙羞!”

    米勒背对着他,沉默了。

    巴斯蒂安的眼神却亮起,几乎喜形于色。

    突破口,找到了!

    不过,不着急,没必要现在就将他逼到角落里。

    优秀的猎手要拥有耐心,一点一点地收紧套索,让他再无藏身之地!现在将他逼得太过,恐怕会出现无法预料的反弹,要慢慢来……

    他按下了冲动,换了个问题。

    “据我所知:你向法庭举报的罪名中,还有叶清玄涉嫌与黑乐师来往这一条,对么?作为黑乐师袭击事件的亲身经历者,你是曾经亲眼所见么?”

    “没错。”

    米勒说:“虽然当时我没有想到,但后来回想时就发现了。

    当时在奥斯维辛有来自各国的大师和不同学派的精英,可是在黑乐师的进攻下毫无还手之力,我们之间一定出了内鬼……

    而且,我曾经亲眼所见,他在黑乐师中的特殊待遇。

    黑乐师非常看重他,甚至超过了其他所有人……他甚至曾经将黑乐师引到幸存者的聚集地,引诱他们发动进攻,好蛊惑更多的人随自己逃命。

    在后来,我发现他跟其中一名叫做纳贝里士的黑乐师存在某种私人情谊,互相称为朋友。

    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听闻,绝无虚假。”

    法庭之中,一片死寂。

    “纳贝里士?”

    所有人面面相觑,似是听闻过这个名字。

    “纳贝里士这个本名绝少有人知晓,或许说的他称号更加著名一些。”

    巴斯蒂安露出冷笑,抽出厚厚一沓的文件散发给法官和陪审团。

    “数十年前的白瞳之子、六足兽,奇迹一般崛起的黑乐师,号称百年难逢的天才。虽然不知道后来为何销声匿迹,但有多宗恐怖袭击案件、超过十六名圣城乐师的死与他有关系,其中还包括三名静默机关的探员。

    而最近一次他高调出现,就是在奥斯维辛,罗慕路斯人的事件之中,因为见势不妙他就逃走了,在事后的清剿中并未曾发现他的尸体。

    但据调查所指,他明显已经在‘灭亡礼赞’中占据了高层的职位,甚至可能是罗慕路斯事件的策划者之一!”

    叶清玄不想再去听了。

    米勒所说的,或多或少都有事实,或者对事实的曲解。

    虽然这其中有很多东西绝非他亲眼所见,但这又如何?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也足以对他产生强烈的负面影响。

    而且,让他站在这里,最主要的理由,恐怕不是针对法官和陪审团吧?

    叶清玄里心里明白。

    这是在针对自己……

    这是一个警告。

    米勒,只是开始。

    那些想要致自己与死地,将他送上绞刑架的人在告诉他:你曾经的朋友,会一个一个地站在这里,控诉你,让你声名狼藉、一败涂地!

    叶清玄闭上了眼睛。(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 惊变

    “我反对!公诉方的证人在毫无证据地进行着污蔑!”

    在巴斯蒂安的诱导之下,米勒的证词还在继续,不论奥德里奇如何咆哮和反驳。直到叶清玄的‘圣徒伪装’都被戳破,涂上了一层恶臭的漆黑,他的证言才终于停止。

    然后,不再说话。

    也无话可讲。

    “感谢你对公义和法律的支持。”

    巴斯蒂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站在这里你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辛苦了,你可以暂时去休息了。”

    许久之后米勒才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失魂落魄在法警的带领下退庭。

    就在门前的时候,他听见背后叶清玄的声音。

    “米勒。”

    米勒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我不恨你。”

    叶清玄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我知道你站在这里有多么痛苦,也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我的缘故,这是我的错。”

    米勒空洞地笑了两声,低下头,大步地离去了。

    那背影苍老又佝偻,像是已经被什么东西彻底压垮。

    叶清玄黯然地垂下眼睛。

    而就在他身后,巴斯蒂安嘴角微微挑起,眼中寒意更甚。

    这只是开始而已。

    接下来的时间还有很长。

    初审、再审、三审……他还准备了很多礼物想要送给他。

    只要一点点地消磨,叶清玄早晚会被从人格上击溃。

    只要他清楚地认知到他活着会给身边人带来多大的灾祸,那么甚至不用他们递上绳索,他就会在牢中自行了断。

    他微微地弹了弹指甲,笑得意味深长。

    -

    陪审席上,麦克斯韦面无表情,只是看了一眼旁听席上的兰斯洛特,微微颔首。

    兰斯洛特低头,看了看怀表上的时间,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他起身,离去。

    很快,在奥德里奇身旁,那名学生怀中的以太球闪烁起来,他低头端详片刻之后,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低声对奥德里奇说了一句什么。

    嘴唇无声开阖,却令奥德里奇的怒意消散了。

    这个老头儿的眼中浮现出一丝阴狠和毒辣。

    还有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巴斯蒂安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一丝不安。

    “法官大人!”

    奥德里奇抬头,肃声说道:“我方,同样申请证人出场。”

    “反对!证……”

    巴斯蒂安下意识地阻拦,可刚说了一半,却不知道怎么再继续说下去了。反对?如何反对?证人没有列在名单上,不合规矩?

    开玩笑,十几分钟之前,率先违规的可是自己……在这一点上如果跟这个老乌龟纠缠起来的话,恐怕占不到任何便宜。

    法官博尔哈也没有办法支持自己,毕竟刚刚才通过自己的申请,如果在这里卡着安格鲁的话,那么便失去了公正立场。安格鲁倘若大肆宣扬,以此针对他的话,甚至可以说他身为法官却妨碍司法公正。

    那么,要怎么才能拦住?

    巴斯蒂安的心思电转,脑中掠过了不知道多少条文规定,忽然在法官落槌之前举手:“法官大人!我方要求在证人出庭之前,验证证人身份与信用,确保其证词可信!”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向奥德里奇:“毕竟这里是圣轮法院,倘若辩护人在失利的情况下随便找了什么三教九流之辈来胡搅蛮缠的话,有失威严!”

    在证人出庭之前,巴斯蒂安要求法庭率先检验证人身份。

    必须占据先手的优势,绝不能陷入被动!

    虽然不知道安格鲁手头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和线索,但在法庭检验证人身份这一段时间里,便给自己留下了充分地缓冲时间。

    而且,如果有意拖延的话,整个一套流程可以拉长到半个小时以上!

    半个小时?

    对于圣赦部的审查官来说,足够把证人调查个底儿掉,做好一切应对的准备。届时,安格鲁就失去了突然性的优势,反而会因为自己这边早有准备而陷入被动之中。

    法官博尔哈听了之后,微微颔首,正待举起木槌敲落,可动作忽然停顿了。

    “三教九流之辈?”

    隔着大门,有嘶哑地咳嗽声传来。

    “我竟然沦落到这种程度了么?”

    大门轰然开启,撑着拐杖的老人从门后面走进来。

    没有法警拦住他,也没有人敢拦。

    就在所有人呆滞的眼神中,巴斯蒂安愣住了,表情僵硬,像是见了鬼一样。

    半个月未曾出现在公众面前,来者似乎已经老了数十岁,比以前更老了,枯槁又陈腐,像是挣扎着不愿意躺进坟墓里的死者。

    因执念和不甘而存留在这个世界上,不愿死去。

    而现在,他穿着已经许久未曾穿戴的教团礼服,纯黑肃穆的教袍上有淡金色镶边,头戴黑冠,手腕上缠着一串古旧的玫瑰念珠,圣徽自其中垂落,随着他的前进而摇晃。

    就像是要去参加一个庄严肃穆的典礼。

    他撑着拐杖,缓慢又蹒跚地走进法庭,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证人席位上,轻蔑地看了一眼巴斯蒂安,最后视线看向面色青白的法官博尔哈:

    “现在,谁对我的身份和信用有疑问的话,尽可以上来检查,如果你们觉得这个主教头衔不够的话,再加上‘女巫之锤骑士团团长’的这个身份如何?”

    “……”

    漫长的寂静里,法官博尔哈沉默,面色剧烈变化,许久之后,摘下了眼镜,凝视着证人席位上的老人。

    “米歇尔主教,按照礼仪,我见到您应该行礼,但这里是圣轮法院,我身为法官,不能对任何人低头,还请见谅。”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你想清楚你在干什么了么?你来到这里,究竟意欲何为!”

    最后一个字,已经近乎质问。

    “意欲何为?”

    而就在证人席位上,那个行将就木的垂死老人轻声咳嗽着,听见他的声音,便抬起了头,露出笑容。

    “刚刚不是说了么?我来到这里,是作为证人出庭。”

    教团信理部的负责人,圣城的大主教、女巫之锤骑士团的团长,米歇尔,米歇尔·格雷伊,出庭!

    直到此时,全场才传来错愕的惊呼。

    作为信理部的负责人,米歇尔久病在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共场合了,因此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之外,没有人认出他来。

    但认出来之后,却又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不可置信。

    信理部!

    信理部的负责人!

    信理部的负责人作为安格鲁的证人出庭!

    你他·妈·的在开玩笑么?!

    “他疯了么?!”

    旁听席中传来了压制不了的低声喧哗,哪怕博尔哈数次敲锤肃静都无法遏制,不断地有人起身离席,向自身所属的组织汇报这一惊人展开。

    这种事情,简直荒谬到像是百目者忽然之间跟圣城手拉手、大家一起做好朋友一样!

    一手将柯尔特扶植为英雄的信理部、将叶清玄几乎踢进地狱里的信理部、为了营救柯尔特花费了不知道多少代价的信理部、被叶清玄杀死了六名大师的信理部、损失了数十名女巫之锤的信理部……还有被叶清玄在圣城门前,一脚将最后的尊严踩成碎片的信理部……

    米歇尔竟然出庭作为叶清玄的证人!

    他疯了么?!

    哪怕是陪审官的席位上,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到最后都像是见了鬼一样地看向麦克斯韦。而麦克斯韦却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稿纸上的涂鸦,像是神游天外。

    同样的冲击,他在好几天之前,就已经体会过了。

    就在那一天,他和兰斯洛特两人发现秘密潜入安格鲁大使馆、走进办公室里的人竟然是米歇尔时,就已经开始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当时他几乎以为这是圣座一心修士会的阴谋。

    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本来这一手绝杀的好牌,应该留到最后面再打出来的,但他却没有想到一心修士会为了杀死叶清玄,竟然已经如此不择手段。

    就连身为圣城望族的米勒也不得不屈从于他们的压力,更何况其他人……

    再拖延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两人不得不提前掀开这一张底牌。

    而因此,也必须承担惨重的代价……

    -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法官博尔哈发出嘶哑的声音。

    “由于圣轮法院未曾有此先例,也没有响应的流程,事出突然,没有做好准备,是我的疏忽,对此我承担全部的责任。”

    他抬起木槌:“休庭半个小时。”

    “不必了。”

    米歇尔的浑浊眼眸低垂,淡淡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很快就会有教皇宫的谕令传达给你了。”

    三秒钟之后,浩荡的钟声自远方响起。

    一个漠然的声音传来。

    “审判继续。”

    紧接着,神圣的辉光从天而降,落在陪审席上。在陪审席之后,光芒投影出一排长桌,长桌之后,七个人影端坐,教袍威严,面孔肃冷。

    枢机主教团!

    “博尔哈法官。”其中一个人影淡然说道:“奉陛下谕令,枢机主教团将会作为见证,无需顾虑,继续审理吧。”

    法官博尔哈的面色变化,许久之后,敲下木槌,声音嘶哑:

    “审判继续。”

    于是,证人席位上,米歇尔便露出了释然地笑容。

    “我在此,向圣城自首。”

    他摘下了自己的头冠,放在身旁,露出稀疏的白发和丑陋的头皮。

    “叶青玄的一切作为,都是我个人指使,他迫于立场,不得不协助我。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并为此付出代价。”

    全场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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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说俩字儿,月票!!!!(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东征

    “我在此,向圣城自首。”

    米歇尔说:“叶青玄的一切作为,都是我个人指使,他迫于立场,不得不协助我。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并为此付出代价。”

    激烈的喧哗声响起,刚刚回来的旁听者们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悄悄起身,再度向自己的上峰去禀报这个惊人的消息。

    圣轮法院的厕所自从建成以来,第一次人满为患。

    而更多的人彼此交换着震惊的眼神,低声讨论起来,那嘈杂的低沉声响此起彼伏,甚至有前来见证叶清玄之死的虔诚教士起身,怒斥着米歇尔:

    “荒谬!你这个……”

    “肃静!肃静!肃静!”

    博尔哈数次敲击木槌,法警入场,将掀起骚乱的教士逐出场外,乐师强行压下了所有人的声音。

    于是再次,一片寂静。

    死寂里,巴斯蒂安汗流浃背,心思电转,面色迅速地变化。

    博尔哈催促的眼神令他不能再继续装死下去了,他打断了米歇尔的话,“米歇尔主教,不要再讲这种荒谬的话了。

    叶清玄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又为什么要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更况且,这一场审判的受害者是信理部才对,为何要对他进行袒护?”

    米歇尔低垂着眼睛,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捧着手中的玫瑰念珠,恍若未闻。

    直到博尔哈催促:“米歇尔主教,回答公诉人的质询。这是你作为证人在此必须执行的义务。”

    于是米歇尔叹息,抬起眼瞳。

    “从一开始,叶青玄是信理部的成员,从他身上所传承的《荒山之夜》就是最好的证据,难道天底下还有其他的乐师会选择修行这一部只能用来诛杀邪魔的乐章么?”

    他凝视着巴斯蒂安的面孔,一字一顿地说道:“女巫之锤在十年前秘密招募了他,他的记录还存留在信理部的档案库中,可供各位调取。

    他是信理部数十年以来最优秀的精英,将来能够重振教理与信理部的天才。”

    “那么叶清玄杀死柯尔特又从何解释?”巴斯蒂安再问:“柯尔特也是信理部的成员吧?也被誉为英雄和拯救信理部的人……”

    还没说完他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方寸大乱。

    他应该先旁敲侧击的,引诱他的证词,寻找出其中的漏洞,然后一举翻盘,而不是傻乎乎的直接提问……

    从一开始,他就被压制住了。

    他抬起了视线,不敢在去看那一身庄严的教袍和代表主教的纹章,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张口,却听见了米歇尔的声音。

    “这是我犯下的错误。”

    米歇尔剧烈地咳嗽着,从口袋里抽出手绢,拭去了嘴角的猩红,若无旁人地吞服着药剂,很快,咳嗽便戛然而止了。

    他的面色泛红,容光焕发,就连佝偻的脊梁都重新撑起来了,好像恢复了正常。可脖颈下紫青色的血管却浮起了。那是恶毒的药剂混合在血液中,榨取着每一分残留的生命力。

    “是我以信理部的名义所下达的命令,命令他杀死柯尔特。”

    他提高了声音,那声音沙哑,却宛如金铁摩擦,刺痛人的耳膜:“这是为了挽回我的错误,因此,我也招至了祸患,付出了代价。”

    巴斯蒂安张口,想要说话,可米歇尔却看了过来。

    “闭嘴吧,不要打乱我的话。”

    米歇尔冷眼看着他:“我已经老了,哪怕在法庭上,起码也要学会尊敬老人。诸位枢机主教在此,不要冒犯失礼。”

    巴斯蒂安愣住了,汗流浃背,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那老人的眼神仿佛梦魇,碧绿中带着死色的漆黑,令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曾经将无数妖魔钉死在火刑架上的审判者!

    哪怕同样都是审查官,和巴斯蒂安这种只会坐在办公室里吹冷风的公务员不同,他的法庭在黑暗世界的荒野之上。

    他逮捕、他审判、他执刑,在黑暗的世界里竖立人类的教法,用妖魔的尸首点燃火焰的光。

    这么多年来,他病入膏肓,因为政治的失利陷入泥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卧床不起,眼看着信理部渐渐的死去,奄奄一息。

    他老了。

    现在,他重新站在了这里,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便再不容许任何人胆敢挡在自己的面前。

    再张口,会死。

    那一双眼神说得明明白白。

    巴斯蒂安吞咽着干涩的吐沫,脸色惨白。

    “我在此向圣城自首我的罪名。”

    米歇尔提高了声音,那嘶哑的声音在圣轮法院中回荡:“为了重振信理部的声明,我走上了邪道。

    为了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受到了柯尔特的蒙蔽,未经过任何审查,罔顾圣城的意志,将他收入了信理部,犯下了第一个错误。

    在我察觉到他的真正面目和所犯下的罪孽之后,便犯下了第二个。

    为了保护信理部的荣誉,我命令距离叶清玄将他暗中处决,不惜一切代价,也准备在事后将他牺牲掉,以显示信理部的无辜。”

    “叶清玄所做的一切都经过了我的批准,详细的记录,我的秘书会提交给圣轮法院,作为证据保存。以便将来为我定罪。”

    博尔哈数次看向呆滞的巴斯蒂安,可巴斯蒂安呆若木鸡,浑然未曾意识到他的视线,甚至不敢张口。

    博尔哈皱起眉头,开口问道:

    “米歇尔主教,这又怎么解释信理部对柯尔特的保护?还有数十名女巫之锤、炼狱乐师的牺牲?”

    “这都是演戏。”

    米歇尔淡淡地说道:“死掉的那些人都与我政见不同。他们性堕落的背叛者,早已经忘记了信理部的荣光。

    为了确保他们的死亡,我甚至还袭击了一座教堂,致使两位无辜的教士流离失所,我只是我犯下的罪。

    我很庆幸,在最后,叶清玄能够站出来,指正我的错误。

    哪怕他知道自己会被我牺牲,也在忠实地执行着我的命令,不曾有过任何的违背。最后在圣城门前,他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给我听的。

    我为此万分羞愧,深知自己犯下的错误,哪怕****祈祷,心中的愧疚和后悔也始终无法消减。我背弃了神的道路,并因此而犯下了诸多不可饶恕的罪孽,心甘情愿接受一切惩处,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他回头,看向呆滞的叶清玄。

    这是叶他第一次见到叶清玄,如此接近地看到这个错愕的年轻人。

    于是便露出了微笑。

    以后的一切……

    便交给你们了。

    他收回视线,轻声呢喃。

    “愿主垂帘。”

    于是,神圣的光芒从天而降。

    那威严纯净的光芒宛如火焰,一寸寸地将他覆盖,将他拉入了烈火之中,缓缓地化作飞灰。

    在惊叫和错愕的眼神中,陪审官们面色大变,就连枢机主教会的投影都动荡起来。

    “阻止他!”

    博尔哈失去了风度,从座位上起身,大声喝令着呆滞的法警:“乐师么!找乐师来!赶快组织他!”

    米歇尔想要死在这里!

    可惜,已经无法阻拦。

    这是乐师的自绝,哪怕赤之王在此处,也不可能阻止这一切。

    在他说出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的时候,便引动了体内的宿命之章。那传承着神罚之意的宿命之章点燃了以太,幻化为浩荡光焰,自内而外地将他吞没。

    自从他踏入法庭的时候,便已经下定决心。

    信理部无法与圣座一心修士会这个庞然大物相抗衡,哪怕米歇尔将一切罪责都拦在自己身上,做出了如此的证词,也一定会被找出破绽。

    甚至信理部内部可能也存在着叛徒,甚至他自己也有着常人不知的破绽……只要被他们找到任何机会,足以令自己最后的苦心功亏一篑。

    因此,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在枢机主教会的见证之下,在圣轮法院之中,向着圣城自首,并以死谢罪,让一切都尘埃落定。

    死并不可怕。

    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活够了。

    在火焰的焚烧中,他伫立在证人席位上,低声呢喃着圣典中的经文。可眼眸,却越过了火焰,凝视着麦克斯韦。

    麦克斯韦不忍再看,闭上眼睛,只是颔首。

    于是他便笑了,仿佛从这个浑浊的世界和泥潭里得到了救赎,心甘情愿地走向死亡。

    “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呢?米歇尔主教。”

    曾经麦克斯韦的声音似乎又响起来了。

    “因为全世界在这个时候,只有安格鲁最需要信理部的力量。甚至为了保存这一份力量,愿意与半个圣城为敌。”

    从那一刻开始,米歇尔就知道,自己将会死在这里。

    不是东征的战场,也不是病床上,并没有光辉的结局,而是背负着罪孽,屈辱而又卑微的死去。

    审判者死在审判之中。

    陛下,这大概是您为我选的结局么?

    他似是恍然,轻声笑了起来。

    很好,甚合我意……

    感谢您的怜悯和慈悲,也感谢您的宽恕。

    在烈焰的焚烧之中,剧痛袭来,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寸寸地化作飞灰,从教袍之下飘散而出。

    似乎有人惊叫,有人恐慌的呼喊,有人尝试接近,却无法踏入这神圣的光辉。

    可渐渐的,什么都看不到了,也再也没有声音。

    只有焚烧的痛苦在继续,宛如要无止境的延续,一直持续到炼狱的尽头。

    过往的记忆仿佛被也火焰点燃了,随着自己一同化作灰烬。可是在恍惚之中,却有一个隐约的声音响起了,就像是回到了七十年前……

    “我告诉在座的诸位,以及不在场的所有人:这是神的旨意!”

    那个肃穆的声音自高处宣告,仿佛传达着天国的福音:“让我们投入一场神圣的战争,一场为人类而夺回土地的伟大的东征吧!

    让一切争辨和倾轧休止,踏上赴征途吧!从邪神和妖魔手中夺回沃土吧!那个黑暗的世界,如同《圣典》所言,是神赐予我们先辈的土地!”

    在恍惚中,米歇尔却忽然再次有了流泪的冲动,他伫立在黑暗中,紧随着那些等待许久的同伴,一同踏上了通往黑暗更深处的道路。

    他呼喊,与逝去的老师,屈辱死去的战友,那些郁郁而终的教士们一起,狂热地随着那声音向前。

    “……让那些从前十分凶狠地因私事和别人争夺的人,现在为了同胞去同妖魔战斗吧!这是一场值得参加的战斗,一场终将胜利的战斗!

    让那些过去做强盗的人,现在去为人类而战,成为神的骑士!

    让那些过去与自己的亲朋争战不休的人,现在理直气壮地同那些亵渎圣地的妖魔战斗吧!

    向着东方出发吧!去取得永恒的报偿!”

    “东征!”

    “东征!”

    “东征!”

    无数人欢呼中,米歇尔欢欣鼓舞,却又忍不住泪流满面。

    “要往东边去,大家……到黑暗世界里去……”在那弥留的思念中,传来最后的哀切话语:“去那我们魂牵梦绕的战场……去那血和骨中……”

    倘若有一天,你到那里去,请带着我的灵魂一起……

    米歇尔,消逝在黑暗里-

    寂静中,证人席位上,只剩下了纯白的骨灰和一袭庄严的教袍。

    无声的,枢机主教会的投影消散,离去。

    所有人都沉默地凝视着米歇尔最后残留下来的痕迹。

    “休庭十分钟。”

    博尔哈敲下了木槌——

    圣城的钟声浩荡响起。

    港口,一条前往安格鲁的普通商船即将起航,人群汇聚,那些年轻人和中年人仿佛来自于世界各地,各自不同。

    可当他们伫立在一起的时候,骨子里便散发出了同样的气息。

    当钟声响起的时候,汽笛声嘹亮的回荡。

    那些登船的人不由自主地回头,凝视着远方的钢铁城池,有的人神情黯然,有的人面色肃冷,还有的老人泪眼朦胧。

    米歇尔死了。

    自此之后,信理部便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那个已经老死的壳子将会沉入泥潭之中,而被抽出的新血与骨干将踏上颠沛流离的道路,在安格鲁的帮助下前往黑暗世界,在那里重建他们的故乡。

    哪怕背负上叛徒的名字,哪怕此生再也无法回到这里,哪怕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

    开始吧,东征之前的漫长等待。

    总有一天,要到那里去。

    去黑暗的最深处。

    将那里点燃!(未完待续。)( )

第四百二十章 我改主意了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被严密看守的房间里,叶清玄和麦克斯韦对坐,相顾无言。

    叶清玄看着他,许久之后,问道:

    “米歇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因为梦醒了吧?”

    麦克斯韦说:“他早在几十年就该明白的,当宗教裁判所解散的时候,那个美梦就已经破碎了。

    为了把这个梦继续延续下去,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招募柯尔特是行险一搏,他想要为信理部打一剂强心针,可现在,强心针却变成了毒药,信理部彻底的变成一个笑话,永无再起之日。

    自那个时候起,他已经走投无路。”

    “其实,原本他不需要这样的……”

    “对于理想主义者来说,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认清了理想和现实的遥远差距。这比堕入地狱还要痛苦,不是么?”

    麦克斯韦看着他:“我相信,这一点,你深有体会。”

    叶清玄沉默。

    “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但你总要尊重他的牺牲。”

    麦克斯韦看着他:“但你要为你在乎的人想一想,你也不希望米勒的事情在重复上演吧?

    人活着就有在乎的东西,为了在乎的东西,总要去做肮脏的事情。他今天如果不站出来,那么他的家族就会分崩离析……他的父母和兄长、一切在乎的人都会失去所有。

    不要再给别人攻击你的借口了,叶清玄,你不怕死,但想想你的老师,想想白汐。”

    叶清玄依旧沉默着。

    许久之后,他低声问:

    “有烟么?”

    麦克斯韦将一包烟卷丢进他的怀里。叶清玄带着镣铐,蹩脚地拆开包装,弯腰将烟卷凑到麦克斯韦的打火机前面,烟卷点燃。

    叶清玄深吸着刺痛的烟雾,许久之后轻声叹息:“麦克斯韦,大人的世界真复杂啊。”

    “是啊。”

    麦克斯韦点头,“复杂又肮脏,所以大人们会变得面目可憎。”

    “安格鲁许诺了米歇尔什么?”叶清玄问。

    “很多。”

    麦克斯韦说:“其中包括一块黑暗世界的新殖民地,三千个能够读书识字的年轻人,大批的物资,还有每年五十名乐师等等……恰好,这些东西大部分我都有。

    我把我的封地给他了。”

    “……”

    叶清玄一愣,旋即苦笑:“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什么,但你确实应该后悔,这原本都应该是你的东西。”

    麦克斯韦撇了他一眼:“就当你的买命钱吧。以后记得要好好干活儿,起码给我把养老金再赚回来。”

    他起身,拍了拍叶清玄的肩膀:“好好休息吧,等你出庭之后,我请你和你的老师他们在圣城最好的餐厅给你庆祝。”

    叶清玄颔首,目送着他远去。

    许久之后,他垂下眼睛,回想起记忆中博尔哈眼中的那一闪而逝的阴沉,便忍不住低声叹息:

    “但愿如此。”

    -

    -

    办公室中,一片沉默。

    黯淡的光穿过了窗帘,落在博尔哈的脸上,他的面色铁青,沉默地凝视着墙壁上的圣徽,一言不发。

    直到许久之后,没有光的角落里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片面之词,不可轻信。”

    “谁都知道这是片面之词,可这句话谁说得出口?”

    博尔哈摇头,“卢多维克先生,如果任由局势这样的下去的话,我只能判处叶清玄无罪释放。反正对于一心修士会来说,想要杀死他,不是还有很多办法么?何必在这里?”

    “愚昧!”

    卢多维克冷笑:“我们如果真的要他死,根本不需要等到法庭上。审判之塔的牢房里,厕所里,甚至浴室里……想要一个人死很简单,但他的死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激化事态。

    唯有让他死在法庭的判决之上,才会有意义,才能证明圣城的律令不容任何亵渎和挑衅。

    这样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么?博尔哈。

    否则,圣城的律令和尊严就会变成一个笑话,而到时候,你又将至与何地呢?你也不想将来自己继承的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圣赦部,对吧?”

    博尔哈沉默,眼神游移。

    “博尔哈,想想米歇尔的下场吧。”

    卢多维克的话没有停止:“当年强盛无比的宗教裁判所,是怎样在短视愚昧的诸国手中,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为了重振信理部,只能屈辱的死在法庭之上。

    那个活该堕入地狱里的异端,一辈子脑子里只有不合时宜的东征之梦,活着的时候像是行尸走肉,死了也不让人省心。

    你不会想变成那样子吧?”

    “我在想……”

    博尔哈低着头,忽然问:“如果这是教皇陛下的意思呢?倘若……”

    “可问题在于,这不会是陛下的意思呀。”

    卢多维克的声音沙哑,像是地窖中的阴风:“自三十年前,他在百臂巨人之战中受伤开始,他就应该明白,教皇这个位置开始没意思了。

    这些年来,他装作全盛的样子震慑诸国和天灾,可惜,伤势已经恶化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他不可能发表任何明确的态度的。”

    博尔哈愣住了,呆若木鸡。

    “否则,他干嘛要装出这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卢多维克冷笑:“他比谁都明白,自己已经命不久矣,倘若暴露了自己的虚弱的事实,所谓的威严和神圣将荡然无存,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博尔哈倒吸了一口冷气:“倘若如此的话,圣城……”

    “圣典中说,除我之外,汝不可崇拜偶像。

    但圣城最可笑的是,将所有的荣誉和力量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

    博尔哈,一直以来,我们祖辈历尽千辛万苦所积攒下来的基业,都被一人所独享。但真的你甘心让这一切被他带到所谓的天国中去么?

    别天真了,博尔哈。

    你以为这一切是那位陛下带给你的么?笑话,是我们!这些年是我们在维持着这个世界的运转,维持着诸国的稳定。

    不要屈从于那一具坐在神圣椅子上等待腐烂的尸体,是时候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了!”

    寂静中,博尔哈干涩地吞咽着吐沫,许久之后,艰难地发出声音:

    “这件事,我父亲……他知道么?”

    “自他加入我们的那一天起,便对此了然于心。”

    卢多维克从阴暗中走来,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博尔哈,圣座一心修士会便是为此而诞生。而你,也终将是我们的一员。”

    “我,明白了。”

    博尔哈点头,表情变化,终于下定决心:

    “我会搞定的。”

    -

    -

    十分钟之后,休庭结束。

    可法官博尔哈却迟到了五分钟。

    第一次的,博尔哈在法庭上迟到,显示自己的权威,却隐隐令人嗅到了不妙的味道。当他匆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时,表情已经变得肃穆庄严。

    “审理开始。”

    博尔哈敲下木槌。

    一片寂静中,所有人都看着他。

    审理开始了,可又要怎么开始?谁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就连巴斯蒂安都露出错愕的神情。

    奥德里奇发问:“法官大人,难道这一场无谓的审判难道还要继续下去么?”

    “案情尚未明了,结论也没有得出,审判并没有结束。”

    博尔哈面无表情:“程序照常,继续就是了,几位都不是第一天上庭,难道要我教你们怎么做么?”

    奥德里奇皱起眉头。

    “法官大人,我觉得现在案情已经水落石出,我们已经可以得出结论了!”他肃声质问:“难道您打算无视米歇尔主教的证词么?”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博尔哈沉默着,迎着所有人的视线,许久之后再次开口。

    “证人的证词尚有待验证,仅凭一人证词并不足以得出结论。孤证不立,无法定案。”

    他停顿了一下,淡然说道:“由于证人于案情产生牵扯,无法纯粹作为证人出庭。同时,又未经污点证人程序注册,因此,在证词尚未得到证实之前,相关证词本庭不予采纳。

    一瞬间,奥德里奇的脸色变成了铁青。

    污点证人注册程序?

    开玩笑,如果经过提前半个月带着一寸厚的表格跑遍圣城七个部门收集盖章经过污点证人注册的话,那无异与提前将自己的底牌全部交给了一心修士会,让米歇尔的证词胎死腹中。

    证人的证词有待验证?

    那么如何验证?通过什么程序验证?需要多少时间?

    经历了十天半个月之后,谁又还会记得这件事情?

    法庭已经摆明了要将米歇尔的死丢到一边,等待它慢慢的冷却,最后被扫尽故纸堆里。

    在经过短暂的时间之后,米歇尔最后的牺牲便会如此悄无声息地消散,只留下一个供人嘲笑的故事残留在寥寥几人回忆之中。

    奥德里奇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博尔哈,手背上青筋崩起。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如果原本博尔哈还要保证表面的公正的话,现在在圣座一心修士会的影响下已经彻底偏袒向了公诉方。

    接下来自己不论拿出多么有力的证据也无法占据任何优势。当一场球赛的裁判都被买通了之后,输赢就再无悬念了。

    更何况,这里可不是双方各尽能力的球场,是以法官至高无上进行裁决的法庭。

    而现在,奥德里奇根本没有办法申请更换法官。

    而圣轮法院作出了裁决的话,就算想要上诉也没有任何可能。

    上诉?到哪里去上诉?圣轮法院已经代表了全世界司法机构的最高顶点,仅次于教皇谕令,可教皇会为叶清玄进行****么?

    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会发生……

    “我反对!”奥德里奇咆哮:“米歇尔主教的证……”

    “反对无效。”

    博尔哈打断了他的话,冷然说道:“奥德里奇先生,我已经再三警告过你了,不要咆哮法庭,来人,将他逐出去。”

    面无表情的法警走上前来,架起奥德里奇,不容他反抗,强行地将他拽走。

    “荒谬!”

    奥德里奇挣扎着,咆哮:“法理何在!律令何存!博尔哈,你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永远!”

    大门轰然关闭。

    一片死寂。

    博尔哈敲下木槌:“审判继续,嫌疑人叶清玄,如果你需要辩护的话,法庭将会为你指定新的律师。”

    麦克斯韦表情铁青。

    他没有预料到博尔哈竟然如此赤裸裸地置公正与不顾,强行将奥德里奇驱逐。

    叶清玄沉默,抬起眼睛凝视着博尔哈,眼神变了。

    变冷了。

    麦克斯韦以手抚额,忍不住有些头痛:妈的,更糟糕的情况,恐怕要发生了。

    审判在继续。

    巴斯蒂安拭去了汗水,心神稳定了下来,眼中重燃斗志:“法官大人,我方有新的物证提交。在奥斯维辛的战争之中,叶清……”

    他的话被打断了,来自他背后的声音。

    是叶清玄。

    “法官先生。”

    他抬起了头,轻声叹息:“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了,让我们彼此都省点心吧。”

    “嫌疑人,注意你的言辞。”

    博尔哈皱眉,“现在还没有到你发言的时候。”

    “你在担心我在这里重演圣城门前那一出?”

    叶清玄反问,然后便笑了:“放心吧,这里是法庭,我是嫌疑人,法官的地位至高无上。没必要这么紧张,你看,这里还好好地拴着呢。”

    他抬起手,晃了晃自己的手铐,手铐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寂静中,那声响却如此刺耳。

    他凝视着博尔哈的眼瞳,轻声说:“其实原本一开始的时候,我已经做好认罪的打算了,也接受了自己被吊死在绞刑架上的结局。

    前提是,在一场公正的审判之中。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在这种滑稽的剧目上!”

    在细微喧哗声响起,博尔哈敲下木槌:

    “叶清玄,注意你的言辞。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可叶清玄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我很遗憾,这里并没有我想要的公义和正理——从你们让米勒上庭的那一刻,我就该明白的。”

    “可直到米歇尔死在这里,我才发现:这里并没有我想要寻求的东西。所以,我改主意了。”

    “叶清玄!”

    博尔哈震怒:“你难道学不会敬畏么!”

    “抱歉,法官先生,我一路从南到北,最后到圣城来,所寻求的不是这种看起来冠冕堂皇的鬼东西。”

    叶清玄凝视着他,一字一顿:“继续审判吧,法官先生,你可以将我所有的朋友一个一个送到这里来,让他们指正我的罪行。

    但我希望你会明白,我绝不会在此认输。

    他们所遭受的加害,我会代替他们千百倍的偿还!”

    “放肆!”

    博尔哈咆哮:“叶清玄,这里是圣轮法院,你胆敢亵渎圣徽与神圣么?来人!嫌疑人扰乱法庭秩序,先处以沉默之刑!”

    木槌落下。

    法警冲上来,将叶清玄按倒,一掌劈在他的喉咙上,令他眼前一黑,几乎喘不过气来,紧接着沉重的镣铐锁在了他的脖颈上,几乎压得他直不起身。

    那镣铐锁住他的喉咙,严丝合缝,只留下了呼吸的短暂空隙。

    叶清玄剧烈咳嗽着,声音被那镣铐锁住了,沉默地喘息。

    “博尔哈先生,这样是否太过粗暴了?!”麦克斯韦起身质疑:“恕我直言,你的所作所为让人怀疑你的公正立场。”

    “如果你对我的立场有什么意见,可对圣赦部进行申诉。”博尔哈冷声说道:“但在圣轮法院,法官地位不容任何质疑。

    警告一次,安格鲁代表,你们今天触犯的禁令够多了!”

    震怒的剑鸣一闪而逝,被死死地压了下来。

    麦克斯韦面色铁青,沉默地坐了回去。

    在他身旁,胡先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稍安勿躁。”

    他轻声叹息:“未必没有转机。”

    麦克斯韦低垂着眼睛,什么话都没说。

    巴斯蒂安冷眼看着叶清玄狼狈的样子,眼神就变得嘲弄起来,正准备开口说话。

    却听见门外传来的一阵喧嚣。

    在沉重的脚步声中,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头戴样式古怪的漆纱头冠的男人闯进了门来。

    那个男人面色嫩白无须,肌肤宛如处子,眼睛是漆黑的。他一把将守门的法警推开,大喇喇地走进门来,声音尖细:

    “瞧瞧你们那狗样,也敢拦公公我!”

    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他背后数十名披着黑甲黑衣,身佩长刀的护卫鱼贯而入,竟然就这么闯进了圣轮法院之中。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所有人都愣住了,呆若木鸡。

    可那男人环顾着周围,审看着众人的摸样,但人太多了,一时间却看不过来,顿时眼花缭乱,唤道:

    “侯爷在哪儿?哪位是叶小侯爷?”

    沉默中,无人回应。

    他愣了一下,眼神落在陪审团的席位上,便亮起来了。

    “胡先生,您可让我好找!今日午时我到了这儿,找您好长时间啦!”

    “抱歉,抱歉,出了点意外。”

    胡先生顿时神情尴尬起来,咳嗽着起身,走了过去:“赵公公,怎么这么多人过来?这里可是圣城,陛下可没准你这么胡来吧?”

    “胡先生,您可要为咱家做主哇!”

    赵公公抓住他的袖子,表情顿时激动地快要哭出来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二十一章 怎么办?

    “胡先生,您可要为咱家做主哇!”

    赵公公抓住他的袖子,表情顿时激动地快要哭出来了,“咱家也是为难呀!半个月马不停蹄来了这鬼地方不说,连句夷人的话都听不懂,想要找您也找不到人,使馆的人说您在这儿,我连口水都没喝就赶过来了。

    结果您看看,有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非要拦在门口不让进来。我都说了咱有陛下的旨意,他还不听!咱家在震旦哪儿受过这样的委屈呀!再说了,咱在外面晒个几天太阳没关系,但万一耽搁了陛下的旨意,可就百身莫赎了啊!

    啊,对了,您既然在这儿?那小侯爷在哪儿呢?我这眼神最近越来越不好使了,麻烦您给我引荐一下?”

    胡先生的表情顿时越发地尴尬。

    在赵宦官那无比期待的眼神中,他伸手,指向了叶清玄。赵宦官大喜,凑上前去,低头行礼:“小侯爷,在下给您见礼啦!”

    叶清玄沉默,无话可说,也说不出话来。

    等了半响没有回音,赵宦官错愕地抬头,眯起眼睛看过来:“哎呦,您这是戴着什么……”

    话没说完,他看清叶清玄身上的枷锁,面色骤然变得惨白:“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这是干什么呐!简直狗胆包天!来人,还不赶快给侯爷松开!

    倘若在震旦,你们全都要被流刑千里!”

    “肃静!肃静!”

    博尔哈愤怒地敲下木槌:“胡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里是圣轮法院!擅闯法庭就算了,在这里大呼小叫,毫无规矩又是怎么回事儿?东方人难道不懂礼仪么?”

    “稍等,稍等!误会!都是误会!”

    一直追在后面的教士终于汗流浃背地跑了进来,拦住了围上来的法警,拉着赵宦官用生涩的东方话好说歹说,赵宦官才不情不愿地点头:“好嘛,入乡随俗,既然这里是衙门,那就按照衙门的规矩来办。”他向着自己的属下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紧接着,他的面色就难看起来,指着叶清玄身上的枷锁:“但是,这个东西必须解下来,立刻!这是一场严重的政治事件!

    通译先生,你告诉那个坐在上面敲锤子的家伙,要是他给不出合理的解释,那么震旦帝国将会视之为圣城对我国的侮辱!刑不上大夫,他懂不懂?!”

    负责翻译的教士一愣,看向叶清玄,看到他身上的镣铐时,脸都绿了。跑到博尔哈身边,低声说了起来,博尔哈皱起眉头,大声驳斥:

    “不管这群东方来的家伙是什么人,这里是圣轮法庭,我是法官,一切由我做主!”

    “……那夷人在说什么?”

    赵宦官一愣,看向胡先生,胡先生面色无奈:“他说现在正在审案,他最大。”

    “放肆!”

    赵宦官面色变了,走上前去站在台子下面,踮起脚指着博尔哈痛骂:“审案?!嗯?就凭你?你也配!”

    胡先生一脸尴尬地捂住脸,不想说话了。

    “他说什么?”博尔哈看着吐沫横飞的赵宦官,一脸困惑。

    “骂你呢!你就先别管啦,稍后我给你解释,先把镣铐给人家摘了!”负责翻译的教士擦着冷汗:“否则就真的是外交事件了!”

    博尔哈愣住了,脸色变得铁青:“这是我的法庭!我做什么事情,轮不得外人插嘴。想要插手法庭的事物,就拿教皇陛下的命令来,其他的,我一概不认!”

    “……”

    通译的神情就变得难看起来,本来这活儿就两头受气,现在博尔哈这么不听劝,那就别怪自己给他上眼药了。

    他讪讪地回来,对赵宦官说道:“博尔哈大人正在审案,坚持不愿收回命令。”

    “放肆!”

    宦官大怒,指着博尔哈怒骂:“你有什么资格审他?你当你是内阁首辅么?你们这群夷人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就算犯了罪,也应该交给我国处置,你算哪根葱?”

    通译的眼睛一翻,骂人的话都省略了,只说了一句:

    “遵循第二修正法令,圣城不得干涉各国内政!贵族遵循各国律令,由自己的君主亲自审判。叶清玄身份敏感,博尔哈大人,你要慎重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直到现在,一头雾水的博尔哈终于察觉到了不妙,心神不安中涌出一丝恐慌,可现在木已成舟,骑虎难下,没有任何寰转余地。

    他只能死撑到底:

    “据我所知,嫌疑人是无国籍乐师,根本没有任何圣城认可的身份,这条法律对他并不适用……”

    “这位大人是哪里的话。”

    听了教士的翻译之后,赵宦官怪笑起来:“叶清玄继承了叶氏龙脉之血,生来便有爵位在身,身份尊贵,岂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可以审来问去的?

    幸亏咱家来的早,否则小侯爷千金之躯,被你审出个什么毛病来,你难道担当得起!?”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捧着紫檀木盒,当众开启,取出一卷黄帛,当众开启,展露出末端加持了以太之后改下的朱印。

    那是东方震旦的传国玉玺,其独有的炼金回路其他物品绝对无法仿冒。

    “这是来之前,我震旦天子亲手所批的册书。”

    他冷眼看着博尔哈,肃声说道:“——叶氏传承千年龙脉,世袭王侯,今叶氏青玄至弱冠之年,封长余侯,食邑六千户!”

    “……”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错愕地凝视着叶清玄,可就连叶清玄自己都没转过弯来。

    叶清玄……长余侯……食邑六千户……

    等等,自己似乎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侯爵?

    而且似乎从一出生这位置就预定好了?

    长余侯?

    为什么这名字听起来这么见鬼?不会是来给我开玩笑吧?而且似乎这个还不是什么王国乱七八糟册封的勋爵,是通过圣城认证的正式爵位?

    你们没搞错吧?

    赵宦官只是捧着册书,笑而不语。

    自数百年前龙脉九姓将乐理化作血脉传承之后,世上便有了天人之血,生而尊贵者。

    龙脉九姓,便是九家传承着天人之血的诸侯之族的总称!

    作为叶家最后一根独苗,虽然叶清玄自己毫无自觉,但自他出生开始,就是叶氏未来的继承人!

    等叶清玄正式继承了家主,甚至本身爵位会更进一步,成为真正的公爵,地位等同各国的国王,仅次于皇帝!

    而随着黑暗时代的结束,人类的黄金时代到来,经历了历史的变迁和诸多战争之后,如今世上,能够被所有人认可的皇位,除了主宰信仰和灵魂的圣城之主,教皇之外,只有两位。

    一者为东方诸侯、龙脉九姓轮流担任的天子,另一位则是阿斯加德空悬了六十余年的皇帝。除此之外,安格鲁和勃艮第的皇位都是自称,并没有受到诸国认可,只能称为大公。

    也就是说,只要叶清玄前往东方,通过龙血之道的考验,立刻就会称为世上有数的公爵,地位至尊至贵,除了教皇、天子以及阿斯加德至今还没有决定谁来当的皇帝之外,谁都可以不鸟。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个莫名展开之后,顿时有些懵。

    叶清玄抬头看着身旁的宦官,忍不住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这位……大人,弱冠我记得是二十吧?”

    他低声说,“我今年才十八……“

    “那就是侯爷你记错了。”宦官笑眯眯地回答:“龙脉九姓的成员生卒之时都会被礼部登记造册,万万不会搞混的。”

    “……”

    叶清玄只得沉默,不仅凭空从天上掉下来一个爵位,甚至平白大了两岁。

    虽然这事儿怎么看从内到外都透出一股子见鬼的味道。不过,既然能给圣轮法院上点眼药的话,叶清玄也不会蠢到去纠正。

    而赵宦官在教团的人验明册书真伪之后,便一脸冷笑地看着台上的博尔哈:“大人给个说法吧。我震旦的长余侯,就算犯了什么罪,也应由我国陛下亲自决断,什么时候轮到圣城来管了!”

    博尔哈的面色铁青,沉默不语。

    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就有来自圣城各个部门的通知到来,而就在刚才,甚至枢机主教团都发来了命令。

    外事部更是已经表示,倘若博尔哈处理不当的话,所引起的一切外交事故都要他都要付全责。

    一瞬间,他不惜舍弃了公正立场,彻底偏袒向了公诉方的事情已经变成一个笑话。

    不仅仅是半生苦心营造出来的形象尽毁,在还要在现场忍受那么多人嘲弄的眼神。

    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从此之后,恐怕圣赦部也绝不可能在让他担任圣轮法院的法官了。

    当然,他可以继续死鸭子嘴硬,坚持叶清玄身份不明,拒绝放人。

    但倘若这件事情升级到外交事件的话,恐怕诸国都会整齐划一地站在震旦那一边。届时,倘若要是有人借题发挥再来重修第三修订法案的话,他作为事故的引发者,肯定不会有好下场。流放黑暗世界都还是轻的,要么在审判之塔了度余生,要么就会有人贴心的送上一杯毒酒……

    那么,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二章 烫手的爵位

    就在他浑身冷汗,神思恍惚之中,耳边隐隐传来了卢多维克的声音。

    听完之后,他的脸色变化,许久之后,开口,声音沙哑:“鉴于叶清玄身份原因,根据第三修正法案,现宣判此案移交震旦帝国进行处理。”

    木槌落下。

    他神情灰败的起身,匆匆离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喧嚣声响起,所有人都被这个爆炸性的新闻震撼到了,一瞬间,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不过,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看向叶清玄的眼神就分外古怪。

    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现在在所有人的眼里,叶清玄简直就变成了一根人形搅屎棍。

    走到哪里哪里出事,遇到什么人什么人倒霉。

    到了阿瓦隆,阿瓦隆的政坛就开始大地震,到了奥斯维辛,奥斯维辛就遇到了天灾入侵。还没到圣城就让信理部颜面尽失,现在就连圣轮法院都遭不住。

    碰到他的人好一点的名声丧尽、颜面尽失,糟一点的干脆就死无葬身之地,甚至生不如死……

    东方人说命犯贪狼,天煞孤星,所谓人形天灾不外乎如此了吧?

    叶清玄听着那些纷纷扬扬的议论声,表情顿时复杂起来,他甚至听见旁听席上一个穿着主教教袍的人对身旁的人吩咐:

    “以后让我们的人注意点,别跟这个家伙打交道,听见没?”

    “……”

    叶清玄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而此时此刻,麦克斯韦表情也分外复杂,不过幸好,毕竟见过多少大风大浪,虽然事情的展开如此核突,但他还遭得住。

    他看向身旁尴尬伫立的胡先生,露出复杂的神情:“没想到,胡先生说的转机不是安慰我。”

    “说实话,这件事儿我也不清楚。”

    胡先生叹了口气:“我只是将叶清玄的状况上报了天子而已,希望安格鲁不要怪我多事。”

    “安格鲁无法改变叶清玄的身份,他终究是天人之血。”麦克斯韦说:“虽然站在安格鲁大臣的角度上我不希望和震旦有什么牵扯,但在我个人看来,这是一件好事。”

    “多谢体谅。”胡先生笑了笑,拱手。

    “彼此彼此。”麦克斯韦点头:“但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能够从胡先生这里得到解答。”

    “嗯?”

    麦克斯韦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震旦,又准备如何处置叶清玄呢?”

    -

    -

    “叶侯爷。”

    赵宦官将叶清玄拉到一边,对他说道:“陛下另有一道口谕给你。”

    “哦。”

    叶清玄点头,可赵宦官一脸严肃,全然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一愣,旋即恍然,点头:“呃,我需要下跪么?”

    “陛下说了,入乡随俗。”赵宦官缓声说:“行觐见之礼即可。”

    于是,叶清玄单膝跪下,低下头。

    赵宦官颔首,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打开,在齿轮摩擦的细碎声响中,机簧震颤的声音嘈杂的汇聚在一起,到最后竟然彼此重叠,化作了一个清冷而漠然的女声。

    “叶清玄,你的事情,孤知道了。”

    盒中的声音淡然说道:“念在你年少无知,尚是初犯,便罚你四百户食邑,不与你计较。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你既然是叶氏的子弟,总飘在诸国之间也不是个样子。过两年就回国吧,叶家的东西你总归是要继承的。

    就这样吧。”

    声音戛然而止。

    “完了?”叶清玄抬头问。

    赵宦官点头:“完了。”

    “然后呢?”叶清玄问。

    “然后?然后就随侯爷您喜欢了。”赵宦官摊手:“咱家明日就启程回国复命,不知侯爷是否随咱家一起?”

    “呃……我可以不随么?”

    “瞧你说的,我难道还能强迫您不成。”赵宦官笑了,将一块玉牌交给他:“这是您的凭证,切莫弄丢了。我今晚就住在使馆,若是您改主意,可随时来震旦的使馆找我。”

    赵宦官似乎就真的是来当好人的,行了个礼,转身告辞了。

    等叶清玄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飘然而去。

    然后,他听到身后胡先生的声音。

    “借一步说话?”

    他愣了一下,点头。

    -

    -

    圣轮法院之后,寂静的庭院中。

    叶清玄跟着白衣的文士漫步在绿植之间。

    “今天还没有谢过胡先生。”

    叶清玄说:“为了我,先生费了不少心。”

    “你不怪我多事就好。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

    胡先生挠了挠头,有些尴尬:“而且,就算我不搀和,你也不会有事的。今天只是初审,麦克斯韦的手里一定还有隐藏地更深的牌……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我觉得那个家伙恐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没有拿出来呢。”

    叶清玄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几天,我也要启程走了。毕竟当初我来西边,最重要的一个使命就是找到叶兰舟。”

    胡先生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叶兰舟没找到却找到了他的儿子,我也应该回国了……我在外面飘着,恐怕很多人心里不痛快吧。”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地笔记。

    “这是我帮你收集的一些乐章,其中大多都是琴谱,九霄环佩是一张好琴,不要辜负了它。”

    叶清玄接过琴谱,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心中顿感怅然。

    一直以来,自己从胡先生身上获益良多,就连突破知见之障都有靠他来点醒。甚至还不辞劳苦帮自己收集了市面上绝难见到的东方琴谱。笔记厚重,几乎都是手写,恐怕这一份礼物胡先生很早之前就在准备了。

    “什么时候走?”他说,“我送你。”

    “不必了,你现在已经是侯爷了,送我,于礼不合。”胡先生摇头:“传回东方去的话,恐怕会被那帮闲极无聊的清流参个好几本呢。有心就够了。”

    “侯爷?”

    叶清玄苦笑:“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接受不了自己忽然之间变成侯爵的现实。而且长余侯这个名字这么见鬼,跟格拉摩根伯爵一样,听起来让人不太舒服。”

    胡先生笑了。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他说,“你要明白陛下的意思。”

    叶清玄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

    胡先生愣了半天,表情也尴尬起来:他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年轻人从小在西边长大,自己吊的书袋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这句话出自古代的文章。”胡先生解释:“它大概的意思是:佩戴高冠与修长的坠饰香料哪怕与淤泥混在一处,纯洁品质也不会**。”

    叶清玄听了,依旧有些懵:“听起来,陛下是勉励我做个好人?”

    “差不多。”

    胡先生的语气意味深长:“你要做好人,但你要做谁的好人呢?”

    “……”叶清玄继续懵。

    “东方的事情,想必你在这边也有耳闻。”

    胡先生淡淡地说道:“这些年来,随着陛下长大,民间呼唤摄政王还政的呼声也越来越高。陛下和摄政王之间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其实暗地里矛盾闹的越来越厉害,已经水火不容。

    民间的儿歌童谣都说:帝无道,生白恒,匡扶社稷,分辨浊清……

    白恒犯上作乱之心,可谓昭然欲揭。若不是碍于名分和大义,朝中还有大臣护持正统,恐怕陛下早就惨遭毒手。

    龙脉九姓传承到今日,还剩下六家,其中有三家已经归附了白氏,若不是猜不透白恒的心意,恐怕劝进表都准备好了。”

    胡先生停顿了一下,凝视着叶清玄:“现在,明白你这个爵位究竟有多烫手了吧?”

    叶清玄问:“陛下希望我支持她?”

    胡先生点头,“叶氏哪怕只剩下一个空壳,也有数不清的人愿意认这个名字。只要你愿意回东方去,哪怕躺着都可以重振家族,下半辈子只要躺在床上疯狂地生孩子就行了。”

    “……说实话,我还挺期待这样混吃等死的生活。”

    叶清玄苦笑了一下,神情愁苦起来:“不过,我觉得白恒现在肯定恨死我了。”

    “你现在才知道?自从你的消息传回东方开始,你就是他的眼中钉了。”胡先生摇头,“更何况,对于他来说,你也绝非只是一个叶家的继承者而已。”

    “嗯?”叶清玄听不明白。

    “现在说这些不知道对你来说算不算太早。我只能告诉你,白恒的身份,绝非是一个乱臣贼子那么简单。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猜测,他有可能是某种……”

    说到这里,胡先生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到最后,变成无奈地苦笑:“算了,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也只是徒增烦恼。”

    叶清玄沉默,许久之后问:“胡先生不希望我回东方去么?”

    “我不知道。”

    胡先生摇头,低声叹息:“出来这么多年,我有时候会觉得东方是一个巨大的泥潭,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本来于它无关,应该有自由的生活。

    可有时候我会觉得,其他的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看,整个世界都像是一锅被煮过头的羊杂汤,哪怕捏着鼻子也躲不过。”

    “所以,回不回去,你决定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三章 问题

    一席话谈完,胡先生离去了。

    而叶清玄在沉思中忽然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带到了一家餐厅里,面前摆满了玲琅满目的美食,而他自己一脸懵逼地坐在桌前,手握刀叉,眼神呆滞,神情茫然,就好像在思索着宇宙的哲学,世间的真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要去哪里?

    以往叶清玄对这种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答案的问题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但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掉进这个坑里。

    一旦掉进这个坑里,想要出来就分外艰难了。一时间叶清玄便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就连撒胡椒的时候多撒了好几把都不知道,吃到嘴里也吃不出什么滋味儿来。

    “你把辣椒罐当胡椒罐给他,真的好么?”

    亚伯拉罕看向白汐,白汐撇了叶清玄一眼,耸肩:“反正他又吃不出来,欸,老师,多吃点,你看这个鱼籽真不错诶,不愧是圣城最好的餐厅……”

    亚伯拉罕一阵无语,看了一眼叶清玄的呆滞样子,有些不确信:

    “不会是高兴坏了吧?”

    “听说遇上这种事情,打两个耳光有奇效。”

    白汐在老师旁边贼兮兮地撺掇:“我听说以前东方乐师考入太乐署高兴坏了之后就是这么治的。”

    “真的?”

    亚伯拉罕眼神一亮,抬起自己那一只明晃晃的铁手来,比划了半天,叹了口气放下手:“我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我来我来,老师你瞧好了!”

    白汐自告奋勇,凑上去,小手抡直了下来,正准备打个爽快。

    叶清玄呆滞着毫无反应,但是在那一耳光就要打实了的时候,手腕却鬼使神差地抬起来,格住了白汐的动作。

    白汐愣了一下,叶清玄也终于回过神来,错愕地看向白汐:“干嘛打我?”

    “……这不是担心你高兴坏了嘛。”白汐一脸关切地笑容,“表哥,听我的,打两下就没事儿了,来,乖。”

    “等等!”

    叶清玄眼见她贼心不死,吓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先把叉子放下!刚才差点戳死我了!”

    “切。”

    白汐撇了撇嘴,一脸遗憾地将夹在指缝的叉子放了下来。

    “这两天劳神太多,没休息好,好好睡两觉就行了。”亚伯拉罕放下心来,温声劝慰:“吃完饭我们回去就早点休息吧。”

    叶清玄摇头,“我倒是没什么事儿了,但是……”

    “啊,对了,表哥!”

    白汐忽然发出声音,一脸好奇地凑过来:“听说今天在法庭上出了好多大事儿啊!我和师傅在场外听别人直播都过瘾的不行,你现在是侯爵啦?”

    “呃。”

    叶清玄神情顿时苦涩起来:“这个事情说来话长。可以容后再说,但现在……”

    “表哥!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起来了。”

    白汐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无邪分外好奇的样子:“那你会回东方去么?”

    叶清玄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摇头:“我还没想好。”

    “想不想好是一回事儿,想不想回去是另外一回事儿啊。”白汐看样子要问到底了:“你就照实说呗。”

    叶清玄想了想,照实说道:“不太想,但又有些想。”

    “……那是什么鬼!”白汐蒙了:“你在打哑谜么?”

    “从小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想过要回去,虽然自己的白头发很奇怪,但我以为东方人都是这个样子。我不知道什么是天人之血和龙脉九姓,也不觉得东方有我的家。所以一直没有想过要回到东方去。”

    叶清玄筹措着言辞,仔细地解释道:“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觉得,我有必要回去一次,搞清楚一些问题。

    所以,我还在犹豫。”

    “哦。”白汐似懂非懂的点头。

    “别想多了,哪怕我回东方去,我也会再回来的呀。”叶清玄笑着揉了揉白汐的头发,看向亚伯拉罕:“但是现在……”

    “表哥,你尝尝这个。”

    白汐忽然伸手抓起一根羊排,拍进叶清玄的盘子里:“鲜嫩多汁哦,超好吃!”

    叶清玄一愣,看着盘子里那一块汁水四溅的羊排,抬头说道:“但我想……”

    “食不言寝不语,圣人古训,快吃饭,别说话!”

    白汐又抓起了一只烤大虾拍进他的盘子里:“快吃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

    沉默中,叶清玄低头。

    盘子里被白汐拍成两段的大虾和惨不忍睹的牛排。

    他抬头。

    亚伯拉罕尴尬的神情和白汐一脸严肃的样子。

    他放下了叉子。

    “老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严肃地问道。

    亚伯拉罕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白汐挡在前面是用力点头:“有呀有呀。那就是……”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惊喜的神情:“我提前申请毕业,而且通过考试啦!怎么样?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真的?”

    叶清玄一愣,笑了:“看不出来啊,你每天翘课竟然能通过考试?不会是作弊了吧?”

    “没有,没有。”白汐摇头,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一脸严肃:“我是天才嘛,表哥你要相信我。”

    “哦。”叶清玄点头,看向亚伯拉罕:“老师你也没事儿吧?”

    亚伯拉罕点头,僵硬地笑了笑:“老样子,你知道的。”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

    叶清玄的笑容消散了,凝视着他们,低声问:“夏尔,到哪里去了?”

    “……”

    亚伯拉罕和白汐沉默了,一个人低头看着盘子,一个人吹了声口哨,仰头看着天花板。

    “为什么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就没有见过夏尔?”

    叶清玄问:“师兄哪怕是随地吐痰也没道理被关进审判之塔里吧?而且,就算是被关进监狱里,到现在也应该放出来了吧?而且,你们为什么不想我问夏尔的事情?

    老师,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汐又窜出来,挤出古灵精怪地笑容:“表哥,其实夏尔……”

    啪!

    叶清玄的手掌猛然拍在桌子上,碗盘震颤,巨响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餐厅,所有人都错愕地看了过来。

    白汐的笑容也僵硬了。

    叶清玄看着她,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白汐,如果你现在还要跟我撒谎的话,以后,就不要叫我表哥了。

    告诉我,夏尔究竟怎么了?”

    白汐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眼眶变得通红,眼神蒙上了一层雾气,咬着嘴唇。

    “叶子,不要生气。”

    亚伯拉罕将白汐拉开,温声劝慰:“是我让她瞒着你的。”

    叶清玄沉默着,神情变化,到最后,变得惭愧起来。

    “对不起,我的情绪有些失控。”

    他垂下眼睛:“这是我的错。但究竟夏尔究竟怎么了?老师,他为什么会被关到审判之塔去?为什么连任何放风的时间都没有?

    我找遍了里面任何一个犯人可以去的地方,可每一个人都没有听说过他。

    他究竟怎么了?”

    “让我来告诉你,怎么样?”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错愕回头,看到披着黑色大衣的狼笛。在消失许久之后,叶清玄第一次看到他。似乎很多天都没有睡觉和刮胡子了,胡子拉碴,眼眶漆黑,看上去分外邋遢。

    “你看上去很糟糕。”

    “是很糟糕。”

    狼笛苦笑:“不要怪他们不告诉你,这件事情牵涉太大了,静默机关要他们签保密协议,他们必须保守秘密。况且,你那时候还在坐牢,知道了也没用。”

    “静默机关?”

    叶清玄愣住了:“为什么夏尔会和静默机关扯上关系?”(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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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879/ 第一时间欣赏寂静王冠最新章节! 作者:风月所写的《寂静王冠》为转载作品,寂静王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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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王冠介绍:
吾等生于以太,成于以太,逝于以太。
敬畏以太!(feartheether!)
——圣典。
当音乐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当乐师们的圣灵高踞于闪耀的群星之上。
黑暗中的世界就被文明的辉光照亮。
当天灾的阴影笼罩在人类的头顶,当大源将至。
人类的黄金时代便悄然踏向终结。
火和暗的深渊里,孕育的是新时代之光。
当曾经的荣耀被抛弃,当罪人洗去手上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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