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世界照常运转
他早该想到的。
除了狼笛只对自己展现过的诡异穿界能力之外,还有谁拥有将囚徒悄无声息从审判之塔凭空转移走?
除了他借口为群狼栖身的仓库之外,圣城又还有哪个地方能容得下十几个囚徒存身,躲避风头的地方?
除了他之外,又还有谁能够源源不断地为革命军提供静默机关的线索?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发现自己在会场之后如此紧张,不惜多此一举,以康斯坦丁的请求将他的视线调离,令他分心他顾,无从仔细思索、分辨哪些他们一直以来的蛛丝马迹?
只有狼笛。
只有狼笛而已。
“为什么?”
他凝视着踩在亨德尔的尸体,抬头,便看到血泊中面无表情的狼笛:“你不是巴赫先生的学生么!狼笛!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狼笛听到了他的声音,抬头,像是对他笑了笑,那笑容疲惫又复杂。
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说道:
“有机会的话,替我向老师道歉吧。”
通讯切断了。
狼笛回首,凝视着被群狼挟持的众多枢机主教和王公贵族们,凝视着那一张张惨白的面孔,露出笑容。
“做个交易吧。”
他说:“我向大源起誓,你们放盖乌斯先生离开,我不杀你们。”
在群狼的包围之中,所有人的面色都难看了起来。
枢机主教们互相凝视着,眼神阴沉。
毫无疑问,现在的情况绝对属于最恶劣的那种。
形势比人强。
现在教皇陛下已经死了。
倘若狼笛再狠下辣手的话,那么圣城毫无疑问将会彻底被摧毁。在这里的都是老练的政治家与商人,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暂时的认输没什么可耻的。
但,谁来低头?
在沉默中,终于有人走了出来来,苍老的枢机主教叹息:“我老了,已经没什么用了,这个保证就让我来吧。”
狼笛笑了笑:“放心,我会遵守约定。”
“不,你们不需要向他妥协。”
在混乱中,叶清玄的声音响起。
群狼回首,眼眸碧绿,仿佛鬼火燃烧,那是不折不扣的杀意。倘若叶清玄再踏前一步的话,就会将他杀死再此处。
“叶子,不要逼我。”
狼笛叹息:“圣城中,我唯独不想跟你动手。”
“可惜,你没得选。”
叶清玄伫立在群狼之外,并没有踏前,而是……闭上了眼睛。
——梦寐之境!
那一瞬间,寂静突如其来的降临。
整个中央广场,瞬间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中,群狼迅速震颤起来,连续的消散,到最后只剩下狼笛身后阿努比斯的虚影怒吼,硬扛着寂静之梦的侵蚀,固执地不肯消散。
哪怕是权杖级的力量,在这可怕的静默之中,也难以保持自身的完整!
“保护殿下!”
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护卫们拔刀,扑向了狼笛:“保护大人!”
在场的公卿贵人和主教们身边,常年都有寸步不离的武士和乐师保护,哪怕现在乐师们排不上用场,可却有了武士们的发挥余地!
更况且,这些武士们或多或少都经过了圣咏手术的改造,将自己的肢体或者骨骼、内脏替换成了某种仿照妖魔或者机械所开发出的人工内脏,瞬息间爆发出的力量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就在狼笛被寂静之梦压制的瞬间,人群中就有数道黑影呼啸而出,扑向了狼笛,转瞬间便来到了他的面前。
可狼笛,却依旧在看着叶清玄。
“这是你最新掌握的龙眠结界吧?”
他轻声呢喃,露出苦涩的笑容:“不愧是号称归墟雏形的棘手东西。”
轰!
下一瞬间,巨响飙升而起。
瞬息间的交错,谁都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可当那一瞬间过去的时候,所有人只看到冲在最前面的武者胸前炸开了一个大洞。合金化的骨骼已经扭曲,内脏如泥一般从伤口中流出。
狼笛的袖子已经炸裂了,在瞬间膨胀的肌肉之下。
他的手臂已经变成了青黑色,带着一种令人颤栗的金属色泽,仿佛瞬间化作了妖魔。在那手掌上,不知何时已经套上了一只青金打造的指虎。
隔着那一具到死都不可置信的尸体,狼笛凝视着叶清玄,露出一丝微笑:
“——只不过,你以为我会对你这招没有防备么?”
轰!
巨响再一次迸发。
这一次,他们终于看清了。
那是狼笛在挥拳。
挥拳之时,击破了空气,便迸发出如雷一般的巨响。
又是一个人的头颅被暴戾的砸成了粉碎。
面对着众多武士的围攻,狼笛不进反退,一步跨前,挤入了那浑身覆盖着铁甲的武士怀中,紧接着,骨骼破裂的声音响起,铁甲带着手臂一同被这段了,重剑脱手,落入了狼笛的掌中。
狼笛如飞鸟一般踩着尸体跃起,重剑破风,向下劈斩而出。
在凄厉的尖啸中,钢铁摩擦的火花飞迸。面前的敌人已经被从头到尾的切成了两段,向着两侧倒下。
而在飞扬的血色中,狼笛被染红的面孔已经向着叶清玄冲来。
只是瞬间,叶清玄便感觉到自己的视角猛然下沉了。
紧接着,腹部的剧痛才迟来的传入脑中。
那戴着指虎的拳头毫不留情地锤在了他的小腹上,不,已经是留手过了,否则叶清玄现在便不会倒飞而出,已经被彻底的打断。
而狼笛的身影却如影随形的追来,右腿抬起,向着叶清玄抽下。
叶清玄只来得及抬起双臂,挡在面目之前。
嘭!
他感觉一辆疾驰的马车撞在了自己的身体上,向后倒飞的身体被砸落在地,巨大的震荡中,叶清玄忍不住有一种呕吐的冲动,可喉咙里翻涌的,却是血的猩甜味。
紧接着,他的头发被狼笛拽了起来,举至面前。
“来,我教你个乖。”
狼笛露出了带血的笑容,“底牌被叫做底牌,便是说明:它有弱点存在,任何底牌都是。
能够翻盘的同时,必然也存在着被敌人翻盘的可能。
尤其是这一招,在遇到肉搏能力比你强出十倍以上的敌人时,千万不要自暴弱点……”
紧接着,一拳!
嘭!
叶清玄眼前一黑,落在地上,毫无反抗能力。
狼笛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反而越发的暴戾,这已经不是纯粹的对决,而是暴戾的殴打和蹂躏。叶清玄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丢进了炼钢厂的熔炉之中,浑身不断地传来火烧一般的剧痛。
耳边,狼笛的沙哑声音还在继续。
“你知道么?我原来啊,是被狼养大的孩子。”
卡啪!
他娴熟地拆掉了叶清玄的手臂,激起一声惨叫:“在十年前,我十四岁,是整个迦南地最强的角斗士。”
嘭!
他头也不会地向后打出一拳,闷响中,身后敌人的心脏爆裂,五官渗血,倒地。
“自从七年前,我注射了狼血之后,便再没有跟人动过手了,因为……我很难掌握好分寸。如果弄痛你的话,抱歉。”
他说,“只要你认输,我就停下来。”
嘭!
叶清玄低下头,吐出了破碎的牙齿,骂了一句脏话。
狼笛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起没有戴指虎的左手,握拳,砸在叶清玄的后脑勺上。巨大的震荡令他的神智彻底恍惚,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隔着颅骨施加的震荡会令乐师的意识彻底陷入空白,搞不好的话,甚至会彻底破坏脑组织。
终于,梦寐之境彻底崩溃。
龙眠结界消失无踪,在阿努比斯的召唤之下,群狼从虚空中再度走出,当场将几个在护卫的掩护下逃亡的贵族分尸。
丢下手中勉强维持清醒的叶清玄,狼笛回头,向着面色铁青的主教们露出笑容:“现在,不妨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如何?”
苍老的枢机主教沉默片刻,叹息:
“放他们走,我会为此负责。”
什么事情,一旦有人背锅,就会变得无比轻松简单。
从古到今,从东方到西方,不论是人类还是妖魔,都是这样。
很快,人群迅速地让开一条路。
盖乌斯踏着血水,从容地从高台上走下,迎着那些充满杀意和憎恨的眼神,从容微笑。
“时间比预想的早,事态比预想的糟。”
狼笛看了一眼远处倒地的叶清玄,“本来不想让他打岔,结果还是没想到……”
“不怪你。”
盖乌斯摇头,“可能是某些喜欢看热闹的老朋友想要给我添一些乱子吧。”
在广场尽头的马车上,赫尔墨斯不知何时已经离去,消失无踪。
狼笛不顾远处集结而来的军团,只是看着盖乌斯:“圣城肯定要张开结界,我得去预定的地方先做准备。等你们到了,就立刻走。”
“这样很好。”
盖乌斯颔首,“先带我离开这里吧,之后另外会有人保护我的。”
狼笛点头,拉住了盖乌斯的手,向前跨出一步。
银光瞬间跨界远遁,消失无踪。
广场之上,一片狼藉。
在铁靴和石板摩擦的轰鸣中,迟来的军团终于冲上了广场,将秩序迅速的稳定下来。可在圣城中,却此起彼伏地传来了巨响和轰鸣,浓厚的黑色烟雾不断地冲天而起,将天空涂抹成了漆黑。
明明在烈日之下,可圣城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戍卫军团中央总部遭到了袭击,伤亡不明。”
“指挥官威尔逊公爵遭遇刺杀,目前身受重创,正在抢救之中……”
“中央水务系统遭遇了入侵,我们在饮用水的管道中发现了大量的毒素,目前正在组织人手进行净化。”
“教皇宫内部发生了数次大爆炸,具体情况不明。”
“圣轮法院遭遇袭击,情况不明。”
……
一连串的噩耗不断传来,六神无主的贵族们吓的脸色惨白,刚刚脱离险境的主教们顿时也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中陷入混乱。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
圣赦部遭受的破坏最为严重,已经有六名重要官员确定死亡,主事的大主教气得七窍生烟:“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被革命军渗透进来了?!静默机关的保密工作为什么没有发挥效果?!难道我们每年投入了这么多的物资和人力都是在给革命军运输补给么!”
静默机关的副手脸色铁青,沉默不语。
现在圣徒亨德尔已经死在叛徒狼笛的手中,不用说这么多年静默机关已经被人家渗透了个底儿掉,说不定人家连自己每天穿什么颜色的裤衩儿都一清二楚!
目前圣城支部已经彻底陷入瘫痪了,想要重建还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这么多年来,革命军看似节节败退,潜伏在暗中还不知道究竟积蓄了多大的力量,如今一朝爆发出来,取得了如此可怕的成果。
如今看来,远在新世界的殖民地恐怕已经彻底陷落了,革命军已经从原本心腹大患的程度上升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在混乱之中,忽然有镇定的声音响起。
“请诸位迅速回归自己的岗位,以确保各个机构能够再度重新工作。”
苍老的卢多维克排众而出,睁开了浑浊地眼瞳:“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追击叛徒康斯坦丁……不,追击盖乌斯,一定不能让他逃走!”
“卢多维克大主教所言是极!”
云楼庆舒也颔首称赞:“云楼城愿意提供麾下所有人手和物资,帮助圣城重建秩序。”
在枢机主教之中,接连有几名原先沉默的主教都占了出来,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卢多维克的这边。
直到此时,那些贵族和诸国的使馆们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圣城一心修士会已经把持了圣城大部分的权利。而就在教皇身死之后,他们更是顺势接管了绝大部分机构。
短短半分钟之内,圣城可以说已经落入了这群苍老修士们的手中。
往日貌不起扬的苦修士集会,此时竟然出乎预料的在教皇陨落而出现的权力空白中崛起,而且似乎……早有准备?
这是巧合?
还是说……
“如今圣城之内一片混乱,为了避免损失进一步加剧,在下一任教皇陛下从枢机主教中遴选而出之前,圣座一心修士会暂时统摄教团一应事物。”
卢多维克淡淡地说道:“希望诸国也能够进行必要的配合,早日平息这一场动乱。”
在人群中,反应快的人已经开始见风使舵:“如今看来,能够有一心修士会承担起这个巨大的风险,真是诸国之幸。在下一定鼎力支持,不会让卢多维克先生失望的。”
妈·的,谄媚货色!
反应慢了一拍的人心里开始腹诽,可身体却很老实,嘴上都不落人后,纷纷表示接下来会全力配合。
当然,也有不识时务,想要站出来表示反对的人。
只不过胆敢这样做的傻帽已经被大部分人在心里判处死刑。同时在心中祈祷,但愿今晚或者明天的‘革命军袭击’中不会牵连到自己。
大势所趋。
面对着众人的支持,卢多维克的苍老面容上露出一丝微笑。
“很好,如果有了各位的支持,这个世界定然能够早日恢复运转。”
没有了赤之王,世界也依旧可以照常运转。
这一次,是在圣座一心修士会的控制之下。(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一章 过去的秘密
“似乎每次在最关键的时候,你的朋友总会狠狠地捅你一刀。”
在隐蔽的安全屋之内,萝拉俯瞰着狼狈的叶清玄,幸灾乐祸:“盖文那次是这样,现在这次还是这样。
我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考虑一下自己的择友观念是不是出了问题。”
“……”
“是谁跟我说一旦有事儿跑的比谁都快的?这一次如果不是我留心回去看的话,你可就……呵呵呵……”
在床上,叶清玄浑身涂抹着厚厚地一层油膏,散发着浓郁刺鼻的药味,双手上还注射着药剂。
明明是濒死的程度,苟延残喘,呼吸却平稳而正常,乌青的双眼之下却毫无黯淡和混乱,只有一片冷静。
“风凉话说够了,就赶快办正事吧。”
他艰难地伸出手,声音嘶哑:
“东西拿来。”
眼看他不思悔改的样子,萝拉冷哼了一声,从怀中丢出了一个圣徽:“亏你想象力足够丰富,让一个妖魔帮你保管这个东西。”
那个纯银铸就的圣徽光是在她的手中便发出嗤嗤作响的声音,明显每时每刻都在对她造成着伤害。
可握在叶清玄手中,却有隐隐的光芒亮起,淤青却迅速消散开来。
“等等,我出去你再用,不要波及到我。”
丢掉那个东西之后,萝拉就像是躲避害虫一样走向门外。
在叶清玄的手中,纯银的圣徽上所铭刻的是圣咏学派的治愈乐章,而且还是最高级的那种,号称只要不死,还有一个口气就绝对能够抢救回来的强效乐章。
光是这一枚一次性的圣徽,在黑市上就能够贩卖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可怕价格。
毕竟,可是代表着一条性命的珍贵炼金装备。
哪怕是关上门,萝拉也依旧能够感觉到如芒在背的针刺感。她又向外走出几步。饶是如此,她依旧能够感应到,令她不爽至极的气息降临在密室之中。
然后,掀起了令她都始料未及的庞大以太波澜。
转瞬之间,她便感觉到以太之海中迸发出了轰鸣的旋律,恐怖的浪潮席卷向了四面八法,拉扯着海量的以太汇聚进了其中。
那绝对不是叶清玄能够达到的程度,而是远超他能力数倍之外的可怕范畴。
神圣之光从以太之中酝酿而出,那炽烈的光芒已经超出了萝拉所预料的范围,隔着两层墙壁,十几米的距离,依旧令萝拉感觉到了一阵灼烧感。
就连呼吸都像是在咀嚼着刀片和针头。
如果不是那个鬼玩意是萝拉亲自收购的话,她都会怀疑是哪个圣咏派系出身的大师在这里亲自为叶清玄进行治疗。
所幸,那力量来的快,去的也快。
很快,推门的声音响起。
在她错愕的眼神中,完好无损的叶清玄从门后走出。
尽管身上还残留着浓厚的药味,可身体却已经完全复原,甚至找不到丝毫的细微伤口。
刚刚那个骨骼断裂了十几根、浑身乌青、半个肺都失去功能的家伙,现在却完好无缺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吃什么药了?”萝拉目瞪口呆:“恢复的这么快!”
哪怕是经过了治疗,一般人也只不过是平稳地度过了危险期而已,哪里有像是叶清玄这样,直接满血复活,像是换了一具身体一样!
“狼笛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忘记取消掉静默机关给我的钟塔加持。”
叶清玄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弹指,便迸发出宛如实质的以太光芒:“别忘了,我现在姑且还算是个大师呢。”
萝拉皱眉:“你打算搞什么幺蛾子?叶清玄,你已经在这件事里牵涉太深了。”
“所以才必须将盖乌斯抓回来。”
叶清玄的回答斩钉截铁:“如果盖乌斯没有被抓回来的话,那么圣城必然需要一个人来背锅……你觉得到时候我和夏尔会好到哪里去么?”
萝拉沉默。
“真是狼狈啊,竟然被恨恨地摆了一道。”叶清玄扭了一下脖子:“怎么也要连本带利地把账要回来才行。”
“我要事先说明,虽然我很乐意干掉巴赫的学生,但我残废了这么多年,不是那个家伙的对手。”
萝拉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还是说,你觉得你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狼笛确实给了我一个惨痛的教训。”
叶清玄反问:“我什么时候和敌人正面对决过?我不是一直靠着卑鄙下流混饭吃的么?干嘛要跟他一个权杖乐师正面对打?”
“……”
萝拉无语,只能摇头:“现在已经大半个小时了,你确定还追的上?”
“追的上。”
叶清玄抬手,在指尖,唯一不曾愈合的伤口中,有黯淡而纤细的月光念线,不知延伸向了何方。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打的这么狼狈这么惨……”
他凝视着指尖的念线,笑容冰冷:“幸好,流了那么多血,没有被浪费掉。说什么才好呢?不愧是革命军的统领,胆子比我想象得还要大……”
“——盖乌斯没有走,他还在圣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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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巨响接连不断的从远方传来,街道上传来了尖叫的声音,人群混乱的奔跑。
寂静的审判之塔,一片残垣断壁中,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伫立。
在被革命军袭击之后,所有罪犯便被转移到了其他监狱里,这里已经被临时废弃。根据计划,一个月后会有新的施工队来到这里。
可现在,这里只有一片废墟。
原本这里还有守卫看守,可当混乱扩大开来的时候,守卫们都已经被紧急的调离。
到最后,一片萧索中,断塔的台阶上,竟然之剩下孤独的老人。他披着斗篷,坐在台阶上,沉默地抽着烟斗,眼瞳凝视着远方升起的黑色阴云。
直到一把锋锐的匕首顶在了自己的后心上。
“没想到最先找到我的是你啊,夏尔。”
盖乌斯放下手中的烟斗,叹息着举起双手。
“其实你早就想到了吧?康斯坦丁先生。”夏尔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干嘛做出这一副惊愕的样子来呢。”
在他握着匕首的手背上,一根虚无缥缈的水汽念线消散在了风中。
《波莱罗》。
不止是有叶清玄一个人将自己的念线寄托在了盖乌斯身上,夏尔甚至要更早,而且,对于这篇乐章,他远比叶清玄所想的要更擅长。
“你来问我为什么会做那种事情么?”盖乌斯缓缓地转过身,凝视着身后的年轻人。
夏尔沉默着,便露出自嘲地笑容。
“本来想问的,但现在问,似乎也没有意义了。”
他缓缓摇头:“我原本觉得你有苦衷。哪怕是做卧底,也会为你觉得可惜。但现在看来,我应该把可惜留给自己。”
“最好笑的地方,其实就在这里呀,夏尔。”
盖乌斯看着他:“活着的时候,总有很多时候需要演戏。你演戏,我演戏,大家都在演戏……久而久之,就会沉醉在自我编制的戏剧里。
抱歉,骗了你。”
他道歉了。
可夏尔却毫无任何释然和愉快,反而想笑:“道歉?你留在这里,只想跟你的替罪羊说这种东西么?好歹再说一点什么啊,先生。”
他的语气转冷了:“说一些我心甘情愿为你背黑锅的话,让我像过去那样相信你。”
“你料错了一件事,夏尔。”
盖乌斯摇头,轻声说:“我留在这里等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让你去做我的替罪羊,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谁的替罪羊都不需要做。
你本可以正大光明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不需要向任何人低……”
他的声音被夏尔打断了。
“隔夜的鸡汤味儿已经坏掉啦,先生,我都要吐了。能不能换点别的?”
他的笑容消散了,神情中浮现了前所未有的冷漠:
“三分钟之后,叶子大概就会来到这里。有可能的话,我不想让他看到你的尸体。所以,说点让我心甘情愿放下刀的话吧。”
盖乌斯低头,凝视着颈间的匕首,匕首切裂了脖颈的皮肤,一丝丝黯淡的血色从伤口中侵了出来。
“夏尔,你从来没有对自己的身世疑惑过么?”
他叹息着,忽地轻声问:“你应该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体会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你和凡人是不一样的。
你生来拥有才能,拥有天赋,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奇迹,可你难道没有想过自己究竟来自于哪里?
你本不应该沉沦在这种臭水沟里的,夏尔。”
盖乌斯肃然地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一字一顿:“那些废物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可怕的力量,静默机关甚至拿你当炮灰卧底……那群蠢货,根本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样的东西!甚至……如果你的母亲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也会为你可惜!”
夏尔愣住了。
“你说什么?”
他的神情阴沉起来:“康斯坦丁先生,不要浪费我最后的耐心!”
盖乌斯抬起手,给他看手中那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那似是许久之前的合照。
在照片中,有年轻时的盖乌斯,有头发纯白的东方人,有妖魔的混血,还有其余种种,可夏尔的视线却定在了角落里。
在那里,有一个面目模糊的年轻女人。
她的头发是火红色的,像是在古老的时光中燃烧。
美得惊心动魄。
“你可曾梦见过她?”
盖乌斯轻声问:“她至死都想要保护你,哪怕被人玷污,被妖魔吞噬……夏尔,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他缓缓地踏前,取下了夏尔手中的匕首。
“跟我来吧,夏尔。”
他拉着夏尔,走向那断裂的高塔:
“我会告诉你,关于你的……全部的秘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二章 炼狱中的残影
向前跨出了一步,可是世界却像是决然不同了。
烈日的光芒和投影,似乎都消失无踪。
一切都变得暗淡而暧昧起来,像是模糊的梦境。
在那高塔之下,封闭的黑铁之门前方,夏尔看到盖乌斯从怀中取出了一柄钥匙,珍而重之地插入锁孔中,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扭转。
于是,在无数齿轮摩擦、机枢扭转的细碎声音之中,大门轰然洞开。
夏尔愣在了原地。
门后原本应该是庞大的大厅,通向上方的螺旋台阶。
可如今大厅依旧,可螺旋台阶已经荡然无存。
原本庄严肃穆的大厅此刻却已经决然不同,一片阴森,仿佛已经废弃了数十年。
在大厅中央的地板上,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夏尔伫立在缝隙的边缘,低头,感觉下方的深渊中吹来了阴冷的风。钢铁台阶断断续续地延伸,通向和地底的更深处,隐约还有黯淡的灯光亮着,可早已经被尘埃和蛛丝所覆盖,变得昏暗又隐约。
“这……是哪里?”
夏尔不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但却明白,这绝不是所知的审判之塔。
“这里?只不过是一个被废弃了很久的地方而已。”
盖乌斯站在大厅的尽头,伸手,推开了升降梯的门,在门后,钢铁摩擦的刺耳声中,无数铁锈抖落在深邃的升降梯井中,宛如死去的虫儿在飞舞。
一座古旧斑驳的升降梯从黑暗的最深处缓缓升起。
他回头,伸手示意夏尔随自己过来。
在升降梯的角落中,一具早已经腐烂成白骨的尸体斜斜地躺着,半身悬挂在升降梯之外,双腿已经消失无踪。
破破烂烂的白色制服上,似乎还挂着有他姓名的标牌,可经过了漫长岁月,那名字已经被腐蚀地看不清。
盖乌斯蹲下身,凝视着那骷髅的破碎面目,许久之后轻声叹息,“那么长时间的不见,我以为你已经隐姓埋名了。没想到,竟然死在了这里。”
他拉开了骸骨身上的腐朽的制服,从内袋中抽出了一柄钥匙:
“谢啦,老朋友。当年看你不顺眼,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你还能再帮我一次。”
他起身,将碍事儿的骸骨从升降台上踢下去,走向升降台的面板,将钥匙插入,拧转,拉到了最底。
“运气真好。”
他对夏尔说,“有了它,我们可以省略不少事儿。”
升降机在刺耳的声音中缓缓下降,夏尔茫然地环顾着四周,许久,终于恍然:“这里已经不是纯粹的物质界了么?”
“这里是当年在以太界修建神圣之城时所残留的碎片。可以说,是下脚料……物质界和以太界的重叠,形成了稳定的空间。”
盖乌斯深吸着那带着腐臭味道的幽深之风,轻声呢喃:“擅长领域之道的禁绝乐师们将碎片打造成了这里。
它与现实中的审判之塔重叠,或者说……它才是真正的审判之塔。
夏尔,你所看到的是圣城想要掩埋在审判之塔下的秘密,如果在外面,被人知晓,恐怕你会被送上火刑架,哪怕你只是曾有耳闻。”
“圣城?”
夏尔错愕:“他们在这里做了什么?”
“很多,人体试验,改造手术,禁忌研究……为了长远的未来,活在现在的人类总要做出一些违背**的牺牲。
这是当时一位圣咏乐师对我讲过的话。或许是疯子和疯子比较有共同语言,我一度觉得他说得很对。直到有人将我从美梦中唤醒。”
盖乌斯凝视着升降梯外面变换的楼层,淡淡地说道:“这里关押过全世界最危险的犯人,黑乐师,甚至……天灾。
它是曾经的我一手构建,诸国和圣城授命与我。
为了未来的天堂,我亲手建造了这个地狱。
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叛逃了,叶兰舟发疯了,白恒离开了,就连这里都已经被废弃,无人问津。
否则的话,我可能要在当年自己主持的机关里服刑了呢……”
夏尔沉默,呆滞地凝视着升降梯外闪过的楼层标牌,其中夹杂着他看不懂的标牌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结构。
临床实验区。
第六实践所。
灭绝之种。
第四期培育室。
教条机关
牺牲所
……
一直到最后,降落进最深的黑暗里。
升降机最后在最底层戛然而止,无数尘埃飞舞中,盖乌斯从斗篷中摘下了风灯,点燃,昏暗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
“跟我来吧。”
他对夏尔说,“你想要知道的秘密,都在这里。”
六道庞大的钢铁闸门。
伫立在门前,夏尔茫然地抬头看向上方,铁门一直延伸到了黑暗的最深处。人类和它相比,渺小的像是尘埃。
这就像是被废弃的神明居所,一度辉煌如天国,可现在却破败如斯。
它们由教团的合金技术所打造,足够正面硬抗攻城锤的轰击而分毫无损。
可当夏尔穿过他们的时候,每一道上面都早已被扯开了庞大的裂隙。有的地方是被烧化了,冷却的流铜满地。有的地方像是被撕碎,残留的庞大指印宛然。还有的地方是被径直地撞开,暴戾而野蛮的留下了一个裂口。
直到最后一扇,被整个从墙壁上拔出来,揉成了一团,堆在了角落中,宛如一座布满铁锈的山丘。
“这里究竟是哪里?”
在幽深的前进中,他目睹了种种不可思议的场景,甚至还有一具魔化鲸鱼的骸骨被陈列在废墟的大厅之中。
可是他却不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初代的‘炼狱’,教团所打造的监牢,神的惩罚在人间的具现。”盖乌斯淡淡地说道:“尽管他们后来建造了更好的来代替它,但它本身的意义对人类来说无可取代。”
“圣城自己制造了炼狱?”
“为什么不能?”
盖乌斯反问:“他们不是连天堂都制造出来了么?
夏尔,这没什么可吃惊的,尤其和他们所犯下的最大错误相比,这个地方原本的意义简直不值一提。
在这里,曾经汇聚了全世界最顶尖的乐师和学者,来自岩铁学院的预言师,来自幻象群岛的诅咒者,师从泯灭之门的炼金术师……甚至是天竺的僧侣,东方的天人……
这里曾经是整个人类世界最前端的地方。神圣三一学院的研究室连和它提鞋子都不配。”
他的脚步停顿在空旷黑暗的大厅中央。
“我们到了。”
他骤然停止,令身后的夏尔一个踉跄,向前倾倒,但是却被他拽住领口,拉到身后。迎着夏尔困惑的眼神,他放低了风灯,照亮了脚下的斑驳黄线:
“记得踩在黄线外的地方,黄线之内……已经不是人类能理解的世界了。”
夏尔沉默中,像是明白了什么,抬起头,凝视着面前的黑暗,视线便像是穿透了这一片如有实质的黑暗,窥探到那阴影的真正面目。
因此,才脸色苍白。
汗流浃背。
盖乌斯弯腰,将风灯放在了脚下,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根燃烧棒,折断之后抛入了黑暗之中。于是,黑暗中骤然有炽热的光芒迸发,照亮了一切。
黄线之外,是深渊!
燃烧棒绽放出炽热的光亮,盘旋着坠向了黑暗的最深处,也照亮了面前堪称恐怖的庞大囚笼。
就像是为巨人打造出的枷锁,足足有百余米高的地下空间中垂落了数十根有数米粗细的枷锁,枷锁早已经断裂,凌乱地散落在地上。
燃烧棒从夏尔所在的看台上坠落到地步,落进残留的污水中,光明黯淡。
可在黯淡的光芒中,却照亮了一个并不存在于此处的恐怖身影。
明明那个囚笼中空无一物,可光芒落在墙壁上,却留下了狰狞而庞大的影子,充满了整个囚笼。
只是影子,便惊心动魄。
无从形容那究竟是什么生物,它仿佛蜷缩在这囚笼之中,沉睡,可只是存在便令人觉得理智受到了残忍的拷问,世界观被冲击崩溃。
三个模糊诡异的畸形头颅,仿佛无时不刻地凝望着四方,千百条手臂投下了诡异的阴影,如蛇在钢铁墙壁上蜿蜒。
所过之处,钢铁便发出嗤嗤声响,宛如这纯粹的影子也变成猛兽,无孔不入地带来腐蚀的气息。
这只是残影。
可这经年累月所残留下的暗影,便令这一片空间彻底地失控,变成了非人的领域。
“吓到了么,夏尔?”
盖乌斯缅怀地凝视着那残留在墙壁上的模糊影子,伸出双手,像是要拥抱它一样:“在这里,我们曾经达到了前无古人的伟绩,我们战胜了、抓捕了、囚禁了……甚至解剖了天灾!”
夏尔呆滞地凝望着墙壁上的黑影,只觉得头疼欲裂,踉跄后退。
许久之后,他轻声呢喃:
“——百臂巨人?”
“夏尔,这就是曾经的天灾,百臂巨人在陨落之前的囚笼。”
盖乌斯抬头,凝望着那庞大的阴影,仿佛与早已经离去的天灾对视:
“人类在它长达百年的睡梦中捕获了它,将它安置在此处。
我们绞尽心机,工于心计,费尽心思,呕心沥血……付出了一切能够付出的努力,付出了一切能够付出的代价,以期能够洞晓天灾本质的万一。”(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三章 陈列室
寂静里,夏尔终于从惊愕中回复,不可置信地环视着周遭的一切。
“这……是你做的?”
盖乌斯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在这个计划中,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后勤主管,一个供应者而已。
他们要血我便给血,他们要刀我就递刀,他们要一切,我就给他们一切。
我的工作是满足他们的一切需求,不惜任何代价。诸国为我开辟通行路线,圣城为我的灵魂做出担保。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为了人类。所有人都跟我这么说。”
盖乌斯抽着烟斗,轻声说:“真正控制调度并且为这个项目负责的人,被称为心相学派千年以来的巅峰之人,曾经东方的九御之一,天人之血的完成之子。他的名字或许你没有听说过,叫做叶兰舟,是我所见过的最可怕的怪物。”
“叶……兰舟?”
夏尔低声呢喃,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可脑中却不知为何回忆起叶清玄的面容。
“从明面上来说,他的工作是鉴定天灾有无沟通可能,授予百臂巨人以人类的语言。”盖乌斯说:“他完成的不错,明面和暗地里的任务都完成的一样好。”
“他真正是负责做什么?”
“通过沟通,人类得以学会语言,通过语言,我们得以创造灵魂……”
盖乌斯笑了:“叶兰舟的目标,是百臂巨人的灵魂。他的任务是为百臂巨人植入人性,也为人带来天灾的力量。
他做的很好,完成了数年之中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打开了最大的突破口。
因此,我们得以窃取了非人的力量。”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夏尔:“这么说的话,对你来说可能不够直观,跟我来吧。”
他提起风灯,走向了黑暗的更深处,夏尔跟在他身后,不知走了多久,进入了一条漫长的走廊中。
“这是哪儿?”
“失败品的陈列室吧。”盖乌斯抽着烟斗,面无表情地推开了第一扇门:“所有的失败品都陈列在这里,为后来者提供警戒。”
在第一扇门背后,透明的白化钢中所封存的,乃是与巨人相比也丝毫不差的庞大骸骨。那畸形的骸骨宛如走兽飞禽的结合,却偏偏看上去具有人形。
骸骨上残留着灰烬的痕迹,像是刚刚被从熔炉和火焰中取出,便被抛入钢水中,等待凝固之后,便被封印在了白化的透明钢铁里。
“这是人工天灾计划的第一计划所制造出的试验品。”
盖乌斯闷声说:“以叶兰舟的天才构想,我们得以通过百臂巨人的血肉创作出人工的天灾,可惜,以妖魔血脉催化出的东西太过难以控制。
它在暴乱中杀死了数百人,最后被圣殿骑士团不计代价的推入了熔炉之中,焚烧至血肉蒸发,只剩下这一副钢化的骸骨。”
他放下烟斗,回头看了一眼夏尔:
“它这可以说……是你的前辈。”
夏尔愣住了。
可盖乌斯继续往前走,推开了二号门。
门后的庞大空间中,是成百上千的无数胚胎。
那些浸泡在防腐液体中的胚胎栩栩如生,仿佛还活着一样,每一个细节都无比鲜活。可是这却改变不了……它们妖魔的本质。
那些都是妖魔。
数不清的妖魔胚胎。
哪怕是夏尔,也只认识其中的三分之一,剩下的甚至闻所未闻。
“第二计划是在第一计划的失败上吸取了教训,我们放弃了和天灾相性较高的妖魔作为培养皿,而采用了圣咏乐师的细菌锻造炉。无需外部介质,我们直接培养百臂巨人的血肉,意图从其中找出它的原型。”
盖乌斯冷淡地凝视着无数玻璃器皿中浸泡的胚胎:“结果,如你所见。
作为四活物之一的百臂巨人,它本身就是地上一切活物的代表,血中便有地上一切活物的源头在。
通过他的血,我们得以洞悉了妖魔的本质。
哪怕只是副产品,也令人类所掌握的改造技术突飞猛进。
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人意识到:人类和妖魔的血脉可以通过后天进行融合,制造出非人的超级士兵。
这个实验所有的资料都被诸国拆分,其中安格鲁所得到的东西,或许你曾经听说过。”
夏尔沉默许久,低声问:
“……龙骑兵?”
“没错。”
盖乌斯颔首:“在我的授意之下,从全世界的军队中选出了最适合的士兵,共计六百人。在进行试验之后,得生的人有二百零一,四中取一。
通过牺牲,我们获得了第一支能够在黑暗世界中纵横来去的军团。无需补给,无需辎重,甚至无需指挥,可惜……”
盖乌斯究竟在可惜什么,他没有说完。
但联想到因为他的原因,龙骑兵被废除,全员下狱接受看管,至今都未曾得到自由,便能够明白。
老师一生悲剧的源头,自此而起。
“走吧。”
盖乌斯推开门,踏上走廊:“下一个。”
第三计划室内却空空荡荡。
一片寂静中,什么都没有,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温热的酸臭味,像是某种野兽活动的巢**,但是却未曾看到任何东西。
盖乌斯伫立在墙角,凝视着墙壁上的破洞,抽着烟,许久之后,隐约的粘稠水声响起。
有什么深色的胶质液体从墙壁的裂口中涌了出来,不定型的粘稠液体散发着于空气中如出一辙的酸臭味道,宛如活物一样在地上蠕动着。
接着风灯黯淡的光芒,夏尔看清了它的面貌,却忍不住呕吐的冲动。
那是一滩……肉泥。
那一堆宛如泥巴一般的血肉在地上翻滚着,宛如宠物一样环绕在盖乌斯周围,发出唧唧的奇怪声音,蠕动的时候,暗红色的身体便泛起微微的波纹,不定性的在地上流淌,爬行着。
盖乌斯端详着它的样子,许久之后轻声叹息,伸手,摸了摸它:“你还活着啊,小家伙,这么多年来你还好么?”
蠕动的血肉发出唧唧的声音。
“这就是第三计划。”
盖乌斯对夏尔说:“也是所有计划中唯一成功的一个计划。”
夏尔凝视着那一团血肉,只觉得遍体生寒:
“它……是什么?”
“人工天灾计划的第一步,至关重要的环节。”
盖乌斯说:“我们将人转化成了妖魔,赋予了它百臂巨人一样的强大生命力。
这些年它衰弱了,你未曾见过它原本时期的样子。刀剑、冰火、强酸,甚至是湮灭分解,对它都没有任何的效果。
在超低温的环境中,它会进化出令人吃惊的保温脂肪层,在钢水中,它就会产生隔热甲壳。真空里,它能生存四年以上……它是不死的,只要它活着,世上没有人能够杀死它。”
“可是……它原本是人啊……”
夏尔的牙齿颤栗着,因为恐惧和恶心,几乎快要吐出来。
盖乌斯自嘲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以来,它都还活着?”夏尔低声问。
“我说过了,它是不死的。”
盖乌斯指了指空空荡荡的室内:“原本这里还有很多东西的,墙壁上的大洞也是,都是被它吃掉了吧?
它很听话,说不让吃什么,就不吃什么。”
也就是说,其他的,都吃。
夏尔沉默地凝视着那一团唧唧叫着的血肉,实在无法想象,它原本可能是一个人……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有一种呕吐的冲动。
浑身发毛。
“走吧。”
盖乌斯起身来,不再去看地上的血肉,走向门外。
“就将它……丢在这里么?”
“让它在这里生活吧。”
盖乌斯最后看了它一眼,轻声呢喃:“除了这种废墟之外,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能够包容它的地方了。”
第四计划,是一个干瘪的大脑,据说它其中曾经包藏着无尽的智慧和灵感的火花,曾经一度以思想踏入了人类未知的境界。
在诞生的第七天之后,它便死了。
第五计划,是一个古怪的盒子……
第六计划……
夏尔麻木地跟在盖乌斯身后,直到他推开第七扇门。
“这就是第七计划,夏尔。”
盖乌斯对他说:“也是你母亲所亲自参与的,第一个计划。”
在黑暗中,他抬起手,照亮了面前的一切。
庞大的玻璃墙壁之后,是已经腐烂发臭了的某种溶液,长满了苔藓和寄生虫,变成了模糊的墨绿色。
他们好像站在了一个巨大的瓶子之外,透过瓶子,就看到其中浸泡的那已经变质的巨人。
不,那不是巨人……
透过苔藓和杂质,在腐臭的溶液中浸泡着一个庞然大物,短小肥胖的四肢已经发黑,部分肢体甚至已经结晶化。
臃肿而短粗的身体,随着溶液的挥发,已经露出水面一半的头颅。
水面之外,那头颅已经腐烂,可水面之下,它浮肿发白的脸却依旧完整。
夏尔终于看清楚了它的原貌,却忍不住踉跄后退,扶着墙壁,开始剧烈地呕吐出来。
眼泪和鼻涕不争气地涌出来。
呕吐到他想要把自己的内脏给吐出去。
那哪里是什么巨人?
那是一个足足有数米高的……巨型婴儿!
“每一次看到它夭折的样子,便令人觉得难过。”
盖乌斯抽着烟斗,自言自语:“未来的孩子啊,漫长的婴儿,永远的胚胎……”(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四章 长寿
倘若一直以来那些该死的陈列品给夏尔的感觉是狰狞恐怖的话,那么这一个试验品给夏尔的感觉便是极度的恶心,令人作呕。
超出寻常婴儿数百倍大小的怪胎浸泡在腐臭的溶液中,半边已经是骸骨,可残存下来的半边却给人如此鲜活的生命感。
他终于恢复了理智和清醒,鼓起莫大的勇气去端详那个怪胎:“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如你所见,一个婴儿而已。”
盖乌斯收回视线:“将天灾的血注入试管的胚胎中,经过了一系列浩大的手术,最后孕育出了长寿的婴儿。”
“长寿?”
夏尔只觉得荒谬:“你们指望这个东西能够长寿?”
“普通人的平均寿命,是五十年。”
盖乌斯忽然说道:“有钱有势的贵族们,包养良好,饮食平衡,二十四小时随时有优秀的医师为他解决任何疾病,他们平均寿命是八十年,部分地区甚至能够达到九十年。
乐师的基础寿命于此等同,共鸣乐师的寿命能够达到一百二十年。
权杖之后,被以太所改造的**,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二百年。二百年到了之后,用尽一切办法,苟延残喘,能再活五年。如果升华为圣灵,以沉睡抵抗自身的消散,还可以存留三百年。
三百年之后,油尽灯枯,灰飞烟灭,宛如前些日子的埃涅阿斯陛下一般。”
他说:“夏尔,人类在这个世界上,以自我意志存留的极限时间,是五百年,仅仅五百年而已。
听起来漫长的五百年,和这个世界相比,却渺小的像是尘埃。
我们脚下的石头,我们身上的尘埃,我们身旁的水流,甚至我们铸造的钢铁,更不用说那些可怕可怖的不死天灾,他们的寿命远远比我们长久,甚至至今不知极限……你还年轻,不曾体会到衰老的恐惧和死亡的可怕。
像我这样已经六七十岁的老人,日复一日的感受着自己精力越来越衰减,皱纹像是虫子一样在身上蔓延。甚至走路都要小心,生怕跌一跤,便摔断骨头,一蹶不振,从此缠绵病榻。
你体会不到长寿的可贵,也不曾有机会去面对这个选择。”
他凝视着夏尔:“生命只有一次,对谁来说都一样,死了就是死了,不存在什么天国和地狱,等待你的只有一片永恒的空虚。
在那种冰冷的永恒里,甚至死亡都会失去意义。
我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所挣扎所渴求的,无非是多活一点时间而已。”
夏尔的眼神冷淡,抬起手指着那个怪胎:
“它又能让人多活多久?”
“几十年前,不知道多少乐师为了制造它而呕心沥血,根据我们的计算,它的寿命,长达两千年甚至更久……其中有三百年,它都是这一副婴儿的样子。它称为漫长的婴儿,未来的巨人。”
“可惜,它死了。”
夏尔冷声说:“看来它并不长寿。”
“婴儿总是无法避免夭折,你需要理解。”
盖乌斯淡淡地说道:“但是,在它身上,圣城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成果和数据。
据我所知,在我离开圣城这么之后,他们已经找到了让人的寿命突破极限,甚至以寻常人类的身体常存于世的方法。
虽然这个消息一直被封锁着。但对于一些上层的大人物来说,却算不上什么秘密。
只要付出一些代价,圣咏乐师们通过手术,可以令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重新再次恢复壮年的体魄……你在广场上不是已经看过了么?那位伫立在教皇身旁的卢多维克大主教,便是最好的明证。
他是第一个受术者。
在二十年前,他垂死的时候接收了手术,从此销声匿迹。
五年之后,他以一个苦行僧侣的面目重新出现,行走在圣城中,手捧圣杯,圣杯中承装着骨灰,宛如从死的国度中复返而来。
所有明白这一意义的人都跪在他的面前,祈求他的恩赐和怜悯,欲求长生。
因此,圣城一心修士会才能够如此快速的崛起。
比起虚无缥缈的复活,那些贵族们更期望今生的长久,卢多维克展露出自己的能力,那些垂死的人便会奉他为神明……
短短数年的时间,卢多维克便掌握了圣城一半以上的权利。如今,更是彻底统治了圣城。”
“在你的帮助之下……”
夏尔漠然地帮他补充了一句:“你可是他的大恩人。”
“事情未必像你看的那么简单,夏尔。”
盖乌斯摇头,似是自嘲:“我只是一个引子而已,哪怕是我没有刺杀教皇,今天站出来的也会是另一个人。
每个人都要适应自己的角色,革命军这个角色,不应该就做这种事情么?”
夏尔沉默。
轰!
巨大的震荡从他们头顶上传来,像是审判之塔再度分崩离析。
盖乌斯若有所思地抬头,凝望着顶穹,眼瞳眯起。
应该说不愧是叶兰舟的儿子么?
来的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很多。
幸好,早有预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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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之前,混乱的圣城之中。
无数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将这一座城市在最繁华的节日中推向混乱。
从高空中俯瞰,铁甲的寒光宛如流水顺着河道奔涌,沿着大街小巷,迅速地覆盖向了四面八方。
一座座高塔中轰鸣的钟声响起,待命的乐师们不断升空,所有人的身上都散发着同样的以太波动。依照过往训练的那样,转瞬之间,他们彼此便结着钟塔的力量同调在了一处。
随着乐师们的升空,融入这庞大同调的人也越来越多,到最后,竟然达到了数百人!
数百名大师!
任何一个国家,令他们放手破坏的话,都足以在一日之内,将对方的国土上的所有重要城市,尽数推平!
此刻在圣城深处的隐秘之地,也有数道权杖的气息腾空而起。
尤其是在教皇宫之内,一道堂皇威严的气息升上天空,幻化铁光。
那是身披甲胄,骑乘八足巨马,双手持雷电之枪,浑身包裹在雷烈之光中的影子。才一出现,便驱散了圣城上空的层层阴霾,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圣徒·瓦格纳!
一直以来因为年老在教皇宫深处静修的圣徒被唤醒了,引领着无数乐师同调,隐约形成了一道庞大的网络,将圣城彻底囊括在内,分隔成了数片区域,来回扫荡。
紧接着,庞大的风洞从教皇宫深处开启。
那暴风拱卫的光芒隧道中,数个不逊色于瓦格纳的气息流露而出。
明显是在外的圣徒收到了消息,远隔千里打开了风洞。虽然风洞无法传递活物,但却足以将隔空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来。
那数道气息严阵以待,以防不测,倘若有人胆敢轻动,那么等待着他的必然是几位圣徒合力的雷霆一击。
混乱的尘埃在罗网的收束之下迅速地被分隔开来,局势再度向稳定的方向缓慢发展。
可以预见,虽然接下来问题还不少,但所需要的,无非是时间而已。
而就在天空中,无数波纹和涟漪状的探测震动中,却有一道黯淡隐约的月光从其中闪过,迅捷而快速,没有惊起任何察觉。
哪怕和那些大师们擦肩而过,也仿佛只是一道微风吹过,没有触发到任何警报。
在月光的覆盖之中,叶清玄生涩地飞行在天空之中。
他所采用的方法和前些日子那个紫眼狮鹫一样。
同样是以自身的乐理体系在体内构建出领域,将自己与外界分隔开来,以性质干涉的方式产生斥力,令自己得以飞翔在天空之中。
只不过和对方那种宛如微尘落地,不见任何征兆风声的恐怖造诣相比,叶清玄就不免稚嫩了一些。
飞在天空中,简直就像是被投石机弹射一样,不仅风声呼啸,而且转弯时也是无比突兀的直角,丝毫不见圆融。
虽然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叶清玄的进步已经飞快,但若论实际水平,也只不过是从菜鸡变成了新手而已。
如果不是萝拉的‘幻想具现化’将他伪装起来的话,以他那不成样子的飞行技术,早就被圣城拿下了。
就连死亡都能够否定,化作幻象的技术,此刻用来伪装,堪称大材小用。
原本萝拉要跟叶清玄一起,但却被叶清玄拒绝。
当时她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你确定连个收尸的人都不需要么?”
“不要说收尸这么晦气的话啦。”
叶清玄忍不住叹息:“我有另外的事情想要拜托你,这关系到我能不能全力发挥,所以,就拜托你啦。”
“做什么?帮你叫救兵?”
“圣城这鬼地方,要找敌人容易的很,要找救兵,就比找一个不养情人的红衣主教还难。”叶清玄忍不住叹息:“你需要帮我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如果他不在的话,你就迅速从圣城离开,不要回头。”
“是谁这么重要?”
叶清玄说了一个名字。
萝拉愣住许久,叹息了一声之后,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去了。
不知道萝拉现在究竟有没有找到,但叶清玄已经循着月光念线的指引,来到了审判之塔的上空。
一片寂静惨烈的断塔废墟之上,叶清玄俯瞰着大地,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久违的单片眼镜‘缄默之眼’,然后,全力催发。
在这一件安格鲁皇家珍藏的秘宝辅助之下,冷淡的月光从叶清玄眼中亮起,隐隐照出了一片动荡的光影。
那光影隐藏在断塔之下,随着外界的乐理变化而波动,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地底深处去。叶清玄见过这样的情形。
在阿瓦隆,皇家珍藏重宝的斯坦因密室便像是这里一样,由**的以太界碎片打造而成,与物质界重叠,但又绝非物质界。
一个隐藏的领域?
不过,更加吸引叶清玄视线的,是一个隐藏在废墟中的身影。
哪怕是在叶清玄的眼中,那个影子的身上也宛如笼罩着一层隐约的水汽,不论如何专注凝视,也分外模糊,难以辨别究竟是光线的错觉还是真实。
那是复杂而慎密的领域,遮蔽了他的存在,不论是从肉眼还是侦测中都无从发现他的踪迹,
幸好,叶清玄还认得出他头上的狮鹫面具。
还有那一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紫色眼眸。
“呦,又见面啦。”
叶清玄自言自语,抬起手掌,手中亮起了冰冷的月光,那月光凝结成实质,锋锐而冰冷,映衬的他的眼瞳也越发的冷厉。
“……那就重新再来打个招呼吧。”
下一瞬,向着尚未发现自己的紫眼狮鹫,叶清玄悍然投剑!(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五章 再造之月
在往日,叶清玄以投剑之章所凝结出的月光之剑不过是一道虚无缥缈的剑影。
可现在,在大师级的钟塔加持之下,天梯瞬息间跨越了遥远的距离,直接从以太之海的最深处抽取到了庞大的力量,没有惊起任何的涟漪和波澜。
而就在叶清玄手中,却多了一柄足足有数米之长的沉重长剑。
一旦与完整的天梯结合之后,叶兰舟所创造的乐章便迸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那长剑由月光凝结而成,宛如水晶一般清澈透明,可其中却闪过了无数令人心旌摇曳的幻象。
在结合了叶清玄本身的乐理之后,《月光》以禁绝学派的乐理为骨架,其中融合了幻术和心相两个学派的精髓,最后以启示学派锁定敌人的所在。
不说这目所能及的短暂距离,便是在千里之外,只要叶清玄能以天梯锁定心音,也照样能够进行精确打击。
这是叶清玄第一次试验钟塔加持所赋予自己的力量,无止境的贪婪抽取着外在的力量。
反正有贤者之石在,他根本不惧任何乐章带给自己的压力。
如果现在的他有必胜黄金之剑在手,释放‘天国降临’都没有任何问题。
随着叶清玄的鼓催,月光之剑的力量再度拔升,在水晶增殖的清脆声响中,那剑刃之上的月光越发的凝聚,直到最后,宛如流动的水银,透出一股铁光和肃杀。
那一瞬间,断塔废墟。
紫眼狮鹫似有所觉,抬头凝望向天空之中。
很快,他便看到了那一抹诡异无比的月光,哪怕无法窥探到月光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禁绝学派所感应到的乐理变化也令他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而就是在那一瞬间,叶清玄微笑着,松手。
无声无息。
月光之剑,从天而降!
明明月光并非实质,只是灵性所凝聚,可是在所有拥有理智的生物耳边,都传来一声远近莫辨、凄厉异常的高亢鸣叫!
仅仅是破空的尖啸,便足以撼动心神。
宛如水晶凝聚的长剑中,水银一般的月光奔涌着,投影出了白虹贯日的惨烈幻象。
转瞬间,汇聚了月光之章中所有杀机的剑刃,便扑面而来!
紫眼狮鹫浑身剧震。
他并没有逃避,只是出了覆盖在手套之下的左手,点向了那一柄从天而降的月光剑刃!
以太之海中卷起了惊天动地的浪潮!
虚空中,骤然迸发出了无数钢铁摩擦的尖锐声音,那诡异的噪音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完全无法以常理揣测的诡异噪音竟然凭空构建乐理,卷动着以太,组成了某种叶清玄所不了解的乐章。
又是这种古怪的噪音!
对于上次的失败,叶清玄可谓刻骨铭心,经过这些日子的思索,他早已经明白这种噪音究竟是什么东西。
自然也有了应对的办法。
下意识地,叶清玄以解译法解构着自己所倾听到的噪音,噪音中所包含的那些嘈杂音符在他的脑中迅速地变换着顺序,转瞬间,便还原了本来面貌!
格里高利圣咏!
竟然是格里高利圣咏!
紫眼狮鹫以某种诡异的乐理解读方式抽取出了乐章中的精髓和骨架,剔出掉原本的神圣咏唱,并以如此古怪的噪音取而代之。
这是以乐师对乐章的理解而进行的再度演绎。
就好像是高明的乐师甚至无需演奏,只需要几声口哨便可以达到寻常乐师难以企及的程度一般。
只不过紫眼狮鹫所使用的,是这种对所有乐理都具有强烈侵蚀和攻击性的噪音而已。
倘若不明就里的话,甚至就连他使用的是什么乐章都猜不到,只能被动挨打,彻底被他拉入自身的节奏之中。
弹指间,叶清玄便解译出了噪音中所隐藏的乐章。
这种乐章的格式……是《受难曲》!
他缩紧瞳孔。
受难曲在禁绝学派中绝对是高深乐章中最高深的那一部分,只有歪曲级之上的乐师才能够尝试的领域。
那些以圣者受难为主题所创造的乐章里,没有一部是简单货色!
受难,其原本的含义便是以自身代替他人,经受磨难。
在禁绝学派中,其更深层的含义便是以自身乐理代替外界规则,抹平一切常识,打乱所有的定律,将某种乐理置换为物质界的主轴,从而在物质界中创造出宛如以太界一般的瑰奇空间。
简而言之,便是达成奇迹!
只是瞬间,磅礴的乐理从紫眼狮鹫的躯壳中喷薄而出,席卷向四面八方。
紧接着,月光之剑悄无声息的落下,穿透了他挡在前面的手掌,紧接着又贯穿了他的面孔,向下坠落,从他的脚下贯穿而出。
可他的身体却像是幻影一样,毫无任何的损伤。
月光之剑穿过了他的身体,没入了大地之中,最后撞在缄默之眼所窥探到的那一片巨大的光影上,轰然碎裂,激起了那光影一片震荡,但是那隐藏在审判之塔中的秘境却分毫无损。
在天空中,叶清玄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性质干涉!
又是性质干涉!
和影葵那种固步自封的固执防守不同,紫眼狮鹫通过性质干涉,改变了自身的性质,令月光真的像是月光一样,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却没有引发其中的任何力量。
在受难曲所展开的那短短的瞬间,他变成了虚无本身。
明明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
在禁绝学派中,这种‘真空’是所有乐师梦寐以求的境界,一旦达到这种程度,只有他相同水平的禁绝乐师才能够触碰到他的存在,其他跟不上的人,只能被动挨打。因此,它才能够与‘元素化身’、‘幻想具现化’种种不可思议的技巧相提并论。
但这并不意味着‘真空’就彻底无敌。
它也有着自身的弱点和解决的办法。
可惜,这些办法,叶清玄一个都做不到。
最常见的,就是找来一个泯灭之门的乐师,丢一个‘湮灭’下去,到时候别说‘真空’了,‘万事皆空’都不是问题……
面对这种直接以自身的造诣水平耍流氓,以力压人的手段,就算是叶清玄恨得牙痒痒,也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解决的办法。
其实最简单的,只要他一咬牙,一跺脚,把眼睛闭上就好。
梦寐之境。
龙眠结界号称归墟雏形,是一切乐章和以太的克星。只可惜,龙眠结界不分敌我,到时候紫眼狮鹫是没有任何力量了,但别忘了……他还在天上呢!
到时候靠着自己把紫眼狮鹫砸死么?
眼看到叶清玄对自己无计可施,紫眼狮鹫的冷漠双瞳中依旧毫无情绪,只是伸手,猛然砸在面前的虚空之中。
紧接着,金属摩擦的尖锐噪音再度飙升,汇聚成了令人理智为止崩溃的轰鸣。
反击,就要开始了!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却看到叶清玄微微摇头。
在叶清玄的眼瞳中,仿佛有无数月光洪流席卷。
不,那不是幻觉……
那是倒影!
就在紫眼狮鹫的脚下,大地最深处,那以太碎片构造的秘境之上,刺入其中的水银之剑骤然寸寸崩溃,瓦解。
就像是从大地的最深处凿出了一眼泉。
从那崩溃的剑刃上所迸发出的,是无尽的月光,月光如水,凝聚为洪流,席卷向了四面八方,自大地深处呼啸而起,冲向天空。
只是瞬间,仿佛四海决堤。
无以计数的月光洪流从大地之中渗出,汇聚成了漩涡,向着四面八方冲涌着。
月光之剑竟然一举贯穿了物质界,打通了通往以太之海的裂隙。
无数以太被月光同化,化作了浪潮,奔涌而出。
弹指间,那月光吞没了一切,幻化成了海洋。
一片月光之海。
自天空上向下俯瞰,断塔废墟中,那磅礴的月光之海汇聚在一处,转瞬间便从波涛汹涌变得平滑如镜。
就在海上,紫眼狮鹫错愕地低头,看着脚下那平静而深邃的月光,却仿佛倾听到海洋最深处传来的澎湃潮汐。
“这是……”
只是眨眼,废墟变得如此绮丽。
在那纯净的光影之中,月光之海波澜不兴,如同庞大的镜面。它倒影着世间的万物,纤毫毕见。
置身其中,竟然不知自己置身之处究竟是大地还是天上。
和它相比,一切都渺小如尘埃。
哪怕是自己。
一切丑恶和动乱都不见了,一切都沉醉在这静谧和美好之中。
那是一种诡异而冷漠的美。
不存在任何的情感,也没有任何的倾向,从不为谁而改变,只是自顾自的存在着。
不论观众有无,称赞与否。
正因如此,美得令人心生颤栗。
“这才是《月光》啊。”
叶清玄轻声呢喃,伸手,令九霄环佩弹奏出了激变的曲调。
于是,寂静被打破了。
有什么东西从海洋的最深处缓缓升起。
那令人瞠目结舌的庞然大物一点一点的从以太之海中浮现,向上升,飞速地逼近‘水面’,掀起了磅礴的暗流。
混乱的波澜和恐怖的巨响震碎了如镜的月光之海,令它们狂乱地沸腾着,折射出了绚丽的光影。
月光在蒸发。
在无数一闪而逝的幻象升腾着,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而就在最后的瞬间,近在咫尺的距离之中,自海底升起之物,终于揭露了自己的真容。
那是一轮庞大的月!
就仿佛古老传说的再演,庞大的白月会在拂晓之时坠入海中,然后与黄昏之时从海中再度升起。
循环往复。
于是,在这一片静谧的月光之海中,一颗苍凉而静谧的庞大星辰破开了海面,升上了天空!
在狂乱碰撞的以太波动中,无数乐理迅速地变换,有的淬炼升华,有的分崩离析。受难曲所营造的庞大界域被击溃了。
宛如摧枯拉朽。
天与地,上和下,远和近,一切都模糊了。
那一道苍凉的月轮究竟是从脚下的海面中升起的?还是从自己的头顶坠落的呢?
无从细想。
因为在发现的瞬间,它便已经近在咫尺。
无处可逃,也无处可避。
那是叶清玄所制造出的纯白之月,以融合了贤者之石的小源作为核心,他在以太之海的最深处构建出了如此庞大的怪物。
于是,叶兰舟的宿命之章再度复活。
——海上生明月!(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六章 神圣之子
轰鸣声,再次从头顶传来。
黑暗中,钢铁‘炼狱’颤动着,抖落簌簌尘埃。
“时间不多了,跟我来吧。”
盖乌斯走向前方:“后面还有很多东西要给你看呢。”
可夏尔却伫立在了原地,不动。
“先生,我已经看够了。”
盖乌斯一愣,错愕回头。
“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么多秘密,让我知道这么多东西。但我不是为了它们来这里。”夏尔握紧拳头,低声说:
“我跟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我的母亲。”
盖乌斯沉默了。
“我只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来自哪里……如果你要我求你的话,我会求你,如果你让我跪下的话,我现在就跪可以跪在这里。
我只想请你,将有关我母亲的事情告诉我。”
他低下头,恳求着面前的男人,不见笑容,也不见任何的轻佻,只是用尽自己一生的卑微,恳请他大发慈悲:
“先生,我想要的,仅此而已。”
盖乌斯抽着烟斗,静静地吞吐着无形的烟雾,许久之后,轻声叹息:“夏尔,你不是早就看到了么?
你所看到的这个地狱,不都是你母亲所创造的么?”
夏尔僵硬住了。
他凝视着盖乌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因为他话中的语句而恐惧。
寂静里,盖乌斯走上前来,伸手,扶着他的肩膀,眼神怜悯:“夏尔,你早应该猜到了吧?难道你又开始欺骗自己?”
夏尔摇头,艰难地发出声音: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夏尔?”
盖乌斯凝视着他,眼神怜悯:“难道你觉得你的母亲生活在童话里?别开玩笑了,她从最早的时候开始,便是‘炼狱’的发起人。
这一切的计划,都由她亲手通过,其中超过一半,都有她亲手参与。
是你的母亲,缔造了这一切,包括你……”
“住口!”
夏尔打断了他的话,愤怒地凝视着他:“我的母亲她……她……”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反驳。
他很想说我的母亲不是这样的人,她笑起来那么温柔好看,哪怕临死前都能够那么幸福。她是很好的,请不要把她和你们这种人渣相提并论。
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知道,或许盖乌斯说的……是真的。
“抱歉,夏尔,我很想跟你说你的母亲善良又慈祥,温柔的像是月亮。但她不是。她是诸国和圣城为这一座炼狱所选择的疯子。”
盖乌斯缓缓踏前,不顾夏尔后退的脚步,将他逼到墙角。
这个老人的声音低沉,却又如此残酷:“她的所作所为,你才看到了不到三分之一啊,夏尔。
后面还有第八计划,第九计划,第十计划,还有最灭绝人性的第十一计划……
你知道么?为了研究细菌论的最终命题,你的母亲制造的病毒在边远城市里掀起了多么恐怖的瘟疫?
她亲手缔造了狂犬病毒异变的试验场,令大量的平民变成了食人妖魔一样的鬼东西……不仅仅是如此,还有更多被掩埋在地下的记录,更多的,没有被发掘出的东西。
从她加入这个机关开始起,她以前的所有记录都被抹除了。
圣城为她的纯洁和灵魂背书,哪怕她所行的是肮脏的事。只要她为圣城贡献自己的才华,那么圣城就会满足她的一切**。”
“够了……”
夏尔咬着牙,让他闭嘴。
可盖乌斯的声音却依旧在继续。
“你期望她会爱你?不可能的,夏尔,你的母亲,莉莉丝,是权利中所催生的魔鬼,她付出了一切代价向上爬。
家庭对她来说是一个贬义词汇,对她来说只有无知者才会以血缘为凭借,抱团取暖。
所谓的爱情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只要她招一招手,无数人会争先恐后的爬上她的床。甚至枢机主教会中都有人痴迷她那一头火焰般的长发和美艳容貌。
哪怕她生来残疾,不会说话,只是眼神便足以令人沉醉。
甚至到最后,她为了更进一步,甚至利用圣城对她的信任,创造了你……”
嘭!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某种无形的力量随着夏尔的嘶吼从虚空中迸发,像是千百只大手悲鸣着抓挠着所触及的一切,在刺耳的噪音中,庞大的力量骤然迸发,猛然将盖乌斯掀起,将他死死地压在上了墙壁上,几乎要摧毁他的每一寸骨骼,令粘稠的血丝从他的口鼻中渗出。
在他的手中,那经年的烟斗脱落,旋即便被重压碾碎成石渣,残存的火星纷纷扬扬地飘起,落在破碎的风灯之中,点燃了泼洒满地的煤油。
于是,这炼狱之中,再度迎来了自己的火光。
“我不信……我不相信!”
刺耳的噪音中,夏尔粗重地**着,他抬起发红的双眼,怒视着盖乌斯,用尽所有力气咆哮:“从一开始到现在,你已经骗我够多了!”
轰!
庞大的力量碾碎了钢铁的大地和墙壁,扩散向四周,宛如在地底的最深处制造了一场恐怖的地震。那隐约的波纹所过之处,一切都崩裂出凄厉的裂痕。
夏尔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觉得……不知为何,自己也变成了怪物,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鬼东西……
在狂怒之中,他愤怒地咆哮,庞大的力量只要瞬间就可以将盖乌斯彻底撕碎。可在墙壁之上,盖乌斯却嘲弄地笑了起来。
“不相信?”
盖乌斯笑了,用下巴点了点他身后,声音嘶哑:“那你回头看啊,夏尔,去看看她制造的东西。”
寂静中,夏尔僵硬在原地。
许久之后,他一点一点地回过头,像是恐惧着那个可怕的梦魇。
在他身后,那裂开层层惨白缝隙的玻璃中,沉睡在腐臭粘液中的巨婴已经在震荡中破碎,骨骼碎裂,腐烂的血肉如淤泥一般脱落,融入恶臭的池水中。
半已腐烂的头颅从脖颈上折断,宛如瓜熟蒂落,沉入池底。
仅存的惨白眼瞳无声地凝视着夏尔。
在黯淡的火光之中,夏尔从玻璃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惨白面容,它和那怪物的面目仿佛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这不是我……”
夏尔艰难地摇头,发出哽咽的哀鸣:“这不是我!”
他尖叫着,愤怒地挥手,像是要像谁证明一样,怒吼:
“这不是我!”
那恐怖的力量仿佛消失无踪了,连带着支撑着他身体的力量一起,令他倒地,蜷缩在角落里,发出无声的悲鸣。
“夏尔,我本来想要在走到尽头的时候,将真相揭示给你。”
盖乌斯低头看着他,轻声叹息:“我以为这些东西会让你有心理准备,可如今看来,是我太过心急。”
寂静里,夏尔蜷缩在角落里,捂着脸,像是恐惧他身后的火光。
“康斯坦丁先生……我究竟……”
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断裂的头发从他的身上落下来,宛如火焰一般燃烧——他能够感觉到,有某种可怕的东西在自己的身体中盘踞。
那个东西流淌在他的血管中,隐藏在他的呼吸里,随着他的眼泪而欢喜,狂躁地、跃跃欲试地想要与他融为一体。
那是绝非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仿佛来自死寂深渊中的赠礼,令他因自己的本质而恐惧,几欲疯狂,发出崩溃的低吼:
“我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盖乌斯看着他,眼神变得怜悯。
烟雾袅袅地从烟斗中升起,仿佛一切被淹没在往事中的东西被重新发掘而出,那些隐藏在阴暗中的秘密曝晒在阳光之下,便显露出自己狰狞丑恶的面目。
“二十年前,因为第九计划的试验失败,造成了始料未及的巨大损害。”
他说,“鼠疫蔓延了大半个西方世界,所过之处,有的村庄彻底死绝,尸体无声地腐烂成白骨。那些白骨至今还存留在村庄的废墟里。
你未曾见过那惨烈的景象,人在河边饮水,病发了,就栽进了水中。河水载着腐尸流淌,变得发臭了。黑衣的乐师带着乌鸦的面具,手持火壶,将疫病的重灾区焚烧成一片灰烬,死者和没有死的人都被焚尽在火里。
短短的半个月,在疫苗推出之前,已经有三百万人因此而死。
在诸国的强烈要求和反对之下,炼狱被迫关停,圣城撤销了大部分研究,将所有的资料封锁。直到那个时候,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叶兰舟才发现:自己以为单纯的研究,究竟在用来做什么东西。因此,引发了后来他与圣城的决裂……”
说着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叹息着摇头:“又跑题了……在那个时候,被逼入绝境的,还有你的母亲。圣城剥夺了她的权利和实验,接管了所有她手中的研究。随后,她便失踪了。
等圣城发现,她临走之前盗走了神圣之釜中的新血时,已经来不及。他们给我签订了抹除文书,令我追回圣血,并将她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彻底抹除,包括她自己。”
盖乌斯轻声笑起来:“我们都低估她了。
直到我发现她的隐秘实验室的时候,我才明白:她根本没有想过用圣血当做筹码,去待价而沽、向圣城讨价还价。
在炼狱中执行的所有计划,都是为了她的最终的目的铺路。是我们帮她铺好了野心的路,令她得以……将神圣之血植入自己的身体!
——她要达成前所未有的奇迹,她亲手将人类变成天灾,从自己的孕育之中!”
“我花了十个月找到了她,在边境一个被妖魔袭击的村庄里。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我原本以为他失败了,可是我错了。”
他蹲下身,捧着夏尔的面孔,眼神变得狂热起来:“夏尔,她成功了,她创造了你!和那些‘容器’不同,你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神圣之血的化身!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么?你的与众不同,你生来就应该高踞与众生之上,你的本质决定了你和凡人之间的差别。
在重新遇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她真的诞下了神的孩子!《圣典》中说的是真的,夏尔,你将代替神明行走在大地上,为万物重新评定价值。
你来到地上,是要让地上动刀兵,要再一次震动天地沧海和旱地,你必然会震动万国!万国的珍宝都会因你而来,成就你那殿堂的荣耀!”
夏尔呆滞地看着他,看着他狂热的眼神,眼神一片茫然。
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一个拙劣的,不知所谓的笑话。
不知所谓到,就连笑,都笑不出来。
“骗子……”
夏尔哽咽着,奋进所有力气挣脱了盖乌斯的手:
“——你们都是骗子!”
他抱着剧痛地头颅,痛苦呢喃:“母亲她……我还记得,她笑起来很好看。她最后死的时候,是笑着的啊!”
没错,那个女人,是微笑着的。
“看到了我,就笑得那么温柔……她是个好人,我记得,她宁愿死,也不愿意杀掉我……”
她不是那样的怪物,绝对不是!
“这些我都记得……我一直都记得……”
夏尔痛苦地流着泪,用尽所有力气向着盖乌斯咆哮:“明明她最后的时候说过的……她说她很幸福啊!!!”
盖乌斯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嘶吼抓狂,奋力踢打着自己,不闪不必,任由他像是发疯一样的摇晃着自己。
直到许久之后,夏尔再也没有了力气。
他跪在地上,像是没有骨头的可怜虫,涕泪河流,向着盖乌斯磕头求饶。
“饶了我吧,先生。”
他跪下来,拽着盖乌斯的裤腿,一遍遍地呢喃:“请你放过我和老师吧,就算是让我给你舔鞋子都可以。我只是想要赚点钱让老师过的好一点而已。
明明我宁愿我连乐师都做不好啊,先生,你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不是什么神的孩子,我只一条废柴和咸鱼而已。绕了我吧,先生。”
“夏尔,你为何不敢面对真正的自己?”
盖乌斯伸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温柔又怜悯:“《命运》就是那一把钥匙啊,它已经唤醒你的本质,你已和过去截然不同。
凡人无从抉择自己的命运,但你可以创造一个不同的未来。
那是超凡的伟力,通向大源的基石。
它选择了你,你便是它的主人。
新的时代会到来,我们都是车轮前面的尘土,一切都会因你而改变,这是注定的变革,我无从阻挡,谁都不行。”
于是,夏尔不再说话了。
只是一点一点的冰冷下去,像是被夺走了所有的热度。
许久,他抬起了苍白的面孔,眼瞳宛如死灰,只是哀求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像是祈求着救赎:
“康斯坦丁先生,刚才你说的话……是在骗我的,对不对?”
盖乌斯移开了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
许久之后,他缓缓点头:“对,你的母亲只是一个无辜的被拿来当做试验品的哑女,刚才我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他背对着夏尔,看不清他的表情。
有一丝希冀的光从夏尔的眼中亮起了,他爬起来,忐忑地问:“她生前,过的还好么?”
盖乌斯沉默许久,摇头:“并不好。”
他闷声说:“她是一个渔民的女儿,家里穷困潦倒。她牺牲了自己,换了一笔钱,治好了哥哥的病。
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一直都是。为了你,她牺牲了最后的所有。”
“一定是这样!”
夏尔拽着他的袖子:“老师也是被迫的么?”
“没错,是我拿过去的事情威胁他,逼他协助我的。”
“原来如此。”
夏尔笑了,明明流着泪,却满心欢悦,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他感激地抱着盖乌斯,激动地问:
“那……我还能够回到我的家里去么?”
他满怀期待:“就像是过去那样,大家都幸福地在一起。我还可以和叶子插科打诨,给老师添麻烦,带着白汐去捣乱,晚上跟着老费去吓唬小孩儿……先生,一定是可以这样的吧?你一定还有办法,对不对?”
盖乌斯难过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先生?”
夏尔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流着泪,抓着他的肩膀:“先生,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抱歉,夏尔,我办不到。”
盖乌斯摇头:“你应该拥有一切,但唯独这个,再无可能。”
这是最后的判决。
夏尔便不再流泪了,也不再笑。
就像是终于恍然大悟,就像是终于明白了等待着自己的未来。
他绝望地低下头,就像是失去灵魂一样。
盖乌斯伸手,用自己的手帕为夏尔拭去眼泪和鼻涕,将他的面孔重新擦干净。
在黯淡火光的映照之下,他仿佛已经重获新生了。
那呆滞的面目优美地像是神创造的一样,完美无缺,哪怕宛如行尸走肉。
轰!
又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仿佛整个秘境都在震荡,即将崩溃,裂隙从上墙壁上蔓延开来。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跟我走吧,夏尔,和我一起。”
盖乌斯伸出手,眼神肃穆,就像是在面对着伟大的神圣,因此才谦卑而郑重地祈请:
“你是神圣之血中所孕育的孩子,和那些冒牌教皇不同,你是命中应该真正继承神圣之釜的人。
你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他凝视着夏尔的面孔,声音沙哑:“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回到这里,拿回你所应得的一切!总有一天,你能够夺回你失去的生活!”
夏尔沉默地凝视着他。
许久,许久,直到那一双空洞的眼瞳中重新亮起了火焰。宛如雷霆和地火的碰撞,迸发出了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他看着盖乌斯那一只手掌,伸出手,握紧。
就像是握紧了最后的救赎。
充满希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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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荡越发的剧烈了,宛如地动天摇。
秘境的最深处,炼狱的最底层。
狼笛提起手中的风灯。
风灯照亮了极密的档案库,落满尘埃的档案库中一片死寂,寥落地仿佛鬼魅都无从栖身。
狼笛行走在黑暗里,遵照指示,打开了暗门,凝视着封存在其中的档案。
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之后,就连档案都老化了。分门别类摆放在一处的档案散发着一股经年的纸张味道,早已经泛黄。
曾经试验品的记录都摆放在这里,无人问津,沉睡在无人问津的地方。
狼笛口中默念着数字,抽出了其中最里层的那一份。
在确认上面的数字无误之后,他了然地点头,将风灯的火焰凑近。
火苗****着档案,将它吞没了。
狼笛松开手,任由它落在地上,火焰向着四周蔓延,就像是不知饱足的怪物,慢慢地将整个档案库都卷入自己的腹中。
于是,过去的一切所残存下的最后痕迹,也都随着火焰一起,彻底的消失了。
狼笛转身离去。
在蔓延的大火中,在灰烬里,那些残存的墨迹仿佛活过来了一样,在火中狂舞。在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中,夹在纸页里的照片飘飞了出来。
那个已然死去的女人飞舞在火中,像是最后的蝴蝶。
过去的一切,就这样的悄然逝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七章 汝当俯首
大地轰鸣。
庞大的钢铁之城似乎在瞬间一窒。
大地之上有水纹动荡,一轮虚幻的白月拔地而起。
中央圣殿中,警报声此起彼伏地响动着,骤然之间迸发的庞大以太波动释放出足够危险的信号,令观测着监控的乐师们忍不住毛骨悚然。
他们错愕地抬头,凝望着头顶那一片代表着圣城的星云,在密集闪烁的星云中,此刻却出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空白。
那一片空白中明明一无所有,却迸发出了炽烈的光芒。
“那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钟塔加持?!”
“是静默机关在一个小时之前的申请!等等……”调查记录的操作员愣在当场,呆滞地抬头:“加持者是……叶清玄?”
叶清玄?
哪个叶清玄?
所有人都陷入错愕:这种已经超越了大师领域,几乎要半步跨入权杖领域中的以太波动……难道是哪个顶尖学派在圣城的代表人出手?
但这个名字应该是东方人吧?
“难道是城门杀人的那个?”
寂静里,有人低声嘟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可周围的人却没有笑。
在寂静里,只有他怪异的笑声尴尬地响着,响着,到最后,停止了。
所有人脸色苍白,面面相觑。
“他在刚刚干涉级,不可能吧?哪怕是钟塔加持,也不应该有这种能力啊。”
“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个关头,究竟想干什么?”有人幽幽地说:“我记得……他已经在拘拿名单上了吧?”
一片死寂。
“该死的!”
尖叫声响起:“马上通报教皇宫!”
警报扩散。
混乱蔓延。
-
-
两分钟之前,审判之塔。
废墟之下,白月轰鸣着自地上而起,高悬在天空之上。
物质是拥有引力的。
月光之章在大师级力量之下完全展开,结合了叶清玄的小源之后,其本身便进化成了一个可怕的庞然大物。
它汲取着海量的以太,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
恒河沙数级的乐理每时每刻在月轮之中诞生、毁灭、变化,直至最后,形成了恐怖的‘引力’,那引力歪曲着现实,令一切规则都向着自我而扭曲,面目全非。
月光所照之处,一切都再非人域。
在无声的轰鸣中,受难曲与月光之章碰撞在一处。
转瞬间,仿佛有两个大漩涡在以太之海中相遇、冲撞在了一起。
雷火霹雳、天地碰撞。
在碰撞的核心中,谁都不知道发生了多么恐怖的冲击和爆发。
现实瞬间被撕裂了,无数诡异的幻影从其中交错显露,一片混沌中,仿佛那里已经变成了绝对的真空,再无一物。
可是却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杀气。
那一片空白中,依旧有什么东西存在着,死死地对抗着白月的冲击,未曾被压垮。
恐怖的余波瞬间扩散,摧垮了方圆数公里之内的一切以太波动。天空中飞舞的乐师们坠向大地,若非救援及时,险些骨肉成泥。
可白月在升起。
那恐怖的怪物在缓缓地爬升上天空。
每升起一寸,它所带来的狂乱引力就暴涨一分!
此时此刻,它俨然就是要将整个紫眼狮鹫镇压在下面,白月的乐理干涉所带来的力量,岂止是一座山那么重?
倘若不是受难曲的效果,紫眼狮鹫早就被碾压到连渣都不剩!
乐理变化,剧烈的性质干涉中,白月就这么地‘踩着’紫眼狮鹫,一寸寸地向着天空中升起。
庞大的引力疯狂地汲取着以太之海中的力量。虚无的以太之海在此刻凝结成实质,化作了月光的海洋,拱卫在它的周围。
白月如山。
那么紫眼狮鹫本身便像是千锤百炼之后的恐怖合金。
不论是刀劈斧凿、雷霆霹雳,承受着暴涨了千百倍的压力,自我的防御和体内的乐理依旧严丝合缝,不见任何的动荡。
这是极限的龟缩防守,任由外界千变外化,可乐理在他一手的调度和梳理之下,依旧井井有条,自成章法和格式,丝毫不被外在所影响。
‘真空’之中,紫眼狮鹫迸发出刺耳的钢铁旋律,浑身升腾着火焰,狮鹫面具之下,紫色的眼瞳宛如燃烧一样,迸射着瑰丽而阴冷的光。
在无数宛如悲鸣的钢铁噪音中,嘶哑的颂唱声响起。
“安息吧!安息吧,你那疲惫的圣体!”
紫眼狮鹫驾驭着那恐怖的钢铁之音,引导着那庄严肃穆的旋律飙升至最**,于是,在钢铁摩擦的刺耳声音里,无数人的怒吼:
“——eli,eli,lama-asabthani!”
轰!轰!轰!
叶清玄的脸色骤然惨白,口鼻中渗出一丝猩红。
“竟然……”
在受难曲乐章完全展开的瞬间,无数依然凝结成实质、宛如钢铁的乐理从紫眼狮鹫的四肢百骸中涌出,骤然迸射向四面八方,没入虚空中。
可传来回应的,却是庞大的圣城结界!
在无数监管部门的刺耳警报声中,他的乐理强行接续进了圣城结界之中!
就像是曾经的叶清玄试图驾驭阿瓦隆大结界一样,此时此刻,紫眼狮鹫竟然疯狂到试图篡夺圣城大结界的力量?
别开玩笑了,疯子!
虽然本质相同,但两者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已经多年未曾维护早已经衰败到极点的废结界,一个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恐怖武器,首屈一指的庞然大物!
这么多年来,圣城结界建立的第一天开始起,便抽取着无尽以太之海中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调控着城池之内的一切规则和乐理。在全盛时期,有超过两千名乐师为它服务……倘若未曾经过授权,就算是权杖在此,也别想夺走它哪怕一分一毫的力量!
可就在瞬息间,叶清玄却汗流浃背。
因为一股庞大的力量从虚空中迸发,灌注进了受难曲之中……它竟然成功了?如此迅捷,如此快速,如此轻易的成功了?
就在他的感应中,审判之塔所在的区域,这一片结界,已经从整个的圣城大结界之上脱离,变成了**的个体,
紫眼狮鹫不知通过什么权限和密钥,篡夺了原本属于中央圣堂的控制命令,在圣堂未曾反应过来之前,他以受难曲破解了外层防御,彻底解译与解构了它的核心乐理,将它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叶清玄咬牙,骂了一句脏话。
妈·的,闹大了!
“大胆!”
在教皇宫之上,庞大的风洞中,数道圣徒气息顿时暴怒。
那些运行在虚空中的乐理瞬间展开,在风洞另一头的操控之下,隔空轰击而来。
数十道宛如烈日的流光呼啸而至,天地轰鸣,剧震之中,被卷入了白月和狮鹫之间的对拼中,剧烈的动荡和轰鸣中,足以将眼球灼成焦炭的恐怖烈光向四面迸射而出。
只是弹指,狮鹫所掠夺的结界被彻底击溃了!
紧接着,以太密度剧烈飙升。
原本已经被两人连续歪曲,已经不堪重负的定律此刻彻底分崩离析。
这一片区域彻底的演变成远超黑区数百倍的以太狂乱区,无数乐理随生随灭中,将这一片区域彻底变成了绝境。
“拿下!”
瓦格纳先生的叱令在每一个钟塔共鸣的乐师耳边响起,话音未落,便已经有数十个擅长飞翔的乐师飞扑而至。
似乎是用了专门的乐章,冲在最前面的乐师几乎大半个身体都幻化成了雷霆,在虚空中转折驰骋,游走不定,转瞬间便扑了进来。
“不要进来!”
叶清玄错愕回头,向着他们大喊:“这是……”
晚了。
叶清玄的话被暴乱的环境所吞没,紧接着,数十道身影接连而至,从天而降,分别扑向了叶清玄和紫眼狮鹫的所在。
蠢货。
叶清玄别过,不忍再看。
“这是陷阱啊……”
话音未落,惨叫声响起。
在叶清玄周围,那几个呼啸而来的大师骤然身体一震,发出惨叫。
空气变得像是硫酸一样,嗤嗤作响,灌入了他们的肺腑,内外交攻,异常的畸形乐理从体内增值,瞬间破坏了平衡。
弹指之间,他们半身边腐蚀成了骷髅,从空中坠落。
叶清玄咬牙,看向地面。
狮鹫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占据这一片圣城结界,他完全没心思和反应过来的圣城再繁复争夺结界的控制权,打拉锯战。
从一开始,他打的就是吸引圣徒注意力,彻底毁灭结界的主意!
就在结界崩溃,天崩地乱的瞬间,受难曲的领域反而迅速膨胀,接管了那无数溃散的乐理,令它们在暴乱的混沌界域中再次组合成型。
现在,这一片领域,已经是他的世界了!
在这个就连引力都已经失效的世界里,无数残垣断壁飘飞在空中,被飓风暗流席卷,点燃,石中生火,诡异异常。
扑向狮鹫的大师在瞬间便折损了两人。
不知何时,一把反曲刀从狮鹫的袖口中滑出,落在他的手中。随着手指抹过,上面便亮起了一行指令音符。
骤然迸发的呼啸中,反曲刃脱手而出,势如破竹的撕碎了数层护盾,如中败革。
为首的乐师戛然而止,胸前破开了一个大洞。
他错愕地看着狮鹫那一双冰冷的眼睛,张口欲言,可身体却迅速地膨胀成球,体内被指令音符引爆的乐理过载运转,彻底崩溃。
爆炸!
余下的乐师还未曾反应,便看到那一道黑影逆袭而来!
最先被截断的,是那个半身已经元素化的大师。
在交错而过的瞬间,乐理侵蚀、性质干涉,雷霆被强行凝固成了石块。由禁绝学派推演至变化学派的力量瞬间从内而外的爆发,将他的血肉置换成了铁石。
铁石在空中分崩离析,落向地下。
而狮鹫的速度暴涨,再次扑向了下一人。
谁都没有想到,狮鹫的空中战竟然如此的险恶凶暴,不,或许就是因为擅长空中战,才会头戴狮鹫冠冕吧?
“不要和他近战!”
很快便有乐师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拉远距离!”
话音未落,狮鹫便已经扑面而来。
苍老的大师一声冷哼,浑身血肉骤然溃散成雾气,反扑向了狮鹫。可在那猛毒的血雾中,他残存的半身却毫不犹豫的倒飞而出。
壁虎断尾。
在他脸上,庆幸的神情还来不及浮现,便僵硬住了。
不顾血雾的可怕腐蚀性和猛毒,狮鹫从血色中扑出,一只手掌,已经按在了他的头颅上,紧接着,猛然收紧。
钢铁五指摩擦,血肉如泥一般从指缝中露出。
而就在他的头顶,混乱界域之外,三名来自泯灭之门的乐师面无表情,围拢在一处,彼此同调,齐声颂唱着毁灭之歌。
在三人交错合拢的手中,无声地漏下了一颗漆黑的种子。
——湮灭之**!
变化学派中最著名的招牌乐章,将一切物质都彻底湮灭的恐怖黑洞!
黑色的种子从天而降,每落下一寸,便膨胀一分,短短几秒钟过后,已经变成了一道宽达数米有余的纯黑漩涡。
在这个变幻莫测的诡异世界之中,唯有那漩涡是纯黑的,所过之处,一切物质尽数湮灭,自外而内地强行打通出了一条笔直的隧道,然后想着紫眼狮鹫的头顶压下!
六名后继赶来的大师与幸存者回合,无需思索,彼此同调,将紫眼狮鹫包围,其中为首的大师引动了性质干涉,转瞬间竟然随之进入了‘真空’的领域,展露出炉火纯青的禁绝学派造诣。
弹指,无形的囚笼从空气中纵横交错。
来自禁绝学派中的戒律之道展开!
无数乐理从四面八方封锁了紫眼狮鹫的躲闪空隙,将他囚禁在了原地。
紧接着,纯黑的湮灭之**,从天而降。
紫眼狮鹫似是叹息,抬起头。
在那一瞬间,刺耳的摩擦声传来。
暴乱的飓风席卷向了四周。
瞬息间以太波动的剧烈落差刺痛了每一个人的感知。
在‘目盲’之中,叶清玄只看到那一轮宛如烈日的漆黑漩涡剧烈的震颤着,数米余宽的庞大轮廓抖动,迅速地分崩离析,宛如溶解一般的在轰鸣中坍塌。
以太乱潮迸发,将所有人都彻底掀翻。
在包围中,那囚禁着狮鹫的禁绝乐师面色骤变。
下一瞬间,紫眼狮鹫的诡异面目便浮现在他的眼前。
反曲刀横过,只是一瞬。
头颅从肩上落下。
鲜血染红了焦黑的狮鹫面具,黑红二色之下的紫色眼瞳,如此狰狞。
狮鹫伸手,庞大的绝域之中便传来深沉的回响,无意言喻的重压碾碎了一切凝聚的以太,也剥夺了所有敌人的反抗能力。
毫无犹豫,毫无怜悯,在染红的反曲刀再次被举起,斩落!
凄厉的哀嚎声响起。
“启动密钥,口令:7984611。”
就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已经厌恶了漫无止境的等待和不切实际的妄想。
在这绝域的天空中,有沙哑的声音响起。
他说:
“引言——汝当俯首,敬畏神明!”
卡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
紫眼狮鹫的动作戛然而止。
被染成赤红的反曲刃停顿在一名乐师的面前,那乐师的脸色惨白,呆滞地凝视着面前的锋刃,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够得生。
在死寂之中,紫眼狮鹫的面具之下,传来一声宛如幻觉般的叹息。
似是失落。
第一次的,他流露出人的感情。
可在空中,叶清玄沉默地凝视着他的手臂,眼神就变得失望又难过。
“——果然是你啊,老师。”(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 回头无路
滴答、滴答、滴答……
死寂中,只有细碎的秒针声音在前进。
那声音从紫眼狮鹫的手臂中传来,清脆而响亮,仿佛时间在向前奔跑,一步,一步,将现在甩在了过去。
将一切变得面目全非。
“在校长走之前,我找他要了你的启动码。”
叶清玄轻声说:“安格鲁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开口要,他就给了,哪怕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我原本想要带你去找一个不靠谱的家伙,帮你拆掉它。”
他停顿了一下,忍不住笑了,满是自嘲:“可我没想到,第一次念出来,会是在这种地方。”
紫眼狮鹫沉默地持着刀,不发一语。
在剧烈的以太冲击中,他的手套已经被烧毁,露出了下面的钢铁手臂。
随着叶清玄的吟诵,沉寂的时针启动,机枢启动。
随着外壳的裂解,可以看到其中的复杂机械在缓缓展开,齿轮旋转,弹簧推动着冷却仓中的炼金物质注入反应仓中。
一道刺目的电光从拇指粗细的硅化水晶管中亮起。
只需要叶清玄动一下手指,便可以打通回路,引发反应仓中的赤色溶液。
那是炼金术师们万物溶解剂为基础,所制造的‘净化之光’。
启动之后,溶液便会在瞬间产生反应,顺着预先铺设在血肉中的管道,注入心脏、大脑和肾脏之中。
快得像光一样。
一秒钟之后,人体便会被彻底消融、净化,药石无医,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这是全世界最好的毒药。甚至倘若过载激发的话,净化之光的范围可以覆盖一整条街道,完美的湮灭一切罪证。
从数十年前开始,它便被埋藏在紫眼狮鹫的身体中,连接着大动脉的管道,日夜相随。工具必然存在其弱点,哪怕强到通天彻地,可始终要被人掌握在手中。
否则,一旦失控的话,便再无遏制之法。
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这样的结果。
现在,胜负已定。
“认输吧,老师。”
叶清玄踩落在血泊中,缓缓向前,眼神一点点的变冷了。
下定决心。
“太晚了,叶子。”
被血色染红的焦黑面具之下,传来了苍老的声音。似是不满于叶清玄的软弱,紫眼的狮鹫轻声叹息:
“——我教过你当机立断,可你下决心永远都这么晚。”
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那一张木讷的面孔。
如此熟悉的面目上,却带着一种陌生的冷酷。
那种冷酷仿佛从骨髓中渗透出来的,宛如拼图缺失的那一片,和他的面孔配合在一处,便相得益彰,宛如原本同出一炉。
他不再是皇家音乐学院的乐史系教授了。
而是紫眼的狮鹫,龙骑兵的指挥官。
杀人无算的刽子手。
亚伯拉罕!
“你决断的太晚了。”
他的眼神惋惜而失望:“哪怕有一丝怀疑你也应该早点试试。可你一直瞻前顾后,哪怕动起手来也犹豫不决——你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了,叶子。”
叶清玄从未想过,他摘下面具之后的面孔是如此坦然。
坦然到叶清玄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还坐在书房里,接受着老师的训斥,可以虚心指教。
可这不是学院。
这里也不是考场……
“为何不为自己辩解呢,老师?”
叶清玄疲惫地垂下眼睛,轻声呢喃:“随便说点身不由己的话都好啊,为何如此坦然?”
他一直总觉得自己哪里搞错了。
他帮亚伯拉罕找了一万个理由,这一万个理由都站得住脚。
所以他不敢尝试。
因为但一旦试过,他就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了。
在以前的时候,很多人说他天真,他们说得对。
如果不是的话,他就不会让萝拉找不到亚伯拉罕就不要联系自己,离开圣城,回安格鲁去。
这样得不到答案的自己还可以继续心甘情愿的傻下去。
“骗了你,抱歉,让你对我这么失望。”
亚伯拉罕叹息,低头看着手中的面具:“我只是想要再来看看你,也让你,看看我……看看真正的我自己。”
在他的手中,是染血的狮鹫面具。
焦黑的面具涂满了猩红的血液。
和塞顿的马头面具不同,那狮鹫的面具有凌驾其百倍之上的凶戾和傲慢,宛如天生的食肉者,无人能敌的猎手。
为了隐藏身份,在龙骑兵部队,每一个龙骑兵都有自己的标记,那是自己的标志,自己为自己选择的真正面目。
他们未能以这样的面孔出生,但可以选择以什么样的面孔去面临杀戮和死亡。
叶清玄沉默许久,缓缓点头:
“很适合你。”
“谢谢。”
亚伯拉罕似乎没有听出其中的愤怨,像是羞与接收表扬,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困惑地再问:“虽然这么说很老套,但我还是想要问一下。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有人告诉我康斯坦丁就是盖乌斯的时候。可惜,就跟你说的一样,发现得太晚……”
叶清玄漠然回应:“早在我第一次在圣城见到你带着面具的样子时,我就应该怀疑。结果,到头来,被蒙在鼓里的,就只剩下了我。
夏尔曾对我说,遇到一个紫眼的乐师之后,立刻逃走,绝对不要动手……我一直以为他害怕我打不过你,被杀掉。
现在看来,他恐怕早就发现你是谁的吧?”
叶清玄看着亚伯拉罕,声音沙哑:“他不愿意我和你为敌,所以才会那么软弱和害怕,哪怕求我,也要让我不要面对你……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害怕面对你。”
亚伯拉罕听了,沉默许久,垂首叹息:
“抱歉。”
“这句话你去对夏尔讲!”
叶清玄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为什么不再想想白汐?她那么希望你能够牵着她的手,像个父亲一样,去参加她的婚礼!”
亚伯拉罕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语气却依旧平静,只是点头:“我答应过她的,现在看来,恐怕要失约了。请你替我跟她道歉。”
“你!”
叶清玄愤怒地想要跨步上前。
崩!
一柄反曲刃钉在了他的前面,刀刃嗡嗡震颤着,发出凄厉的尖啸。无形的屏障隔断了他前进的道路。
在远处,传来了乐师们破空而来的轰鸣。
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被数十名乐师所包围,森冷的以太波动扩散。
在他们背后的虚空中,骑行的女武神的虚影缓缓浮现,眼神肃杀。
“到那里就行了,叶子,不要再接近了。”
亚伯拉罕伸手,扼断了身旁乐师的喉咙,在他倒地的时候,娴熟地抬起脚,补了一脚。
颅骨粉碎的声音分外清脆。
“老师!”
叶清玄怒吼。
“对不起,叶子。”
亚伯拉罕的面孔依旧木讷,声音平铺直叙,毫无波动:“我不是一个好老师,什么东西都没有教过白汐,没有办法帮助夏尔,也没有机会将真正的所学传授给你。
我是个不成器的男人,如你所见,唯一擅长的,便是这种令人憎恶的东西……”
血水落在他的脸上,从眼角流下来,他凝视着叶清玄,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谢你们救了我,让我觉得我的人生还拥有意义。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要一辈子和你们在一起,在学院里,大家一起……请告诉白汐,我很想去参加她的婚礼,真的很想。”
轰!
巨响之中,光影瞬间交错。
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呼啸而至,却又戛然而止。
紧接着,血液喷涌!
那一具从中央被彻底劈斩开的尸体倒在地上,亚伯拉罕站在尸体前面,握着刀,半身被染成了赤红。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渐渐合围的乐师们,还有已经凝聚成实体的女武神。
“可惜……”
他轻声呢喃:“终究是醒悟的太晚。”
“现在回头还不晚,老师!”
叶清玄怒吼,他奋尽所有力量冲击着面前的界域:“求求你,老师!不要一错再错了!投降吧,只要抓住盖乌斯那个混账,我就可以将你引渡到安格鲁去!
有我在,没有人能够动你!”
“那么夏尔呢?”
亚伯拉罕反问,令叶清玄愣住了。
“你应该早就感受到了吧?那个孩子身上不正常的地方……圣城不可能放过他的,哪怕他愿意像我一样,一生被关在牢笼里。
或许神会怜悯我,可这个世界不会接受他。”
亚伯拉罕悲凉地摇头:“我原本想要忘记他来自哪里,让他安安静静地在阿瓦隆过完一辈子,可他已经被自己的命逼上了死路。
来圣城之前,我以为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可我错得太厉害。
像我这样的人,总是做着不切实际的梦。以为换一身衣服,就能够改过自新,结果到现在才发现我一直都在骗自己。
叶子,对不起……以后,记得照顾好白汐。”
“老师你在说什么啊!”
叶清玄怒吼,只觉得如堕冰窟,绝大的恐慌从心中蔓延起来:“老师……夏尔究竟……我们不是一直很好么!你究竟怎么了!”
雷烈之光,从天而降。
手握雷霆之矛的恐怖骑士已经驾临在天空之中。
无数魂灵庄严颂唱着来自死者之国的歌声。
在那骑行的女武神背后,一轮庞大的漩涡悄然浮现。在那里,以太界与物质界重叠在一处,显露出圣徒瓦格纳的身影。
那个垂死的老人俯瞰着人间,视线落在了亚伯拉罕的身上,就变得凌厉起来:
“原来是当年龙骑兵的余孽……盖乌斯竟然将当年那个炼狱中的禁忌残种藏在你这里,你们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吗?”
“只不过是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已。”
沙哑的声音响起。
在审判之塔的大门轰然洞开,盖乌斯从黑暗中走出,凝视着圣徒,一字一顿:“比在现在要更好。
在篡改了人类的过去和未来之后,你们已经失去引领世界的资格,总有一天,你们会自食其果。”(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 别离
轰!
天空中,漩涡剧震。
就像是有铁锤敲打在脆弱的物质界上,数道庞大的裂隙从漩涡上扩散向四周。这是圣徒的怒火,只是心情的变换,便令现实难以负荷。
在以太漩涡之中,瓦格纳的面色铁青:
“盖乌斯,你果然已经疯了啊。”
“这世界上难道有脑袋正常的人会去做革命军么?”盖乌斯忍不住笑了:“从几十年前你们就将我当成疯子了。现在才跟我说,未免太晚了一些。”
“是么?那么留给你临终忏悔的时间就只能这么结束了。”
瓦格纳冷然伸手:
“——为你犯下的罪付出代价吧!”
在他前方,恐怖女武神的虚影几乎已经凝聚成实质,战争序曲奏响。
她从传说中走出,驰骋在战场上收取魂灵的死神抬起手掌,雷电长矛膨胀。
转瞬间,天地间只剩下那一道炽热的烈光。
烈光从天而降,一线贯穿了天地之间,宛如在画布之上斩下了干脆利落的一刀,将左右拆分,降下破坏和毁灭。
失控的混乱绝域被贯穿了,雷光纵横,瞬间将大地蒸发,凄厉的风暴席卷向四面八方。
可下一瞬间,狂风席卷而过之后,便出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场景。
在冲击的正中央,巨大的洼陷之中,电光流动着,被束缚在空气里,被强行维持着原本的形状,无法爆发。
那长矛被人死死地握在手中,发出了宛如钢铁摩擦的尖锐声响,散乱的电流照亮了他木讷的面孔,正是亚伯拉罕!
随着五指的收紧,雷霆之矛轰然破碎。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陷入窒息。
谁都没有想到,亚伯拉罕竟然能够与圣徒正面抗衡!
高温和电光烧去了他半身的衣服,将皮革变成了焦炭,露出了斗篷和长袍之下的躯壳。
那躯壳是古铜色的,宛如蛇一般的水银在上面流淌着,形成了炼金矩阵的摸样。
此时此刻,矩阵绽放出炽热的辉光,宛如点燃了亚伯拉罕的躯壳,令他沐浴在恐怖的火焰之中。
残存的电光萦绕在他的身上,他抬起不知何时变成纯白的双瞳,咆哮。
轰!
宛如纯银被融化成了液体,席卷向四面八方,所过之处,一切都被碾压成粉碎,只剩下平滑如镜的大地。
倒影天空。
“白银之潮?”
天空中,瓦格纳铁青的面孔中浮现出无可抑制的怒意:“汝等胆敢触犯禁忌么!盖乌斯,为了毁灭圣城,你已经不惜求诸于天灾了吗!”
“天灾之力乃吾之翼……”
盖乌斯淡然说道:“最早的时候,龙骑兵之所以能够建立,不就是因为圣城想要从乐师七系之外,再开辟出天灾乐师的存在么?
他们都是以神的名义所制造的黑乐师。你所见的,不过是当年残存的成果而已。”
白银之潮!
‘八大现象’中最为人所知的存在,无知无觉,无想无识,只是纯粹的现象而已,但却是天灾中最纯粹的破灭象征。
那是在大地上奔行的白银浪潮,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彻底摧毁殆尽,只留下千万里如镜的大地。
作为龙骑兵的指挥官,当年的亚伯拉罕因为自身极少有感情波动的缺陷人格,还有难以想象的禁绝天赋,成为了唯一一个能够驾驭‘白银之潮’的存在,所有残次品中最接近成功的‘天灾乐师’!
时隔多年之后,他再一次唤醒了自身的力量,以律令之道驾驭着白银之潮的力量,化身为人形的天灾化身。
此时此刻,他已经转化为非人,身体异化成钢铁,意识被那来自天灾的残酷力量磨灭掉所有情感之后,只剩下了纯粹的战斗本能。
束缚在手臂上的净化之光,在瞬间被摧毁殆尽。
简直不值一提。
失去了所有桎梏,再无任何阻拦。
他已然恢复了最巅峰时期的力量,重新变回了那一架战争机器。
可不知为何,他面孔上,却仿佛有铁的眼泪落下。
他怒吼,咆哮。
宛如钢铁碰撞的铿锵之音迸发。
于是,城池震颤。
整个混乱的绝域,便充满了金属燃烧的光!
在他的躯壳中,那非人的力量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再度攀升!攀升!无止境的爆发……就连天空之中,圣徒所显化的漩涡也震颤起来。
很快,瓦格纳的苍老面容中浮现了决意。
他挥手,庞大的圣城结界骤然运转,苍老的身体震颤着,迸发出毫不逊色于天灾的刺目光辉,哪怕那光芒会将他残存的几年寿命彻底蒸发。
转瞬间,来自白银之潮的力量再度被压制下来。
“传我的命令,所有人,无需留手……”
瓦格纳凝视看着铁光中的亚伯拉罕,眼神再无悲喜:
“——就地格杀!”
下一瞬间,集合了整个圣城的力量和白银之潮的铁光碰撞在了一处,炽热的光芒吞没了一切,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崩灭的巨响。
“老师!”
叶清玄的嘶哑咆哮,被淹没在了巨响之中。
再无声息。
早在亚伯拉罕抵御雷霆之矛的瞬间,他便已经陷入了绝域所营造的囚笼之中。
他没想到亚伯拉罕在这关键时刻骤然发作。
没有任何防备。
先是无数念线从虚空中延伸而至,接入了他体内的乐理。
紧接着,磅礴的力量顺着念线席卷而来,以超出他数倍以上的解译法造诣,轻而易举地剥夺了他对体内乐理的控制权,紧接着,便是肺腑、呼吸、神经中枢、动脉、脊椎、肌肉,乃至四肢百骸。
势如破竹!
这是《波莱罗》?
在亚伯拉罕的控制之下,波莱罗用来读取以太波动的念线,竟然变成了傀儡师操控人偶的铁丝,将叶清玄彻底控制。
紧接着,那外来的乐理骤然一变,牵引着叶清玄体内的乐理,略过了他的意志,开始自行地运转。
宛如傀儡起舞。
——性质干涉!
只是在瞬间,叶清玄体内的乐理激烈演化着,攀升至了他难以想象的领域,纯粹的‘性质干涉’被应用在躯壳和**之上。
弹指间,重叠了数万次!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
所有的感知都被扭曲、剥离了。
恍惚之中,叶清玄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块钢铁,被残忍地锻打,烧灼,直至最后,融化成一炉铁水。
铁水被冻结,化作砂土,砂土碾碎成尘埃,尘埃沸腾在空中,狂风吹来,便化作了水雾,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他再也感觉不到自己了。
‘弃绝自身’。
这就是禁绝学派在乐师七问中所追寻的道路。
此刻,他的意识中终于从人类的狭隘躯壳中超脱而出,可对乐理的感知却变得敏锐了千万倍。
在恍惚中,他感觉自己仿佛化身为一台天平。
无数乐理化作砝码落下,一头是自己,另一头却是瞬息万变的外界。
内外已经达到了平衡。
前所未有的完美平衡。
于是,他再一次的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
可是叶清玄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到了……‘真空’之中?
通过每秒上千次性质干涉之后,他亲身体会到了自己和外界完美融合为一体的奇妙感受。
此刻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虚影,从物质界剥离而出,没有任何外界的东西能够再对他产生影响。
他愣住了。
老师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呆滞地凝望向已经非人化的亚伯拉罕,错愕又恐惧,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那无数接入他体内的念线却未曾停止,源源不断地将来自亚伯拉罕的乐理转移到他的躯壳之中。
同样以解译法构建,同处一源的力量此刻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叶清玄的力量开始随之节节暴涨。
海量的乐章和禁绝学派的应用技术顺着念线灌入了他的脑中,将来自亚伯拉罕的经验印刻进了本能,令他的头颅发出不堪承受的剧痛,神智模糊。
瞬息间,他体内的乐理因为过分的膨胀轰然崩溃,可在混沌之中,又再度凝聚……经历了数十次的破灭和重生之后,那乐理已经蜕变到超越他理解的程度。
万丈高塔,拔地而起。
天梯一夕而成。
“老师!”
叶清玄愣住了,呆滞地看着亚伯拉罕:“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巨大的恐惧降临了,令他措手不及,令他几乎快要尖叫出来。
“再见了,叶子。”
沙哑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像是老人远去的低语:
“——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东西了。”
轰!
叶清玄的心音乐章剧震。
在心音乐章的核心中,代表着‘小源’的贤者之石与代表着‘天梯’的九霄环佩之间,竟然又开辟出了新的空位。
紧接着,名为‘天灾共鸣’的篇章嵌入了其中。
小源、天梯、天灾共鸣。
彼此衔接,融为一体。
三位一体!
庞大的冲击从心音乐章的核心中迸发。
叶清玄只觉得眼前一黑,昏沉的意识摇摇欲坠,再难以维持。
困乏和睡意袭来了,宛如潮水,淹没了他,令他再难动作。
最后的瞬间,他用尽所有的力气,伸手,就像是要扯住那个燃烧的背影,可是短暂的距离,却遥远的像是天渊。
“老师……”
他沉入了黑暗里。
-
-
动荡的绝域中。
盖乌斯远望着天崩地裂的场景。
在他身后,狼笛的身影从辉光中浮现。
“你又来晚了。”盖乌斯说。
“你说的档案库有些难找,浪费了点时间。”狼笛回答:“不过,刚刚已经将夏尔送走了,你也不用再担心。”
“辛苦了。”
狼笛无所谓的摇头:“圣城结界快要修复完成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最好快些。我剩下的精力只够再穿越一次了。”
“我知道了。”
盖乌斯颔首,可眼神却忍不住看向远处,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年轻人。
看着他的白发,还有他的眼瞳。
哪怕已经失去意识,那一双空洞的眼瞳也依旧凝望着亚伯拉罕,在空空荡荡的眼瞳中,泪水已然干涸,愤怒被燃烧殆尽,残存在那里的不知究竟是什么。
“怎么了?”狼笛问。
“那种眼神……和他的父亲一摸一样。”
盖乌斯轻声呢喃:“曾经璀璨得宛如星辰,可在遭遇了这么多之后,就变得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怜悯,被他看着,就让人觉得害怕。”
狼笛沉默,收回了视线。
“你也害怕?”他问。
“狼笛,心脏变成铁和石头的家伙,便会畏惧那些鲜活地生存着的人啊。
盖乌斯垂下眼眸,忍不住轻声呢喃:
“我们作为人类,饱经痛苦、备尝艰辛,变得冷酷凉薄,以证明我们肉身的石头本性……曾经我以为自己会不同,可现在才发现,我也不会例外。
我做了那么多丑恶的事情,凭什么不害怕他的眼睛呢?”
轰!
巨响中,绝域之上浮现了层层的惨烈缝隙,即将分崩离析。
庞大的压力从裂口中渗透下来,死死地压在亚伯拉罕的身上,令他的骨骼发出了哀鸣,半跪与地。
在空中,瓦格纳身后的庞大漩涡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天穹。
圣徒的权杖已经全力展开。
在漆黑的漩涡之中,浮现出无数神明的幻影,他们挥舞着雷霆,向世间降下毁灭。倘若不是顾忌圣城,此刻的瓦格纳早就将整个街区都彻底毁灭,令一切都化作了尘埃。
可是在圣城之上,那个庞大的结界,却依旧无法合拢。
中央圣殿中,数百名被征兆而来的乐师用尽全力,试图被亚伯拉罕所破坏的结界,可是却又无形的大手将裂缝死死地卡住,令它不得复原。
是亚伯拉罕。
他死死地钳制着圣城结界的修复,保留着那一条致命的缝隙,为盖乌斯留下了离开的路。
哪怕自己注定被雷火吞没,要毁灭在这绝域之中。
“亚伯,是我欠了你。”
在暴风和烈火之中,盖乌斯伸手,拥抱着亚伯拉罕,哪怕火焰将他的身体点燃:“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我走了之后,就向他们投降吧,将一切都告诉他们,不需要再有任何的保留。卢多维克已经向我保证,不会杀了你。
所以,请不要就此死去。
请你忍受屈辱,只要能够活着,哪怕不择手段,出卖所有人……”
他说:“我答应了夏尔,有一天,会创造你和他能够幸福生活的世界。
——所以,请你等我回来。”
“请照顾好夏尔。”
在火焰中,亚伯拉罕嘶哑地低语:“他会原谅我么?”
“会的。”
盖乌斯颔首:“一定会的。”
“那就太好了。”
亚伯拉罕释然地闭上眼睛:“你走吧。我累了,不送你了。”
“好。”
盖乌斯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在瓦格纳的怒吼中,盖乌斯和狼笛消失在一闪而逝的银色光辉里,无声地离去了。
绝域轰然破碎。
燃烧的银焰消散了,像是金属已然冷却,黯淡地熄灭,再无辉光。
亚伯拉罕仰天倒地。
在恍惚之中,他似是看到了那个时常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小女孩儿。
她好像已经长大了,手捧着鲜花,挽着自己的丈夫,微笑着,白发如雪,与婚纱一起飞扬在风里。
对不起。
没有能够参加你的婚礼。
对不起……
-
-
好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很长的时间过去了,很多事情经历了,却记不清内容。
叶清玄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广场。
在身旁的喷泉水池上,短发的白汐踩着狭窄的边缘,轻快地蹦跳着。
看到叶清玄醒了,就伸手,来捏他的脸。
“表哥,你怎么啦?”
她眨着眼睛,看着叶清玄呆滞的样子:“你不是说要参加皇家音乐学院的入学考试么?成绩怎么样啊?
为什么考完之后就坐在这里不说话?”
“我……考试?”
叶清玄茫然地回头,看着四周,觉得这一切仿佛似曾相识,仿佛曾经在哪里梦到过一样。
“请问,是叶青玄么?”
在他身后,有苍老的声音响起,如此熟悉。
叶清玄愣住了。
他回过头,看到那一张苍老而木讷的面孔。他看着自己,眼神希冀:“冒昧打扰一下,我的名字叫做亚伯拉罕,是学院的老师。
你要不要来乐史研究系?”
不知为何,叶清玄忍不住低下头,泪流满面。
“我已经不想再做乐师了。”
他摇头,闭上眼睛:“对不起。”
“是这样啊。”
苍老的男人失落地笑了笑:“是我打扰了,抱歉。”
脚步声渐渐地远去。
消失在这个许久之前的故事里。
这样真好啊,老师。
叶清玄凝视着他的背影远去,忍着眼泪,却忍不住哭地像是个小孩子。
假如我没有遇到你……(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章 好看
深夜,嘈杂的酒馆。
烟雾缭绕。
烟草、酒精和狐臭味混杂在一起,升腾在空中,诡异的粉红色灯光下,曼陀林琴师有气无力地哑着嗓子唱着最近烂大街的曲调。
一如既往。
这是圣城的平凡之夜。
对这里每个穷到口袋比脸还脏的家伙来说,今晚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在恢复秩序之后,连一个星期都还没到,教皇流出的血就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哪怕上层的大人物们勾心斗角,局势变得如此诡异又紧张,对这里的人来说,却只不过是遥远的传说而已。
只有一些胎死腹中的阴谋、得以成功的诡计会在口耳相传中变成传说,流传在自己。
圣城戍卫军团哗变、圣赦部某位重要证人的全家被血洗、教皇遇刺是早有预谋,某位贵族的老婆和教皇生前私通等等,诸如此类的传闻,在劣质酒精和烟草的味道中弥散开来。
在这短短的一周之内,庞大的风波席卷了整个人类世界,所到之处,诸国动荡,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死。
但对这里的平民来说,也不过是‘教皇死了’,这么一句话而已。
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哪怕风暴将临。
午夜到来时,酒馆中的气氛被推上了最高峰。
在所有观众狂热的呼喊和吼叫中,粉红色的灯光变得暧昧又黯淡起来。
在模糊地灯光里,身披薄纱的舞娘走上了舞台,随着暧昧骚动的音乐,依靠着钢管扭动了起来。
那个舞娘化了浓妆,掩饰脸上的黄斑和皱纹,扭动的时候抚摸着自己,发出诱惑地**,松弛的大腿抖动着,将身上的薄纱蜕下了一件,显露出若隐若现的春光。
“再脱!再脱!”
台下眼睛发直的观众们高喊,可舞娘却恍若未闻,只是抱着钢管扭动着,**声越发地诱惑,双眼中流露着渴求。
在热烈的气氛中,一把又一把的钱撒到了台上去。
舞娘笑容越发灿烂,再度将肩上的纱巾解下,丢在空中,露出半掩的****,**·浪波荡中,在刺鼻湿热的空气中舞动。
在吧台后面,老板默默地数着钱,眉开眼笑。
戒严这么多天,重新开张之后,那群憋坏了的穷鬼们终于让他回了点本钱了。
他悄悄地向舞娘打了个手势:别脱太快,吊着他们。
让他们掏钱!
掏钱!
“再脱!”
观众兴奋大喊:“再脱!贱·货,快把裙子脱掉!”
皱皱巴巴的纸币和铜板丢到了台上,薄薄地扑了一层。舞娘踩着被汗水浸湿的钱,扭动身体,吮吸手指的时候,便媚眼如丝。
老板高兴地合不拢嘴,疯狂挥手:再加把力!把绝招拿出来!把这群穷逼的钱全都给我榨干净!
于是,最后一件碍事的裙子,也终于开出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观众的嘶吼声越发的嘈杂,舞娘以尾指挑起那一件轻薄地裙子,从身上抹过,于是那薄纱便浸透了一层汗水,****了。
一众饥渴的观众看得眼睛都直了。
舞娘身体蠕动,暧昧地**,将裙子挑起:
“谁想要?”
瞬息间,酒吧中寂静了一瞬,下一瞬间,爆炸了。
每一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冲向了台前,伸手,想要抓取那一件带着舞女体味和汗水的裙子,眼睛发红了。
“五百!”
一个矮瘦的男人尖叫,“我出五百!谁都不准给我抢!”
“七百!”
袒露上身的壮汉起身,拍着桌子:“我出八百!”
“我的!我的!”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秃顶的老头儿跳上了台:“谁都不准给我抢!都是我的!”
那秃顶的老头儿明显已经喝得烂醉,口齿不清,老胳膊老腿儿激动地抽抽着,活像一头老猴子。
其他观众见状,便忍不住大笑。
“这位客人,您想要买下这件衣服?”
酒保走过去,忍着笑,打量。
老头儿的身上穿了一件教袍,但圣城遍地是教士,穿成这样也不稀奇。更何况,那教袍破破烂烂,但能潦倒成这样的,不知道是从哪个乡下鬼地方跑来的呢。
老头儿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身上散发着一股喝醉了呕吐过的恶臭,令人掩鼻。
“想要是要花钱的。”
酒保问:“你有钱么?”
“钱?”
老头儿反应半天,顿时眉开眼笑:“要钱?早说嘛!给你,都给你。”
他从口袋里随便抓了一把皱皱巴巴的纸出来,塞进了酒保的手里,然后劈手夺过了舞娘手里的裙子,手舞足蹈。
酒保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表情变得难看:这老家伙想要捣乱?
可当他低头看清手中的废纸时,却觉得忍不住眼前一黑,倒吸了一口冷气,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汇票!
这是圣城教团开出了汇票!而且每一张都是最大面额,后面多少个数字他一眼看过去都数不清……
那一团被揉成废纸的汇票中,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张,但哪怕只有一张,也足够把这个酒吧买下来烧掉,然后找最好的杀手把酒吧里的这群穷逼来回杀掉五六次了!
趁着别人没有注意,酒保地将东西塞进了怀中,转身跑了出去。
“怎么了?”
老板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皱眉:“儿子,那混账老头儿不会给了你一包****吧?”
“我倒希望他能给我一包****。”酒保笑得比哭还难看,将怀里东西给老板看了一眼,老板愣了半天,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妈!”
他呆滞了许久,错愕回头,看到舞台上那老头儿跟猴子一样纠缠在舞女旁边,不堪地扭动着,在观众的嘘声里,喝醉的老头儿竟然把裙子套在自己身上,有样学样地跳起舞来。
那动作十足的滑稽,令所有人都忍不住大笑,有喜欢来事儿的人将钱丢到舞台上去,怂恿大喊:
“好看好看!再跳再跳!”
“真的是他给的?”老板低声问。
“千真万确。”
老板沉默片刻之后,眼瞳眯起:“他兜里一定还有,让后厨的人准备一下,把那老猴子给我绑了。手脚干净一点,不要留什么收尾。”
酒保愣住了:“你确定?万一那老头儿是什么贵族……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你傻啊。”
老板给了他一个耳光,低声说:“干了这一票,我们天亮就出城,有了这么多钱,我们哪里不能去?”
“你们哪里都去不了。”
有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
老板愣住了,错愕抬头,看到柜台之外的冷漠老人。
那男人身着漆黑笔挺的礼服,面料上乘,带着青金袖口,领结和口袋巾一丝不苟,哪怕已经如此苍老,可看起来却依旧令人敬畏。
但不论如何,他都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种鬼地方。
不等老板反应过来,老人挥手,便有两个人不着痕迹地将老板和酒保拿下,带走了。
酒吧中依旧喧嚣,嘈杂刺耳的声音中,根本没有人发现有两个人已经消失。
感受到湿热恶臭的空气,来者不悦地皱眉,嘶哑地咳嗽了几声,坐到了角落中去。
很快,舞台上那个醉酒狂舞还穿着脱衣舞裙子的老头儿便被带了过来,丢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在这个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隔音屏障之内,一片静寂。
-
“瓦格纳?原来是你啊。”
老头儿端详着对面的人,半天之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人要抢我裙子呢!”
瓦格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一条恶臭的裙子,神情顿时变得越发难看:
“教皇陛下才死没多久,堂堂教团大主教,掌管中央圣堂的枢机主教阿尔伯特,竟然就变得这么堕落下流,真的好么?”
“放松一下,有什么不好?”
瓦格纳皱眉:“是没什么不好,但大家想要放松,都会选择在自己家的地下室里,和自己蓄养的舞娘和女奴们一起。
再不济,也可以去一些私人会所,关上门之后,和那些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女孩儿们玩一些游戏。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选择跑到这种下三滥的脱衣舞酒吧里,还盗窃公款去买女人的裙子穿……”
他停顿了一下,无奈叹息:
“难道你不觉得羞耻么?”
“我又没有像我的前任一样,坐在轮椅上***有什么可羞耻的?”
阿尔伯特满不在意地说道:“况且,霍金大主教在退休的时候告诉过我啦!
——喜欢穿裙子的可都不是坏人!”
“……”
瓦格纳表情抽搐,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不过,我自甘堕落就算了,可你堂堂圣徒,来这里干什么?”
阿尔伯特露出古怪地笑容,揶揄地问:“不会也是为了看脱衣舞吧?”
瓦格纳面沉似水,冷然说道:
“今天西斯廷会议,你缺席了,影响很不好。”
西斯廷会议。
由全体枢机主教和教廷要害部门的负责人为成员,在西斯廷教堂所举行的会议。自教皇创建至今,已经举办过十次。
其举行的时间并无预期,因为每一次举行都代表着……有一位教皇死去了,而新的教皇,将会在会议上通过投票,选拔而出。
从来没有人胆敢缺席这样的会议。
往年甚至有弥留之际的大主教吊着吊针被送进去,哪怕死,也要投完票才能允许自己死在里面。
阿尔伯特做为中央圣殿的负责人,有着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如今却悍然缺席。
不得不说,开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先例。
可他却毫不在乎。
“难道我去参加了,结果就会不同?我对这种事先写好的戏码没有兴趣。”
他撇了瓦格纳一眼:“你倒是去参加了,可结果如何?”
“还能如何?”
瓦格纳冷淡地说道:“傻子都能猜到。
超过八成的人赞同卢多维克成为新的教皇。在神与圣灵的见证下,投票结果通过,现在紧急的公告已经送到诸国去了吧?”
他沉默了一下,告诉阿尔伯特:
“等明天天亮,所有人都会知道,两日之后,卢多维克将入主萨罗满圣殿,觐见神圣之釜,成为新的教皇。”
“这么说,卢多维克要发达了?”
阿尔伯特醉眼惺忪地怪笑起来:“可惜,没有早日拍到一心修士会的马屁,哎呀,真是太遗憾了呀。”
“这些年以来,你可没少跟一心修士会作梗。现在你想改弦易辙?你连‘见风使舵’这个词儿都不会写吧。”
瓦格纳嘲弄道:“这次的事情里,中央圣殿要担负责任。他们正愁手头的紧要位置不够,没有对你下手的理由呢。
哪怕你现在去讨好他们也晚了。
准备好被贬到哪个荒山野岭的修道院里去安度晚年吧。”
“无所谓,反正留在圣城也没意思了。”
阿尔伯特耸肩,看了他一眼:“你呢?”
“……”
瓦格纳沉默了,许久,才回答:“大概会去黑暗世界吧。
再有三年,我就要死了。临死之前,起码要发挥一点余热。这些年,巴赫先生一个人撑着,太辛苦。”
“这不是很好么?”
阿尔伯特笑了:“我去了穷乡僻壤的修道院,你被放逐到黑暗世界里,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圣城万岁!”
“不要说这些了,喝酒吧。”
瓦格纳叹息,“给我也来一杯。”
阿尔伯特举起酒杯:“那么,敬我们伟大的教皇。”
“敬哪一位?”
“随便哪一位吧。反正哪个****的都一样。”
“好吧,敬****的教皇陛下。”
瓦格纳苦笑着,“干杯!”
一饮而尽。
酒杯放下之后,瓦格纳被劣质酒精刺得忍不住大口吸气,紧接着,便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呕出了粘稠的痰,却喘不过气。
这里的空气太糟糕了,刺激了他的哮喘和肺疾。
阿尔伯特摇头,起身,娴熟从他胸前地口袋里翻出了呼吸器,撬开他的牙齿,蛮横地塞进他的嘴里:
“吸!”
很快,瓦格纳终于舒缓了下来,瘫软在椅子上,脸上还留着呛咳的眼泪和鼻涕,仪态尽失。
阿尔伯特摇头,自顾自地喝着酒:“从小你就这鬼样,弱不禁风的,想要带你去堕落一下都要担心你马上风死掉,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反正就快死了,也不需要再担心了。”
瓦格纳拭去的脸上的污渍,无所谓地笑了笑,起身:
“我先走了。”
“恩,快滚快滚。”
阿尔伯特不耐烦地挥手:“我懒得等你走的时候再送你,刚刚那一杯就当给你的饯别了。”
瓦格纳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阿尔伯特的肩膀,转身离去。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见背后传来的沙哑声音。
“喂,瓦格纳!”
“嗯?”
瓦格纳回头,看到阿尔伯特。
那个苍老的男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白发稀疏,傻笑着,看着自己,眼神带着醉意。不知为何,瓦格纳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我的裙子,好看么?”
阿尔伯特忽然问,神情期待,仿佛想要获得褒扬。
“……”
瓦格纳的表情僵硬住了,他恼怒地转身,甩手而去:“妈·的智障!”
留着阿尔伯特一个人在酒吧里,捧腹大笑。
笑得像个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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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不虐了,明天给你们整个大新闻。(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一章 亲爹级待遇
监狱之中。
咣当一声!
餐盘被摔在地上,食物撒出来,在墙壁上留下一滩好难看的污渍。
“圣城就让我吃这狗屁东西?”
牢房之内,白发的年轻人的神情鄙夷:“把你们管事儿的叫来!你们是怎么干的?半点规矩都不懂!”
说着,他不耐烦地将脚翘在床上,不带正眼瞧的瞥了那牢笼之外的看守一眼:
“还愣着干什么?去啊!”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其他牢房里的人也忍不住开始吹起口哨来。
每日一次的热闹又要开始啦!
赞诶!
侯爵大人又要搞事儿啦!
在监狱里,娱乐之贫乏,简直常人难以想象。
别说读书看报,就连每天的娱乐都只有在澡堂搞一搞基,或者肥皂掉在地上被搞,眼见有人闹事儿,一群闲极无聊的囚犯顿时来了精神。
有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也跟着喊:
“对,快滚快滚!”
“没错!快把典狱长给侯爵大人叫来!”
“叶大爷不吃这种****东西!”
“说得好!”
其他看守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哪怕是拿着棍子敲打铁栅栏也没有压得下那群穷凶极恶的混账,反而激起了有一轮的叫骂。
几个看守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视线落在同一个人身上,被看的那个人啐了口吐沫,骂了句脏话:
“怎么又是我?”
嘟哝了两句之后,他转身离去。
很快,大批的看守就冲进了牢房,为首的是个带着单片眼镜的胖子,神情阴沉,随意地指了几个喊得最夸张的家伙,便有凶悍的狱卒冲进牢里,将犯人拖出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到鼻青脸肿,骨头都断了几根。
嘈杂的监狱迅速地恢复了安静。
叶清玄的牢门被打开了。
带着单片眼镜的胖子扯了一下自己的肩带,走进牢里,看着言情选,眼中就闪过一丝阴狠,很快,被强行挤出的和蔼笑容所替代。
“叶先生,您这是又闹了哪一出?”
他端详着叶清玄的样子,又看了一眼被丢到角落里的餐盘,顿时明白了什么:“看来是不合您的口味么?”
他笑着说道:“恐怕是下面的人不懂事,没有说清楚。您的身份尊贵,这可是典狱长特意照顾,请了厨师来给您单独安排的伙食。
据说里面的橄榄油都是从勃艮第进口的,我平时都没这么好的口福呐。”
“可别拿我跟你这种狗东西相提并论。”
叶清玄的神情鄙夷,语气丝毫不客气,“我可是堂堂侯爵!你看看你们弄得都是什么鬼东西?放几片牛肉就充牛扒啦?随便弄两条鱼煮一煮就当海鲜浓汤?餐前酒呢?让我喝这种一瓶十几块钱的兑水货!
烤排这么油腻的东西你都端得上来?存心让我消化不良!还有你看你们的甜椒龙利鱼是什么鬼东西,弄点辣椒洒在烤鱼上面就是了?你打发叫花子呢!”
毫不留情的足足喷了十分钟,将这一顿精心整治出来的饭菜喷到放在街上乞丐都会嫌弃的程度之后,那胖子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自从叶清玄被关到这里来之后,就没一刻安分过。
原本井井有条的监狱环境被他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汤,这一根搅屎棍每天还搅风搅雨,不知道哪儿来的狗脾气,从来不拿正眼看人,而且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句句戳人痛处。
如果他要是一般的囚犯就罢了,早就被拉到小黑屋里重新教做人了。
可偏偏这个家伙是犯了大事儿进来的啊!
据说原本在审判之塔就不是安分的货,出狱还没几天,就搅合进刺杀教皇的案子里,犯下了弥天大罪。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件案子。
如果只是如此就算了,监狱里折腾的人的办法多了去了,这些狱卒拍拍屁股都能想出几十种来,但这王八蛋是个侯爵啊!
而且还是东方的侯爵!
预定的王公贵族!
整个圣城就没几个人的身份比他大!
天人之血的贵族、安格鲁的未来的持剑者、涉嫌刺杀教皇的嫌疑人,里通革命军的奸细……这几个身份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
按理来说这种重犯根本不应该关到这里来。
偏偏审判之塔前些日子刚刚遭了秧,上面的大人物脑子进了水,就把他随随便便地丢到了这里来,而且也语焉不详,没有任何吩咐,语焉不详,只是一纸公文,羁押在这里,责令他们好生看管。
好生看管个屁咧!
怎么管!
这里的典狱长的后台也不过就是一个子爵,而且那个子爵的爵位都是花钱买的好么!
打不敢打,骂不敢骂,只能赶快收拾出一间干净牢房,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就当供养了一个小祖宗。
这两天光是典狱长的心脏病也差点犯了好几次。
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事儿典狱长绝对不会出面,而这两天来做受气包的,便只有这个胖子副手。
造孽啊!
原来叶清玄没来的时候他多逍遥啊!那群囚犯哪里敢当着他的面这么放肆,自从有了叶清玄带头之后,便越来越不好管了。
现在眼见叶清玄蹬鼻子上脸,他多日以来渐渐积攒的怒气顿时爆发了。
“叶先生,你毕竟还是戴罪之身,最好不要太过分!”
胖子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阴冷起来:“不然的话……”
“不然能怎么样?”
叶清玄笑了。
他起身,走到那胖子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弯下腰来,俯瞰着他。
“我可是要犯!要犯,你懂么?”
他指着自己的脸,神情写满了嚣张:“我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担得起责任吗?不然?不然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是戴罪之身?废话!
否则在平时,你这种给人做狗的东西,有资格站在我的面前么?”
一席话将那胖子气的简直快要中风了。
他的脸色黑的像是锅底一样,表情抽搐着,双眼崩出血丝。
“打啊!打!”
看热闹的囚犯再次兴奋起来:“野猪,你倒是打啊!怂什么?!”
“不要怂!怼他!不就是个侯爵嘛!”
“你还是不是男人!”
胖子气得直哆嗦,伸手指着叶清玄:“你!你……”
“大人,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呀!”
几个旁边的看守赶忙抱住他:“不能动手啊!我们、我们……我们是文明监狱!”
“文明个屁!”
胖子大怒,奋力挣扎:“你们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弄死他!”
一怒之下,他用力过猛,几个看守竟然没拦得住,让他给挣脱了!
他向前冲了两步,顿时愣住了,无比幽怨地回头看了一眼:拦着我啊!你们这群混账!怎么不拦着我?
几个守卫顿时郁闷到吐血。
你特么倒是别挣扎啊!
让我们拦住岂不完事儿了么!
在一片死寂的尴尬中,只有犯人们哄堂大笑的声音。
胖子的表情变来变去,僵持在原地。
这简直是他人生最尴尬的时刻!
幸好,有人跑了进来,在胖子耳边附耳低语了几句,那胖子跟见了鬼一样看了来者一眼,来者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确定?”
“真的!”
于是,胖子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揉了一下脸,当手放下之后,脸上便神奇地出现了一副谄媚地笑容。
那笑容如此地诡异,令存心闹事儿的叶清玄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有些发毛。
“叶先生呀……”
胖子如同**一般热情地搓着手:“刚才是误会啦!误会!”
“误会?”
叶清玄皱眉:“恐怕不是吧?我可是存心骂你这死胖子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要是男人跟我单挑啊!”
“误会!一定是误会!”
胖子将脸凑上前来:“都是下面这群狗东西照顾不周。我这样的人哪里敢动您一根头发?您要是有气,就打我两下!千万别憋坏了。”
什么鬼!
这次轮到叶清玄觉得自己日了狗了……
“你们几个是怎么做事儿的?!给叶先生吃这种鬼东西!”
那胖子回头将看守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堆着笑转过头来:
“您想吃点什么呀?我让他们再给您整治一桌。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跟我来讲,我一定想方设法地满足。决不让您受半点委屈!”
叶清玄一阵恍惚。
难道自己是这货的亲爹?
不对啊,哪怕是亲爹这货都不会这么热情吧?
叶清玄仔细地打量了那胖子半天,不知道他肚子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叶清玄也没跟他们客气,直接挥手:“你们这儿的狗屁厨师就别拿出来丢人了。
主菜我要白松餐厅的松露牛扒,牛扒三分熟,配胡椒酱。
开胃菜的话,来一份翡冷翠烟熏鲑鱼。
然后,红酒芝士焗蚝,给我来一打,还有鱼籽,我要……”
一口气将圣城有名的餐厅的招牌菜全都报了一遍,叶清玄也不管他们能不能搞得到这种哪怕主教都要提前去预约才可能吃得到的美食,最后挥了挥手:
“哦,对了,汤的话,我最近肠胃不好,来点南方的蔬菜浓汤,好消化。”
说完,他斜眼看着胖子:
“你,都记住了?”
“都记住啦。”
那胖子殷勤地笑着,丝毫没有任何恼怒,好似看着亲爹一般的热情:“您放心,保证给您搞定!”
“慢着!”
叶清玄叫住了他:“我最近心情不太好,光吃吃不下,请几个琴师过来给我弹点曲子,让我放松放松。”
“好嘞!”
胖子点头:“没问题!”
叶清玄一愣,感觉越发的有鬼,所幸一不做二不休,挥手说道:“这里采光不好,湿气重,给没什么胃口,给我换个采光通风好点的地方来。”
“行!”
胖子点头,豪爽无比:“您看哪里比较合适呀?”
叶清玄冷哼,“我看你们典狱长的办公室就不错,不如让我坐一坐。”
“没问题!您稍等几分钟,我们立刻给您收拾出来!”
胖子干脆的简直有问题!
临末了,他还生怕不够周到:
“您还有什么吩咐?”
“……”
叶清玄已经无话可说,只觉得越来越见鬼。
这群孙子究竟怎么了?!
怎么就跟见了亲爹似的?!
难道自己中了幻术?
不对啊!
叶清玄一阵无语,冷眼看着那胖子:“你不会糊弄我吧?”
胖子笑了。
-
几分钟之后,几个守卫如同照顾亲爹一样,将叶清玄护送出了牢房,解开了所有镣铐,甚至手腕和双腿上的乐师桎梏也给拆了开,毕恭毕敬的将他送向了典狱长的办公室。
就在路过走廊的时候,叶清玄看到远处监狱的大门打开了,十几辆马车奔跑了进来,十几个人在热火朝天地搬运着各种厨具。
典狱长办公室旁边的房间已经被清空了,现在变成厨房,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十几个平日里不给任何权贵面子的顶级厨师在里面忙碌着,紧张地制作着叶清玄点的菜式。还有一个人将在总店热好的蔬菜浓汤给抱了进来,一路上都有下面的小火炉温着,没有丝毫的冷掉,倒出来装盘的时候,便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
叶清玄越发地怀疑自己中了什么奇怪的幻术。
等到他走进典狱长的办公室的时候,彻底地愣住了。
原本办公桌已经连着一堵墙壁被一起清理了出去,地上铺着寸尺寸金的高加索手工织毯,墙壁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被拆掉,然后装上了一堵落地大窗。
在角落里,摆着一架钢琴,身着礼服的琴师恭谨地向叶清玄颔首,坐了下来,开始娴熟地弹奏出轻柔地旋律。
温和的午后阳光照了进来,落在铺着白布的餐桌上。
纯银的餐具折射出了柔和的光。
放在冰桶中的绝品红酒上带着冰凉的水珠。醒酒器之中,醇厚温润的红酒折射出瑰丽的光晕。
餐桌前面的椅子是上好的黑檀木,保养精良,泛着一层油光。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只差叶清玄入座。
而餐桌之后,却坐着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这样的待遇,你还满意么?叶清玄。”
那个老人好整以暇地品尝着杯中的红酒,姿态雍容而高雅,午后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便为他镀上了一层光晕,如此神圣。
“是你?”
叶清玄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来者,赫然是圣城贵族门阀中的魁首,一心修士会的主导者,目前圣城的实际掌控者,未来的教皇陛下……
——卢多维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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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家里断网,跑到网吧更新的。因为估计不足,大新闻恐怕要到明天了……抱歉抱歉……(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二章 卢多维克
一个星期了。
叶清玄坐在牢里,一直等待着消息。
或许某天深夜里,圣城某个机关的人会提走自己,将自己塞进一辆黑的马车里,从此人间蒸发。
或许自己会被当着所有国家的面,推上审判台,然后按照既定的结果走向绞刑架。
再或者,就这么默默无闻地将一生耗尽在这里。
直到有一天白头变白头,再因为一些政治利益的交换被丢出去,度过被嫌弃的晚年,在无人问津的地方死去。
虽然叶清玄设想过各种糟糕的情况,然后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再过几天收集齐了各种消息之后就立刻 越狱。
但他依旧没有设想到眼前所发生的事情。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可以说是最糟糕的情况。
叶清玄可不觉得卢多维克现在来找自己,只是想要跟自己吃一顿午饭。
“请坐,叶清玄。”
卢多维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让客人站着吃饭可不是待客之道。”
叶清玄当然不会跟他客气,径直拉开椅子坐下,坦然地凝视着对面的老人:“都在监狱里招待客人了,还要讲礼貌。
这难道就是贵族的底蕴?”
“底蕴体现在方方面面,孩子。”
卢多维克宛如一个慈祥的老人,语气温和,在他的面前,叶清玄确实是个孩子。他可能连卢多维克五分之一的年龄都没有。
叶清玄皱眉,没有说话。
卢多维克漫不经心地举起手中的酒杯:“比方说,饮食,这是一门大学问。”
“是么?”
叶清玄淡淡地问:“难道可以帮你吃饭吃得香?”
卢多维克听出了他嘲讽的意思,无奈摇头:“毕竟还是年轻人,喜欢暴饮暴食,不懂得食物搭配的美好。”
侍者走上前来,为两人倒好了佐餐的红酒,端上前菜。
叶清玄的眉头翘起。
这可不是他点的丹枫白露。
“你知道 么?”
卢多维克淡淡地说道:“翡冷翠烟熏鲑鱼最宝贵的,其实是肉质的清香,丹枫白露虽然不错,但只是胜在稀少,会将它的味道毁掉。
尝尝看,我为你配得是安格鲁皇家酒庄的好酒,最适合佐餐。
酿酒师称呼它为骑士,因为它的香味像是骑士一样,保驾护航,不会影响食物的口感。”
说着,他自己切下了一块鲑鱼,放入口中,进餐的时候,他的仪态优雅,哪怕是品酒时也依旧充满风度。
“这样真好,上一次尝到这种味道,还是在十六年前。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之后,还能品尝到如此美味。”
“请帮我感谢普朗先生,他的手艺令我品尝到了美食的精髓。”
后半句是对侍者所说,侍者点头离去,料想那位主厨得知自己得到了卢多维克的称赞,定然也会欣喜若狂。
可叶清玄却不买账。
“你不是苦行僧侣么?”
他问,“这么贪图享受 ,传出去恐怕不好。”
卢多维克笑了,缓缓摇头:“孩子,你的消息太落后了。就在昨天,我的苦行生涯已经结束啦。”
“——从此之后,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去苦行了。”
一份报纸放在了叶清玄的面前,今天清晨刚刚印刷出的报纸,头版便是时目前全世界最大的新闻。
卢多维克大主教将继任教皇之位。
明日之后,他便是新的赤之王,众生灵魂的牧人,神在世间唯一的代行者。
这真是最糟糕的消息了。
叶清玄看了一眼,将报纸丢到了一边。
“我知道 你在想什么。”
卢多维克低着头,品尝着端上的菜式,淡淡地说道:“亚伯拉罕被抢救回来了,但还不能脱离急救室。
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现在已经将他送进了秘银之窖冻结。可以预料,他能活很长时间,说不定比你都久。”
秘银之窖,乐师们闻之变的严酷监狱。
或者说,乐师的保管所。
犯下重罪但因种种原因不能杀死的乐师们会被送到那里,经过数道工序之后封冻起来,从此在棺中沉睡,直到有一天,圣城为他们找到了赎罪的方式,将他们再度唤醒。
而更多的人,则在漫长的沉睡中悄然死去了,消逝得无声无息。
“白汐她在赫尔墨斯那里,你也不用担心。”
卢多维克说到白汐,便忍不住感叹:“真是个机灵的小姑娘,稍微有风吹草动就跑掉了。本来我今天想要带她一起来这里,和你见见面。”
叶清玄沉默着,眼神却变冷了。
变得危险起来。
而卢多维克却恍若未觉。
他只是拿起了刚刚端上来的生蚝和牡蛎刀,热情地说道:
“不要辜负美食,先享受 午餐,叶清玄。”
卡啪。
生蚝的壳被撬开了,露出洁白的软肉,吸入口中,便散发出甘美香甜的汁水。
生命的味道。
真好——
这或许是叶清玄吃过最讲究的一顿饭了。
可是却食不知味。
卢多维克就像是真的过来享受 午餐的一样,吃饭的时候聊着这些日子以来圣城中发生的事情,言辞幽默,偶尔还会讲两个小段子。
不见任何阴鸷和恶意,反而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叶清玄忍不住恶意地想:倘若他专门陪人吃饭的话,说不定也能赚个满盆钵呢。
很快,这顿午餐终于吃完了。
桌子被收拾干净。
琴师演奏完毕,行礼离去。
侍者端上了雪茄盒与刀,奉上了火柴。
叶清玄没有等卢多维克再热情,伸手从里面挑了一根,随手剪开,也不管这样糟蹋好东西是否让老烟枪们觉得心疼,连火柴都懒得划,手指头在雪茄上按了一下,便留下了灼红的火光。
烟雾升腾而起。
卢多维克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对他的粗鲁行为作出品评,只是慢条斯理地划开火柴,转动着手中的雪茄,一点一点地加热。
两根火柴之后,雪茄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孔。
“来谈谈正事,叶清玄。”他说,“我觉得你可能已经等不及。”
“不,我可喜欢跟你侃大山了。”
叶清玄呵呵一笑:“我不着急,真的,最好再让我去洗个热水澡,咱兄弟俩一起泡个桑拿,坦诚相见,互相交心,最后再喝点酒,去你家的私人俱乐部选几个漂亮姑娘,一起共度你登基之前的最后一天,留下珍贵的美好回忆。”
“是么?”
卢多维克笑了:“那我要谢谢你。”
“不用谢。”
叶清玄谦虚地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美好的时光如此短暂,总要倍加珍惜。”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天天这么过。”
卢多维克摊手,热心肠地说道:“我帮你将这个监狱修建成度假胜地怎么样?
只要你不离开这里,要什么就有什么。美食?桑拿?美女?根本不是问题,哪怕你想看那些唱诗班的小女孩儿跳脱衣舞,我都可以满足你。
不得不说,现在有些女孩儿脱掉教袍之后,真是火辣又大胆,你一定会被吓一大跳。”
“……”
叶清玄沉默了许久,咬牙说道:“好啊,求之不得。”
“可你不愿意啊,叶清玄。”
卢多维克叹息:“不要对一个老人撒谎,尤其是不要对我这种最擅长谎言的人撒谎。这样没有意义。
为何不看清形势呢?
你以为我会对你煞有介事的用谈判技巧?
你想要扳回主动,无所谓,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跟你谈判。
你已经尽历 了,现在主动权在你的手中,可你又能改变什么?
放松一点,叶清玄。我早就说过了,彼此坦诚一些,对你对我,都好。”
叶清玄沉默了,神情变得阴沉。
卢多维克说的很对。
倘若他想对自己做什么的话,自己根本无从反抗。
一个是教皇,一个是阶下囚。
世界上从来没有跨度如此之大的落差。
到了明天,全世界都会被他掌握在手中,难道叶清玄占据了谈话的主动,就可以改变他的主意和想法?
“我有礼貌,看来你也学会了与此的谦虚,孩子,这样很好。”
卢多维克满意 地点了点头,抽着雪茄,淡淡地说道:“麦克斯韦现在已经快要疯了,你知道 么?”
“因为我?”
“不仅仅是因为你。”卢多维克摊手:“说实话,执剑者没了,还可以再找。虽然难找,但未必没有第二个。
你的事情对于安格鲁来说,是一个政治困局,但政治之所以叫政治,便是因为总有可以解决、可以妥协的方案。
但现在安格鲁所痛苦的却是心腹大患。”
“伊丽莎白的病情恶化了。”
卢多维克摇头感叹:“那个小丫头撑了这么多年,龙血诅咒已经渗入骨髓了,药石无医……梅菲斯特大主教这么多年以来,尽历 救治,到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恐怕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不到。
而雪上加霜的,是利维坦。
几个月前,归墟的异变在以太界形成了连锁反应,结果之一就是利维坦的复活时间加快。预计半年后,它就会完全苏醒。
现在,受到了利维坦的气息感染,目前各国的船队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袭击,海中的妖魔开始异变和进化,繁殖力也提升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恐怕过不了多久,海洋中的妖魔就会以几何倍数的暴涨。
到时候,人类就再也谈不上拥有海洋了。
现在的安格鲁已经启动战争预案,全民动员,一旦开战,首当其冲,安格鲁将失去一半领地和三分之二的人口。
最乐观的结果是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继任的新皇能够将它再次杀死。而最惨烈的结果,安格鲁启动毁灭圣杯,与利维坦同归于尽。”
叶清玄沉默。
“这已经是最好的打算啦,叶清玄。为了捕获与利维坦齐名的百臂巨人,圣城付出了那么惨烈的牺牲,现在面对全盛时期的四活物,安格鲁怎么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呢?”
卢多维克淡然地说道:“纵使如此,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之下,麦克斯韦依旧没有放qi 你,他的决心值得敬佩。
可惜,现在新皇尚未继承皇位,安格鲁乱成一团,他分身乏术,甚至不敢离开阿瓦隆一步。
安格鲁的外交官目前天天在圣轮法院前面抗议,但圣赦部新的负责人还没有上任,你的案子还遥遥无期。
不过,东方对这件事的态度倒是十足古怪。
官方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不闻不问,大使称病不见客人,已经一个星期了,根本没有反应。
但是在暗地里,已经有不少来自东方的人见过几个关键人物了,可惜,他们都想要让你死……”
卢多维克叹息:“你已经是很多人的眼中钉了,叶清玄。白恒是绝对不会容许叶氏继续 存在 的,更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活着回到东方去。”
“这可真是糟糕。”
叶清玄一脸冷淡,却装模作样地哭叫起来:“怎么办呀?卢多维克大人!您是一个慈悲善良的好人儿,救苦济贫的热心肠,您可一定要想想办法,帮帮我呀。”
“这是发自真心么?叶清玄?”
卢多维克笑着看他:“你不是正在筹划着越狱么?据我所知,你这两天似乎对锅炉房很感兴趣呢。难道你想通过热水管道逃出这里?这真是个好办法。
但如果你想要离开这里,根本不需要 这么麻烦。我可以让你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走出去,而且保证,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可代价是什么?”
叶清玄漠然反问:“从一开始到现在,你绕了那么多圈子,应该就是在等现在?终于进入主题了。”
“你是个理智的人,叶清玄,比你的父亲理智多了。”
卢多维克摇头感慨:“十几年前,我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可惜,他连条件都没有听就拒绝了我。我原本以为今天会无功而返。”
“我是我,他是他。”
叶清玄冷淡地说道:“只是脱罪的话,好处可不够。慷慨点,教皇大人,你还能给我什么?”
“叶清玄,这世上有什么是你想要的东西是我给不了的么?”
卢多维克笑了,放下了手中的雪茄,凝视着叶清玄:“孩子,我能够以神的名义为你的纯洁背书,我甚至可以册封你为无罪的圣人,让你成为货真价实的圣徒!
你将成为纯洁和正直的化身!
我可以让你未来的道路一片坦途,让你的一切执愿得到圆满。
你想要回到安格鲁去?圣城会帮你解决掉利维坦,就像是曾经我们解决百臂巨人一样。我甚至可以帮你架空安格鲁的皇室,令你成为安格鲁的无冕之王!
你想要帮助 你的母亲平反?只要你点头,你母亲的事迹立刻 会出现在教会的至善经中。
我可以释放 你的老师,帮他抹掉一切的记录,让他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你想要回到东方去,我也会帮你重新建立叶家,必要的时候,圣城甚至可以令你成为第二个白恒!
想一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当然,如果你愿意留在圣城的话就更好了。
我可以为你重新施洗,叶清玄。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教子,斯福尔扎家族的一切都可以交给你来继承。
两年之内,你会成为主教,外放五年之后归来,你会被授予红衣,主管一方教区。
在你三十岁的时候,你将以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年纪进入枢机主教会,你可以坐在我的右侧,成为圣城的副君。
在我死后,你便是新的教皇!”
死寂。
一片死寂的沉默中,叶清玄掐灭了雪茄,淡淡地问道:“难道我是你的亲儿子?”
“我足够当你爷爷了,叶清玄。”
卢多维克摊手:“我年轻的时候情人无数,但其中没有任何一个是东方人。男人、女人都没有。
所以,你大可不用担心。”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
叶清玄反问:“相信一个撒谎成性的政客?我还没那么疯狂。”
“我早说过了,叶清玄,我有什么必要对你撒谎?”
卢多维克凝视着他,那眼神怜悯又慈悲:“只要你向我俯首,孩子,只要你臣服于我,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我可以将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
“再你夺走我的一切之后?”
叶清玄抬起眼睛,看着他。
那眼瞳是漆黑的,倒映着窗外的阳光,便像是黑铁被烧红了,触目惊心。
“卢多维克先生,我不知道 我有什么值得你付出这么大代价的价值,我的心相乐章告诉 我,你没有撒谎,你说的一切都发自真心。
可惜,你今天注定无功而返。”
叶清玄缓缓摇头,起身,低头俯瞰着威严的老者,便忍不住露出嗤笑的神情。
“——因为你不配。”
他不再去看卢多维克,推开椅子,转身离去。
卢多维克静静地看着他,并未曾动怒,也没有任何的羞恼,只是好整以暇地微笑着。
可在门前,叶清玄愣住了。
因为门已经消失了。
在叶清玄的面前,是一度光滑平整的墙壁,墙壁上还精心描绘着原本门的图案。那图案栩栩如生,看上去如同真的一样。
只剩下一个铁质的门把手镶嵌在墙壁上,任凭叶清玄如何转动,毫无反应。
就像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一个整蛊游戏。
可叶清玄的脸却变得惨白。
因为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不知何时,在他的感知中,所有的人都已经消失不见。整个监狱空空荡荡……不,墙壁另一头的世界,已经消失了。
他只能够感觉到一片空虚的混沌。
“我不配?”
卢多维克的声音从餐桌之后传来:“不,叶清玄,你错了。”
叶清玄僵硬地回头,看到了他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发出声音,宛如宣告真理:
“——世界上值得你效忠的人,只有我。”
于是,他看到卢多维克身后的落地大窗外,烈日飞快地从空中落下,坠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散发着红光的玻璃大球。
他看到月亮从地平线上升起,溃散在空中,变成了无尽的冰霜。
大地无声的起伏,山川再造,奔流不息的河流淹没了一切,将窗户之外的世界变成海洋,在海洋的最深处,庞大的怪鱼无声地游曳,隔着玻璃,足足有数米大小的恐怖眼瞳好奇地窥视着室内的场景。
紧接着,又被更加庞大的怪鱼一口吞吃下去。
血水喷涌,染红了一切,化作火焰,将世界变成炼狱焦炭。
直到最后,地水火风相继破灭。
混沌中,世界再造,万物生发……
一切都不真实地像是幻梦一样。
可叶清玄却能感知到其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微小的变化。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发自内心地感觉到……恐惧!
他甚至不知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最后,他的视线落在窗前的男人身上,眼神就变得锐利,似是想要撕裂他的伪装,看明白他的血肉之下,究竟藏着什么怪物!
可哪怕他用尽所有的能力,却依旧找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一切仿佛都和卢多维克毫无关系。
没有任何的以太波动。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已。
叶清玄看着他,汗流浃背。
明明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是无形之中,却有莫大的压力将他包围,吞没,令他心脏狂跳,双手颤抖,几乎在死寂中窒息。
“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再次自我介绍 一下,叶清玄。”
卢多维克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凝视着少年:“我是圣城一心修士会的会长、斯福尔扎家族的家主、我是圣城的掌管者……”
他停顿了一下,诡异地笑容:
“我所代表的乃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且真正 的神明,一切恶念恶心恶行的主宰。
我是百目者在人间真正 的代理人,与万恶之源、阴暗主君、毁灭与杀戮之王、狡诈蜘蛛齐名的九大化身之一。
你可以称呼我为卢多维克……
——原暗教皇·卢多维克。”未完待续。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四百九十三章 何为人类
叶清玄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先是明天继任教皇的卢多维克来找自己吃午饭,把自己当亲爹一般的照顾到无微不至,然后又封官许愿,要为他打下大好的江山和未来,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
紧接着,未来的教皇竟然又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是百目者的化身……
你特么在开玩笑?
“啊哈哈,真好笑。”
叶清玄挤出了抽搐地笑容:“这段子讲的不错,我给十分。”
剩下的九十分不给,是怕你骄傲。
“嘴上说不相信的时候,腿肚子不要打哆嗦啊,叶清玄。”
卢多维克摇头,眼神怜悯:“或者说,只有请你往深渊一游,你才会相信我?”
在窗外的景象,适时地变成了阴暗深渊无尽黑暗的景象。
“……”
叶清玄沉默。
百目者。
万恶之源,天灾之中最顶层的三柱神之一,与神圣之釜和寂静之月不同,也是唯一具有意志与实体的存在。
麾下无数天灾臣服,并称为黑暗众卿,占据了以太界最上层的核心,以深渊掌控着整个黑暗世界。
倘若不是因为他的本体太过庞大,难以穿越以太之海、降临物质界的话,恐怕这个世界早就没有什么人类的戏份可讲了。
而现在,他的九大化身之一,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而且还是以卢多维克的面貌。
叶清玄只觉得自己的头有点大。
好像哪里不对,但千头万绪的线索中,却隐隐有一条线索终于连上了,指向了最后的真相。
但他还是难以相信。
他曾经远远眺望过百目者的化身之一‘阴暗主君’降临阿瓦隆的景象,堪称惊天动地,哪怕是凭借阿瓦隆之影的庞大结界,叶清玄也难以抗拒那恐怖的气息。
叶兰舟可以说是全世界对妖魔和天灾最有研究的人。
经过月光改造的天人之血对一切来自深渊的气息都敏感无比,倘若百目者的化身降临,根本无法掩饰自身的存在,哪怕是远在千百里之外,他体内的月光都可以感觉到如有实质的可怕气息。
可现在,卢多维克站在他的面前,他却一无所觉。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要知道,对于百目者来说,化身便是自己存在的一部分,甚至比所谓的躯壳更加重要,乃是本源的投影。
就像是从各个角度去观测到的不同形象一样。
有的庞大、有的诡异、有的阴暗、有的恐怖,有的癫狂……它们都继承了百目者身上的一部分特质。
因此才会有阴暗主君、万恶之源、狡诈蜘蛛的称谓。它们都是百目者的一部分,但又可以脱离本体而行动。
对于百目者来说,这九个化身,便是至关重要的肢体。
哪怕损失了其中的一个都会祸及全身。
先前祂在安格鲁布置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从容降下阴暗主君这个化身,然后将安格鲁彻底纳入掌中么?
为此,祂不惜制定了如此周密而庞大的计划,花了上百年的功夫,却依旧在最后的关头功亏一篑。
因此,而遭受重创。
根据估计,起码七十年之内,祂都无力再对物质界进行影响。
可现在,卢多维克却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其中所代表的意义,不言自明!
这样的话,百目者岂不是随时可以将自己的力量降临到物质界之中,甚至亲自穿过以太之海,带着自己的深渊彻底入主物质界来?
在往日,深渊对于人类来说,不过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但是,这个恐怖的传说却将要具现为现实……
整个世界都将天翻地覆。
“别害怕,叶清玄。”
卢多维克嘲弄地笑着:“我本身这个化身,也不过是个区区凡人而已,如你所见,你不是还好好的么?”
百目者的化身所展露的乃是来自深渊的真髓,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恐怖真相。哪怕凡人只是目睹,也会疯癫致死。
可现在,叶清玄依旧好好的。
既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和痛苦,也没有从卢多维克身上发现来自深渊的真髓。
“你看,我只不过是常人而已。”
卢多维克摊手,愉悦地笑着:“是否感到惊奇呢?百目者竟然能够化身为人类。”
“人类?”
叶清玄冷笑,“你也只不过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妖魔而已。”
“哦?”
卢多维克的笑容变得嘲弄起来:“那么,我倒是想要向你请教一下,衡量人类的标准又是什么呢?你觉得如何才能称之为人?”
“来谈谈吧,叶清玄,来与我这天灾、这邪神谈一谈,究竟何为人类。”
他的眼神变得好奇起来。
“按照生物学者的分类,人类只不过是近似猿猴的生物而已,是的,你们没有旺盛的毛发,拥有十根灵巧的指头,在地上行走,其中的佼佼者拥有着智慧,甚至现在还能沟通以太……但我找来一只脱掉毛的猴子,赋予它智慧,令它口吐人言,甚至帮助它成为乐师,他就能算得上人类了么?”
“你觉得可能么?”
叶清玄反驳:“猴子就是猴子,再像人都一样,如果你觉得猴子能行,干嘛不把自己变成猴子的样子。”
“那么,人类的本质又是什么呢?”
卢多维克的神情越发嘲弄:“据我所知,天灾中有个蠢货一辈子都想要成为人,真正地具有人类的灵魂,为此不惜放弃了自己的力量和宝座,舍弃了不死的生命,心甘情愿地从云端跌落……那么,他现在便可以称为人了么?”
叶清玄沉默。
“果然不会吧?”
卢多维克自问自答,“就像是猴子不可能成为人类一样,他和人类是有区别的,那么,这一份区别又在何处?
在意识么?还在认知?亦或者,在于那根本就从不曾存在过的二十一克重的灵魂?
叶清玄,回答我的问题,如何才可以被称之为人呢?”
叶清玄依旧沉默。
因为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过任何可以被接受的答案。
自古至今,无数人都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却依旧未曾得到过任何完美的解答。
哪怕有,也只不过是偏执狂的一厢情愿而已。
在贵族看来,只有拥有良好的教养、优雅的举止、高贵的血统和美好的面貌才是人,阴沟里的乞丐和蟑螂没有其他的不同。
而在下层人看来,上面的那群大老爷只不过是利益生物,追求金钱和名利的活尸,甚至就连自己因何高贵都说不出来的蠢货。
但究竟如何才能算是人?
有史以来,从没有任何一个标准能够评定人类的资格。
看肤色?黑人?白人?黄种人?
看血统?天人之血?荣光后裔?还是卑贱的平民?
在天竺,人生来被分为六个阶层,那么哪个阶层才可以被称为人呢?那些不值一提的贱民?还是高贵的帝释们?
再或者,通过道德来分辨?
善人是人,恶人就不是人?爱国者是人,那么那些叛国者就不是人了么?高尚的人是人,卑鄙的人也应该是人吧?
通过观念?
通过喜欢吃甜的豆腐还是咸的豆腐?通过喜不喜欢猫?再或者简单粗暴一点,根据性别,男人是人,女人便不是人。
同性恋不是人,双性人也不是人……可这样的答案真的对么?
叶清玄的思维不受控制的运转着,在卢多维克的引导之下,仿佛脱轨的马车,疯狂地向前奔驰,无法控制。
短短的瞬间,便汗流浃背,头痛欲裂。
可他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的回答。
“叶清玄,人是什么?”
卢多维克的食指敲打着桌子,漠然地说道:“人也不过是一种生物而已。
人类和野兽、和鱼鸟、和那些被你们称为妖魔的东西没什么不同,都只不过是一种生物,甚至你们的缺点还更多。
你们怕冷,怕热,怕饥饿,怕黑夜、怕火光……你们甚至连自己都会害怕……
那么,成为人类哪里有你所想象的那么困难?
你们又哪里来的信心自命为‘万物的灵长’,觉得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你们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
叶清玄只觉得头疼欲裂,说不出话来。
“可惜,我原本以为你会说出一些有建设性的话来的,看来我还是太苛刻于你。”
卢多维克轻声叹息,“倘若能够与叶兰舟如此长谈便好了,我真想和他聊一聊啊,他一定会给出我想要的答案吧?
毕竟,他帮了我这么多,我应该感谢他。如果没有他的研究资料,我甚至没有这么快将自己的思维人格化,降低到物质界中来。”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叶清玄的肩膀,宛如勉励着晚辈,语气慈祥又和蔼:“你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
叶清玄,你需要敬仰他。”
叶清玄呆滞,只觉得毛骨悚然。
哪怕在天灾的最顶层中,拥有人格的存在也不过是寥寥可数。
三贤人正是因为自身人格的完善才被并称。
而百目者本身为大源中一切阴暗的聚集体,世间众恶之源头,究其本质,乃是人类难以理解的恐怖之物。
光是他的摸样便足以令人发狂,与他交流时更是会被混沌智慧所侵染,被他凝视时,便如同坠入深渊。
只是存在,便缔造出深渊。
与祂相比,人类本身的意志渺小如微尘。
祂本身便存在着庞大的‘引力’,可以将一切接近的东西歪曲、同化、侵蚀……因此,长期与它接触的黑乐师一个比一个更非人,而从他那里获得了力量的人,也会被改造成噩梦一般的怪物。
祂本身拥有着庞大而混沌的意志,但其中却不存在所谓的渺小‘人格’,甚至连在百人眼中便是百貌百言百行的存在。
人类只能看到自己所接触到的那微不足道的渺小部分,甚至至今都没有人清楚它的全貌和极限。
倘若如此庞大的混沌和黑暗被一个统一的人格去驾驭、去管理的话,那么又会蜕变成多么恐怖的东西?
但瞬间,叶清玄便反应了过来。
对于百目者来说,是否拥有人格根本没有意义,而也没有那种所谓的人格能够驾驭、囊括如此庞大的黑暗和混沌。
百目者所做的,不过是制造出了属于自己的人格,将它变成这个化身的核心而已。
也就是说……
他的心中闪过一道灵光。
——卢多维克这个化身是百目者人格化之后的产物?
如此的话,便解释得通了。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天灾人格化’是叶兰舟在圣城的隐秘机构中所研究出的技术,这一项技术又是如何流入百目者的手中的?
恍惚中,他忽然僵硬住了。
抬起头,他凝视着百目者,一字一顿:“所谓的‘天灾试验’,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主意吧?”
于是,卢多维克笑了。
“孺子可教。”(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 所谓人类
从来没有人能够想到过,为了抵抗天灾所进行的‘天灾计划’,竟然就出自于天灾的授意和推动。
简直是绝佳的讽刺。
天灾将通往力量的道路交给了人类,人类便踏上了这一条道路,哪怕结果是自取灭亡。
“怎么说呢,这真是偶然啊。”
卢多维克感叹:“我只不过是点播了几个垂死的蠢货,让他们去追寻属于天灾的永生之道而已,他们便给了我如此大的惊喜。
先是没有费我任何力气就死了那么多圣徒,紧接着又将所有天灾中最难缠的百臂巨人也变成了试验品……最后,竟然研究出了那么多连我都为之惊奇的成果。
真是一场好戏啊,叶清玄。
圣城的研究成果,我知道的竟然比教皇还要早。你们的保密措施对我来说完全是透明,甚至不需要我开口,一心修士会的那些人便会迫不及待地奉献给我,恳请我指点通向长生和未来的道路。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忍不住想要参与到这一场大戏之中了……”
“但是,你发现,想要登台的话,自己就必须先搞到一具人类的身体。”
叶清玄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错。”
卢多维克颔首,赞叹:“不愧是名震阿瓦隆的福尔摩斯先生,推论精彩,请继续。”
于是,叶清玄的视线就落在他的身上,“卢多维克在二十年前就应该死了,但又通过什么技术,神秘复活……是托了你的福吧?”
“不,这是‘卢多维克’自己努力的成果,姑且称呼几十年前的‘我’为卢多维克吧。”
老人伸出了手掌,给他展示着自己的身体:“你看,使用天灾的血肉延续寿命的办法是可行的,他也确实重返了青春。
你看,这具身体大概还可以存活五百年以上,虽然看似衰老,但其中生机却旺盛地不可思议。
现在的我随时能够感觉到自己拥有着澎湃的精力、无穷的野心,还有想要将整个世界攥在手中的贪婪渴求。
在突破了细胞复制的极限之后,人类竟然会变成如此可怕的生物啊。”
叶清玄面无表情。
“那么,卢多维克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你’呢?”
于是,卢多维克的笑容便越发的神秘。
“叶清玄,我喜欢人类的哲学家。我欣赏你们的逻辑与思考。因为所有的思考和逻辑,都难以避免,会进入我所掌管的领域。
我曾经还特地将几名求知的学者和哲学家请进深渊里,请他们参观我的本体,可惜,他们都疯了,现在……他们都成了深渊贤者?唔,这个名字不错,我很喜欢,你看,这就是人类的创造力,最起码,你们擅长起名。”
叶清玄不为所动,只是冷淡地提醒:
“你跑题了。”
“不好意思,因为他们所设想的问题都太好玩啦。”
卢多维克饶有兴致地谈论到:“比如缸中之脑、白马非马、箱子里的猫,还有人说一尺之长,日取其半则永世不竭……当然,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在其中,我最喜欢的一个理论,是一个叫做忒休斯之船的故事。”
叶清玄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他终于听懂了卢多维克想要表达的意思。
“如果一艘船,从出航开始不断地维修,任何坏掉的部件都替换掉。那么,当所有的零件全都被替换掉一遍后,它还是不是原本的那一艘船呢?
同样的道理,如果将我所制作的人格,一部分一部分地取代了卢多维克的人格,将我的观念一点点地覆盖了他的观念……
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卢多维克不再是卢多维克了呢?”
叶清玄沉默。
在他面前,那老人愉悦地笑了,摊开双手:
“答案是卢多维克还是卢多维克。但是却从苦修僧侣卢多维克,变成了百目化身卢多维克而已。
我依旧是卢多维克,不是么?叶清玄。
从叶兰舟的技术中,我获得了人类所承认的人格,从卢多维克的奉献中,我获得了一具能够行走在大地上的肉身。
我还是我,可我又是百目者。
我是人类,但同时我又是天灾的化身。
哪怕是再好的乐师都无法从我身上找到任何漏洞,再敏感的审查者在我身上也找不到任何天灾和妖魔的气息。
十几年来,我渐渐地替换自己,又一点一点地自内而外地替换了圣城的核心,直到现在……我和这座城市都已经彻底完整。
我踏上了人类的王座,成为了你们的精神领袖、你们灵魂的放牧者。而你们,则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灵魂交付在我的手中,让我庇佑你们穿过黑暗的峡谷。
我是教皇,叶清玄,我是原暗教皇·卢多维克!”
“不,你不是。”
叶清玄冷声反驳:“就算是你成为教皇,你学得会命运么?”
“学不会又如何?”
卢多维克反问,令叶清玄愣住了。
“别傻了,叶清玄,教皇只是身份而已,命运只不过是一件教皇的衣服,一个标志而已!
教皇可以选择衣服,但衣服不可能选择教皇。一个****的教皇,和一个穿着衣服的小丑,你觉得信徒们会跪拜哪一个?
况且……我也是一位神明的代理人啊,不是么?”
卢多维克带着恶意地笑容:“让神的代理人成为教皇,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难道你觉得我比不上你们那个虚无缥缈的信仰,无法为你们呈现奇迹?
不,我能给你们的只有更多!
以前教皇办得到的事情,对我来说不值一提,他们办不到的事情,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比方说……”
他吐露出那个足够令所有人都发疯的词汇:
“——‘复活’!”
在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恐慌将叶清玄吞没了。
他想象到一件被自己所疏忽的事情,因为那个可怕的可能而颤栗。可他不愿意再继续想象,强迫自己掐断了那个恐怖的想法。
只是怒视着面前的卢多维克。
就像是能够窥视到其中那邪恶神明的恐怖本质。
“你费劲心机……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要让我小看你,叶清玄。”
卢多维克摇头叹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动一动你的脑子,思考,我最看重你的,便是你思考的能力。
去思考吧,叶清玄,想想看:对我来说宛如蝼蚁的人类,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如此煞费心机?
是什么东西,去不惜成为混入圣城的核心,牺牲了如此多的代价,只为了成为蝼蚁中的皇帝?”
“神圣之血……”
叶清玄不禁脱口而出,旋即,心中的困惑和迷茫像是被刀斧所劈开,终于窥视到层层线索之后被掩埋的真相:
“不,不是神圣之血……是神圣之釜?!”
寂静。
只有卢多维克感慨地低语:“可惜,还差了一点。但无所谓了,反正对人类的浅薄思维来说,终究无法理解我的目的。”
叶清玄咬牙:“你不怕我把你的真实身份说出去?”
“谁信?”
卢多维克冷笑。
他走到叶清玄身边,抬起手臂,勾着他的肩膀,指了指身后的门:“我们现在玩个游戏怎么样?
等一下,我会叫卫兵进来,我们互相指正对方是天灾的化身,你觉得他们会相信谁?”
“……”
叶清玄不再说话了。
就像是最后的力气被抽空了,他再无任何办法。
“放弃吧,叶清玄。”
卢多维克说:“我知道你一直试图使用天梯,将这里的情况传递出去。我也知道你一直在想象着如何暴起杀人,将我这个化身斩杀在这里,哪怕不惜牺牲自己。我知道你心中依旧有斗志未曾熄灭,甚至你自己都没有察觉。
这都无所谓,真的,这会让这个游戏更加的具有趣味性。甚至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假意投靠我。
牺牲一点自己的尊严,如何?往后的漫漫岁月,我们可以有无数的时间来将这个游戏继续下去……”
他走到叶清玄身后,按着他的肩膀,令他坐在椅子上,伸手,指着窗外。
在窗外,荒凉的场景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条暗红色的河流。
那河流宛如雾气,氤氲流淌着,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难以窥见它的本质,也无法洞晓它存在的原因。
那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看到了么,叶清玄,这就是我从大源中抽出的‘黄泉’。”
卢多维克在他耳边低语:“你也已经在心里悄悄考虑了很久了吧?以复活你的母亲为代价,像我效忠的事情。”
叶清玄呆滞地凝视着那暗红的河流。
在他的眼中,那河流倒映着无数破碎的光芒。在他的凝视里,无数闪烁的倒映中,有模糊的影子缓缓浮现,到最后,形成了那个尘封在记忆中的侧影。
她背对着叶清玄,仿佛伫立在水中央,凝视着远方。
如此熟悉。
叶清玄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果然,想象和实际是有差别的,对吧?”
卢多维克感叹:“未曾面对过诱惑的决心,也只不过是小孩子堆砌的沙堡而已。
当真正地面对渴望的时候,谁又有勇气去选择拒绝呢?叶清玄,这不怪你,任何人都是如此,任何人。
现在,你所渴求的东西,便摆在你的面前。
她等了你很多年,不要让她再等下去了……”
“不。”
叶清玄咬牙,闭上眼睛:“那不是她。”
“那就是她,叶清玄,不要骗自己。”
卢多维克的声音变冷了,残酷又冰冷:“难道你的母亲,比不上虚妄的尊严和那些微不足道的坚持?
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么,叶清玄?
我的慷慨已经用尽了,孩子,失去这一次机会,你将抱憾终身!”
“那就让我抱憾终身好了。”
叶清玄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了:“哪怕是大源也无法逆转时光,卢多维克,她已经死了,你骗不了我。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你刚刚不正在嘲笑‘灵魂’的存在虚无缥缈么?那所谓的‘黄泉’,又有什么意义?”
在年轻人的肩膀上,那一双苍老的手掌收紧了。
就像是想要捏碎他的骨头。
因为叶清玄的冒犯,因为叶清玄的不识好歹,因为区区凡人的忤逆和狂妄……
如此的,愤怒!
可叶清玄却忍不住笑出声,大笑,笑得眼泪几乎都快要流出来了。
“卢多维克,从一开始到刚才,你不断地打击我、动摇我、迷惑我,就是为了这一刻,对吧?”
他睁开眼睛,凝视着面前的落地大窗,看着卢多维克投影在玻璃上的阴沉面孔:“你想要让我因为我的母亲,向你屈服。
可你所谓的‘复活’,和所谓的‘黄泉’,不过是个假货!一个一旦戳穿之后,根本不值一提的骗局!”
卢多维克沉默。
第一次的,沉默了。
“所谓的‘黄泉’,只是你从大愿中提取出的‘记录’吧?”
叶清玄嘶哑地问:“那一条河流,恐怕只是死者残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记忆而已!
你拥有的,充其量只是一个图书馆,又何德何能去掌管人类的魂灵,冠以神圣的名义?通过‘抄书’获得你口中的蝼蚁的膜拜,你真不觉得羞愧么?”
卢多维克没有说话,低垂着眼睛,却掩饰不了眼瞳中的阴沉与狰狞。
可叶清玄却依旧再笑着,笑得愉悦无比。
“怎么了?这是恼羞成怒了?你的那一副宽厚表情呢?谆谆教导的语气呢?卢多维克,你不是自诩为贵族么?你的贵族优雅又在哪里?”
叶清玄低声问:“你不想说话?不过我却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呢。你刚刚不是还问我‘何为人类’么?
我不知道什么是人类,但我可以告诉你——所谓的人类,绝对不是这种东西!
我的母亲已经死了,哪怕你用她的记忆,将她重新制作出来,我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傀儡,一个被你驱动的幻象而已!
我不承认我的母亲是这种虚有其表的假货。就像是我不会承认你是人类一样!
你只不过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已!哪怕当上教皇也改变不了什么!”
死寂中,有鼓掌的声音响起。
在叶清玄的身后,那个已经扭曲成模糊黑暗的阴影中,有清脆的掌声响起。
卢多维克的苍老面容再次从其中显露,依旧风度优雅,依旧仪态翩翩,将狂怒和暴虐藏进阴暗之中后,他再度恢复了教皇的雍容和高贵。
“很好,叶清玄,很好。”
他拍了拍叶清玄的肩膀,由衷地感叹:“你出乎了我的预料,真的,你也成功地抵御了诱惑。你做的比我想象的更好,甚至比你的父亲都还要好。
但你有没有想到过一件事情……”
他弯下腰来,端详着叶清玄的面孔,一字一顿地说道:“就算如你所说的那样,复活之后的她只是一个傀儡。
就算如此,我也会将她复活,作为对你的褒赏。
那个顶着你母亲的面目,带着你母亲的记忆,怀着你母亲的性格,甚至自以为是你母亲的傀儡,会出现在全世界的妓·院和娼·馆中。
她被那些恶臭的男人免费玩弄,被那些曾经仰慕她的人肆意凌·辱,怀上孩子也要继续接·客,变成一个纯粹的贱·货和*****她还记得你,叶清玄,她还深爱着你,就这么一天天地堕落下去,到最后,变成乞丐都不屑一顾的烂肉时,你又会如何呢?”
叶清玄漠然地看着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发狂。
只是用漆黑的眼瞳凝视着他。
“你不敢。”
叶清玄向前,凑近了他的面孔,告诉他:“卢多维克,你的话成功地激怒了我,但是你不敢,你甚至不敢让这样的事情出现。
你的人格让你明白了如何掌握凡人的弱点,可惜,他没有让你拥有勇气。
——你,不,敢。”
寂静中,卢多维克笑了:
“我为什么不敢?”
“那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来招揽我?”
叶清玄反问:“我又不是你亲爹,卢多维克。没错,我是天才,我是天人之血,我是安格鲁的持剑者,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年轻的半步大师。
但这又如何?
这又能怎么样?
我哪里有这么大的价值,值得你许诺如此庞大的代价,不惜一切,哪怕出尽这种下作手段,也必须让我屈服?
卢多维克,你回答我啊,你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来招揽我,究竟为了什么?”
“以你区区凡人的思维,难道就能理解我的意图么?”
卢多维克轻蔑地看着他:“终究是被局限在**凡胎中的蝼蚁而已,你甚至连我的原型究竟是何等存在都想象不到。”
“不要再拿那一套你无法理解神的逻辑出来啦。”
叶清玄不屑摇头,嗤之以鼻:“既然凡人无法理解神,人类对神没有意义,那么神又何必出现在凡人的世界里?
你不惜代价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又为何以这种可笑的逻辑来遮掩自己的目的?你还不如直接了当的说你今天心情不错,想要满足一个可怜凡人的愿望呢!”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狭促的笑容:“不过,既然你如此藏头露尾,不妨就让我来猜猜看吧,用你‘最看重’我的‘思维能力’来猜一猜:你之所以不惜代价想要招揽我的目的……”
叶清玄说:
“——因为叶兰舟还活着,对不对?”
“就这个?”
卢多维克冷笑:“有趣的想法,十足滑稽。”
明明未曾得到任何回答,可叶清玄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愉快地像是老狼在屠夫的面前偷吃了一只老母鸡,愉快到笑出眼泪。
于是,卢多维克愣住了,笑容僵硬在脸上,很快的,分崩离析,变得狰狞无比。
他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你诈我?”
“多亏你是人格化身呢,卢多维克。”
叶清玄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几乎愉快地快要说不出话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个优秀的心相乐师,会本能地对身边的任何人进行‘侧写’,哪怕这个人是神圣的教皇陛下?
恭喜你,你做‘人’做得很成功,虽然你最大的失败之处,就是话太多!
恐怕你这么长时间以来装神弄鬼,依仗着自己能够读取思维的能力,根本从来没有在乎过吧?
你将叶兰舟视作感谢对象,可你又何曾真正地了解过他?通过微表情和侧写分析人格,这可是他的看家本领!
好了,现在你可以自我欺骗了,其实你是败在了叶兰舟的手里,与你面前的这个蝼蚁无关。你也绝不是因为害怕他,才招揽他的儿子,想要一面挡箭牌……”
他放肆地端详着卢多维克扭曲的面孔,摇头感叹:“真好奇啊,他究竟掌握着你什么弱点和秘密,令你如此的投鼠忌器?”
“害怕?我?害怕?”
卢多维克的表情蠕动着,像是一滩愤怒的淤泥,又像是同时努力地想要挤出愤怒、嘲笑、狰狞等等表情,可这些表情却被炖烂在他脸上的这口大锅里,变得如此令人作呕。
这是那凡人无法理解的神明在透过人格化的分身,向叶清玄倾斜着自己的狂怒。
“我会害怕叶兰舟?!”
“别开玩笑了,蠢货!你根本不懂我和你们这种渺小东西的差距!就算是他掌握了我的弱点,那又如何?哪怕他付出所有代价,我也不会掉一根寒毛!大不了沉睡百年而已!”
“大不了沉睡百年?”
叶清玄冷笑:“不要开玩笑的是你才对吧?你知道,承受不了沉睡百年的代价,否则又何必如此谨慎小心?”
卢多维克不再回答了。
他甚至懒得再去看叶清玄。
那烂泥一般蠕动的面目迅速地恢复了往日地摸样,依旧风轻云淡,看起来睿智而和蔼。
“我低估你的傲慢和狂妄,叶清玄,看来这一场谈话注定无法继续下去了。”
他故作遗憾地叹息,“我要恭喜你,你赢了这一局。
你拥有凡人中罕见的智慧。可惜,你的智慧救不了你,你依旧是一个阶下囚。
叶清玄,掌控一个人有很多方法,既然你拒绝了最好的那个,那么接下来就不会再有这么温和的手段等待你。”
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敲了敲桌子,于是,一切异象消散。
即将落下地平线的残阳重新出现在了窗外,洒下了昏黄又不祥的光。
门被推开了,两个散发着漆黑雾气的人影走了进来。
“将他送给塞缪尔。”
卢多维克挥手。
塞缪尔。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叶清玄皱起眉头。
很快,他便回忆起来了,那一位进阶权杖失败,异化成怪物的大师……
卢多维克冰冷地笑着,吩咐道:“告诉塞缪尔,这是我送给他的血族后裔,我倒是非常期待,当这位前途无量的叶先生,被转化成离不开血的怪物之后,究竟还是否会像是如今这样有骨气……”
枷锁重新扣紧,不容叶清玄有一丝反抗。
他被暴力地从椅子上扯起来,拉向门外,可就在门前的时候,他却顿住了脚步,不顾黑影的拉扯,只是回头,看向桌子后面。
“喂,卢多维克,或者说,那边的那个鬼东西。”
“嗯?”
卢多维克抬起眼睛,却看到叶清玄发自肺腑地笑容。
他说,“谢谢你。”
可是却没有说谢什么。
因为彼此心知肚明。
谢谢你给予我的磨难,谢谢你所说的真相,谢谢你告诉我设计这一切的是你……那话中分不清究竟是诚心诚意地感谢,还是快要凝聚成实质的仇恨和杀意。
“不谢。”
卢多维克冷笑一声。可叶清玄却依旧没有动,不顾黑影的拉扯和手腕上被勒出的血痕,只是看着他,好奇地问: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谢礼?”
卢多维克最后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手:“如果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的话……”
“——不论你准备了什么,我等着。”
叶清玄被拉扯了出去,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卢多维克站在窗前,漠然地凝视着他被推上了囚车,紧接着,有披着黑衣的带剑教士走进了监狱的大门,拔剑,清理掉了所有还活着的东西。
也湮灭了最后的痕迹。
“终究是不堪造就啊……”
卢多维克眯起眼睛,转身离去。
留下一片静寂。
而在残存的夕阳照耀下,落地窗之后的办公室里再无任何的声息。
只有餐桌旁边,那三张椅子,折射出最后的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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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古董店,有人推门而入。
白汐被门上的铃铛声惊醒了。
“有人么?”
一个陌生的声音问。
这些日子里,白汐难得睡一个好觉,总是被噩梦惊醒,现在她正趴在店里的柜台上,难得地睡得正香。听到声音,便爆发了起床气,不耐烦地随手抄起了身旁的东西,满意地掂量了一下,然后……砸了过去!
“闭嘴!”
沉重的纯银烛台破空而至,发出凄厉的呼啸,被来者惊险无比地接住,锋锐的尖钉险些戳破了眼睛。
“呃……不好意思,看来我走错了。”
那来者讪讪地将烛台放下,尴尬地笑了笑,走了出去,可重新看了一遍招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将脑袋凑了进来:
“那位姑娘,我好像没走错啊,请问,赫尔墨斯在么?”
被吵醒的白汐已经睡不着了,她从柜台上爬起来,擦了擦口水,呆呆地坐了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向来者。
那是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穿着一套好像很多年都没有洗过的脏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他的面目被宽毡帽挡着,明明藏在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却令人本能地感觉他应该长得柔和俊朗。
“你是哪位?”白汐困惑地皱眉。
“一个老客户而已。”
客人干笑了两声,将背在肩膀上的破烂背包丢在了地上,搓着手,凑到壁炉旁边烤火:“这么长时间没有来,没想到圣城已经变成这一副鬼样,迷路了好长时间,真是冻死我了……啊,对了,你就是白汐吧?”
白汐歪头看着他:
“你认识我?”
客人笑了,伸出脏兮兮的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就像是长辈看到了可爱的小孩儿一样,温柔又慈爱。
“我听说过你,是个好姑娘啊。”
不知为何,白汐却不觉得厌恶,反而有些开心起来,就连几天以来持续的消沉和抑郁都消失不见了。
“赫尔墨斯在楼上么?”
客人问:“麻烦你告诉他,有个老朋友来拿寄存的东西。”
“什么东西?”
白汐瞄了一眼楼上,撇嘴:“叫那个家伙下来,他也只会跟你扯淡,然后骗你一大堆钱而已,说不定最后都不会把东西给你。
你跟我说吧,如果我知道的话,直接拿给你。”
“那就太谢谢了。”
客人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拿手比划着:“大概有这么大,装在一个罐子里。那东西也不是特别珍贵罕见,其实满大街都是,但对我来说就特别要紧。
简而言之,唔……”
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道:
“——只不过是一个脑袋而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