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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知闲闲     烽火逃兵txt下载     烽火逃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章 有德之野望

    readx;u型回廊里一片狼藉,沙包墙被刨倒了,水缸被杂碎了,被堵住的回廊可以轻松钻过人了。

    罗富贵喘着粗气往黑漆漆的炮楼里面看了一会,没急着往里进,光线实在差,鬼知道里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底层的敌人都炸死没有?上头的敌人下来没有?这里面乌漆墨黑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咋办?

    自己不敢先进去,吴石头又不是这块料,幸亏手上还有一心想当烈士的徐小这颗好苗子,都不用多说什么,只对他说了一个“上”,这孩子就已经高兴得冒鼻涕泡了。

    步枪背着,徐小拎着驳壳枪二话不说就往里钻。

    这可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好小子,罗富贵忍不住在后头低声叮嘱:“姥姥的,你慢点!看都死透了没有,有动静就打,还得注意楼梯口,我掩护你。”

    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转出了回廊,底层空间入眼,四周的射击孔露着微光,光线很差,地上影影绰绰倒着些人影。

    这是徐小第二次进炮楼,算上这次总共参加过两次战斗,结果两次都是打炮楼,虽然此炮楼非彼炮楼,但是落叶村和绿水铺这俩炮楼大小相同,格局完全一样,所以尽管里面黑乎乎的,徐小也第一眼就锁定了楼梯位置,可是,那上面一点光线都没有,这让徐小有点疑惑,因为他不知道楼梯口被二楼上的敌人给堵住了。

    ……

    底层与二层之间是一排粗木做梁,上面从横相叠铺钉了两层结实厚木板,位置也稍高,所以刚才那些手榴弹爆炸并未对二楼造成伤亡。爆炸声过后,鬼子军曹估计底层的十几个伪军完蛋了,接着入口处就传来挖掘声,这说明敌人马上要进来。

    但是军曹并没命令打开封死的楼梯口,算算时间,落叶村的援军应该随时可能出现,只要援军一到,战斗会立即结束,所以军曹不想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冒险。既然八路一直是想放火,就说明八路没有炸药,只要把西面的八路主力死死挡住在外围,那么就算底层被八路占了,"时间里他们还是没办法拿下炮楼,援军这就该到了,炮楼不会失!

    于是,二层的重机枪也被转移到三层,三挺机枪都上去了,继续坚定不移地向西压制,三层的楼梯口被关闭封堵。军曹亲自带着几个鬼子留在二层,做应变准备,目的仍然是拖延时间,固守待援。

    ……

    咔嗒——银质表壳跳起,表盘上泛着朦胧的微光,胡义静静地沉默了一会,重新合上了怀表,下意识望向东方天际。

    时间不多了,原本为了增加进攻的突然性,战斗发起时间已是午夜之后,但是第一把火没能造成敌人慌乱,出现了第一个意外;流鼻涕带二组强冲,反而又半路着火,出现了第二个意外;骡子居然没能撤走,反而攻进了炮楼底层,这算是第三个意外。一拖再拖,拖延到现在,天就要亮了。

    骡子手里只带着傻子和徐小,三个人,他能端掉炮楼么?

    敌人的机枪一直保持着对西侧的压制,九排倒是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住了,但是如果骡子不撤,后面的忙九排也帮不上,等到天亮的话,形势于敌人更有利。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九排为此冲锋,三挺机枪,就算蒙着打,也是一场屠杀。

    援军是落叶村的李有德,名为一个营,据说三家集一战那些土匪大部被他收了,现在起码得六七百之众,只看人数都算得上是团了。马良半路堵截报信儿的,堵住了没有?就算堵住了,有其他纰漏没有?最坏的结果是李有德可能快到这里了。夜里绿水铺的百姓不敢出门,可是天一亮就会真相大白,消息迟早会到落叶村的,最好的结果李有德的队伍也会在上午抵达。

    可关键问题是,如果拖到天亮,骡子他们三个就彻底没有了撤离机会。骡子究竟怎么想的?他那个德行肯定不会看不懂形势,这种事该是流鼻涕干的才对。胡义头疼了,目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了,看吧。

    ……

    虽然没有表,但是马良也道天亮不远了,他所处的位置虽然在绿水铺和落叶村之间,但靠绿水铺更近一些。山口方向上空隐约有些红光,说明那里还有火在烧,枪声隐隐约约仍然在响,说明战斗还在进行。

    为什么战斗还没结束?居然拖拖拉拉打到现在?这是怎么了?这一切让马良心焦。

    任务是堵截报信儿的敌人,拖延敌人援兵,从战斗开始到现在,抓住的人可不止一个,全都捆在小路边的密林中。

    头一个是伪军,炮楼里跑出来的,要往落叶村搬救兵的。

    没多久又堵住一个,黑衣黑裤背着盒子炮,被抓住后慌张交代说是当护院的,叫尾巴。马良一看这位德行就知道必是李有才的绿水铺手下,懒得戳穿他的谎言,直接捆了。

    不久前又抓了一个,既不是伪军,也不是汉奸,真是个绿水铺的百姓。他的目的也简单,报信儿可得二斤小米,为此他壮着胆子趁黑出门,主动要往落叶村送消息,结果也撞进来,哭哭啼啼被捆成了粽子。

    马良也开始头疼了,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二斤小米就让某些人忘了敌我,敢于铤而走险,敢于当汉奸。这种情况下,真的都堵住了么?会不会有人漏过去了?

    想到此处,马良不再犹豫,低声对身边的一个战士命令:“你立即去落叶村,如果一路上碰不到增援出来的敌人,就留在落叶村外隐蔽盯着,只要敌人出来,立即来报。”

    战士领命,匆匆跑进黑暗。

    ……

    新的兵营坐落在落叶村外,但是李有德这个营长每天都住在自己的李家大院。

    天快亮了,李有德的书房里还亮着灯,因为他一直坐在书房里,没合眼。

    桌子上摆着一壶茶,早都凉透了。一个伪军军官在桌边坐着,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空茶碗。他叫李勇,过去是李家大院的民兵队长,现在是落叶营的副营长,实实在在的李有德亲信。

    “天快亮了吧?”桌子另一边灯下看书的李有德忽然不抬头地问。

    李勇望了望窗外:“快了。”放下了手里的空茶碗,偷偷瞧了李有德一眼,犹豫了一下,咂咂嘴:“大爷,我安排在绿水铺附近的人肯定不敢撒谎,又响枪又起火的,绝对出事了,你咋就不信呢。要不……我带一个连先去看看,有事没事又不耽误什么。”

    李有德总算是放下了手里的书,歪着头看了李勇一会儿,忽然笑了。

    “李勇啊,明告诉你吧,等不到绿水铺来送信儿,我肯定不出兵。”

    “那……也许送信儿的出了意外呢?绿水铺炮楼岂不危险?皇军给咱定的任务不就是……”

    “呵呵,电话还没装上,送信儿的又没来,我没得到消息,炮楼丢了也没我的责任啊?”

    李勇听得有点呆,楞了一会,忽然说:“大爷,难道您的意思是……”他没敢把话都说完。

    李有德却不介意:“没错,我就是等着八路端了绿水铺炮楼呢。”

    “就算皇军不怪罪,可是这……对咱有什么好处?”

    李有德从桌边站起来,踱步到窗边,停了一会才说:“李勇啊,你说……如果炮楼被八路端了,接下来会怎样?”

    “接下来……会怎样?”猜不出答案,只好反问。

    李有德又笑了:“你啊,整天就知道操枪弄炮,不长脑袋。这接下来……皇军会不高兴,不高兴就要报复,要震慑,以证明皇军的强大,可是这绿水铺距离县城太远,为个炮楼劳师动众不值得。咱们呢,就是在这的,不正是现成的队伍么。”

    “可是……去打八路对咱又有什么好处啊?”

    “平衡。”

    “平衡?”李勇无法理解。

    “对,平衡,万事万物皆需平衡。有了平衡,才有了秤,有了秤,才有了生意。”

    李勇越听越迷糊,终于听傻了。

    李有德仿佛已经忘了李勇还楞桌边,继续自语道:“快要入秋了!”

    ……

第三百一十一章 玩火的熊

    readx;徐小拎着枪在底层转悠了整整一?,最后爬上了楼梯,停在被挡死的二层入口下面,举着枪不动了。

    八颗手榴弹,八次爆炸,底层没有幸存的。但是有句话叫‘近墨者黑’,跟着胡老大混出来的人都落下个毛病,要让死去的敌人再死一遍才算完事。

    折腾到现在,不是抡锤子就是抡斧头,即便是强壮的熊也浑身酸痛,扶着墙壁狼狈喘息的罗富贵把这个最麻木无聊的任务交给了吴石头。

    噗——这是一种很怪的声音,比刺刀入肉的声音可大得多,这声音听起来不仅是入肉,而且都入土了!

    罗富贵感觉到有黏糊糊的什么东西飞溅了起来,迸得很高,溅在身上,溅在了脸上。

    “呸……呸呸……傻子,你干啥呢?”

    噗——第二声响了,扭过头的罗富贵终于看明白了,黑暗里的吴石头正在用他手里的镐头往地上的脑袋上抡,一镐头下去,刨穿了头颅,刨进了地面,像是种地一样再一扯,虽然看不清地面上会是怎样画面,心里却直翻腾。

    “姥姥的你……用刺刀不行吗?我真服了你个傻货,你是真不嫌累得慌,不是人的玩意……”

    噗——第三个尸体又被刨了。

    “停,停停停!还是我亲自来吧。”罗富贵听得太闹心,终于不情愿地捡起了身边的一支步枪,挂上刺刀:“大神,不用你了,你快歇着吧。”

    过了会,警戒在楼梯上的徐小低声说:“班长,小鬼子好像把这口给堵了。”

    随手将刺刀扎进了最后一具尸体的脖颈,又抽出来:“堵的好,反正老子也没打算上去。傻子,你去把走廊里那些没烧净的木板都捡进来,往楼梯上堆,咱们再点一把火,要是木板不够就拆下边的楼梯板,堆在上面的楼梯口上烧!”

    说完了这些,血淋淋的刺刀被罗富贵从枪口前卸了下来拎在手里,晃悠着上了楼梯,拽开警戒的徐小,看了看头顶那块封闭了楼梯口的挡板,猛地将手中的刺刀斜向狠剁在木板上,然后拽出了背后的锤子,狠狠砸刺刀柄,把这柄刺刀像大钢钉一样横向砸嵌进挡板,穿透进侧边的木梁。

    在外面是拆吊桥烧入口,现在罗富贵仍然就地取材,拆下半截楼梯板烧上半截楼梯口,故技重施。

    吴石头干粗活那叫一个利落,回廊里那些没烧尽的木头被他划拉划拉一股脑抱进来了,按罗富贵说的,全堆在了二层楼梯口下,接着又祭出他的法宝‘镐头’,三下五除二便拆光了下半段的楼梯板,一块块递给楼梯上头的徐小。

    七支八翘地把木板乱糟糟塞在了封闭楼梯口的盖板下,一壶油在点入口的时候都用光了,这次只能用火柴和破布条耐心地慢慢点燃,只要火能慢慢烧起来,早晚会烧着整个横梁和地板。

    嚓地一声火柴摩擦响,一个弱小的火苗瞬间放出了光,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徐小那张满是尘土和黑灰的稚嫩脏脸,他像是捧着绝世珍宝一般捧着这点弱小的火苗,专注地呵护着,专注地奉上……

    在二层,能清清楚楚听到底层的动静,叮叮咣咣不知道在搞什么,与敌人一楼之隔的感觉让鬼子军曹闹透了心,援军该到了,他从西侧射击孔跑到了东侧射击孔,拼命地往东看,天边似乎开始微亮,但是人影一个都不见,援军到底还有多远?无论如何该到了!

    身后猛地有鬼子叽里呱啦叫唤,军曹循声去看,楼梯口位置的地板缝隙下,隐约有火光透上来,那光照亮了一点范围,可以看到几缕烟慢悠悠地飘起来,楞一下神的功夫,已经可以闻得见燃烧的味道了。

    火,又是该死的火!千万年来吞噬了无数生命灵魂的火,即便再过千万年,它仍然是个无敌的恶魔,不是枪炮能阻挡的,必须阻止这火。

    几个鬼子惊慌了,毫不犹豫冲到楼梯口,搬开那些压在盖板上的弹药箱,盖板周围的缝隙已经有火苗直窜上来,火源正在这盖板下的楼梯台阶上。

    终于明?了,原来他们刚才在拆楼梯板,太卑鄙了!

    “打开挡板,用手雷炸灭它!”鬼子军曹一边扯下了身上的水壶往地板缝下面浇,一边用日语大喊。

    一个鬼子拿出手雷,伸手去拽挡板拉环,但是……纹丝不动,他无法拽断那柄变成钢钉用途的刺刀。

    楼下传来声音:“班,班长,小鬼子在浇水。”

    另一个声音得意道:“浇水?滴滴答答漏的和尿一样,水壶里的吧。让他浇,浇灭了咱再点就是了。嘿嘿嘿……”

    二层的几个鬼子都开始往楼梯口倒水壶了,情急之下有的真开始解裤子撒尿。这火是慢慢点起来的,并不大,蔓延速度很慢,虽然缝隙漏下去的效果很差,倒是取得了一些效果,滋滋啦啦地产生了不少浓烟。

    鬼子军曹一把扔掉了空水壶,冷静想了想,突然开始朝三层上喊了一连串命令。

    然后三层上的鬼子和伪军突然开始忙活起来,他们迅速地扯开了腿上的绑腿,快速地相互连结起来。上头瞭望台的火已经基本熄灭了,一个鬼子带着几个伪军,爬了上去,往西边的黑暗里看了看,然后把绑腿捆在东边垛口上,从炮楼后的东边一个个开始顺墙往下滑。

    ……

    稀里哗啦,东侧射击孔外传来了碎土掉落的声音。

    这让正在得意洋洋的熊突然警惕起来,这什么声音?啥玩意掉下来了?一对丑陋的熊眼在火光映照下快速地转悠了几圈,突然大喊:“我x他姥姥!”

    “班长?”徐小被吓了一跳。

    “鬼子来了!”罗富贵知道外面那声音是什么了,鬼子想要重新占领底层。“傻子,赶紧堵回廊!堵回廊!徐小你去卡住,去卡住回廊,小鬼子从外边下来了!”

    这头熊大声呼喝着,几步冲到东侧的一个射击孔边,睁大了熊眼惊慌往外看。可惜位置较高,根本看不到墙根下面,最近也只能看到护壕这边一些的范围。

    吴石头冲到回廊边,拎起刚才被搬开的那些破沙包,一层层地往口上摞,才摆了一米高左右,黑乎乎的回廊里便传来了咣啷啷的一声响。

    整天扔石头扔手榴弹投手雷,这个声音听在吴石头耳中再清晰不过,那是一颗手雷,撞到墙壁上,反弹,又落了地,可能已经滚落到刚刚摞起来这些沙包后了,这个傻子甚至仅凭声音就大概断定了手雷的落点,所以他不慌不忙地丢弃了抱着的沙包,一弯腰蹲跪在一米高的掩体墙后等待。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吴石头没做任何预警,但是徐小听到这声音后打了一个冷战,他在这种回廊里扔过手榴弹,并且几乎为此丧命,经验的重要性在这种时刻体现出来。他本是端着枪指着回廊,他知道吴石头已经堆砌了一截掩体,所以这声音让他也毫不犹豫趴下了,并且用胳膊尽力撑着地面,因为他被震怕了。

    轰——碎屑飞灰猛地激起在回廊,蒙蒙一大片,伴随着稀里哗啦的飞溅声,各种东西弹射着,砸在吴石头和徐小的背上。

    火光照耀下的蒙蒙尘土刚刚开始下沉,徐小跪立起来,端着驳壳枪便朝漆黑的回廊里胡乱开火。

    半蹲在掩体后的吴石头木然甩甩满头灰土,扯出从尸体上搜罗来的手榴弹,徐小的枪在旁边响,在这狭小空间里听起来震耳欲聋,他也没反应,低着头,认真地拧开盖子,扯绳,甩进回廊里端。

    咣啷啷——俩人又变成了刚才的姿势,随后又是一次震耳欲聋的爆炸,和乌烟瘴气,猛然窜进来的土雾瞬间吞噬了他们俩的身影。

    两个鬼子带着几个伪军在u型回廊外端,吴石头和徐小在u型回廊里端,依仗着临时堆起来的一截沙包墙,双方正式展开了一场一墙之隔的通道攻防战。

    通道里的爆炸把那头熊震倒了,他晕乎乎地爬起来,咧着大嘴叫骂着,扯起身边的伪军尸体,再次扑向东侧的射击孔,用尽力气把尸体掼起来,猛地摔塞?射击孔。

    由于用力过猛,尸体的肩胛骨都被射击孔的侧壁挤断了,头颅已经垂在了炮楼外。这头熊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所以他知道敌人也会一样地进来,所以他口中大骂着:“我x你姥姥!想学老子,做梦吧!你们一辈子也进不来!”所以他再次抓起一具尸体,再次往下一个射击孔狠塞,他要用尸体堵死所有的底层射击孔。

    啪啪啪……轰——回廊里再次猛然爆炸,中断了里外所有的拼命射击声。吴石头被冲击波震得蹲不住了,歪倒在沙包后,一遍遍地摇着头,然后木木地继续抓取手榴弹。徐小已经彻底被冲起的尘土蒙成了一个土人,被呛得猛烈咳嗽着,努力撑起瘦弱的身躯,在尘土飞灰中盲目举枪,对着漆黑回廊打到弹夹空,然后爬去扯吴石头腰后的枪。罗富贵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叫骂了,满脑袋嗡嗡响,摇晃着从又一次的懵懵中站起来,再去抓尸体,再堵下一个射击孔:“老子就是不死!老子气死你们这些狗x的,气死你们……”

    炮楼外五六个,炮楼里三个,对战双方就这么几个人,战场就是一个回廊通道,却仿佛打成了一场暴风骤雨,除了胡乱速射就是胡乱的手榴弹和手雷响,爆炸点全都在这小小的u型回廊里,被这个特定小环境无限放大,里外双方都被震懵了,持续时间虽然很短,烈度却是空前。

    战斗的停止不是因为某一方弹药用尽或者伤亡殆尽,而是因为双方都懵了,太痛苦了,不得不停止了,然后双方发现,如此激烈的一场短促攻防战,双方居然都无人伤亡,只是都头痛欲裂摇晃不稳,咳嗽着,眩晕着,不知道这是上天的捉弄,还是眷顾。

    光线比刚才更好了,因为火光更大了,狼狈不堪的熊终于平顺了呼吸,向周围扫视着。

    所有的射击孔都被尸体塞上了,想通过射击孔扔手榴弹就得先把那些卡住的尸体推进来,位置高,他们没办法使上力气,何况这都是一头暴力熊塞住的呢,何况有响动就会成为预警呢。

    这头熊终于笑了,汗水血水糊了满脸,掺合着尘土,已经难看到不像人的地步。可是没多久,那个丑陋笑容就僵在了熊脸上。

    大半截楼梯已经燃烧起来了,一些火苗已经窜上了横梁,现在,这头熊终于感觉到有点憋闷,有点热,有点呛。

    “姥姥的,我这是搞了个啥啊?”熊呆呆自语着:“一会儿老子就熟了……”

    清醒过来的熊终于猛跳起来,抄起斧头惊慌冲向燃烧的楼梯。

    “傻子,快帮老子灭火啊!”

    ……

第三百一十三章 苦命的工兵

    胡义不知道自己的手为什么抖,不停地抖,抖得连心都跟着颤,颤得胸膛里疼,被子弹打中也没这么疼。( )

    恐惧,这是恐惧。怕了,原来自己是会害怕的,以为无惧痛苦就可以无惧一切,以为无惧死亡就可以无惧一切,原来都是笑话。

    慌了,因恐惧而慌,慌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害怕失去,还是害怕孤独,或者……害怕活着。

    慌得打不开自己的挎包,慌得摸不到绷带,慌得绷带脱手落在地上,慌得解不开她的裤带,慌得直接把她的小裤子扯落,一并扯落她的膝盖下,慌张地寻找,却找不到伤口。

    要止血,必须要先止血,伤口,伤口在哪?见鬼的……伤口究竟在哪?

    大手扯起小丫头的玲珑双腿,焦急地寻遍了,目光最后落在那被扯开的青涩花蕾上,终于找到了血源。

    心里突地一颤,内伤,丫头被震到了,她说肚子疼,她被震坏了!这是最不敢接受的结果,宁愿她是中弹,也不愿是这个结果。

    被扳起腿的小丫头已经傻了,呆呆的她从胡义僵视羞处的眼神里看到了黯淡和惊慌,从没见过他惊慌,于是她也禁不住惊慌了:“我要死了么?狐狸……我是不是要死了?”

    茫然无措的胡义被丫头的话惊醒了,开始手忙脚乱地为她穿起小裤子,全无往常的镇定。

    “没事……不会有事……你只是……被震伤了……很快就好了……很快就会好了……”胡义根本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他抄手抱起了娇小的丫头,任绷带包掉下斜坡,任钢盔咣啷啷滑落,任周围如何,任炮楼如何,任九排如何,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抱着她跑,拼命向西。

    她明明那么娇小,此刻胡义偏偏觉得那么重,抱在怀里,沉重得喘不过气来,但死也不会撒手,任谁都不能阻挡,因为他抱着的是一片星空,抱着的是有关夜的一切,有关希望的一切。如果没有星空,夜就不是夜,而是黑暗。

    所有人都不知道排楸怎么了,只看他抱着丫头失神地冲下了坡。

    “班长,你去哪?这是怎么了?战斗怎么办?你说话啊?你不能……”刘坚强试图扯住经过身边的胡义。

    “滚开!”

    带着冲力的结实肩膀将刘坚强生生撞飞了出去,连滑带滚翻了几个跟头,狼狈摔起浮土一片,懵懵然看着胡义抱着丫头向西冲远。

    呆站在一旁的李响下意识道:“丫头受伤了?一定是丫头受伤了!我……得去帮排长。txt全集下载”李响更担忧的是丫头究竟怎么了,在九排除了排长和吴石头,就属李响与丫头在一起的时间多。对于李响自己而言,九排只有丫头与他交流最多,是感情最深厚的,排长胡义也不能及。

    松手撇下掷弹筒,李响要去追胡义,却被刚刚爬起来的刘坚强扯住了肩膀。

    “别忘了你是八路军战士,别忘了现在正在战斗,别忘了炮楼里还有同志战友!”

    李响回过头:“排长的伤没好,如果不去帮他,我怕他到不了大北庄。”

    狠狠叹了口气,刘坚强松开了扯住李响的手,任他向西追远。

    一头雾水的陈冲跑了过来,在九排,让他看不懂的事情太多了,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情况。战斗进行到这份上,身为指挥员的排长为什么撇下队伍?他怎么能撇下队伍,撇下战斗?如果按照纪律,按照军法,这是临阵脱逃,这得算逃兵!

    “这到底是怎么了?”陈冲在刘坚强身边停下来,愣愣看着西边。

    “他又疯了!”刘坚强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无奈。

    这确实像疯,不过陈冲更纳闷的是刘坚强为何说‘又疯了’,这不是头一回吗?苍天!

    根据表情,刘坚强猜得到陈冲想法,于是淡淡补充了一句:“他疯的时候,没人能阻挡,鬼子也不行!”

    陈冲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身为指挥员撇下队伍逃离战场,跟鬼子有什么关系呢?但也不想多说什么了:“现在么办?”

    那张有汗有泥有灰土的脏脸转瞬严肃下来:“没什么怎么办。从现在起,我——是九排排长!”

    脏兮兮的刘坚强身上开始散出一股肃杀之气,看得陈冲一时有点呆。来到九排才几天,到现在居然有三任排长了,先是个玩沙子过家家的小丫头主事,好容易正牌排长回来了,结果一上战场就犯了疯病,变成了逃兵,现在这位流鼻涕不以此事为耻不说,反而一张口就把自己给拔成了排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九排的排长职务是不是太不值钱了?

    “你有意见么?”这话像是在征求,可是陈冲偏偏觉得更像是威胁,你都自称是排长了,干嘛还要问我?

    如果马良或者罗富贵在这,他们只会把流鼻涕这话当成一个屁,但是眼下这里只有石成和陈冲了,石成是个好脾气,不会争强好胜,他肯定不会有意见,同级的班长只剩这个新来的陈冲。做梦都想当九排排长的刘坚强可不想这个新来的成为绊脚石,因此不惜模仿着胡义的冷酷模样,以威压人。

    “我……没意见。”刘坚强身上那股肃杀之气压别人压不住,压陈冲倒是妥妥够用。

    “好,现在我命令:一,从你手里派两个人,抬上那个重伤员,去追李响他们;二,赵洁巴的机枪临时编入一班,归石成指挥,派人通知石成,掩护阵地再向前推一百米;三,你的人编入我的二班,重新组成突击组,准备跟我上。”

    “可是我的人……只有两长一短三条枪,剩下的都空着手呢。”

    “跟在我们二班后面,如果我们倒了,你的人就有枪了。”

    陈冲哑然,这位是愣头青啊!

    ……

    刘坚强确实要冲,但他有要冲的理由,炮楼三层生的爆炸导致敌人的机枪集体哑火了,目前只有二层几支步枪在零星射击,顶层的掷弹筒似乎还在,但不足以对分散移动中的战士造成太大威胁。机枪的威胁才是最大的,也许三层还有幸存的鬼子,说不定再过一会就缓过来了,此时不冲更待何时。如果等骡子的那把火彻底烧起来,倒是平安保险,可惜炮楼二三层那些装备就会化为灰烬,所以必须冲!

    胡义如果在,刘坚强这个想法未必会被采纳,现在刘坚强自己当了排长,当然按着他自己的喜好来,他舍不得炮楼里的东西。

    赵结巴拎着机枪来见石成,说了情况,然后传达了新任排长的命令。石成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儿,不想执行也得执行,这流鼻涕已经带人开始向炮楼隐蔽接近了,一旦进入可冲锋距离,这货有没有掩护都会干。

    编入机枪的一班在石成带领下开始侧翼向前推,借着位置高,敌人机枪又没动静,没费太大周折就到达了要求位置,立即开始猥琐射击,吸引二层那些零星步枪火力,以及那个掷弹筒的注意,给流鼻涕分担压力。

    冲锋还没起,炮楼二层的射击已经越来越少,因为火焰已经一条条的透过了地板缝,烧得几个鬼子开始叫唤了。他们无处可躲,最后窜上楼梯,试图往三层转移,可惜三层的挡板也是关着的,刚才那颗手榴弹让上面彻底没了动静,任二层的鬼子喊破喉咙也无反应。火焰在脚下越来越大,如何继续射击。

    “小啊,快出来,火都烧这么大了后边还能有人进来吗?傻透了你。”乌漆墨黑的罗富贵坐在被砸开的窟窿外边,抬着头朝上喊。

    吴石头掂了掂手中的手雷,啪地一声磕在炮楼外墙上,猛一甩手,手雷顺着墙壁走势俐落地飞了上去,掠过二层,掠过三层,掠过垛口,继续往上飞,惊得瞭望台上的掷弹兵抬起头呆看,手雷?这扔得也太高了吧?打鸟吗?

    黑点在最高位停滞了一下,接着便往下掉。一直仰着脖子的鬼子瞪眼看着手雷下落的弧度,过了,扔过了,它会从炮楼后头掉下去。一颗悬着的心刚刚放下,这颗被扔得太高的手雷却在下坠过程中猛地闪光。

    轰——

    瞭望台上空十几米位置猛地炸开一团绚烂硝烟,瞬间形成一块花朵般的云,那凌空的爆炸声听起来异常的响亮,清晨的远山里都荡着回音。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炮楼外壁上被震落的尘土瀑布般顺墙流下,如云如雾,包裹着炮楼缓缓沉降,漂亮得令人惊叹。

    “你姥姥……”抱着脑袋撅着屁股蜷缩在墙根下的熊,在乌烟瘴气里朝吴石头大骂:“咳咳……没脑子的你到底干了啥?”

    罗富贵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他没看到吴石头往上甩手雷,他以为炮楼要塌了,满肚子下水差点被吓出来。

    徐小惊慌地从窟窿里窜了出来:“咳咳,班长,这是咋了?哪里炸了?”

    “冲啊!”尘土还在顺墙滑落,炮楼底下乌烟瘴气什么都看不清,西边响起了流鼻涕兴奋异常的嘶喊声,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

    一段时间后,灰尘散尽。

    刚刚全身被烟熏火燎变成墨黑的罗富贵,此时全身土色,坐在墙根底下,只剩下呆眨的眼珠子还能证明他是个人。

    看着从壕沟里费了好大劲才被下面战士顶着推着狼狈爬上来的刘坚强,变成土人的罗富贵哑着嗓子出怪笑:“这家伙冲的,真猛啊!全冲沟里去了,你瞅瞅你把弟兄们坑得这个惨,摔的疼不疼?嗯?”

    刘坚强龇牙咧嘴地看了看正在窜出火焰的二层射击孔,忍不住回头朝护壕里大喊:“快!快上来!陈冲,你先别爬了,带两个人直接绕沟后头去搜索。”

    “快个屁啊快!”罗富贵继续嘲笑着:“小鬼子一会儿就熟了,你还咋咋呼呼跳什么大神!”

    刘坚强已经没心思和无良熊斗嘴了,焦急大喊:“灭火,快想办法灭火!”

    “吃饱了撑的,你说灭就灭啊?几个破烂机枪而已,把你心疼的。”不用猜都知道流鼻涕这货想的是什么。

    “难道罐头你也不要了吗!”刘坚强拽出手榴弹,一边冲向冒着烟的窟窿,一边甩下这句话。

    坐在墙根下的土熊沉默了一会,终于叹了一口气:“唉——这都是命啊!傻子,累不累?”

    “俺……不累。”

    “为了罐头,咱……再灭火吧?”

    ……

第三百一十四章 各怀鬼胎

    readx;山路弯弯,烈日高照。

    小路边的草叶绿得发亮,晃也不晃,一丝风都没有;黄土干巴巴的也发亮,亮得这条路更荒。

    坡后,逐渐露出了一顶八路军军帽,晃动着,说明他在疲惫地走。

    渐渐的帽檐也高过了坡顶线,帽檐下的刚毅线条,被明烈日下明晃晃的黄土路面衬托得发黑,帽檐下的阴影里,似乎隐藏着冷冷的悲凉。

    他继续走上来,怀里横抱着一个娇小的人,耷拉着两个歪丑的小辫子,静静蜷在结实的臂弯里,很小声地说着话。

    “……让李响背我好不好?”

    “……”他拖着疲惫步伐坚定地走,不说话。军装已经大部汗湿,在身上显眼地分出色差。

    “要不……你改成背着我吧。”

    “……”他一直向前,不低头,也不回答。他不敢背着她,是怕颠簸会加重了她的伤。双臂早已由麻木变成了痛楚,仍不敢撒手,小心地抱着,捧着他的珍宝。

    “你说句话好不好?”

    “嗯。”他终于轻声答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我会不会死……你说我会死么?”

    “不会。”

    “其实我不怕死……可是我……有点害怕……只是有一点点……这个不算害怕,你说是不是?”

    “不算。”回答的声音很哑。

    “我不敢见我爹和我娘……我总惹祸……还有……我忘了我爹长什么样了……”她开始小声地啜泣。

    “……”他努力抑制着手上的细微颤抖。

    “到时候……你用沙子把我埋了吧,我不喜欢泥土……好狐狸……呜……”

    他的步伐没能再向前迈出去,他似乎看不清路了,他僵在了坡顶。她的话像是一颗子弹,当场打穿了他的胸膛,他不甘心地想要死命支撑,想要捧住怀里的小辫子,可惜他的力量早已枯竭,他轰然崩塌,陷入黑暗。

    无数次枪林弹雨,无数次腥风血雨,这个军人都不曾倒下,现在他倒了。他不是英雄,因为英雄不会倒下。

    她爬起来,坐在已无知觉的他身边,脏花的小脸上泪如雨下。

    她不想说这些,可是已经几十里了,他就是不肯放手,根本没人能阻挡。他的伤没好,如果继续这么走下去,可能他会死,所以她故意说,说给他听。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了那么多血,她真的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狐狸说是被震伤了,她信,肯定是这样。

    她坐在地上伤心地哭着,哭到看到李响和两个抬伤员的战士出现在坡下的小路上,才抬起衣袖使劲地抹脸上的泪,努力装作镇定。

    李响顺路匆匆跑上了坡,丑陋的疤脸上终于露出解脱的神色,菩萨保佑,他总算倒下了,再不倒下怕是他也悬了!

    “丫头,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背狐狸吧,我能走。”

    李响回头朝后喊:“别抬了,咱仨一人背一个。”

    她说她能走,李响哪敢信,能走也不敢让她走,二话不说就把小丫头上了肩,继续向西。

    ……

    一天后,梅县县城司令部。

    少佐办公室里,前田队长正在汇报工作。卫兵进来报告,落叶村李营长到。

    少佐皱了皱眉:“让他进来。”

    来人正是李有德,身穿伪军校官服,看起来并不威武,倒是挺富态。进门先对办公桌还后的少佐立正敬礼,又朝站在桌侧的宪兵队长前田大尉微鞠躬示意。

    啪地一声,一份资料被少佐随手撇在桌上,当先开口问:“昨天,是怎么回事?”

    李有德微含胸,半低头看地板:“昨日凌晨,一支人数不详的八路队伍袭击了绿水铺山口炮楼,他们提前派人埋伏,切断了绿水铺与落叶村之间的联系,因此,直到早上我才收到当地村民报信,带队赶到现场已是上午九点,迟了。目前,我已经派人重新封锁了山口,同时正在复受损的炮楼,调查详细经过,另外已经做好了随时向山里进击的准备。今天我进城,带回了皇军的遗体,同时也是为了请罪。”

    少佐黑着脸沉默了一会:“这不能全怪你,封锁线刚刚完成,联络,补给,任务区域都还不完善,难免出错。”

    李有德不做声,一边的前田大尉没料到少佐不降罪,有不解,但也不发表意见。

    又沉默了几秒,少佐才继续问:“对于这次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卑职觉得……一味的守是守不住的,封锁线这么长,昨天是绿水铺,明天可能是另一个地方,兵力有限,防不胜防。所以必须为此报复,让八路为此付出代价,让他们明白如果这么做,失去的会比得到的更多。那么以后,防线自然就稳固了,这才能治本。”

    “可是八路像老鼠一样,到处找不到,你怎么报复?”

    少佐心里很赞同李有德说的话,但是八路都是游击,想打也未必抓得到目标,更何况见面他们就跑。唯一的方法是组织大规模扫荡,费时费力费钱费粮,效果还未知,少佐想想就头疼。

    “八路能跑,但是庄稼跑不了,报复也未必要以命偿命,何必拘泥手段。”李有德只答了这么一句,不再多说,一直半低头看地板,不像别人在太君面前那样胆战心惊小心翼翼,也不张扬,这感觉让看惯了卑躬屈膝的少佐觉得挺舒服。

    这一句话,让少佐的心里亮了,是啊,庄稼跑不了。要粮,你就得跟我打,不要粮,你就得饿死,这不就要入秋了么!

    “收获的时候,扫荡。”少佐像是在自语,停了停又道:“可是那是以后的事,你说你已经做好了进击准备,现在又能怎么报复呢?”

    这时李有德才抬起头:“一样,我带队进山,打得到八路就打,打不到我就摧毁青山村周围的所有庄稼,虽然这样做我们虽然得不到粮食,可他们是绝对损失,对我们而言不也是另外一种收获??”

    “去办吧!”少佐毫不犹豫下了命令,停了下忽然又换了个古怪的口气说:“你的人现在不少了吧?这样,绿水铺炮楼修复以后,你派出人负责防守。”

    一直镇定的李有德这时倒是楞了一下,不过转瞬恢复:“是。请太君放心。”

    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前田大尉终于忍不住说:“我看炮楼失守他该负责,既然他在那片地区家大业大,就算没有得到绿水铺的人报,他也不该天亮以后才知道消息!”

    少佐点点头:“没错,但是不用他还能用谁呢?他有能力,威信,落叶村只认他,他的民兵只认他,他并来的那些土匪也是因为他,换一个人,这些就都不在了,一个营可能就蒸发掉了,难道处处都要帝国的精英去战斗吗?这片土地太大了,明白?”

    前田无语。

    ……

    从少佐那里回到了宪兵队,前田发现李有才老老实实地等在他的办公室门口,不用想也知道他这是跑进城来汇报昨天发生的事。

    进门绕到办公桌后,摘了帽子,整理桌面。李有才把办公室门关好,来到桌前,没敢像往常那样笑嘻嘻,而是严肃脸色,一本正经开始汇报他的便衣队所掌握的炮楼失守情况。

    前田把桌子收拾得差不多,然后才坐下来:“嗯,这些我都知道了。让你调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李有才抓了抓后脑勺:“哪件事?”

    前田把抹布仔细叠好,认真摆在角落,然后才坐正了,抬起头:“赌坊里呆得太多了吧?信不信我现在派人去烧了绿水铺那个赌鬼窝!”

    “太君,您先别生气,你看你交代给我的事比较多,我都办了,一个都没落。我真没耽误正事,就是不知道您现在问的是哪个。”

    李有才认真地眨巴着眼,前田倒不忍心再吓唬他了:“独立团的位置,确定了没有?”

    “嘿嘿,您不问这个,我还正要继续说呢。我派过去的人昨晚刚把消息送来,独立团团部在一个叫……大北庄的地方,如果从落叶村往西走,百里左右。”

    其实独立团的底细李有才早就知道,根本无需赵结巴打探,当初抓到大下巴的时候他就掌握了,这一张牌,压到现在他才翻出来打。

    “好!很好!”前田队长没想到李有才这么快就把独立团的底给摸来了,秋后少佐要进行扫荡,这情报来的很是时候,有些事得赶紧策划一下。

    “今天你先不要回去,住在宪兵队吧,有些事明天我会交代给你。”

    李有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表情是想说话,却又不张嘴。

    前田这才反应过来,让他住在宪兵队里,其实也跟住监狱差不多,于是也笑了:“晚上回来住就行。”

    “遵命,啊不对,谢太君!”

    “身上有钱么?”

    “有。”李有才不明白这是什么问题,十分纳闷。

    前田仍然拉开了手边的抽屉,从他自己的钱包里抓出一把钞票,数也没数便扔在桌面上:“拿去输吧。如果这些不够的话……告诉他你是宪兵队的。”

    “这……我……”

    “拿着吧。哦,对了,还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你说……如何能让一个有威信有地位的人物不会背叛我呢?我是说……比如他是个中国人,怎样才能保证他不背叛天皇呢?”

    李有才的心里先是画了个问号,这不是说给我听吧?转念打消了这个想法,威信,地位,这两样老子一个都没有啊!将来也没戏啊!放心了。认真琢磨了一下,忽然反问前田:“我倒是有个馊主意,能说么?”

    前田十分感兴趣地点点头。

    “呃……让他娶个贵国的媳妇,是不是就行了?”

    前田一时陷入思索,这是反向背叛,有必要到随军妓馆去转一转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大意失荆州

    readx;清粼粼的浑水河静静蜿蜒在阳光下,水岸边,孙翠领着十几个妇女笑谈着在忙碌,有的在洗衣裳,有的在晾晒,有的在剪裁。

    二十七套伪军军服,帽子上衣裤子绑腿鞋,全在这;十六套鬼子军装,其中七八套被烧燎得残破不堪,也在这了,全都是九排昨天从炮楼里扒回来的,除了鬼子的兜裆布,都扒回来了。

    军装上的血渍要洗,破口要缝补,即便是那些被烧得不能穿的鬼子军装,也尽量裁剪下能用的部分,用来做补丁,修补那些有破损的军装。

    一河之隔的酒站,相对寂静,除了巡逻兵和暗哨,大部分战士都休憩在阴凉里。

    二十三支七九步枪,其中四支已损坏;二十六套武装带;二十二条子弹袋;九把配枪刺刀;一挺捷克式机枪,四个弹夹两个可用,另外两个被炸坏,七九子弹一千三百余;手榴弹三十二颗;这些是绿水铺炮楼伪军贡献的。

    九二式重机枪一挺,三脚架已损坏,七七重机枪弹有三百余,原本子弹肯定不少,可惜全让鬼子祸害了;歪把子轻机枪一挺;掷弹筒一具,榴弹共计三十九枚;三八大盖步枪九支,其中三支已损坏,随枪刺刀九把;六五子弹七百余;手雷二十九枚;士官刀一把;鸡腿撸子一把;钢盔十六顶;鬼子的装具只有五套可用,其余被烧坏了,水壶和饭盒倒是十六套够数,只是其中一半被熏得难看了点。

    另有一具望远镜,可惜已被烧坏无法使用;日式工兵短铲六把;麻袋十几个;粮食一些;蔬菜一点;腌菜若干。

    这些东西都临时堆在一班宿舍里,在九排除了特殊的九班就属一班的装备最好最全,同时石成又是个可‘信赖’的班长。蛮横的丫头不在,所以一班自然成为了临时仓库。

    相对于小小的九排而言,这一切简直是横财暴,新兵们和陈冲的人无不这样觉得,他们一趟又一趟地去趴一班的窗,舍不得转眼,相互喋喋不休地议论着这个胜利。陈冲也为此暗暗兴奋,兴奋得一夜都没睡好,一切都像梦一样,他生怕这真的是梦。像那些新兵一样,每醒来一次,都要跑去一班的窗口去看一眼,确认它们还在。

    今天已是第二天了,渡过兴奋期的陈冲终于现了九排这些老兵的不同,如此收获他们看起来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兴奋,他们私下聊着的大多话题都是丫头究竟怎样了,排长又怎样了。那小丫头真有那么重要吗?这种临阵脱逃的排长真的值得被惦记么?他们比胜利还重要么?

    石成去了河边,闷头洗他自己的军装,战斗结束后就没怎么说过话。

    罗富贵把这次缴获的所有罐头全背到碉堡里去了,有牛肉的,有鱼肉的,也有其他种类的,共计五十一盒。这个不要脸的亲自把这些罐头背回来后一盒都没分给别人,而现在这情况下也没人敢惹他,这一次干了太多的活儿,他牛x大了。他和吴石头从昨天回来就开始在碉堡里睡,睡到现在好像还没起来,是徐小和结巴轮流在碉堡里放着哨。

    马良和三班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们是位置是最远的,撤离也会是最后的,回来需要攀壁越崖,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也该进酒站了。

    刘坚强目前是酒站里出镜率最高的班长,哪里都能看到他的出现,有战士上茅厕他都得露面查问一趟,因为他现在是九排排长,他也牛x大了,他恨不能横着走,可惜这货的长相和军容实在是和排长这个职务不太配套,全靠那一脸阶级斗争撑场面。

    刘坚强总共有两个理想,一个是远大的理想,看到九连!因为他永远不会忘记他是九连的兵,永远不会忘记全连在临死前让他做通信员离开战场,只因为那时他最小。他心里早已被九连所有的牺牲面孔装满了,这一辈子再也盛不下别的东西,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为九连奋斗一天!所以他不愿再对任何人产生友谊,哪怕是身边的战友。

    他的第二个理想昨天实现了,成为了九排排长,虽然只是临时的,是自己任命的,也算实现了。他喜欢这感觉,不是因为权力,不是因为荣耀,而是因为这让他觉得自己有力量,这证明他再也不是九连那个最小最废物的兵!因为他想证明,所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到,哪怕对方在上厕所!

    现在战斗结束了,死对头马良快要回来了,这个临时排长的职务不知道还能保有多久,刘坚强舍不得放手,为此,他的木头脑袋居然也开始思考问题。

    马良一旦回来,必定要撺掇重定排长代理人选,就算选不出来,肯定也会是留空职务,各班各自为政。看来这个排长职务如果想多干几天,不采取点手段是不行了。

    ……

    罗富贵醒了,全身没有不疼的地方,从来没像昨天那么累过,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堆在旁边的战利品,罐头小山散着幽幽的金属暖光,幸福得罗富贵要死。

    睡了这么久,早饿得不行,顺手就抓过一盒罐头,同时朝碉堡里的三个手下吆喝:“来来,各挑一个,开荤!”

    早已醒来的吴石头坐在碉堡入口边呆呆看着外面的天空,没有任何反应,他在挂念小丫头。

    徐小咬着嘴唇没动,只有赵结巴笑嘻嘻地拿起一盒,拽出刺刀开始撬,一边高兴地说:“跟着皇军……呃……跟着鬼子混那么久,也没,没,没吃上过;没想到当了八路,倒尝,尝着了!嘿嘿嘿……”

    罗富贵把手里的罐头撬开,直接塞在吴石头手里:“傻货你能不能别想了,丫头肯定没事,老子命令你把这个给我吃了!”转眼又问徐小:“你为啥不拿?”

    “班长,我觉得咱不应该这样,刘排长都说了,这些缴获都要归公。”

    “刘排长?小兔崽子你还真给他贴金啊!他是个屁啊他!你给我记着,九排排长只有一个,那就是胡老大!再敢管流鼻涕叫排长老子就踢你。”

    “可是……还有其他战士呢,咱们不能……”

    “其他个鬼!胡老大坐镇,老子玩命,我们俩就端了炮楼了,关其他个鸟事?别说这点破罐头,所有的缴获老子都搂着又能怎样?兔崽子,你别吃了,就看着吧。”

    说曹操曹操到,流鼻涕出现在交通壕,一直来到碉堡入口,在吴石头身边停下,低头看了看他手中那盒已经打开却没动过的罐头,问:“傻子,是不是想丫头了?”

    “嗯。”

    “你回团里去看她吧。”

    吴石头放下罐头便跑了,度快得像是飞出牢笼的鸟儿。

    然后,停在入口的刘坚强才对碉堡里一脸纳闷的熊说:“骡子,你犯纪律了,我命令你现在交出所有罐头。”

    罗富贵笑了,笑得很灿烂:“流鼻涕,你凭什么命令我?”

    “凭我现在是排长。”刘坚强黑下脸了,黑得很正经。

    “谁承认的你是排长?”

    “少扯没用的,你交不交!”

    “我交你姥姥!”

    “你”

    “怎样?”

    如果按照往常的情况来说,这时候刘坚强应该忍无可忍地冲向罗富贵了,但是这次他居然没动,反而强压下了被点燃的怒火。怒视了那头熊一会儿,他忽然说:“行,你不拿我当排长,那咱们比武定输赢,有种的跟我去沙滩!”

    “比武?呵呵……哈哈哈……”熊再次笑了:“流鼻涕,我知道你倔,可你赢过我么?自己给自己扣个排长帽子把你狂没边了吧!”

    “少废话,有种的来!”刘坚强掉头就往交通壕里走。

    “来就来!”罗富贵撇下尚未打开的罐头钻出碉堡。

    一个在前头闷头走,一个在后头得意地跟着,顺着交通壕即将走出树林。

    此刻刘坚强猛然转身,大喝一声:“动手!”

    罗富贵当场愣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交通壕两侧树林里突然窜出七八个二班战士,有的徒手,有的扯绳,直扑罗富贵。

    万万没料到,天杀的流鼻涕居然在这里埋伏了刀斧手。这一瞬间罗富贵猛然醒悟,九班里唯一一个敢于跟自己人动手的猛将吴石头是被流鼻涕故意支走的,太阴险了!太无耻了!

    “你姥姥”一把扯倒了当先扑来的战士,腰后便被另一个环住,反身抡拳要解身后之围,肩侧便被狠狠冲来的刘坚强猛烈撞击,趔趄了,高大的熊摇摇欲坠了,稀里哗啦霹雳扑通,七八个二班战士前仆后继全冲进了交通壕,抓,扯,搂,绊,捆,一片乌烟瘴气。

    “流鼻涕你不要脸!”罗富贵挣扎着大骂。

    “我这是执行纪律,是为全排,为全团!现在我以九排排长的名义宣布,关你的禁闭,停职反省!”

    “胡老大回来饶不了你!”

    “他也饶不了你!”

    “卑鄙!”

    “我无愧于心!”

    “你放屁!”

    “抬走!”

    当二班战士踉跄抬着那头试图挣扎的被缚巨熊经过酒站空地的时候,附近的战士全傻眼了,这荒唐一幕把陈冲看得差点当场晕倒。

    刚刚洗完衣服回来的石成满脑袋黑线,一盆子才洗净的衣裳全扣地上了,这又咋了?这些货到底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第316章 无言的结局

    九班的木屋成了临时的禁闭室,门外临时栓了绳,一个二班战士站岗。刘坚强并不怕罗富贵破窗而出,他揪住了‘私吞缴获罐头’这个辫子,无论排长身份是否合法,关罗富贵是有理有据谁都没话说,如果这熊非要破窗而出把事闹大,眼下手里兵多将广,就不信他不倒下。平时对丫头没辙,但是对罗富贵刘坚强可不怕。

    罗富贵也不傻,有理没理的不说,真要是冲出去就得面对整个二班,说不定还得加上陈冲的人,貌似他是承认了流鼻涕这个排长的,动手肯定只有吃亏没便宜占。

    唉——堂堂罗大英雄,刚刚端了鬼子炮楼,一回来反倒把自己的碉堡丢了,中计被俘,大意,太大意,骄兵必败!冷静想想,还是屋里先歇着吧,估计关不了多久,马良该是要回来了,虽然与他俩的关系都不咋样,可是他俩之间不是更臭么,就不信马良能眼睁睁让流鼻涕真做了九排排长。

    只要三班一回来,老子也就自由了,流鼻涕这笔账我给你记着!于是,这头想明白了问题的熊踏踏实实又睡了。

    等着罗富贵继续闹,出乎意料没反应,他反倒大咧咧睡了觉。刘坚强琢磨了一下,他这是等三班呢吧?这搅屎棍子最擅长的就是在二班和三班之间扇阴风点鬼火。

    猜到了罗富贵心思的刘坚强终于放心地离开了空地,穿过树林,来到碉堡外的开阔地边,静静的等。

    姗姗回迟的三班终于出现了,还没进入酒站便首先看到了碉堡边的刘坚强,急于了解这次战斗情况的马良还没来得及开口,刘坚强先告诉他:丫头受伤,伤情不明,班长为此又犯了病,带着伤抱着丫头跑去团里了,谁都挡不住,现在家里由我临时镇着呢。

    “解散!”马良朝三班战士只说了这两个字,毫不犹豫转身就往西跑。满身征尘,未踏进酒站,又重新上路,他要回团里去看胡义和丫头,他担心。

    三班战士们回来了,但马良走了,刘坚强在这一瞬间不禁佩服自己,这才叫文武双全。现在,可以回去找石成和陈冲开会决定排长以正名了。

    ……

    夜幕降临,大北庄渐渐归于黑暗,陷入寂静。

    浩瀚的夜空一丝云都没有,弯月辉映出一大片暗蓝,在月光范围之外,繁星无尽,越远越璀璨。

    一队巡逻的战士经过后不久,一个娇小黑影闪现在墙角,紧短打扮,面蒙黑巾,月光下只能能看到一双漂亮大眼贼溜溜地转悠,瞧瞧巷子后,看看拐角边,翘在头上的一对丑辫子直晃悠。

    确定巡逻队已经去远,小贼猫着腰踮着小步子老鼠般窜向一侧,一溜烟消失在巷道。

    三转两绕,连钻带跳,一面黑黝黝的院墙出现在前方。

    鬼鬼祟祟来在墙下,抬眼上望,举起一侧小胳膊卯足了力气蹦跶了几下,不够高,够不着。气得小辫直颤悠,破墙干嘛修这么高!

    摸不到墙头的小贼万般无奈,只好顺着墙根绕,不久来在大门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小手伸向背后,一道幽幽寒光缓缓被拉出在月下。

    “逼着姑奶奶动粗!”小贼低声嘀咕着,将手中刺刀探入门缝,寻找门内的栓,力气太小个子矮,龇牙咧嘴地使劲儿拨。

    咣啷啷——

    一个不慎门栓落地,把门外的小贼自己都吓了一大跳,翘着小辫一溜烟奔向旁边墙角。

    隔了好久,院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小贼又现身,蹑手蹑脚重新摸向大门。

    ……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牛大叔披上衣服点上了油灯走进厨房。掀开锅盖,温着鸡蛋的盆子已经空了,油灯边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禁不住露出了幸福到心底的微笑。

    把锅盖重新扣好,推开厨房门,穿过炊事班的院子,来到半开的大门后。拾起掉落在地的门栓,一边重新将大门插好,一边自语:“臭丫头片子,管杀不管埋啊。”

    拴好大门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朝一侧厢房厉声喝道:“找挨揍是不是?睡觉!”

    黑暗寂静的厢房里霹雳扑通猛地一阵乱,隔着细窗缝一直往院里偷瞧的王小三他们似乎惊慌摔倒成了一团。

    ……

    月光下的一个院子,有一棵皂荚树,有一口井,有个两间屋的房,外间屋里亮着灯。

    肩头和胳膊上的绷带已经拆了,腰间的绷带是新的,裹得又高又厚,赤膊上身的胡义坐在桌边,低头看着伤口位置的绷带,知道这绷带是谁打的,她可真舍得用,这都缠成桶了,小红和葵花可没这么大方。

    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间屋里,这是九班在大北庄的窝,但是与过去不同的是房间里没有过去那股臭烘烘的味道,反而有一股女人味,看来自己被抬进来之前,周大医生把这里占领了,她应该是才搬出去。

    大门口传来轻响,过了一会儿屋门开了,一身无良打扮的小红缨晃着小辫出现在灯光里。

    她扯下脸上的黑巾,随意擦了一把汗,甩手扔在桌面上,然后美滋滋地从衣兜里往桌上掏熟鸡蛋。

    坐在对面的胡义皱了皱眉:“你老人家吃个饭都得冒这么大风险,何必呢?”

    小红缨掏完了四个煮鸡蛋后往桌对面一坐,开始剥鸡蛋皮,顺嘴答:“你以为我愿意啊?现在我还咋好意思露面?多丢人啊!全怪你!害死我了!”

    胡义无奈得抬头看棚顶,无语。

    “要不是你发疯,这事至于传遍全团吗?丢死了。”

    “……”

    “说话啊?”

    “你还让我说啥?”

    “你说是不是你害的我?”

    “……”

    “说啊?是不是?”

    胡义今天才知道女人这样流血是正常的,真是搞不懂,女人竟然可以这样,何况她还这么小呢,怎么可能?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太吓人了。叹了口气对丫头说:“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这不能全怪我吧?你以为我现在好意思见人么?”

    “该!丢死你算了!”小丫头皱着鼻子气哼哼,同时不自觉地扭了扭坐着的姿势:“这个真烦人,下边垫这布带太不舒服了,坐得别扭,害得我墙头都抓不到!”

    胡义听得满头黑线,这东西还能影响抓墙头?那是身高决定的才对吧?忍不住问:“那周医生说没说你这血得流多少?”现在终于一知半解的胡义真担心小丫头扛不住。

    “周阿姨说得好几天,唉……要不……咱俩偷着跑回去吧?咋样?”

    小红缨在灯光里眨巴大眼,认真地等着胡义的赞同。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怕见人,她从来都是个厚脸皮,可是当她从周晚萍口中得知这是一个女人的标志,得知她快要成为大姑娘了,过去整天盼望成为大姑娘的她却忽然为此感到一种怪怪的羞耻,甚至连小红和葵花她现在都不好意思见。除了为她启蒙的周医生和整天滚在一个战壕里的胡义,她现在怕见任何人。

    其实胡义心里也巴不得趁夜回酒站,可惜,这次不但出了丑,连正在战斗中的九排都给扔了,糗大了!等着天亮去找团长政委伏法吧。

    “我倒是想走……”

    小丫头知道胡义的想法,朝胡义翻了一个漂亮的白眼,低头开始大嚼鸡蛋。

    桌面上的油灯晃动着暖暖的火苗,静静陪伴着桌边一大一小两个苦命人……

第317章 小丫头的衙门口

    午夜时分,大门被撞得震天响,住在外间屋根本没有入睡的胡义起床出去,来人是吴石头,气喘吁吁站在大门外不说话。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个人影轻灵地翻过了院墙,穿过院子到屋前轻轻敲了敲窗:“哥,你在这吗?”

    胡义从床上坐起来,同睡在外间的吴石头下去打开了屋门,进来是风尘仆仆的马良。

    点上了灯,马良来在桌边端起水猛灌一气,放下破茶缸子抹抹嘴:“我在来路上遇到李响他们了,他说丫头是……”

    马良的话没说完,里间屋的门帘一掀,一对小辫晃出来,大声道:“闭嘴!不许你说!不许说!”

    胡义已经从吴石头嘴里费劲地问明白了战斗大概,只是不知道三班的情况,现在马良到了,看来九排一切都好,一颗心现在彻底放下。

    看清了胡义的状态,又见到丫头这德行,马良的一颗心也彻底放下,李响说的全没差,小丫头这一回让全团战士都学习到了一门关于女人的知识,生理真是太奇妙。看着小丫头那张百年不遇的红脸,马良情不自禁笑了。

    不久后,灯熄,两间屋再次归于寂静。

    斗转星移,天色渐亮,大门再次被敲响。

    马良起床开了大门,门外站着的人是一脸脏泥的徐小。

    马良离开酒站后,刘坚强组织石成和陈冲开了一个小会,没有了死对头马良,没有了绊脚石罗富贵,他终于成为了名正言顺的九排代理排长。刘排长正式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徐小回团里汇报这次战斗情况以及缴获清单。

    徐小在清晨进了团部,向团长汇报过情况之后,现在跑来看胡义和丫头,这是他出现在大门外的原因。

    听徐小说完了事情经过,胡义穿起外套,稳稳当当系着衣扣,既然团长和政委已经被叫醒了,那么现在就该去团部,懒得再躺在这当伤员。戴正军帽推开屋门,清新一片。

    丫头没事,九排没事,一切都很好,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愉快呢,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呢,知足吧。

    走正了,挺起胸膛,像往常一样冰冷着古铜色的脸,有战士不敢斜视地经过当面,路过后才能感到他们在后面暗笑着指指点点,即便这样,也没能冲淡空气的清新感。

    穿过团部院子,迈进敞着的厅门,立正敬礼。

    “不安心养伤来这干什么?”政委先开口。

    “伤好了。”胡义目视前方站得笔挺。

    正在洗脸的陆团长抓过毛巾擦拭着水,没好气地说:“好得真够快的你!既然你说好了,那就别当伤员了,知不知道该到哪呆着?嗯?”

    “知道!”

    “身为指挥员把你的队伍都撇下了,你胡义真给我长脸啊!滚!赶紧滚!老子现在不想看见你!”毛巾被陆团长一把甩进脸盆里,洗脸水溅出脸盆一片。

    “是。”胡义向后转身,大步去往禁闭室。

    等到胡义的身影消失于大门外,陆团长那怒气冲冲的表情瞬间消失,重新回到脸盆前去拧毛巾:“嘿嘿嘿……今天早晨这空气真不错,怎么觉得格外好呢?喂,老丁,你感觉到没有?”

    丁得一微微笑了笑:“每天不都是这样么,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你可真是……要说你是看书看傻了你不信。重机枪,老子有重机枪了!前天晚上我梦到一条大鱼,今天就应验了,我看以后谁还敢笑话我独立团没有大家伙!哈哈哈……”

    “……”丁得一无语,感情他还没忘了护士西施这一茬!

    ……

    吴石头从炊事班打回了五份早饭,把四份放在屋里桌上,又拎着一份送往禁闭室。

    徐小坐在桌边狼吞虎咽地闷头吃,小红缨坐在另一边笨手笨脚地给自己梳小辫,全无玩枪时的伶俐。

    马良抱着膀在屋里来回踱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九排这倒霉事怎么就没完没了,排长好不容易回团里一趟,又关禁闭去了,全团上下为丫头那事还没笑够呢,排长又成焦点了,情何以堪!流鼻涕这浑货更不争气,过过当排长的瘾也罢了,那战斗情况据实汇报没错,可是缴获清单干嘛说那么细?好歹把九排补足了再说啊,真指望李算盘那个吝啬供给处给九排反补的话,黄花菜都得凉。

    “丫头,你说现在这情况,团长能给咱们留下多少?”

    小红缨一边不耐烦地清理着破梳子上的发丝,一边答:“你指望团长?我敢说他连咱们消耗的子弹都不会给补齐!不说一连和警卫排缺枪,四连一大半人都空着手指望供给处呢,你说他能给咱留多少!”

    “嗐——流鼻涕他……这骡子也真是的,平时穷搅合的小聪明都哪去了,居然能让流鼻涕真做了代排长。”马良自顾自地埋怨着,晃悠了几步,又问丫头:“这种事我是只能瞪眼看了,没辙。团长和政委都心疼你,要不……你去找团长商量商量行不行?”

    “在这种事情上,团长比李算盘还抠门,我找他商量兴许也就能多留下几十发子弹,有什么用?再说……我现在谁都不想见!”

    最后这一句话才是小丫头的真正理由吧?马良无奈地看着漫不经心忙小辫小丫头,叹了口气,她的厚脸皮如今居然能薄成这样,不敢想。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对缺德辫子终于不对称地扎好了,小丫头抓起一块小小的破镜面看了看,忍不住撇嘴,还是歪了点,算了,懒得再扎一遍,就这样!拿过桌上的饭碗准备吃早餐,同时对马良说:“办法也不是没有。”

    马良猛瞪眼,一眨不眨等着后话。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胡义教过她的话。

    “你这……又是耍无赖啊?”

    “不耍无赖你有办法?”

    “这……那也得看谁是将啊?流鼻涕正当着排长呢,你指望他耍无赖?”

    “你赶紧回去当排长。”

    “我?你快算了吧,排长禁闭停职了,没有授命怎么当这个排长?回去开会我又不能保证把石成和陈冲都说服,最后还是各自为政。再说我哪敢跟团里耍这个无赖,这种事还是你最适合。丫头,你现在就回去,排长必定是你,这活儿还是你最适合。”

    小红缨最近实在不想白天出门,另外狐狸的处理结果还未知,她不放心离开团里,认真琢磨了一会儿,才对马良说:“还是你回去吧,你可以这样对流鼻涕说……”

    “可是……我心里还是没底,毕竟耍无赖这种事……”

    “这个你也不用怕,团长肯定要派一连的人过去取东西,我想办法让铁蛋带他的排去,记着,到时候你要把铁蛋安排好,给他我承诺的全套。那挺歪把子当场送给一连,带五百子弹。罐头要分三份装,一份给周医生,一份给团长政委,剩下的才是供给处。警卫排我能摆平,有怨言的只会是四连那一群新兵蛋子,团长真正关心的只是那挺重机枪,只要重机枪到了团里,什么事他都会忘到脑后去。到时候你跟孙翠提前说好……”

    一番话听得马良无语,原来耍无赖也是需要技巧和本钱的,不了解丫头的人都以为她是峙宠而骄,岂不知她的缺德小聪明全用在这上头了,真是独立团第一老兵油子。

    “……如果这样还不行,大不了到时候我到团部里去闹!关就关呗,反正狐狸都进去了,再多几个又怎样?”说到最后,小丫头那对辫子都跟着翘。

    马良彻底想开了,丫头说的没错,胡义都进去了,再多几个又怎样?为了九排过得好些,我一个小班长还怕撸么,何况这事还未必不成。

    计议已定,马良不犹豫了,顺手从桌上抓了几块馍,胡乱往包里一塞,现在就出发,必须赶在团里派出人之前回酒站。

    眼看马良出了门口,小丫头这才问徐小:“吃完了吗?”

    “嗯。”

    “去把你当初的‘铁蛋教官’给我找来,说我有急事。嗯……另外让小豆也过来,别让别人知道。”

    随后徐小抹着嘴跑出了门。

    现在,见不得人的红缨同志终于开始美滋滋地享用早餐了。

    ……

    刘坚强的吆五喝六吵醒了酣睡的熊,这熊揉着惺忪的眼来到窗边,已是早晨,战士们正在刘排长的带领下,在酒站空地上出早操。

    想天想地也没想到马良没进酒站的门就被流鼻涕给支走了,罗富贵生生被关了一下午又一夜,指望马良帮助重获自由的想法完全落空。

    “流鼻涕,你给我过来!”熊朝酒站空地上大喊。

    过了会儿,刘坚强出现在窗外。

    “有完没完了,是不是该把门打开了?”

    “不行,说三天就三天,这是我们三个开会定的,你以为纪律是儿戏么?”

    “姥姥的你还真把自己当个狗尾巴草了?我跟你说老子要是真想玩你也挡不住!”

    “没有我的命令,你出来试试!”刘坚强的眉毛挑得格外高,掉头回去监督操练了。

    “我……”作势欲跳窗而出的熊看了看空地上的那些战士,无奈打消了念头,好汉不吃眼前亏。

    趴在窗口无聊地四处看了一会,目光停在附近的厨房门口,孙翠正在忙活做早饭,进进出出。这熊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忍不住笑了。

    “挤眉弄眼的,到底要说什么?我正忙呢。”孙翠出现在窗口外。

    罗富贵往空地那边看了一眼,然后转回头压低声音对孙翠道:“孙姐,帮个忙,说村里需要我干活。”

    “咯咯咯……我当什么事呢,没空!”孙翠转身往厨房走。

    “一盒罐头。”

    孙翠的脚步停了,回过头,纳闷地看窗里的熊。五十多盒罐头已经从碉堡里都搬到一班去了,他怎么可能有罐头?

    “拿不到的话你就说活儿干完了,我不还得关回来么。是不是?”罗富贵看懂了孙翠的表情。

    “两盒。”孙翠同时比出手势。

    “行!”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

第318章 拂尘

    吴石头送来的早饭吃过了,也没见警卫排派人来门口站岗,也许是因为团长早上的命令不够清晰,一句话就给骂出来了,警卫战士不知道这算主动关禁闭还是执行纪律,何况是禁闭室的老主顾。

    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自从九排离开大北庄后这间禁闭室就荒芜了,不是废弃,而是荒芜,再没人被关进来过。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好,见不得人的丫头,端掉炮楼的九排,团长愤愤的怒骂,以及来到该来的地方,这算一切如意。

    没有窗的窗外的远山依旧,破门缝仍然是陈旧的线条,斑驳的墙上有几只炭画的小乌龟,标语大字下面还有个丑丫头的潦草自画像,两个小辫画得像扫把。

    没有了包袱,没有了阴霾,抄起破笤帚开始打扫,扫床,扫墙,扫窗台,扫地面,乌烟瘴气心情大好。

    “看来你的心情很不错!”

    身后的窗口响起了沙沙的特殊女声,停在胡义的耳中像是顺畅地喝下了一杯水,不甜,但是凉爽轻松。沉迷在尘雾中的胡义停下了动作,反身坐在空荡荡的破床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口外那张成熟艳丽的脸,她漂亮的嘴角有些微微上扬,明明是嘲讽的表情,看起来却幼稚得愉快。

    “听他们说你喜欢这破地方,我还不信呢,现在发现你和这里挺搭配。”灰尘尚未散尽,一部分飘在窗口附近,她站在窗口外抬起手在口鼻附近下意识扇着。

    “大姐,很遗憾我不能请你进来坐,家里寒酸,没椅子没茶。”

    咯咯咯……她肆无忌惮地笑了:“你看你这倒霉样儿吧,见了你我就觉得自己幸福多了。”

    胡义抬手抹了一把脸,看看手掌,灰泥一片,终于想起刚才忘了告诉傻子担两桶水来。

    “喂,懦夫,胆子再小你也不能拿小丫头的月信当逃跑借口啊!咯咯咯……内伤……”她又开始肆无忌惮地笑,连嘴都不捂,皓齿全开。

    一个站在窗外花枝乱颤地笑,一个坐在窗内满头黑线无语地看,连最后一丝漂浮在室内的尘霾也散尽了,荒芜不见。

    本以为再次与周晚萍见面会尴尬的,但事情偏偏相反,从头到尾都跟胡义以为的不一样,无论第一次见她还是现在,都没有距离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后来她将两只胳膊撑在窗台上,喋喋不休地说着,说医院在师里效率太差了,说她的安全被过渡关注了,说她把师长也气得摔门走了,并为此得意洋洋。后来又说到大北庄,说独立团的卫生队被她占领了,包括孙翠租给九班的院子,最后又说到小丫头这次的事,像是面对着一个无话不谈的老朋友。

    胡义听着,答着,偶尔也说着。愉快和放松使他心里忍不住也想到窗口去,近一些说话,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尽管现在双方都没提及曾经发生过的事,但是初懂男女滋味的胡义不敢离她太近,那种诱惑和渴望不是火力正旺的胡义容易抵抗的,一旦近了,恐怕现在这种轻松的氛围会立即紧张起来。

    周晚萍似乎没意识到这个小细节,继续在窗口边不顾形象地外耍她的医生大牌:“帐篷必须得有,赶上转移的时候如果天气不好,伤员麻烦就大了,那些破床单怎么能遮雨?”

    “大姐,这事你不该跟我说,你得找团长政委,或者去找李算盘解决啊。”

    “我早都说了个遍,团里根本就没有。听说你们那是前线,以后碰到机会你可得给我留意一下。”

    “帐篷这东西哪那么容易见?前线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突然故意眨着眼不说话了。

    “呃……行……好,您尽管放心,回去我就下命令,以后但凡见着帐篷了,见一个抢一个,见一回抢一回,不抢得鬼子哭不算完。”

    那副不满的表情瞬间消失,换成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另外,你欠我的诊金是不是也得适当还点?”

    “你不是说你是来看望我么,我怎么觉得我是佃户呢?现在我都关了禁闭了,你让我上哪给你找酒去?别看禁闭室门口没岗,那我也出不去,真不骗你。”

    “那你就不能……”周晚萍话才说了一半,忽然听到了脚步声,一扭头,看到正向这里走近的苏青。

    “周姐,你怎么在这?”苏青朝周晚萍示意。

    “我是来……看看这个倒霉伤员。呵呵呵……我猜你……是来给他上课的吧?他确实需要教育!”

    苏青楞了一下,看到了周晚萍脸上大咧咧的笑容随即反应过来,这位外向大医生说的话根本没法接,怎么接都别扭。只好不自觉拢了一下耳边的发丝,还以一个微笑。

    “好了,我回去了。”周晚萍给窗里的胡义留了一个有点怪怪的短短笑容,然后习惯性地把手抄进她的白大褂侧兜,优哉游哉地走向卫生队。

    一向敏感的苏青忽然觉得,她和他之间,好像并不拘束,这不像是医患关系,他们至少应该是朋友。似乎没有太多的来往机会,他们什么时候成为朋友了?

    真是……想这些干什么?到这来是以辅导员身份跟他严肃谈话的。又拢了一次耳边的头发,恢复冷脸,才继续向前,经过窗口时朝里面刻意瞟了一眼,他灰头土脸坐在床边,心情似乎还不错。看来今天有必要对这个不求上进的混蛋再严厉些!

    ……

    李贞是真的二十一号,这件事从苏青回来后就被暗地里印证,左耳后有一颗小痣,葵花曾经以开玩笑的方式仔细看过,那是真的,跟林秀所说的特征完全一致。

    小丙以为他可以从这件事里解脱出来,不必再为了暗地监视每天睡不好,不料苏干事并不打算就此放手,虽然同意小丙不必再点对点监视李贞,但是要求他派人对大北庄里的几个关键位置设暗哨,因为小丙现在是警卫排排长。

    一个战士跑进宿舍:“排长,禁闭室到底要不要设岗啊?团长一句话把胡排长给骂过去了,却没下禁闭令,这岗要不要站?”

    “军令如山!没有令站什么岗?”

    警卫排是从班规模直接填充了三十多新兵而快速凑成的,这些新兵经常搞不懂情况,小丙可对团长和政委的脾气了如指掌。团长这是重拿轻放,如果他真是存心要修理胡义,那应该是叫警卫员执行,直接给骂出门算怎么回事?

    “让你排两组晚班的事选出人了么?”

    “六个,三人一组三个点,前后半夜轮班。”

    “那就行了,忙去吧。”

    战士掉头离开,接着又进来一个人,进门后先回头看了看门外的院子。小丙看到来人这鬼祟德行纳闷问:“小豆,你这机警是不是用错地方了?你们通信员都有这怕后的病怎么地?”

    小豆到小丙身边压低声音说:“我刚才见着丫头了,她让我转告你们警卫排,这次不要指望补枪了,到时候别起哄。”

    “啥?她又要耍无赖啊?全部交送团里不是他们九排自己说的吗?我还琢磨着想跟团长要那几条三八大盖呢!”小丙傻了眼。

    ……

第319章 三气流鼻涕

    孙翠找到刘坚强,以对岸村里需要罗富贵帮忙的理由要求现在释放。即便刘坚强脑子再笨也看懂了这里面的猫腻,想当初在团里,胡义为了提前离开禁闭室不就是用的这手段么,不也是她孙翠开的口么?

    难得现在老猫不在家,自己成了排长,可以好好治治这个臭不要脸的罗富贵,打击无良熊的嚣张气焰,不料才关了一个晚上孙翠就来睁眼说瞎话。关一个晚上那还能算关吗?那不就是睡了一个大觉么!这让刘坚强如何能甘心?

    “不行。”对孙翠本也没有好印象,奈何她不是九排的人,否则现在就给她上一堂政治课,刘坚强当场拒绝了这个摆明是谎言的理由。

    孙翠是什么人?连排长胡义都算在内,九排所有的人全被她看透了,在她心里九排只有三盘菜,第一个是能被软刀子捅倒的煞星排长胡义,第二个是能被好话托上云霄的万灵丹缺德丫头,第三个是马良。马良能在孙翠的心里上榜,是因为马良从未看不起孙翠,孙翠觉得他有人情味;当然更重要的是马良年轻英俊帅小伙,干净利落招人爱,只凭这一点都足够资格上榜,其余的人全都可以靠边站,入不得孙翠的眼。

    对于九排内部的恩恩怨怨孙翠没兴趣,但是两盒罐头在孙翠眼里绝对是大事,何况她就没吃过罐头!

    把流鼻涕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叉着腰的孙翠并未因流鼻涕的当场拒绝而恼怒,只是轻蔑地对刘坚强笑笑,然后突然放大了嗓门,以全酒站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声问:“流鼻涕,我只问你一句话,百姓有难八路军帮不帮?”

    “……”刘坚强的下巴当场掉了。

    战士们全瞪眼往这边看了。

    趴在窗口的熊笑得要多贱有多贱,孙翠这娘们真是好嘴!只用一棍子就把流鼻涕打懵了,估计整天标榜觉悟的流鼻涕心里已经要吐血了吧?想关老子,做梦!老子活活气死你!

    半个小时以后,几个战士站在河边惊讶地看着对岸,十几个妇女在对岸洗衣服,一头巨熊极不协调地身处其中,眉飞色舞,口沫横飞,连比划带叫,正在大言不惭地向女人们吹嘘着他单枪匹马独端炮楼的英雄壮举。

    “骡子,小鬼子也说咱中国话啊?”某个女人讶异问。

    “小鬼子……说的当然是鬼子话……别看我不会说,可是我能听懂,这可不是我吹啊,我都灭了多少小鬼子了,他们说啥我还能不知道么,对不对。那些小鬼子当时别说打,一看见我这天将军出现,已经吓得腿软,朝我说,呔,来将通名!我说我通你姥姥,你们算算该是什么辈分?他们当时全都哭了,因为炮楼里没算盘。”河边当场笑歪一片花枝,高兴得这头熊好不惬意。

    女人们不时嬉笑着,孩子们围在熊周围兴奋地崇拜着,一河之隔的九排战士看傻了眼,孙翠说这个活儿只有罗富贵才能干,以为找他过河去扛木头,天杀的居然是跟女人们一起洗衣服!不要脸无极限!

    一个战士跑到河边来对那些往对面看热闹的其中一个喊:“小强,快回去看看你们班长吧,他晕倒了!”

    小强是二班的,他的班长当然是刘坚强,听闻这个噩耗,一边往酒站里跑一边问:“班长中暑了?”

    天气确实有点热,中暑也在情理之中。

    孙翠坐在她自己的屋里,捧着两盒罐头,舍不得开一个,美滋滋看不够。她搞不明白骡子怎么还能弄到罐头,怎么能这么快交货,明明都在一班那里,门口有岗哨,怎么可能偷得到?就算偷出来数量也不对了,那他还兜得住么?百思不得其解。

    罐头在手里翻转着,孙翠的视线无意中落在罐头盒的棱角边缘,有土。拿起来仔细嗅嗅,罐头盒表面都是泥土的味道。定睛想了一会,难道骡子他……怪不得这个熊货没事人一样!

    ……

    如果九排开会重定排长人选,罗富贵暂时没有参会权了,石成和陈冲这两票的变数太大,马良根本没有把握能把流鼻涕替代下来,幸亏有小丫头这个鬼灵精提前给马良出了个主意,所以马良回来酒站。

    从徐小口中知道骡子因为霸占罐头不放,被流鼻涕给关了,后面的事马良不了解,回到酒站直接来找刘坚强,却没想到刘坚强现在躺在床上,面色很差。

    “流鼻涕,你这是……怎么了?”马良以为他意外受伤。

    “没事,中暑了,有点头昏,再歇会就好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班长和丫头怎么样?”刘坚强心里堵得慌,战斗结束到现在一直还没好好休息过,先是被孙翠给个半死,后又被骡子气个半死,两个半死加在一起,本已疲劳不堪的精神和体力一不留神没抗住,中暑了。

    马良扫了扫身上的灰尘,凑到床边一坐,先简单说了胡义和丫头没事,然后话锋一转道:“流鼻涕,你知不知道这回你犯了个大错?”

    这话刘坚强哪能受得了,一拍床沿腾地坐了起来:“马良,你敢说我……”

    “你看你急什么急?”马良赶紧打断脸红脖子粗的刘坚强:“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等我说完行不行?我知道你把这次炮楼缴获全都报送团里是为了给九排挣荣誉,你恨不得九排多立大功,好让团长把九排升级成九连,对不对?”

    刘坚强听到这只喘气,不说话,因为马良说中了他冒九排大不韪的真正原因,九连,是刘坚强心里永远的执念。

    “说你犯了大错,是因为这次你亲手毁了九排升九连的一个机会。”

    “你放屁!”

    “说你一根筋你不信!事情是这样的,丫头原本想在汇报战斗结果之前先去找团长打赌,你知道团长日思夜想的是啥吧?重机枪!丫头想用重机枪换来个九排升九连,你也知道丫头在团长心里的特殊地位,这个赌别人不敢跟团长打但是丫头绝对能让团长同意,是不是?可现在……你全交上去了,升级机会变成了一次小功劳,唉……这就是命啊,马上要变九连了,只差一步,你说班长这疯病犯得也太不是时候了……现在倒好……算了,慢慢来吧,起码你这么做是为咱们全排全团尽责,你是好样儿的。”

    这套话全是现编的,小丫头告诉马良流鼻涕有个最大的软肋,九连情结。刘坚强的确是一根筋,但是在九连的事情上,他更是一根筋,是个逃不脱的魔障,九连能让他放弃一切原则,就像当初九班的由来。

    马良是进入九班后才与刘坚强熟悉起来的,包括小丙,铁蛋,快腿儿,小豆,王小三等等,这一届战士都是通过小丫头产生交集以后才相互来往频繁,产生了比同届其他人更深的战友情,也为丫头在独立团的横行无忌奠定了坚实基础。

    丫头说这是刘坚强过不去的坎儿,马良将信将疑,揪着九连这个点把话说完,再看刘坚强,仿佛变成了僵坐在床上的枯木桩。

    “你怎么了?喂,流鼻涕?你……”

    噗通——床板重重一响,被心中魔障碾碎了原则的刘坚强倒下了,脸色苍白,再无知觉。

    “我天……这……不至于吧?”马良慌忙去探鼻息,才松了一口气,暗道:软肋都说轻了,这分明是流鼻涕的命门啊,罪过罪过!

    ……

    原本想的是重新开个会,让刘坚强心绪悲乱而主动放弃再担任代理排长职务,现在更简单,他竟然直接昏过去了。只剩石成和陈冲,这会哪有必要再开,马良直接走马上任。

    第一个命令是缴获来的所有步枪下发,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下发,而是为了赖账临时下发,事过以后还要重新分配。那些三八大盖和成色好的步枪全给了陈冲的那个班,包括那挺捷克式轻机枪,原因很简单,陈冲他们隶属友军团,即便无赖耍不成,发在他们手里枪独立团也不好意思往回要,那样可太难看了。

    全排所有战士都有枪了,步枪还剩下十几支,本着既然赖账就要赖到底的精神,这十几支步枪全都送过河,发放给对岸的民兵队。民兵队只有十来个人,而且本来已经有了几条枪,所以甘愿给马良帮忙的孙翠临时往民兵队里添人,连女人都编进去了,按枪数凑人数。

    这么做是为了保险,万一丫头摆不平来取缴获的人,对岸民兵队跟九排可没有理论上的隶属关系,不信他们好意思过河去收枪。这样一来,就算九排新兵手里那些枪按最差结果交上去,回头把民兵队里的枪重新拿过来,照样全排满装。

    装备挂上,手榴弹手雷分了,那些罐头马良照丫头说的,九排一个不留,提前分成了三份,等着团里来人直接搬。一时间,酒站里忙成一团。

    接近傍晚,团里的人才到,一看到带队的铁蛋,马良的心才彻底放下,丫头真的把机会争取出来了。

    孙翠负责去给铁蛋带来的一个排战士做酒站的特色晚饭鱼汤泡馍,马良把铁蛋单独扯进三班宿舍。一点血都不出已经不可能,现在的关键在一连,一挺歪把子轻机枪带五百发子弹,这是要铁蛋带回去给吴严交差用的。一连长吴严即便再是铁面无私,也不信五百子弹的歪把子他舍得不接受。

    一支三八大盖带刺刀,子弹六十发,鬼子单兵装具一套,连水壶和饭盒都有,都是挑崭新的。马良把这些塞在铁蛋怀里的时候,铁蛋兴奋得眼睛冒绿光,他将成为一连里行头最威风的排长,他将像马良流鼻涕一样步入牛x战士的行列。

    铁蛋什么都没提,什么都没问,等他的弟兄们吃饱喝足,扛上团长日思夜念的重机枪和机枪弹,拿上了那把士官刀,和分成三份的罐头,以及一连的新机枪,踏上归程。

    夕阳刚刚落尽,晚霞绚丽如画,他们向西行进在山峦里。一个炮楼,一次小小的胜利,让这些苦难中的军人们全体幸福着,无论参加过的,还是没有参加的……

第320章 同是夜行人

    四下寂静,一轮皎洁半月挂在当空,让这个夜看起来蒙蒙的蓝,微微的亮。

    屋里没点灯,睡不着的胡义坐在禁闭室的窗口上,背倚窗框,吹着习习夜风晒月亮,惬意地欣赏着月色下的大北庄。

    他觉得这次呆在禁闭室感觉有点不同,到目前为止好像这是感觉最轻松的一次,却找不到原因。

    ……

    受够了辗转反侧的周晚萍终于离开了床,走出她的临时宿舍,漫步向银光满地的空旷操场。高挑身影在月下,不时顽皮地踢着操场上的小石子,这感觉似乎让她舒畅起来,悠闲地晃荡在操场上。

    ……

    卫生队宿舍敞开的窗口透进月光,蜷在床上的苏青闭着眼,漂亮的睫毛仍然在动。她纠结在悬疑中,纠结在是与非的判定里,李贞,二十一号,就睡在身边不远,她的身份是真的,到今天也没听到过她说梦话,是不是该扩大怀疑范围呢?到底是该相信证据还是坚持直觉?她站在了迷茫的十字路口。

    ……

    小丫头点亮了灯,闪着光的漂亮大眼随着灯光一起明亮起来,朝睡在外间的吴石头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在哪?喂,在哪?臭傻子你说话啊!”

    被吵醒的吴石头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含糊答:“门边,坛子里。嗯嗯……呼……”他又睡了。

    到门边找到坛子,捧回来放在桌上,端起油灯往坛子里仔细辨认了一下,小脸上露出了贼兮兮的得意笑容。

    穿小鞋,扎绑腿,束腰带,叠面巾,小丫头开始有条不紊做着准备工作。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姑奶奶怎能不上阵!嘿嘿嘿——

    ……

    走着走着,她抬起头,看到孤伫庄边的一间房,那扇没有窗的窗口,似乎隐隐约约坐着他。

    这只是个巧合,只是不留神走到了这,她这样在心里强调,不自觉想把手抄进侧边衣袋,表现得自然些,抄空后才发现上身穿的只是件白衬衣,不是白大褂。

    他早就看到了月下的高挑人影,一直看到她走到窗边,他也没动过,更没开口说话,不是不敢说,而是不会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这不是白天。

    她背靠在他靠着的窗边,与他的背向成了一个直角,看着远处月下的操场和来路说:“我睡不着,你呢?”

    “我也是。”他看着远山的黑色轮廓,与她的视线方向也是个直角,这两个肩膀几乎挨在一起的人像是个双向路标。

    他们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为什么不像白天那样离我远一点。”

    他不说话。

    “其实我……挺难看的……如果近一点,你都看到皱纹了吧。呵呵……”

    她很轻地笑了几声,没有了白大褂就不知道一双手该往哪里放,只好把十根手指交叉合起来,垂在衣角。

    “月光下我也看得见。”只懂得行军战斗的他根本不知道他说出了一句世间最烂的情话。

    但是,这句话偏偏被她听懂了,并且幸福地笑了,只是他们的面孔朝向不同,他看不到。

    然后他们又开始沉默,她在仔细听他的气息,他在试图平缓他的气息。

    “我……想娶你。”他忽然说。

    对于现在的他们两个而言,这句话很荒唐,但是他说得非常认真。

    现在她的气息完全乱了,她不说话。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迟迟等不到回答的他终于伸出手,把窗边的她拉到窗前,双臂抄在她肩下,把她托进了窗口,随即将她挤在了窗内一侧的墙角。

    当一侧的高耸被他的大手突然盖住的时候,背靠着墙的她几乎站立不稳:“这……不可能……呼……”她说话的声音还不如她的呼吸声大。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他这样低声说,右手却粗暴地解开了她的腰带,顺势而下。

    当她感觉到双腿间的交汇处被那只大手猛地托满,喉咙里瞬间出现了吸气声,身体僵直那一瞬,扬起了她的脸,鼻尖贴上了他的鼻尖。

    “哦……不是这样……而是我们……是我……”她好像要解释,更像是呢喃。

    触手满满的湿,腻,肥,黏,滑,令他不甘心再听她的话,不甘心再忍受眼前这种煎熬:“我不管!”她的腰带已经坠滑下了膝盖,于是他呼吸沉重地解开了自己的,然后整个身体贴向了她。

    “呃——”悉悉索索中背贴墙壁的她突然发出了声音,双臂猛地搂住了面前的脖颈:“别说了……你这幼稚的混蛋……”鼻尖下的两张嘴终于紧紧碰触在一起,她以此让他咽下了所有的话语。

    黑暗里,一滴无名泪滑下了她的眼角,她已经柔软得只能依赖身后的墙和面前的他支撑。

    ……

    一切收拾停当,看看窗外,夜色已深,黑色方巾蒙上了小鼻梁,吹熄桌上油灯,推门而出,屋内只剩下吴石头的鼾声。

    走墙根溜屋后,躲过巡逻绕过狗,翘着小辫一路流窜,卫生队宿舍映入小贼眼帘。狐狸精啊狐狸精,不给你点颜色看看难解姑奶奶心头之气。

    卫生队临操场,位置稍显空旷,静静座落月下无声。小贼停在阴影里安安静静等,不一时,有一队巡逻战士走过附近,后又远去。小贼晃晃小辫,是时候了。

    猫下腰,垫脚尖,一步一撅往前行,终于到了窗根下。窗开着,居然连老天都对这狐狸精看不过眼,省了姑奶奶的手段,幸福就这么简单!

    先是两个小辫探上了窗口,接着一双大眼贼溜溜往里看。虽有月光透窗,可见度依然不高,这边该是小红,那张床是葵花,门边的是狐狸精,距离也不算远,只怕扔不准,得瞄好了!

    ……

    一个战士趴在某个屋瓦下的房梁上,通过无遮拦的侧边静静监视着月光下操场周边。时间已近午夜,快换哨了,期间只有周医生在操场附近散步转悠了一会,后来不知道去了哪。目前看来平安无事,只等着换哨回去睡觉了。

    冷不丁发现了一个贼溜溜的黑影,要多贼有多贼,要多猥琐有多猥琐,说她是只老鼠都不冤枉她,尽管只有月光,也足够知道这是哪位大侠,谁让她非长那么小呢,还非得蒙个脸,那俩小辫八百里远都能被认出来,扎个头巾也比蒙面实在吧?个性害死人!要么就是因为她看不见自己的辫子,估计是给忘了。

    这个得怎么算?这算嫌疑目标吧?战士心里犹豫着,一时无法定性,只好满头黑线地静观其变。

    可是这缺德丫头最后在卫生队宿舍窗口下停了,情况似乎不太妙,这暗哨不就是苏干事下令设的么?贼都到苏干事窗根底下了,捅了篓子我咋交代,这可得上了!

    战士从隐蔽处窜出来,快速跑向目标。其实他可以隐蔽接近,但是又不想抓小丫头一个现行得罪这位,所以目的是吓唬她一下,让她知难而退。

    果不其然,奔跑的脚步声惊醒了鬼祟小贼,她掉头便跑。

    ……

    两阵奔跑的脚步声出现在窗外,让本未睡的苏青睁开了眼,很明显是一个战士在追一个人。

    苏青看了看宿舍里还在熟睡的人,起身穿了外衣,悄悄出门。走在月光下,看到了返回战士的身影。

    “怎么回事?”苏青低声问。

    “追到这她就不见了。”

    “谁?”

    “呃……好像……是丫头。”战士没敢对苏青瞒。

    松了一口气:“行,回你的位置去吧。”

    小丫头半夜三更出现在卫生队干什么?这不省心的孩子肯定没想好事。苏青往四下里看了看,目光锁定远处的禁闭室。

    ……

    月光投在地面上,让床底下有了点微微光线,刚刚惊慌钻进来的小丫头正在床下惊讶地大张着嘴,里面的人也惊讶地大张着嘴,俩人都没敢叫出声。

    胡义呆呆坐在床边,刚才听到响动周大医生就直接藏床下去了,不料匆匆跳窗而入的是小丫头,进来后二话不说又钻床下去了。这种情况,让胡义傻眼了,大脑短路,彻底脱离状况。

    正在纳闷床下见面的两位为什么都没出声,窗外又传来脚步声,接着苏青出现在窗外的月光下。

    “你没睡?”

    “呃……对,我在反省。”傻坐在床边的胡义总算回过神,顺嘴冒话。

    “那正好,有个问题我想问问,可以麻烦你点上灯么?”

    胡义硬着头皮站起来,把挂在墙上的油灯点亮,苏青已经离开窗口绕进屋门。

    这屋里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唯一能藏的地方只有床底下,胡义心里暗暗叫苦,臭丫头片子你又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哪怕您老人家换个时间也行啊?不用想都知道苏青进来要干什么,一搜一个准,不对,这回是两个准。看来,只能摊开了,亮相就亮相,敢娶敢扛敢死。

    苏青没什么表情,直接走到床边,坐了问:“反省得怎么样了?既然你睡不着,那现在说说吧,慢慢说,要把问题说透彻了,我不着急。”

    胡义呆呆琢磨着该不该现在直接说清楚一切,床底下的周晚萍可沉不住气了,苏青的出现是为丫头,她现在稳稳当当坐床边要胡义说反省,这是故意的。迟则生变,再耽误可能再没机会。于是用手朝小丫头比划,示意她赶紧出去。

    小丫头根本想不通周晚萍为什么在这,她的心思里还没太懂得男女事情,所以摇头不干,她还想顽抗到底。

    这情况下周晚萍再顾不得,胡义的性格真有可能和盘托出,抬腿就朝小丫头身上蹬。

    哗啦——

    一对小辫滑出了床底,愣着一双猝不及防的大眼,呆呆朝低头看的苏青眨巴两下,终于无奈地爬出来。

    “女侠,终于肯露面了?”苏青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隐蔽微笑:“说说吧,你怎么在这?”

    小丫头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晃了晃小辫,瞟了呆若木鸡的胡义一眼:“天凉了,我不放心,怕狐狸的被子太薄,所以来看看他。”

    “怎么看到床底下去了呢?”

    “怕床板不够厚,考虑一下是不是再给他加一床褥子,就爬下去看了呗。”

    “哦,原来如此。那既然是来看他,怎么还挂着黑面巾呢?”

    小丫头低头瞧了瞧垂在胸前的黑色方巾,咂吧咂吧小嘴:“路上风沙大,遮一遮有什么不对吗?”

    苏青把视线又朝下挪了一段,突然见了鬼一样,脸色苍白,猛地跳起来,惊慌连退几步,背撞了墙才停,惊叫道:“这又是什么!”

    下丫头低下头,一条尺长的小土蛇已经从衣兜里爬出了半截来。

    赶紧用小手把蛇重新揣好,眼珠子乱转答:“呃……这……那个……周阿姨都说我是大姑娘了,那我一个人走夜路能不害怕吗?防身的,防身的。嘿嘿嘿……”

    原本想好好捉弄捉弄这个缺德小丫头,现在被她兜里爬出来的蛇吓得没了兴致,苏青朝胡义狠狠剜了一眼,掉头离开。

    明明是丫头搞怪最后也要朝我发狠?胡义无奈得已经快要晕倒。

    苏青的脚步声消失,周大医生爬了出来,胡义看小丫头,小丫头看周晚萍。

    “周阿姨,你为什么在这呢?”提问者变了,轮到一头雾水看不懂情况的小红缨解惑。

    周晚萍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深深瞟了呆站的胡义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回答:“我是来看看他的伤势怎么样。”

    “那你……怎么看到床底下去了?”小丫头居然貌似相信了这个时间上太不寻常的理由。

    “那个……绷带掉了,我当然得去找吧?”周晚萍面对小丫头倒是一点不脸红。

    “哦,原来是这样。”转瞬一对小辫又好奇地翘了起来:“哎?你的衣角怎么都湿了?”

    周晚萍低下头,衬衣下端两个前衣角湿黏黏的,被灰尘蹭得湿脏,在灯光里格外显眼。这时周晚萍的脸终于红了,忍不住嗔怪道:“你问他!”

    恨不能从窗口跳出去的胡义不得不面对丫头的求知大眼,支吾着说:“也许……可能……是我出汗太多了吧。呃……大概是……蹭到了。”

    ……

    月下,一个娇小身影晃着小辫往回走,突然停了,嘀咕着自语:“看伤势为啥不点灯?那能看见啥啊?怪不得绷带都掉了!”然后继续扭搭扭搭走。没走几步又停下了:“绷带在哪?我怎么没见着有绷带呢?”

    这个夜里,所有的问题都是很奇怪的问题……

第321章 希望的泯灭

    对于男女之事处于懵懂之中的小红缨来说,昨晚在禁闭室床底下遇到周晚萍这件事有太多不解。虽然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凑在一起到底有何不妥,但她知道这不是光彩事,否则周医生何必要躲苏干事。

    到底是为什么怕别人知道?既然怕被知道为什么还要半夜三更去看伤?自己天天和狐狸腻在一起呢,跟睡在一个被窝有什么分别,也没见有人说什么,看来……又是因为自己小吧?那大人究竟有什么分别?十分困惑。

    好奇心战胜了纯真的羞涩,天一亮,最近一直昼伏夜出的小丫头终于出现在阳光下,直奔禁闭室。

    二话不说爬进窗台,朝纳闷的胡义问:“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刚才。怎么了?”

    “起床后都做什么了?”

    “洗脸漱口,等着吃早饭呢。”胡义感觉有点迷糊。

    “没打扫屋子吧?”

    “没有。为什么问这些?”

    小丫头也不回答,闷头便往床下爬,除了些灰尘,一干二净。站起来拍打拍打,把屋子细细扫了一遍,然后把床上已经叠好的被褥全部抖落开,边边角角都不落。

    “小姑奶奶,您这是抽什么疯呢?”

    “昨晚我和周阿姨一起离开后没人再来过吧?”

    胡义心说这还不够多么?都快成夜市了:“当然没有。”

    小红缨撇下了检查完毕的被褥:“好了,你自己再叠一遍吧,我回去让傻子给你送饭来。”晃着小辫又爬出禁闭室的窗口,留下一头雾水的胡义发闲呆。

    一边往回走,心里一边嘀咕:根本就没有绷带,没有绷带没点灯,检查伤势,检查个鬼啊?他们当时到底在干什么呢?这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

    一个来自九排的战士匆匆跑进大北庄团部,将一封信交到了团里。

    这封信虽然没有落款,也知道是李有德送来的,大致意思是他受皇军之命,近日将要对青山村地区展开报复打击,以雪绿水铺炮楼被毁之恨,他心里不忍与八路为敌,所以提前告知,贵军尽可佯退,让他自由搜索一番,然后毁烧青山村的庄稼回去交差,两厢方便。

    团长看过了信,心情很好,这个李有德可以成为独立团的缓冲,大大减轻军事压力。

    政委看过了信,陷入沉思,李有德这个人目前非敌,但也非友。如果把李有德和鬼子放在一起看,这件事独立团要领他李有德的情;如果把李有德和鬼子分开看,其实这件事挺复杂。

    青山村是九排的地面,胡义理所当然被叫进了团部。

    陆团长一脸不虞:“这次回去,带着你的九排象征性地周旋一下,听到没有?如果你再有一次撇下队伍,老子亲手毙了你!”

    胡义把看过的信放还到桌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报告团长,这个戏我不想陪他唱!”

    “你说什么?”陆团长以为听错了,政委也在此时抬起了眼。

    “九排能保证青山村的庄稼不失!”

    “你……这把你能的!狂没了边!”陆团长有点火了,前边的帐有心不跟他再算,现在他胡义居然不愿执行命令。

    “李有德要是敢毁青山村的庄稼,我就去烧光他的李家大院。不信他敢换!”胡义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这句话说得居然咬牙切齿。

    “你给我闭嘴!反了你个混蛋玩意!今天老子还就把这个命令下给你,我看你敢不干?”。

    丁得一眼见陆团长要红脸,适时站起来开口:“老陆,没必要跟他废话。胡义,既然这个排长你不愿意当,那还是回你的禁闭室去凉快去吧,用不着你了。”

    胡义面无表情立正敬礼,然后大步出门。

    “你说说这个玩意,不犯病的时候不是挺通情达理的么,今天这什么德行?上门找收拾,这不跟高一刀一路货了吗?啊?下次我绝对踹他,你可不许拦我!”陆团长指着门外朝政委愤愤说。

    政委一笑:“反正这次也不是正儿八经的战斗,换个人带九排也无所谓了。”

    “换?换谁?我也知道这不算个战斗,可本来九排就不省心,为了庄稼能少了战士闹情绪么?他不回去万一九排假戏真唱怎么办?以为这小子是明事理的,指望他回去压着呢,他倒想带头造反!”

    丁得一琢磨了一下:“要不……这事我来办吧。”

    ……

    青山村的庄稼绿油油的,绿得让人心醉,胡义觉得,谁看了都会醉的。

    傻小子的死,王连长的膝盖,友军团赠送的指北针,高一刀的决然,千千万万挣扎在饥饿边缘的人,所有的一切都为了两个字:粮食。

    胡义原本想着,到秋收的时候,要给酒站对岸的七八十口老少留够明年的活路;要让陈冲给王连长的队伍送去一些,他们人多,口粮肯定紧;九排再留下过日子的,剩下都交独立团,毕竟大北庄人多地少;最后让骡子去青山村那山坡上给地下的老少烧把纸,明年就更有奔头了。

    但现在,辛勤呵护眼看丰收不远,李有德轻飘飘的一张纸就要将这一切化为灰烬,胡义不愿接受,庄稼可以被夺走,但是不忍心眼睁睁送走!参加八路大半年了,干涸的心底刚刚萌生了一点绿色,便有人朝这幼苗挥舞镰刀!这让明明知道团长和政委是为大局着想的胡义不惜拒绝任务。

    吱呀一声门响,面无表情端坐床沿的胡义仍然目视窗外,动也不动。

    “与李有德保持关系对独立团有很大好处。”苏青的语气居然没有平时的冷。

    “我知道。”呆望窗外的胡义没有主意到苏青语气的不同。

    “你不是一向只为你自己么?”

    “是。这次也是。”

    “那为什么不能放弃那些庄稼?那些庄稼并不是你的。”

    “那些庄稼……是希望。庄稼不是我的,但希望是我的。”

    苏青沉默了一会儿,转而说:“我这次来……并不是做你的思想工作,而是因为团里让我去九排代行任务。”

    胡义终于转脸看苏青,这个安排太出乎意料了,即便这不是一场真正的战斗,也不该让全无战斗指挥经验的苏青代九排长吧?说是跟李有德一起唱戏,万一发生意外擦枪走火真动手的风险也有,怎么可能把这差事安排给她?

    苏青看得懂胡义的表情,继续说:“我知道自己没什么经验,所以……临走前想听听你有什么建议,我怕到了九排手忙脚乱。”

    “……”

    “九排不好带,如果是其他队伍我还能有点信心。”苏青呼出了一口气。

    “你错了,九排是平时不好带,战时反而好带,丫头都能带,并且她还带过。”

    “……”今天并不太冷的白皙脸上难得出现了表情,她诧异,小丫头居然也当过九排排长?

    “记着,一旦有战斗,你只决定打或撤就可以,千万不要插手细节。攻坚,阻击,用流鼻涕;突袭,包抄,用马良;掩护,增援,用石成;迫不得已无计可施的时候,你可以把骡子扔出去试试运气。”胡义担心苏青这个倔女人出意外,不得不给她画出一个简单框架,以防这个外行毁了内行。在这方面,她苏青可没有小丫头那种根据需要把九排任意搭建变化的能耐。

    “好吧,我记着了,会考虑你的建议。”苏青似乎并不太在意胡义的指点。

    然后她走向门口,没迈出门又停住了,也没回头:“没有土地就没有庄稼,土地才是希望。什么时候那块土地不会被侵略了,什么时候才有希望。”这句话落,倩影才消失。

    十分钟后,胡义站立起来,整肃军容,推开了禁闭室的门,大步走向团部。因为他实在担心这个女人毁了九排和她自己,而不希望是因为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第322章 约会

    翻过了最后一道山岗,便看到了阳光下的废墟,以及废墟周边大片的绿色。

    然后小丫头屁颠屁颠跑出去,连窜带跳地奔向庄稼地,吴石头看了看越走越慢的胡义,向前去追丫头了。十几个忙在田间的酒站村民远远抬起头,渐渐看清了来人,又继续低下头,在阳光下淌着汗水忙,他们更早地听说了庄稼可能保不住的消息,却舍不得放下锄头。

    越走越慢,最终停了下来,站在高岗静静看。

    凄凉的废墟,茁壮的庄稼,山坡上的坟,一切的一切,被阳光照耀得刺眼,就连卷曲帽檐下的细狭都不得不眯起来,渗着汗。

    跑在绿色里捉虫的小辫,驼在阳光下流汗的农人,几只飞过无风的鸟,提示目光这不是画出来的,而是画进去的。

    回到酒站之前总是先到这里来看一眼,只是这次不必再祈盼收获了。

    ……

    还未穿过开阔地,一只熊已经早早地从碉堡里爬出来,站在阳光底下,贱兮兮地笑着望过来:“胡老大……我想你了,嘿嘿嘿……”

    还未穿过树林,石成小跑着迎上来:“排长,你可回来了,你那伤要不要紧?”

    刚刚走进空地,刘坚强便匆匆跑出了屋门口,气色看起来不算太好,来到胡义身边打了个立正:“班长,我认为咱们必须守住庄稼,绝对不能让李有德这个卑鄙汉奸得逞!”

    胡义看了看刘坚强,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平静地问:“气色怎么比我还差?你受伤了?”

    “没有……天气太热,前两天有点中暑。”

    胡义这次点了头,骡子没提流鼻涕为争排长动粗的事,现在流鼻涕也没提骡子想霸占罐头的劣行,看来这两个货都还没傻到底,知道适可而止。胡义没再多问,直奔空地中间的大树下,马良刚刚端了一盆洗脸水和破毛巾,摆在树下的板凳上。

    摘了帽子挽起衣袖,大把泼起脸盆里的清凉洗尘,然后一边用毛巾擦着水一边问马良:“你怎么看?”

    “李有德不是好人!他自己是粮仓,反要来咱们这毁粮,我看他这是利用咱们上瘾了,想等着咱们秋后再去向他乞求粮食,继续为他卖命卖血!”

    团长站在独立团角度看这个问题,胡义站在自己的角度看这个问题,马良这是站在李有德角度看问题。但是无论怎么看,现在命令已经接了,身为排长的胡义就不适合再说出他自己的看法。

    叹了一口气扔下毛巾:“即便李有德不毁,鬼子早晚也得来。”

    “那不一样!守不住,死心。他李有德既当婊子又立牌坊,从鬼子那领功又跟咱们装好人,毁庄稼和杀人有区别吗?”

    胡义何尝不是这样想,不过现在反被马良说得不好答对,无奈中搬出了他被苏青教育的话来:“没有土地就没有庄稼,土地才是希望。什么时候这块土地不会被侵略了,什么时候才有希望。懂不懂你?嗯?”

    马良有点愣,这话从排长口中说出来怎么感觉横竖不配套呢?浓浓的觉悟感啊,全独立团能说出这么高级的话来只有政委和苏干事了吧?难道他……

    “愣什么楞,去把人都给我叫来,开会!”

    ……

    二连送来的十个土匪俘虏被酒站村民兵队毙了一个,因为调查结果显示他罪大恶极;放了一个,因为他的过去背景无据可查,留着不放心,毙了怕他冤枉;剩下八个有改造前途,送过了河交还九排。

    胡义根据枪法的高低,从二班和三班挑出了五个老兵,交上七九步枪和驳壳枪,配发这次缴获的五支三八大盖,编入石成的一班;缴获的捷克式机枪交予结巴赵亮使用,赵亮从九班调入一班;从未分配的新兵里给赵亮配了一个副射手,配发一把驳壳枪,一并加入一班,反从一班抽回四把驳壳枪。

    这样一来,加上伤愈的一班老兵,石成的一班变成了十四老兵带一新兵的十五人最大班级,带刺刀三八大盖步枪十三支,驳壳枪六把,捷克式轻机枪一挺,成为了九排中坚力量。

    剩下的未分配新兵全都分给二班和三班,均分补平重新凑成两个十人步兵班,全部配发七九步枪。因为刺刀和驳壳枪不够,所以这两样交替发放,或挂刺刀,或配短枪以均衡。

    陈冲的班组已经有了三支枪,分配剩下的七支七九步枪刚好给陈冲配满,并暂时改称四班,他们和新兵不再是叫花子打扮,一起换上了伪军军装,没戴帽子,军装也没染色,只是洗补过。

    全排凡是手拿三八大盖的,一律备一百二十发子弹;使用七九步枪的老兵备弹五十发,新兵备弹二十发,陈冲的四班备弹待遇与新兵同。赵亮的机枪备弹一百发,只有两个弹夹,胡义并没从罗富贵的机枪上给他匀,即是因为弹夹少也是因为他没有备用枪管,一百发子弹且够打一阵;罗富贵的机枪备弹数量不安排,反正从不低于二百,至于上限是多少那要取决于这头熊愿意背多少。

    武装带,子弹盒,子弹带,水壶,饭盒这些东西一律按资历由老兵先配,挑选够了,剩下的才轮到新兵拿。手榴和手雷弹优先给流鼻涕的二班按每人两颗发一次,然后再交由五个班长再各自按需分配一次。也就是说,二班分了两次手榴弹。

    新缴获的六把工兵铲一二三班各分两把,掷弹筒和榴弹全部交由李响收藏备用,不是不想再成立一组掷弹兵,关键是学费太贵了,榴弹获得方式实在不多,李响都打了多少榴弹了,目前还不够精度呢,要是比对鬼子,他最多算是个掷弹筒新兵。真打不起啊,别说是九排,全团能出来李响这么一个掷弹兵都算烧高香了。

    唯一没人想要的是那十六个钢盔,挂着累赘戴着闹心谁喜欢?还不如背个斗笠来得实在呢!全排只有丫头被逼着戴一顶,怕死的骡子挂了一顶。胡义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显眼的问题,这回能解决了,拜小丫头所赐,一班每人发一顶,剩下一顶归李响,战斗中必须戴,不愿意也得戴,死命令。称这是为大家着想,战士们暗暗委屈,那你自己咋不戴呢!

    散会后,酒站里忙了个乱七八糟,结巴赵亮得到胡义的授意低调跑了。有老兵拽着马良不撒手,哭哭啼啼道别不忍分离,好像一班是个多么遥远的地方。刘坚强跟在胡义屁股后面没完没了地说着刺刀和短枪不够,应该把三班的也拨给他,直到挨了一脚之后才回去给他的新兵们上课。石成原本脸上乐开了花,可是钢盔一到手里就开始闹心,无奈地坐在地上用石子磨钢盔上的黄军星。

    胡义最后将那把八发子弹的鸡腿撸子交在小丫头手里,要她把这枪送给孙翠,并要求她一并教会孙翠这枪的使用方法,以及这枪容易出现的问题。

    ……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月光如水。黑黝黝的残破废墟中似乎有火光熏燎着夜空。

    篝火熊熊里,一个黑衣人坐在残垣下,无聊地往火中抛投着碎木,出奇的是,那张秀气的脸上居然还戴着一副精致的圆墨镜,墨黑的镜片倒映着两片明亮火光,荒诞之极。

    “半夜三更点堆火,你好兴致啊!”

    他抬起脸,隔着墨镜看到了火光对面出现了一个挺拔的军人,那帽檐卷曲得精致,如那浓眉细眼一样乖张。

    “找我什么事?”他把手里的碎木块再次投进火里。

    “脸上挂着那破玩意,你看得见路么?”军人在篝火对面坐下来,顺手将m1932揣进了枪套。

    “我的世界你不懂!”他的视线重新转向篝火,镜片又明亮起来。

    “我需要鬼子的粮库位置,以及调运路线和规律。我说的是大宗的。”

    “这还没秋收呢,你问的不是时候吧?”

    “未雨绸缪。我早晚得问你。”

    “我记得……你们跟我哥不是有一腿么,他的粮都能当柴烧了,能不能别再折腾我?”

    “你就说你办不办吧?”

    “不办。皇军待我不薄,我怎能忘恩负义。”

    军人淡淡笑了,没再说话,顺手拿起身边的碎木块,也扔进篝火。

    他们在火光两边静静坐着,都看着篝火发呆。

    过了很久,他忽然问军人:“你跟苏姐到底有没有一腿?我怎么横竖看不透呢?”

    “她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

    “唉——看来……我比你强一点。”

    军人抬起眼,透过火光看那副墨镜无语。

    墨镜下的脸得意地笑了:“没错,这就是林秀送我的!”

    军人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我觉得……她的目的是希望你这个汉奸摔死。”

    然后他们两个又开始沉默着看篝火,都不再说话。

    也许是过了十五分钟,也许是半小时,黑衣人首先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打破沉默:“秋收之时就是扫荡之日。”然后掉头走了几步,又停下说:“大北庄这个地方我已经报告给皇军了。”随后便往黑暗里大步猛跑。

    军人抄起一块石头猛站起来,可惜火光范围内已无目标踪影,只好扔下石头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南。还没迈出几步,不远处的东方黑暗里传来跌倒的惨叫声……

第三百二十三章 绝望的终点

    readx;秋天来了,没有想象中那么,也并不热,但绝对不是刚刚好,因为晌午还是热的,深夜还是凉的。

    山风无规律地呼啸着,不时吹乱了水面上的波纹,木筏漂过了河面,靠在南岸边。

    孙翠小心地踏上了岸,然后转过身朝马良摆摆手:“行了,快回去吧。”

    “孙姐,要不我跟排长再商量一下,留一个班跟你们一起走。”操纵木筏的马良没有急着返回。

    “没必要,咱们这几十口子都是逃难惯了的,对这方圆又熟,活得起。别看老弱多,我这样的反而算累赘呢。你快回吧。”

    马良看了看岸上那些正在安静收拾准备出发的村民,撑动了木筏离岸,朝孙翠挥手。

    孙翠一直看着木筏,都快漂到河中间了,终于忍不住朝马良大声叮嘱:“可得小心点!”

    距离已远,但是孙翠仍然能看到那个年轻俊朗的微笑。在衣襟上搓了搓两只手,转身走向村民:“咱们不多耽误,下午就走,越远越好,越荒越好,除了粮食尽量不带东西。”

    有村民笑说:“孙姐,顶数你东西多!我帮你埋下吧?”

    “呸!死瘸子你少打歪主意,老娘自己埋,用不着你献殷勤!”

    “你看,你这又是队长又是主任的,说话咋这么难听?昨天你不还说什么鱼水情来的么?”

    “老娘说那是军民鱼水情,不是跟你一个被窝!”孙翠的嗓门很亮,当场掀起一片哄笑声,瞬间冲淡了紧张凝重的气氛。

    ……

    木筏到了北岸,马良跳下来,命令附近的战士把木筏就地拆毁,并砍断连河的绳索,然后匆匆跑向酒站空地。

    二班的木屋前些天被李有德的人放火烧成了一堆废墟,一班的木屋被拆得只剩下个框架和破房顶,现在看起来像是个牲口棚,石成在李有德来之前自己拆的,结果伪军到这以后懒得烧那个,让一班的想法得逞,地基在,框架在,将来想重建会很简单,这是一班打的算盘。

    三班的木屋是最完整的,马良带领三班在伪军到来的头一晚用河水一遍遍把木屋浇了个透,伪军没点起火来,到还真幸存了,不过,这次鬼子扫荡估计熬不过去。

    九班宿舍和厨房都已烧成堆,但是碉堡保住了,并且这次扫荡估计也能保住。因为那头无良熊的奇葩创意,因为他懒,不想将来再费力修碉堡,用木板把碉堡的射击孔和入口都给挡上,然后领着九班人生生把碉堡埋成了一座大坟,并在坟前竖一幕碑,上书:无名十六口横死于此,李有德那些伪军居然就信了这熊的鬼话!

    丫头的石屋也被烧了,但是只烧掉了屋顶,谁让石头不着火呢,所以这些天她还在这里住着,睡着觉也能看星星,幸亏没下雨,起码也比睡在树林里的战士幸福。

    “哥,孙姐说她们不用咱操心。”

    大树下的木桌已经被砸成了破木板,胡义坐在一个幸存的破板凳上,将子弹一发发装进弹夹,头也不抬地说了声:“知道了。”

    接着石成李响等人灰头土脸跑到了空地上:“该埋的都埋下了,武器弹药在上游,工具物资在下游。排长,咱什么时候走?”

    最后一颗子弹压入,收摊。胡义站了起来,正了正挎包肩带,四周环视一遍:“全体集合,准备出发。”

    ……

    夕阳刚刚落下,一队伪军向西进了山口,隔了一段时间,鬼子出现,至少一个中队排了长长一溜朝晚霞而行,再后面又是大队伪军,连绵不绝进山。

    扫荡开始了,这次扫荡不只是梅县在进行,各地都在进行,既为扫荡也为粮。梅县这里分为两路,一路从绿水铺和落叶村向西,一路从南面的宋家村向西,平行扫荡至无名村后再向北,终点是大北庄和杏花村,汇合后再沿浑水河南岸反扫回城,整个梅县地界梳理一遍。

    这种时候,规模越小的队伍,羁绊越少,躲避越容易。山区地形复杂,目?五十一个人的九排想熬过扫荡期不算太难。酒站村的那些村民很大一部分都曾是匪或者匪眷,他们熟悉环境并能找到避风头的窝,这给九排省下了心。胡义唯一担心的是团部,大北庄人多,即便已经提前知道鬼子将到的消息也没那么容易躲,一连和四连估计要遭大罪了,可怜的吴严,总是干这种活。

    青山村北方几十里荒山无人烟,目前来看是个躲藏的好地方,只要带够口粮,在荒山里蹲到鬼子收兵即可。胡义打定了这个主意,带着九排向北,进入峰峦叠嶂。

    ……

    夜幕下的远山后,骤然响起了枪声,越来越绵密,直到响成了暴风骤雨。

    黑暗中的村子里慌乱成一片,孩子哭大人叫老人在抓鸡赶羊。

    一个战士大口喘着粗气,狼狈地奔跑在月下,滚过了坡,摔过了河,冲进了喧嚣慌乱的村子,急切地大喊:“秦书记,秦书记在哪?秦书记……”

    一个中年人影一把扯住了奔跑中的战士:“我在这!”

    “鬼子从东边来了!赶紧让老乡跑,俺们连肯定挡不住!”

    秦书记扭头大喊:“小刘,带民兵去东山后支援!”

    战士焦急道:“别支援了!挡不住,快走!”

    “好吧。好吧。我这就带着乡亲走。”眼看着疲惫的战士掉头又要往村外跑,秦书记忍不住问:“你不一起走吗?我这也需要人手啊!”

    “俺要回连里!”那战士的身影急急消失在惊慌的人流中,重新奔向密集枪声。

    “小刘,带人去组织伤员转移。”秦书记给民兵下了新命令,然后开始组织乱哄哄的群众。

    “都快啊!别在管那些累赘东西了,往西,先出村。乡亲们,不要乱,往西出村。”

    他急切地大喊着,喊得十分认真,但是村里仍然是一片鸡飞羊跳。

    “吴老爹……别再追你那只羊了,快走吧,算我求你了成不成?”

    “俺全家就指着这羊,无论如何俺得带上!”

    嗨……秦书记一跺脚,跟着吴老爹一起去追那羊。

    ……

    天色已经蒙蒙亮,山谷里几百个百姓大包小裹,抱鸡背羊,疲惫不堪地缓缓行进。

    秦书记从队伍前头跑到了队尾,一路催促着,鼓励着,嗓子哑得像是鸭子叫。

    “小刘,把你的枪给我,你到前边去带路。”大半宿才走了三十里,阻击的连队凶多吉少,秦书记下定决心要带民兵去断后,掩护百姓,不挡肯定跑不掉。

    小刘看了看艰难前进中的队伍叹口气,没有把枪交出来,反而朝附近一挥手:“民兵都跟我走!”

    “小刘,你回来,我去!”秦书记哑嗓子疲惫喊着,急追了几步,可惜那些民兵已经向后跑远。

    ……

    当阳光映红了荒山,最后一声枪响消失在身后远方。

    秦书记止步回过头,被映红了一张胡子拉碴的平凡脸,他静静迎着朝阳,仿佛看到了那些倒在远方的战士和民兵。于是他再次从队首走向队末,再次开始哑着嗓子鼓励每一个经过身边的疲惫村民,一个不落地说到队尾。

    “秦书记,你是不是有话想说?”一个拄拐的八路军伤员问。刚才那一阵枪声伤员战士们都能听得懂,断后的民兵全部牺牲了。

    “我……想让你们……和我一起离开队伍。”秦书记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往东边看着,他不敢看这些伤员战士。

    “所有伤员集合!”这个伤员低声朝附近命令。他们都是在乡亲家里养伤的,现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他们没有拖累这些百姓的速度,但眼下已无可挡之兵,敌人追上来就是全灭。伤员也是战士,没枪也得挡,哪怕扔石头,哪怕抱住敌人的腿,也能拖延一阵。

    十几个伤员没人说话,但是默默凑在了一起,连伤势最重的两个也爬下了担架,静静无声。

    “秦书记,不能留下。如果连你也留下了,你觉得没有组织的乡亲还能走多远?”

    “我……”

    伤员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早死一会和晚死一会有啥分别?我们死在前头,心里还能舒坦点,起码不窝囊。”

    悲伤的无力感,让秦书记的两条腿灌满了铅,他把每一个战士的面孔都认真地看了一遍,不说话。

    “让乡亲们加快速度,能快走的先走吧,实在不行就让大家散了,只要能活出一个人,咱们都不算输到底。别耽误了。”

    背对阳光沉重地去追队伍,不敢回头,因为东方的朝阳太刺眼。

    ……

    “快!再快啊!”

    可是几百个拖家带口的老弱病残早已精疲力竭,如何快得起来。

    “前边的先走,你们快走啊!”

    可是三姑和二舅还在后面,走在前头的频频停下来等。

    “不要再跟着队伍了!能躲现在就躲!你们听见了吗!”

    可是山谷很长,坡很陡,荒山条条,大包小裹老人孩子如何爬得动。

    彻底绝望的秦书记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从衣兜里艰难地抠出来一点旱烟沫儿,和一小片脏纸,搓捏着,渐渐在手里成卷,叼在口中之后,才发现周身没有火柴。

    一只羊跑过他的面前,不一会儿吴老爹踉跄地追了过去。

    “吴老爹,要不你跟着羊走吧,别再背着行不行?”

    队伍前头突然一阵乱,惊得秦书记腾地窜起来,举目西望。

    一支队伍模糊地出现在山谷终点……

第三百二十四章 声名狼藉

    readx;有穿伪军军装的,有戴钢盔的,这个乱七八糟的队伍把百姓们吓了个半死。看出了感觉不对的秦书记终于朝着对方匆匆跑去。

    “你们哪个部分的?”

    “独立团九排。”胡义无表情地打量刚刚跑到跟前的中年汉子,三十岁左右年纪,中等身材,一脸脏胡子茬,疲惫得满脸灰,眼底布满血丝,典型庄稼汉形象。

    他愣了愣,似乎猛地反应过来:“你是……胡义?”

    胡义没说话,只是抬了一下浓重的眉角,不认为自己曾将见过眼前这个庄稼汉。

    “我们团送过你一个指北针。呃……我叫秦优,现在暂时负责地方工作……嗨——你看我……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秦优反手一指东方来路:“敌人在后面,必须挡住他们,否则乡亲们走不脱!你们快跟我来……”

    往来路跑出几步,没听到身后有动静,他只好停下回头,焦急不解地朝胡义发呆。

    看着满山谷里疲惫挪动的百姓,胡义的眉毛渐渐地促在了一起。老弱病残不说,大包裹小行李连扛带拽,抱着鸡背着羊,乌烟瘴气,鸡毛羊屎留了一路,这样的队伍是怎么逃出来的?

    “胡排长……你……时间紧迫,不能再耽误了!”秦优的面色不太好看了,这种义无反顾的时候还迟疑什么?因为那救命的一车粮,全团都认为独立团的胡义是个英雄,现在要置百姓安危不顾么?难道瞎了眼?

    排长没动,全排都没动,即便是刘坚强,虽有跟着秦优跑过去的冲动,也没抬脚,只是焦急地看向胡义,盼望着命令。

    胡义忽然问:“这么多百姓,这么个逃法,怎么没安排掩护?”

    秦优急匆匆又走回来:“事起仓促,为掩护百姓,五连已经牺牲了,民兵队断后牺牲了,连伤员都……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旁边的罗富贵听得忍不住一晃悠,下意识咧开了他的大嘴:“哎呀我个姥姥……这不填大坑呢么?”

    秦优?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是八路军说的话?转脸注意到那头丑陋的熊:“我说你这个同志怎么……”

    胡义的声音突然低声响起来:“马良。”

    “有!”回答响亮干脆。

    “向东侦查直到遇敌,不要接触,回报。”

    “是。”甩开了长腿他开始逆人流向东疾跑出去。

    “石成。”

    “有。”

    “到百姓前头去设卡,除了粮食,牲畜就地宰杀抛弃,所有的包袱也要就地抛弃!”

    “这……”石成犹豫了。

    “二班和四班现在进入百姓队伍,协助一班的任务!”

    陈冲傻看刘坚强,刘坚强盯着胡义没表情,秦优直接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光发呆。

    一个正在经过的村民被胡义抬手拦住,唰地抽出刺刀,当场挑断了他背着的大包袱绳。哗啦一声包袱落地摔散,乱七八糟的破物件滚落满地。

    村民先是惊呆,随后想要蹲下收拾,冷透了脸的胡义抬起脚便把他蹬了个跟头,摔倒的村民再次挣扎着爬起来,试图抢回其中一个东西。

    胡义抬起脚猛跺下去,咔擦一声,一块祖先的木牌位当场被跺碎成了几块,坐在地上的村民终于悲愤地傻眼。

    “凡是不愿放下累赘的,一律不许再跟着队伍走,让他们留在这拖延敌人算了!现在执行!”语气已经冷的刺骨。

    排长以身作则,作了个极致!第一个从惊讶中反应过来的刘坚强咬了咬牙,坚定地一挥手:“二班的跟我来!”带队便冲进了人流,撕烂包袱拗断鸡脖子,当场叫骂声一片。石成使劲儿吐出一口大气,领着一班跑向西边去设卡。陈冲深深叹一口气,带着他的四班也当场开始暴力执法。山谷中立即大乱,乌烟瘴气哭爹喊娘,空手走的不做声继续走,想得开的主动扔了包袱不劳九排动手,至于想不开的,当然死命地顽抗着不撒手。

    “畜生?你是个畜生!你不是人!”被踩碎牌位的那村民愤怒站起来,歇斯底里大骂着,一脚踹在挺拔军人的大腿上。他仿佛一座冰山,文丝没动,缓缓扭转刀削般的面颊,仿佛看一只蝼蚁般看着刚刚踹他的人,只凭深渊般的细狭便使对方踉跄后退了,狼狈得把他自己给绊倒。

    秦优说不出话来,他不忍心看眼前这混乱的场面,可是他又不忍心劝胡义停止九排的粗暴手段,没见过鬼子对待非占领区手段的村民,不会懂得他们现在离死亡有多近,鬼子不会因他们不是八路军而手软。

    禁不住认真地看着面前这个毫无人情味的军人,终于相信他绝对不是用一车粮换取功名的人,现在他的所作所为,根本无法当面对他说谢谢,虽然这话不该由自己来说,该说谢谢的人,会骂他一辈子的。

    一段时间后,山谷里安静下来,大包小裹狼藉满地,风吹过,不仅扬起了沙尘,鸡毛鸭毛也跟着片片飞,吴老爹那只羊倒在血泊中,像个雪堆。

    战士们三三两两狼狈站在狼藉的山谷里,没人说话,静静往东边看着。

    乡亲们的人流正在西面一点点消失,某些人的哭哭啼啼远得已经听不见,秦优收回了张望的眼,从衣兜里掏出自己搓的那支旱烟卷,放在唇边认真舔了舔,重新叼上,向附近的战士借火柴。

    一阵辛辣的烟香出现在风里,如释重负的秦优来到胡义身边问:“下一步怎么办?”

    “不知道。”得到的回答波澜不惊。

    “不知道?难道不在这挡住敌人吗?咳咳……咳……”抽了十几年烟,愣是把他自己给呛到了。

    “一切要等侦查情况回来再说。”胡义没有下达准备阻击的命令,从秦优口中得知昨晚一个连都填进去了,民兵队也葬送了,最后伤员也做了肉盾,由此判断敌人不会太少。如果只是伪军,倒是可以考虑挡挡,如果有鬼子,硬挡不明智,只能等马良的消息,看看尾追来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情况再说。

    见秦优忧心忡忡,胡义又补充:“就算要挡,也不在这挡。敌人到了这里一定会停,这么多东西,他们总得挑挑拣拣,最少也得是个十分钟的临时休息;有鸡有羊,他们总得背上吧。如果带着追,累赘的是他们,要么就是分一部分人带回去,也算分担了我的压力。”

    咳咳……咳……刚刚喘匀了气息又被呛出眼泪来,秦优在一支烟上栽倒了两回。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个奔跑的人影远远从东边出现,马良回来了。

    休息中的战士全都站了起来,目光全体投向跑回来的人影……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readx;追踪一点也不难,只要顺着沿途的鸡屎羊粪走就行,要不是被一伙毫无战术的民兵不要命地纠缠了一阵,要不是被十几个伤兵八路攥着刺刀不撒手,咬着裤腿不松口,现在都应该追上了。

    不过这也挺好,他们已经用尽了手段,彻底成为待宰羔羊。鬼子少尉心里这样想着,面部表情却不太愉快,因为他觉得无聊,这根本不是战斗,只是简单的屠杀而已,一点兴致都没有。

    这次扫荡的第一目的是粮食,主力在昨晚进村后立即向其他方向转进,留下一部分伪军抢收村子附近的粮食,归拢后等待后续部队运出山。这位鬼子少尉领到了追杀村民的任务,带着一小队鬼子和几十个伪军,一追追到现在,本来是想放弃返回了,但是踪迹说明逃走的村民着实不少,带走的东西也绝对不少,起码村里的鸡鸭鱼羊都不见了,这岂能不追?

    队伍过了山脚,一条山谷映入眼帘,好家伙!什么乱七八糟的?壮观!果然不虚此行!

    在一个班鬼子谨慎侦查了附近情况之后,鬼子少尉点头,队伍立即一哄而上,直冲破烂堆,开始搜罗一切值得带回的东西。

    ……

    尽管村民们已经抛弃了累赘,行进速度仍然不够快,体力已经耗费到了底点,他们坚持不了太久。

    几百人的逃难队伍看得胡义上火,环顾四周,终于停下来。

    正在扶起吴老爹,听到胡义在后面喊,秦优转身跑向队尾。

    “胡排长,怎么了?”

    胡义抬手一指附近的一座山:“你带着乡亲们转向往那山后走,找几个有体力的断后,尽量遮掩一下脚印痕迹,至少十里后,再休息躲避。”

    “你……想在这挡?”

    “未必挡得住。我不挡,但我会把鬼子一直引走。”

    秦优点点头,没急着转身去带队,反而突然朝胡义伸出他粗糙的大手,待胡义握了,才说:“缘分。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保重!”

    ……

    罗富贵看了看弹夹里的子弹,懒洋洋地把弹夹装上了机枪,然后躺在坡后头望天。

    石成站倒提着步枪站在坡顶,观察着四周环境,不习惯地推了推眉前的钢盔,忍不住说:“难道不打埋伏吗?排长为啥让咱全排都趴在这边了?”

    望天的熊无聊中接话把儿:“趴在一块儿暖和呗,胡老大这是想冻死小鬼子。”

    刘坚强拎着工兵铲想在脚底下掘个临时单兵掩体,看了看敌人可能的来路,没下铲:“这位置是不是太远了,这能打着敌人么?”

    无聊熊望着天又接:“子弹不长眼!懂不懂?远了近了有啥区别?”

    “你能不能闭上你那破车嘴?”刘坚强受不了那头熊的阴阳怪气儿了。

    “刘排长,好威风啊,来来,再把老子捆上,做你的九连大梦。嘿嘿嘿……”

    “你……”

    “我怎么?又要找老子比武啊?又想埋伏刀斧手?对不起,老子长记性了,不奉陪!”

    哗啦一声,一锹土全朝那头熊扬过去了,乌烟瘴气一片。

    “哎呀!呸——呸呸——流鼻涕,姑奶奶要你命!”趴在罗富贵附近正在逗蚂蚁的小红缨抖落着小辫炸了庙。

    咯咯咯……那头熊仍然躺在在乌烟瘴气里笑。

    ……

    几个鬼子出现在镜头中,这肯定是前队;不一会儿,一溜儿鬼子也出现。胡义端着望远镜把所有目标仔细过了一遍,又等了一小会儿,没再见到后面有人,才放下望远镜,拍拍身边的马良,两人一起下了后坡。

    “看来那些伪军回去了,就这一个小队,要不咱狠狠敲他一下?”马良边跑边问。

    “一旦敲不倒,就会变成一场麻烦,百姓离的又不远,这不是生事的地方。”

    两个人穿过了谷,爬上了山梁,跑向九排的隐蔽位置。

    “丫头,你这是……”胡义看到了小丫头一身灰土,却没注意到刘坚强的一嘴沙子半脸泥。

    “扬了几把土……试试风向,嗯,风还挺大。”小丫头一边说,一边抠着指甲缝里的土。

    一圈战士谁都不做声,只有那头熊佝偻在不远处捂着大嘴。

    石成把刚刚抖落掉灰土的钢盔重新扣在头上:“排长,咱不用摆开吗?”

    “不用,就在这打,打完就撤到后头那道梁上去。摆开还要再收拢,麻烦。都进入位置,准备战斗,鬼子要到了。”

    没多久,一个小队鬼子影影绰绰出现在二里远的山谷中,新兵们已经紧张得提起了心,几个土匪也紧张得开始冒汗,这回是真见着鬼子了,都说小鬼子厉害,不紧张才怪。

    老兵们倒没有太大反应,不是说他们不会紧张,而是现在太远了,射程外呢,他们只会在即将扣扳机之前才会紧张起来。

    胡义用望远镜持续盯着目标,破天荒地早早开始下达命令:“两挺机枪准备,一会各打一个弹夹。所有用三八大盖的,把表尺定八百,同时准备。其他人不用开枪。”

    罗富贵和赵结巴的机枪都进入待击发状态,石成的一班以及马良流鼻涕小红缨徐小这些用三八大盖的稀里哗啦拽得一阵枪栓响,竖表尺,只是奇怪为什么定八百,八百米能打着啥?目标都看不清。

    估计敌人距离七八百米了,射击命令下达。

    上午的明媚阳光下,荒山间响起了一排清脆枪声,回音还来不及听到,两挺捷克式机枪又开始响。

    第一时间内,一个小队鬼子全趴下了,子弹在呼啸,有的很高,有的很远,有的似乎摔落在地上。

    鬼子少尉循着枪声抬起头,注意到了七八百米远的山梁,笑了。

    他笑八路这么远开枪,命中靠蒙不说,子弹的杀伤力还能剩多少呢?打集群目标也许有效,打自己这一溜儿松散纵队,荒唐了点。他笑的更重要原因是终于遇到了一支火力像样的八路,听枪声已经基本掌握,两挺捷克式机枪,友坂步枪起码二十支,只凭这些已经跟自己这个小队火力相当,这绝对不是‘土八路’,这是‘土豪八路’!这才是有价值目标!这才值得打!

    步枪打了两排,两挺机枪各打了一个弹夹,胡义摆摆手:“撤!”

    山梁上的九排收枪走人,出溜着下了后坡,再往另一个山梁上跑。

    鬼子们爬起来,相互看看,一个都没少,运气都不错,少尉抬手一指山梁方向,全队散开前进。

    八路的意图已经表露无遗,他们是要吸引,转移视线想让那些百姓脱离或者隐藏,鬼子少尉心里清清楚楚,胡义打得也清清楚楚。但鬼子少尉还真愿意来,如果几支汉阳造胡乱响几声,他可能没兴趣追,可是眼前这个火力性质则完全不同,一排枪打得他浑身痒痒,现在别说那些百姓已经扔下了东西,就算没扔下,这鬼子少尉也没兴趣再追他眼里的那些蝼蚁,‘打土豪’才是军人荣誉。杀鸡给给——破锣嗓子喊得那叫一个舒坦,漫山遍野都跟着闹得慌。

    ……

    五十多个八路在前边逃,五十多个鬼子在后边追,荒山野岭间正式上演了一场追击战。

    这伙八路火力不弱,鬼子追得谨慎,并不敢轻易放开手脚。

    这伙鬼子鬼子追得队形不乱,警惕性高,八路并不敢停下来硬挡,但也不是使劲儿跑,双方的距离一直保持在二里地左右。鬼子若追得稍近了,八路就放一排远射然后使劲儿窜,鬼子若被拉的稍远了,八路又停下来等等。

    后来,鬼子也学会把握机会了,一旦追得稍近点,立即隔着七八百米往前打一排远射,因为一到这个距离八路就会加力往前跑再拉开。就这样你追我赶打到了日上中天,双方还没有人倒霉中弹。

    罗富贵跑到个石头后,试图把小红缨放下来,结果缺德孩子死扯着他肩膀不撒手,只好继续背着她,拧开水壶盖子猛灌。

    一口气灌下了半壶水,打了嗝,才不满道:“你能不能自己跑会儿?真拿我当骡子使唤吗?啊?做人得有良心吧?”

    “我……脚扭了。”小红缨若无其事扭着小辫还在朝后看。

    “姥姥的,你压根儿没落过地!”

    “被你颠的呗!慌里慌张的,你就不能稳当点?”

    “我……”

    啪啪啪啪……身后远方一阵枪声响。

    稀里哗啦……附近的石子偶尔跳了起来。

    熊缩了缩脖子,无奈翻翻眼:“又他姥姥的追上来了!”

    啪啪啪啪……身后近处猛然一阵枪声响,石成的一班向七百米外的鬼子还以颜色,然后掉头猛跑。

    背着小红缨的熊跑到胡义身前,喘着粗气道:“胡老大,咱……能不能别折腾了?啊?……呼哧……这都跑到晌午头了,还不够……远吗?那些百姓早安全了,咱赶紧甩了鬼子,别闹了行不行?”

    胡义的军装早已汗透,拎着步枪在疲惫奔跑中答:“一小时前……我已经下了加速摆脱的命令,你没听到?”

    “啥?”熊眼珠子差点掉了。

    “啊?”同一时间,熊背上的缺德孩子也听得翘小辫了。

    感情现在早已不是吸引鬼子,这是真被那些打了鸡血的鬼子追啊?怪不得觉着跑不动了,苍天!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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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介绍:
烽火狼烟的岁月,生命何其渺小,战争改变了一个世界,也改变了无数个人生。
他是个普通军人,他只是想活着,因为,在硝烟中,活着就是最大的奢望。
他想逃离战场,他想逃避战争,但是,只要他还活着,早晚会明白,只有战争才能制止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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