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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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能告诉我平原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先起来吧!”
高畅瞄了一直单膝跪地的高怀义一眼,向外走了两步,沉默片刻,待高怀义起身之后,方才说道。
“关于我的死讯?高怀忠他们是怎么说的!”
高怀义迟疑了一阵,想了想,说:
“他说,当他们跟着公子冲进高士达本阵的时候,遇到了高士达后军的阻击,公子过于勇猛,一个人抢先冲了进去,他们则被敌人阻挡住了,没有跟上,眼睁睁看着公子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中,最后,看见公子在对方的围攻中倒了下去!”
高怀义清了清嗓子,面色凝重地说道。
“后来,当高士达的本阵崩溃后,他们冲了过去,却没有找到公子的尸体,不过,苏铁亲眼看见公子被一个敌将一刀劈倒,所以,他们觉得公子多半凶多吉少了!”
高畅来回踱着步子,沉思片刻,抬头说道。
“这么说,他们亲眼看见我倒下,所以认定我死了,因此离开军营,回东都去了,然而,你不相信我已经死了,一个人留了下来,找寻我!”
高怀义点点头,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对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很疑惑,受伤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会全部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日后,无论我怎样做,走怎样的一条路,你仍然会跟随在我身后吗?”
高怀义没有任何迟疑,坚毅地点点头。
他从小接受的教诲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好和自己同年的公子,当公子身具危险时,一定要挡在公子面前,他的人生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高畅而活。所以,当听闻高畅死讯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崩塌了,一直浑浑噩噩地活到了如今。现在,当自己的公子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又重新焕发了光彩。
“我现在在窦建德军中,指挥一千多人,我需要你来帮助我!”
“窦建德!”
虽然,早就有了一些预感,当真正知道公子已经成为反贼之后,一时之间,高怀义仍然摆脱不了惊诧的感觉。
“怎么?有困难吗?”
高畅轻轻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没有!只是有点意外而已!不管公子做什么,我都会跟随公子!”
高畅的声音虽然显得很平淡,然而,却让高怀义的心咯噔了一下,他马上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那就好!我现在需要你告诉我平原的情况,还有刚才那只骑兵队的具体情况?以及他们前行的目的?”
“是!”
高怀义高声应了一声,随后,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向高畅如同倒豆子一般全部说了出来。
黑哥望着狼吞虎咽地往自己的嘴里塞着干粮的伙伴们,心中波澜起伏,各种各样的念头此起彼伏地浮现出来,让十二岁的他难以决断。
“黑哥!”
一个孩子轻轻拉了拉黑哥的衣袖,那是一个叫根子的小孩,他和黑哥的年龄相当,不过,性格就要软弱许多,不过,为人老实,做事勤快,在这些孩子中,算是二当家。
“趁那两个人不在,我们走吧!只要溜回老巢就行了,他们一定找不到我们,要是,等那两个人回来,他会杀了我们的!”
那两人会杀了我们吗?
黑哥回忆着刚才的场景,那个在外面处理尸体的家伙刚才望着他们的眼光有些不怀好意,黑哥很敏锐地在那目光中发现了一丝杀机。
逃跑吗?
就算能逃掉,日后,又该怎么办呢?刚才过去了那么多官兵,看来,又要打仗了,自己这些人,不过是些小孩,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又能坚持多久呢?
黑哥决定赌一赌,赌那个领头的人不会杀掉他们,要是他想要杀掉他们,起先就不该拿干粮给他们,当时,就会动手了,反正自己这些人没有能力反抗。
黑哥摇摇头,说:
“我们就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你会害死我们的!”
根子跺跺脚,狠狠地说得道。
“你们相信我吗?相信我的话,就和我一起留下来!”
黑哥没有理会根子,直接对孩子们说道,那些小孩纷纷点头,一向以来,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是由黑哥在做主,他们相信他。
“黑哥!我有点怕!他们会不会吃我们啊!大人们,都是要吃小孩子的!”
小丫依偎在黑哥身边,紧紧地抓住他那破烂不堪的衣袖,黑哥轻轻摸着她的脑袋,轻声说道。
“小丫乖,小丫不怕,只有坏的大人才吃小孩,他们不是坏人,不会吃我们!”
就在黑哥安慰小丫的时候,高畅领着高怀义和诸葛德威走了进来,还在院墙外的时候,他就听到了黑哥说的话,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人,这个小孩是个可造之材。
“你叫什么名字?”
高畅在石磨上坐下,他指了指黑哥,问道。
“我叫杨黑仔!”
“愿意跟着我吗?”
高畅神情淡淡地说道,他的目光低垂下来,停留在杨黑仔的脸上,诸葛德威站在院门前,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脸色稍微变了变。
在诸葛德威看见一个官兵紧跟在高畅身后出现时,一些疑问很自然地在他心中滋生,这个官兵是谁?他什么时候出现的?看他对高畅毕恭毕敬的样子,他和高畅是什么关系呢?然而,他没有胆量去询问高畅,唯有装聋作哑,视而不见,专心做好高畅吩咐给他的事情。
当他听到高畅和杨黑仔的对话时,觉得自己的这个主子太过仁慈了,在这个时候,还要照顾这些孩子,不是专门给自己找麻烦吗?
同样,他不敢提出反对的意见,只是原本打定真心投靠高畅的主意又有了变化,在这乱世之中,仁慈的人是没有办法出头的。
“愿意!”
杨黑仔的声音显得很激动,就像饥渴无比之时瞧见树上的果子一般。
“很好!”
高畅点点头,说道。
“不过,现在我身有要事,必须马上离开,带着你们不怎么方便,只能把你们暂时留在这里,在附近,你们可有藏身之地。”
“有!在村子的另一头的祠堂里,有一个藏身的地窖。”
高畅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
“我把所有的干粮都留给你们,这样的话,节省一点,勉强可以度过一些日子,十天之后,我会派人到这里来找你们,你保护好他们吧!”
高畅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之后,日后联络的暗号也告诉了杨黑仔,还让他把官兵的武器收了起来,并且专门到他们藏身的地窖去看了看,一切妥当之后,这才带着诸葛德威和高怀义离开了那个村子。
日后,高畅还要大量收容孤儿,要想建立一个对自己绝对忠诚的班底,必须从小的时候就开始教育,那些个人崇拜之类的招数,他晓得不少。
这些孩子,是他第一批收容的孤儿,他希望,日后的他们能成为自己的好帮手。
一人双马,在高怀义的带领下,向着南方绝尘而去。
“统领大人,这不是前往平原的路啊!我们不去平原了吗?”
诸葛德威驱马靠近高畅,大声说道。
“不去了!平原的情况我已经搞清楚了,现在,我们要连夜赶回大营!”
高畅的声音非常平和,然而,诸葛德威依旧听得非常清楚,他没有继续询问,他知道,有些东西自己是不能问的,除非高畅主动告诉他。
第四十七章 雪夜行军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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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七日,戌时末(北京时间21时左右)。
白水桥。
白水是一条小河,沿着翠云山蜿蜒而下,然后,汇入漳河之中。白水桥是一座石拱桥,在它的东岸,是一片旷野,属于平原郡境内,在桥的西岸,是那片并不算高,也并不算大的连绵的翠云山山岭,隶属饶阳县县境。
长河营的营帐建在西岸的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上那片稀疏的小树林已经全部砍倒,变成了一块块的木柴,转而成为了营帐中升起的一堆堆篝火,夜色在篝火的映照下,绕过营帐向远处遁去。
正是寒冬时分,白水几近干涸,其余季节奔腾不息的河水已然变成了涓涓的细流,一场大雪下来,或许就会冰冻吧!
崔安澜披着高畅那身漂亮的银白色盔甲,站在白水桥上,瞧着脚下的细流,耳边听着仿似呜咽一般的水声,心中不由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大牛手持火把站在他身边,崔安澜看着自己的影子跳跃着扑向黑漆漆的河面。
在他身边,雄阔海手持双斧靠在桥栏上,他的神色颇为不耐烦,不过,高畅临走时的话仍然在他耳边回荡,压制着他,令他不敢妄动。
虽然,做不到高畅所说的那样,把这个冒牌货当作他本人来对待,但是,一定要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这句话,雄阔海还是记得非常清楚,再是不耐烦,也不敢违背。
作为高畅的影子武士,崔安澜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职权,只是偶尔在众将士面前远远地露个脸而已,军中的一切全由知道内情的管小楼安排,即便如此,当那些士卒瞧见他的身披甲胄的身影时,行礼之际,那眼睛中蕴藏的恐惧,崇拜,狂热,尊敬林林种种的神情,仍免不了令他感到陶醉。
在他心中,免不了有大丈夫当如是的感触!然而,这些荣光并不属于自己,因此,又免不了觉得有些悲怜,瞧见快要停滞流动的河流时,感怀身世,也就有了这样不合时宜的感叹了!
只要跟着统领大人好好干,自己肯定也有统帅千人,甚至万人的时候吧!只有统领大军,四处征伐,才有希望报那血海深仇啊!
黑暗中,从桥的东段,传来了骏马的奔腾之声。
护卫着崔安澜的亲兵们纷纷拿出武器,神情凝重地瞧着东方的黑夜,虽然是影子武士,也要像保护自己那样保护好,这是高畅的军令,他们每一个都铭记在心。
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亲兵都是高畅相信的人,毕竟,崔安澜和他的相貌没有到完全雷同的地步,他不可能瞒过所有的人。
桥东头布置着一小队斥候,敌人不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就冲了过来,虽说如此,亲兵们仍然不敢放松警惕,很快,就按照小队的队形摆好了作战姿态。倒是雄阔海一个人显得满不在乎,依然懒懒地靠在桥栏上,只是,眼神没有像姿态一般懒散。
蹄声越发近了,一个身着官兵皮甲的骑士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冲进桥上的火光之中。
“惊雷!”
那个骑士勒住马缰,沉声喝道。
“逐鹿!”
排在最前面正准备战斗的战斗小队的队长愣了一愣,把暗号报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命令手下放下自己的武器。
“是我!”
那人取下头盔上的挡板,露出了诸葛德威的脸,他翻身下马,瞧了瞧桥上的众人,轻声喝道。
“大家注意,统领大人回营了!”
这时,又有两骑冲上了桥面,为首之人正是高畅,高怀义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这一路狂奔,足有好几个时辰,在路上一点也没有休息,无论是诸葛德威,还是高怀义,脸上都显得颇为疲惫,唯有高畅,依然神采奕奕,就像只是出营转了一圈回来一般。
“参见统领大人!”
众人齐齐向高畅行礼,高畅摆摆手,说道。
“都起来吧!大家跟我回营,大牛你带几个亲兵,去各个百人长那里传达我的命令,一会到大帐议事!”
“是!”
大牛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人向营中跑去。
“主人!”
雄阔海走到高畅身边,恭敬地低下了头,高畅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随后,面向穿着自己那身漂亮盔甲,因此显得威风凛凛的崔安澜,虽然,崔安澜已经站起身来,却仍然向高畅低着头,神态恭谨。
“你!做得不错!”
“多谢大人赞赏!卑职惶恐!”
终于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崔安澜按照高畅的吩咐,把身上的盔甲脱了下来,和高畅那身官兵的皮甲交换,内心不由泛起一丝惘然。
“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高畅丢下这句话,向着营帐走去,崔安澜愣了愣,忙跟了上来,他的目光显得有些复杂,心脏急促地跳动着。
高畅身披甲胄的身影在他视线中摇晃,他不得不承认,这身盔甲穿在那个人身上,比穿在自己身上,更具威严。
他握紧了双拳,日后,自己一定也会如此!
“全军拔营!连夜行军!”
帅帐内,听到了高畅刚才的军令,管小楼和各个百人长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黑夜中行军,并且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情,统领大人才会下这样的命令啊!
不过,瞧见坐在马扎上身形巍然不动的高畅,没有一个人敢提出自己的疑问,既然,军令已经下达了,自己这些人只能执行了!
“是!”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自己的统领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必定有着非常重要的理由,才会下这样的命令,要知道,在夜里行军,是只有训练非常精良的部队才能做到不出一点差错的,对长河营内的这些人来说,夜间行军这才是第一次,他们这些小军官自然难免内心惶恐,深怕出纰漏。
“各队队长马上回到自己的队里,叫士兵们整理好行装,只带上武器和少量干粮,其余的全部留在营中,交由辎重营管理,辎重营留守营帐,等待后方的大帅主力。”
辎重营的统领,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兵站了出来,从高畅手中接过令箭,退了下去。
“我给大家三柱香的时间,三柱香之后,我希望看见所有的士兵排好队列站在大营前,等待命令!”
“是!”
管小楼带着各个百人长向高畅施了一个军礼,慌忙退了下去,他们需要争分夺秒地去办理高畅派发的军令,没有人想自己那一队出差错。
等众人离去后,高畅对站在自己身后的高怀义说道。
“怀义,希望你的情报不会出错!”
高怀义站了出来,来到高畅身前跪下,朗声说道。
“公子放心,怀义敢用性命担保,怀义所说的没有一点虚言!”
“起来吧,我不是不相信你,不用如此!”
高怀义应了一声,站了起来,遭逢大难之后的公子,身上的煞气越来越大了,让他不敢再和从前那样和他亲近,现在的公子,虽然只统领着一千多人的乌合之众,气势却和统帅千军的杨义臣大帅不相上下,也许,这样的公子,而不是过去那个和和气气,只知道舞枪弄棒的公子,更适合振兴高家的重任吧。
“诸葛,你过来,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马上去做!”
诸葛德威地应了一声,压抑着内心的兴奋,慌忙走了过来,自从这个叫高怀义的人来到后,诸葛德威能感受到高畅对他的信任,他有点担心自己亲兵队队长的职位不保,现在,听得高畅有要事需要自己,他分外欣喜。
高畅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诸葛德威的眼神由最初的不解变成了震惊,最后成为了凝重。
“卑职领命,卑职这就去办,保证完成任务!”
“你去吧!”
“是!”
诸葛德威行了一礼,掀开营帐的布帘,走了出去,布帘掀开后,风夹杂着雪花猛地扑了进来,营帐内的火盆升起的火焰闪了一闪,险些熄灭。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雪。
第四十八章 雪夜行军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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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呼啸,凛冽如刀。
雪花从天穹深处飘洒下来,黑夜之中,人们无法瞧见它白色的姿态,只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如鹅毛一般轻轻落在自己身上,随后,无声无息地融化为水。
一千多人排成方阵,笔直地站立在山坡下面那片干涸的河床上,每十人小队中就有一人手持火把,火光映照之中,他们如同一尊尊雕像,静默无声。
天气很寒冷,从温暖的被窝之中被叫出来,站在雪花飘飞,寒风凛冽的黑夜之中,尤为寒冷,然而,一千多人之中,却没有一个人口吐怨言,他们的怨气,只能积压在心中,对军令,对统领大人根深蒂固的恐惧令他们默默地站在了这里。
高畅走上了高台,穿着那身漂亮的银色甲胄。
在他身边,站着三个人。
在他右侧,距离他的肩膀只有三尺左右站着高怀义,从前,跟随高畅的时候,他就是站在这样的一个位置上;在他的左侧,同样距离他的肩膀只有三尺左右,站着一个蒙面的持枪武士,此人正是崔安澜,高畅的影子武士;雄阔海站在最后,离高畅最远,然而,在众人的眼中,他更具压迫感,他那接近两米的身高让他显得格外夺目,再加上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让众人不由忽视了和他站在一起的另外那两人。
高畅的视线从方阵上缓缓扫过,没有人敢于和他对视,纷纷低下了头。
这三日的整训没有白费啊!至少,这些乌合之众明白了什么是军令,要是还是三天前的那一批人,今天晚上的集合肯定乱成了一锅粥。
高畅知道,这些士卒之所以能有如此良好的表现,跟他推行的严苛军法有关,他们对他充满了畏惧,在这种高压之下,勉强达成了令行禁止的地步。然而,一味推行严苛的军法是不可取的,就像一根弹簧一样,压缩到了极点,一旦反弹,必定势不可挡。
高畅也明白这样的道理,只是,要想在短短的三天,把这些乌合之众训练成为能够听令而行的军队,最好的办法,只能是这样,除此之外,别无良方。
要想这些人打心眼崇拜自己,佩服自己,真心恪守军令,不是光靠严峻的军法,一次两次的催眠就能做到的,他需要更多的时间,需要花更多的精力。
只要率领这些人,在没有什么伤亡的情况下,打上几次胜仗,并且,给他们带来利益,喜欢金钱的能够分上金钱,想飞黄腾达的能够升官发财,如此,他们才会真心跟随他,而不是一时的盲动,时刻有反复的倾向。
“也许你们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把你们从温暖的被窝里拉出来,迎着寒风和雪花连夜行军!”
高畅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土坡的最前端,闪耀的火光中,他的身形显得分外高大。
“我不能告诉你们缘由,我能告诉你们的只能是:跟随我,默默地跟随我,不要说话,不要发问,你们只要默默地跟随我,毫不犹豫地相信我,我会带给你们想要的一切,财富,美女,荣誉,以及胜利!”
士卒们依旧一片静默,唯一风声肆虐,以及河水低沉的呜咽。
“出发!”
高畅猛地一挥手,随着一声鼓响,士卒们照着训练中形成的套路一队跟着一队,鱼贯而出,冒着寒风大踏步走出大营。
“活动一下,不要坐下来!”
黑暗中,传来了小队长严厉的喝叫,狗子听到了队长的命令,然而,他实在是又累又困,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地上倒去,不管身下是冰冷的泥地。
从白水桥出发,大队人马疾行了两个多时辰,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他们赶到了西岭,越过西岭这片南北走向的小山岭,前面十来里地就是平原城了,部队在西岭西麓停了下来。
狗子躺在地上,把长枪抱在怀里,很快,就发出了呼噜声,他身旁的伙伴羡慕地望着他,有的人开始有样学样。
一个身胯腰刀,手拿火把的军士从前面走了过来,正是他们的小队长马苏。
“想死吗?给老子起来!”
马苏用力踢着狗子,把他从睡梦中唤醒,狗子勉强睁着迷糊的双眼,瞧着小队长,模模糊糊地说道。
“队长,让我再睡一会!”
“大军马上就要开拔了,给我清醒一点,这样的天气,要是睡下去,就绝对起不来了,你***想死吗?前面的小队刚才也有人睡了下去,不过,一睡下去就没有醒过来了!你们想像他们一样吗?起来,活动活动,用雪水洗洗脸,清醒一下!”
大家强忍困意,照着马苏的吩咐,用雪水洗了洗脸,的确,困意被那冰雪刺激得荡然无存。
在这里停留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大军再次开拔了,沿着泥泞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行进。
“不对啊!”
狗子拍了拍身前的队长,有些疑惑地说道。
“什么不对!”
马苏没有回头,不耐烦地应了狗子一声,他需要保存体力,在雪夜中行军,他不但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手底下这十个弟兄的安全他也要顾及。
“这条路是北上的山路,不是穿越西岭的山路啊!我们不是要打平原吗?走这条路,到不了平原啊!”
狗子的家乡就在西岭东麓的一个小山村里,对西岭异常熟悉,每一个山坡,每一个沟壑,每一条山路,可以说了如指掌,他当然明白自己现在走的这条山路到不了平原。
“是吗?”
马苏应了一声,沉默片刻,然后说道。
“不要管这么多,我们只是小兵,上面叫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叫我们走哪条路就走哪条路,至于打平原,还是不打平原,我们更是管不着,你有多余的精力想这些事情,不如到前面去帮帮老王他们,他们还要照顾那辆马车。”
狗子嘿嘿笑了笑,伸伸舌头,不说话了,可能是因为倦意过头了吧,他现在一点也不困了。
这时,前面的队伍停止了行进,他们这个小队也不得不在崎岖的山路上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随着一阵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传来了前面的消息,老王他们遇到麻烦了,在一个狭窄的路口,老王他们拉的那辆马车陷在了一个泥坑里,拉不起来了,阻挡了前行的道路。
地方太狭窄了,人再多也没有用,帮不上忙,大家只能原地待命,等候着前面的消息。
风从山口刮了过来,寒气逼人,让停在原地的士卒们感到冰冷彻骨,他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背靠山壁,哆嗦着排成一排,抵抗着寒风和头上方飘洒而下的雪花。
“站好,不要哆嗦!”
马苏踹了狗子一脚,然后,低声喝道。
“靠山壁里面一点,统领大人上来了!”
狗子打了一个激灵,忙紧贴着山壁,如果能够嵌进山壁里就好了,有几个人从他身前经过,前面一人蒙着面,手持火把,后面那人身着漂亮的银白色甲胄,正是那个让他们又敬又畏的统领大人高畅。
狗子的视线在高畅身上扫过,随后,落在跟在他身后的雄阔海身上,雄阔海向他裂开大嘴,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笑了笑。
狗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胯下一凉,险些尿了出来,他忙低下了脑袋。
高畅一行很快就从狗子他们身边过去了,狗子仍然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并非因为寒冷,而是由某种不知名的恐惧引发的。
那家伙真是一个可怕的人啊!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的话,狗子不能相信英俊的统领大人居然能降伏这个可怕的家伙,这样看来,统领大人的确像伙伴们所说的那样,是天上的战神下凡啊!
“雄阔海!去帮帮忙,把马车拉起来!”
“是!主人!”
雄阔海不愧有千斤之力,好几个人都束手无策的困境,他只用一只手,就把那辆马车提出了泥坑。
“找点石头和泥土来,把这个坑填上!”
高畅丢下这句话后,向前面走去。过了一会,排成长蛇一般的队伍在山道上又开始了移动,顶着寒风,冒着飞雪,在泥泞蜿蜒的山道上龟速前进,朝着某个未知的地方。
第四十九章 火光中的固镇 (上)
十一月十八日,卯时中(北京时间早上六点左右)。
若是夏日,此时天早就大亮了,然而,在这个隆冬时分,太阳尚在地平线之下,夜色依旧浓浓地覆盖着大地。
长河营经过整整一夜高强度的雪夜行军之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在山岭中辗转了一个多时辰,下到了平原后,又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急行军,来到了一个小山坡中的树林里歇息,在树林下方,两三里远的地方,隐隐可见火光,以及一幢幢的黑影。
这个地方名叫固镇,离平原大概有五十多里地,在太平盛世的时候,也有一两百户常住人口,再加上正处在官道之上,来往的客商若赶不到平原住宿,多半在这里打尖,因此,镇上有好几个酒楼和客栈。
然而,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固镇早已荒废,官兵和盗贼在这附近上演过好几次猫鼠相争的游戏,固镇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已经没有多少老百姓还住在镇上了。
如今,固镇的新主人是五百个隋军。
这里是平原和征伐豆子坑阿舅贼的杨义臣大军之间的中转站,粮草和后勤物资从平原运出之后,在固镇要停留一夜,次日再上路,前往征伐大军的大营,所以,杨义臣在这里留下了五百人,紧急之时,还有协助运送粮草的任务。
高畅的目标就是这里。
只凭长河营这一千多人,要想攻打仍有一千正规军驻扎,并且有一千多丁壮协助的平原,一味用强,就算损兵折将,也很难攻下。
要想在短时间之内,赶在杨义臣大军回援之前攻下平原,只能用计,以巧破力,当高畅从高怀义那里知道平原的虚实后,就打了这样的主意。
全军已经熄灭了火把,偃旗息鼓,在树林中抓紧时间休息,高畅交代下去的休息时间只有三刻,三刻之后,趁着天色未明,敌人仍在睡意之中发动攻击。
对怎样攻下平原,高畅已经有了全盘的算计,在这之前,他必须先攻下固镇,在这里,有他需要的全部东西。
高畅站在山坡上,观察着两里之外的镇子,全军已经歇息了两刻的光景,是时候开始行动了。
在他身后,跟着一百多人的好手,他要带领他们先把敌人在镇子外的哨探清除。虽然,这五百人的并非隋军的精锐部队,只是辎重营,并且,据高怀义所说,他们的主官是个无能之辈,治军不严,固镇的防御措施用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松。然而,就算是十拿九稳的事情,高畅也非常谨慎,在转生的那些人生经历中,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可是比比皆是。
行动的时候,高畅的态度非常谨慎,然而,在做决定的时候,他却异常大胆和冒险,就像这次,他毫无保留地相信了高怀义的情报,就此孤注一掷,要是高怀义欺骗了他,这一千多人只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或许,他能够靠着自己的个人武勇活下来,然而,在窦建德这里,也不会有容身之地了,那时,他该用怎样的面目面对待在饶阳的阿岚呢?
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并且,下了判断之后,就绝不会犹豫。
高畅手一挥,轻声说道。
“出发!”
身后的那一百人分成十来个战斗小队散了开来,随他一起向两里之外的固镇潜行,为了激励军心,他必须身先士卒,至于,后面的指挥,他交给了管小楼,过了一会,管小楼就要率领主力向镇子慢慢摸去,等到镇中火起,就率部冲杀进去。
镇子外面,根本就没有布下哨探,这么冷的天气,没有谁愿意待在寒冷的室外,底下的士卒不愿意,上面的统领大人似乎也没有这样的打算。
高畅他们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镇子外面。
固镇并没有城墙,为了防护,四周用泥土垒起了一道矮墙,把镇子围了一圈,墙并不高,一个健壮的成人轻易就能翻爬上去,墙上,象征性地插着稀疏的木桩,这时,土墙上并没有士卒,只是在镇口,燃着几堆篝火,有几个士兵抱着武器在那里烤火,有人在抱着酒坛子饮酒取暖,有的人可能喝得过多,已经头枕着刀枪,在篝火边和衣睡去。
在两边的镇口,分别矗立着两个三丈多高的哨楼,对摸营的人来说,哨楼上的观察哨是最难处理的。
然而,现在的哨楼上却不见士卒的踪影,那是,这么冷的天,站在上面吃风,那感觉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会深有体会。
一般说来,要想守住这个镇子,提防敌人在夜间摸营,最起码要做到以下几件事情。
第一:镇外不能有多余的建筑物,有房子就必须拆掉,有树木必须砍掉,有草丛必须铲掉,周围起码要留出一里多宽的旷野来。
第二:要在镇外,离土墙几十丈远,间隔一段距离,就燃点篝火,将前往镇上的这几十丈的地方照得亮亮堂堂,方便哨楼的观察哨瞭望。
第三:除了有固定的岗哨之外,还要有流动哨,在镇外,也要布置暗哨,在每个哨所,广布锣鼓,方便报警。
高畅只能认为自己幸运,上面的这些最基本的防护措施,这个镇子的主官都没有采用,或许是安排了下来,因为太平惯了,底下的士卒为了偷懒和享受,没有实施,这也说不定,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他的行动因此变得异常顺畅。
他带着这一百多个人并没有从大军聚集的这一面发起暗袭,而是绕到了镇子的另一面,这才开始行动。
为了接下来攻打平原的行动,这次攻打固镇,不能放走任何人,必须全部歼灭。
所以,等大军将整个固镇围得水泄不通之后,他才会开始行动,不会盲目而动,只是,长河营的士卒经过训练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他只能坚信,运气站在自己一边,这次行动不会出纰漏。
高畅带着高怀义,崔安澜潜伏在草丛之中,离镇口的守军只有十来步远,那些家伙睡觉的睡觉,饮酒的饮酒,聊天的聊天,全然没有发觉。
“我去拉泡尿!”
孟德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离开篝火,向黑暗中走去,他最讨厌值下夜,为了抵抗睡意,只能饮酒作乐,本来,军令规定在营中是不能饮酒的,不过自家的统领大人不但饮酒,甚至还带有歌妓相陪,凭什么他就可以这样,自己这些小卒子就不能如此。
他们这个小队在进驻固镇之时,在一家酒楼的底下,找到了一个暗藏的酒窖,他们那个小队就驻扎在酒楼里,虽然,交了不少酒上去,他们私下里也截留了不少,不然,在这个鬼地方,在这么冷的夜里,还真没有东西来驱除寒意,顺便打发时间。
这个鬼地方虽然找不到什么乐子,不过,不用上战场和那些打仗悍不畏死的反贼交手,说起来,自己这一营人还真是幸运啊!
打了几次仗后,真正的反贼虽然没有杀死多少,不过,人头却也砍了不少,自己怀里那些银子,那几颗金豆不就是这样来的吗?
反贼剿灭之后,回到家,买上十来亩田地,娶上一个媳妇,这样的日子,赛过活神仙啊!
孟德柱解开裤子,闭着眼睛,痛痛快快地开闸放水,在一泻千里的快感之中,想着以上的美食,嘴角绽放出一丝笑意。
然而,那笑意就像秋风下的花儿,很快就凋零了,以上的想法也成为了他短短的这段人生中最后的念想。
高畅松开了夹持着他脖子的手,将脖子被割断的孟德柱的尸身缓缓放了下来,随后,他向着篝火处走去,身形摇摇晃晃,和一个醉鬼一般无二。
第五十章 火光中的固镇 (中)
管小楼蹲着身子,躲在离镇子一里远的草丛中,紧张地注视着镇子,不久,镇子的那一头升起了火光,那火焰一旦升起,就熊熊燃烧起来,很快,将黑夜照得一片亮堂。
“进攻!”
管小楼一声低喝,手猛地一挥。
身边的士卒马上站起身来,拿着两根木棒,敲打起摆在身前的牛皮鼓。
黑夜的寂静,顿时被鼓声敲破,鼓声带着杀伐之气,冲入无边的黑夜之中,在原野中随着风飘荡,与镇子那里隐约传来的呐喊声,惨叫声相应和。
“冲啊!”
随着马苏的这一声大吼,狗子猛地站起身子,手持长枪,腾地一下就窜了出去,与他一起,几十个身影怒喊着,向着前面几十步远的镇口冲去。
与他们一起冲锋的是第二队射出的箭只。
长箭掠过他们的头顶,发出刺耳的呼啸声,从黑暗扑向镇口的那片光明。
“夺!夺!夺!”
箭雨覆盖之下,发出雨打芭蕉叶的声音,土墙上,泥地上,木柱上,当然还有镇口的那些隋军的身上,插满了箭只。
有的人就像刺猬一样,箭插满了全身,他们吭也没有吭一声,就倒毙在地上;有的人,一时侥幸,没有死去,却承受了更大的痛苦,他们的惨叫声伴着黑暗中的鼓声,在黑暗中无助地飘荡。
“敌袭!”
土墙内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喊叫声,狗子喘着粗气,飞快地向前奔跑着,他没有理会篝火旁那些受伤的隋军,推开拦路的木栏,冲进了镇子。
锣声不成调地在墙根响起,隐隐地,镇子那头也传来了类似的报警声。
“啊!”
狗子大吼着向黑暗的墙根处扑去,那个报警的小兵扔下铜锣,没有抵抗,他沿着墙根向远处跑去,狗子待要追上去,却不知道踢中了什么,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他紧紧地抓住长枪,这才没有让手中的家伙脱手而去,一队人从他身边跑过,他们发出的呐喊如同地狱群鬼的呼啸。
真是倒霉!
狗子站起身,就看见那个逃跑的家伙被马苏赶上,从背后一刀砍翻,马苏割下他的头颅,系在自己腰上,然后继续向前冲去。
那可是我的!
狗子咕哝一声,手持长枪随着人潮向前跑去,前方,火光熊熊燃烧着,人们的眼睛被映照得一片赤红。
管小楼站在黑暗之中,静静地望着火光中的固镇,经过今晚之后,这个小镇也许会彻底荒废下来吧。
他打了个手势,身边敲鼓的鼓手顿时变换了鼓声,一个百人队从草丛中探起身来,慢慢向镇子走去,看样子,这些后备队用不上了,就按照既定计划,守在镇外,追捕那些漏网之鱼吧。他们必须确保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固镇,至少不能让那些运气很好能够逃出生天的家伙逃往平原,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他们必须做到。
“砰!”
门被猛地推开,睡在两个歌妓中间的胡来腾地坐起身子,他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闯进室内的那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卒,半晌,才认出来是自己的亲兵,他的心情由恐惧变成了愤怒。
“小亮!什么事如此惊慌,居然敢打扰本将军睡觉!”
他的亲兵队长王之亮没有细细辩解,冲上榻来,一把把胡来拉了起来,榻上的两个歌妓发出惊慌的喊叫,向墙角躲去。
“干什么?”
胡来有些慌了,王之亮的神情非常凝重,眼神中隐隐带着一丝惊惶。
“将军大人,快走,贼子杀进镇子来了!”
“贼子?阿舅贼吗?难道大帅败了?”
从大开的门外,传来了阵阵的厮杀声,惨叫声,人们来回奔跑的声音,胡来瞧见了屋外的夜空一片血红。
他慌了神,不待王之亮搀扶,猛地一下蹦下木榻。
“小亮,快保护本将军离开!”
他来不及穿上衣服,抢先一步跑出房门,事到如今,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能逃跑,保住自己这条老命了。
一行人不顾屋中那两个歌妓的求救声,匆忙离开了屋子,这是固镇一家富商的宅院,异常宽敞,所以被胡来当作了驻地,他向屋子外急急奔去,心中充满了后悔,早知道,就不贪图安逸,找这么大一个院子来住了。
“哈!哈!”
雄阔海大笑着,一斧头,将冲上来的一个隋军砸飞,那人如同马球场上的马球高高飞起,飞起了两丈多远,重重地撞在街边的院墙上,发出“砰”地一声,那院墙突然坍塌,尘灰飞扬。
“啊!”
他面前的那些敌人胆气全消,失声大叫,他们放下武器,转身向后跑去,沿着熊熊燃烧的大街,亡命向前飞奔。
“回来,老子还没有过足瘾呢!”
雄阔海迈开大步,向前冲去,一个人驱赶着几十个人向街那边跑去。
拐过街角,那些人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跑得无影无踪,他们紧缩在一起,人数已经上到了一百多人,街的那头,也有一些逃兵被人追了过来,他们无路可逃,只好聚在了一起。
“哈!哈!”
雄阔海舔了舔了嘴皮,他杀了好几个人,有个人被他生生地撕裂成两半,他的脸上满是那人的血迹,血腥的气息让他异常亢奋,他的心中充满了毁灭一切的快感。
这里这么多人,自己的斧头有福了!
“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双手高举,跪地免死!”
“哐当!”
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不断响起,这一百来个隋军纷纷做出了明智的选择,相比那些在睡梦中被火烧死,战斗中被刀砍死的家伙,他们这一群人是幸运的。
望着跪了一地,高举双手的隋军,雄阔海充满了愤怒,他想要冲上前,向那个发出这个命令的军官咆哮,他雄大人还没有过够杀人的瘾,平时被高畅所压制着,不能随意杀人,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个机会,却又被人破坏了。
他不能允许有人来破坏自己的兴头。
“主人!”
雄阔海冲上前后,脸上那原本盛怒的表情顿时荡然无存,他低下了头,在他身前,高畅带着十几个士卒站在一处燃烧的屋子之前。
“这些人交给你看守,不得妄自杀人,但是也不能让他们逃跑,谁要是逃跑,格杀勿论!”
高畅留下所有的士卒,让他们配合雄阔海,把这些人押到一处没有燃烧的院子里,自己只带着高怀义和崔安澜两人离开了。
厮杀声越来越小,现在,只集中在镇子中心一带,别的地方,战斗基本上已经偃旗息鼓了,偶尔响起屋子在火中崩塌的声音,以及时断时续的惨叫声,呻吟声。
这次夜袭非常顺利,并没有发生高畅所担心的事情,然而,他并不能把心放下来,击败,甚至歼灭这五百隋军并不是完结,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他必须保证在这场战斗中没有漏网之鱼,这样,接下来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电信局的人今天终于来了,原来我家屋外的电话线被雷打坏了,现在,终于修好了,不用再到网吧上传,恢复正常更新了!)
第五十一章 火光中的固镇 (下)
镇中心,张府门前。
狗子所在的前锋队势如破竹的进攻在这里结束了,他们遇上了顽强的抵抗,敌方的人数接近一百人,潮水一般向狗子他们冲来,想要闯出一条生路。
也许是前面的进攻过于顺利的缘故,在那一瞬间,狗子他们的阵型被对方冲散了,接连往后退去,长街上终于出现了本方的阵亡者。
不过,因为军令的缘故,没有人敢于转过身逃跑,每三个人组成一个战斗小队,堵在那些隋军逃跑的路线,奋力阻挡着对方的冲锋。
厮杀声,兵器相碰的声音,刀锋砍在骨头上的声音,长枪刺穿身体的声音,绝望的惨叫,临死前的呻吟,雪花,血光,火焰!
和狗子配合的是他的小队长马苏,还有一个叫黄二的弟兄,马苏拿着一把腰刀,黄二手持一面圆盾,他们负责抵挡敌人的进攻,手持长枪的狗子则趁机向对方不能顾及的地方发起进攻。
狗子的双眼充满了血丝,他咬着牙,没有像别人那样发出喊叫,而是大口地喘息,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敌人,机械地按照训练中的动作不停地挺枪突刺,收枪后退。
在他身后,是同伴冰冷的刀锋,在他身前,是想要杀出一条血路的凶猛的敌人,他们处在战斗的第一线,不能后退,也无法前进,除非倒下,否则只能战斗!
杀!杀!杀!
前进是生,后退是死,生命不止,战斗不息!
双方加起来一共接近两百来人在张府门前这条狭窄的巷子里拼杀,前进,后退,不停有人倒下,又不停有人填了上来。
“小亮,怎么办?”
胡来穿着单薄的内衫站在张府门口,他身边的亲兵已经全部上去了,只剩下王之亮和几个士卒,寒风呼啸而过,雪花片片飘落,然而,身体上的寒意始终比不上心头的寒意,他的心七上八下,瞧着眼前惨烈的厮杀,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现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家将王之亮身上了。
“将军大人,请放心,下官一定能保护你冲出重围,你们保护着将军大人跟上来,我先上去了!”
王之亮拿起自己的兵器,一把接近一丈长的陌刀,跳下台阶,冲进了厮杀的人群中,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凭借个人的武勇冲锋在前,去打开一个通道。
“啊!”
黄二发出一声惨叫,他手上的圆盾被劈成了两半,那道白练一般的刀光没有一丝阻滞地直劈下来,将他斩成两半。
鲜血四溅!
黄二的鲜血溅满了狗子的脸,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眼前的世界变得血红一片,终于,他发出了一声嘶吼,用足全身的力气,向面前的敌人刺去。
王之亮没有后退闪躲,手腕一挫,刀锋上扬,那一丈来长的陌刀在他手中就如一根绣花针一般轻巧。
“铛!”
陌刀的刀锋由下往上劈在狗子的枪杆上,一股大力由枪杆上传来,狗子的虎口被震裂了,破了一个小口,长枪差点脱手而出,他身不由己地往后退去,却撞在身后的伙伴身上,无法后退。
王之亮再次一抖手腕,陌刀在空中一凝,随即,变刀为剑,由劈为刺,向狗子刺来。
“铛!”
马苏上前一步,腰刀砍在王之亮的陌刀刀背之上,王之亮的刀往下一沉,马苏心中大喜,再上一步,想要趁势攻击王之亮。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身去,王之亮已然飞起一腿,正中马苏的下腹,将他踢得飞了起来,陌刀在空中一转,白光一闪,带过一丝血光,马苏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马苏的身子在空中被王之亮的陌刀齐腰斩成两半截。
“啊!”
狗子如同疯魔一般,挺枪向王之亮刺去,没有留有后力,一往无前,就算前面是地狱,只要能将这个人一同拉下去,他在所不惜!
王之亮微微一笑,身子一侧,躲过了狗子的枪尖,陌刀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向狗子的身子劈去。
狗子低着头,无法瞧见对方的刀光,由于用力过猛,他的身子继续向前冲去,他能感受到头顶上方传来了凛冽的寒气,看来,自己是躲不过去了。
“铛!”
头顶传来一声巨响,随后,狗子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制止了他的前冲之势,并将他拉得向后退去。
“统领大人!”
一个身穿银白色盔甲的武士站在他的身前,他单手拿着一把长剑,架住了王之亮下劈的陌刀,剑锋和刀锋相交,在半空中停滞片刻后,方双双撤回。
统领大人!统领大人救了我!
狗子喜极而泣,他强忍泪水,却怎么也忍不住,很快,视线就模糊了,然而,那个银白色的身影仍然非常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
“啊!”
一个隋军以为有便宜可占,猛地冲了上来,挺枪向高畅刺来。
高畅没有移动步伐,甚至连眼珠都没有向那里转动,他仍然紧盯着面前的王之亮,身子微微一动,只见白光一闪,就将那个卑鄙的偷袭者砍翻在地。
就在高畅将那人砍了之际,王之亮猛地冲了上来,大喝一声,双手持刀,向高畅迎头劈下,他想借巷子的地利,趁着高畅不能后退之际,以力博力,逼迫高畅和他硬拼。他双手持刀,而高畅手中只有一把轻灵的长剑,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将这个看上去是贼军头领的家伙砍死。
只要头领一死,这些贼子就会做鸟兽散,他和各地的反贼都交过手,非常清楚这一点。
至于所谓的公平搏斗,阵前通名,以及武将的觉悟,在此时,不过是一块随时可以丢弃的遮羞布。
早就防到了对方的突然袭击,高畅并没有后退,也没有如王之亮所愿,抬剑格挡,与他硬拼。
他踏着一种王之亮没有见过的奇异步伐,不退反进,迎着刀光冲了上来。
他的速度非常之快,由于步伐的原因,身形更是捉摸不定,王之亮无法掌握他的步子,因此,不敢轻易攻击。
唯有后退,只能寄希望将对方引入自己这群人的包围之中,群起攻击。
“啊!”
狗子仰天大吼一声,手持长枪跟着高畅,向敌人冲去,与此同时,长河营的将士也跟着冲了上去。
不能再退了!
王之亮见势不妙,停住后退之势,抡动陌刀,刀花翩飞,向高畅砍去。
高畅的身影鬼魅一般在王之亮的刀光中闪躲。
来吧!
王之亮这时已经忘记了是在战场上,武者的本能渐渐控制了他的身躯,现在,他只想战胜这个强手,砍倒他。
看刀!
随着这一声发自肺腑的呐喊,王之亮向前踏步,朝着高畅的身影,砍了下去,按照他的计算,对方下一步踏的方位一定是那里。
高畅的身形在空中顿了一顿,在快速的移动中顿了一顿,那一瞬间,王之亮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不好!
他暗叫了一声,因为这一刀蓄势以久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刀势,砍了一个空,身子踉踉跄跄地向前晃了几步,不得不脚趾用力,才站稳了身子。
他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腰间渗了出来,往下流淌。
他挣扎着,身子摇摇晃晃,勉强站立着,手在腰间一摸,黏呼呼的,拿到面前一看,黑乎乎的一团。
对方并没有再发动进攻,或许是因为没有必要了吧。
“噗哧!”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一个小兵,刚刚从他刀下逃得一名的小兵,他正瞪着一对大眼睛狠狠地盯着自己,他手上拿着一杆长枪,枪尖从自己的前面腹部刺了过去,透背而出。
不想最后居然死在一个小兵手上,王之亮有些不忿,他想对那个将自己砍伤的将领说,我的脑袋是你的,不要让一个小兵来羞辱我。
然而,他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睁着眼睛,倒了下来。
“投降!我投降!”
在王之亮倒下的那一刻,胡来如同一只即将被投下热水锅的公鸡扯着嗓子大叫起来,恐惧让他全身发抖,他的胯下早就湿了一片。
“投降!全部放下武器,我们投降!”
原本还在拼死厮杀的隋军见状纷纷放下武器,颓然地蹲下身来,跪在地上,战场安静了下来,唯有胡来的声音在风中乱窜,分外清晰。
“投降!我投降!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第五十二章 夜袭 (上)
十一月十九日,寅时三刻(北京时间晚上四点左右)。
由于前段时间下雪,一连好几个晚上失去踪影的月亮终于出现了,重新挂在夜空中,淡银色的光晕,穿过深灰色的云层,撒在微微有些起伏,如同一张巨大的起着褶子的棉被的原野上。
说不上亮如白昼,也说不上漆黑如墨,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几十步外,隐约可以视物。
白水桥,桥东,一里。
一个小土坡上,野草随着夜风起伏,白日所见的缤纷漂亮的野花地此时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吸着露珠在黑暗中沉默地生长。
一只马蹄踏了上来,将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踩得粉碎,它离开之后,另一只马蹄又踩了上来。
土坡上,出现了一个骑士的身影。
他手持马槊,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土坡上,身下的马匹高昂着头颅,由北向南威风凛凛地驰去,就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
当他悠然地驰到南边有一棵松树生长的地方回身转马时,月亮进入了云层,天空,大地,顿时一片幽暗。
当月亮再次钻出云层时,那个小土坡上,已然出现了一群骑兵的身影,他们排成一个横队,鸦雀无声地立在土坡上,面向着西面的白水桥。
风将有些骑士肩上的靠旗吹得猎猎作响,偶尔响起马儿打响鼻的声音。
王辨骑在一匹青花大马上,一队重甲骑兵围在他身边,这队重甲骑兵是他的亲卫队,除了这三百来人外,今晚出现在这里准备夜袭窦建德大营的两千人都是轻骑兵。
他们迂回了一百多里,终于在上半夜的时候赶到了这里,这个地方由高挡脱的斥候小队负责搜索,他们并没有出现在此。
高陀罗全身甲胄骑在一匹浅灰色的马上,他也处在重甲骑兵的保护中,在上半夜的时候,他和高挡脱派出来的人联系上了,窦建德大营的全盘布置被他上报给了王辨,如今,王辨已经制定了行动计划。
窦建德的营帐分成了三部分,正对白水桥的是他的大营,右营则是高挡脱的东海营,左营是一些杂牌部队立的营帐。
他攻击的目标是正对白水桥的窦建德的大营,这一仗,只要杀死窦建德,或者冲垮他的大营,就算大获全胜了。
王辨抬头瞧了瞧天上的月亮,微微皱了皱眉,今晚的月亮太讨厌了,这样的天色,不是夜袭的好时机。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挥了挥手,一个传令兵驱马驰出队列,上了那个小土坡。
月光突然大盛,将旷野照得银白一片,土坡上骑士们的脸如同白纸一般苍白,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慢慢驰下土坡。
在他们身后,一队队的骑兵从王辨的身后驰了上来,从他身边经过,爬上了那个土坡,随后,消失在土坡上,待马队快要过完之时,王辨的重甲骑兵簇拥着他动了,汇入了铁甲洪流之中。
霎那之间,月色下的旷野中,全是蚂蚁似的漫山遍野奔驰的骑兵。
蹄声渐渐变得急促,最后,响声如雷,大地在铁蹄之下不停颤抖。
白水桥的桥东,窦建德安排有一队人在巡逻,他们用砍倒的树木堆在桥头之上,做了一个简易的防备工事,在工事之后,他们点燃了一堆篝火,此刻,大伙正围坐在篝火旁面面相觑。
他们能感觉到身下大地的震动,衣甲和武器相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敌袭!”
一个人跳了起来,凄厉地大叫,他的声音如同即将被宰杀的公鸡发出的鸣叫,在夜色中传出了好远。
“嗤!嗤!”
箭雨划空而来,那是冲在最前面的骑兵队在马上拉开了弓弦,篝火旁的窦建德军纷纷中箭倒地,惨叫声,呻吟声,此起彼伏。
那队骑兵冲到桥头,翻身下马,十几个人一起,很快挪开了挡在桥头的工事,这时,第二队骑兵冲了上来,他们呼啸着从桥上驰过。
“啊!”
躲过箭雨,向大营逃去的士卒并没能躲过这一劫,他们在桥上被骑兵们追上,有人被腰刀砍翻,踉跄着翻过桥栏,随着扑通一声,摔在桥下奔腾的白水河里;有的则被马槊击中,倒在骑兵的马蹄之下,粉身碎骨。
那队骑兵很快冲到了紧闭的营门前,营门前筑着木棚,门前的守卫已经被惊醒了,然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他们来不及反应,一个一个如同没头的苍蝇上下乱窜,有人手持长枪站在木棚前,据棚为守,有人则四处乱窜,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吼叫;仍然保持冷静的人则敲响了报警的铜锣。
锣声杂乱无章地在夜空中回荡,大营动了起来,很多营帐出现了火光。
警报虽然敲响了,但是效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安营扎寨,最怕遇见的就是夜间袭营,除非训练特别精良的部队,否则,在遇见这种突然袭击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在短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整合成可以作战的队列,之所以,很多军队会出现夜间炸营的现象,就是因为士卒对夜袭所抱的深深的恐惧而造成的。
窦建德的军队虽然能打仗,个人战力也非常不错,但是,远远说不上训练精良,一旦遇见眼前的这种情况,在一开始,胜负基本上就能确定了。
木棚很快就被推倒了,接着,营门也被攻破了,一队队的骑兵纵马冲了进来。
杀人,放火,这些战争永恒的旋律,很快就在窦建德的营中上演了。
四处都是四散奔逃的士兵,除了很少一部份人在抵抗之外,大多数人脸上都挂着惊惶的表情,嘴里发出绝望的吼叫,在火光之中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奔跑。
攻进来的隋军骑在马上,在营中肆无忌惮地前冲后突,挥舞着手中的马刀,收割着人头,很快,他们就冲过了前营窦建德军的阻挡,冲进了中营,窦建德的帅帐就扎在这里。
王辨带着重甲骑兵驰进了窦建德的营中,这时,前营的抵抗还在继续,到处都是厮杀声,喊叫声,以及人类临死之前绝望的呼叫。
人马纵横交错,乱作一团。
王辨带着大队人马越过前营,向中营冲去,越近中营,喊杀声就越来越小,一路奔来,基本上没有瞧见战斗的场景,唯有马儿的铁蹄声在夜色中飘荡。
一个一个的营帐在燃烧,火光中,却没有人临死时发出的惨叫。
先冲进中营的骑兵在营中来回奔驰,把火把投进营帐之中,然而,没有人从营帐中冲出来,仿佛他们全都沉睡过去,在火中安静地死去。
到了中营之后,骑兵们兴高采烈,以为胜利已经唾手可得,他们四处奔驰,战斗队形早就荡然无存,除了王辨的亲卫队仍守护在他身旁外,其他的人早就死散开去。
王辨皱着眉头,瞧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窦建德的帅帐,并没有大功告成的喜悦心情,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诡异了,窦建德留在前营的人并不多,到中营的时候,更是一个人也见不到,莫非他们睡得太沉了,都被烧死了。
王辨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情!
火光映照中,他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就像病人的脸色一般。
“快!传令下去!撤!”
眼珠转动之后,他失声大喊,面向着一脸茫然的亲兵们。
第五十三章 夜袭 (下)
“火起了!”
一个亲兵闯进了营帐,单膝跪地。
高挡脱猛地站起身来,眼神闪烁不定,深吸了一口气,说: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紧守营寨,不得妄动!”
“是!”
待亲兵出帐传令之后,高挡脱走出营帐,望向北面窦建德的大营,那里,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夜空,阵阵的厮杀声随风飘来。
今晚一过,一切都将重新掌握在姓高的人手中了,想到这,高挡脱百感交集。
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在翠云岭的某个山坡上,窦建德和他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火光中的大营。
手轻拂下颌随风飘动的胡须,他转过头,瞧了一眼肃立在身后的诸葛德威,若非这人及时赶到,带来情报,今晚的自己,或许已经在燃烧的大火之中粉身碎骨了吧!
诸葛德威赶到时,大军正好扎下营寨,从他那里得到大股隋军向自己这里进发的消息后,窦建德不敢怠慢,马上广派侦骑,搜寻的范围比起平时,足足扩大了二十多里,然而,并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就在他犹疑不定之际,他安排在东海营的细作暗地里向他报告,东海营的斥候并没有遵守他的军令,认真地搜索他们负责的范围,而只是在附近随便搜索一阵就回营了,平时,这自然是很普通的事情,不过是士卒偷懒而已,然而,在这节骨眼上,就不那么简单了。
这事情让窦建德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于是,他悄悄派出精锐斥候搜索东海营负责的地段,终于发现了隋军的踪迹。
亥时(晚上十一点左右)时分,窦建德率领大军悄无声息地撤离了大营,在此之前,在营中大量布下引火之物,准备了一份烧烤大餐迎接夜袭的隋军,
为了不使隋军怀疑,他按照军师凌敬的计策,留下了一部份老弱病残在前营驻守,牺牲这些人员,换来胜利,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很划算。
“报!敌人已经全部进入大营了!”
“好!”
窦建德哈哈大笑,抽出腰间的长剑,向着火光中的大营一指。
“行动!”
不一会,在大营两侧的高地,埋伏了两个时辰的虎威营将士齐齐探出头来,他们手持弓箭,在将官的指挥下,排成一排,将浇上桐油的布条绑在箭尾上,点上火,然后,张弓搭箭,将火箭射了出去。
火箭如同流星群一般划过漆黑的夜空,带着一种令人目眩的美丽,落入下面的大营,落在事前准备在营帐中的引火物上,在夜风的吹拂下,火势立刻升腾起来,再也按捺不下去,一发不可收拾。
“快!集合全军,突围!”
慌乱之中,王辨下达了命令,然而,事情至此,已然无法挽回,军队已经散开了,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没有办法收拢起来,他的命令无法下达,除了身边的这两三百个亲卫外,没有人理会他的命令。
火光冲天,热浪逼人。
战马受惊过度,四处乱窜,它们把骑在自己身上的士卒甩下身来,一心想逃出火光的包围,然而,四面八方都是火,它们找不到出路,唯有在熊熊燃烧的大营中乱跑,不时,有掉下马的士卒被惊马踩至重伤。
马嘶声,惨叫声,呼喊声,呻吟声,像一幕交响曲在火光中上演。
“往回冲!”
见无法挽回溃败之势,王辨只好率领仍跟随在他身后的一百多个亲卫掉转马头,向来路冲去,这个时候,只能各自逃命了。
一路上,到处都是乱军和奔马,阻挡着他们,负责在前面的开路的亲兵头子在没有办法之下,只好挥动长刀,不管前面阻路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照砍不误,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来到了前营。
这个时候,仍然跟在王辨身旁的只有五十余人。
“大帅,救命!”
前面一骑掉下马来,正好跌在王辨的马前,他爬起身来,火光映照中,露出了高陀罗惊慌失措的脸。
王辨没有理会他,驱马冲了过去,高陀罗忙让开身子,王辨挥动腰刀,一刀砍在他的面门上,将他砍翻在地。
若非相信这个人,自己也不会落入眼下这般境地。
杀了他虽然于事无补,不过,至少可以泄一泄心头之气。
在王辨为自己的生命挣扎求存的时候,一队骑兵出现在了东海营的营寨前,他们沿着河滩疾驰而来,蹄声震天。
“开门!”
负责镇守营门的百人长赵杰下达了命令。
“开门?统领大人叫我们严守营寨,没有叫我们开门啊!”
站在他身边的小队长高福贵提出了异议,赵杰瞧了他一眼,笑了笑,突然抽出腰刀,向高福贵砍去,高福贵猝不及防,没来得及闪躲,被一刀砍中胸膛,不支倒地。
“这就是不听号令的下场!开门!”
赵杰的亲信拿起武器,对准了昔日的同袍,在他们的威逼之下,营门缓缓拉开,那队骑兵没有丝毫停顿,像洪流一样涌进了大营,向帅帐直冲而去。
“敌袭!”
高挡脱的亲兵跑了过来,手拿长刀,一脸惊慌失措,跑到高挡脱面前,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
“敌人冲进来了!”
这时,蹄声大震,高挡脱的视线之中,一队手持马槊全身甲胄的骑兵从几十丈开外冲了过来。
“保护统领!”
他的亲兵队围了上来,把高挡脱挡在身后,纷纷拿出武器,准备抵御骑兵的冲击。
怎么回事?这些骑兵是哪方面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眼看自己就要成功了,就要将权利紧紧攥在手心之中,为什么会这样?
当高挡脱瞧见那队骑兵为首那人的面貌时,所有的疑问全部解开了,那是一张杀气腾腾的脸,它的主人名叫阮君明。
到底还是棋差一着啊!想算计窦建德,反倒被窦建德算计了!
“高挡脱勾结官兵,阴谋谋反,奉大帅命令,取他首级,不相干的人立刻放下武器,躲到一旁!”
阮君明大喊道,舞动长槊,驱马直冲过来,几十丈的距离,顷刻即到。
亲兵们在奋力抵抗,然而,在面对骑兵冲锋时,他们的力量过于薄弱了,就像一张纸,很快就被对方撕开了,阮君明的脸在高挡脱的视线中越来越近,越变越大。
高挡脱闭上了眼,扔下手中的长剑,放弃了反抗。
人生,还真是寂寞如狗屎啊!
王辨带领十余骑快马加鞭,冲出了窦建德的大营,在他身后,士卒们被燃烧的烈火和窦建德军的箭雨所阻挡,无法冲出来。
他不敢回头望,只顾低着头,不停挥动手中的马鞭,驱赶着身下的烈马,想远离熊熊燃烧的烈火地狱。
然而,当他冲上白水桥头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脱离险境,白水桥的那头,一队长枪兵手持长枪,枪头笔直地对准了他们,在他们身前,是一队蹲在地上的盾牌兵,在他们身后,则是一队张弓搭箭的弓箭手。
箭已上弦,杀气腾腾。
“投降者免死!”
投降吗?
他瞧了瞧身旁的亲卫,大家都在用一种马首是瞻的眼神望着他,王辨笑了笑,大吼一声。
“杀!”
然后,高举马刀,驱动战马,向桥头冲去,在他的身后,那十余人同样高举长刀,随他一起,向可以预知的死亡冲去。
第五十四章 菜市口 (上)
(今晚偶这里有雷阵雨,因此,提前更新!)
十一月十九日,辰时。
平原郡郡守府。
一连几天阴沉的天空难得露出了一个好脸,阳光暖暖地透过云层,穿过屋顶的天窗照在大堂上,室内显得颇为温暖。
然而,平原郡郡守杨元弘却没有这样的感受,他只觉得四周寒气逼人,一颗心就如屋檐上的碎冰一般,凝成了一团。
他坐在堂下的锦凳之上,身子朝前倾,后背有些驼,姿态显得异常卑微,偶尔抬起低垂的脑袋,战战兢兢地瞄了瞄堂上高坐的那人一眼。
几天前,坐在上面的是武贲郎将王辨,现在,换成了身着银白色甲胄的高畅;几天前,他还是朝廷的平原郡郡守,如今,却不过是条摆在别人刀板上的鱼。
坐在他对面的是和他同一处境的胡来,对那个人,他心中充满了愤怒,要不是那个贪生怕死的家伙,自己也不会得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啊!
昨日午时,阴,多云。
杨元弘遵守和出征的王辨的约定,即便是在白昼,同样紧闭四门,一切按照战时的情况办理。
他并没有待在郡守府里,一大早就上了城墙,四处巡视,他非常清楚,如果失掉平原城,自己将会得到什么下场,如果不是死在乱军之中,也会死在刑场之上。
早上起来,他的心就一直跳个不停,有点忐忑,总觉得事情不妙。
按照时间,本来应该出现在城下的反贼前锋至今踪迹全无,据派出去的探子回报,从饶阳到平原必经的西岭一带,没有见到贼军的一兵一卒。
这一千多人去了哪里呢?
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前,杨元弘无法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东门来了一支五百来人的队伍,他们来自固镇,来平原押送粮草,镇守东门的将官不敢擅自打开城门,派人飞马来报。
杨元弘赶到东门,确定为首那人的确是固镇守将胡来之后,才命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自己则亲自站在城门旁迎接。
胡来这人官职虽然不高,也没有什么本事,然而,背景很深,和宇文世家有一些关系,据说他的妹妹是宇文化及最为宠爱的一个小妾,所以,他不敢怠慢这个家伙。
就在他准备和胡来把臂言欢,谈论两人最爱的风花雪月时,守护着胡来的亲卫却突然围了上来,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不屈地捐躯,耻辱地投降。
对家有娇妻美妾的杨元弘来说,这样的选择题并不难做,毕竟,他虽然是读书人,眼里却只有黄金屋,颜如玉,胸中没有一点浩然正气,对那个在江都风花雪月的主子也没有什么忠诚之心。
生命是最为重要的,除此之外,什么东西都可以舍弃,这就是杨元弘的为人之道。
在杨元弘的主动配合之下,平原的守军没有半点抵抗,就放下武器投降了,对大多数士卒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命令。
没有人想打仗,打仗就要死人,谁会保证死的那个不是自己?普通士兵们的心声大同小异,不过是想吃上一顿安稳饭,活下去而已。
高畅也没有想到攻打平原的这次行动居然如此顺利,说实话,这应该好好感谢杨元弘杨大人,不过,他不会给他颁发勋章。
在杨元弘的配合下,由郡守府发下了安民告示,平原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易主了。然后,杨元弘就被软禁在府中,直到今天上午才被传唤到堂上。
他不知道高畅要怎样处理自己,担心着自己的命运,因而极其不安。
这个堂上,除了神情沮丧的两个降将之外,还有其他人,一个是由高畅从百人长升职为校尉的管小楼,另一个则是由窦建德任命的校尉,名叫腾珏,那是一个沉默的年轻人,虽然,和管小楼一样,掌管着五百人,然而,他却并不多言多语,也没有多余的小动作,只是默默地接受高畅的命令,然后,尽力将它完成。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下属,如果,他不是窦建德安插下来的话,高畅也许会着力培养他,即便如此,高畅仍想把他笼络在自己旗下,只是,在现今的情况下,不能急于求成,只好暂时把他放在一边。
当然,除了他们,和高畅重遇后就一直形影不离的高怀义,脸上仍然蒙着面巾的他的影子武士崔安澜,像一头猛兽的雄阔海也在堂上。
从进城到现在,高畅只小睡了片刻,派出亲信守卫粮草大营,将投降的隋军打散分在各个小队中去,传达不得扰民的军令,各种各样的事情纷沓而来,让他忙得不可开交,然而,从他脸上,你看不到半点倦意。
经过固镇和平原这两场战斗之后,长河营的人数不降反升,现在,已经达到两千多人了,这是好消息,但是,他并不会因此就志得意满。
队伍虽然扩大了,烦心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如何把投降的官兵兵和原本的队伍融合在一起,如何加强队伍的训练,扩大队伍的战斗力,所有这些都不是简单的事情,要想在非常短的时间把队伍整合好,更是不容易。
要是把现在这样的长河营拉上战场,高畅相信,可能还没有和敌人交战,营中一半的家伙都会当上逃兵,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必须拿出行之有效的整军手段来。
现在,他就要执行整军计划的第一步,之所以,把杨元弘和胡来叫来,是想给他们留一个深刻的印象。
“统领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
大牛走进大堂,他的声音打断了胡来滔滔不绝的奉承之声,在此之前,年轻有为,英明神武这样词汇一直在胡来的嘴边打转,献媚的对象直指高畅。
“大家随我来!”
高畅收起挂在嘴角的笑意,站起身,向堂外走去,杨元弘和胡来面面相觑,不知道高畅要做什么,两人站起身,神情凝重地跟在高畅身后向外走去。
出了郡守府后,高畅上了早就牵在门前的战马,雄阔海抢先一步,越过众人,来到高畅身前,牵着马缰。
等杨元弘诸人上了马后,雄阔海牵着高畅的坐骑,在亲卫骑兵们的簇拥下,一行人沿着大街向城西走去。
平原城虽然被攻破过好几次,经受过几次乱兵的烧杀洗劫,然而,毕竟是座大城,官兵从高士达手中夺回平原之后,陆陆续续有老百姓重新回到平原,虽然,不如以往繁华,不过,也并非死城一座,不比饶阳那般冷清。
高畅军进城之后,并没有像一般的义军那样,大肆抢劫,洗劫全城,窦建德的军队本就军纪严明,不轻易扰民,而在高畅这里,把这个军令发挥到了极致,就连吃大户的情况都没有出现。
部队驻扎在原来的隋军军营之中,除了接受任务出来巡逻的士兵以外,其他的士兵都不许出营。
担忧了一个晚上后,想象中的惨剧并没有发生,平原城的百姓终于打开了自家的屋门,来到了大街之上。
瞧着高畅这一行,他们立马躲到了街角,有的人,甚至害怕得跪在了地上,不过还好,并没有鸡飞狗跳的场景出现。
只是,原本就不算热闹的大街,在这一刻,只剩下了人们压抑的呼吸声。
“这位将军,我们这是去哪里?”
杨元弘的心越来越不安了,他们拐上了城西的大道,而这条道路的终点是菜市口,官府对死刑犯执行斩首的地方。
“菜市口!”
旁边看守他的亲兵瞄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菜市口!”
杨元弘不自觉地应了一声,声音如同呻吟一般,他只觉背后一阵冰寒,仿佛有人把雪水倒入其中。
“我们去菜市口干什么?”
杨元弘呐呐问道,他双眼发直,仿佛自语一般问道。
“去菜市口还能干什么?砍头呗!”
那人轻描淡写地说道,声音虽小,却如洪钟一般在杨元弘耳边响起。
砍头!
杨元弘身子一晃,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他紧紧抓着缰绳,面如土色,这时,只听得扑通一声,在他身旁的胡来从马背上摔下去了。
原来,那家伙也听到了刚才他和亲兵的对答。
很快就有人把胡来重新架到马上,队伍继续向菜市口进发,杨元弘神思恍惚,就像在云端一般。
或许,这条路就是自己人生中所走的最后一段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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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菜市口 (下)
平原城西,原本有一个坊市,太平时日,每日上午,附近的七里八乡的乡民就会来此,贩卖粮食,蔬菜,家禽,家畜等等,算是一个热闹的所在。
当然,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平原几经战乱,西城坊市已然荒废下来了。
这两日,为了防止窦建德的攻击,杨元弘下令,封闭四门,不允许城里的人出去,也不允许城外的人进来,如此之下,这个坊市更是冷清了。高畅率军进城之后,虽然已经下令打开城门,恢复内外流通,然而,短期内,无法恢复到原状。
坊市的东头,有一处巨大的空地,原本是小贩们喜欢聚集的地方,后来,不知是哪一任郡守看中了它的空旷,选择了在这个俗称菜市口的地方,作为每年秋后处斩重犯的所在,之后,年深日久,流传下来,这地方就成为了平原固定行刑的地方,囚牢中的死囚谈虎色变的所在。
杨元弘当然知道这里,以前,他曾经作为监斩官来此地负责刑场处决,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监斩台下,跪在刽子手的身前。
在杨元弘的感觉中,只是转瞬之间,就来到了菜市口,他好比行尸走肉一般下了马,战战兢兢地随着大队向西侧早就搭好的高台走去。
“准备好了?”
站在高台下,高畅转过身,对从郡守府一直跟到这里来的腾珏问道。
“已经准备好了,统领大人!”
腾珏躬身作答,神情严肃。
“一切就交给你了,好好做!”
高畅拍了拍腾珏的肩膀,笑了笑,他真心笑的时候,宛若春风拂面,给人的感觉与不笑的时候全然不同,就像换一个人似的,那种肃杀冷漠的神态荡然无存。
高台上放着三个锦凳,高畅坐在正中间,雄阔海和高怀义站在他身后,杨元弘和胡来分坐在左右。
在高台上落座后,杨元弘长松了一口气,脑袋似乎能保住了!这时,他才有闲情逸致打量周围。
菜市口,围着高台的空地上,已经人头攒动,热闹不堪,他们都是被锣鼓声音吸引过来的。这年头,反贼四起,平原更是首当其冲,几经陷落,百姓生活得苦不堪言,然而,时日一久,大家对此已经麻木了,麻木到习惯,习惯成自然,不过,爱凑热闹的天性却不曾有半点减弱。死人虽然见得多,战斗场面也司空见惯,但像现在这样敲锣打鼓聚众杀人的场景却是难得一见,自然就吸引了民众前来围观。
高畅端坐在高台上,北风吹拂着他的甲衣,纵是被众人围观,依然神情自若,在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冰寒的气势,令人双目刺痛,不敢细细端详。
这股气势从容不迫,宛若山峰当面,隐隐压制着全场,令人们不敢妄动,场面渐渐静穆下来。
这时,场中响起了三声惊锣。
“带人犯!”
全场哑然中,腾珏的喊声清朗响亮,直入云霄。
随着这一声喊,一群人行了上来,为首那人全身五花大绑,被几个人夹持,带了上来,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叫。
“放开老子!你们这些家伙,放开老子!老子不服,老子杀了那么多敌人,立了那么多功劳,凭什么这样对老子!”
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同样绑得严严实实的家伙被带了上来,比起为首那人,他们要老实得多,一被带到,就很自然地跪在高台下。
那人被军士一脚踹在膝弯上,身不由己地跪了下来,他还待挣扎,视线与高台上的高畅的目光相交,身子顿时一软,停止了挣扎,也不再大呼小叫。
“林峰!你可知罪?”
腾珏走到他身前,厉声问道。
“卑职无罪!”
林峰把头一犟,闷声答道。
林峰是长河营的一个百人长,他的上官正是腾珏,并且和腾珏一样,是窦建德特地指派到长河营中的几个低级军官中的一个。
他当然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也知道大事不妙,不过,现在他只能死不认账,希望能拖一拖,拖到窦建德到来,也许能捡回一条命。
“带证人!”
不一会,一个神情憔悴的老头子在军士的搀扶下,来到高台前。
“这不是东门豆腐店的李老头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低呼,渐渐地,窃窃私语的人多了起来,宛如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过,泛起了涟漪。
“李老丈!眼前这人你可认识?”
“就是他!就是这个坏蛋!”
李老头伸出手,颤颠颠地指着林峰,老泪纵横,他挣脱了军士的搀扶,向前一步,狠狠地向林峰吐了一口口水。
“你个老杀才!”
林峰恼羞成怒,待要起身,却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军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李老丈,把你受的冤屈细细道来,我们的统领大人可以为你做主!”
“大人要为老朽做主啊!要为我那可怜的孙女做主啊!”
李老头向着高台上的高畅跪了下身来,四肢伏地,泣不成声。
军士们在高畅的示意下,把李老头扶了起来,他哽咽两声后,声泪俱下地开始了控诉,随着他的讲述,人们躁动起来了,激动的神情代替了脸上原本的漠然。
相比之下,林峰脸上的表情虽然仍然显得满不在乎,然而,只是在死撑而已!
昨天晚上,他带着两个亲信违抗军令,溜出营来,目的地就是李老头的豆腐店。上次随着高士达部进入平原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情况,他看见了李老头的孙女,一时惊为天人。不过,事情不巧,就在他想有所作为的时候,他所在的窦建德部被调离了平原,错失了大好机会。
这次,进入平原,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悍然违抗军令,趁夜潜入了李老头的豆腐店,用暴力制住了李老头和他的老伴,不顾他的孙女的反抗,来了个霸王硬上弓。
李老头的孙女是个烈性女子,一旦恢复了自由,立刻撞柱而死。
事已至此,只好杀人灭口了,然而,他只来得及砍死李老头的老伴,一时疏忽,被李老头挣脱了束缚,大声呼救。
恰巧,在李老头的屋外,有一队军士巡逻,他来不及杀人灭口,只好带着两个亲信慌忙逃窜,逃回军营。
原以为不过是死一两个平民百姓,在这乱世中,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会泛起什么波浪。就在他把这事情抛诸脑后的时候,今天上午,一队军士却闯进营中,把他绑了起来,带到了这里,当他看见李老头的时候,顿觉大事不妙。
现在,唯有寄希望高畅看在自己是大帅派来的人的份上,饶自己一命。
“杀了他!杀了他!”
李老头的讲述就像丢在油锅的火星一样,“砰”地一声,炸开了锅,人们挥舞着手臂,在某种情绪的刺激下,大声发泄着内心的不满和愤怒。
“老子不服!你们没有资格杀老子,老子是大帅的人!老子要见大帅,让大帅主持公道!”
林峰奋力挣扎着,大声地咆哮,他能感觉到刽子手的刀就放在自己头顶,绝望之下,进行着最后的努力,希望能保住自己的命。
“腾校尉!腾大人!你和我都是大帅的人,帮帮我!不过杀两个平民而已!老子立了那么多功劳,怎么也能抵消啊!”
腾珏没有理会他,面如表情地喊道。
“林峰违反军令,擅杀百姓,按罪当诛!行刑!”
“高畅!你敢杀我!你排除异己,大帅一定不会放过你!”
“嘿!”
一个膀大腰圆的军士大喝一声,白光一闪,颈血喷出,人头落地,叫声噶然而止。
“好!”
人头落地后,人群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叫好声,这叫好声发自他们的内心,在此之前,他们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所谓秋毫不犯,也不过就是如此吧!比起他们,那些义军也好,官兵也好,不过是土匪强盗而已,城里驻扎着这样的军队,他们很安心。
“林小二,俞大勇虽然没有杀人,然而助纣为虐,违抗军令,特地杖三十,在城门口枷首三日!立刻执行!”
又是一阵叫好声冲天而起。
人群中,一个戴斗笠的中年人和身边的人一样挥舞着手臂,叫着好,然而,他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欣喜之情,一丝惊异在他眼眶中流转,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高畅。
他不是死了吗?
什么时候成为了反贼了?
为什么会投靠反贼呢?难道是为了报仇?
那人慢慢挤出人群,向外走去,这个消息非常重要,别的任何情报都赶不上,他必须马上离开,在第一时间向上面报告。
第五十六章 逃兵事件
“一,二,三,四……”
随着喊声,几十只木杖高高扬起,然后,同时落下,落在伏在地上的几十个士卒的屁股上,“啪”地一声,发出整齐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参差不齐夹杂着呻吟的惨叫声。
阳光躲在云层里,天色阴了下来,如同端坐在高台上的高畅的脸色。
在高台下,是一个大校场,长河营所有的士卒全都站在校场上,他们排成谈不上多么整齐的队列,齐齐注视着高台前行刑的场面。
昨天下午,高畅率军进入平原城之后,在投降的杨元弘的帮助下,很快就控制了镇守平原的那一千多人隋军,缴了他们的械,把杨元弘从各乡豪强那里征集来协助守城的一千多丁壮解散,让他们各自归家。
接着,分了一部份士卒控制了粮草大营,兵械库,银库,将隋军中的高级军官以及平原郡的高等官吏们集中在一起看守,等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之后,他只留了少部分军队在城中,把剩余的人以及投降的隋军带出了平原城,在北城外原来杨义臣的大军所建的营址上新建了一个大营,下了不得擅自出营,擅自进城的军令。
那一千多名隋军虽然在上官的命令下投降了,不过,不是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成为反贼的,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不断有人开始逃跑,最初,只是一个两个,后来就发展成十个八个,幸好,他们被收缴了武器,而且被打散分在了各个小队里,无法武装叛乱。不过,他们的人多,比起留在营中的原长河营的老兵还要多,所以,逃跑的势头一起,就无法压制下去,屡禁不绝。长此以往,说不定会有大胆的人抢夺兵器,纠众叛乱,就算事情不会发展到那般严重的地步,一天跑个百来个人,不多久,整个长河营都要跑光。
逃兵的事情一出现,高畅就晓得其中的严重性,他马上就制定了应对措施,这才有了刚才在校场上的那一幕。
躺在地上受刑的那几十个士卒就是被他的亲兵队抓回来的逃兵,在全军面前行刑,就是为了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二十,二十一……”
随着喊数声,木杖高高扬起,重重落下,行刑人的动作随着喊声整齐划一,绝无偏差,受刑人则大多陷入了昏迷,呻吟声越来越小,惨叫声几乎断绝。
场下观看行刑的士卒们脸色潮红,每个人的感触大同小异,颇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感受,其中,夹杂着几丝害怕,几丝愤怒,几丝悲怜!
高畅举起右手,停在空中,负责指挥行刑队的管小楼瞧见了高畅的手势,忙喊了一声停。
高畅走到高台前,面向全军,他的神色漠然,冷冷地注视着台下的士兵。
说实话,要想靠高压和强硬的手段阻止逃兵现象的发生,不是什么高明的主意,只能让那些投降的士兵对他更为愤恨,虽然,在严峻的军法下,在督战队的长刀下,这些人还是可以打仗的,但是,一遇见战事不顺,这样整合起来的军队必定军心不稳,一旦溃散,就会一败涂地,再也无法收拢起来。
高畅知道这个道理。
按照正常的发展情况下,他应该像后世的某只军队一样,对这些士卒软硬兼施,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通过一些小恩小惠,一些宣传的小手段,让这些降兵心甘情愿地拿起武器来战斗,让他们觉得以前打仗只是为了上面的头头卖命,现在打仗才是为了自己的命运和前途而打拼。
不过,现在的条件不允许他这样做,第一,他虽然是长河营的主官,然而,在他上面还有窦建德这个大帅,他不想自己显得过于突出,过于与众不同;第二,他没有时间这样做,平原这个地方是无法长久驻扎的,一旦杨义臣的大军从豆子炕回师,平原是必经之地,再加上他们抢夺了杨义臣的辎重,杨义臣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所以,照高畅看来,窦建德的主力到达平原后,可能会掠夺一通,然后,挥师远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容不得他采取一味怀柔的手段,如今,他只想尽快把这投降的一千人和原来的长河营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定的战斗力,扩大自己在窦建德军中的势力,以期掌握更多说话的权利。
在高畅的注视之下,全场一阵静默,只有呼吸声,以及受刑士卒无法压制的呻吟声在随风飘荡。
高畅指着那些受刑的士卒,沉声喝道。
“你们看见他们这样,有何感想?”
没有人回应,只是那些降兵看着高畅的眼神,其中愤怒的意味越来越多,这些士卒大多不是河北人,他们中有一部份来自关中,有一部份来自河南,这也是他们想逃跑的原因之一。
“他们之所以逃跑,是想回家吧?回家过安稳的日子,守着自己的家人,守着自己的田地,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高畅顿了顿,目光炯炯,继续说道。
“你们!你们也想回家吧?也想像他们一样吧?”
是的!我们想回家!
那些降兵们在心中齐声应道,然而,看见四周手持武器的高畅的亲兵,瞧着手持双斧,身形巨大,面目狰狞的雄阔海,那些愤怒的呼喊也只能在他们的心中回荡而已。
“只是,就算你们能跑出这座大营,就算你们历经千辛万苦,躲过官府的搜查,躲过军法队的战刀,回到你们的家乡,你们就能过上真正安稳的日子吗?”
高台上,高畅的声音继续传来,非常清晰地在他们的耳边回荡。
“不要说当地的官府会找上门来,把你们当作逃兵处理,就当他们不理会你们,你们就真能安稳地生活吗?”
“田税!徭役!各种各样的赋税!这些东西是你们所无法摆脱的!永远无法摆脱!只要在皇城内那张龙椅上坐着的仍然是那个皇帝!只要,各地的官老爷仍然是那些贪官污吏!只要,在你们家乡还有那些巧取豪夺的地主豪强,世家大族!你们的结局始终只有一个!”
高畅的声音越发激昂,字字句句,仿佛都穿透人心。
“最终,你们的命运只能和你们身边的这些河北的兄弟一样,那就是田地被夺,妻离子散,无以为生!”
“沧啷!”
高畅抽出长刀,高高举起。
“要想生存,要想活下去,要想摆脱那些苛捐杂税,你们只能像你们身边的兄弟们一样,举起武器,向那些压在你们头上,把你们从家中强拉出来,让你们不能好好过日子的人砍去,这是你们唯一的生存之道!”
高畅说罢,命令身边的亲兵把那些受刑的士卒拉下去,敷药疗伤。
“我不希望再有人不遵守军令,不希望再看见有人像这些人一样,下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当场杖毙!”
视线在台下的人群中缓缓扫过,高畅再次说道。
“我高畅赏罚分明,绝不会剥削弟兄们的卖命钱,现在,罚已经罚了,该轮到赏了!”
赏?
人群有些骚动,哗然,那些老兵们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从现在开始,我们长河营的每个士卒都有军饷,暂定为一个月一贯钱,一会,将由你们的上官去辎重营领来,发给你们;另外,由于打了胜仗,老兵们这个月发双饷;在固镇,平原一战中立下军功的士卒另有奖赏,由军法司负责发放。如果,你们得到的军饷和该得的数目不符合,可以向军法司报告,也可以直接向我报告,在我高畅的军中,不得有任何克扣粮饷的事情出现!”
“统领大人英明!”
高畅举起左手,制止了大家的欢呼,他继续说道。
“至于阵亡的弟兄们,全部登记在册,当大军来到他们的家乡时,要负责寻找他们的亲人,把抚恤金发到他们亲人的手上,因伤至残的弟兄们,我们长河营负责供养,绝不丢弃!今天,我在天地之间,当作各位弟兄的面发下誓言,对今日的决定,如有违背,必遭天谴!”
“哦!统领大人万岁!”
高台下的士卒神情亢奋,刚才的沉闷一扫而空,对高畅原有的一点怨恨顿时化为乌有,就连那些降兵也是如此,他们虽然是正规官兵,然而,军饷少得可怜,经上面的长官层层克扣下来,真正能领到手中的银钱聊胜于无,就连那么点银钱,也常常被拖欠,至于,战死,负伤之后,更是无人过问,像垃圾一般被扔到了一边,如果,真是如高畅所说的那样,留在长河营中也还不错,反正,不管到那里,都会被人拉去打仗!
高畅抿着嘴,瞧着疯狂的人群,冷冷地笑了笑。
只要这些人因为利益和自己紧紧联系在一起,他就不愁他们不听从自己的号令,人啊!不过如此而已!
“从今天开始,弟兄们按照顺序,每天有两个百人队的弟兄可以出营进城,不过,必须按时归营,并且,必须严守军纪,不得扰民,不得强买强卖,像昨天林峰那样的事情更是不能出现,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
“是!”
士卒们高声应道,能进城对一直待在军营中的他们,这当然是件好事情。
“军中的训练照常进行,不得有误,要知道,你们经过固镇一战之后,大部分的弟兄仍能活下来,和你们平时的训练不无关系!”
“是!”
老兵们对高畅的训练方法已经不排斥了,要知道,夜袭固镇那一仗,他们只阵亡了十来人,受伤的弟兄也不过五十来人,这证明,只要相信高统领,只要跟着高统领,既能打胜仗,也能少死人。
“解散!”
望着各个小队在他们队长的带领下整齐有序地离开校场,站在高台上的高畅长舒了一口气,今天过后,逃兵的现象应该不会大量出现了吧?
多亏杨元弘的银库,高畅虽然不敢把库中的银两铜钱全部藏起来,不交给窦建德,不过,挪用一些自用这样的胆量还是有的。
反贼也好,官兵也好,之所以军纪散乱,强取豪夺,抢劫杀戮,无所不为,和这些底层士卒没有军饷,没有保障,对前途悲观失望有关。
要想成就大事,像那样是不行的。
逃兵的事情虽然解决了,然而,还有许多的麻烦事情在等待着他,高畅瞧了瞧天色,这时,太阳已经钻出云层了,不过,却也日薄西山。
“备马!回城!”
他对台下的高怀义喊了一声,走下高台,接下来,他该去赴宴了。
(终于正常了!恢复正常更新!对前两日的不正常,深表歉意!)
第五十七章 酒宴(上)
未时三刻,醉仙居酒楼。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一只手掌重重地拍在案几上,一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人长身而起,离开席间。
“约定午时相会,此时已是未时三刻了!还不曾到,莫非在戏耍我等!在下家中还有要事,各位,告辞了!”
话音一落,那人就要离开,这时,在他身旁席位的人慌忙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他。
“夙风老弟,请留步!”
那个要走的年轻文士姓赵名夙风,乃是平原赵家的公子,平原赵家在河北,山东一地虽然只是二流家族,祖上并没有出什么高官,然而,在北齐,周,乃至大隋王朝,也曾出过几任郡守,大业年间,赵家虽然韬光养晦,不再有人在朝廷担任任何职务,但是,在平原一地,依旧是响当当的世家,算得上首屈一指。
作为现任家主的嫡亲长子,一向饱读诗书的赵夙风自然年轻气盛,对现在占据平原的农民军,他打心眼里看不起,之所以代表赵家出席这个各大家族欢迎高畅的酒宴,也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为的是不得罪农民军,以免家族的利益损失过大。不管是他,还是站在他身后的赵家,都认为这些泥腿子只是暂时占了上风而已,待到杨义臣的大军回师,必定将这些贼子杀个干净,在这之前,他们需要的是暂时忍耐。
然而,原定午时举办的酒宴,却因为正主儿一直未到,直到未时三刻也未开席。
大家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大是不耐,不过,也只能忍受了事,继续等待。终于,赵夙风无法再等下去了,从来,只有别人等他,哪里像今天这般,由他等人,一时冲动,他顾不得来之前父亲要他放低姿态的嘱咐,起身欲走。
拉住赵夙风的是个中年胖子,叫管平,管家也算平原的一流家族,和赵家有通家之好,在座的众人,也只有他才能让这个发怒的赵大公子平静下来。
管家和赵家不同,赵家除了诗书传家之外,是平原的第一大地主,足有好几千亩土地,管家的地没有这么多,主要以经商为主,平原城里大部分商铺都掌握在管家手里,管平是管家的现任家主,他的年龄比赵夙风要大,处理事情也要稳重得多,他非常清楚这次宴会的意义,所以,他一把拉住了赵夙风。
“管老兄,莫非你甘心被姓高的戏耍?”
赵夙风停下脚步,在管平拉住他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举动太莽撞了,然而,为了面子,他必须说点什么。
“哪里?”
管平笑了笑,把赵夙风引到他原来的席位之上。
“老弟,暂且坐下,高将军多半有急事,方才未能赶到,已经等到这时了,再稍等片刻又何妨?”
在他的抚慰之下,赵夙风借坡下驴,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等待。
醉仙居是管家的产业,今日没有开业,从一早开始就在准备这次宴会,出席的各位都是平原各大世家,各个豪族的代表,有的甚至是家主亲临,就像管家的管平一般。
进了平原之后,高畅的部队虽然严守军纪,秋毫未犯,然而,这样的情况能一直保持下去吗?这些人对此深表怀疑。
这样的军纪,就连军纪最好的瓦岗军,以及朝廷的正规军恐怕都无法达到吧,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不能不怀疑高畅对他们有别的想法,为了探听虚实,也为了避免大祸临头,大伙才在管平的组织之下,准备了这个酒宴来招待高畅。
不料,高畅却迟迟未到,也没有派人来通知他们,究竟是来还是不来,只是让他们苦苦等待,怪不得赵夙风无法忍受,就连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心怀不忿啊!
只是,他们比赵夙风要老练,心中的小小闲气并未发作出来,花点时间等待又何妨,只要一会高畅不对他们提出苛刻的条件,以及过分的要求,他们就不会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起兵反抗。
“高畅将军到了!”
管平的家人从醉仙居外跑了进来,大声向自家的主人说道。
“来!来!大家与我一起,快快出迎!”
管平牵着面色不渝的赵夙风当先往外走去,一群人按照各自地位的高低跟在他们身后,一起来到醉仙居外迎接高畅。
蹄声哒哒,从街转角传来。
转瞬间,一行人就出现在管平他们眼前,走在最前面的是牵着马的雄阔海,高畅就坐在他牵着的那匹马上,在高畅身后,是新任的亲兵队队长高怀义,在他们后面,只有四五个亲兵跟随,没有跟着大队人马。
“琐事缠身,来晚了,各位,请多多包涵。”
高畅翻身下马,向门楼前的众人抱了抱拳,脸上露出歉意的微笑。
“哪里?哪里?高将军军务繁忙,在百忙之中前来赴宴,我等不胜荣幸啊!”
管平笑着说道,迎上前去。
一番寒暄之后,管平先向高畅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带着他向醉仙居内走去,一面行进,一面向高畅介绍着出席的众人。
高畅的视线在那些人脸上轻轻扫过,一路上,微笑不断。
高畅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虽然,像那种虚伪的笑容和客套的对白他也有得出卖,但是,从本心来说,他极其讨厌这种无聊的场面。
不过,场面虽然无聊,得到的利益却不见得无聊,有时候,在酒席上得到的东西甚至会超过一场战争,他非常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即便眼神依旧尖利如刀。
随他一起进入席间的只有雄阔海和高怀义,其他的亲兵都被他留在了屋外,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除非大队人马围攻,有雄阔海在他身边,没有什么刺客能伤害到他。
高畅微笑着在首席坐下,雄阔海和高怀义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
管平拍了拍手掌。
一群人端着酒菜鱼贯而入,酒宴正式开始。
窗户轻轻掩上,隔绝了屋内人的视线,刚才,宇文全一直站在窗前注视着醉仙居的门口,高畅在他的目光中走进了醉仙居。
“果然是他!”
宇文全叹了叹气,回到席间坐下,在他对面,盘腿坐着一个中年人,那人神态恭谨,身着浅灰色的麻衫,他正是那个在菜市口出现过的斗笠人。
“小五!”
宇文全轻咳一声,向对面那人说道。
“是!大人!”
小五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伏在了地上。
“你马上离开平原,到东都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上面,然后,等待公子爷的命令,我留在平原,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遵命!大人!”
小五向宇文全行了个大礼,然后,身体向后,退了出去,
宇文全手撑着额头柱在案几上,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醉仙居那边响起了歌舞丝竹之声,越街而来,透过门窗的空隙飘入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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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酒宴 (下)
酒过三巡,管平拍了拍手掌,后堂,丝竹声起。
一群头挽高髻,身着粉红色紧身束腰长裙的女子来到堂前,随着丝竹之声,翩翩起舞。
高畅听不懂后堂所奏的乐曲是何种曲调,堂前翩翩起舞的女子也并不能让他着迷,然而,他仍然摆出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微笑着注视她们,自斟自饮。
管平微笑着举起酒盏,小心地观察着堂上的高畅。
这些女子是他府上的舞女,由他派专人训练而成,个个姿色不俗,精通乐曲歌舞,并且,善于服侍男人,他一直珍藏在府内,若非招待贵客,绝不让她们现于人前。
一曲舞罢,女子们不曾退下堂去,而是按着事前指定的人选,来到众人的席前,为他们斟酒取乐。
那最为貌美的领舞之人服侍的人自然是高畅,她面带微笑,长袖轻拂,身形款曲,朝高坐堂上的高畅行来。
“哼!”
雄阔海从高畅身后闪出,圆瞪双眼,阻止那女子靠近高畅。
冷不丁瞧见一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那女子不禁花容失色,猛地向后退去,险些跌倒,全身颤抖不已。
“大海!退下!”
没有高畅的命令,雄阔海不允许让任何人靠近自家主子,虽然,这个女子弱质芊芊,看样子不可能对高畅造成伤害,他仍然尽忠职守,挡在了她的面前。
听了高畅的吩咐,雄阔海退了下去。
即便如此,那女子仍然不敢靠近高畅,脸上依然挂着一副受惊过度,楚楚可怜的表情,不仅是她,堂上的一干人等俱都无言。
雄阔海没有发怒之前,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的力士罢了,这些高门大族,谁家没有养着一两个这样的力士,然而,当他一发怒,众人忽觉一股寒意袭上身来,这哪里还是人,分明是一个人形凶兽。
“高将军麾下有如此勇士,冲锋陷阵,无忧也!”
还是管平见机得快,连忙出声打着圆场。
“大海只是个沙场上的莽夫,扰了各位的兴致,莫怪!”
“哪里?哪里?”
众人忙出声否认,场面顿时又热闹起来。
“大海,你到外间去吧!”
“是!”
自从被高畅收服之后,雄阔海在这世上唯一惧怕的人就是他,从来不会违抗他的命令,也不曾对他的任何命令有所怀疑。
“管兄,麻烦在外间给我这位弟兄弄一桌酒席,不要太精致,大鱼大肉即可!”
“是!是!”
不一会,站在管平身后的下人就走了出去,张罗高畅吩咐的事情去了,这时,那个女子这才恢复原状,浅笑盈盈地来到高畅身侧,跪坐着为他斟酒。
女子将酒盏端起,微笑着递到高畅嘴边,身子半倚在他身上,柔若无骨,高畅神色如常,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管平微微叹了叹气,收回放在高畅身上的视线,环顾四周,在那些舞女的陪伴之下,堂上的众人大多陷入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境况,很少有人像他一样保持清醒,就连那个自诩诗书传家的赵家世子赵夙风也是如此,已然眼神迷乱,将陪酒的女子整个儿揽入了怀中,上下其手,不亦乐乎。
高畅貌似也是如此,为他斟酒的女子已经整个儿偎在他怀中,眉目传情,浅笑盈盈,然而,就算美女在怀,他的眼神依旧清明,如水一般透彻,哪里有半点迷乱。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啊!
高畅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在堂上的这些家伙之中,没有一个人真正尊重自己,他们只是在害怕自己而已,害怕自己手中的刀。
高畅大概猜到了这些家伙请自己来的目的,不过是想和自己拉好关系,以免他们这些家族在平原的利益受到损害罢了。
瞧见那个领头的人的第一眼,高畅就知道姓管的是个聪明人,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只有聪明人才知道什么时候该妥协,什么是互惠互利。
他不动声色地享受着酒色,等待着对方亮出他的底线。
果然,在酒宴正酣之际,管平离座而起,邀请高畅到里间单独议事,高怀义先一步进去查看之后,高畅才与管平一起步入里间。
里间摆着十来个楠木箱子,管平亲手将那些箱子一一打开。
高怀义站在屋子的门口,屋子里只有高畅和管平两人,管平没有说话,打开箱子之后,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高畅的视线在箱子里缓缓扫过。
箱子里装满了绸缎,各种颜色都有,看上去质料上乘,格外夺目,其中一个稍微小一点的红色箱子放在屋子的榻上,里面装的是金光闪闪的金饼。
“管兄,你这是?”
虽然是明知故问,高畅仍然摆出了该有的姿态。
“这点东西乃是我和外面的各位朋友对高将军的一点小小心意,请笑纳!”
高畅笑了笑,手在绸缎上轻轻抚摸,体会着指尖的细滑。
“这是蜀锦吧?看上去价值不菲,姓高的,何德何能,受得了如此重礼?”
“不过是一点薄礼而已,高将军领军有方,所率的乃是仁义之师,进驻平原之后,对平原城的百姓秋毫未犯,我等不才,这点东西,只是为了犒赏三军将士,希望高将军不要嫌弃!”
“呵呵!”
高畅轻笑一声,拿起一个金饼在手中垫了垫,随后,扔回箱子。
“嫌弃?怎么会嫌弃呢?既然各位有心,我就不客气了,代手下的弟兄谢了!”
“如此甚好,一会我就派人把东西送到郡守府去!”
管平喜形于色,高畅能够收下这份礼,以后的交道就好打了,当他看见高畅注视着那些东西仍然不带丝毫贪婪的眼神时,心中还颇为忐忑,担心对方会拒绝,事到如今,这才放下心来。
“报!”
一个传令兵穿过大堂,来到门前,单膝跪地。
“大帅的军队如今离城二十里!”
“知道了!下去吧!”
高畅神色平淡,挥手示意传令兵下去。
“窦大帅就要进驻平原城了,我要出城迎接,就先告辞了,至于这些东西,不用送到郡守府去,我一会留几个亲兵在此,你派些人带上这些东西随他们走吧!”
“是!”
高畅带着高怀义向外大步走去,管平忙跟着送了出来,脸上虽然带着笑,神情却颇为沉重。
窦建德来了!
窦建德来了,在平原做主的就不再是高畅了,今天自己做的事情还有意义吗?他到不是心疼送给高畅的那点东西,他还记得上次东海公高士达进驻平原时发生的事情,满城都是乱兵,百业凋零,商业不通,他躲到了城外的庄园才逃得一命,回城之后,费了大量的钱财和精力,才把自家的产业整顿好。
作为窦建德的部将,高畅的军队军纪严明,作为高士达的曾经的部将,窦建德的军队军纪又会怎样呢?
这不容他不担心啊!
(状态不好的情况下,暂时只能一天一更!)
第五十九章 杨义臣
战斗已经停止了,偶尔,从很远的地方会传来厮杀声,那是敌方的残兵游勇仍在负隅顽抗。
大规模的战斗是在午时结束的,现在已经接近申时三刻了,营帐里升起了炊烟,袅袅向上,飘荡在灰色的天穹中。
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了一群乌鸦,在战场上空不知疲倦地叫着,它们只是在高处不停盘旋,并不曾降落下来。
灰的天,灰的地,荒草,残雪,枯树,老藤,残破的旗帜,横躺竖卧的尸体,从土坡一直延伸到远方干涸的河滩上,风呜咽着从这一片萧索掠过。
士兵们在打扫战场,他们大多坐在尸横遍野的草地之上,懒洋洋地,一动不动,几个小卒子挥舞着刀枪在指挥投降的俘虏挖掘大坑,将阵亡士兵的尸体扔进去,对战死的敌我双方,还是有些略微的区别对待。
官兵的尸首整齐地放进坑内,一律头朝北方,脚向南方;至于那些死去的盗匪的尸体,则是随便丢入坑中,掩土埋上。
站在营帐旁的一个土坡上,杨义臣远眺着土坡下的荒原,手下的卫士离他几丈开外,警惕地看着四周。
杨义臣,代州(今山西朔州)人,本姓尉迟氏,由隋文帝杨坚赐姓杨。
他的父亲被封为秦兴县公,后在与突厥交战中死去,朝廷追赠为大将军、豫州刺史,并让杨义臣袭其官爵。当时杨义臣年幼,有官无职,被隋文帝收养在宫中,十几岁时,他曾为卫土宿守宫廷数年。其间,隋文帝不断对他进行赏赐,并赐义臣姓杨,将杨义臣的名字编入皇家宗谱,为隋文帝从孙。不久,杨义臣又被拜封为陕州刺史。
后来突厥达头可汗侵边,隋文帝授杨义臣行军总管之职,率步骑三万大破突厥。第二年突厥又侵边,杨义臣率军再次击败突厥,并一直追至塞外大斤山。当时太平公史万岁也率军到达这里,两军合击,几乎将突厥全歼。但这次大捷并没有给杨义巨带来什么好处,凯旋后,史万岁为权臣杨素陷害而死,杨义臣战功也无人过问。隋文帝后期,杨义臣被拜为朔州总管,并赐以御甲。
隋炀帝继位以后,其弟汉王杨谅在并州(今山西太原市)举兵反叛。
隋炀帝特诏命杨义臣率兵前去解围。杨义臣受命后率马步兵三万前往增援,小负几场之后,最后打破叛军,战后,杨义臣以功进封为大将军,赐布匹两千段、杂彩五百段、歌女十人、良马二十匹,不久朝廷又授他为相州刺史。
杨义臣在相州任职三年,期满后,被征入朝为宗正卿,不久,又转迁太仆卿,参加了杨广三征高丽的战争,虽然在局部战场上屡屡得胜,最后,还是因为杨广在战略上的错误,惨败而回。
此时,天下大乱,潼关以东地区纷纷起兵反隋,其中高土达、张金称领导的农民起义军颇具声势,清河,信都,平原,河间等郡不受其扰,百业凋零,民不聊生。隋炀帝先派将军段达前往镇压,但被起义军击败,于是又诏杨义臣率征高丽的军队前去镇压。杨义臣受命后,很快击败了张金称,大破高士达军,收其降众,然后,乘胜直入豆子坑(在今山东商河、惠民县北)进攻格谦领导的起义军。
经过今日一战,格谦军大败,杨义臣将其擒获,在营门前斩首,其手下士卒大量投降,收入军中。
然而,此战虽然获胜,杨义臣的脸上却不曾挂上欣喜的神色,反到比战前更为凝重,这全因传令兵刚才传来的那个消息,窦建德已然进驻平原。
收到这个消息后,杨义臣屏退左右,一个人站在土坡之上,陷入了沉思。
战败格谦部之后,虽然缴获了一些粮草辎重,然而,格谦部本就是盗贼,存粮并不多,如今,军队人数增加了,粮草有些吃紧,在这种情况下,当务之急是回师平原。但是,这一战虽然杀了格谦,却并没有完全肃清豆子炕一带的反贼,一旦他率军回师,豆子炕的阿舅贼必定死灰复燃,呼啸而起。
看来只能这样做了!
杨义臣决定分兵两路,他确信,自己只要率领五千精锐,就必定能击败站平原立足未稳的窦建德,就算不能,只要自己在平原将窦建德的主力牵制几天,那个时候,主力部队多半也从豆子炕抽出身来了,那时,大军齐聚,还怕窦建德跑上天去。
“杨虎!”
他的亲兵队长应声走上前来。
“将我的命令传达下去,三刻之后,各营主将齐聚大营议事!”
在杨义臣下定决心回师平原的同时,平原城三里外的一个土坡上,高畅与窦建德再次相见了。
“大帅!”
窦建德一行人脱离正在行进的大部队,驱马上了土坡,等在土坡上的高畅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哈哈!高统领,快快请起!”
窦建德下得马来,疾步向前,将他搀扶起来。
“这次多亏了高统领派人报信,这才识破了敌人的计谋,白水桥一仗,不仅射杀了隋军的武贲郎将王辨,并且铲除了内奸,高统领当得首功啊。”
窦建德心情非常愉悦,白水桥一役,他将东海营高氏一族的死硬份子全部铲除掉了,至此,在军中的地位牢不可破,下达的号令不再有人敢于阳奉阴违,这一切多亏了面前这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
高畅站起身来,脸上虽然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却也适当地表露出了一定的愉悦之情,他在窦建德的军中毫无根基,却立下了如此大功,不仅救了窦建德,并且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平原城,在这种情况下,别的将军都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要想在窦建德军中生存,并且有所发展,现在,他只能紧紧地抱着窦建德的大腿。
这也是他之所以派诸葛德威前去提醒窦建德的原因之一。
窦建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前两步,面向三里外的平原城,迎风而立,高畅站在他身后两尺左右,沉默无言。
“平原啊!平原!我窦建德又回来了!”
他转过身,对高畅笑道。
“高统领,走!同我一起上马,看谁先跑到平原城!”
说罢,他翻身上马,等高畅上马后,窦建德将马鞭一扬,抢先一步,绝尘而去,高畅在身下的战马屁股上轻轻一拍,战马长嘶一声,跑了起来,跟随在窦建德身后,一前一后,越过行进的大军,向平原城奔去。
第六十章 冲突 (上)
白斯文带着五六个同伴兴冲冲地走进了西城的坊市。
平原城这地方,他并不陌生,不久之前,他随着曾经的大哥孙大虎加入张金称的军队攻陷过平原,用手中的刀枪将这个城市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张金称败退后,他们投入了高士达的军队,再次进入平原,那个时候的平原冷清得就像鬼域一般,如今,第三次进入平原,却发现此时的平原渐渐恢复了原有的生气。
街上的行人碰见了他们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卒,隔得老远,就开始给他们让路,虽然,眼神依旧藏着小心,畏畏缩缩,然而,并没有害怕得仓皇逃窜,以致一阵鸡飞狗跳,坊市两旁的店铺也没有紧闭门窗,虽然,没有人从门内窜出来拉客,到也大开着门,正常营业。
窦建德听取了高畅的意见,没有命令大军进城,而是让他们和长河营的部队一样,在城外安营扎寨。
如果只想呼啸一方,过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山大王的痛快日子,那就不需要约束手下,完全可以把这群饿狼放出去,大抢一番。但是,如果志怀天下的话,就不能这样做,比起打下地盘,能够守住地盘更为重要,要想守住地盘,就必须令一方安定,要想令地方安定,军队的军纪分外重要。
高畅的建议和窦建德手下谋士们的建议如出一辙,因此,窦建德按捺下了军中大将的不满,没有让军队进入城中,而是驻扎在城外,只是率领亲兵队进了平原。
之所以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那些将领也知道,他们在平原待不长久,他们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把平原城的粮草辎重押解出去,尽量赶在杨义臣大军回师之前,不然,以现在的这几千人,一旦和杨义臣的大军正面交锋,后果不堪设想。
作为窦建德亲兵队的一员,白斯文得以进入城中,因为是识途老马,他带领和自己交好的弟兄们来到了坊市上。
说起来,他们这些人在饶阳那个穷乡僻壤也待了一段日子了,如今,到了平原这样的大城,一旦空闲下来,自然要好好放松一番。
“尚老大一会要来吗?”
白斯文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
“是啊!老大说他把事情一办完就出来!”
一个亲兵答道。
“肚子饿了没有,我们先在这个店里歇息一会,吃点东西,等老大来了,我再带你们好好逛逛,要知道,在坊市里的那些店铺,很有一些好东西!”
大家一起点头同意,于是,走进了路旁的一个小店。
这是一个简陋的小店,主要是为了坊市内的小贩们提供一些茶水,以及简单的食物,在这个乱世,它居然仍然存在,不曾倒闭,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店内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三张胡桌,在桌子四周摆放着几个蒲团。
走了进去,一个中年人从里间走了出来,瞧见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他明显愣了一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出声招呼已经在胡桌旁坐下的白斯文等人。
“各位将军,要点什么?”
白斯文拿起桌边的水罐,翻起碗口向下压在桌面上的大碗,往里面倒入早就凉好的开水,把水罐递给旁边的弟兄,扬起头,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瞄了一眼肃立在旁的老板,说道。
“有没有什么好菜?”
对于食物,白斯文的非常讲究,他常常这样说,自己虽然是个小兵的命,胃口却是将军的胃口,军营内的粟米饭他早就吃厌了,这样的小店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总比军中的食物要好吧。
“只剩下一些熟牛肉了!”
中年老板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后面还有一只鸡,有五六斤重。”
那个老板之所以主动提起那只鸡,是因为自从高畅军进城之后,也有不少的士卒在他的店里来吃过东西,最初,他还提心吊胆,等那些士卒酒足饭饱之后,他也不敢向那些人要钱,生怕那些军爷发怒,推了自己的摊子,然而,那些士卒却主动提出算帐,吃多少东西,就付多少银钱,渐渐地,这样的次数一多,他也就习惯了,把这些士卒当成了普通的客人,照常迎来送往,甚至,将在后院养了好久的鸡也杀了,准备卖给这些出手豪爽的军爷。
白斯文他们进来之后,他之所以发愣,是因为白斯文他们身上的装束和以前那些士卒们有所不同,而且,从神情上来看,也显得骄傲了许多,以前那些士兵们进了他的店,都显得很沉默,叫了东西就吃,吃了东西就走,不像现在这帮人一般显得那么张扬。
因此,他犹豫了一会,才说出有鸡这个事实。
“切几盘牛肉,顺便把那只鸡端上来吧!”
白斯文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说道。
很快,牛肉切好,分成三大盘端了上来,那只鸡炖在陶罐里,连同陶罐一起端在桌上,揭开盖子之后,冒起了白花花的水蒸气,香喷喷的味道立刻飘了出来,白斯文抽了抽鼻子,抿了抿嘴唇,口水都快掉了下来,他瞧了瞧那些同伴,比起他,大家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珠子都要掉在陶罐里了。
“老板,有酒没有?”
一个亲兵叫道。
很快,酒就端了上来,白斯文他们一口鸡肉,一口酒,吃喝起来。
“白水桥那晚上,我可是杀了好几个人!”
“我也不差,刀都砍卷了,我现在这把刀还是夺了一个被我砍死的家伙的!”
酒喝得多了,鸡肉和牛肉也快被抢光了,他们开始大肆吹嘘起来,有的家伙甚至抽出了腰刀,在桌子边沿轻轻砍着,眼睛冒着红光,斜斜地瞧着一旁的店老板。
老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心中滋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时间一久,他察觉到眼前的这帮人和平时来店内的那些士卒的不同来了,这些人,与其说他们是士兵,倒不如说是盗贼,看来,他们不会付钱的了!
那只鸡真是可惜了,他原本还想卖点银钱,日后,换点粮食存在地窖里,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粮食才是最为重要的啊!就这样被这些人白白吃了,真不甘心啊!
那个将军曾经说过,他的部队不允许强买强卖,有什么不对,可以向郡守府旁边的军法司申述,这能相信吗?
白斯文瞧了一眼旁边面如土色,神情绝望的店老板,擦了擦嘴边的油渍,站起身来,他确信,这个老板被他们这些人吓倒了,绝对不敢要他们付账。
“弟兄们,走!我们到街上去等尚老大!”
一行人大摇大摆,腆着肚子走出店去,没有人提付账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吃点东西算什么,只要自己这些人没有再顺手拿一把就不错了!
“各位将军,这个,你们还没有付钱啊!”
那个店老板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被这些人吃白食,他鼓起勇气,来到白斯文他们面前,拦住了他们。
“你说什么?说大声点,我听不到?”
白斯文伸入手指进嘴里,剔着牙缝,他歪着脑袋,冷冷地瞧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店老板。
那个店老板慌了神,扑地跪在地上,双手伏地,向白斯文行了个大礼。
“各位将军,可怜可怜小的啊!”
“滚开!”
白斯文神色不变,一脚踢去,把店老板踹到一旁,走了过去,在他身后,那些人跟着走了出来。
店老板从地上爬了起来,连滚带爬,抱住了一个士兵的大腿,嘴里连声说道。
“各位官爷,行行好吧!”
“妈的,你还反了天了!”
仍在店内的士卒动起了手,将胡桌掀翻,将陶罐打破,发泄内心的愤怒。
“求求你们了!”
绝望之下,店老板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木头一般,紧紧地抱住那个亲兵大腿不放开手。
“妈的!”
那个亲兵骂了一声,他抽出腰刀,眼珠子定在了眼眶中间,他举起腰刀,就要向店老板头上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