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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知闲闲     烽火逃兵txt下载     烽火逃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5章 待客之道

    跟吴严的一连和高一刀的二连不同,毕竟不是同一个团的,虽然九排只是个排级单位,王连长他们进了酒站之后仍然显得非常拘束,何况他们过去和九班有过尴尬的交结。

    他们坐在树下的阴凉里仍然保持着队形,仍然没有人大声喧哗,只是静静地看九排的人若无其事地在河里游泳嬉戏,或者在忙着盖房子,值班巡逻的战士都挂着长短枪双全,刺刀人手有,一个个子弹带鼓鼓囊囊,看得出来那里装的真真是子弹,可不是充门面的草皮木棍。

    有些战士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子弹带,很不好意思地悄悄将拴绳系紧,免得塞在里面的填充物露出来。要是比兵力人数,独立团可差得太远了,也正因为他们的团里人多兵多,所以枪少子弹更少,挂刺刀的三八大盖更是不敢想,可是眼前九排这十八九个人里一大半都是三八大盖,看得本就拘束的王连长那些战士更不愿意多说话,只是静静在炎热里舔着嘴唇。

    胡义这个主将不在家,管事的是马良、刘坚强、石成和罗富贵四员副将。刘坚强可干不了接待友军这个活儿,他只会像个木头一样站着,他站哪都像是个放哨的;石成也白搭,他只会向对方报以一个实实在在的笑容,然后就不知道该说啥了;罗富贵压根都不露面,以在岗的名义躺在碉堡里睡了个四仰八叉,天塌下来有碉堡顶着。

    唯一能上得了台面的只剩下马良了,可是也有点问题,马良只是个班长,人家是连长,级别差着呢,这跟高一刀或者吴严是两码事,话不能随便说。

    “我去组织训练了。”刘坚强这话也不知是冲谁说的,然后掉头走了。

    “呃……我去看看工地上的活儿。”石成抓抓脑袋,满脸不好意思地走向另一个方向。

    马良心里这个气啊,就算是我陪着王连长,他带来的那些战士也得有人过去招呼一下吧?我会分身术吗?全是不长心的!

    小红缨突然说话了:“王连长,走,我带你到我们排长那屋去坐,他那还有幅地图呢,鬼子手里缴来的哦!”

    “哦?呵呵,这个我得看看。”虽然听说了排长胡义不在,王连长的尴尬心理也没减轻多少,难得有话说了,当然很高兴地接茬。

    马良总算松了口气,丫头虽然是个兵,但是她小,这就不受级别限制了,天生优势,只是没想到她会主动与王连长攀谈。于是马良转而走向王连长带来的那十几个战士,朝他们招呼:“难得来河边了,不下水凉快凉快哪行,咱们去沙滩。”然后又朝另一边喊:“李响,你告诉三班去西岸弄鱼,再跟孙姐说一声,晚饭多做,炖鱼汤!”

    小红缨热情地把王连长领到胡义的床边坐了,翻出胡义的地图给王连长铺在床上看,然后又忙着倒上水,摆在屋里的破木桌上,最后抱了个木板凳来放在桌边,自己坐了,才继续说话。

    “哎,王连长,你叫啥名呢?”

    正如马良所想,无论小丫头在王连长面前怎么咧咧,都没问题。王连长笑了,这可不是客气的笑,而是由衷的笑,面对这小丫头他忽然不觉得自己是个连长,甚至不觉得自己是个军人:“王朋,朋友的朋。”

    “我叫常红缨。”

    “听说过你的大名,独立团最特殊的战士。”

    “嘿嘿,都嫌我小,嫌弃我是个丫头片子,总笑话我,能不出名么。”

    王连长忍不住又笑了:“要是我在你们团,我也不希望你当兵。”

    “谁都这么说,我最不愿意听!哎,王连长,我能管你叫王朋么?叫王连长怪费事的!”一对漂亮大眼清澈地眨巴着,让人一点也不觉得她在蹬鼻子上脸。

    “行。”

    连级干部在小红缨眼里永远是同级的,王连长哪知道这熊孩子有这毛病,不过能直接叫名字会有朋友的感觉,尤其是被这小丫头直接称呼,感觉更好,所以王连长很高兴。同时这也让王连长发现小红缨的确与众不同,因为她选择的是直接叫名字,而不像其他同龄人那样选择叫哥,这很有意思。

    两个人聊着,渐渐发现这小丫头虽然看起来骄傲,却不是目中无人,她的那种骄傲不是天上的浮云,而是泥土里开出的红花;她的骄傲不是因为鲜亮的颜色,而是来源于生命的绽放。

    “……你们团长我见过,是个酒鬼,可是脾气好啊。比我那个团长强多了,他只会耍威风欺负人!”小红缨提起陆团长来脸上就露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小样。

    “……”王连长十分无语,领导的事你也这么敢咧咧?可我不敢接茬啊!

    “嗯,对了,等你走的时候我给你拿一坛子酒,你回去带给你们团长,说不定他喝多了,一高兴就把你给提成营长了!”

    “……”

    “哎,不过你可不能说是从我这拿的啊,就说是你缴获的。”

    “这是为什么?”王连长快被喋喋不休的小丫头给说迷糊了。

    “咱俩不是一个团的,这事不怕你知道。我们打三家集的时候,那酒是我偷偷截留的,万一将来你的团长和我的团长碰面,提起说你从我这给他拿过酒,那我不得被我们团长给批死啊!这回懂了吧?”

    “呃……嗯……明白了,明白了。”王连长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狐狸不喜欢子弹型号太繁杂,所以我们九排自己使的子弹主要是三八枪用的和捷克机枪通用的步枪弹两种,那些不通用的枪我们都不留,子弹倒是积下了一些,我看你的人带着的一些枪倒是能用上,等你走的时候我偷偷给你带上些。”

    “……”王连长又无语了,这也行?这小丫头片子到底多大能量?这朋友交的……没话说了。

    小丫头没去在意王连长的表情,翻着大眼看着房梁琢磨了一下,继续对王连长道:“给你拿五百发,一会儿我就让人点出来。”

    咳——咳咳,刚刚端起水杯的王连长被呛到了。

    这时小丫头深深叹了口气:“唉——其实这也是没办法,你都看见了,我们就这十几个人,不是我们枪多子弹多,而是人太少,这才是真穷呢!窝在这没人烟的地方,别说战斗了,巡逻都费劲,什么都做不了。”

    王连长终于缓过劲来了,看了看小丫头,觉得似乎有后话。

    一双漂亮大眼眨了眨,忽然一闪光:“你们连现在多少人了?”

    “一百五十二。”王连长答了,同时呆呆看着那双漂亮大眼不动,预感到有转折。

    “给我们一个班行不行?”注视的目光果然开始清澈无邪。

    咣当——王连长手里的破茶缸子没握紧,不留神直接掉地上了,半缸子凉开水泼洒得一干二净。

    “嗯?喂喂?怎么了?你说话啊?”恬不知耻的小丫头扬起一只小手来,在王连长呆滞的眼前比划着。

    “这……我……说什么?”

    “给我们一个班呗,好不好?”

    “这能给吗?这个?能给?”王连长的表情要多呆有多呆。

    “有什么不能?你就说是为了支援友军,暂时借调一个班来给我们帮忙,渡过困难后再让他们回去不就得了。嗯,哦……对对,我说错了,不是给,是借,是借,借给我们一个班。这肯定没问题,对不对?”

    满头黑线的王连长心里在想:某些传言是真的,但是现在终于认识到另一些传言也是真的,所有关于她的传言都是真的。

    ……

    梅县东门外,林家厅堂。

    林秀抓起桌上的礼品盒狠狠地抛向院子,一个个的都从敞开的厅门口扔了出去,噼里啪啦摔了满地。

    坐在主位上的林掌柜一拍桌子:“够了!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能不能别发疯了!”

    “我宁可死也不给他当二姨太!”林秀愤怒着。

    “他是官,我是商。这事是你愿意不愿意的事吗?咱得罪不起你懂不懂?”

    “官什么官?就是个汉奸,是条狗,是人渣!”林秀气得冲进院子,抬起脚来狠踩那些被她扔出去的东西。

    “给我闭嘴!当初我就不该送你去省城上什么女校,净学了些胡说八道。”林掌柜被撒泼的女儿气得满脸通红,怒气冲冲站起来,朝管家喊:“从今天起不许她再出门。”然后离开厅堂,不再搭理仍在院子里发疯的女儿,备车出大门进城。

    李有才第二次来到林家大门口,想起上一次的德行心里就恨得慌,暗暗发誓这次绝对不含糊,这次绝对要以威服人!

    掸掸裤子,甩甩衣襟,刻意将背在身后的盒子炮挂到身前边来,拢一拢狗舔般油亮的汉奸发型,分脚站好,双手叉腰,表情十分不爽,中气十足地朝门里大喊:“便衣队办案,他娘的给老子开门!”

    没多久大门露出个缝,门里人探出头,好么,又是这位,上次看着是被狗咬得不成人样,这次看着是被狗舔得不成人样。

    “看个屁看!把门打开,老子查案!”李有才抬步便往大门台阶上走。

    看门人有心想关门,却又不敢,只好掉头跑进院子:“大小姐,他又来了。”

    “谁来了?”正在院子里喘粗气的林秀刚提问,便见大门被推开,一个典型汉奸正在威风八面地迈进来。

    看到院中那个美丽身影的一刹那,李有才在大门外下定的决心立刻都化作了一个屁,烟消云散。原本想要直闯厅堂变成了站在大门里停脚,十分不爽的表情不自觉地变成了尴尬的不自然。

    “咳咳,林秀,你知不知道我是……”

    “狗汉奸!”

    “咳……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说明白,可别怪我……”

    “滚!”

    “哎呀,反了你,信不信我……”

    呼地响起破风声,一个被踩烂的不知什么东西迎面飞来。吓得李有才狼狈一猫腰,啪叽一声,大门上有东西被摔碎。

    惊慌中一抬头,第二个物件又到了,林秀的裙角翻飞,漂亮的长辫愤怒地舞动着,正在拾起所有能拾起的东西,投掷所有能投掷的东西,化悲愤为打汉奸!

    一个躲开,两个不中,三个挡住,第四个终于在汉奸身上开了花,接着是第五个,第六个,最后居然连砖头都飞了过来。

    倒霉的李有才,终于被打成狗了……

第296章 三打李有才

    一身干净衣服全毁了,捂着胳膊揉着肩膀疼得龇牙咧嘴,李有才走在回城的路上,暗骂自己不争气,丢尽了汉奸的脸。看来不能再怜香惜玉了,必须回队里叫上几个弟兄,公事公办的来,让她见棺材落泪长记性,这点破事哪值得跟她没完没了地扯。

    刚到城门口,迎面遇到一队警察出城,带队的小头目李有才认识,便打着招呼询问警察要干嘛去。

    “去抄林家。”

    这个答案大出李有才意外:“你说的是有个漂亮姑娘的林掌柜他家?”

    “对,刚才已经把林掌柜抓了,他在城里开的两个铺子也查封了。”停在李有才跟前的小头目朝警察队伍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前进,然后点上了一支烟。

    “犯什么事了?”

    警察扔掉了火柴,吐出了一口烟,嘻嘻一笑:“自古红颜是祸水!谁让那个林秀长的太好看呢,本来我们队副都准备下聘礼了,今天却听说林掌柜把他女儿许配给了赵秘书做二姨太,呵呵,所以我们怀疑林掌柜倒卖违禁货物……现在你知道是为啥了吧,为这事,赵秘书现在还在我们队副那耍威风呢,他觉得他有大树,可不知道我们队副也有背景,根本不尿他,这家伙吵吵的个热闹,就差互相抓脸了。”

    李有才听得直发呆,好家伙,警队二把手,县长秘书,冲冠一闹为红颜啊。怪不得这么大脾气呢,我这小狗腿子在她眼里哪能上得了台面,只不过……林家这个下场实在倒霉了点,当真是红颜祸水啊!

    警察说完了这些,才注意到李有才的狼狈相,不由笑问:“我说李有才,你小子去田里抓蛤蟆了?怎么这个德行呢?”

    “我这个倒霉工作你还不清楚么,给皇军当垫脚石卖命的,跟你们这体面工作哪能比!”

    “快别谦虚了,现在都能在前田队长跟前站着了,我连宪兵队的大门都进不去呢。唉,这身狗皮也不好穿了,前两天的事我现在还怵得慌呢,将来你要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拉兄弟一把。”

    “呵呵,拉着你赌钱我在行,飞黄腾达你就别指望了。”

    哈哈哈……两人大笑着道别。

    ……

    苏青把几个衣柜都翻了一遍,认真挑选了半天,才凑成一套,摆在桌上,冷冰冰对胡义说:“去换了。”

    胡义看了看,黑裤黑衣白衫,汉奸一套,忍不住道:“我穿那件长袍行不行?”

    “就算穿袈裟你也不是好人!”她重新将那些翻出来的衣服叠好,不回头地给出答案。

    无语地笑了笑,拿起衣服到外间,才发现脱下裤子容易换穿难,几处伤口限制了动作不说,腹部的绷带打得也没法弯下腰,这里又没床没凳子借力,尝试几次都徒劳,疼得冷汗淋漓。

    叠长袍的时候,她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想穿这件了,把长袍摆进柜子里,静静看了一小会,又仔细往外间听了听,下意识抬起纤指向耳后拢了拢秀发,呼出一口气,走向外间。

    听到了脚步声,慌得胡义想转身,反被堆在地面上的裤腿绊得踉跄不稳:“等等,我还没……”

    她迫不得已只好试图伸手拽住将要摔倒的他,结果当她的纤手秀臂抄出那强壮臂膀的时候才意识到他的动能太大了。

    稀里哗啦——连旁边的杂物柜都被挂翻了。

    他以背着地,惊慌地怕她触地。

    她死死搂着他的那只胳膊,惊慌地怕他摔到伤口,试图延缓摔倒的速度。

    结果两个人的大脑都短路了,变成了近在咫尺的惊呆对视,她忘了她趴在他怀里,他忘了她正在怀里。

    房门突然打开,刚刚迈进一只脚的人影突然被施了定身术。

    一个只穿了唯一一件内衣的强壮男人仰躺在地上,一个旗袍凌乱掀起下摆裸露大片粉嫩的女人爬在那男人怀里,他们同时朝门口呆呆看过来。

    “我其实……真的不想这么早回来,真的,天地良心!”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旗袍下的漂亮白皙,李有才咽下了一口口水:“其实你们……应该把门拴好。”

    ……

    穿着皮鞋,黑裤黑衣白内衫的胡义半躺半坐在床头,若无其事地摆弄着手里的枪,没有表情。

    方桌一边,素色旗袍的苏青偏坐在凳上,脸色铁青地看着窗外,愤怒还未散尽。

    方桌另一边,李有才捂着额头上的血色纱布,哭丧着脸说:“那可是铜烛台啊,那可真能砸死人的!这事搁谁谁不往那上边想?我哪知道你们这样是换衣裳的?”

    冷丽的脸猛地转向李有才,怒视其道:“你有完没完!”

    “我……诉诉苦也不行啊?苦死我得了!唉——”

    苏青肺快气炸了,她当时情急顺手抓了东西便扔李有才,并没有想到那是杂物柜里掉落的烛台,扔向李有才的原因是他咽着口水猛看不该看的地方。现在他这不要脸的倒哭咧咧地装成个无辜的苦命人,苏青又没法当面直说这个,只能把火往肚里咽。

    她把所有的愤怒都栽在李有才的头上,而对于和胡义那尴尬的一幕全然被她主动无视,选择性遗忘,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出门调查被人打,回了家照样被人打,今天到底什么黄历?”

    听到这,苏青终于仔细看了看李有才衣服上的那些污渍,努力压住了火气,恢复冷脸顺势改问:“怎么回事?”

    “别提了,我这身上青了好几块,生生被那林秀打出来了,一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命苦过。”

    “又是无功而返?”苏青皱了眉了:“就这么点事,还是涉及到你自己身家的事,你又是个便衣队长……你说实话,你真的是去调查了么?不愿意的话你可以明说,我另想办法,但是磨洋工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李有才一瞪冤枉眼:“我吃饱了撑得跑城外找狗咬?我吃饱了撑的被人扔砖头?就算想磨洋工我到赌场里去当神仙行不行?至于受伤么?你这话说得我多寒心啊!”

    “那我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就敢打你?该是怕被你打才对吧?你那靠山还不够大吗?你自己想想你的话谁敢信?”

    “我……”李有才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胡义淡淡对苏青开了口:“或者……你该问问他林秀长什么样!”

    “这有什么关系?”那张冷丽的脸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意义,不解地看向胡义。

    胡义放下枪,问李有才:“我猜,这个林秀挺漂亮。”

    李有才眨巴眨巴眼,突然露出个贱兮兮的笑来:“呵呵,胡长官,真没看出来,你还挺会猜!”说完这句一本正经坐正了,含着胸靠上桌边继续道:“这个林秀还真是漂亮,我跟你们说啊,她漂亮得连家业都给警察抄了,为这事……所以那个副队栽了林掌柜一个罪名,要逼她就范,这个赵秘书当然跳出来了,热闹吧,你们说她长得有多漂亮。啧啧,那小脸……打我的时候都那么好看,我是真不忍心!”

    苏青在对面听得满脸黑,对这个贱骨头汉奸真是无语了。

    一番唏嘘感慨过后,陶醉其中的李有才忍不住又补充说:“要说唯一的不足嘛……她的皮肤不如苏姐这么润,腿也不如苏姐这么白满。”

    苏青那刚刚消失的怒火瞬间再现,令桌子附近冰寒一片,她正欲发作,却猛听得另一侧传来破风声。

    啪——重重的一个撞击响!

    胡义手里的弹夹狠狠出现在李有才的脑门上,打得李有才当场跌翻在地,捂着头上新出现的大包痛嚎:“不是说你俩没事吗?呜——这又是为什么?呜……是我瞎了眼!”

    ……

第297章 婆媳

    午后,骄阳似火,河对岸有孩子在水边嬉戏,河这边的酒站寂静无声,没有排长的九排战士要么在睡午觉,要么在纳凉下棋。

    刘坚强这几天有点上火,胡义一走好些天,九排是越来越懒散。现在青山村的庄稼不用九排管了,所以大家都彻底窝在酒站过暑假了,闲得刘坚强难受,有心想找点事做,可惜自己只是个二班长,除了手里的几个人,其他的全管不了,再说就算想找事做,也得有上级命令许可,否则出点什么事怎么说?

    于是刘坚强破天荒主动找到马良,谈了他的看法,不料马良闲了这些天也觉得无聊,心里也空虚着。两个人难得合了拍,研究了半天,最后想出个谁都不落责任的办法,再次推举小红缨代理九排长。

    这次让丫头当排长的目的跟上一次可不同,上次是为了使九排拧成一股绳,这次呢,是为了各自干各自喜欢的事,拿丫头顶雷,万一胡义回来了,把事往丫头身上一推就得,甭管出什么篓子,他舍得责备丫头么?

    然后刘坚强和马良叫上了石成,把罗富贵从碉堡里生生拖出来,强行开了一个会,两票通过,石成弃权,罗富贵一票反对无效,丫头第二次暂代九排长。气得罗富贵大骂无耻,因为他是喜欢闲着的,巴不得闲出屁来才好。

    为防止小丫头像上次一样大权独揽,马良和刘坚强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强调这次推选她出来是主事的,并非应对突发情况。

    为此小丫头笑了,混在一起这么久,谁还能不知道谁是什么德行呢?再小她也看得明白,马良和流鼻涕这两个货是呆不住了,想耍大刀!

    她同意了,并且善解人意地答应这次只管主事,不改革。

    刘坚强当场提出要带二班出去侦查鬼子炮楼的情况,丫头点头说行。

    马良接着提出要带三班向东进山拉练,丫头点头说好。

    石成一看这情况,赶紧问丫头,说想带一班把土炮扛出去放几炮检测效果,丫头心想反正有赵结巴在这,鬼子对这地方早都一清二楚了,放就放吧。

    罗富贵对于有排长管的日子十分不满,故意起哄问他回去睡觉行不行。丫头说你放心大胆地睡吧,别耽误了吃晚饭就行。

    四个班长全都实现了理想,那么丫头这么做是为什么呢?原因是两个字:习惯。这不是说丫头有这个习惯,而是她想要让九排的战士们在不知不觉中习惯她是排长,一次,两次,也许再有下一次的时候,狐狸又不在的时候,他们会习惯性地把她当成唯一的排长人选,习惯成自然。

    上一次当排长让她体会到了威风,虽然没什么建树,但是感觉挺爽。所以这次明知道马良和流鼻涕有算盘她也不介意,不就是想拿我当挡箭牌么,我给你们当,只要全排都知道我小红缨第二次成为代理排长就行,嘿嘿,你们赚的是高兴,姑奶奶我赚的是人气!你马良和流鼻涕才当了几年兵?算计我?我混队伍的时候还没你们呢!

    二班的几个人出发了,全副武装,虽然只是去山口炮楼侦查侦查情况,也让刘坚强忍不住产生了久违的激动,能看到敌人的感觉和趴在太阳底下训练是两回事。甭管是绿水铺还是落叶村方向,两个炮楼附近都要好好地逛逛,心情高兴的话说不定顺便远远地打你两枪,好好听听机枪响。

    马良带着三班随后也消失了,说是出去拉练,其实他想在山里寻找出一条能够绕过炮楼封锁的通路,所以他让战士们带足了绳子,用来攀登或者下崖。如果真能趟出一条路线的话,不只是对九排有好处,对独立团都有好处,最近有了这个想法,可惜一直也不见胡义回来,现在把丫头推成排长,总算能够名正言顺地出发了。

    穿着个无袖的横纽白色小短褂子,露着两个被阳光晒得发黑的小细胳膊,光着脚丫裤脚挽到了膝盖上,歪着两个小辫儿走出门口,拎着一个小破木铲子,朝吴石头招呼:“傻子,走,咱俩到河边玩打炮楼去,这回不带扬水的啊!”

    吴石头闻言兴冲冲地拎起附近的一把大木锨,看得小红缨直竖眉毛:“不许你用那么大的,那我打得过吗?啊?你这个大笨蛋能不能让我赢一回?这回你什么工具都不许拿,用手垒炮楼得了!”

    到了河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趟进了清凉的河水,小脚丫尽情踢踏着溅起水幕,美滋滋地凉快了一会,才准备到沙滩上挖沙子,却见一个执勤的一班战士跑过来。

    “丫头,有人来了!”

    站在齐膝深水里的小丫头朝过来的战士皱皱眉:“有你这么报告的吗?啊?重说!”

    战士愣了愣,猛然醒悟,嘿嘿一笑:“报告排长,有人来了,说他们是王连长派来的,在开阔地对面站着呢。”

    咦,王朋还挺爽快,这么快就送来了,小丫头一边从河水里走出来,一边道:“把他们带到这来我看看。”

    九排的人并不知道小丫头私底下朝王连长借人的事,所以这战士咧咧嘴没动,心说红缨排长你这谱太大了点吧?既然现在身为排长是不是该迎迎客人?

    “发什么呆,还不快去!”

    ……

    陈冲,十九岁,刚参军不久,昨天突然被连长直接提拔成班长,要他负责一支九人的纯粹新兵班。正在因此兴奋,却被连长要求他们全班卸下武器,交出弹药,连军装都脱了,反而给穿上捡来的那些几乎不能再穿的破烂衣衫,告诉他们南方的一个位置,命令他们暂时归入独立团九排指挥,空手出发。

    这班长当的,刚上任就啥都没有了,想了半天才明白,说是支援友军,其实跟送给别人家也差不多,别说枪和弹药了,连那身旧军装连长都舍不得当陪嫁,每人发一身穷人都不要的衣裳对付,近一天的路程,只在出发前给吃饱了,路上的粮都不许带,告诉他们尽量少走冤枉路,早点到九排去解决问题。

    一个班算上班长陈冲总共十个人,全傻眼了,临走前连长对他们沉痛地说:“唉——别怪我,咱是真穷。你们到了那边,不能丢了咱们团的脸,不能忘了咱这个老队伍,更不许叛变投九排!啊,嗯,这个……赶着适当的时候,我看看再把你们调回来,可不许这么寒碜地回来,该补补,该拿拿,明白吗?”

    陈冲无语了,扒得一干二净嫁到婆家去,将来还得捞一身东西再回娘家来,真亏连长想得出来啊!这叫个什么事?

    眼看着开阔地对面跑过一个战士来,微笑着招手示意,陈冲领着一队叫花子往前走。

    到了对面才发现茂密中居然有碉堡,一挺捷克式的枪口歪架着,碉堡里有人瓮声瓮气地牢骚:“姥姥的,睡个觉也不消停,我说结巴,你不能小点声吗?”

    “那看见来人了,我就拉,拉,拉了两次枪栓。”

    “下回轻点拉!”

    “哎,行。”

    战士头前领着,过了碉堡,出了树林,看到了一片空地,中间一颗大树周围几间房。跟在后头向左转了没多远,一片河岸沙滩映入眼帘,阳光下亮灿灿的晃眼。

    一个扎俩小辫的丫头,光着脚丫晾着胳膊清凉穿戴,正在和一个战士堆沙子玩。

    陈冲赶紧命令手下整队,站成一列,然后朝这那个堆沙子的八路军敬了一个军礼,大声道:“x团x营x连x班前来报到。”

    对方直起腰,像个土豆似的,木呆呆地望过来不说话,陈冲心底一凉,感觉这个排长貌似……智商堪忧,在这位手底下干活……保不齐将来没机会回娘家了!

    这时听小丫头在一旁脆生生地问:“王朋让你们来的?”

    陈冲转眼一愣,这小丫头居然直呼连长名讳?

    “问你话呢!”

    感觉脑袋里有点晕,转不过圈来,但还是回答了她:“是。”

    小丫头瘪了嘴了,一对小辫也耷拉下一截来,看了看站成一排的十个叫花子,忍不住道:“这,这什么啊?你们连……平时就穿成这样?”

    陈冲脸一红,这话怎么答?难道说出发来这前都被连长扒干净了?多丢人!人要脸,树要皮,只好睁眼说瞎话:“没办法,我们那条件太艰苦,来的路上又擦挂得多了点,所以……”

    小丫头绕着这十个叫花子转悠了一圈,重新停在陈冲面前,仰着小脸,看了看陈冲的不自在表情,忽然一笑:“一路上连饭都没吃吧?”

    “……”

    “这也太抠门了!亏你还帮他打马虎眼呢,你看看你们衣裳这破的,快跑几步说不定都掉下来了,艰苦成这样?可愁死我了!”

    陈冲被说的脸上挂不住了,忍不住问:“请问你是……”

    小眉毛一挑,漂亮大眼一肃:“九排排长,红缨!”

    这一刻,仿佛能听到嘁哩喀喳一阵碎裂响,十个叫花子的下巴全都掉在沙滩上了,摔成一块块的,恶寒……

第298章 四员大将

    陈冲悲观了,这不是开玩笑的,排长居然是个玩沙子的小丫头片子,这感觉比那个傻子当排长还要离谱。如果是在大后方,如果是在不重要的位置倒也罢了,三十里就能看到鬼子炮楼,相当于站在敌人面前,相当于前线!疯了!

    看来正是因为这么个丫头片子当排长,所以碉堡里有人光天化日睡大觉,所以有人嘻嘻哈哈抬着土炮在附近的河岸上放,那声音震耳欲聋,那浓烟弥漫着漫天飘,酒站里都能听到那些放炮的战士在嘻嘻哈哈笑,兴奋得大声叫好。这警惕性真让人醉了,他们就不怕敌人来侦查?这不是作死呢么!

    看看身边,九个战士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陈冲却咽不下去了,这九个货是彻彻底底的新兵蛋子,别说上战场了,连训练都没进行几天,连长挑出他们来就是因为这个。可是自己虽然参军也不久,起码打过两次小战斗,起码开始懂得战争的残酷了,他们看不懂,陈冲可受不了酒站这个懒散的作死氛围。

    愁眉苦脸地放下了饭碗,一根筷子从饭碗上滚落,掉在了桌边,陈冲觉得有些事必须得站出来说说,因为这事关所有人的生命,如果不能改变这一切,那就带着队伍返回连队,绝对不在这里等死。

    “能不能把你的筷子摆好?”有人突然说话。

    陈冲抬起头,发现那个招待大家吃饭的丑陋战士面色不虞地盯着自己刚刚放下的碗筷。

    “我吃完了。”陈冲说。

    “我说的是……你该把你的筷子摆好,因为那是一双筷子,不是一支。”他脸上的大片伤疤显示出他的心情似乎不好。

    陈冲没动作,他觉得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班长,虽然刚到九排来,也轮不到你一个炊事员欺生吧!

    一个巡逻的战士恰好经过摆在大树下的这个木桌边,听到了双方对话,赶紧走到陈冲身旁,拿起那根掉落的筷子放在饭碗上,与另一根筷子整齐并好。

    于是,那个伤疤脸炊事员转身去忙了。

    “你们这炊事员脾气也太大了吧?”

    巡逻的战士笑了笑:“其实他脾气很好话也少,就是有这么点怪毛病,那不是冲你,是冲筷子。”

    “冲筷子?”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奇葩。

    “嗯,一句两句也说不清,以后熟了你就知道了。他叫李响,不是炊事员,九班的,负责掷弹筒,过去在师兵工厂,是我们排里最有文化的,连我们煞星排长都让他三分呢。”

    九排居然有人使掷弹筒?师兵工?排长让三分?这可想不到,惊讶得陈冲忍不住再次去看李响的背影,看来自己这个班长的小头衔……寒碜啊。又纳闷地问:“煞星排长?就凭那小丫头片子?”

    “丫头现在是代理排长主事,我们排长还没回来。”

    听到这里总算放下了半个心:“那现在你们排里除了她,还有谁是能管事的?”

    战士不解地看了陈冲一眼:“眼下除了丫头的话……九班长罗富贵,还有我们一班长石成。”

    ……

    顺着河边走出酒站不远,便看到五六个人围着一门土炮在忙活,擦炮膛,灌火药,搓捻子,鼓捣得不亦乐乎。

    其中一个年轻的红脸战士无意间抬起头看过来,便露出一个微笑:“你是陈冲吧?我叫石成。来,你要不要点一炮试试看,别看这笨家伙打得不远,动静可真够爽的!”

    陈冲尴尬地笑了笑,摇摇手:“算了。我是觉得……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我看这地方……离鬼子可不远呢。”没好意思直接发表意见干涉,只好支支吾吾表达看法。

    “呵呵,好几十里呢,不碍事。”石成没提这里已经被鬼子掌握的事。

    旁边一个战士紧跟着笑嘻嘻地补充道:“跟小鬼子隔着一堵墙呆上一天,你就知道啥叫近啥叫远了,嘿嘿嘿……”

    陈冲一头雾水,跟小鬼子隔墙呆一天?这什么意思?听你们这口气……酒站这地方还能算是大后方啊?

    正在愣神呢,猛然听得一声巨响。

    轰——周围的树叶都狠狠一颤,水面的波纹猛地细碎一片,陈冲被震吓得腿一软,当场跌了个跟头。懵懵地坐起来,耳朵里嗡嗡响,看到炮口前正在升腾着浓烟,石成正在兴奋大喊:“过瘾!装填!装填!再来一发!哈哈哈……”

    真够神经病的!真够了!

    ……

    没有想到居然有个交通壕直通碉堡,感到新奇的陈冲跳下了壕,顺着往碉堡走,刚看到碉堡入口,就听到里边有人嚷嚷:“我去他个姥姥,石成这熊玩意又开始发神经了!这觉还能睡吗?今天老子要是不把他那堆烂铁疙瘩扔河里去,老子就不姓罗!结巴我告诉你,不许拦着我!”

    “嘿嘿,班长,我也没,没,没拦啊?”

    “姥姥的我……那你拦一拦行不行?假装拦一拦行不行?给班长下台阶难道不是你的活儿吗?能不能累死你?”

    “可这现在不就咱俩么?下台阶给谁,谁,谁看啊?”

    “哦?嗯……你小子……有道理啊!呵呵,哈哈哈……”

    一番话听得陈冲不打算进去了,这都什么人呢,还打算认识认识,谈一谈呢,感情睡大觉这位就是九班班长,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正欲转身,却被里面听到了脚步响,接着眼见一头巨熊般的家伙猫腰从碉堡里钻了出来。

    好大个块头,竖高横宽,生生遮住了一大片天,仰着脖子的陈冲禁不住退了一步。

    面前的巨熊上下打量几眼,不客气地问:“新来的吧?到这来干什么?”

    一句新来的把陈冲听得不舒服,这人说话也太不礼貌了,迎着压迫感努力挺起胸膛:“我是新来的,带队班长,陈冲。”原本不想提班长职务这个茬,但是对方不客气,所以要让对方意识到你我同级,说话应该客气点。

    通过表情和语气,那头熊似乎意识到了陈冲的不满,大嘴一咧,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呵呵,这家伙,好大个官啊,到这来就为告诉我这个?”

    这是八路军么?八路军会有这样的么?陈冲来气了:“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这里睡觉,我是要提醒一下这样不妥,毕竟纪律……”

    不等陈冲的话说完,那头熊直接开口打断:“你算哪根葱啊?跟我上纲上线?你比流鼻涕差远了!新来的我告诉你,在九排,班长就是个屁!高低得按资格排,懂么?”

    流鼻涕是什么意思哪知道,以为是骂人的意思呢,陈冲沉下脸来:“什么叫资格?”

    那头熊咔吧着无良的熊眼,看了陈冲一会儿,忽然反问:“我问你,开过多少枪?打过多少子弹?嗯?敢不敢说出来听听?”

    “十九发,又怎么样?”参加过两次小规模战斗,陈冲没夸张,实事求是了。

    那头熊瞬间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朝碉堡里道:“结巴,把机枪给我。”

    哗啦一声枪机被拉开,这头熊端着机枪,朝向开阔地侧面便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

    当最后一枚弹壳跳出了枪膛,机枪被扔回到结巴手里:“现在我就打了二十发,你说怎么样?嗯?光是老子打出的弹壳都能把你埋了你信不信?现在懂不懂什么叫资格?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扯纪律?”

    这把罗富贵得意的,显摆得神清气爽不可一世,特意拿打出过的子弹数量当由头吹嘘,胡老大不在家,谁还敢称第一。

    陈冲看得直傻眼,还能这样来的吗?一个弹夹可以这样糟践了?败家啊!

    结巴在一旁忍不住道:“班长,这下可坏,坏,坏了。要出,出事了!”

    洋洋得意的罗富贵仍然没反应过来:“出什么事?”

    话音刚落,便看到李响提着掷弹筒和一个执勤战士向碉堡这里急冲了过来。

    ……

    石成放炮提前通知了,大家都知道,就算不知道也不要紧,因为只有炮声不是紧急信号,除非枪炮一起响才说明有问题。但是机枪响可不一样,因为机枪是守碉堡的,碉堡是防御入侵方向的,机枪响了就说明敌人来了,或者有意外战斗了。

    机枪声刚响,小丫头一把甩掉了手里的小铲子,抬腿就往酒站南边跑,口中大喊:“傻子,跟我去给大伙准备筏子!快!”

    吴石头随后追向丫头。

    机枪声刚响,正在准备往炮膛里填火药的石成等人一把撇下所有东西,抄起支架在旁边的步枪便往酒站里飞奔。

    奔跑中看到沙滩上的丫头和傻子正在奔向南边,石成大声命令:“去两个人帮丫头准备退路!其余人奔碉堡!快快快!”

    机枪声刚响,河对岸的酒站村立即炸了锅。男女老幼毫不犹豫地冲出住处来,顺着南侧河岸开始向西快速转移,没人大声喧哗,没人犹豫不舍,扶着老人扯紧孩子,其余一概不管,跟着带队的就跑。七八个民兵迅速收拢在一起,监督着老少撤离,然后缀在队伍后头,边跑边盯着身后和对岸的情况。

    吴石头扯住沉重的木筏,咬着牙拼命地拽出树林,拽向水边,小丫头在后面死命地帮忙推着,光着的小脚丫因为吃力已经被地面上的断枝划破,流出血,她像感觉不到,仍然翘着辫子死命地往前推。

    两个一班战士赶到了,帮着把筏子推到了水边,然后掉头奔向碉堡。小丫头冲进了酒站空地,朝刚来的那九个叫花子新兵喊:“你们到南边去上筏子,先过河,走,快!”九排的人关键时刻可以直接跳进河里顺水游跑,但是他们这些刚来的肯定都是旱鸭子,必须得让他们走。

    然后朝跟过来的吴石头说:“你去把狐狸的包背上!”

    最后冲进自己的屋子,摘了墙上的挎包一背,拎起步枪便往屋外跑,屋子里乱七八糟的那些东西看都没看一眼,全是日用品或工具类的,弹药前段时间早已埋在别处藏了,所以只是朝停放在屋里的自行车恋恋不舍地瞥一眼后,毅然冲出门。

    ……

    夜幕下,酒站空地上,一堆篝火熊熊燃烧,陈冲坐在火光里发着呆。这一下午过得太精彩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从未经历过的,窥一斑可见全豹,这个奇葩的九排,居然不需要什么指挥调度,好像人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像他们并不惊慌,要论应对突发情况的果断和撤退逃跑能力,找不出比他们在行的了,真够利落的!

    不远处,十多个战士在搬东西,据说他们是二连的,傍晚的时候押着十个人来到了酒站。那个小丫头排长提着一盏马灯在那里清点着即将被二连人带走的货,对话声不时传来。

    “你们二连太不要脸了,东西只能让你们拿这些,别想再多!”

    “说的是给人,现在送来了,刚抓的,还热乎着呢,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当初我和你们连长定的是要主动参军的人,你现在给我送来的这是啥?十个土匪俘虏,我还得派人看着,还得做思想工作,有你们这么不要脸的么?”小丫头的语气听来十分火大。

    “反正我们几个只管送人,有不满意你找我们连长说去,这买卖你要是不愿意做,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们把人再押回去,你看着办吧。”二连的战士开始耍愣头青了。

    “你以为我不想找他?他咋不敢来呢?麻烦你回去给他带个话,他高一刀是天下最不要脸的大王八蛋!”

    陈冲听得很无语,感情这九排正在用各种手段挖人呢,人贩子做派啊!这小丫头居然能大骂一个连长,而对方的战士还不敢吭声,这都是些什么梦?

    稀里哗啦一阵脚步响,闻声回头,看到黑暗里走出来几个战士,满身的征尘,个个长短双枪腰后刺刀鞘,手榴弹子弹带鼓鼓囊囊,火光映照下一片肃杀。

    当先的人注意到了坐在篝火旁的陈冲,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迷惑,于是向着篝火这里走近了几步:“你是谁?”

    “x团陈冲,今天下午刚调到这里帮忙的。”对方虽然看起来脏兮兮,但是身上似乎若有若无地弥散着一种……杀气,这让陈冲直觉感到对方是个老兵,肯定是没少经历战斗的,所以回答认真。

    “x团?帮忙?”他皱了皱眉,有点短路,不过很快换成了不介意的表情,郑重地说:“我叫刘坚强。”

    这时小丫头的喊声传过来:“流鼻涕,正好你回来了,让你的二班把这十个人关起来!”

    然后他朝身后的战士一摆手,往小丫头那边晃过去了,同时向那边问:“二连真把人送来了?丫头,现在能先分给我两个么……”

    “分个屁啊分,他们拿刚抓的俘虏充数!臭不要脸的二连,气死我了……没一个省心的……”

    陈冲眨巴眨巴眼,终于明白下午九班长嘴里说的‘流鼻涕’是谁了。

    无巧不巧,还没过多久,又是一阵脚步响,似乎有人正在走进营地。九排的四个班长已经见了三个,所以陈冲猜测这回应该是三班回来了,转过头去看。

    十一个人排了一溜纵队出现,小丫头不由兴奋地喊:“喂,小豆,你怎么来了?”

    带队的人嘿嘿笑着:“丫头,这回你得请我喝鱼汤!”

    “让你喝个够!咦,他们是谁?”

    “咳咳,嗯,团长说了,鉴于九排的特殊情况,所以,从团里给你们补充十个新兵,不过武器装备和军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哎呦,这一路可把我累死了。”

    “什嘛?”刘坚强的声音响起来:“来来,你们先住到我们二班那去。”他开始忙活先拉拢关系。

    “我说流鼻涕,你还是没长进啊?我们还没吃饭呢,能睡得着觉吗?呵呵。”小豆笑嘻嘻地打趣刘坚强。

    全赶一块了,酒站里乱糟糟,从下午到现在生生多出了四十多人,十个友军,十个团里补充的新兵,十个二连送来的土匪俘虏,加上十个二连战士和团部通信员小豆。李响和孙翠在灶上忙得热火朝天,一阵阵的饭香弥漫。

    陈冲看着篝火熊熊,听着周围那些此起彼伏的嬉笑攀谈,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很复杂,九排,酒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知不觉发着呆,不知不觉感到有人出现在了篝火对面,失神的陈冲下意识抬起脸,一个英俊利落的年轻八路军站在对面,正在朝自己露出善意的微笑。

    “你是陈冲?”

    这是进入酒站以来收到的第一个悦眼笑容,使陈冲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我是。你……”

    “马良。”他凑近了两步,主动伸出手。

    这是九排的三班长,只是搞不懂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直也没再听到有人进入营地的声音,他怎么鬼一样出现了?心里有点疑惑,但没有表露在脸上,陈冲伸手与对方紧握了一下。对方那干净整洁利落的军装穿戴,让一身破烂的陈冲禁不住红了脸,

    从小丫头,到石成,到罗富贵,再到刘坚强,陈冲一直也没有过惭愧感,这年头穿破烂衣裳的人多了,谁又有闲心注意这些表象的东西,但是面前这个三班长马良偏偏让陈冲惭愧了,他终于记起了早被大多数战士遗忘许久的军人仪容。

    ……

    罗富贵站在齐腰深的河水里,抬头看了看已经爬上树梢的弯月,感到了阵阵发凉。

    忍不住朝站在岸边那个土豆般人影道:“你累不累?嗯?饭总得让我吃吧?”

    对方不动不答。

    “姥姥的,你个傻货,我就上岸缓缓,再下来行不行?”

    对方不动不答。

    不管那么多了,蹚着水便往岸上走,水刚落过膝盖,吴石头的喊声就响起来:“他上岸了!”

    轰隆隆一阵脚步声,石成领着一班跑过树林出现在河岸上。

    罗富贵惊慌地掉头,重新跑进水中一段才停。

    “骡子,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上来让我们把气出了,咱们算没事,否则你躲到天亮我们也奉陪!”石成站在岸边朝水里喊。

    “姥姥的,二十大板这是哪条军规?那死丫头片子胡说你们就真跟着来啊?老子凭什么挨!”

    “怪得了谁?这么多人全陪着你扯淡了,对岸的老弱病残生生跑出三十多里远,一个来回累倒了多少人?就是排长回来你也好不了,他不活活踢死你才怪了!”

    ……

第二百九十九章 小人

    readx;看门人打开了半扇大门,李有才却没?着往里进。

    已经吃了两次亏,这次必须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先靠上没开的那半边门,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院里看。

    院子是空的,没人。

    看门人在门廊里瞧着这位汉奸的鬼祟架势,看得一边眼大,一边眼小,但是这汉奸眼里全无观众,继续我行我素。

    踮脚进了门,顺手抄起门后的筐,半举在胸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贼般地进了院子。

    吱呀一声响,吓得李有才猛地举筐遮住脸,透过筐底的缝隙,看到对面的厅门开了,美丽人影站在厅门里,不屑地看过来一眼,转身回厅里坐了。

    举着筐挪到厅门口,却没敢往门槛里迈,怕中埋伏。

    “是不是门槛太高了,没长膝盖迈不进来吧?”

    听着话音,似乎……没有了前两次那种愤怒感,李有才考虑了一下,扔掉了筐,跨进了门。

    挺敞亮的一个厅,感觉空荡荡,侧边的椅子上坐着略显憔悴的林秀,面无表情地望过来。

    第一次见她感觉是清澈山溪,第二次见她感觉是舞动的火焰,这一次……像是枫叶。

    “这宅子……不错。”李有才停在门槛里,四下里扫视,看来是真没危险。

    “你为什么要问她的事?”

    李有才把视线转向林秀,没想到她倒主动开口了:“我们的人在很远的地方发现了一具女尸,怀疑是她,所以我来找你求证她的特征。”怕林秀说假话,所以杜撰了这么一个借口。

    “她左耳后有颗很小的痣,相貌不需要我再细说了吧,你应该从别处知道了。”

    “……”

    李有才楞了,她语气平静毫不犹豫就给出了回答,这回这么简单?感觉她根本不是因为前面的求证借口而变得这么爽快。

    “还有问题么?”

    “嗯?呃……我只是……”

    “不信我说的话?”

    “……”

    “信不信随你便。”

    “呵呵,我只是没想到,这回这么容易。”

    “现在我说完了,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可以请你走了么?”

    ……

    站在林家大门外,阳光下,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漫无目的四下里看着,却迟迟没有踏上归途。

    她的命运会怎样呢?命运是冥冥中注定的么?我站在这是偶然还是命中注定?我真是够贱!

    ……

    看到他去而复返,重新出现在厅门口,林秀的脸色终于变得不太好看了。

    迈进厅,顺手关上了门,不顾她的表情开始蕴含愤怒,径直走到厅侧的一排椅子,随意选一把坐了,懒散地翘起二郎腿,朝她淡淡一笑:“我能把林掌柜捞出来。”

    她的脸色瞬间阴转多云,接着多云转阴:“凭你?”

    “嗯,凭我。”

    “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么?”

    “知道,一个小狗腿子而已,比什么赵秘书和副警队差远了。”

    “知道就好,所以我宁可给他们当二姨太,也不会便宜你!”

    “所以我不用你便宜我。”

    “……”她的表情再次阴转多云。

    李有才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我呢……没长膝盖,没长脊梁,贱骨头一个。这当然不是发善心,只是觉得你长得太好看了,看得我骨头软,落不到我这个狗shi头上我也不希望你落到那两个牛粪上。呵呵,这不是做好事,这是妒忌,主动犯贱当小人。这你能理解吧?”

    “……”林秀听得无语,恬不知耻居然可以这么冠冕堂皇!

    “给我上杯茶……不过分吧?”他朝发呆的林秀笑问。

    ……

    打开厅门,林秀主动从下人手里接了茶盘:“你去忙吧。”然后重新关了,居然主动送到茶几上,亲自把茶杯摆好,然后直接坐在茶几另一边的椅?上平静问:“你有多大把握?”

    李有才端起茶杯认真嗅了嗅,美滋滋抿了一口慢悠悠放下,这才心满意足地回答:“人我肯定能捞出来,但是那两个铺子我拿不回来。”

    “只要我爹能平安就行。”

    “还要告诉你一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明白么?”

    林秀严肃地点了下头。

    “那就行了,等信儿吧你。”李有才起身准备告辞。

    林秀跟着站起来:“那……能说说你打算怎么办么?”

    李有才一笑,她这是心里没底,也是,一个小小的便衣队长谁能信得着?

    “你想啊,我这小狗腿子是整天给皇军卖命抓八路的,那两个家伙的帽子再大,还能比八路的帽子大么?所以我这小狗腿子就觉得……这种事应该比抓八路容易得多吧?你说呢?”

    ……

    一进门,二话不说先端起水来喝了个饱,然后抹抹嘴问苏青:“胡长官那身衣服你没烧吧?”

    “哪身?”

    “杀人穿的那身警服!”

    “在夹墙里。出什么事了?”苏青疑惑着。

    “拿出来,找东西包好,一会我带走。”

    没多久苏青把那套带血渍的警服用布包了放在桌上:“你打算用这个做什么?”

    “我要去当搅屎棍子!”

    “……”

    李有才嘻嘻一笑,并不解释原因,反而对等待答案的苏青说:“林秀说她的左耳后有一颗小痣。记住啊,左耳后有一颗小痣,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自由了,你俩过日子吧,我去忙了。”

    ……

    宪兵队,前田办公室内。

    “我听说这几天你一直在城里?”

    李有才赶紧答:“是,我的安排的人从八路那边听到了点风声,偶然得到了一个叫‘二十一号’的线索,所以我到城里来调查,已经走访到了不少线索,只是还不能确定,所以一直没有来……”

    “不务正业!”前田打断了李有才的话:“这个事转给宪兵队吧。你安排那个人目前还掌握了哪些情况?”

    “他现在刚刚稳定下来,目前只是掌握了他所在队伍的情况,这小股八路是游击在青山村地区的,目前与其他地区联络并不多,更大范围的情况只能等机会,早晚会有消息的。”

    “嗯,你很聪明,努力就会有结果。”前田心情不错,忽然又问:“你有理想么?”

    “啊?”李有才被这个问题问得反应不过来。

    “我是说……如果将来你有了功劳,希望我奖赏你什么呢?”

    “这……说实话么?”

    前田笑了:“对,实话。”

    “我想当侦缉队副队长!”

    “副队长?为什么?”前田觉得不可思议,这理想实在是有点怪。

    “嘿嘿嘿,副队长不担责任,挨骂少,还不忙,又不得罪人。这样呢,我就可以时常到赌馆里转转,输了也没人敢找我要债。嘿嘿,所以……”无意间发现前田队长满头黑线,李有才赶紧住了嘴,不再言语。

    隔了一会儿,前田终于再次恢复了笑容:“这个理想不错!很务实!你真的很聪明!”连夸三句,停了停又说:“不要懒惰,才有可能实现理想。好了,去忙吧。”

    走到了门口的李有才犹豫着停住了脚步,明显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还有什么事?尽管说。”前田注意到了李有才的扭捏。

    “哦,那个,这本来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对前几天那个刺杀逃脱事情有点想法,还是不说了,我也是瞎想的,万一让皇军白忙一场那可……”

    “说说看。”前田用语气告诉李有才不用介意。

    松开了门把手,转身重新面对前田,犹疑着答:“先是警队办公室起火,穿的又是警服,受伤了居然还直接到军医院蒙混手术,最?能凭空消失在城里,这得是多熟悉城里情况的?我们中国有个词叫‘灯下黑’,我是在想……侦缉队也好,警队也罢,是不是出了内鬼啊?当然,这是我瞎猜的。”

    前田的手指开始下意识轻轻敲击着桌面……

第300章 连环计

    话说汉奸李有才为救大美女林秀出苦海,破天荒地要当一次见义勇为的上进好青年,不求回报不计得失,为伸张正义立誓要当一根搅屎棍子!

    许是苍天瞎了眼,居然真让这个狗腿子得逞了。宪兵队长前田组建了一个临时调查队,要对侦缉队和警队人员进行一次彻查,考虑到语言问题以及同族脾性的了解,李有才成了这次调查的负责人。

    好家伙,居然临时领导了一队皇军宪兵!这是多么牛x的一件事?连李有才自己都没想到。原以为只会在皇军身边跑腿协助一下,现在可到好,牛x大了!

    十几个宪兵挂着醒目袖标竖着雪亮刺刀,横眉拧眼嚣张地站了一队,一个宪兵军曹用生硬的汉语对李有才道:“李桑,已经站了很久,什么时候出发?”

    哎呀我去,皇军居然管我叫李桑!李有才心里唏嘘了,这算是做‘狗’的最高境界了吧?这得算是好狗与癞皮狗的区别了吧?

    “呃……啊,对对,现在出发,现在就出发!”一时自恋得头脑发昏,愣是让皇军们在面前站得腿发酸,这事弄的。

    带队出了宪兵队大门,感觉路都不会走了,走顺拐了,也不知是紧张兴奋导致的,还是因为身后那整齐划一的咔咔军靴落地响早造成的。

    ……

    走进警队大门的刹那,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在内心里一遍遍强制告诉自己:注意形象,别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别忘了事情过后自己还是条癞皮狗,不是大神!

    好不容易挺起的背终于又微微驼了一些,好不容易摆出的装酷表情终于又被往常的阳光微笑取代,朝警队大门口站岗的两个目瞪口呆的警察微微点了下头示意。

    从窗口看到宪兵进了警队,队长急匆匆跑出办公室,慌得连帽子都忘了戴,这是出什么事了?

    李有才没有仗着身后的宪兵趾高气扬,他把自己放成平日里的级别和姿态,甚至更谦逊,愣是给警队队长鞠了一躬:“王队长,不是什么大事,小的我只代前田队长跑一趟腿,事情是这样……您可千万别误会。”

    表明了来意后,又凑近了对方身边低声道:“前田队长为抓不到人这事一直火大,桌子都掀了,您可千万别为难小的,该走的过场咱们来一遍就得了,回去我也好说。”

    按说替宪兵队办事,甭管到哪,横着来就行,警队队长也绝对不敢放个屁。但是李有才偏偏还当自己是往常那个小人物,里子面子全都送,让原本心里惊慌的警队队长感慨不已,李有才这小子太好了,过去只是知道他是个烂赌鬼,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便衣队,级别差的远,根本入不了眼,现在发现这小子人品真不差,可交!

    “李有才,你尽管照章办事。啊,这个,尽管查,凡事有本队长给你顶着!”原本就是个不敢违抗的事,这下连警队大队长也大言不惭地表现了一把。

    李有才抱拳作揖:“各位,得罪了。那个……人员全体集合,验伤。管人事的是哪位兄弟?通知他到我这来一下。另外,这里得搜一遍。”

    一部分宪兵开始在警队里大搜查,一部分宪兵布岗站哨监视着集中起来的警察们,一时间,警队大院里乌烟瘴气。

    ……

    警队审讯室,一个警官在咆哮。

    “这怎么可能!这警服根本就不是我的,我怎么知道它怎么在我的办公室里?我堂堂一个副大队长有那么蠢吗?……”

    办公桌后的李有才站起来,朝副队长摆摆手:“息怒,息怒啊刘副队,我信你是清白的,我信!”然后拿过杯子倒上了水,绕过办公桌,把水递在副队长手里,又道:“我也想抓紧完事回去给前田队长交差呢,我也不愿意在你们这折腾,但是现在搜出了这个,且得查了,闹心,太闹心了!”

    副队长把水杯放在桌上,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我傻啊自己藏这个?我是……”

    李有才见对方情绪激动得又要站起来,赶紧压住了对方肩膀:“你先别急着发火,刘队副,你冷静想想,你看我绑你了么?我压根都没有对你‘上手段’的想法,是不是?说实话就我李有才这小角色保不齐哪天还得求您这大神办事呢,是不是?理由都不用你说,你身上根本没枪伤,又怎么会有带枪伤的警服呢?真是你的你干嘛不直接烧了,还放办公室里做什么,这根本就不合逻辑!”

    一番话说得刘队副冷静了不少,于是李有才重新晃悠到办公桌后坐了,叹了口气,先自语道:“越想赶紧结束这得罪人的烂差事,偏偏越有麻烦来!”然后继续朝对方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虽然平日里我都不太好意思跟您说话,但是一直觉得你刘副队没有官架子,比其他的长官上司什么的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就冲这个,我也不可能犯糊涂冤枉好人!

    眼下这件事啊,你不用急躁,虽然那警服是从你办公室里搜出来的,但你绝对不可能是凶手,打死我都不信。顶破天就是停职禁闭几天等结果,不管调查结果如何,我都敢保证你还官复原职,所以你千万别意气用事。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谁想把屎盆子往你头上扣?你得罪过谁没有?”

    刘副队冷静想了想,恍然道:“我x他个马的,肯定是他!”

    ……

    不久后,一队宪兵冲进了伪政府办公楼,带队的宪兵军曹冷着脸问:“赵秘书,在哪里?”

    有文员哆哆嗦嗦指了指楼上的某间办公室。

    军曹一挥手,轰隆隆一阵军靴踩踏楼梯响,转眼后一个中年文人被宪兵扯了出来架下楼梯,他两腿哆嗦着问:“太君,这是为什么?到底怎么了我啊?”

    观众无一敢说话,惊慌让开通路,眼看着宪兵气势汹汹把赵秘书拎小鸡一般拖出了政府大门。

    ……

    李有才走进警队地牢,忍不住抬起手掩了掩鼻子,他不喜欢这地方。

    顺着铁栅隔成的走廊向前走了十几步,他停住了,不是因为找到了想找的人,而是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再往里面走,所以他毅然掉头,出了地牢,让一个警员把他想要的人带出来,他坐在班房里等。

    一个年迈的犯人被带进班房,警员懂事地关门离开。

    “你是林掌柜?”

    “我是。”

    “有个女儿叫林秀?”

    林掌柜闻言抬起了头。

    “一边是刘副队,一边是赵秘书,女儿你只有一个,所以这是个死结!”

    “你是谁?”

    “不用管我是谁,我只问你,那两个铺子换你出狱,你干不干?”

    “我……”

    “不要和我商量,我不是生意人。机会只有这一次,你干不干?”

    “行。”

    李有才得到了回答便起身走向门口,经过林掌柜身边的时候,在他耳边压低声说了一番话,得到了林掌柜再次肯定的点头后,才推开了班房的门,一边让警员带回林掌柜,一边走远。

    ……

    金春秀一把扭住了进门人的耳朵:“哎呀,你小子又来?”

    李有才一手捂住耳朵,一手挡在脸前:“千万别挠啊!我眼下正帮太君办事呢,我跟你说挠了我小心把你也扯进来。”

    在金春秀眼里,李有才是个敢认怂的,所以他轻易不会拿这种事当挡箭牌,所以放手了,不过仍然在李有才的胳膊上狠掐了一把,疼得他龇牙咧嘴拼命揉胳膊。

    “不要脸的,跑我这干嘛来了?”

    “这不方便讲,到你屋里去说。”

    关上了房门,金春秀便开始迫不及待地来扯李有才的衣服。

    “停,停停,赶紧停!哎呀我天,你还能不能干点正事了?”李有才推开了金春秀,绕着屋中的八仙桌慌张躲。

    “老娘我开的是春秀楼,这不就是正事么?小贼,我看你往哪躲!”

    “大姐,大婶,奶奶!冷静!冷静!饶了我吧,我真是找你有事,我是有比买卖要给你做。我还得赶着回去,你听我说……”

    ……

    警队大队长的办公室门被敲响。

    一见进门的人是李有才,队长立即堆起了一脸笑容:“有才啊,快快,过来坐。事情怎么样了?”

    李有才笑了笑,到办公桌对面的一把椅子上搭边坐下,两手压着膝盖微含胸:“闹心呗,这事没个查。”

    “不查怎么办?太君那边怎么交差?唉,真是的……”队长叹完了气,看了看关着的房门,又低声问:“要不从牢里找个人头顶一下,能圆了么?”

    李有才苦着脸:“算了吧,前田队长可不是好糊弄的,你也别上火了,就算没结果也不要紧,总不可能把警队关了吧!再说这事最大的责任是我,我能力不行,根本不是查案的料,过两天我直接到前田队长那说明,认打认罚。本来我就是个芝麻大的官,便衣队长撸了又有什么分别,前田消了气,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放心吧,谁都没事。”

    “有才啊,你也不用担心,便衣队长要是干不了,我把你调警队来,绝对给你个更好的差!”

    两个人说了会眼下的事,李有才话锋一转:“对了,今天晌午吃饭的时候,有朋友托我传话,想从您手里盘两间铺子。”

    队长一愣:“盘铺子?我哪有铺子?”

    李有才贼兮兮地一笑,压低声音道:“她听说那个林掌柜被抓了,所以合计着,如果从您手里盘的话,说不定能比市价便宜一成。你说现在这些奸商多敢想,真服了他们。”

    队长咧着嘴楞了一会,眼珠终于开始转动了。

    ……

    小心翼翼栓好了大门,然后蹑手蹑脚穿过院子,到屋门前,先贴在门上竖起耳朵仔细往屋里听了听,然后才轻轻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偷偷往里看。

    圆的,金属的,黑洞洞的,近在咫尺摆在眼前,这是枪口!吓得李有才当场脊背竖寒毛。

    赶紧推开门进屋,同时朝门侧边低声道:“胡长官,你可别走了火!”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胡义放下了枪。

    “你说呢?还不是怕你们两个又那啥……然后我又受伤,回个家都提心吊胆,唉!”

    点上了灯,苏青的冷脸才出现在桌边:“李有才,再胡说八道,我把这盏灯也扔给你!”

    “我就不明白了,你俩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站得远,说得冷,偏偏总不对劲呢?连情况我都搞不明白,你让我怎么办?”

    “于公,他是同志;于私,我们只是认识,连朋友都算不上。现在你听懂了么?”苏青表情异常严肃,话是对李有才说的,但是第三个人听得懂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忍不住偷瞧了胡义一眼:“懂了,这回真懂了!”然后到桌边坐了,露出个大言不惭的笑:“苏姐,你也不用生气了,你们俩的苦日子不用再过了。我李有才心太软,不想当好人也当了一回,索性当成了观世音,普度众生!”

    “……”胡义和苏青没听懂,受不了他这张嘴。

    “胡长官,明天一大早你就到警队门前去等着,这身衣服就行,枪你也可以明挂着。如果有人问你是干嘛的,你只要说你是林家护院,等着接你家林掌柜回家就行。至于林掌柜是哪个,到时候你该能认出来。”

    “林掌柜能把他带出城?这怎么可能?”苏青听得惊讶,一个被栽赃的商人而已,能把挂着枪的陌生人带过城门口么?他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面子。

    李有才一笑:“有什么不可能,如果到时候出不去,那就直接开枪冲出去得了!我觉得凭胡长官的能耐……至少有三成机会活着出去。”

    “……”

    “另外,苏姐你不是找铺子么?我给你提供个消息,春秀楼老鸨叫金春秀,明天下午她手里就会有两个铺子,一个绸缎庄,一个成衣铺,位置都不差,也算大字号,肯定要琢磨出兑或者找人经营,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找她商量商量。不过她这个人么……不太好讨价,你得有个数。”

    这些话说完,苏青和胡义都呆住了,他们两个都眯起眼来仔细地盯着李有才看,这小子不是喝多了吧?说的到底是人话还是鬼话?太没边了!

    ……

第301章 不真实的告别

    天亮了,朝霞里,商家们纷纷扯下门板,打扫门前,静了一夜的街逐渐开始喧嚣。

    一袭黑衣,上衣敞怀亮着白色内衫,头戴一顶黑色礼帽,习惯性地压低了帽檐,遮黑了眉眼,肩上斜背了驳壳枪套,出现在警队大门边。

    尽管身经百战,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还是让胡义感到不自然,不明白李有才究竟怎么想的,这样就出的了城么?他这身衣服又格外干净整洁,更显黑白分明,来往的路人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瞧两眼。不得不说,在外表穿戴这一点上,李有才和马良不分伯仲了,这俩货比胡义有过之无不及,在李有才的衣柜里愣是找不出一件低调点的脏衣裳,穿他的行头太显眼了。

    最初,帽檐下的细狭双眼谨慎地关注着经过周围的人,关注着警队大门口的警卫,一直担心会被查问,或者怀疑。后来,没有任何事发生,甚至巡逻的一队鬼子跑过跟前都没停下,反而是有两个停留在巷口的乞丐遭到了盘查和驱赶。

    胡义终于明白了,在县城里,越是高调的,越不易被怀疑,越是低调不起眼的,越受鬼子和警察关注。也是,哪个在逃犯会明晃晃地背着枪站在警队大门口呢?脑子进水也干不出这么蠢的事吧?李有才这小子是个胆大心细的。

    背靠着警队院墙,两膀横抱着,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心里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院里响起一阵引擎声。

    不久,一辆三轮摩托车驶出了警队大门口,刚出门便停在了街边,骑车的是个警察,侧边车斗里坐着个年纪五十岁左右的人,精神有点萎靡,朝附近四下里看。

    难道这是林掌柜?胡义正在犹疑,那人的目光望到了这里来,把胡义上下打量了一遍,才不满地开口喊:“小林,你还发什么呆。”

    这是林掌柜无疑了,只是没料到他能主动招呼。胡义赶紧跑过去:“老爷,您还好吧?”

    “还不错。两间铺子,换来乘坐一次大队长的摩托车,这是荣耀啊!”坐在车斗里的林掌柜苦笑着低声自语,没再看胡义。

    骑车的警察皱眉道:“哎,别墨迹了行不行,赶紧送了你们我还有事要忙呢!”

    胡义跳上了摩托车后座,引擎猛地再次咆哮,一阵呛人的蓝色烟雾淡淡弥散,三轮摩托车直奔城东门。

    ……

    窗开着,窗台上的花盆被午后的阳光晒着,绿叶亮,花朵也亮,绚烂得耀眼。

    无聊的李有才,两脚搭在办公桌上,懒洋洋地半躺在椅子里,看着盛开在窗台上的花朵发闲呆,难得发现了赌桌以外也有美丽的细节。他忍不住离开了椅子,来到窗边,去嗅那些盛开的花朵。

    胡长官这个瘟神走了,苏干事这个定时炸弹也走了,倒霉的林掌柜也回家了,一切都结束了,这感觉很轻松,却又有一点……难以言状的落寞。

    有人说花香,所以试着闻闻看,并没觉得,看着花朵,李有才纳闷,骰子的味道我都能闻得出来,为什么花香我却闻不到呢?这个问题好怪!真见鬼,许是被金春秀的胭脂给呛的!唉——

    余光中似乎出现了什么,那是一种美丽的感觉,可能是盯着阳光下的花看得久了,晃了眼了,幻觉了。

    仍然抬起了眼,望向警队大门口,望向大门外的街。

    黑鞋白袜,黑裙蓝衫,秀丽在街对面徘徊。

    李有才把眉头皱了起来,那可不就是她么?她到这瞎晃悠什么来了?

    ……

    穿过了院子,出了警队大门,那个秀丽身影却不在了。站在烈日下的街边,向左看,向右看,然后快步去追。

    擦肩掠过一个又一个行人,终于确认了前面那个低头匆匆的背影,和长长的发辫。

    “喂!”他喊。

    她停步回过头,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的汉奸,诧异了。

    他露出个阳光微笑走近:“真巧啊。”

    她转回身,垂在身前的两手攥着一个手帕包,不太自然地回答:“哦,我是……进城来帮我爹处理一点事。嗯,那个……谢谢你。”然后低下头轻轻捏搓着手里的东西。

    李有才有点晕,这……跟前几次见她又感觉完全不同呢?怎么每次见她都不像是同一个人呢?看起来羞涩,含蓄,内向,这能是朝我狠扔砖头的那位吗?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晕了,也许是被头上的烈日晒的,要么就是做梦。

    “刘副队和赵秘书只能关几天,我拖不到更久,你还是抓紧时间搬走吧。”

    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下,不抬头地说:“明天我们就要搬去省城了。”

    “哦。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说完了这句话李有才便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又上赶着犯贱了,苍天!

    “没有。省城有亲戚,条件不算差,谢谢你。”她还是不愿抬头说话,不自然地开始用一只鞋尖轻轻踢踩地面上的一根火柴杆。

    这怎么弄得和老友分别一般?可能么?荒唐吧!李有才迷糊,感觉越发看不懂面前这个美丽的她。

    于是一个发晕,一个低着头,两个人沉默着晒在烈日下。午后的街仿佛黑白,灰色的人影不时从他俩身边流过,只有她和他,是清晰的,还留有颜色,却像是静止了。

    他强迫自己清醒起来,打破沉默:“嗯,那好了,我这个狗腿子还得回去忙着祸国殃民,后会有期。”

    她忽然笑了,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那悦耳的开心笑声让李有才瞬间感到一阵透心彻脾的清凉。

    她终于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尚未褪尽,不好意思地直直抬起两个秀臂,扭捏地将那个手帕包摆在李有才眼底:“这个送给你,算谢礼吧。”

    李有才呆呆看着她两手捧着的手帕包,实在想象不出这里面包着什么东西,形状有点怪。

    “我不知道你这个狗……你会喜欢什么,所以就送你这个了。你留着吧。”她见李有才有点呆,便直接将手帕包塞在李有才手里,然后倒退着走了几步:“再见。”

    话落,她转身走远,越来越淡。

    那黑裙蓝衫再也看不见了,烈日下的李有才终于改为盯着手里的手帕包发呆。

    解开了手帕,一副精致的圆墨镜在阳光下耀花了李有才的眼。

    人生中第一次收到了属于自己的礼物,环境仿佛又黑白了,行人又变成了无法干扰视线的灰色。

    原来收到礼物的感觉是这样的,他静静看着。

    原来汉奸也是可以收到礼物的,他静静想着。

    原来收到礼物……会让人觉得更孤独,孤独到想哭。

    他仰起脸,闭着眼,努力抑制着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将圆墨镜戴上了鼻梁。

    再去看街,世界从此不再刺眼了,柔和得不真实。

    他微驼的背终于直了起来,脸上再次挂上阳光的笑容,却被墨镜衬托得多了一丝诡异感,然后他悠闲地转身,晃进人流,消失在落寞中……

第302章 拉架

    酒站空地大树下的阴凉里,摆着一张刚做好不久的长条木桌子。规格形状和独立团炊事班院里的那种基本一样,长长一条,两边放着两张长条凳。

    此刻,桌两边对坐着六个人,排长红缨,照例翘着辫子趴在桌上蘸水画王八;一班长石成搭着膝盖垂头看地上的蚂蚁,三班长马良翘着二郎腿仰头望天,九班长罗富贵正在搂着他自己的外套闷头抓虱子,叫花子般的友军班长陈冲是坐姿最正的。

    刘坚强站在桌边严肃发表着意见:“……那十个俘虏的问题不解决不行,谁知道他们这些土匪干过多少坏事?参加了队伍叛变了怎么办?”

    “解决?”马良一笑:“你怎么解决?”

    “好好审查他们,不查清楚不能用。”

    “你怎么审查?难道把他们挨个叫出来,问他做过坏事没有?”

    刘坚强看着马良笑嘻嘻的样儿心里很不爽:“那你说怎么办?”

    “没办法,要我说退货!要么送回团里去让团里看着办得了,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

    “退货?想得美吧,你瞅瞅二连那几个家伙走的时候背着东西跑得那个急,高一刀能给你退?他现在指不定乐成什么样了!”刘坚强又朝小丫头道:“天天胡折腾,现在怎么不说话了你?”

    小丫头抬起头斜了刘坚强一眼:“我那不是一心想给咱们多拉点人吗,当时哪想那么多。你别没完没了啊我警告你!”

    嗅觉灵敏的罗富贵终于闻出点火药味,赶紧放下手中抓虱子的活儿,准备浇点油:“其实这个事我觉得吧……”

    可惜话才说了个开头,刘坚强和马良却突然朝这边扭过头来异口同声道:“你闭嘴!”

    “我……姥姥的凭什么不让我说话?”

    “你一说话准没好!你就是个搅屎棍子!”

    “行,行行,那老子还在这和你们扯什么蛋!自己玩去吧你们。”罗富贵起身就走。

    石成一把扯住罗富贵:“骡子,这点事不至于,好歹把会开完。”

    “把会开完?这是个什么会?打着解决俘虏问题当旗号,实际上说的都是什么?不就是嫌丫头收下了俘虏么!收了又怎么样?换人用的东西不也是丫头攒的么?你们谁帮丫头一把忙了?只要丫头愿意,把货全送给二连又怎么样?关的着谁?切——老子睡觉去了!”

    故作慷慨激昂地说完了这些,罗富贵一把扯开了石成的手,大摇大摆走向碉堡。

    啪——小手一把拍在了桌面上,小眉毛一竖,大眼一瞪:“散会!”然后二话不说扭身就回她的小窝。

    剩下的四位相互看了看,马良一指刘坚强的鼻子:“说你什么好?说俘虏的事,你非往丫头身上拐个弯干什么?现在好,连个方案都没出来就散会了,十个俘虏连吃带喝还得派人看着,什么时候是个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

    “那不是你跟我抬杠抬出来的么?你装什么好人?少拿手比划我!”刘坚强一把将马良的手打开。

    这一下用的力气不小,打在马良的手背上啪地一声脆响,恨得马良忍不住顺手还回去了一拳。

    接着凳子就翻了,两个人瞬间撞在了一起,早都闲出屁了,此刻谁都不忍着,黑虎掏心叶里摘桃,扯淡战斗正式开始。

    从头到尾发生的一切看得陈冲满头黑线,哪有这样开会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荒唐地散会不说,同志战友间居然还带动手的?原本以为刘坚强是个稳重严肃的老兵,原本以为马良是个温文儒雅独特战士,转眼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连撕带扯喘粗气,这是两个什么玩意?

    慌忙地想要绕过桌子去拉架,却被石成一把拽住了:“别管,千万别管。他们俩的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这个架你拉不起,还是等他们自然凉吧。”

    “等他们自然凉?”陈冲下巴差点掉下来,都是一个排的战友,石成居然这么冷血?看到现在,三观彻底毁了。

    一把拨开了石成的手,绕过桌子冲向那两个正在你拳我腿的班长去拉架。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中,陈冲狼狈地摔倒出战团。

    爬起来抹了抹鼻子,居然蹭了一手血,陈冲忍不住焦急地朝附近喊:“来人,来人,快把他们拉开!”

    几个战士闻声跑出树林,定睛瞧了瞧,急忙冲过来,试图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班长拉开。

    “你为什么只拽俺们班长的腿?”

    “是你先拉偏架!”

    “我去你娘的吧!”

    “哎呀我……”

    然后战斗变成了二对二,三对三,四对四,五对五,一路升级,最终变成了两个班的战斗,乌烟瘴气打成了一大片。

    流着鼻血的陈冲坐在地上看傻眼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这相当于哗变罢?这可出大事了,扭头朝石成焦急喊:“快想办法啊!”

    石成此刻也是满头黑线,对着陈冲无奈地摊了摊手:“我早跟你说这架不能拉,让他俩自然凉,你不听。”然后朝看热闹的那些战士喊:“看什么看?在岗的都给我回哨位去!一班的,现在跟我去沙滩训练。”

    一班战士们笑嘻嘻地走出人群,不时扭头看着二三班的对战战场,跟着石成往沙滩走了。

    一班居然不管,那谁还敢出来管?这么大动静红缨排长也一直不露面,罗富贵更不见人影,陈冲深深地发出了一声叹息,难道这是我的错吗?九排这些老兵都什么毛病,聋了还是瞎了!

    忽然间,厮打中的人逐渐停下了战斗,尽管他们还互相揪着对方衣领或者扯着对方下巴没松手,满脸的抓痕鼻血,但是动作都停了,目光都朝傻坐在地上的陈冲这里看过来,呆呆的。

    怎么突然不打了?陈冲纳闷,都往我这边看什么?忍不住觉得脊背后面……有点凉呢?一点一点扭动几乎僵化的脖子,回过头。

    一袭黑衣斜背盒子炮,粗重浓眉下一双透着阴寒的细狭双眼正在盯着那些厮打的人看,明明站在阳光下,他偏偏能让人感到一阵刺骨的冷。

    看热闹的新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傻傻地随着二三班的人一起看向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完全看不懂情况。

    “哥。”紧紧撕着刘坚强的马良顺口出声。

    “班长。”死死揪着马良的刘坚强也下意识说话。

    陈冲好像明白了,难道他就是……排长?一定是排长。苍天有眼,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看得快崩溃了。

    然而身后那个冷酷的男人突然说:“不错,打得挺好,没想到我几天不在家,你们都学会组队操练了?既然这样……输的一方就别吃晚饭了,继续。还愣着干什么?我说继续!”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二班和三班转瞬又乌烟瘴气纠缠在一起,却没有了刚才那股戾气。

    小丫头终于蹦出了门口,一对缺德辫子翘得冲天高:“你咋才回来呢?你说,这么多天,和那个狐狸精到底去哪了?啊?”

    “……”

    这回不只是陈冲满头黑线,刚回来的排长大人也满头黑线了,那一身冰冷转瞬无踪……

第303章 重整旗鼓

    罗富贵喜欢呆在碉堡里,不只是因为这地方安全清静,由于这个碉堡大部分主体是挖进地下的,又处于茂密树荫下,所以比酒站空地上那些房屋可凉快多了,除了蚊虫多点,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此刻那只熊就躺在铺在碉堡地面的一张破草席上,无聊地看着蜘蛛在顶梁上结一张新网。

    机枪歪摆在射击台上,赵亮坐在个根据高度特制的木凳上,从三个方向的射击孔不时向外看,手里拎着一块席改成的破蒲扇,有一扇没一扇。

    “班长,我咋总是觉得排长那,那,那么冷呢?跟他在一块就没,没热过。”赵亮一边瞭望,一边说。

    正在无聊的熊想了想,忽然低声说:“看在你是我手下弟兄的份上,今天我告诉你个秘密。”

    结巴赵亮闻言来了精神,扭过头来瞪眼竖耳朵。

    “其实胡老大根本不是人!”

    “……”

    “他是个死人,他——是个诈尸鬼。”

    “啥?”

    “嘘——姥姥的你小点声!”

    “他……”

    “你也不想想,为什么这大热的三伏天,你见了他偏偏觉得凉呢?为什么冷呢?什么人这么冷呢?嗯?死脑筋,你长个脑袋有什么用!”

    “我……”那只熊的严肃认真让赵亮感到脊背直冒凉气,忍不住回忆了点什么,不由又一哆嗦。

    “想当初……苏干事不知从哪得到了一张太上老君符……后来,在那个下着大雨的深夜,乱葬岗里的那个荒坟被扒开了,咔擦一个惊雷——一只手居然伸了出来……”

    噗通一声——结巴赵亮摔下了凳子,咧着大嘴呆呆不觉得疼。

    罗富贵眼见听众入神,索性从破席上站了起来,准备加上肢体语言让瞎话更加有气氛,却忽然停下动作,盯着射击孔不再转眼。

    “然,然,然后呢?你快说啊?”赵亮急的不行。

    “这小子回来了!”罗富贵盯着射击孔喃喃说。

    赵亮赶紧爬起来,趴上射击位去看。

    开阔地对面,一个瘦小的八路军站在那,显得脏军装肥大宽松,一身风尘,一脸汗,正在傻望过来。

    “这谁啊?”

    罗富贵没回答,而是掉头出了碉堡,走出茂密出现在开阔地这一边,朝对面喊:“愣着干屁,个小废物,等老子毙了你吗?赶紧滚过来!”

    小八路闻言一阵小跑,瘦小身影匆匆穿过开阔地来到了高大的罗富贵跟前,抬起挽了好几层还嫌长的宽大袖口抹一把脏脸上的汗,结果那脸更脏了:“班长。”

    五大憨粗的巨熊低头看着面前那张写满了幸福的稚嫩脏脸,沉默了半天才挤出话来:“去让李响给你弄吃的,多要点,顺便给班长我偷带回点嚼裹。”

    ……

    一些战士站在树荫下,相互窃窃私语着,远远看着空地中间那颗大树。排长坐在大树下的桌边,听刚刚归队的徐小立正在面前说着什么。

    “……后来我把周医生领到了团里,就回来了。”

    “她要在大北庄设医院?”

    “嗯,她这么说的,团长和政委可高兴了。”

    “那她怎么一个人来呢?”

    “好像……师里说现在困难,要再等一等,她就发火了,自己来了。排长,周医生比师长还厉害吗?我看师长让她呛得说不出话呢!”

    “她……怎么可能比师长厉害,师长那是让着她而已。”胡义随后将目光放在徐小的腰侧,看着那个破旧军号问:“这是哪来的?”

    “周医生给我要来的,她还让我每天跟着那些司号兵去学了,我现在只学会了五种号音。”

    这周大医生面子是真不小,最低也得是连级通信员才能有资格申请学习司号,她愣是仗着面子给徐小这个住院的小兵伢子要出个军号来。

    “军号给我看看。”

    徐小摘下军号,又从怀里谨慎地摸出一个铜黄的漂亮号嘴子,小心仔细地与军号连接起来递上。

    看着军号,胡义想起了在病房里遇见的那个司号兵,想起了做过的那个梦。这个破旧的铜号上还有明显的弹痕,不知道它失去过多少任敢于迎风的英勇主人。

    叹了口气问徐小:“你为什么喜欢这个?”

    “我喜欢听,吹响的时候,我就不觉得自己小。”

    想了想,胡义淡淡笑了,把军号小心地递还给徐小:“你会成为山峰一样的巨人,你不会被风吹倒。”

    徐小不知道排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腼腆地笑了一下。

    这时丫头抱着一套腰带武装带子弹盒等等一堆东西,背着一支三八大盖从她屋里走出来,笨拙地来到大树下,把东西往桌上哗啦一扔,然后摘下三八大盖递给徐小:“这些是你的。”

    徐小的脏脸上写满了惊讶,看看手里的步枪,再看看桌上,入鞘的刺刀,鼓囊囊的子弹盒,结实威武的皮带,把他闪花了眼。

    “背得动么?”小丫头笑嘻嘻地问。

    徐小狠狠点头。

    “那我再送你几颗手榴弹!”小丫头转身准备再回她屋里一趟。

    这时满头黑线的胡义开口了:“丫头,手榴弹……先算了吧。这样,你去把我留在家里的那两支驳壳枪拿来。”

    这次进城杀人,得到那支烤蓝的崭新m1932让胡义爱不释手,所以原先的两支驳壳枪决定分配掉。既然现在徐小回来了,那么其中一支给他,而另一把,胡义决定送给陈冲。

    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看出胡义的意思了,于是一边往胡义的住处走,一边朝徐小说:“等会我再给你三尺红布挂军号。累死你!嘿嘿嘿……”

    不远处的新兵观众一个个口水三尺长,看得眼睛都绿了,相互嘀咕着。

    “不是说武器紧张吗?咱们别说枪没有,军装都没着落,怎么现在这一大套全堆在他个干巴小子身上了?这不公平!天理何在?眼睁睁的浪费啊!”

    几个恰好经过这里的战士听到了这话,一个顺口说:“那是九班的人,懂不懂?”

    又一个接茬道:“人死过了,那是命换来的。”

    第三个经过时又说:“别看人小,山口战斗独立团第一大功!唉——可惜当时没轮上我去当民夫。”

    最后一个战士经过这些新兵的时候最后总结:“新来的,都老实点,九排现在没你们说话的份儿!”

    新兵们闭嘴无语了,九排果然是个落后的无良单位,言论自由也要剥夺吗?好忧伤!

    ……

    九排再次开会了,会议地点还是大树下的长木桌,参会人员仍然是六个,不过红缨排长换成了胡义。座位位置也和上次有点不同,上次是三三对坐,这次是一对五,胡义一个人坐了一边,五个班长没人凑到他这边来坐。

    刘坚强不想坐在胡义身边,因为他不想让别人认为他有溜须拍马的嫌疑;石成不想坐在胡义身边,因为传统的他觉得座位就该按照级别来,排长是排长,班长是班长;陈冲是客,所以陈冲不好意思往胡义那边坐,轮不上;罗富贵的原因最简单,因为离胡老大远点不挨踢,保险;马良本来是持无所谓态度,可是一看大家全在这边,如果自己一个跑胡义身边去做就别扭了,只好随众。

    陈冲发现气氛也不同,会议一开始,没人说话,全都静静等着,搞得这倒不像是开会,反而像是等待命令发布。

    手里拿着毛巾,仔细地擦拭着怀表,不在家这些天,小丫头没少摆弄,那表盘和表壳上满满都是她的小手印。一直擦拭得锡亮,才把毛巾扔在桌边,合上怀表揣起来。

    胡义扫视了对面的五张脸,最后停在刘坚强脸上,淡淡开口:“流鼻涕,既然是你要求开会,那你先说说吧。”

    刘坚强随后起立,说了二连送来十个俘虏的事,然后谈了他的看法,希望排长胡义拿主意。

    胡义偏着头,看了会地上的树荫,才说:“我也没主意。这样,先把他们送到对岸去,让民兵队看着,等我考虑考虑再说。”

    几个班长相互看看,好么,还是没答案,刘坚强无奈坐下了。

    马良接着站起来:“就算不计那十个俘虏,现在团里分来十个新兵,陈冲的一个班也是十个,这二十人的武器和军装得设法解决。”

    胡义看了看陈冲那身破烂衣服,看得陈冲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倒算是个问题。武器么……好像还有两支步枪,军装肯定是没有,团里都没有,咱们怎么能有。”胡义把目光重新对准马良,既然这小子提出这个问题,肯定得有后话吧。

    马良见胡义不再说话,果然继续:“我是想……咱们能不能端了眼前的炮楼。如果能打下来,枪有了,军装也有了。”

    “你打算让新兵穿鬼子衣裳还是穿伪军衣裳?”罗富贵斜着眼问。

    马良一笑:“帽子不要,孙姐她们做了些染料,染了颜色不就差不多么,至于做帽子那些布料又不多,总会有办法的。”

    这时刘坚强噌地也站起来了:“我支持马良的想法!如果能把炮楼毁了,相当于破了封锁,小鬼子想再建也没那么快。”

    “只要说打你就没有不同意的!”罗富贵扭回脖子不再说话,胡老大可不是个讲民主的排长,所以罗富贵没兴趣发表反对意见。

    胡义面无表情地看了站着的马良和刘坚强一会,心里有点纳闷,之前这俩货就凑在一块嘀嘀咕咕,接着刘坚强就提出开会,他们什么时候学会合作了?想打炮楼?

    “如果是用人命换衣裳穿,我没这个兴趣。如果是用人命换人命,我得看值不值。所以……你俩先拟个方案给我看看再说吧。散会!”

    刘坚强和马良忍不住相互对视,排长这话,看来有门儿……

第304章 鬼迷心窍

    拟定方案,这让马良和刘坚强兴奋不已,做梦也没想到,这种运筹帷幄的事居然会由他们两个来做,虽然端炮楼这种事根本不是什么大战斗,但是对两个小小班长而言,却觉得无限荣耀,他们俩忽然觉得自己是大将了。

    两个人闷在屋里合计了一阵,最终决定套用当初联合二连打炮楼的经历战术,来个故技重施,简单方便快捷。

    散会后没过多久他俩便来找排长胡义,还没进门,就听见小丫头在屋里愤怒地嚷:“你这伤都是哪来的?你说啊?”

    “我这肩膀不小心被挂破了。”

    “那胳膊上这纱布缠的又是啥?”

    “这是旧伤复发。”

    “那你为什么不敢弯腰?还骗我!你把衣服给我脱了!我让你躲!”

    “哎,你别,别拽,哎呦——”胡义的一声痛叫,伴随着外套被扯开的声音。

    “这又是怎么回事!”小丫头开始咆哮了。

    此时马良和刘坚强也进了门,看到了赤膊上身的胡义,肩头,胳膊等处缠了纱布,腰腹上尤其缠了厚厚一层。小丫头手里拎着刚扯下的胡义衬衣,正咬牙切齿盯着胡义腰腹上的纱布怒看。

    “哥,你……受伤了?”马良和刘坚强都愣在门口。

    “你俩干什么来了?”胡义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暂时不回答小丫头的逼问,赶紧转移话题。

    “我们来汇报方案。”刘坚强直奔主题。

    “这么快?说说吧。”胡义从床边站起来,伸手想拿回自己的衬衣,结果小丫头一甩手把衬衣放在她身后不给。

    刘坚强和马良当场说了想法,像那次和二连合作大炮楼一样,夜里发起突然攻击,一个火力组吸引压制,一个突击组靠上去送手榴弹。

    听得胡义暂时忘记了从丫头手里要回衬衣的事,深深皱起了眉,定定看了手下这两员大将半天,才道:“这就你你们的方案?此炮楼非彼炮楼,这个炮楼更大更高,有护壕,有吊桥,有铁丝网,连底层的射击孔位置都比那个高,炮楼里的敌人也比那个多,火力也比那个强,你俩红口白牙轻飘飘几句话就是方案?且不问你们是否有打下炮楼的手段,敌人援军有哪些?从哪来?多久到?来援怎么办?预计最大损失会有多少?方案就是一个‘打’字?信不信我现在把你俩打成炮楼?滚!”

    刘坚强和马良灰溜溜地跑出了门,随后屋里再次传出胡义的惊叫:“哎,丫头,你干什么?”

    “现在把裤子给我脱了,到底还有多少伤!你等我回团里找她好好算账……”

    “没了,就这些,我腿上没伤,没看我走路都不瘸吗!你听我说……”桌子被碰翻的声音传出,胡义似乎在屋里到处躲闪。

    “鬼信!狐狸精把你害成这样你还……你站住!我让你躲……再躲!”

    “哎,别拽了,别拽。行,行行行。我自己脱,我自己脱还不行吗?唉——”

    ……

    被胡义当头浇过一盆冷水后,马良和刘坚强没了刚才那份不可一世的心情。

    看来排长这是要细节,也是,十句八句话如果就成了方案的话,那天下人都当参谋了。

    这次两人来到了沙滩上,开始用沙子堆出绿水铺炮楼附近的环境,刘坚强前些天没少侦查,早都了然于心;至于外围的事,马良知道得更多,前些天他已经爬崖下壁找出了一条能进出山的路线,只是这路线艰险难行,耗力费时,偶尔紧急时可用,但作为通路的话实在痛苦了些。

    两个人开始看着,算着,计着,想着,猜着,后来开始找来些石子摆着,一个当鬼子守炮楼,调援军,另一个指挥九排攻着,打着。两个人在沙滩上不时地吵着,争辩着。渐渐的全情投入,争得面红耳赤,几次差点动了手,低头看到沙盘时,又想起了眼下正在干正事,于是双方各自住口歇会消气,然后一切又开始循环。

    凑在附近看热闹的战士不知换了几茬,阳光渐渐消失于山下,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马良和刘坚强才解决了所有细节问题,再次一起去找排长。

    这段时间,一个简易的厨房已经建起来了,灶台已经不是暴露在空地上。孙翠在做晚饭,李响在打下手,徐小主动帮着干杂活累活。无论只碉堡里站岗,还是开阔地附近放哨,以及厨房杂活,徐小都不用招呼主动做,原本他就是被懒鬼罗富贵这样吆喝练过来的,现在不用吆喝了,轻车熟路不嫌苦。

    胡义坐在厨房门口边的一块石头上,与忙在门里的孙翠说着话。

    “……今天上午,已经派了两个民兵往南去了,他们都是一片的,地方熟,又做过匪,这十个人的事要查出来也用不了太久,你等着就是了。”孙翠说。

    “嗯,到时候这事你看着办吧,能用的就送过河来,如果不能用……就让村里人做主。”胡义把十个土匪俘虏交给河对岸的民兵看押并非图省事,而是因为酒站村里的很多人过去做过匪,以匪查匪,以匪治匪,另外很多人是恨匪的,所以这事可简单多了。八路有军规纪律约束,拿这十个俘虏没办法,但是在酒站村里可就不一样了,这些村民们可是‘特殊群众’。

    孙翠放下锅盖,双手在衣襟上抹着,出了门口:“那……我怎么知道什么样是能用的?这好坏得咋分?”

    坐在门边的胡义抬起头:“就用你自己的眼光分,你要是觉得坏,那就是坏;你要是觉得凑合,那就凑合。这么说吧,不管他是杀过人还是放过火,只看你现在愿不愿意他做你邻居,如果说你能放心让他住你隔壁,那这就是可用的人,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么?”

    孙翠琢磨了一下,点点头:“明白了,那……到时候如果有不能用的怎么办?”

    “这是你们村里的事了,我管不了。”

    孙翠歪着头朝胡义一笑:“要照你说那标准,我瞧着你就不是个好人!”

    “……”

    这时马良和刘坚强过来了:“哥,我们有方案了!”

    孙翠掉头进门继续去做饭,胡义看着停在面前的这俩货,淡淡道:“说来听听。”

    马良和刘坚强相互对视了一下,最后由马良站出来汇报,把他俩研究了一下午的方案说了一遍。

    胡义静静听完了,才问:“你说敌人的增援只会来自落叶村,那我问你,落叶村有多少兵力?凭你三班那几个人怎么挡?”

    马良答:“挡不住,所以我不挡援军。”

    “哦?”胡义静静等答案。

    “绿水铺炮楼不是县城附近,现在他还没电话,要增援只能是派人去通知,或者是在绿水铺村里安排人报信。我带三班卡在绿水铺去往落叶村的路上,见人全抓,落叶村得不到消息,就不会有援军了。”

    胡义点点头:“这是个办法。行,现在假设没有援军了,照你俩说的,九班和一班交替吸引压制,你觉得压得住炮楼里的两挺轻机枪和一挺重机枪么?”

    “不需要压制,只需要吸引,以便让二班能顺利靠到炮楼底下。”

    “就算用锹镐工具上了壕沟,过了铁丝网,二班到了跑楼下,如果敌人从炮楼顶层望台往下扔手雷手榴弹你怎么破?这种炮楼我和骡子在里面体会过,射击孔不大,带外斜面,位置也不低,手榴弹没那么容易扔进去,就算二班那几个人都能顺利到底下,这几个人又怎么攻进去?只有二班这几个人,如果敌人从出口冲出来几个你又怎么办?任务目标是拿下炮楼,可是你俩这方案根本就是撞大运!”

    刘坚强突然挺胸抬头打了个立正,严肃大声道:“我们二班有信心!敌人冲出多少来我也敢打!就是揣着手榴弹从入口往里硬钻我也保证把炮楼拿下来!”

    胡义迎面抬腿直接把刘坚强踹了个跟头:“那九班和一班还费那么大劲吸引个屁!就这打法要是能拿下炮楼才怪了!反正你二班是送死的,不如直接死在爬向炮楼的路上得了!省了子弹还省了别人的力气!”

    刘坚强坐在地上咧着嘴不吱声了,胡义又把冷脸转向马良:“照你俩这方案,二班肯定是送了,而炮楼还未必拿得下来,是不是?既然拿不下炮楼,那你俩拟的这叫个什么方案?他流鼻涕脑子发热,你马良就打算拿二班的人命赌运气是不是?”

    马良满脸通红,忍不住道:“方案可以改,我带三班做突击组,让二班出山截断敌人报信。”

    话音刚落,胡义的鞋底就到了,这下马良也被踹得狼狈跌翻出去。

    “摆这么大阵仗就为白白送给敌人一个班!打不下来那为什么还要打?你俩是被敌人收买了还是被鬼给迷了心?滚!你俩都给我滚。坑人玩意!”

    拎着个大饭盆子在附近等吃饭的罗富贵笑嘻嘻道:“我说……二位栋梁,可不要滚得太远,马上要开饭了。嘿嘿嘿……”

    看着马良和刘坚强正在灰溜溜爬起来,正在嘲笑的罗富贵忽然觉得有冷冷目光循声扫向自己这里,赶紧一猫腰,缩进了一排战士后边,才继续低声笑……

第305章 谁是第一

    马良辗转反侧,一夜未睡好,满脑袋里想的都是打炮楼的方案,计划得已经够细致了,却没把握打下炮楼,愁!

    朝霞出现在东方天际,马良便出了门,漫步走向沙滩,想去看看朝阳,却发现沙滩上坐着一个人影,刘坚强。

    走到他身边,没坐下,站着看朝霞问:“这么早。”

    “我一向这么早。”回答的语气并不客气。

    马良笑了笑没说话。

    “我看班长他根本不想打炮楼,咱俩纯粹瞎忙。”刘坚强说。

    “我看他想打,否则让咱俩出方案干什么呢?”马良看着红彤彤的朝霞心情好了不少。

    “方案已经有了,没法再细了,能想到的咱俩全想到了,还要怎么样?打仗本来就得冒险,别说有一两成机会成功,就算没有机会也要争取!”刘坚强严肃地说着,忍不住想挥舞一下拳头,最终没能做出动作。

    “班长领着咱们到现在,哪一次没争取?明明绝路了不是还在争取么!否则现在早都没九排了。其实这次他也是在争取,争取的是用最少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胜利,你仔细想想,是不是?”

    刘坚强没再说话,沉默着叹了口气。

    马良继续道:“说到底咱俩还是没解决根本问题,根子还是炮楼,拿不下炮楼其他事想得再细也没用。我觉得……咱们得琢磨琢磨手段,不能只想着手里的枪和手榴弹,得找个能稳妥端掉炮楼的办法。”

    然后两人一站一坐继续看朝霞,沉默了很久,刘坚强忽然道:“你说……石成那个土炮能不能派上用场?我看他那破玩意的动静可挺大!”

    马良想了想:“这事……得问他。”

    ……

    石成看着主动来找他的马良和刘坚强,愣了愣问:“你俩想用土炮打炮楼?白搭,不可能。知道那铁疙瘩多沉么?别说打,抬到那去都能把人累个半死。”

    “至于怎么运过去那是另一回事,你就说说这土炮打炮楼能不能行吧。”马良问。

    “先不说装填有多慢,打散弹的话射程也就一百多米远,打实心弹的话倒是勉强能飞到三百米,可惜就算中了,那么厚的炮楼外墙也许只会被砸出个小坑,有什么意义?再说炮楼里不只有机枪,还有掷弹筒,这土炮放一次位置就暴露,这么笨重躲得及么?”

    马良无语,刘坚强皱眉道:“那你整天搂着这破玩意叮叮咣咣的,折腾得那么来劲?”

    石成嘿嘿一笑:“就因为没啥用,所以拿它听响解闷啊,否则哪舍得祸害。”

    “……”两位听众满头黑线,感情他石成震天动地搞那么大噪音连训练都不是,纯粹扯淡呢,照这么说,是不是比那头整天睡大觉的懒熊更无耻?

    “哎,你俩干嘛这样看着我?”石成哪知道马良和刘坚强此刻正在恨恨地鄙视他,没多想,顺口又说:“不过……土炮虽然用不上,火药你们也许能用上吧?”

    马良愣着眼看刘坚强,刘坚强愣着眼看马良,眼光同时一亮,然后掉头就走。

    ……

    李响放下了手里正在制作的木板凳,淡淡问面前的两个班长:“什么事?”

    “火药!我们俩为火药来的。火药是你管着,所以来找你。”

    “要火药干什么?”

    “炸炮楼!”

    李响沉默着看了眼前的两个班长一会,摇了摇头:“炸不了。”

    “炸不了?”刘坚强又皱眉头了:“说的是火药,不是面粉!什么叫炸不了?”

    李响把手里的木锯扔下,拍了拍手:“量不够,炸不了炮楼。”

    “什么?当初丫头不是明明留下了一大箱吗?怎么可能不够?难道都让石成给祸害光了?”

    “石成把散的都拿去放了,那一箱前几天被二连拿走了一半,现在只有半箱。而且……这火药估计是山匪自己炒的,比例不对,效果不好,没你想的那么有威力,别看烟火挺大,其实爆炸力不够,如果是在外部炸,不会伤到炮楼一根汗毛,如果是放进里面去炸,效果怎样我不好说,不过……比你捆住几颗手榴弹的效果强不了多少,那你又何必费事往里搬这么大体积的东西?”

    在这方面,李响就是权威,他说量不够,火药质量也不行,那就肯定是不行,马良和刘坚强不甘心却也不怀疑。

    刚刚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了,就那么一个搬不走动不了的炮楼,愣是没辙,说到底还是穷,一门山炮轻松可以解决的问题,彻底难倒了两个九排栋梁。

    刘坚强无奈,准备转身离开。马良没动地方,盯着李响看了一会,突然道:“李响,你肯定会炒炸药吧?”

    听到马良这么问,本欲离开的刘坚强停下了,和马良一起盯着李响看。

    李响却一直不说话,反而拎起了地上的木锯,又开始继续做板凳。

    “你炒点炸药,够炸炮楼就行。”马良再次说。

    李响仍然一言不发,努力地锯木头。

    刘坚强这时也开口:“事关全排,事关全团,你这人怎么就不能有点集体观念?我就纳了闷,九班怎么就出不来一个好人!你还是八路军么?你倒说话啊?”

    拉动的木锯停下了,李响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了活儿便往胡义的住处走。

    “你去哪?”马良不解。

    “找排长,调离九排,或者……退伍。”

    马良狠狠瞪了刘坚强一眼,然后跑出几步一把拽住了李响:“算了算了,当我没说,我那就是随口一问,你快忙你的板凳吧。”

    李响面无表情地停住了,马良赶紧朝满头黑线的刘坚强一摆手,无语离开。

    ……

    一些战士坐在树林边纳凉,几个老兵在口若悬河,几个新兵在旁边溜缝。

    “看这架势,排长肯定是想打炮楼。”

    “未必吧,昨天傍晚二班长和三班长的计划那么细致,不照样各赏了一脚。”

    “你懂个啥,咱九排最有能力的班长就两个,一个流鼻涕一个马良,开会说让他们一起出方案,难道排长这是闲得么?”

    “哦,你这么一说……似乎有道理啊?”

    有新兵嘀咕着问:“原来二班长和三班长是最强的?咱排现在有五个班长,这要是按能力排个顺序的话,你们说谁在头前谁在末尾呢?”

    战士们随即开始叽叽喳喳,一些人认为刘坚强第一,一些人认为马良第一;一些人认为新来的陈冲垫底,一些人认为无良的九班长罗富贵垫底。争论了半天,马良和刘坚强谁是第一没答案,但是罗富贵垫底这件事倒是达成了共识。

    徐小也在旁边不远,一直都听着了,只是没说话。但是听到了最后,他的心情很不好,因为罗富贵是他的班长,而战士们正在耻笑着。

    其实在徐小心里,他最喜欢的人——是罗富贵!他喜欢罗富贵的原因极其简单,简单得甚至可笑,因为班长强壮高大,是全排最高大的!是全团最高大的!比高一刀还要高大,没有人比班长高大!

    也许是因为徐小最瘦小,所以罗富贵那熊一般伟岸的身躯令他产生向往,也许是其他原因,谁知道呢,好感这种东西很怪,跟逻辑无关。

    “我的班长是第一。”徐小忍不住认真说。

    场面瞬间寂静,所有目光瞬间转向了徐小那一脸鼻涕痕迹,静了一会,猛地哄笑成一片,这是一头无良熊和一只干巴鸡的故事么?

    等观众们笑够了,徐小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的班长真的是第一。”

    “第一高我们承认,但是牛皮吹得也高;第一大我们承认,但是脸也大;总的来说,你那班长有三个强项:吃饭,睡觉,浪费子弹。”

    有人这么说完,众人再次笑歪成一片。

    徐小被嘲笑得满脸通红,先天带有自卑感的他又不善辩,只好等大家再次笑够了,才说:“打河口营的时候,有班长出主意;打山口工地的时候,也是班长出主意。我的班长才是第一。”

    “快得了吧,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赶巧了。他要真有那能耐,排长咋不让他出方案呢?你这小毛伢子倒替他抹起粉来了,我说小子,咱能不能不闹?说点拍良心的话难吗?”

    “我……我的班长是第一。”徐小语拙了,却继续红着脸认真地坚持着,随即便被七嘴八舌的嘲笑声淹没。

    突然噗通一声响,一个正在笑嘻嘻的战士直接被身后一只大脚踹出个大马趴。

    战士们猛回头,才发现一头巨熊正站在大家身后,懒洋洋地眨巴着一对丑陋熊眼扫视一时无声的现场。

    倒地战士狼狈地翻过身,看到熊后惊讶地咧开了嘴,这个点他不是应该在睡觉吗?一时忘了排长已经回来的事。

    “姥姥的,一瞅你这个熊玩意就是流鼻涕的孬兵!好大个胆儿,竟敢编排起老子了?今天就让你看看老子的脸有多大!”

    战士们互相斜眼看,坏了,难道这熊都听见了?再呆在这里是傻子!

    “呃……罗班长,我得去换岗了。”一个战士爬起来撒腿就跑。

    “我也去换岗了。”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哗啦啦一阵乱,全撒鸭子了。

    罗富贵原本离这里不远,从头到尾都听见了,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排名垫底,或者什么吃饭睡觉浪费子弹。脸皮有个屁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对那些嘲笑天生免疫,一点感觉没有。

    “班长。”徐小呆呆站着。

    “老子当个‘最差班长’有什么不好?你跟那些缺心眼的货扯个什么劲?嗯?出头的橼子先烂,懂不懂?死一回你还不长记性?姥姥的你以为每次都会有人把你这倒霉货背回来么?”罗富贵像是在责怪徐小,但是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气恼。

    “可我觉得你是第一。”徐小沉默着低下了头,小声地说。

    罗富贵低头看了面前的瘦小身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嘿嘿一笑:“老子当然是第一!”

    徐小闻言抬起了头,傻傻望着高大的巨熊发呆。

    “只要我愿意,随时能骑在流鼻涕和马良头上,我不是第一谁是第一?嘿嘿嘿……今天班长高兴,那就……给你挣个第一来玩玩?”

    徐小更糊涂了。

    罗富贵得意洋洋地背起两只大手,朝沙滩上看了看,马良和刘坚强还在那对着沙盘冥思苦想。禁不住露出个贱笑,对徐小说:“去告诉那俩傻子,不用瞎折腾了,打炮楼的方案老子早有了,让他们赶紧找个凉快地方歇会得了!这家伙呜呜喳喳阵势摆的这个大,团长和政委都没他俩忙!”

    ……

第306章 问计

    九排九班班长罗富贵要向排长胡义提出攻打炮楼的方案,这消息在酒站一经传开,三军皆瞠目,莫非此人真乃吴下阿蒙?不可能!整天睡大觉的懒熊,应该是被孙膑托梦了罢?这个理由貌似更靠谱!

    统帅胡义,于空地大树下桌边冷面巍坐,一手搭于桌边,一指轻叩桌面,细目环顾,不怒自威。

    众军士好奇,却只敢远观,不知觉围了三面。马良,刘坚强,石成,陈冲,四员大将两边立于桌侧,却未坐,或叉腰而立,或抱膀而望,等着看来人究竟献何妙策。

    窃语尚未落尽,便见一人昂首行来。只见他,身长九尺,腰大十围,状如巨兽,满身五花肉,血盆大口蛤蟆眼,怎一个丑字了得。众人无不暗叹,真乃苍天之鬼斧神工也!

    大步来在帅案前,分腿肩宽稳稳站定,先往左看了看皱眉的马良,再向右瞧了瞧黑脸的刘坚强,一张丑脸上忍不住开始贱笑。

    主帅胡义见此情景宽眉微挑,冷目凝神道:“你有方案?”

    罗富贵赶紧收起得意:“我有。”

    胡义定睛细瞧了立于案前的罗富贵一阵:“讲。”

    “目标是绿水铺炮楼,时间午夜,一班九班,伏于山口内两侧高地吸引敌人,不求压制,引住敌人火力即可;二班隐蔽接近炮楼,三班于战斗开始前赶往绿水铺与落叶村之间……”

    “你等会!”马良突然打断罗富贵,好么,这个臭不要脸的这不是直接照抄我们拟过的方案么?皱起眉故意问:“敌人援军你怎么挡?”

    罗富贵一笑:“挡不住,所以我不挡,只截报信的就行,没了报信的,哪来援兵?”

    “我呸!”刘坚强终于受不了了:“这是你的方案?你敢说这是你的方案?骡子,无耻也要有个限度!”

    石成听得捂着嘴乐,陈冲听得满头黑线。

    马良转脸看胡义,心说这方案是我和流鼻涕拟过的,已经被你给否了,现在臭不要脸的骡子原封不动给抄来说,今天你要是不踢死他,不足以平民愤了吧?

    胡义一直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罗富贵,突然道:“我问你,就算有一班和九班火力吸引,你怎么保证二班一定能到达炮楼下?”

    正在朝刘坚强故意做鬼脸的罗富贵一听正主开口了,赶紧重新恢复认真神色,答道:“三班出山的时候,二班也随三班出发,天黑后在炮楼东边等着,一班和九班在西边打响了战斗之后,二班才开始前进,那时候炮楼里的机枪都是朝西射击的,二班隐蔽接近到差不多的距离,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到底下。分出机枪来掉头这功夫,够二班冲五十米了吧?这段距离内,估计也就是放哨的几支步枪匆忙开火,有那么容易打着人么?”

    全场一愣,感情骡子说的这是反向掩护,西边吸引火力,二班从炮楼后头往上爬,都不用担心敌人的重机枪会往西面的小路盲扫了。这样看来,倒还真没法说骡子是完全抄袭马良他俩的方案。

    胡义点点头:“好,就算二班能够顺利到达炮楼底下,那么这时敌人也发觉了,各层射击孔虽然看不到下边,但是最顶层的垛墙后肯定有人往下扔手雷,你怎么办?”

    罗富贵砸吧砸吧嘴:“到时候给二班多带上个人就得了。”

    “多带个人?”众人无语,多一个少一个跟上面垛墙后的敌人有什么关联,疯话!

    “让二班带上傻子,给傻子带上个燃烧瓶,到了跑楼下第一件事就是把燃烧瓶扔到瞭望台上面去,且不说那一片火烧,就算敌人不怕烧,敢站在火里往下扔手榴弹,那也是亮堂堂的靶子吧?一班九班打不到吗?”

    全场恍然,竟然一时忘了眼前这位是无良懒熊了。

    胡义那根一直在轻叩桌面的手指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那么……炮楼怎么拿下来?”

    “蒸包子呗。用火烧。”

    刘坚强一撇嘴:“你拿什么烧?”

    “拆吊桥。那不都是现成的木料么?你不是天天去侦查炮楼么?你说你瞎不瞎?”

    “我……”刘坚强无语。

    马良斜眼看了看得意洋洋的罗富贵说:“炮楼可不小,吊桥那些木料根本不够用。”

    “死心眼,非得烧墙根吗?拆了吊桥把木头堵在炮楼入口回廊里点了,这叫烧灶,连烤带呛,还省得他们冲出来拼命了。”

    马良低头想了想:“这也未必烧得死敌人!”

    “我也没说这就能烧死啊,可这时候他们起码吓傻了吧?乱套了吧?开打之前提前准备几根木头,二班得手后,让陈冲班扛着木头从西头上。木头不用太粗,碗口那样就够,得能塞进射击孔,长度么……全塞进炮楼后还要能露出射击孔一段才行,浇上油,到时候直接推进底层射击孔,在外面点了,火也就进去了,他怎么往外推?只要这几根木头从射击孔架进底层,就能让整个炮楼变成笼屉,变成烟囱,活活蒸烤死那群****的你信不信?”

    “你以为敌人傻啊?光挨烧不灭火啊?”这次提出问题的是刘坚强。

    “结巴说炮楼里只有一个大水缸,够浇么?何况那几根长木头都是被射击孔和地面斜架起来的,有那么好浇么?再说一开始他们还得先忙着去灭出口回廊的大火呢!”

    如果让罗富贵做个全盘计划,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但是他有歪脑筋,所以他把马良和刘坚强的方案给抄来了,成为了方案的框架,而他只是把几点关键处照着他的心思稍微改改,一个火攻计划就成了。这好比马良和刘坚强辛辛苦苦做了一个烛台,而罗富贵最后轻松摆上一根蜡烛,点亮。

    这回再没人说话了,没什么可反驳了,场面一片寂静。

    胡义做了一个深呼吸:“骡子,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什么时候动手妥当?”

    所有人的想法都是越快越好,但是排长问的是罗富贵,所以都没法发表意见,只能去瞧那头熊。

    罗富贵抓了抓后脑勺,吧唧着大嘴短暂琢磨了一下:“派人盯着炮楼,什么时候有补给送进去了,什么时候合适。老子想吃的是罐头,可没兴趣拣空罐头盒。”

    “……”众人再次无语,是他真的聪明?还是这个吃货歪打正着?

    啪地一声,胡义的手拍在桌面上:“不错,很好,就照这个方案办了。不过……有些细节还是要改,要补。比如……突击组这一块,我认为由骡子你负责更适合。”

    “什嘛?”罗富贵腿一软,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我得带九班吸引……”

    胡义一摆手:“九班我指挥。”

    “可是机枪……”

    “难道我不是机枪手么?”

    “那副射手总得有吧?”

    “结巴完全可以胜任。”

    “这……”

    “还有问题么?”

    “胡老大,能不能……”

    “炮楼底层的射击孔距离地面也有一人多高,木头虽然不粗也不轻快,得有个够力气的来做才能更快地把活儿干完,还有谁比你更合适呢?”

    “可我还是觉得……”

    胡义终于开始盯着罗富贵不眨眼了。

    罗富贵终于下意识倒退了半步,心中哀叹:该!出头的橼子先烂,这话是谁刚刚给徐小讲过的!悔啊!无意间发现刘坚强也在盯着自己猛看,这个货的死鱼眼说明他早已妒火中烧。

    原来,被妒忌的感觉未必是幸福的……。

第307章 背火一战

    这个计划如果操作得好,损失会很小,成功率又很高,所以胡义下定了打炮楼的决心。

    尽管方案已经够细致了,却被胡义一改再改。这一仗的关键是两个突击组,第一突击组的任务是到炮楼下点火制造敌人混乱,迫使敌人的机枪火力中断,然后第二突击组扛着细木从西侧冲上去,把炮楼变笼屉。

    而这过程中最危险的阶段就是第一突击组接近炮楼的过程,考虑到吊桥木板拆除的难度不大,本着将意外损失降到最低的想法,第一突击组只有三个人,组长罗富贵,外加吴石头和徐小。

    罗富贵背上斧头和锤,带上一盒火柴;吴石头自有镐头和工兵锹,附加一个燃烧瓶;徐小用水壶装上一壶油背着,以便点火时方便。吊桥上的木板不难拆,何况骡子和傻子这两位干将就能抵得上一个班,够用了,人越少接近的时候越隐蔽,出意外的可能性越小。他们三个随马良的三班一起出山,提前绕到炮楼后方隐蔽等待,西面的战斗一打响,他们开始接近炮楼。

    刘坚强负责第二突击组,新来的十个新兵临时都加强给二班,总共十几个人。十多米长的细木准备了七八根,每根两人扛着,提前隐蔽在西侧山谷低处等待,只要炮楼上的压制火力中断,就是他们冲锋的时候。

    胡义带着赵亮和小丫头为机枪组,于一侧吸引;石成带一班为一组,于另一侧吸引;陈冲的人做预备队,因为他们十个只有一支短枪两支长枪,帮不了什么忙,又是友军,所以让他们观摩得了。

    消息说炮楼的最新补给送到了,所以,今天夜里就是战斗发起时间。

    马良和罗富贵要提前绕出去,所以率先出发。临行前,罗富贵哭丧着脸来找胡义。

    “胡老大,为啥只给我两个人?不带这样的!”

    “这世上没有万全的事,第一把火最关键,一旦失败,我只损失三个人,能接受,直接全排撤退就行了,不闹心。”

    “啥?原来你是为这个?哎呀我个姥姥啊……”罗富贵总算想明白了,一个是傻子,一个是最瘦小的兵,再加上自己这头好吃懒做的熊,如果一波死在炮楼底下,九排可不省心了么!

    “胡老大,你踢死我得了,我不去!”罗富贵一把扯住了身边的门框,不打算撒手了。

    胡义面无表情,倒是没动脚,轻叹了一口气:“本来……我也没想让你去,应该我自己去。这样吧,咱俩换过来,你负责机枪,我带突击组。”

    罗富贵苦下脸,胡老大这话绝对不是虚的,关键是他身上的几处伤口都还没好,他没法动力气,这种事他要是说假话他就不是胡老大了!

    “那……让流鼻涕带第一组不行么?”

    “这次不是拼刺刀就能解决的事。流鼻涕有勇,无谋,我不放心。”

    “那就让马良去,我负责切断敌人联络。”

    “马良的心思倒是够,但是果断性不足。骡子,我选你,不是因为你好吃懒做,而是因为你跟我反着,我不怕死,你不怕活,所以……我能干成的事,你也能干成。或者说……就算计划失败,我相信至少你能活着回来,所以我说,我不闹心。”

    罗富贵走了,胡义看着马良和罗富贵他们的背影消失,站在旁边的石成忍不住问:“排长,我看骡子根本就不情愿,这能行么?你为啥不同意我带第一组呢?”

    “不情愿是因为他惜命,惜命的人,细致。”

    胡义转身走了,留下石成呆呆琢磨着排长说的这句话。

    ……

    夜,几片残云,有弯月,无风。

    吴石头蜷在左边不远,居然睡着了;徐小趴在右边的灌木后,紧张地盯着远处炮楼里透出的微光。

    罗富贵仰面躺在草丛里,听着四周的虫鸣,看着天上的星星。

    听着均匀的微酣声,忍不住嘀咕:“姥姥的,就该做这样的人,没心没肺多幸福,这都能睡得着,真不愧是我手下的好弟兄。”

    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彻底划破了夜的寂静,随后枪声大作,西面山谷里有人往炮楼远远射击,炮楼里毫不犹豫还以颜色,稀里哗啦响成一大片,曳光飞舞。

    吴石头扑腾一下坐了起来,懵懵开口:“丫头,丫头在哪?俺去找丫头。”

    “给我滚回来!找你姥姥个腿!闭嘴!”罗富贵低喝,吴石头总算清醒过来。

    “班长,排长他们开打了,咱上吧!”徐小看着远处的飞舞曳光,激动得眼睛直发亮,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步枪。

    “上个屁!重机枪响了,捷克式响了,那歪把子怎么没响呢?啥时候炮楼里的三挺机枪全响了,啥时候再说。”罗富贵动都没动,仍然懒洋洋地躺在草丛看星星。

    “那……要是歪把子一直都不响咋办呢?”徐小弱弱地回头问。

    “那更好,那可就怪不得咱们了,为了稳妥起见,为了九排大计着想,计划只能取消,咱也不用上了。咱第一组不上,谁也上不了,天下大吉。”

    “……”

    枪声持续一阵,黑暗山谷里的火力进一步加强,一挺机枪和十几支步枪分散着越打越勤快,弹药这个浪费法,明显是吸引火力有图谋。重机枪终于改为向出山的小路上盲目进行遮断射击,歪把子终于也响了,配合另一挺机枪,寻找对方的火舌位置压制。

    徐小兴奋得猛地回过头:“班长你听,这个是歪把子吧?它也响了,三个都响了,这回咱上吧?”

    “上上上,上你个头!老实呆着得了你个作死的熊玩意,等会再说。”

    被罗富贵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徐小有百般不理解,却不敢跟班长争辩,只能重新趴好,继续无奈盯着炮楼看。

    不久,炮楼后面的吊桥忽然放下,有人影匆匆奔跑出来,随即吊桥收起。

    “班长,炮楼里出来了一个,跑过来了。”

    “闭嘴!”

    过了一会,附近响起了匆匆奔跑声,然后声音渐远,向东消失。

    罗富贵终于坐了起来,深深叹了一口气,嘀咕道:“这回是没借口再拖延了,姥姥的,上就上吧。上上上,傻子,起来出发了。谁都不许弄出动静来,都给我稳稳当当的。”

    一个大身影,一个小身影,一个土豆般的身影,接着黑暗和枪声掩护,猫着腰贼溜溜地向炮楼接近。

    东边护壕外不远有一堆篝火,亮着几十米范围。再向前就进入光线范围了,三个人影趴下来。按照计划,应该让吴石头甩颗手榴弹进火堆,然后三个人一起冲过去,直接滑进壕沟。

    不过罗富贵没有下这个命令,当初跟胡老大在炮楼里打过战斗,那些射击孔观察范围和角度很有限,罗富贵现在在想,西面在战斗,东边是身后,肯定有人在盯着,火堆也是东西两边各一,如果偏向侧边一些,光线更暗,对于这个卡着西面山口的炮楼来说,会有人紧盯么?不管怎么说,应该比从后面直接接近强。

    仔细看着炮楼上那些射击孔的朝向观察了一会儿,罗富贵转而爬向一边,同时低声道:“从旁边绕着爬,不往咱仨这开枪就不冲。”

    一段时间后,伴随着稀里哗啦碎土掉落响声,三个人影滑进了炮楼外围两米多深的壕沟。

    这条沟绕了炮楼一圈,深两米多,宽四五米,干燥无水,沟里漆黑一片。

    罗富贵用双手撑住侧壁,把后背拱起来,吴石头爬上去,踩着罗富贵的肩背,拿出镐头,搭住沟边上的铁丝网,开始死命地往下拽。栓挂铁丝网的木桩已经被拉扯得偏歪了一些,几条铁丝网被镐头勾拉在一起,被吴石头拽得下垂成了v字形。罗富贵撤开身体,拎着斧头开始乱砍,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声后,悬挂在沟壁上的吴石头终于因为铁丝网的全部折断而坠落沟底。

    ……

    炮楼里有人听到了外面壕沟的动静,但是射击孔看不到下面的情况,大声呼喝着通知了其他人。一个伪军急匆匆爬上最顶层,趴在垛口边探头往下看。

    距离炮楼地基十多米半径远的一圈壕沟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出来,西方射来的子弹不时飞过头顶的夜空,紧张得伪军一直不能集中注意力,知道沟里可能有人,却不知道现在到底在哪边,不停换着垛口,不停朝下探头细看。

    再一次把头探出垛口的时候,目光却没去看黑乎乎的壕沟,反而盯住了炮楼底下的墙边。一个人影正站在下面,一点火光正在亮起来,照亮了一张木木然的土豆脸。

    “他在下面!底下有人!”伪军大声呼喊着,慌张伸手去摸腰后的手榴弹。

    下面那张土豆脸仰了起来,他手里那点火光照亮了他直勾勾的眼,根本不像是个正常人,更像个无魂鬼。吓得伪军腿一软跌下了垛口后,接着一个黑影便飞了上来,带着火光飞过了垛口外,一直向上又飞了一段距离,翻滚着,忽然开始下坠。

    啪——这是被摔碎的声音。

    呼——这是火焰猛然窜起的声音。

    啊——这是一个整条腿都被火焰爬满的伪军在惊悚狂叫。

    炮楼的顶层瞭望台,瞬间亮了。在夜里,在远处看起来,黑黝黝的炮楼更像是一盏油灯。在那顶端,不只是有火,还有一个燃烧着的火人,凄厉哀嚎着,挣扎着,后来一头栽了下来,重重摔在炮楼下,仍然在烧。

    “狐狸,成了!成了!”小丫头端着个望远镜,在不远处大声地叫。

    胡义把刚刚打空的机枪扯下了坡后,朝李响喊:“去告诉流鼻涕,按计划准备,如果情况允许,他可以把隐蔽位置再向前挪五十米,提前缩短冲锋需要的距离。”

    ……

    徐小背靠着炮楼出入口的外墙,右手端着驳壳枪,左手里拎着一颗已经打开后盖的手榴弹,侧耳仔细听着墙后的回廊里动静,坚毅的眼紧盯着出口外,不害怕,但是额头仍然在冒着汗。

    一头熊和一个土豆在吊桥边,一个疯狂挥舞着斧头,一个疯狂挥舞着镐头。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中,吊桥上的木板一块块被砸开,被劈断,飞落在地上。

    “够了,傻子,你往那送。”罗富贵继续挥舞斧头劈着,砍着,砸着。

    吴石头背上了镐,抱起地上的木板开始往入口边跑。

    入口回廊并不宽,也不高,很快就被木板堆住了。

    拧开水壶盖子,咕嘟嘟的液体流出声,油全部洒落在木堆上。

    嚓——火柴亮了,然后火焰升腾而起,炮楼的入口回廊变成了火灶。

    ……

    浓烟,烈焰,骤然升高的温度,让炮楼里惊慌一片。

    “入口着火啦!着火啦!”伪军大叫乱窜。

    鬼子军曹在二层,他也心惊,但是他没乱。

    他大声地发布命令,重机枪绝对不许停,所有防毒面具优先给机枪手使用,保持遮断射击,烧死也不许停止遮断射击,所以刚刚停歇的重机枪再次开始猛烈地响。

    他命令炮楼一层的捷克式机枪上到三层去,和上面的歪把子继续掩护射击。早已被浓烟呛得发昏的两个伪军机枪手如获大赦般爬了上来,拼命跑上三层。

    随后他一脚将想要跟着机枪手往楼上混的伪军踹下了楼梯,关上了楼梯口的闸板,让手下的鬼子用弹药箱将楼梯口压住,同时找所有的东西塞地面上的缝隙,外套,背包,无论什么,只要能暂时阻止浓烟蔓延上来就行,坚守待援,争取时间。

    被封在底层的十多个伪军懵了,上不去了,也出不去,底层变成了绝地!

    有活路的时候,人是会慌的;但没活路的时候,有些人反而会因此清醒。十几个绝望的伪军在这种情况下终于爆发了最后的潜力。有的拼命从水缸里舀水往入口泼,有的扛起炮楼里的备用沙袋往入口回廊里扔,有的人终于看懂了,想起炮楼底层有十几个沙袋了,急中生智了。回廊很窄,很矮,十几个沙袋能封住。

    “堵!堵住入口!用沙袋,用一切,堵住!”急中生智的人扯着喉咙开始喊。

    泼水,填沙袋,水壶无论什么,疯狂地泼水,再填回廊,再泼水,十几个身处绝地的伪军玩命了!

    入口逐渐被填满,烟渐渐小了,而这时,一些沙袋被火焰烧破,沙子瞬间洒下,变成沙堆,让堆起来的阻隔一点点降低着高度,回廊上方再次开始出现空隙,烈焰再次开始漏进来,浓烟又开始往里窜。

    疯狂的伪军们将已经空了的水缸也抬进回廊,填补了沙包变沙山形成的落差。虽然有缝隙,但火焰至少窜不进来了,烟也不想刚才那么浓烈,他们跑到射击孔边去争抢位置拼命呼吸空气,然后返回身再去拼命设法挡火。

    终于,身处绝境的伪军们,开始看到了生的希望,火焰没有蔓延进来,浓烟没有继续增加,有的人,终于虚弱地哭出了声……

第三百零八章 偶然因素

    readx;炮楼上的机枪仅仅停止了不久,又再次开始了疯狂射击,敌人慌而未乱,罗富贵的突击组完成了战术动作,但是鬼子的顽抗能力被低估了,战术目的没能实现。

    黑暗的四周不时有子弹呼啸入地声,噼里啪啦地响,那挺重机枪一直朝着山口路线上进行盲射,把刘坚强恨得直咬牙。

    十几个战士分散着趴在一片黑暗低洼处,七八根长木也在这里摆着,一个战士爬到刘坚强附近:“班长,要不我去问问排长,看看下一步……”

    “用不着!”刘坚强斩钉截铁打断了手下的想法:“现在用油把木头浇了,准备跟我上!”

    事情明摆着,现在这种情况下,要么结束战斗撤退,要么继续执行计划,第二组只能强攻。谋划了这么久,刘坚强无论如何也不甘心撤退,眼下的位置距离炮楼大约一百米,西侧壕沟附近也有一堆篝火,照出了四五十米远。

    刘坚强判断,有黑暗的掩护,尽量分散拉开,前面五十米距离机枪的盲打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前进五十米后,手榴弹解决篝火,然后趁暗冲过去,后面这段风险会大些,毕竟距离近了,意图也暴露了,不过光线差的环境下成功率还是很大,决定干了。

    “班长,准备好了!”木头都被浇上了油,两人负责一根,战士们紧张地等待着命令。

    “互相拉开,别凑近,上!”刘坚强爬起来,扛起身边这根木头的这端,一个战士立即在后面扛起了另一端,快步开始往前冲。

    咬牙跑着,听着子弹在耳畔呼啸,大口地喘着,紧紧盯着前方篝火。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咣啷啷的木头落地响,不知道那是战士摔倒还是中弹,不停脚不回头,一口气冲到了火光范围边缘,才止住步伐,放下木头重新卧倒。

    叮铃咣啷几声木头落地响,突击组全随头前的班长停止卧倒了,一方面在往前就要进入光线,一方面扛着木头猛跑没那么轻松。这五十米下来,机枪的盲扫造成了一个重伤两个轻伤,另外?有个战士慌张中崴了脚。

    还有十来个人,五根木头,够了。刘坚强一边这样想,一边和旁边的一个战士同时摸出手榴弹,朝着前方的篝火堆抛投。

    几次爆炸声后,篝火变成了焰火,洋洋洒洒,在夜里显得异常瑰丽壮观。

    有个词叫偶然,有的人把这说成是天意,还有的人认为这叫运气。

    在爆炸造成的漫天焰火中,一截带着满满火星的木炭翻着跟头高高地飞起来,飞得格外远。它拉着一串绚丽的火星坠落下来,狠狠摔在地面上,溅起一片火星,又弹起,再落地,滚动了一段,最后被一个东西挡住,才停了下来,那暗红色的木炭静静地亮了一会,忽然窜起一点小火苗,微微地摆着。挡住这块飞来木炭的东西,是一根十多米长的细木,被浇过油的。

    在刘坚强惊讶的目光中,一点火苗正在快速蔓延,变成了火焰,爬向那根木头的两端,光晕在迅速扩大。

    “跑啊!”刘坚强用尽力气嘶声喊。

    十多个战士猛蹿起来,拼命向来路的黑暗中狂奔。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让炮楼里的敌人瞬间懵了一下,那里有人点起火了?土八路为什么在那里点火?什么目的?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不科学。几秒钟后,最先反应过来的鬼子军曹终于大喊射击。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懵了,小丫头放下望远镜,朝胡义喃喃:“流鼻涕这是要干啥?”

    几秒钟后,最先反应过来的胡义终于大喊火力掩护,然后扣动了机枪扳机。

    枪声猛然喧嚣,炮楼里在拼命地射击,九排在狠命地还以颜色压制。

    这是意外,正因为这是意外,所以刘坚强带领的突击组获得了宝贵的几秒钟,正因为这宝贵的几秒钟,使狼狈的他们免于灭顶之灾,但是伤员又增加了两个,并且那根木头终于彻底燃烧起来了,在距离炮楼五十多米远的位置,照亮了接近炮楼的通路,篝火能够炸灭,这根长木头么,没希望。现在再想接近炮楼的话,只能等这木头慢慢烧光,它可能会烧很久。

    ……

    傻站在炮楼墙根下的罗富贵看着西面五十米外的烈焰满头黑线:“我x他姥姥的流鼻涕,这个缺心眼的货到底想干啥?要领着二组生火烧饭吗?故意的吗?啊?这到底是个啥啊?”

    “在那烧饭的话,敌人打他们咋办?”吴石头认真地说。

    要疯了,罗富贵木然地扭转脑袋,看着身边那仍然看不懂状况的吴石头,暗暗下决心要在这掐死这个傻子,必须掐死他,不掐死他不足以平熊愤,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身后的徐小扯了扯罗富贵的衣角:“班长,那咱咋办啊?”

    是啊,这个问题问得好,咋办?在回廊点起火后,就听到里面的伪军连哭带嚷,玩命的堵入口,没料到这些倒霉鬼还真堵住了,火没烧进去,烟也没进去那么多。现在那些木板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火势没法再大了,二层和三层的机枪依然在响,流鼻涕这个二货又搞了这么一出,计划彻底泡汤了。

    罗富贵四下里看看,东边那堆篝火来的时候没炸掉,现在想跑可就是问题了,眼下敌人知道炮楼底下有人,所有的观察孔都会瞪眼看呢,就算让吴石头用手榴弹把那堆火炸灭,想平安爬出去也不是个容易事,太上火了,火大了,这不生生被卖在炮楼底下了么。

    正在考虑如何才能安全撤离,忽听身旁咕噜噜一声响,好像一个什么东西掉在了脚边,一扭头,吴石头正在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个东西,看了一眼,然后顺手甩进几米外的壕沟。

    “那是啥玩意?”罗富贵没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看清吴石头扔出去的是个什么东西。

    轰——壕沟里传来爆炸响,震得大中小三个人影猛一颤悠,然后吴石头才说:“手雷。”

    “你姥姥——”

    这时底层炮楼传出伪军对话:“听说话明明应该在这孔下头,你怎么扔沟里去了?”

    “我扔的就是这下头啊?我真没往远了扔。”

    “那就再来一颗!x他马的这几个不是人的玩意,想活活烧死咱,炸死他么狗x的!”

    罗富贵瞪着熊眼抬头看,头顶不远可不就是个射击孔么,心里这个气啊,张口便朝上方回骂:“我x你姥姥!你才是狗x的,你全家都是狗x的!老子今天……”

    还没骂完,又一颗手雷从上面的射击孔滚落出来。

    吓得罗富贵一猫腰便开始顺着墙根跑,同时朝吴石头和徐小吆喝:“躲躲再说吧先!”

    轰——爆炸响起在墙根下,火光和月光下,爆炸掀起的土雾很清晰,稀里哗啦一阵碎石落地响,伴随着炮楼底层里伪军们的泄愤叫骂。

    弯月已经飘过了半空,西面的烈焰熊熊,炮楼里的机枪扯着嗓子不停吼,一切的一切都说明,计划失败了,九排没法再打了,该结束了……

第三百零九章 愤怒的破坏者

    readx;一个重伤员,五个轻伤员,Δ在土坡后被战士包扎,刘坚强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不说话。

    胡义了解了情况,借着月光看过了几个伤员,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一下伤了六个,算上自己这个伤势未愈的,七个了,骡子他们三个在炮楼底下还不知会怎样,出师不利啊。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目前还没人牺牲。

    最后来到刘坚强跟前,刘坚强才说话了,但是仍然耷拉着头,不抬起来。

    “是我的责任!”

    “不是你的责任,当时的情况下,你果断发起冲锋没错,只是运气太差了,没人能料到所有的事情。”

    “等火灭了,我带队再上!”现在他才抬起了头,语气不甘地望着胡义。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陈冲立即补充说:“这次我们可以加入突击组。”

    掏出了怀表,在微弱月光下仔细地看了表盘一会,又揣起来,淡淡说:“现在敌人应该猜透我们的想法了,再冲,就不是这种情况了。另外,天亮不远了,等这火灭了,太阳怕是也要出来了。”

    稀里哗啦一阵响动,一个战士从黑暗中跑来:“排长,班长让我来问下一步怎么办?”

    胡义道:“你们一班继续盯着炮楼打,但是不需要再打那么急,松一点,散一点,不要有规律,放冷枪就可以,尤其是盯住炮楼顶上的瞭望台。”

    胡义打算撤了,但是罗富贵他们三个还在炮楼下,虽然他们仨要撤的话是往东跑,在炮楼后面,但是胡义还是想尽力给予支持和帮助,确定骡子他们走了主力才能走。

    ……

    枪声逐渐稀落下来,炮楼里的三挺机枪只剩下一挺偶尔在响,伴随着几支步枪的胡乱射击。

    罗富贵比任何人都想撤,因为他根本都不想来,此刻,他指挥着吴石头和徐小,在炮楼后面拼命地灭火,因为有火光在没法跑。

    徐小举着枪,谨慎地抬头盯着上方看,防止有敌人从瞭望台上往下探头,或者发现射击孔有手榴弹扔出来时提前预警。吴石头拼命挖着土和沙子,往入口回廊的火堆里扬,罗富贵则用镐头不停地接近过去,一块块勾拽出燃烧的木板,然后敲碎。大中小三个人被他们自己点起的这堆火熏得乌漆墨黑,狼狈不堪。

    眼见火焰基本都灭了,只剩余烬闪着暗光,入口处乌烟瘴气一片,呛得这三位鼻涕眼泪纵横,罗富贵才下达撤退命令,带头窜进了东边的壕沟。

    两米多深的壕沟没那么容易爬上去,不过这难不倒带了工具的他们,一头大力熊加上一个打井土豆,连锹带镐挥舞起来简直天下无敌,要不是只为了逃跑,他们可以在沟壁上打出个上去的阶梯来。

    刨挖出了一个能爬上去的狭窄斜面,狼狈站在沟底黑暗中的罗富贵终于深深喘了一口大气:“姥姥的,天下最蠢的就是老子!一个狗屁方案把自己给扔到这了,这算什么?啊?这算她姥姥的什么事!倒霉催的……”

    愤愤嘀咕完了,这熊开始往上爬。

    位置距离炮楼只有十多米,里面人大声说话传出了射击孔,入了正在一门心思逃跑熊的耳。

    “听声音就在后头沟里呢,像是在刨挖。”

    “火都灭了?我x他马的他们这是想跑!”

    “还愣着干什么,都朝后仔细盯好了,必须毙了他们!打死这些狗娘养的!”底层炮楼里的伪军们已经恨得咬碎了牙,凡是朝东的射击孔里全都站好了人,伸出了枪,瞪大了眼,全心全意搜寻着仇人的影子,必须报仇,报仇报仇报仇!

    壕沟里是漆黑,外面可不是漆黑,十几米范围还是可以轻松看到人影,何况还有点月光,最关键的是底层这些差点被烟熏死的十几个伪军愤怒了,小宇宙爆发了,复仇之心让他们空前团结,一眨不眨的眼珠子快被他们瞪得掉下来,可了不得,常人也许能看出十几米去,他们现在能看出三十米,战斗力暴增。

    这头一心要逃走的熊刚刚爬上壕沟边缘,枪就响了,噼里啪啦稀里哗啦,吓得他猛一蹬腿,直接滚回了壕沟里。吴石头和徐小还正要跟着往上爬呢,冷不丁被倒栽下来的熊砸了个眼冒金星七晕八素,摔得这叫一个惨,沟里腾起一阵土灰,反又把这三个倒霉鬼呛得咳。

    “想跑?土八路,你就等着死吧!天一亮,灭你满门!”炮楼底层的伪军趴在射击孔上朝外大骂。

    倒在沟底的罗富贵咳嗽着,感到背后一阵阵地疼,这让他慌了,不敢动了,带着哭腔说:“完了完了,咳咳……咳……老子不行了,中弹了!不带这样的……不带这样的……”

    背后忽然动了动:“咳,咳咳……班长……我喘不上气……班长……”

    伸手往后摸了摸,徐小腰后的刺刀柄正硌在自己后背上。

    一段时间后,壕沟里响起了大嗓门:“我说各位好汉,给老子一条活路行不行?”

    吴石头倒是没反应,徐小有点茫然。

    炮楼底层传出喊声:“给你马个蛋!放火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个?俺们哭的时候你干啥呢?你特么就等着死吧!”

    “我那又不是故意的!”

    “你……你他么说你不是故意的?哎呀我去……你居然敢说你不是故意的?你特么到底是不是人?还要不要个脸?”

    “咳咳……嗯……那……我给你们赔不是行不?我认错行不?你们还想咋样?”

    “你……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那现在就站出来投降!我他么保证不打你!”

    “你少糊弄鬼,老子不信!”

    “你特么爱信不信!”

    硬往外跑风险太大了,刚才那一阵步枪乱射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罗富贵无奈叹了口气,好心好意想跟他们商量商量,结果这些王八蛋牛x哄哄不买账,他姥姥的,真是烧得轻了,惯的!人说穷寇莫追,这些王八蛋非卡着老子的退路没完,简直丧尽天良!

    到此时,徐小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班长,我觉得……你不该说那些。”

    “咋了?小兔崽子,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懂个屁,眼前这是生死存亡,懂不懂?只要能活着,啥招都得试试,管他好不好使,说不定有人良心发现呢?姥姥的,可惜好言相劝他们不听,非逼着老子跟他们扯淡,真够贱的!”

    徐小无语,心说班长你刚才其实也不贵。

    在黑暗里喘了一会粗气,呼吸渐渐平顺了,这头熊猛地一拍大腿:“行,既然他们想扯,那就继续扯,扯个够!老子我还不跑了!”猛地站起来,低声对徐小说:“小啊,你就在这附近呆着,不时弄出点动静给他们听,小心别吃了手榴弹。”

    “嗯。班长,那你呢?”

    “我带傻子跟他们扯蛋去!”

    ……

    壕沟是用来保护炮楼的,是个封闭的环形,底层的十几个伪军发觉放火的八路要跑,死死盯着东边和南北两翼,力图把他们压在壕沟里跑不掉。西边是主战场,五十米外还燃烧着长木,火焰熊熊,把炮楼的西侧墙面都照亮了,往西跑就是送死。

    罗富贵领着吴石头顺着壕沟悄悄往西绕,底层的射击孔能控制壕沟边沿,但是角度问题导致二层和三层的肯定看不到,所以现在要想重新回到跑楼下,罗富贵猜测亮堂堂的西边反而最安全,因为底层那些不给面子的倒霉鬼已经被仇恨蒙住了眼。

    小心翼翼爬上了壕沟边缘,心中暗暗祈祷,九排的弟兄可要长点眼,别把子弹打我背上,探出头看了看底层的射击孔,没动静,一咬牙翻身爬上来,再回头去拽下边的吴石头。

    这一幕出现在镜头里,让端着望远镜的小丫头忍不住大叫起来:“是骡子,是骡子和傻子,他们怎么从这边爬出来了?”

    胡义撇下机枪,几步跑到丫头身旁,二话不说夺了望远镜,屏息凝神往炮楼看。

    果然是这俩货,不知道底层伪军小宇宙已经?发的胡义心生疑窦,为什么他们还没走?这是要干什么?

    “结巴,你操作机枪,瞄高点,没我命令不要开火。李响,去提醒石成的一班注意,骡子在炮楼底下,要做好应变准备。另外通知流鼻涕和陈冲到我这来。”尽管石成可能也看到情况了,但是胡义还是派出李响去提醒,以防万一。

    ……

    底层伪军们的目标是想要逃跑的土八路,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对方被逼得不敢跑了,反而绕道西边了。一般人都会冒着步枪乱射硬跑出去,冲进黑暗就基本脱离,可是惜命的罗富贵愣是不愿冒这个险,反倒回来了。

    熊与土豆顺利到了炮楼西侧墙根下,远处火光映照出两个怪物般的影子,然后土豆骑在了熊脖子上,仿佛变成了一个高大怪物,贴着墙根挪动着。

    “他们要通过射击孔往底层投手榴弹。”在望远镜里看着一切的胡义下意识说着,同时听到身后传来跑步响。

    “班长。”刘坚强和陈冲来了。

    “流鼻涕,现在我命令你用手榴弹尝试去炸那根燃烧的木头。”

    “是。可是,可能炸不灭,毕竟那是一根……”

    “灭不灭无所谓,要让敌人认为我们准备再次发动进攻!要让敌人紧张起来,这事你一个人去进行,小心点。”

    “是。”刘坚强毫不犹豫地跑了。

    不管是什么情况,既然骡子要对炮楼底层动手,胡义就不能不管,只能陪着他摆.阵。

    “结巴,现在开始朝炮楼上方点射,不要硬打,被压制就立即换位置,把敌人的机枪子弹给我招过来。”

    哒哒哒……捷克式开始响起。

    ……

    轰——尘土猛地从射击孔里窜了出来,骑在罗富贵头上的吴石头接着便将第二颗手榴弹甩进了侧边的射击孔。

    炮楼像是在打喷嚏,每隔七八秒便是一次爆炸,前一颗爆炸后跟着扔下一颗,吴石头把他身上常备的八颗全扔进去了,每次变换些力度,变换点角度。

    八个喷嚏过后,扛着吴石头的那头熊仍然在不满地扯嗓子大嚷:“再炸!炸他姥姥的!不是说让老子等死吗?啊?看看是谁死!是谁死!现在高兴了吧?非要逼老子发飙吗?满意了吧!啊?……呃……怎么不响了?傻子你搞什么?给我继续炸啊?”

    “没了。”

    “啥没了?”

    “手榴弹。”

    “呼——那你还骑着不下来?当老子也傻吗?你也想气老子吗?”罗富贵似乎已经变得神经兮兮。

    炮楼底层彻底没动静了,但是这炮楼较大,每层之间的分段够厚,三层基本没受影响,机枪一直在响,二层在下面的手榴弹爆炸时几次中断了射击,但是很快又恢复,貌似没受到很大影响。

    “然后干啥?”吴石头跳下了熊的肩膀后,木讷问。

    那双丑陋的熊眼在火光里闪了闪,划过了一道无耻的凶光:“干啥?拔炮楼!今天要是不弄死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子就不姓熊!”

    吴石头听得有点晕,他的笨脑袋一时想不明白,骡子好像是姓‘骡’,怎么可能会姓‘熊’?他到底姓什么?也许丫头知道,这世上没有丫头不知道的事,要是丫头在就好了。

    “还楞着干屁!拿出你的镐头,跟我走。”罗富贵扯出身后背着的短柄斧,顺墙根绕向炮楼的东边入口。

    徐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壕沟里狼狈爬了出来,正看到那高大熊壮的身影绕墙走向炮楼入口,让徐小激动得直冒鼻涕泡,我的班长最高大,他比炮楼还高大。

    稀里哗啦霹雳扑通,狭窄的回廊里乌漆墨黑乌烟瘴气,一头熊狠命地抡着斧头,一个呆土豆疯狂地抡着镐头,刨,砍,砸,摧毁着伪军用来堵入口的那些东西。

    忙了大半夜,这二位能人光干活了,从头到尾不是拆就是砸,不是刨就是挖,也幸亏是?二位,干到现在依然虎虎生风,如风卷残云,如野猪进菜地,嚣张地摧毁着他们想要摧毁的一切,并且乐此不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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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介绍:
烽火狼烟的岁月,生命何其渺小,战争改变了一个世界,也改变了无数个人生。
他是个普通军人,他只是想活着,因为,在硝烟中,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望。
他想逃离战场,他想逃避战争,但是,只要他还活着,早晚会明白,只有战争才能制止战争!
烽火逃兵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烽火逃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烽火逃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