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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梧桐疏影     隋末逐鹿记txt下载     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冲突 (中)

    “住手!”

    随着这一声喊叫,一队恰好从这条街路过的士兵向这边跑来。

    那个亲兵歪着头,瞧着向这边跑来的那队士兵,没有看见熟识的人,看装束,是其他营的士兵,他没有理会他们,在怒火的驱使下,就要向仍然抱着自己大腿的店老板砍下去。

    “嗖!”

    箭矢划空,呼啸而来。

    “叮!”

    那只飞驰而来的白羽雕翎箭正中亲兵手中的腰刀刀面,亲兵的手一抖,腰刀落下,贴着店老板的脸颊落了下来,插在泥地上。

    “啊!”

    店老板受了惊吓,连忙松开亲兵的大腿,连滚带爬,躲到了一旁。

    那群人很快跑了过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把长弓,刚才,就是他射出的一箭救了店老板的命,那个被他射落腰刀的亲兵恶狠狠地瞪着他,手放在插在泥地上的腰刀刀柄上。自己是大帅的亲兵,说起来,在军中,应该是地位最高的小卒子,对方不过是一般的士卒,居然敢如此,他自然非常愤怒,不合之下,就要拔刀相向。

    “这不是大牛吗?”

    白斯文的话让他按捺下怒火,停下了拔刀的举动。

    “我们是平原城军法司的巡逻小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群人中领头的正是大牛,进城之后,高畅的亲兵队几乎全部放了出来,按班分时在城中巡逻,一方面看有没有士兵违反军纪,另外也有维护城中治安的作用。他自然认识这个被尚智俘获之后乞降方才逃得性命的白斯文,毕竟,也曾经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不过,他并没有理会白斯文套近乎的招呼,而是来到那个店老板身前。

    “这位老乡,我们是军法司的,你可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

    经过刚才那一幕,店老板这才感到后怕,他相信,要不是这些军法司的士兵赶到,那些家伙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就像宰杀一只鸡。

    他抬起头,瞧了瞧大牛的装束,确定大牛的衣甲和那些凶恶的军士不一样,这才战战兢兢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向大牛述说了一遍。

    白斯文的脸色暗了一暗,随即恢复正常,脸上重新挂起腻死人的笑容,他非常清楚除了尚智以外,那些从小山村出来的人都看不起他,因为他们见识过自己贪生怕死的丑陋一面,看来,大牛晓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后,一定不会给自己的面子。

    现在,他只有拖,拖到尚智的到来,看那时,这个憨直的家伙还能把自己这些人怎样?

    “什么军法司?我们怎么不知道,你们是哪个营的弟兄,报上名来,我们是大帅的亲兵!有什么事情,让你们的主官来找我们!”

    一个亲兵大大咧咧地向那些神色严峻的士兵说,随后,转身对白斯文说道。

    “白大哥,我们走!”

    “对不起,你们暂时不能离开!”

    大牛晓得事情的始末之后,回到自己队中,他率领手下的人挡住了白斯文他们的去路。

    “让开,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跟随白斯文来的亲兵纷纷抽出刀剑,对着大牛他们,如同起了连锁反应一般,大牛他们那一队的士兵也纷纷抽出刀剑,双方对峙起来。

    不过,两方的人都不敢抢先动手,一时之间,形成了僵局。

    “大牛!大家都是一个军营的人,何苦这样呢?”

    白斯文向前一步,对大牛笑着说道。

    “不过是一个小老百姓,吃了他一只鸡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是弟兄,你就当没有看见,好不好?”

    大牛依旧神色严峻,不苟言笑。

    “我们高将军有令,所有将士在城里买东西,都不得强买强卖,更不允许有欺压百姓的事情出现,你们违背了军法,必须承受军法的处置!”

    “笑话!”

    那个差点把店老板砍死的亲兵大声笑道。

    “高将军?不过是个小小的统领罢了,我们是大帅的亲兵,只有大帅才能处置我们,他有什么权利来管理我们,快点让路,不然大爷手里的刀可不认人!”

    那人作势欲上,大牛他们那队人立刻有了反应,举起了刀枪,摆出了小队战斗的姿态,先前把他的腰刀射落的那人,立刻张弓搭箭,箭对准了那个人,他们神色漠然,眼神坚定,在这些人的眼中,高畅的军令是至高无上的,他们才不管你是什么人,凡是向自己举起刀枪的必定是敌人,是敌人就要无情地铲除。

    一股杀气冲天而起。

    “什么事情?”

    远远地,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之人正是窦建德的亲兵副队长尚智。

    “大牛,你这是干什么?还不把武器收起来。”

    瞧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之后,尚智皱了皱眉头。

    “把武器收起来!”

    瞧见尚家庄时的老大之后,大牛招呼身边的伙伴解除了战斗阵型,收起了武器。这时,白斯文跑到尚智身边,小声地向他述说事情的经过。

    “哦!”

    尚智点点头,向大牛说道。

    “不过是件小事情罢了,大家都是弟兄,何必闹得这么僵!”

    说罢,他转过头,向躲在墙角的店老板说道。

    “老板,你想怎么样?”

    他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眼神却尖利如刀。

    店老板的身体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他早就后悔了,都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胆子,莫非是鬼迷了心窍,那些都是动辄就要杀人的军士啊,自己怎么敢向他们讨要饭钱啊,那只鸡的费用对自己虽然重要,不过,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啊!

    “我!我不想怎样?真的不想怎样?军爷们想怎样就怎样?”

    店老板不停地摆着手,语无伦次地说道,说着说着,瞧见乱作一团的店铺,心中一阵委屈,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

    “大牛,既然事主也不想追究,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

    像在尚家庄的时候一样,尚智说一不二,他确信,大牛不敢违背自己的意思,于是,招呼白斯文一行,就要离去。

    “对不起,尚大哥,我不能让他们走,虽然,事主不追究,然而,他们始终违反了军法,必须跟我们到军法司走一趟,领受该受的军法处置!”

    “什么?”

    尚智的脸阴沉下来,瞧着仍然挡在面前的大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牛的眼神没有闪躲,无惧地迎着尚智的逼人的目光。

    “这么说,你是不给尚某人这个面子了,好家伙,跟了那个姓高的之后,长了胆子了,翻脸不认人了!”

    “对不起,尚大哥,高将军说过,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违反了军法,就必须得到应得的处置!”

    虽然,大牛在向尚智道歉,脚步却一步不移,挡在尚智前面。

    “尚大哥,这家伙太不给你面子了,一点不把你放在眼里,教训教训他!”

    白斯文一干人等七嘴八舌地在尚智耳边鸹噪,尚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大喝一声。

    “闭嘴!”

    “沧啷!”

    面色铁青的他抽出腰刀,向大牛一步步走去。

    “弟兄们,跟我走,看谁敢阻挡我们!”

第六十二章 冲突 (下)

    (一更了,今天还有两更,请多多支持!)

    目视着尚智向自己一步步靠近,大牛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手下的弟兄们到没有他那么多的考量,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武器,等待着大牛的命令。

    然而,大牛迟迟不能下达命令。

    小时候,大牛贪玩,曾经把一个陶罐套在自己头上,结果却无法取下来,那个陶罐是家里唯一的器具,不可能将它敲碎,于是,他只好套着那个陶罐无助地哭泣,在这一刻,他体会到了那个时候的心情。

    尚智是他的大哥,就算他和一些弟兄被安排到了高畅的身边,这一点仍然没有改变,他不可能向大哥挥动手里的刀,然而,自从到了长河营之后,他懂得了一句话,那就是军令如山,那句话在他心中重如泰山。

    进与退,他该怎么办呢?

    闪烁的眼神终于坚定了下来,大牛的手放在了刀柄上,他平视着越来越近的尚智,视线不再闪躲,身形稳定如山。

    尚智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眼睛。

    就像有一股火焰在他胸中燃烧,他咬紧牙关,牙齿咯咯作响。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容易冲动,做起事情来有时候太过莽撞,比如处理这件事情,就把自己的这个毛病暴露无遗了。

    当他选择硬来的时候,觉得以自己往日在村中的威信,大牛必定会选择退缩,然而,他低估了那人对大牛的影响,当察觉大牛没有选择退让的征兆时,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

    如果他真是一个莽夫,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武力相向,可惜,他并不是一个莽夫,他知道,要是在这样一个占不到道理的情况下和长河营的人火并,事后,自己一定逃不了干系,也许,窦大帅会对长河营的人干涉自家亲兵的举动不满,但是,在明面上,自己绝对会被处罚。

    虽然,晓得这些道理;虽然,知道选择武力相向不是好的办法;虽然,自己只要叫白斯文这些人向店老板赔礼道歉,补偿他的损失,也许就能避免这次冲突!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自己及不上高畅,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弱点吧?

    对尚智来说,他的尊严和面子比什么东西重要,所以,明知道前面是墙壁,他仍然会一头撞上去,只因不想承认自己走错了路。

    他紧盯着大牛,右手紧握腰刀的刀柄,举起了自己的左手,与此同时,大牛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

    “你们在做什么?”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这一声厉喝,尚智也好,大牛也好,同时停止了自己的手势,两个人也同时松了一口长气。

    尚智回过头,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的上官窦建德的亲兵队队长阮君明,心不由一喜,然而,当另一个人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的心立刻往下跌落,跌落到深深的谷地,那个人是他最为讨厌的人,他就是长河营统领,高畅。

    在高畅和阮君明中间,还有一个身着灰布麻衫的中年儒士,他面貌方正,下颌三绺长须,眼神开合之间,电光隐隐。

    尚智认识这人,他叫宋正本,原来是隋朝的饶阳令,窦建德进驻饶阳之后,他隐居乡间不出,后来,窦建德学刘皇叔三顾茅庐,这才把他请了出来,他和凌敬一样,同为军师祭酒,只是凌敬偏于军事,宋正本则偏于政事,在现阶段,缺乏文人儒生相助的窦建德对两人宠信有加,基本上言听计从。

    尚智不敢怠慢,忙叫手下收起兵器,向宋正本和阮君明低头行礼,至于高某人,则被他很自然地忽略过去了。

    大牛他们早就收起了兵器,肩并着肩,站成一个横排,像在军中训练一般,胸膛挺得老高,向高畅行着注目礼。

    在饶阳的时候,高畅并没有见过宋正本,那时,宋正本回家处理家事去了,待宋正本回来之后,高畅却已领军出征,两人失之交臂。

    这一次,窦建德在郡守府举行庆功宴,庆祝击败隋军占据平原,特地派亲兵叫各营统领前来郡守府赴宴,宋正本特意跟随传令的阮君明前往长河营中,与他见面。

    既然身为窦建德谋士,宋正本自然不想尸位素餐,虽然,他的主项是政事,但并不表示他对军事就漠不关心,在创业的初识阶段,要想好好施行政事,就离不开军事的帮助,为此,他必须要熟悉窦建德手下的每一个大将,对立下大功的高畅,自然无法忽视。

    看不透!

    和高畅见面,宋正本得出了这样三个字的结论,他并不像凌敬一般精于相面,不过,通过一个人的言谈举止,表情动作,仔细观察,他自信能从中得出那个人的喜好以及性格来。

    然而,和高畅见面之后,经过一番淡而无味的交谈,他对这个人能够得出的印象只有这三个字,那就是看不透。

    在高畅的眼中,他并没有看见什么**和野心,也没有瞧出什么闪烁不定,清澈,透明,这就是高畅的目光留给他的印象。

    话语不多,然而却没有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举止得体,显得非常有教养,就像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和窦建德麾下那些粗鲁的武将完全不同,听说他曾经在隋军中担任官职,不过,宋正本却并没有听过这个人,和高畅一番接触后,有时候,宋正本甚至觉得高畅像一个文士多于像一个将军。

    表面上,他从这个人身上看出了许多特性,然而,当他为高畅归类之时,却发现自己无法把他归类为某一种人。

    在宋正本眼中,高畅就像漂浮在云雾中的山峰。

    或许是因为相处的时间过少了吧,时间一久,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终究会露出他本来的面目。

    宋正本打定这样的主意之后,就不再用言语试探高畅,而是天南地北地说一些年轻时游历中原的趣事,一路向郡守府走去,不想在此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高将军,你怎么看?”

    知晓事情的经过之后,在三人地位最高,和长河营和窦建德亲兵队也没有什么牵涉的宋正本却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是询问高畅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他想看看高畅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高畅虽然设立了军法司,然而,这个部门并没有得到窦建德承认,按道理,只能管长河营的士兵,管不到别的营中的将士,更何况是窦建德的亲兵,不过,要是他不处理这些士兵,就无法竖立自己的威信。

    风从长街那头呼啸而来,街上,不知从哪里来的干草,随风飞了起来,飞上了屋檐,飞上了树梢。一群老百姓佝偻着身子,站得远远地,默默地注视着这边。

    宋正本,阮君明,尚智,白斯文,大牛等人的目光落在了高畅的身上,每个人眼中藏着的东西都各不相同,别有滋味。

    高畅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哆嗦着蹲在墙角的店老板身上,他向那人走去,那人紧靠着墙壁,恐惧地望着他,他不发一言,弯下腰,将那个店老板搀扶起来,转过身,神色平静地说出了一番话。

    一片寂静中,唯有他的声音直入云霄。

第六十三章 白斯文的倒戈

    (第二更了,晚上还有一更!)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什么?盗贼吗?”

    高畅踏前一步,用眼光扫射众人,嘴角挂着讥讽的微笑,最后,视线钉子一般钉在白斯文的脸上,久久,没有说话。

    一股无形的威煞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尚智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白斯文等人更是不堪,身体的本能驱使他们低下了头颅。

    宋正本微微颌首,在这一刻,这个身着亮银盔甲的年轻人不再像一个文士,而是一个真正久经沙场的将军。

    “你们要记住!你们不是盗贼,也不是什么散兵游勇,现在已经是军士了,为了大帅的大业做想,身为大帅亲兵的你们更应该小心,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要再做!”

    高畅向众人缓缓走来,大牛等人用一种异常狂热的眼神望着他,另一方,白斯文等人则不敢与他目光相向。

    阮君明双臂抱在胸前,目无表情,按道理,这些亲兵都是他的属下,应该由他来处理,然而,宋正本却交由高畅处理,他自然别有一番感受,不过,他不会把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表露出来。

    “以前,你们只是想吃上一口饱饭才拿起了刀枪,干上了这样的营生,过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子,今天不知明天事!如今,与那个时候已经不一样了,大帅志在天下,以后,你们中的某人或许还会成为开国元勋,只是,你们还是像一盘散沙一般不停号令,所过之处,仍然像盗贼一般烧杀抢掠的话,就永远成不了大器,你们成不了大器没有关系,我不会理会,然而,你们这样做,却坏了大帅的名声,妨碍了他的大业,这一点,我绝不能容忍!”

    高畅来到白斯文面前,紧盯着他,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天气里,白斯文脸上却大汗如雨,双腿不停颤抖。

    “你说,你该怎么做?”

    高畅清冷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白斯文脸上,白斯文只觉自己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逃离不了他的视线,每一件心事仿佛都无处隐藏。

    “我......我!”

    白斯文支吾着,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想转向身旁的尚智。

    “说!”

    高畅大喝一声,声如洪钟,白斯文忍不住全身一抖。

    “我马上,马上去!”

    白斯文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身边站着的尚智,以及另一个上官阮君明都会替自己撑腰,自己只需要和高畅对抗,不向他低头,坚持就算自己等人犯了错,也轮不到高畅处罚,这样,他们就会站出来打圆场,最终,把事情闹大,交到大帅手上去处理,那个时候,就算受到了大帅的处置,阮君明他们也会为自己说话,日后,也少不了给自己一些好处。

    他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一颗棋子,被阮君明他们用来和高畅较劲的棋子,棋子就应该有棋子的觉悟,棋子就应该规规矩矩地按照主子的步调走自己的路。

    他也想这样做,然而,高畅的眼神却令他胆寒。

    那里面蕴藏着令人敬畏的意志,乌黑的眸子,无情而透明,亮如寒星,杀气凛然,在这样的目光中,白斯文生不起一点反抗的意愿,只知道,要是不按照这个人的意志去做,在自己身上将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他自动忽略了阮君明和尚智的两道目光,一溜小跑,来到那个店老板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位老板,在下等人喝多了,今天的事情,非常抱歉!”

    他把手伸进怀里,动作慌乱,掏出一大把铜钱,塞在那个店老板手里。

    “这些全是大钱,不是当今皇上铸造的小钱,老板你收下吧,希望能补偿你所受的损失!”

    “这个!是不是多了点!”

    店老板有些犹疑地拿着那些铜钱,畏畏缩缩地瞧着高畅。

    “老板,你就收下吧!”

    尚智也好,阮君明也好,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他们没有想到白斯文居然这么快就妥协了,感觉就像被高畅在自己脸上扇了一耳光。

    宋正本表面上神色如常,然而,心中却大为吃惊,高畅这样做,未免太锋芒毕露了,一个过于强势的下属,对他的主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看样子,高畅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肯定知道这样做不仅会得罪同僚,甚至会引起自家主公的猜忌,那么,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呢?是他的性格使然,还是他另有一番盘算。

    看不透啊!

    做完这些后,白斯文感觉轻松了许多,再也没有那种如笀在背的感觉,他神态恭谨地跑到高畅面前,小声问道。

    “高将军,小的还要做什么?”

    白斯文知道刚才自己那样做,在阮君明和尚智他们那里肯定被判了死刑,就算不给自己小鞋穿,只要那两位在自己头上,自己永远也不会有出头日子。

    既然如此,自己就该下决断了!改换门庭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永远跟随强者,本就是白斯文做人的准则。

    “一会,你跟大牛他们到军法司去,一人领十军棍!”

    白斯文抬起头,眼神有些犹疑。

    “怎么?有问题吗?”

    高畅冷冷一笑,目光平静如水。

    “不!小的没有疑问,小的遵命!”

    高畅没有再理会白斯文,转过身,朝宋正本走去,脸上的笑意变得温暖起来,神情在那一瞬间由寒冬转入了暖春。

    “宋大人,我这样处理还稳妥吗?”

    “呵呵!”

    宋正本笑了笑,瞧了瞧一旁皮笑肉不笑的阮君明,说道。

    “来到平原后,各个方面,各色人等都在说高将军爱民如子,率领的是仁义之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这全是大帅的教导啊!为了大帅的大业做想,就由我高某人来当这个恶人吧,只要对大帅的大业有好处,无论做什么,我都在所不辞!”

    尚智冷冷地瞧着和宋正本交谈正欢的高畅,从白斯文身边走过,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混蛋,我一定要杀死你!”

    白斯文没有答话,脸上的神色都没有变化,就像尚智是一个陌生人,他一向深信一个道理,那就是背叛就必须彻底。

    在城西,高畅解决这件事情的同时,城南,庆余堂。

    宇文全从马车上下来,他穿着华丽的绸缎,头戴锦帽,神色傲然地走进庆余堂,斜阳的余晖正照在庆余堂那块黑色金漆招牌上。

    庆余堂是平原的一家药铺,宇文全是来平原做生意的骡马商人,自家的小妾得了风寒,因此,到庆余堂来抓药。

    “有没有雪莲?”

    “有,上好的天山雪莲!”

    “我不要天山雪莲,我需要东海的雪莲!”

    亲自招呼宇文全的庆余堂掌柜眼神一凛,他往后退了半步,说道。

    “客官,里面请!”

    宇文全回过头,小心地瞧了一眼店外,他手下的人正站在店门前,他转过身,对店掌柜拱拱手。

    “掌柜,有劳了!”

    随后,他跟着掌柜向店里面走去,一会,掌柜就走了出来,继续在柜台前算帐,宇文全在里间待了接近两刻的光景才出来。

    他把一包药材交给自己的随处,然后,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这时,夕阳已经掉在了西面的原野之下,东边的天际,黑暗一步步逼进,慢慢吞噬着白昼之光。

第六十四章 升官

    夜幕已下,空中星月无光,宵禁中的平原城万籁俱寂。

    平原城郡守府,原来的主人早就被挪了窝,如今,住在后院的乃是才进城的窦建德,事前,他并没有想到能如此轻易进驻平原,随行之人只有战斗人员,自家的家眷包括各位将领的家眷都留在了饶阳城,这也是阿岚没有出现在平原的原因。

    整个郡守府,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粗鲁的军士人人脸上发光,驱使郡守府残留下来的下人们来回奔走,将精美的食物和好酒不停往大堂送去。

    “喝酒!喝酒,各位弟兄,请尽兴!”

    窦建德摊开双手,示意大家举杯痛饮,他脸上荡漾着红光。

    占据着他右首面第一席的是凌敬,接下来是宋正本,有点奇怪的是高畅的席位被安排在宋正本的下面,而没有被安排到以武将为主的左首席上,左首的第一席由王伏宝占据,接下来是窦建德的大舅子曹灿。

    投降的平原郡郡守杨元弘也在席间,正位于高畅身下,在固镇被俘获的胡来位于末席,这两人并没有降将的自觉,脸上挂着洋洋得意的神色,仿佛自己本是胜利者中的一员,他们谀词如潮,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不停涌向高坐堂上的窦建德。

    “大帅!”

    高畅突然走了出来,窦建德笑着向他点点头,轻声说道。

    “我的高将军,巧施奇计,不费吃灰之力就夺了平原,想我怎样奖赏你呢?”

    高畅单膝跪地。

    “大帅,卑职不敢奢求奖赏,特地前来请罪!”

    “请罪?”

    窦建德错愕地望着高畅,失声说道。

    “高将军何罪之有啊?”

    高畅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向窦建德细细说来,虽然,窦建德的亲兵违反了军纪,然而,他们并不在高畅设立的军法司的管辖范围内,今日下午,高畅的处置手段应该是一种僭越,故此,他特地向窦建德请罪。

    其实,高畅何尝不知道下午自己处理那件事情的手段过于直了一些,不过,他权衡了再三,还是那样做了,他必须维护他在长河营士兵中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威信,相比之下,就算因为这件事情得罪了窦建德他也在所不惜,在这个乱世,有一只完全听自己号令行事的军队最为重要。

    但是,他必须向窦建德表达出自己的一个姿态,那就是他完全尊重窦建德的权威,之所以有所僭越,也全是为了窦建德的大业考虑,因而,他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窦建德负荆请罪。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窦建德不可能真正惩罚自己。

    现在的窦建德正是要全面扩张的时候,他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只要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在他容忍的范围之内,他不会轻易做出有伤军心的事情。

    “哈哈!”

    窦建德笑了起来,笑得极其欢畅。

    “高将军,你做得很对,哪里有罪,说起来,我应该奖赏你才对,对那些违反军纪的人,就应该这样做,现在的我们,可不是高鸡泊的那群流贼了,大家如果要想打出一番天地来,像以前那样做是不行的!”

    窦建德走了下来,将高畅扶了起来,然后,对堂上的众人说道。

    “我知道各位弟兄对此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拘束过多,没有以前痛快了,不过,我在这里警告各位弟兄,请务必忍耐,不仅自己要遵守军纪,对下面的弟兄也要多多拘束,谁要是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来,那个时候,就不要怪我这个大帅不留情面了!”

    他拍了拍高畅的肩膀,眯着眼睛瞧着他,高畅神色如常,目光依旧清澈如水,窦建德笑了笑,转身继续说道。

    “我现在宣布晋升高畅为军司马,特批他成立军法司,负责整个军队的军纪,在座的各位,不管是谁违反了军纪,他都有权惩处!”

    窦建德这话一出,低下一片哗然。就连一向不动如山的王伏宝脸上也出现了一些波纹,更不要说曹灿,刘雅诸人了!

    他们并不敢置疑窦建德的决定,只能小声在底下说着话,望着高畅的目光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味道,嫉妒,不满,怨恨,愤怒,猜疑......

    “大帅!这......”

    不待高畅推辞,窦建德抢先说道。

    “小高啊!我很看好你,希望你好好干,日后我等就算不能飞黄腾达,最起码也要保护这一方乡土啊!”

    高畅也就不再多言,朝他行了个军礼,默然回到席上。

    “恭喜高将军!”

    在他身旁的宋正本向他拱手作揖,他忙回了一礼,在他另一边坐着的杨元弘,嘴皮不停上下开合,一顶顶的高帽子不断朝高畅头上扔来。

    高畅面带微笑,然而,他的眼神中却不带丝毫喜色。

    军法司!

    说起来权高位重,然而,所干的全是得罪别人的事情,窦建德这样做,是把自己放在火上架起来烤啊,高畅非常清楚其中的意味。

    阮君明一回郡守府,就已经添油加醋地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窦建德,表面上,窦建德虽然没有什么表示,实际上,他的内心还是有所波动的,特别是当听到阮君明说高畅的长河营只知道有高畅,不知道有大帅之后。

    高畅这人领军打仗都有一套,他需要这样的人才,但是,要是这样的人不听自己的使唤,就是心腹大患了。

    说实话,对高畅这个人,他到现在都有些看不透。

    只知道他曾经是个骁勇善战的隋军将领,而且,就在杨义臣军中任职,以前的事情,窦建德就不曾了解了。

    这样的一个人,能力虽然强,但是不敢放心使用啊!

    虽然,他在高畅的身边安排了许多眼线,高畅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然而,窦建德还是不能放心,一方面在用高畅的同时,一方面也在不停地限制他。

    有这样一个能力超强,却无法查清底细,也无从掌握的下属,所有的上位者或许都会像自己现在这样吧?

    窦建德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抓起酒碗,一饮而尽。

    整个酒宴就在堂上的各位各怀心事之中闹闹嚷嚷地过去了。

第六十五章 风雨长街 (上)

    雨丝从黑色的天幕深处飘落,如同一张大网,笼罩着整个平原城,寒风阵阵,将雨丝吹得斜斜地飞起,夜色初开时挂在空中的星月,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嗒嗒!”

    马蹄铁踩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响起,传得很远。

    高畅原来住在郡守府中,窦建德来了之后,他就搬了出来,在西城有一所宅子,原来的主人害怕战争,躲到乡下的庄园里去了,那所宅子一直在由他的好朋友管平照管,被管平送给高畅作为临时的住所。

    三匹马,三个人,一个灯笼。

    亲兵打着灯笼骑在马上走在最前面,高畅在中间,押后的是他的贴身侍卫高怀义。

    现在,酒宴仍在进行,不过,一些重要人物已经离席了,等窦建德离开之后,高畅也起身离开了,只是,出门之时也已经接近三更。

    高畅喝了不少的酒,有许多人都跑到他面前来敬酒,庆祝他高升,只是,这些人中间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心来庆祝他的,他无从得知,他相信,在这些敬酒的人中间,想他倒霉的家伙绝对占大多数。

    酒喝得多,但是他并没有什么醉意,可以这样说,他的神志比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要坚定,磐石一般,不是这区区的低度酒就可以撼动的,不过,他寄身的这个躯体却无法摆脱这个世界的宇宙法则,因此,精神上虽然依旧如往常般冷静,身体的反应还是免不了有些迟钝,这种迟钝是很细微的,只有他自己才能感觉得到,在别人的眼里,他的状态却好得出奇,就像是一个滴酒未沾的人。

    任由雨点打在脸上,高畅没有举手擦拭的意思,他甚至取下了头盔,让凄风吹着冷雨当头倾泄而来。

    他并没有觉得冷,反到全身发热,热得发烫,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涌的原因?他的眼神燃烧着火焰,穿透了雨丝笼罩的前方黑夜,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那闪烁着光芒的未来,要想走到那里去,他还需要花一定的时间,要迈过许多艰辛的路程,要踩在无数人的尸体上,无辜者,敌对者,甚至是亲近者,将会纷纷倒在他的脚下,他确信自己一定能走到最后,虽然,最后得到的也只能是虚无。

    从虚无中来,到虚无中去!

    即便深知世间万象的本质不过是如此,他却不曾感觉到颓唐,以及厌恶,在经历了这么多人世之后,对他来说,过程最为重要,只要抓住现在,紧紧地抓住现在,就能打破所有的虚妄。

    马儿转过街角,踏上了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就是高畅暂居的那所宅院。

    小巷是笔直的,没有打弯,两旁的民居都是低矮的平房,骑在马上,甚至可以轻易摸到屋檐上的瓦片。

    瞧见那所宅院门前悬挂的两盏灯笼,打着灯笼的亲兵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稍稍加快了身下马儿的步伐,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冰冷的雨夜了,温暖的被窝,滚烫的热酒,就在前面等着自己,一路紧绷的心神很自然地就放松了下来。

    高畅察觉到了前面那个亲兵的心理变化,微微皱了皱眉头。

    雨点打在地面和屋檐上,发出嘀嗒的声音,屋檐上的雨声和地面上的雨声又有所不同,两者的差别不大,不过,高畅能够轻易地听出来。

    他听见了第三种雨声,绝非是打在地面和屋檐上的声音,有点像打在某种柔软的物体上的声音。

    不对!

    高畅心中一凛,手一勒马缰,另一只手已经放在腰上的长剑剑柄上。

    “嗖!嗖!”

    随着这一串破空的声音传来,高畅前面的亲兵吭也没有吭一声,就从马上摔了下去,手里的灯笼脱手而出,在风雨中翩飞,掉在泥泞的街上,向前滚动,随即熄灭。

    在灯笼没有熄灭之前,高畅瞧见几个黑影从小巷两边的屋顶上冒了出来,他们手中拿着弩弓,箭矢从那里发射出来,穿透风雨,穿透夜幕,向自己的方向射来。

    前面的亲兵没有任何防备,轻易就被射落马下,高畅虽然感觉到了不对,第一时间,也做出了反应,然而,对方的箭矢飞得实在太快了,并且,除了有一具是对着前面的亲兵发射的,其余的弩弓上发射的箭矢对准的目标都是他。

    箭矢从几个方向射来,形成一张交叉的网,将高畅网在了里面,高畅发现,自己无论朝哪个方向躲避似乎都躲不过那些箭矢。

    在那一刻,他的脑子里没有过多的想法,手上的动作全凭本能支配,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他没有想为什么要这样做,当死神逼近的时候,一切都是空白。

    左手猛地一拉马缰,那一下,身下战马的嘴唇多半都被拉裂了,马儿高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高畅的身子自然向后倾斜,随即倒了下去。

    “扑!扑!”

    迎面而来的箭矢射进了战马的颈部,战马悲鸣一声,向一侧颓然倒地。

    高畅跌出马背,身子向后飞去,姿势在空中显得很不自然,看上去,不是由他主动掌控,而是被动的倒地,这时,滚到街边的灯笼熄灭了,小巷唯一的光亮来自几十丈远的宅院门前的那两盏灯笼,不过,那光亮实在是太微弱了,从事发的地点看过去,不过是两点红光而已!

    “砰!”

    高畅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背落地,落在一处水洼里,溅起了一大片水花,他闷哼了一声,没有能够马上站起来。

    屋檐上的黑衣人一起扔下了弩弓,抽出刀剑,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向躺在地上没有动弹的高畅扑去。

    “公子!”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走在最后的高怀义根本来不及反应,等高畅落马之后,他才失声惊呼,翻身下马,由于下马过于急促了,他刚一跳下地,就摔了一跤,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抽出腰刀,向黑暗中高畅落地的地方奔去。

    雨下得大了,雨水打得他的眼睛生疼,每一步,高怀义都踩在水洼之中,就像脚下开了一朵朵水花。

    他瞧不清前面,不知道自家公子怎么样了,是生,还是死?

    黑暗中,对面的黑衣人奔跑的脚步声以及风吹衣襟的声音一阵阵传来,在他耳边回荡,高怀义心扑嗵扑嗵地跳动着,在那一刻,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赶在那些家伙前面来到自家公子身旁。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家公子,除非是从自己的尸体上面跨过去。

第六十六章 风雨长街 (下)

    “啊!”

    高怀义大叫一声,刀光穿过风雨,向抢先冲到自己身前的一个黑影砍去。

    “铛!”

    刀剑相击的声音响起,那个黑影攸然向后退去,高怀义再次大喝一声,扭腰转胯,把腰刀抡起,拦腰扫去。

    黑暗中,他看不清敌人的身影,唯有凭着感觉舞着刀花,阻挡对方冲过来,他不晓得自己身后的公子究竟怎么样了,当务之急,是把这些人挡住,拖到援兵赶到,毕竟,几十丈外就是自家的宅院,留守的人多半能听到他的嘶吼,很快就能赶到,他只要在这段时间中阻挡住这些敌人就行了。

    “铛!铛......”

    刀剑相击的声音急促地响起,高怀义不知道身前究竟有多少人在围攻自己,在他脑子中没有别的念头,只知道机械地舞动着腰刀,上格,下劈,横拦,脚下寸步不移!

    “啊!”

    瞬息之间,高怀义身上就多了好几道伤口,刀剑劈空的声音急促地在黑暗中响起,他的身形摇摇欲坠,有雨水溅在嘴唇上,带着丝丝的腥味,那是带血的雨水,带着自己鲜血的雨水!

    周淮安站在泥泞的街上,手里拿着一把三尺来长的横刀,在他脚边,躺着一具尸体,正是一开始就被弩箭射死的高畅的亲兵。

    在接受这个任务的同时,他也得到了目标人物的资料,他知道有一个勇猛无比叫雄阔海的壮汉一直跟在目标身边,基本上目标每一次出门,都会看到他的身影,据说雄阔海能够力举千斤,有万夫不当之勇,有那人在目标身边,他不敢下手。

    幸好,今日下午得到情报,知道目标去郡守府赴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带上雄阔海,因此,他选择了在目标回府的途中下手,布置了这个杀局。

    为了这次刺杀,他把平原郡以及附近所有的好手都集合了起来,加上他自己,一共五个人,一开始,先用隋军军中小军官常用的黄杨手弩发动攻击,随后,再开始肉搏。

    最初,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弩箭射出之后,目标坠马,生死不知,对方能够反抗的人只剩下了一个,并且处在自家四个好手的围攻中。

    然而,他小看这最后一人的战斗力,急切之下,四个擅长刺杀的好手竟然不能将他收拾下来,周淮安蒙在面巾下的脸色虽然没有改变,眼神却变得阴晴不定。

    不能再拖了,时间拖久了对本方不力,敌人如此大喊大叫,应该已经惊动其他人了,等他的援兵赶到后就麻烦了!

    周淮安往前方慢慢走去,必须尽快收拾这个人,随后,才能得知目标人物的情况,才能知道自己的这次刺杀任务是否完成。

    “啊!”

    一声惨叫高亢入云,刺破了黑暗的天幕。

    “砰!”

    一个人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随之响起,周淮安本以为是那个负隅顽抗的家伙被解决了,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因为对方的呼喝声仍在风雨中回荡,那声惨叫来源于自家的伙伴。

    “啊!”

    又是一声惨叫,那叫声原本可以拖得很长,然而,却在半途噶然而止,就像一只被割断喉咙的公鸡。

    “哗啦!”

    这是有人摔倒在水洼中的声音。

    怎么回事?

    周淮安停下了脚步,横刀在前,目光如同鹰隼一般,紧紧地盯着前方那团黑暗,雨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滴落,很快,湿了他的眼,即便如此,他仍然瞪大着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

    依稀,黑影在跳跃,偶尔,闪过一道白光,那是刀锋相击擦出的亮光。

    作为堂中的顶尖刺客,周淮安本能地觉得不妙,原本以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然而,在此时,一种难以控制的无力感缠绕在他心头,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握着剑柄的手心不停涌出汗水。

    高畅站在屋檐之下,在他前方几尺开外,高怀义全身浴血,正在与两个黑衣人生死搏斗。最开始围攻高怀义的是四个人,只是,有两个已经在他刚才的偷袭中被他杀了。另外那个黑衣人,站在了稍远的地方,正警惕地向这边张望。

    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之中,高畅和一般人一样,不可能如同白昼一般视物。他之所以能清楚地知道每个人的位置,原因很简单,他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黑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或者这样说吧,他早就融入了黑暗之中,黑暗中有着他的另一半,在这个世界,也许还有人能够在白昼中战败他,在黑暗中,他则是无敌的。

    在最初的袭击中,高畅虽然反应很快,然而,还是没有能全部躲过那些弩箭,其中一只箭矢直接向着他的左胸袭来,那时,他正被身下的战马掀起,往后跌去,根本来不及闪躲,他只来得及把套在剑鞘中的长剑摆在了自己胸前,正好挡在左心室所在的地方,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冥冥中有一尊神在保佑,那只本该贯穿他左胸的弩箭正好射在剑鞘之上,随后,稍微改变了一点方向,虽然,依旧射进了高畅的胸膛,给他带来了伤害,不过,却不足以致命。

    绕是如此,他仍然躺在地上一会儿才缓过来,幸好这时高怀义赶到了,为他赢取了时间。

    高畅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像野兽一般,在黑暗中闪耀着荧光,他向战斗中的三人缓缓走去,他感觉到高怀义已经无法撑下去了。

    他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到处都是水洼,然而,一路走来,脚下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像一个幽灵一般飘了过去,无声无息。

    “唰!”

    高畅脚尖轻点地面,身子猛地向前窜去,与其中一个黑衣人交错而过,途中,手腕轻巧一抖,长剑从水帘中穿了过去。

    那人手捂着喉头,身子摇摇晃晃,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踉跄了几步,颓然倒地。

    “呜!”

    与此同时,周淮安嘴里发出了一声唿哨,这是撤退的号令,就在高畅杀第三个人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危险越来越近了,直觉告诉他,必须快点离开,在做刺客的生涯中,这种直觉救了他许多次,于是,他当机立断,下了撤退的命令,在下命令的同时,他向后跃去,手在旁边的民屋房檐上一搭,整个人非常轻巧地翻了上去,瞬息之间,就消失在屋檐后面。

    高畅感知到了周淮安的离去,他并没有追赶的打算,那人离他远了一点,再加上身上的伤也妨碍了他,既然追不上,就用不着耗费多余的力气。

    与高怀义交手的那个黑衣人一听到撤退的号令,马上脱离了战场,刚才,与他一直并肩作战的同伴一个个死去,连他们是怎样死去的他都不知道,就像被隐藏在黑暗中的某个怪物吞噬一般,他的心中早就惶恐不安,只是没有收到撤退的号令,不敢擅自逃跑。

    这时,一听到撤退的号令,他如蒙大赦一般,慌忙向后逃窜。

    高怀义早就精疲力竭,一身伤痕累累,无法阻止他的撤退,甚至,他连那人逃跑了都不知道,仍然疯狂地舞动着手中的刀,嘴里发出没有意义的喊叫。

    不过,那个黑衣人不知道还有高畅在一旁虎视眈眈。

    高畅手捂着左胸,压制着血液的流动,他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在那个黑衣人离去的路线上,伸了一脚,将那人绊倒,随即,将手中的长剑放在那人的脖子边。

    “不准动!”

    虽然跑了一个人,不过,还是留下了一个活口,也许从他的嘴里能追出来是什么人要杀自己吧?

    高畅很快发现他的这个如意算盘打错了,就在他出声的一瞬间,那个人的身子突然向前扑去,自己撞在了剑尖上,头往旁边一歪,耷拉下来,眼看就不活了。

    高畅面色苍白,收回自己的长剑,心情有些沉重,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手笔,动用这样的死士来对付自己呢?

    小巷内,高怀义仍然在疯狂地舞动着腰刀。

    小巷的尽头,宅院的门终于咿呀地打开了,一群士卒手持火把和刀枪向这边跑了过来。

第六十七章 疑窦丛生

    一共四具黑衣人的尸体挨个平放在大堂上,高畅手掩着左胸的伤口,在那些尸体前面来回走动。

    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上好了药,用白布紧紧包裹,盔甲已然脱了下来,换上了一身白色锦袍,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分外苍白,头上没有戴冠,也没有挽上发髻,而是任它披散下来,宛若一条乌黑的瀑布悬了下来,几缕发丝挂在眼角前,他的目光凌厉如电,落在那些尸体之上,隐隐带着思量。

    到底是什么人要杀自己呢?

    这是一伙职业的刺客,行事干净利落,来如雷霆,去如闪电,一旦被俘,悍然就死,不给别人一点机会查寻踪迹。

    谁有那么大的手笔来对付自己呢?

    窦建德?

    这是他第一个排除的人,窦建德要对付他,不会选择愚蠢的暗杀,也许暗地里,他掌握着类似的力量,但是,不可能在此时,此地用来对付自己。

    是军中的其他将领吗?

    上一次在饶阳城外,他和阿岚突然遭到一伙人袭击,后来,通过一系列事情,他知道那件事情的背后指使者是高挡脱,事情的起因是仇恨,自己在平原一战中杀死了他的亲人,如今,高氏一族在与窦建德的争权争斗中已经被铲除了,是高氏的漏网之鱼吗?

    除此之外,自己虽然和别的将领没有仇恨,不过,在那些人中间嫉恨自己的也不在少数,自己得罪的人也不少,例如曹灿,他的一个亲戚在长河营整军中被自己砍了脑袋,还有阮君明,一开始他就和自己不对路!

    人人皆有可能?

    人人也都不像?

    “伤者怎么样了?”

    内室里,走出身背药箱的郎中,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是半夜里被士兵从被窝里揪出来的,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关系?还是害怕?他全身哆嗦着面对着向他发问的高畅。

    “将军大人,那位将军失血过多,不过,没有大碍,小的已经把伤口包扎好了,他睡上一觉,很快就会复原!”

    郎中的目光在地上的死尸一掠而过,像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一样,慌忙收了回来。

    “大牛,把诊费给这位先生,送先生回去,因为事情紧急,请先生的方式有些粗鲁了,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哪里?哪里?使不得!使不得!”

    郎中不断向高畅拱手作揖。

    高畅继续笑了笑,虽然是在笑,他的目光却显得非常冰冷。

    “只是,我希望日后不会在别人那里听到今晚的事情,先生,你能明白我说什么吗?”

    “明白,明白!”

    那个郎中像个点头虫一样不断点头,在大牛的带领下,走出大堂。

    知道高怀义没有性命危险后,高畅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手下既能干,又忠心的下属并不多,要是高怀义今晚交待在了这里,他会很失望的!

    “怎么样?”

    高畅在尸体前的马扎上坐下,崔安澜抬起了头,他脸上留起了胡子,看上去和高畅不再相像,不过,高畅一旦需要,他会马上剃掉胡子,做回高畅的影子武士。

    他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但是,在崔家,从小和崔家的少爷一起接受教育,故此,和一个一流世家的子弟并没有多少区别,无论是在品味,还是学识方面都是如此。

    “这些黑衣人的黑衣用的都是普通的麻布,这类麻布在北地很常见,信都,清河,平原,甚至远到涿郡都有类似的麻布,不过,这些人的内衣非常奇怪,它采用的布料不是北地所有,而是江都一带特产的绢,这样的绢在北地来说,卖得非常昂贵,如果用来做内衣,一般只有大户人家才能用!在南方,到还普遍,稍有一点资产的人都可以这样穿戴。”

    “是吗?你肯定!”

    崔安澜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像崔安澜所说的那样,那么这件事情就更加复杂了,牵扯得更远了,查探起来也就更加困难了。

    “大人,这些刺客在平原一定有个藏身之所,不过,他们不可能是平原的常住人口,可能是近期赶到平原来的,我们不如发动士卒,挨家挨户地搜查,一定能把这些刺客找出来,我不信他们一点痕迹都不留。”

    崔安澜站起身来,向高畅请命说道。

    高畅摇了摇头。

    他并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任由别人咬了自己一口,却不还击,他只是觉得,崔安澜这样做并不妥当,能不能找出那些刺客是一回事,如此大规模的扰民之举得不偿失,自家军队在平原一直保持的良好形象会因此毁于一旦。

    刺杀这样的手段可一不可二,日后,只要自己小心一点,他相信,今晚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次出现。

    风从大堂外面吹了进来,夹杂着雨点,大堂的一角虽然燃烧着炉火,不过却顶不了什么事情,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气温非常低。

    雄阔海被他留在了军营里,他特地选了一批臂力强健的力士交由雄阔海来训练,人人手持厉斧,这一队人并不多,但是,一旦训练出来,在即将来临的连场大战中,会成为他冲锋陷阵的秘密武器。

    这便是一向和他形影不离的雄阔海没有跟在他身边的原因,敌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在自家门前伏击自己,多半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这样看来,这些人在平原的力量不小啊!

    他瞧了瞧一旁的黄杨手弩,他可以肯定一点,这群刺客不是穷光蛋,要知道,这些黄杨手弩价值不菲啊!在隋军中,也只有校尉级别以上的将领才能佩戴!这些刺客要不和隋军的上层有关系,要不,他们就一定很有钱。

    “安澜,你下去休息吧,一会叫几个人来把这些尸体处理,告诉手下的弟兄们,叫他们封锁这个消息,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

    崔安澜向高畅点点头,就要走出去,高畅叫住了他。

    他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

    “安澜,明天派一些精明的弟兄乔装成百姓,到坊市去走走,在那些店铺和酒肆多转转,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带着南方口音的人身上,有着东都口音的人也不要放过!如果,发现了可疑之人,你负责监视他们!”

    “是!”

    崔安澜看高畅没有再说什么后,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堂中的炉火在风中摇曳,高畅的影子被拉得摇摆不定,他站起身,冷冷地笑了笑,视线落在风雨中的黑夜里。

    敌人越来越多了!以后,只会更加多,更加强大,以后的事情也会更有乐趣吧!他想起了一句不知在哪一世听过的说话,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点吧!

第六十八章 交易

    翌日上午,醉仙居。

    夜里的雨在凌晨时停下了,醉仙居门前,青石板铺就的大街湿漉漉的,间隔不远,就有一两处水洼,积水反射着白昼之光,倒映浅蓝色的天穹。

    除此之外,醉仙居门前的街面倒还干净,昨夜的落叶早被下人扫到了后巷,门上的牌匾也由人搭着梯子上去擦得极为光亮。

    “嗒嗒!”

    马蹄声从街的转角传来,一个守候在街角的下人慌忙跑了过来,跑进醉仙居的大门,不一会,衣着光鲜的宇文全和管平一起走出了大门,他们的视线中,一群衣甲亮丽的骑士骑着战马转过了街角,朝着醉仙居的方向缓缓行来。

    “曹老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待那群人走近,管平抢先一步迎了上去,他笑颜相对的人正是窦建德的大舅子曹灿。

    “管老弟,这些酸话,少来!”

    曹灿哈哈笑道,翻身下马。

    “这位是东都来的宇文全先生。”

    瞧见曹灿疑惑地望着宇文全,管平忙向他做介绍。

    曹家本就是平原一地的豪强,年轻的时候,曹灿也算得上是平原一带名声远扬的纨绔子弟,他和管平年龄相差不大,有一段时间,两人还颇为要好,纠集在一起,做了不少祸事,因此,接到管平的请贴,曹灿没有丝毫犹疑,只带了几个亲兵就前来赴宴了。

    他原以为管平邀请他前来是叙旧,来了之后,瞧见了不相识的宇文全,他知道,事情不是叙旧那般简单。

    他虽然不会带兵打仗,这并不表示他就是一个蠢货,他知道什么是情势逼人强,如今,管平相当于在自己刀下找饭吃,他邀请自己,并且有旁人在座,多半是有事情相求。

    脑子里飞快转动着各种念头,曹灿面带微笑,一路寒暄着随着管平和宇文全进入了醉仙居的雅间。

    “你们就在外面守候,管老兄是我的老熟人了,我们叙旧,你们这些家伙就不要在一旁碍事了!”

    把亲兵留在门口后,三人进入雅间,入席坐下。

    稍顷,美酒佳肴纷纷端了上来,随之而来的是几个年轻貌美的歌姬,她们在三人旁边坐下,其中,有两个身着粉红色衫裙的女子分坐在曹灿左右,为他斟酒夹菜。

    一时之间,莺歌燕语,香气袭人,在席间婉转缭绕。

    曹灿咽了咽口水,自从从军之后,这样的胭脂阵已然久违不见了,没从军前,他和管平一样都是城南平安坊的常客,那里妓寨和酒肆林立,实在是男人的天堂,可惜,由于战乱,平安坊已然没落了,好几次攻打平原的战斗都发生在城南,如今,那里已是一片废墟。

    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了迷离,不知道是因为美酒,还是美色?

    瞧着曹灿对身旁的女子上下其手后,管平冷冷地笑了笑,自己这个老朋友还是老样子,聪明是聪明,缺点却依然明显,那就是太过耽于享受了,现在,就算是做了将军,对美色还是不能免疫。

    他与坐在对面的宇文全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轻轻拍了拍手掌。

    几个下人从屏风后端着几个箱子走了出来,放在堂上,然后退了下去。

    “管老兄,你这是?”

    瞧着几大箱蜀锦,曹灿的眼睛亮了一亮,将右手边的女子紧紧搂在怀里,另一边的女子咯咯笑着,将酒盏举在他嘴边,他笑着一饮而尽。

    “这是宇文兄的一点小小心意,请曹老弟务必收下!”

    管平笑着说道。

    “是吗?”

    曹灿将身边的女子轻轻推了开去,那两个女子知道他们要说正事,非常乖巧地坐在一旁,没有缠上去。

    “无功不受禄啊!我姓曹的当不得如此大礼!”

    “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大礼?只是一些小东西罢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曹将军务必收下!”

    宇文全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说吧,老管,你们这样做,想我帮忙做什么?”

    曹灿扭过头,偏着脸瞧着管平。

    “看你说的,宇文老板不过是想交你这个朋友罢了!”

    “妈的!废话少说,老子还不晓得你姓管的是什么角色,少给我玩这些虚的,说正事,想我帮什么忙?先说好,能帮的事情老子才帮忙,要是不能帮忙,我可不会管!”

    “呵呵!”

    宇文全笑着说道。

    “曹将军贵为军中司马,独领一军,而且是窦大帅的亲戚,在下所托的不过是区区小事,曹将军一定能帮上忙!”

    “嗯!”

    曹灿笑了笑,没有说话。

    管平挥挥手,陪酒的几个女子向他们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事情是这样的,宇文兄有一个亲戚在军中当差,最近,不自量力,在与大帅所率的军队交战之中,一败涂地,随后,战败被俘,宇文兄希望曹灿大人能行个方便,用交付赎金的形式,把那个人放了!”

    管平娓娓道来,曹灿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如果不重要的话,这件事情,我可以做主!”

    “他叫胡来!”

    宇文全慌忙把话题接了过去。

    “胡来,这名字取得还真是胡来!”

    曹灿哈哈大笑,皱了皱眉头,说:

    “这名字我是否在哪里听过,他是在哪里被俘的?”

    “他是固镇的守将,被贵军的高畅部俘获了!”

    “对!对!”

    曹灿连连点头。

    “这个人我知道,被高畅那家伙打了伏击,然后,借他的名头,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平原,白拣了个大功劳,这家伙,真***是个窝囊废!我呸!”

    “是!曹将军说得是!”

    宇文全尴尬地不停点头,从内心里来说,他对曹灿这番话也深表赞同,可惜,那个家伙是自家主子的亲戚,虽然,只是主人小妾的哥哥,地位也比他要高得多,如果,被后院的那位夫人知道了他今天见死不救,他在宇文家的地位一定不保。

    所以,明知道那家伙是窝囊废,救回去也是糟蹋粮食,他仍然不得不违背心愿来笼络窦建德帐下的这个红人,希望能把胡来救回去。

    “这人是高畅俘获的,我不好下手啊!你为什么不去找高畅呢?”

    曹灿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宇文全瞧了管平一眼,希望他能在旁边说说话。

    他根本不敢向高畅说这件事情,他不知道高畅对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了解多少,也不知道他究竟了解几分内幕,若非迫不得已,他不会和他接触。

    在几天前,他还以为高畅已经是个死人了!

    “呵呵,曹老弟,你就帮帮宇文兄嘛,不过是个降将,听说,他已经被高将军转到大帅那里去了,你在大帅面前那样得宠,他一定能听取你的意见,宇文兄会为他交付一些赎金,你就去和大帅说说嘛!”

    听了管平的说话,曹灿有些意动。

    管平见状,忙趁热打铁。

    “我看刚才那两个女子和曹老弟有缘,她们是宇文兄带来的歌姬,我就帮宇文兄做主,把她们送给老弟了!”

    “这怎么行?不好吧?”

    “美女爱英雄,曹将军是当世英雄,身边哪里能缺得美女,请一定要笑纳!”

    宇文全忙打蛇随棍上,挥舞双臂,慷慨陈词。

    “那,我就不客气了!”

    曹灿笑了笑,然后说道。

    “至于你们拜托的那件事情,我会给姐夫好好说说,问题应该不大,养那样的窝囊废,我们还要费粮食,拿来换钱,倒是一笔划算的生意,哈哈!”

    说罢,他哈哈笑道,宇文全和管平一起附和着大声笑了起来。

    随即,管平拍了拍手掌,那些歌姬重新走了进来,于是,在一片欢歌笑语之中,室内变得温暖如春。

第六十九章 小插曲

    马车粼粼,宇文全坐在车中,一路想着心事,盘算着得失。

    如果没有意外,今天晚上胡来就会被释放,虽然付出了一定的代价,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只要胡来回到江都,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也许才能保住吧?

    在与曹灿的谈话过程中,他发现曹灿对高畅非常不满,这一点,还真是意外之喜。虽然,暂时还不清楚该怎样利用这一点,不过,他相信,总有什么时候,曹灿这里能派上用场,当然,要是昨天晚上那些刺客能完成任务,就不需要用上曹灿了。只是,他对他们的行动并不看好,如果得手了,现在的平原城一定会警备森严,气氛紧张,不会像现在一般风平浪静,和平时没有不同。

    公子知道高畅没有死的消息后,不晓得该如何大发雷霆了?他害怕承担他的怒火!

    与苏家那些家将联系的是自己,收买高畅身边最贴心的家将高怀忠的也是自己,让这些家伙在乱军中杀死高畅的命令也是自己下的,平原一战后,高怀忠和苏家的家将们向自己回报,说是已在乱军中杀死了高畅,不过,由于战场上太乱了,他们没有找到他的尸体,那时,自己就有点疑惑,毕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命令是公子爷亲自下达的,但是,他最后选择相信了他们。

    如今,高畅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并且,在窦建德军中担任了高级将领。

    他并没有向从小养大他的苏家联系,是因为他被跟随在他身后的苏家家将们暗算之后,对苏家失去了信心?还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有宇文家站在背后呢?是担心受到追杀,这才留在了反贼军中的吧?毕竟,只要在反贼军里,宇文家也好,苏家也好,势力都发展不到里面去。

    希望救回胡来后,夫人能在家主耳边说说自己的好话,不然,公子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虽然,说起来,高畅活着这件事情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不过,他的怒火不可能发在苏家的那些家将身上,只能由自己承受了。

    马车停下了,宇文全扔掉患得患失的心情下了马车,走进了暂居的富源客栈。

    今天,客栈里比较热闹,多了一些生面孔,经过大堂时,起码有三四道目光落在宇文全身上,宇文全按捺住了疑惑,快步走过大堂。

    他住的地方是一个独立的小院,有几间厢房,他住在东边的厢房里,那里,有一株腊梅花开在窗旁。

    他回来没有多久,有人敲响他的房门。

    一个面白无须,鹰鼻深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叫唐小三,与前两天离开平原前往东都的陈小五两人是宇文全的左膀右臂。

    唐小三脸上的神情颇为凝重,宇文全静静地望着他,他知道,唐小三带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失败了?”

    唐小三点了点头。

    果然!

    宇文全叹了口长气,手指下意识地叩击着身前的案几。

    “这次,庆余堂一共出动了五个人,都是顶尖的好手,短期内能调动到平原来的好手全部用上了,还用上了军中的手弩,任务还是失败了,最后,只领头之人逃脱了,其余四人恐怕凶多吉少!”

    唐小三顿了顿,继续说道。

    “庆余堂的损失太大,掌柜的让我向大人说,近期内,他们没有办法再采取行动!”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唐小三行了个礼,转身出门,顺便把门带上。

    宇文全走到窗前,推开木窗,腊梅花的清香扑鼻而来,他的目光看似落在腊梅树上,实际却停留在某个未知的地方。

    高畅啊!高畅!难道你真是不死之身?

    此时,宇文全念念不忘的高畅正一身素服打扮,走在平原的大街上。

    他的肤色本来就白皙,昨晚受伤之后,脸色更为苍白了,一身素白的文士装扮,看上去,完全是个文采风流的世家公子。

    高怀义重伤躺在了床上,跟在他身边的是崔安澜,他也是一身文士打扮,只是,不像高畅那样两手空空,他腰间别着一把长剑。

    几个亲兵化装成各色人等,分处在他们周围,昨晚的刺杀事情发生以后,高畅身边的护卫明显增多了。

    表面上,高畅微服上街的理由是为了查找昨夜的刺客,实际上,他只是想脱下盔甲,作为一个普通人,单纯地出来走走而已。

    从尚家庄出来,投身到窦建德的军中之后,接连发生了许多事情,日子过得紧张而刺激,这样的日子他虽然喜欢,不过,要是偶尔能放松一下,他也不会拒绝。

    因为受伤的原因,他今天不去军营,窦建德也没有传召他,故而,偷得浮生半日闲,来到了大街上。

    “抓住他!抓住这个小畜生!”

    前面传来了喊叫声,人群发生了波动,有人在向这边跑来,高畅的亲兵们忙向他靠拢,手放在了刀柄之上。

    一个黑不溜秋的身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手里端着什么东西,笔直地朝着他们跑了过来,在他身后,一个身着褐色衣衫的大汉紧追不舍,手里挥舞着一根擀面棒。

    “啊!”

    前面那人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身体失去了平衡,人在空中飞了起来,端着的东西脱手而出,径直飞向高畅。

    高畅伸手一抓,非常准确地接住了那东西,原来是一屉蒸笼,上面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馒头,有些馒头从蒸笼里飞了出来,掉得四处都是。

    高畅摆摆手,制止了想要冲上来的护卫们。

    这时,那个失去平衡的人摔倒在了地上,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他衣衫褴褛,满脸污泥。

    “打死你这个兔崽子,我叫你偷东西!”

    那个大汉追了上来,挥舞着擀面棒劈头盖脸地朝地上的小孩打去,那个小孩在地上打着滚儿,躲闪着大汉的擀面棒,偶尔,有一两棒落在那个小孩身上,那个小孩一声不吭,就像并非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高畅把蒸笼递给了身边的崔安澜,向前一步。

    “住手!”

    他的声音不大,却蕴藏着令人难以违抗的意志。

    那个大汉停下了手,瞧了高畅一眼,高畅身上的衣着让他不敢怠慢,他忙向高畅行了个礼。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大汉狠狠地瞪了一眼躺在地上无法爬起来的那个小孩,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高畅一一道来。

    那个小孩是个小偷,经常在大汉开的包子铺偷包子,平时,都是一个两个,被大汉逮住几次,用拳头教训一顿就算了,不过,今天,他居然变本加厉,偷了整整一笼包子,大汉这才穷追不舍,下了狠手。

    知晓事情的始末之后,高畅瞧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小孩一眼,他躺在那里,动也不动,除了胸膛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以外,和一具死尸没有区别。

    高畅从怀里拿出一串铜钱,扔给那个大汉。

    “这位公子,你这是?”

    大汉脸上堆起了媚笑。

    “这点钱,应该能买下这些包子了吧?”

    高畅淡淡地说道。

    “够了!够了!”

    那人不停地弯腰点头,高畅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躺在地上的小孩身前,那个大汉下手很重,刚才那几棍,就算是落在成年人身上,也不好受,何况还是一个孩子。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逢,孩子的目光一泓深潭般深邃,在里面,隐藏着许多的故事,流露出一股不合年龄的沧桑感。

第七十章 儿童节?

    瞧着院子里十来个大小不等的孩子,高畅再一次体会到了乱世人命不如狗的感受。

    之所以有这样的感受,并非他的心中充满了悲悯,故而多愁善感起来,这只是一种单纯的感受而已,就像认定某个事实。

    “去催一催厨房,叫他们快点把食物弄上来!”

    高畅转过身,吩咐身后的亲兵,那人领命而去。

    在大街上路遇那个偷东西的小孩后,经过一番转折,高畅的这所暂居的宅院里就多了这十来个孩子。他们都是一些十来岁左右的孩子,有男有女,住在那些废弃的屋子里,居无定所,食物的来源来自于乞讨和偷盗。高畅遇见的那个孩子从那个包子铺老板那里逃过一劫之后,不顾身体的伤害,拣起地上的包子钻进巷子,向一处废弃的屋子走去,高畅带着人跟了过去,原来他们那群人很久没有找到食物果腹了,那个小孩这才行险一搏,从包子铺里抢来了那一屉包子,不过,要不是他正好遇见高畅,今日恐怕小命不保。

    最后,高畅把他们这一群小孩全部带了回来,他这样做并不是出于单纯的善心,他心中有一个庞大的计划,这计划需要很多像这些小孩一般的孤儿。生存在世,高畅并不会做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的恶,当然,也不会做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善!

    生命的起落,如野草的枯荣!

    无所谓悲,无所谓喜!

    仅此而已!

    “他的伤怎样?”

    高畅朝昨晚被拉出来为高怀义疗伤的郎中问道,今天上午,他又被高畅的亲兵拉了出来,为这个小孩疗伤。

    “不晓得是哪个天杀的,对小孩也这么心狠,居然下如此的重手,不过还好,这孩子的身子骨非常强壮,没有什么大碍!”

    那个郎中好像已经习惯了被强拉来看病,今天的表现不像昨天晚上那般战战兢兢,畏畏缩缩。

    院子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瞧着高畅,很难说清楚那些眼睛中蕴藏的东西,高畅偏过头,故意视而不见。

    “你多大了?”

    “七岁!”

    受伤的小孩犹疑了一下,出声答道,他的口音不是平原一带的腔调,像是太行山以西的语调,不过,和本地口音差别也不是特别的大,一般说来,能够听清楚。

    “七岁?”

    高畅笑了笑,瞧这身子骨,像是十来岁的孩子了,还是在这样一个饥荒的时期,如果,能够吃饱喝足的话,长大后,这孩子恐怕不比雄阔海的个子矮。

    “哪里人?”

    “龙门薛家庄,绛州龙门人!”

    果然是太行山以西的人,不过,像这样的一个小孩,怎么会流落到平原来呢?就算是战乱,一个孩子也不可能独自走这么远的路程来到此地啊!

    “他们呢?都是绛州人吗?”

    那些孩子直勾勾地望着高畅,没有说话,搭腔的仍然是那个来自龙门的小孩。

    “也的跟我一样,是绛州人,有的是涿郡人,阿狼他们是信都人!还有,小姐姐他们是河间人!”

    没想到十来个流浪儿,居然来自五湖四海。

    “你们是怎样在一起的呢?”

    “呵呵!”

    那个小孩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是被抓来的,那天,爸妈下地去了,我在村口玩耍,有一伙卖艺的人经过,要水喝,我就请他们喝水,自己也喝了一口,喝了之后,不晓得为什么就晕过去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装在麻袋里,放在了一辆行进的马车上。”

    一般小孩要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就算是事后回忆,多半都会觉得害怕,看这孩子的神情,却显得很无所谓,居然能够笑得出来。

    “哦!”

    高畅点了点头,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

    “他们呢?和你一样吗?”

    那群小孩中有的点点头,有的摇摇头,那小孩继续说道。

    “小姐姐她们,大狗他们和我一样是被绑来的,阿狼他们不是,他们是我们在这里才认识的。”

    “既然你被人绑来的,那么怎么跑出来的呢?”

    那个小孩沉默了一阵,然后才开口说话。

    原来他们一行人到了平原之后,就在城东的一间宅子停了下来,接着,陆续有人住了进来,每一队都带有不少小孩。

    这时,有军队攻打平原城,城里乱做了一团,那些人也被困在了城中,然后,就是大火,小半个城都陷入了大火之中,那些人在宅子里待不下去了,只好带着小孩走出院子。

    外面的情况只能用一个形容,那就是乱,那个小孩纠集了身边的孩子,趁乱逃了出来,最后,奇迹般的在战乱中生存了下来。

    不过,在逃跑的过程中,有许多孩子都死在了那些人的刀下,也有的孩子被抓了回去,因而,在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那个孩子脸上不再露出笑容。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了东躲西藏的生活,害怕被那些抓他们来这里的人抓住,就算出去找食物也非常小心,所以,经常饿肚子,到今天为止,他们从来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这也是那个小孩铤而走险,变偷盗为抢夺的原因。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大个子,因为我从小个子就很大,爸妈都这样叫我,祠堂里教书的老先生给我取了个名字,叫薛仁贵,他说,我长大之后就可以用这个名字!”

    “薛仁贵,嗯,这名字不错!”

    “我认识很多字,还会写,老先生说我很聪明,不过,我想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薛仁贵的脸色终于变得黯然起来,不知道是想起了自己的爸妈?还是想起了那个教他认字的老先生?或许是村口的那棵黄杨树吧?

    这时,厨师从后面走了上来,他端来了一口大锅,锅里面煮着鲜浓的肉汤,冒着热腾腾的蒸气,香气扑鼻。

    孩子们的眼睛全部落在了那锅肉汤里,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腹如雷鸣。

    他们抱着盛着肉汤的大碗,也顾不得烫,脑袋埋在碗里,贪婪地喝着,发出牛饮水一般巨大的声响。

    高畅笑了笑,往一旁走去。

    这里的女孩子洗去灰尘之后,长得都非常俏丽,长大之后,多半都是美女,至于那些男孩子,即便是饿了如此之久,依然显得很利落。

    那些人贩子把这些孩子绑来做什么呢?要说孩子,战乱之后,到处都是孤儿,用不着特意去绑架啊,莫非他们需要的是特殊的小孩?

    高畅没有朝这方面想下去,他对身边的崔安澜下达了命令。

    他命令崔安澜派人把城里所有的孤儿都集中起来,带到军营中去。

    将军见了这些孤儿,心生怜惜,要开善堂吗?崔安澜忍不住这样想,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将命令传达了下去,他清楚一点,要想获得高畅的赏识,必须紧记一点,那就是遵令而行,千万不要问为什么。

    “报!”

    守门的亲兵跑进院子,单膝跪地。

    “说!”

    “桂大海回来缴令了,他带了十几个孩子回来!”

    高畅点点头,说道。

    “叫他们进来!”

    桂大海是高畅的亲兵,和大牛一样,同样是尚家庄的人,因此,颇得高畅的信任。这次,他被高畅派了出去,把几天前在那个荒废的小村庄中认识的那些孩子带回来,高畅现在仍然记得那个叫杨黑仔的小孩,也没有忘记对他的承诺。

    高畅笑了笑,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赶到一块去了,一院子都是小孩,莫非是儿童节?

第七十一章 白斯文的秘密

    高畅端坐在大堂之上,冷眼瞧着堂下的白斯文。

    “高将军,请务必收下小的,救小的一命!”

    白斯文屈膝跪了下来,额头轻触青砖铺就的地面,整个身子伏在地上,向高畅行了一个大礼。

    “救你一命?此话怎讲?”

    高畅冷笑一声,轻拂垂在眼角的发丝。

    那天,白斯文违背了阮君明和尚智的意志,当场对高畅妥协了,接下来,到他所设的军法司去领受了十记军棍,然后,回到窦建德的亲兵营,自此,他的日子难过起来。

    所有的人都在排挤他,以前,他仗着尚智在背后撑腰,做人比较嚣张,那些人看在尚智的份上,对他有所忍让,如今,尚智不但不在护着他,甚至还拿小鞋给他穿,这一下,原本对他怀恨在心的那些家伙还不乘势向他发难。

    睡觉的时候,被窝里被人倒了一盆水;吃饭的时候,在碗里发现死蟑螂;训练的时候,经常被误伤!

    才过一天,他就无法熬下去了!

    他怀疑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个月,在军营之中,不是时常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踪吗?

    于是,趁着今日午休,他抽了个空子,溜到高畅府上,求见高畅,希望高畅能够收留他。那天下午,他没有按照阮君明和尚智的希望行事之时,就已经打下了这个主意,昨晚上就想来的,只是因为值班,没空抽身。

    “对你现在的处境,我深表遗憾,不过,我爱莫能助啊!你是大帅的亲兵,我不好随随便便就收下啊!”

    虽然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来帮助自己,也希望有人能够登门投靠,不过,对白斯文这样的反复小人,高畅并不感冒,他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收的。

    “大人啊!请相信我的忠心,日后,大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叫我摸狗,我绝不偷鸡!还请大人发发慈悲,救小的一命啊!”

    白斯文声泪俱下,看上去,比死了亲爹亲娘还痛苦,额头不断碰着地上的青砖,梆梆直响。

    高畅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白斯文看这套并不奏效,很快收住了泪水,就像夏天的暴雨一样,说收就收,一点也不拖拉。

    “大人!”

    他跪着向前挪了几步,距离高畅稍微近了一些,脸上的神情显得颇为诡异,他小声说道。

    “大人,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大人!”

    “哦!”

    高畅拉长了声音,并没有做出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秘密?说吧!”

    “这个秘密对大人非常重要,关系到大人的安危,希望大人......”

    他瞧见高畅爱理不理的样子,忙收住了话题,干咳两声,随后说到正题。

    “姓阮的在大人这里埋了一个钉子,他不仅把大人的一举一动都向姓阮的报告,出卖大人,并且,还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在背后给大人插上一刀。”

    “是吗?”

    高畅仍然不为所动,神色如常。

    “此事千真万确,在饶阳的时候,那个人来见过阮君明,在阮君明屋里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他虽然偷偷摸摸地进来的,不过,我还是看清楚了他是谁?”

    白斯文以为高畅不相信,神色激动地说道,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

    “这事情你这么清楚,难道那两人交谈,还让你待在一旁吗?”

    白斯文笑了笑,说道。

    “他们谈话的时候,我当然没有在一旁,那个时候,我守在角门那里,虽然距离他们交谈的屋子比较远,不过,我这人没有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耳朵很灵,只要我凝聚心神,就算很远,很细微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楚,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天赋本能吧?”

    高畅变换了坐姿,脸上的神情也有了变化,白斯文有这样的本事,还真看不出来。

    “你听听外面的护卫在说什么?”

    大堂的外面,在正对大门的院子一角,有两个高畅的亲兵正在一棵大槐树下小声地交谈,他们距离这边非常地远,只能看见他们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

    白斯文瞧了瞧那边,脸上稍稍露出难色,距离实在是远了一点,不过,为了取信高畅,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闭上了眼睛,将一侧的耳朵对准了那两个人,不一会,他对着那两人的那只耳朵奇迹般的抖动起来。

    于此同时,他眉头紧皱。

    终于,他放松了下来,先是耳朵停止抖动,随即,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挂起了笑容。

    “说吧,他们在说什么?”

    高畅收回望向大堂外的目光,对白斯文说道。

    白斯文咳了两声,然后说道。

    “其中一个人是这样说的,大人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把全城的孤儿都收拢起来,供他们吃喝,而且住在军营里,我们是军队啊,要打仗,把那些小鬼带上算什么?另一个人回答道:少发点牢骚,大人这样做肯定有大人的道理,我们只要相信大人,跟着大人走就是了!”

    白斯文抬头瞄了高畅一眼,刚想继续说下去,高畅举起手,制止了他。

    “我知道,我当然相信大人,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原来我们大人还是一个好心肠的人!”

    高畅这番话一说出来,白斯文目瞪口呆,呐呐说道。

    “我原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有这样厉害的听力,没想到大人也有啊?”

    高畅的听力没有白斯文这样变态,他只是会读唇语而已,不过,他没有告诉白斯文的打算,他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相信你!你没有撒谎!”

    白斯文露出了感激涕零的神色,就差没有扑过来抱着高畅的大腿嚎啕大哭了,他神情激动地说道。

    “那人,那个内奸的名字是......”

    高畅举起了手,制止了他,说:

    “诸葛德威!”

    白斯文大张着嘴,半天也合不拢来,他呆呆地盯着高畅,心想这还是人吗?那一刻,他彻底被震撼了,自己以为的秘密,原来高畅已经了如指掌了,这样的一个人,阮君明他们怎么斗得过啊!

    “既然大人知道是诸葛德威,怎么不除掉他,听说还升了他的官,让他做了统帅五百人的校尉。”

    白斯文脸上充满了疑问。

    “这件事你就不需要多管了,不过,还是要多谢你的秘密!”

    “大人,我还听到了一件事情,我想,那对大人应该也很重要。”

    白斯文神情激动地说,这一刻,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摊开来让高畅看。

    “有一天,阮君明跟尚智谈话,想娶阿岚,他希望尚智这个长兄能同意,尚智已经答应了,他们准备这次回到饶阳之后,就告诉阿岚,并且,曹凤夫人也已经同意出面为阮君明向阿岚提亲了。”

    高畅眯起眼睛,眸子微微收缩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道。

    “好啦,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会把你从大帅的亲兵营里救出来,一会,我会把行动计划告诉你,在这之前,你还要忍耐一阵。”

    “是!”

    白斯文朝高畅行了个大礼,退了下去。

    高畅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半天没有动弹,他微蹙着眉头,想着心事,也只有在没有旁人在身边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看上去好像有点忧心,但是,不知道在担忧什么?

    他倒底在担心什么呢?

第七十二章 管平的背景

    胡来的日子过得颇为滋润,虽然,不能随意出入这个小院,不过,好酒好肉还是不会缺少的,当然,他还是有一点遗憾,要是这个时候有两三个歌妓作陪就好了,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他知道,自己只是个阶下之囚。

    在固镇被高畅俘获之时,他的心情颇为惶恐,深怕高畅手中高举的屠刀蛮不讲理地落下,接着,在高畅的胁迫之下,帮助他攻占了平原城,他又担心高畅过河拆桥,来一个卸磨杀驴,还好,对方没有这样做,这条命终究是保了下来。

    后来,作为俘虏,和投降的杨元弘一起去面见了窦建德,在酒席上,他拿出自己溜须拍马的全部本事,不要一点脸面,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奉承窦建德,那个时候,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心只想保住小命。

    应该有人会来救自己,他深信这一点。

    也因为有这样的念想,最近这段时间,他这才吃得下,睡得安稳。

    又是一天了,他坐在院子里安放的石凳上,仰头望着西面的天空,已经是申时三刻了吧?天色已然慢慢暗淡下来。

    院子的角门开了,他寻声望去。

    胡来忙从石凳上站起来,高畅从角门走了进来,还有一个人随他一起进来,不过,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高畅身上,没有留意他身边的人。

    “高将军!”

    他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向高畅低头行礼,在心里,他对这个人暗暗畏惧着,一看到这个人,就免不了让他想起那个令他心惊胆颤的夜晚。

    暗红的血光,冲天的火焰,残肢,断臂,死尸!

    “胡兄。”

    他抬起头,站在高畅身边那人在笑着向他打招呼,他认识他,在平原的时候,他和那人也在酒席上见过几次面,那人叫管平,是平原的大商家。

    在曹灿的劝说下,窦建德同意了宇文全用金钱赎人的条件,在此之前,由管平出面,向窦建德奉献了百两黄金,十匹蜀锦,然后,领取了窦建德的手令,前来高畅处领人,一直以来,胡来都由高畅的长河营监管。

    宇文全没有出面,他还是不敢和高畅直接接触,他曾经在暗处见过高畅,但是,他不能担保高畅绝对不知道他的身份。

    为了保险起见,最后,仍然由管平出面来领人。

    管平之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如此热心,不但帮宇文全穿针引线,介绍他与曹灿认识,让他们达成交易,甚至亲自出马,不避嫌疑地介入到这件事情里来,有他说不出的苦衷。

    管平身处的管家不过是个二流世家而已,走出平原,根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在他祖父辈,还有人在北齐做官,到了他这一代,在官场的根基已然荡然无存,管家又不像同样是平原世家的赵家一样,守着千亩良田以读书取乐,按照世家风范要求自身,管家的精力主要放在了做生意上面。

    在这个时代,做生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比起那些诗礼传家的高门世家来说,做生意的名声一向都很糟糕,并且,要把生意做大,就免不了要结交权贵,偶尔,还要帮那些权贵世家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做的事情。

    管平的生意做得很大,不仅仅是在平原一带,就是远至江都都有他的产业,而宇文家就是他的靠山,若非宇文世家在后面支持,他的生意也不可能铺得如此之大。

    在这样的情况下,管平为宇文全这件事情鞍前马后地奔波也就说得过去了。

    路上,高畅也曾询问过管平,胡来与他有什么关系,对此,他早就准备了说词。作为生意人,总会有一些朋友,胡来是他一个生意上的伙伴的亲戚,朋友不方便来平原,把这件事情拜托到他身上来了,没有办法,他推不开情面,只好出面了。

    当时,高畅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

    他不清楚高畅是否相信自己的话,可能不相信的居多吧?不过,他坚信一点,自己只要谨小慎微,就不会出什么差错,这件事情办好后,他会立刻离开平原,到城外的庄园去暂避,他相信,窦建德也好,高畅也好,在平原都待不长久。

    “管老板?”

    胡来有些疑惑地望着管平,这个胖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胡兄,我受贵妹夫的拜托,特地来接你回家。”

    管平满脸带笑地说道。

    胡来的视线转移到高畅身上,管平的话让他大为欣喜,然而,真正决定一切的还是他所注目的这个人。

    “嗯,你可以离开了!”

    高畅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什么起伏,不过,对胡来来说,这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真的?”

    他忍不住想确认一次,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生怕得到否认的回答。

    “要是你觉得我们招待还可以,还想待在这里,我也不会赶你走。”

    高畅眯起了眼睛,出乎意料地开了个玩笑。

    “嘿嘿!”

    胡来只知道笑,不晓得该说什么,管平在一旁说道。

    “胡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你要收拾东西吗?”

    “不需要,我马上就可以走!”

    说罢,胡来望着高畅,在这一刻,他仍然担心高畅会出尔反尔。

    “跟我来吧!”

    高畅抢先一步走出院门,在他的带领下,门口的卫兵没有拦阻胡来。

    在小院的门口,胡来上了早就等候在一旁的马车,管平则站在马车下和高畅拱手话别,这个时候,薛仁贵从街那边跑了过来。

    高畅从孤儿群中挑了十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出来,作为自己随身的童仆,薛仁贵就是其中的一个。

    薛仁贵瞧见高畅在和别人说话,于是,在距离高畅十来步远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目光在和高畅交谈的管平脸上一扫而过,不一会,马上移了回来,定定地落在管平的脸上。

    “什么事情?”

    送走坐上马车的管平和胡来后,高畅向薛仁贵问道。

    薛仁贵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恍惚,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走到高畅跟前,对高畅说道。

    “大人,那个和你说话的人,我见过。”

    高畅瞧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我们被那群人绑架的时候,那个人曾经来过我们所在的那个宅院,他和领头的人说了一会话,两个人好像很熟悉,看上去,领头的那个人对他很尊敬。”

    “是吗?”

    高畅问了一声,没待薛仁贵回答,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然后,回过身,把身后的亲兵叫了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那个亲兵飞快跑开了。

    “对了,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薛仁贵忙说道。

    “大帅派人来了,叫你马上去郡守府议事!”

    “嗯!”

    高畅点点头,高声叫道。

    “备马!”

    随后,一群人骑着马,直奔郡守府而去。

第七十三章 出城风波

    “快!快点!”

    管平从车厢内探出头来,神情焦急地催促着前座的马车夫,顾不得马车的速度此时早就超过平常很多了。

    “驾!”

    车夫大喝一声,甩了个响鞭,拉车的两匹健马的速度明显有所增加了。

    胡来脸上的神情和管平一样,显得很焦灼,他担心夜长梦多,高畅反悔,派人来把他追回去,故而,对管平尽快出城的建议一百个同意。

    隋朝时,北方的城市规划得非常整齐,四四方方,如同棋盘一般,南北和东西相向的两条大道呈十字将整座城市分成四个部分,平原也是按照这样的原则建的城。

    马车在城中心的十字路口拐了个弯,向着南门而行。

    一路上,人们纷纷闪避,幸好,这条大街颇为宽广,可以容得下三四辆马车并驾齐驱,马车虽然奔行急速,倒还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然而,在快到城门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架装满草料的手推车从旁边的一条巷子钻了出来,不知怎地,手推车失去了控制,翻在了大街中央,正好挡去了马车的行进之路。

    “吁!”

    车夫大叫一声,勒住了马缰,随着两声马嘶,马车停下了下来。

    “怎么回事?”

    车厢内的管平和胡来险些跌倒,管平探出头来,没待车夫回答,瞧见面前的这一幕,他暗暗叫了一声,坏了!

    “前面那个贼厮鸟,快快收拾,莫挡了大爷们的路。”

    车夫声色俱厉地指着对方骂道。

    “是!是!”

    推车那人不停点头道歉,还专门跑到马车前来,朝管平行礼陪罪。

    “快点把车子挪开!”

    管平皱着眉头说道,顺便叫自己的车夫也下车去帮忙。

    然而,车子翻转容易,把它翻回去却不简单,何况,还有一地的干草,两个人忙活了一阵,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管平恨不得自己亲自下车去帮忙,然而,他自持身份,怕别人笑话,故而没有采取行动。

    “管老板,怎么办?”

    城门酉时三刻就要关闭,现在,离那个时间已经不远了,今天要是不能出城去,胡来悬着的那颗心就始终放不下来。

    管平有许多种身份,其中有一些身份他不想让外人知晓,关于胡来这件事情,他牵涉得比较深,有些身份有暴露的危险,为了避风头,他也想很快出城去,内心的焦灼不在胡来之下。

    他的眼睛眨了眨,瞧了瞧四周看热闹的老百姓,突然心生一计。

    “各位街坊,各位朋友!”

    他站在车头上大声喝道,手里拿着一串铜钱。

    “谁要是能帮忙将这辆车挪开,我手里的钱就全部给他。”

    他的喊叫有了效果,当然,准确地说,是他手里的那串铜钱产生了效果,在旁观的人中间,有人心动了,走了上来帮忙,有人采取行动之后,就有人跟风而上了。

    果然,人多力量大,不一会,那辆翻转的干草车就被挪到了一旁,让开了道路。

    “多谢各位!”

    管平向帮忙的那些人拱手作揖,把手里的铜钱向人群中抛去,随后,不理那群哄抢铜钱的人,命令车夫快驱车离开。

    “管兄,果然是做大生意的人,一个字,高!”

    胡来向管平竖立起了大拇指,称呼也由管老板变成了管兄,管平不置可否地笑笑,对这个草包将军,他和宇文全一样,打心眼里瞧不起。

    “哪里?哪里?胡将军,谬赞了!”

    不过,和宇文全一样,他也只能把这种感觉放在心中,表面上,该有的姿态还是要做的。

    在车夫的快马加鞭下,很快,南城门就出现在眼前了。

    然而,在他们的视线中,城门正在缓缓关闭,当马车赶到城门口时,城门刚刚闭上,他们终究是晚了一步。

    “军爷,行行好,我有急事需要出城去,帮忙开开城门!”

    管平跳下马车,满脸带笑,朝城门口的小军官径自走去,他拉住那个军官的手,一串铜钱就递了过去,那东西是过五关,斩六将的必胜法宝,他不相信对方不中招。

    那个军官低下头,不动声色地瞧了瞧手中的铜钱,将它递回给管平。

    “时辰一到,城门关闭,除非有大帅的令箭,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开门。”

    管平以为是法宝的分量不足,忙伸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小金饼递给那个军官,这个时候,舍得了孩子才能套住狼啊!

    “军爷,你就开开方便之门吧,我家老父病重,特地前往侍奉啊!”

    “啪!”

    那个军官挥手打飞了管平手中的金饼,手摸在了刀柄上,厉声喝道。

    “你想要让我违抗军令不成!”

    管平忙向后退了一步,一时之间,笑容僵在了脸上,这样油盐不进的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走南闯北了这么久,什么样的军队,什么样的将士他没有见过啊,没想到,无往不利的法宝在这里吃了鳖。

    “军爷,有话好说,莫激动!”

    这时,胡来在一旁搭腔了,他抬头瞧了瞧天色,说道。

    “酉时三刻关闭城门,现在还没有到酉时三刻啊?”

    “是吗?”

    那军官冷笑道。

    “你怎么知道现在没有到酉时三刻,莫非你是天上的司晨星,快快走开,少在这里啰嗦,城防重地,闲人免入。”

    “嘿嘿!”

    管平笑了笑,还是不死心,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在下姓管,在平原一地还颇有点声名,军爷是哪一营的兄弟啊?说不定,你家统领与我还有一番交情。”

    “长河营,我家统领姓高,你有胆就把他请来!”

    那个军官梗着脖子,**地从嘴里蹦了一句话出来。

    管平和胡来面面相觑,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去找高畅,看这个守城的军官的架势,除了窦建德和高畅的命令外,不管是谁来都不会开门。

    “怎么办?”

    “先到醉仙居去住一晚吧,明天一早出城!”

    两人嘀咕了一两句,随后,上了马车离开了。

    那辆马车渐渐远去之时,一个人从城门口的哨所里走了出来,正是崔安澜,高怀义受伤之后,高畅把很多事情都交付给了他来做。

    前面街口翻转的那辆干草车,以及城门的提前关闭,这些都是他的杰作,高畅命令他,务必把管平两人留在城里,并且,不能做得露骨,他总算不负所托,做到了。

    “大牛!”

    大牛从他身后站了出来,他对大牛说道。

    “有没有派人跟下去?”

    “有好几个兄弟在分批盯着他们,放心吧,他们跑不了!”

    崔安澜点点头,不说话了,现在,高畅正在郡守府里议事,一时间,抽不出身子来,由他负责整件事情,他自然要格外小心。

    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虽然,他不会直接去问高畅,但是,这不能制止他不去思索,他想,要是某一天自己能猜透高畅的想法,那时候,也许就能真正脱胎换骨了?

第七十四章 计划

    天色暗了下来,屋外,相隔十来步远,就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了,大堂内,火把点了起来,将夜色驱赶了出去。

    窦建德坐在高堂上,神色若有所思,手放在下颌,在胡须上轻轻来回。

    堂前,军师祭酒凌敬拿着一把羽扇,正在指点江山,慷慨陈词。

    “据探子来报,杨义臣的大军在豆子炕击败了格谦率领的阿舅贼,格谦被杨义臣生擒,斩首示众,余部大多溃散。现在,我们的问题出现了,一旦,杨义臣将豆子炕安定下来,他的注意力必定会落在平原这里,必将大举进攻我军,我军虽然经过一段修身养息,夺得平原的粮草辎重后,兵力大增,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和风头正盛的杨义臣军硬拼,山人认为不智。”

    王伏宝,刘雅,曹灿,高畅坐在席子上,目视着堂中口若悬河的凌敬,他们四人目前各自领有一军,在决定大军的动向时,窦建德需要征求他们的意见。

    “按照山人推断,在战后,杨义臣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整军,不过,因为平原是他的辎重所在,他不会任由我们掠夺,所以,一定会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整合好全军,向平原扑来,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后,他的大军将会出现在平原城下。”

    “两天?请为凌大人,是怎样推算出来的呢?”

    刘雅出言问道。

    “根据探子回报的杨义臣击败格谦的时间,再加上豆子炕到平原的距离,以及官兵的行军速度,两天时间,是比较准确的,当然,我稍微提前了一点,避免出现什么意外!”

    高畅没有说话,在这样的场合,他一向秉承少说多听的原则,毕竟,自己在军中根基太浅了,最近,又出了不少风头,像火箭一样往上升,树大招风,是该韬光隐晦的时候了。

    “既然,不能和杨义臣的大军硬拼,我们只能放弃平原了!”

    “放弃平原?”

    曹灿不干了,平原是他的老家,好不容易率军打了回来,还没有风光够,就这样窝囊地撤离平原,他有点想不开。

    “凌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城市,弟兄们还没有好好享福呢,居然拱手让人!”

    凌敬微微一笑,羽扇轻摇。

    “情势逼人啊!虽然,我军需要一块地盘来发展,但是,平原郡这个地点对现在的我军来说,并不适合,平原郡地势平坦,无险可守,黄河从中间把全郡分成南北两块,城池位于黄河西北侧,几乎是紧贴郡东侧边界,杨义臣大军从豆子炕前来,一旦入境,马上就到了城下了,没有任何屏障可言。”

    凌敬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说道。

    “如今,皇上无道,流连于江都,不理朝政,朝政长期被一些小人把持,以致弄得民不聊生,关东一地,义军四起,不要说河北一带如何,就拿东都洛阳来说,有翟让和李密的瓦岗军对它虎视眈眈,连御驾所在的江都,也有杜伏威,李子通等人在一旁窥视,天下已然大变,隋已失其鹿,群豪将起而逐之!”

    “打住!打住!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又听不懂,我在问你,为什么要放弃平原,你还没有说那个原因。”

    曹灿不耐烦地打断了凌敬的慷慨陈辞,也只有他,仗着自己妹妹是窦建德的夫人,才可以如此放肆。

    “曹灿,对凌先生放尊重点,让凌先生说下去!”

    窦建德见曹灿有些过分,说了他一句,曹灿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我们现在处于发展的阶段,最好,少和强敌打一些硬仗,一旦开战,就算打胜了,也必定损失惨重,得不偿失,当前,还是要以积蓄力量为主,等时机成熟之后,再伺机而起。平原这个四战之地不适合我们的策略,如果,为了守卫它,和杨义臣的大军硬拼,就更加不划算了。”

    凌敬笑了笑,继续说道。

    “再说,杨义臣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平原,并且,我们也不可能一直这般弱小,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

    窦建德咳了两声,表示有话要说,凌敬向他行了个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大军听清楚军师大人的话没有?”

    不待众人回答,他继续说道。

    “军师大人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我们必须放弃平原,并且,要尽快,现在,官兵留在平原的粮食和辎重我们要尽量搬走,运回饶阳,明天一天大家都要忙活这件事,后天一早,一定要离开,如果,粮草和辎重不能全部搬走,也不要留给官兵,把搬不走的东西全部分给平原的百姓,要他们念我们的好,下次再来,也不至于拼死抵抗了!”

    “是!”

    窦建德如此一说,事情也就定了下来,没有改变的余地,于是,众人齐声应道。

    “现在,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决定下来,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大家一起望向了窦建德,他瞧了一眼凌敬,凌敬站了出来。

    “要是我们带着大量的物资行军,我军的行军速度一定不会很快,路上,会花不少的时间,但是,杨义臣的军队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他占据我们丢弃的平原之后,肯定会尾随而来,最终,会在某个地方赶上我们,所以......”

    凌敬顿了顿,视线在高畅他们脸上缓缓扫过,然后说道。

    “我们必须留一营的军队驻守在平原,牵制住杨义臣的大军。”

    听了凌敬如此一说,刘雅和曹灿的脸色明显变了,唯有王伏宝和高畅神色不变,两人虽然都显得很沉稳,原因却各不相同。王伏宝相信这个留守的人不会是自己,不讲他和窦建德的交情,只是他率领的虎威营是窦建德麾下最有战斗力的队伍这一点,窦建德就不会把自己留在平原送死,高畅之所以显得沉稳,只是因为他的神色一向如此,很有点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意思。

    “三天时间,我们需要他在平原坚守三天。”

    相比起另外三位,刘雅的脸色难看得多,怎么看,他也觉得留守的人会是自己,高畅才立有大功,并且掌握了军法司,窦建德不会再叫他冒险;王伏宝是窦建德的嫡系,他不会丢下他不管;曹灿不用说了,是窦建德亲戚,他更不会轻易牺牲。

    这样看来,只有自己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家伙会被留下来断后了。

    刘雅在心里暗自冷笑,立刻,有了决断,如果窦建德真把他留下来,那么就不要怪他无情了,坚守三天,我呸!

    如果能够投诚官兵,他就投诚,不能投诚,他就拉起队伍回山里重新当盗贼。

    “你们谁愿意接受这个艰巨的任务?”

    窦建德的视线在他们四个人脸上慢慢划过,半晌,没有人说话。

    窦建德的目光在刘雅脸上停顿了片刻,刘雅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不过,很快窦建德就移开了目光,最后,停在高畅那里。

    高畅明白窦建德的意思,他站起身,走了出来,单膝跪地。

    “卑职不才,愿意领命!”

    既然,无法推脱,倒不如光棍一点,自家主动接受命令好一点。

    之所以选高畅,窦建德有诸多考虑,曹灿是第一个被剔除的对象,让他在平原,不要说守三天,恐怕三个时辰都守不住,王伏宝虽然有能力,但是,把虎威营在这里消耗未免太划不来了,至于刘雅,他率领的部队,能够坚守三天吗?他深表怀疑。

    最后,只能是高畅了,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高畅的能力虽然没有问题,不过,他的忠心呢?窦建德也不敢把所有的东西都寄托在高畅的忠心上,如果平原有变,他事先准备好了一条退路。

    不过,他相信高畅能够在平原坚守三天,那条退路也许有些多余。

第七十五章 渐露端倪

    高畅回到自家宅院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三刻(北京时间晚上八点)。

    他脸上的神色非常正常,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一点也不像才接下一个足以让他丧命的任务的样子,在平原坚守三天,抵挡杨义臣的大军,虽然,不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那一仗打下来,他积攒的这点家底恐怕会被打个精光吧?

    在外人看来,他应该愤怒,应该抱怨,怎么也不应该像现在,当没事发生一样。

    这世界上,不乏聪明人,但是,真正能成功,能走到最后的人却不多,他们和那些失败者比起来,或许条件不占优,然而,做为成功者,他们有一点和那些失败者不同,那就是他们从不拘泥于一个角度去看问题,他们往往能跳出他们所在的那个***,有着更加开阔的视野,能看到常人无法看到的地方,同时,他们也会拥有更为新奇的想法,想到常人无法想到的地方。

    经历过无数次转生的高畅,在他身上,绝不缺少这些成功者的气质。

    所以,对刘雅等人来说的这个送死的任务,在高畅眼中,并不能算什么,几乎在站出去接受任务的同时,他就有了大致的方略来解决这个问题。

    高畅走进后院,以杨黑仔,薛仁贵为首的童仆们正在院子中练习剑术,几个亲兵在手把手地教他们,这些童仆,日后会有大用,高畅把他们留在身边,一方面是培养他们的忠诚之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手把手的教导他们,在高畅收养的那些孤儿当中,他们的资质最为上乘。

    除了这十来个人,其他的孤儿都被安置在了军营中,高畅安排了专门的人去统领他们,他们还有一个非常威风的名字,稚虎营。

    现阶段,不可能把这些孩子派到战场上去,除了浪费米饭外,似乎没有什么作用,真正打仗的时候,还会拖住部队的后腿。因此,收养他们的高畅在其他的将领看来,是一个十足的傻瓜,一个善心的傻瓜。

    然而,高畅看到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这些孩子代表了未来。

    也许有人看出了高畅的想法,甚至对他的这种深谋远虑感到畏惧,但是,当他们看到高畅连那些女孩子都收养起来后,就真的猜不透他了。

    在这个乱世中,女人是最没有用的东西,除了是累赘外,还能是什么?成熟的女人当然还是有用的,至少能解决生理问题,然而,女孩子拿来有什么用呢?莫非,我们这位长河营的统领大人真是一个面冷心善的好人,那些聪明人免不了会这样想。

    女孩子和稚虎营的男孩子被分了开来,自成一营,她们做的事情不多,只是帮长河营的将领们洗洗衣服,或者缝缝补补什么的,在高畅关于未来的计划中,她们也占有了一部份的比重。

    这不是这个时代的那些聪明人能够想象到的,高畅确信,当未来的某一天,那些人瞧见这些女孩子的能量后,一定会大吃一惊。

    瞧见高畅走了进来,那些童仆停止了动作,纷纷向高畅下跪行礼,高畅摆摆手,示意他们站起来。

    “以后,你们不用行这个大礼,和亲兵们一样,行军礼就是了!”

    “是!”

    童仆们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之后,站了起来排成了一个横队。

    高畅需要这些孩子无条件的忠诚,需要他们把自己视为高高在上的神明,但是,他又不希望他们日后变成没有自己思想,只知道听命行事的奴仆,他希望他们能成长为有用的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才,同时,又保留着对自己的忠心。

    要想做到这一点,他必须掌握好一个度。

    “可以去休息了,散了吧!”

    高畅向童仆们挥挥手,走进内室。

    “大人!”

    内室中的崔安澜站起身,向高畅行了个礼。

    “说吧,有什么发现没有?”

    “管平和胡来没能够出城之后,回到了醉仙居,然后,闭门不出,没有一点动静,不过,其间,有一个东都来的大商人宇文全在醉仙居举行了酒宴,招待当地的世家子弟,管平有出席。”

    “大人!”

    一个亲兵走了进来,打断了崔安澜的话。

    “大人,高怀义队长想见大人。”

    “高怀义?他醒了?”

    高畅朝崔安澜招招手,说道。

    “我去见他,你跟我来,边走边说。”

    高怀义疗伤的那间屋子离高畅的内室不远,很快,高畅和崔安澜就到了,一路上,崔安澜把散在平原城内的眼线收集起来的他认为比较重要的情报向高畅一一汇报。

    “公子!”

    瞧见高畅走了进来,高怀义神情激动,挣扎着想从榻上下来,给高畅行礼,高畅制止了他,让亲兵去搀扶着他。

    “就这样,你能醒过来,很好。”

    高畅的声音显得很冰冷,不熟悉的人,在他的语调里一点都听不出高兴的味道,然而,高怀义明白,自家公子的确对他的苏醒感到欣慰。

    “公子,小的无能,让公子受伤了,请治罪!”

    “治罪?治什么罪?你好好养伤,伤好了,我还要你来帮我做大事呢!”

    “是!”

    高怀义感激涕零地应道。

    “对了,你刚才说,有人在醉仙居举办酒宴,管平也有出席,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高畅转过身,向身边的崔安澜问道。

    “宇文全,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他了,眼看平原就要打仗,作为商人,他应该趋吉避凶,早早离开为妙,这个宇文全却一直在平原逗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崔安澜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高畅点点头,深以为然。

    “宇文全?”

    榻上的高怀义皱着眉头,小声地说道。

    “怎么?你知道这个人?”

    高怀义想了想,然后说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我也认识一个东都人叫宇文全,他是宇文世家的人,以前,曾经有过一面之交。”

    “宇文世家?”

    高畅呐呐说道。

    “是啊!宇文世家,公子和宇文家的宇文成都是朋友啊!在公子和苏家小姐订亲的那一天,他代表宇文世家来庆贺,后来,和公子交上了朋友,在大兴城,有一段时间,你们经常在一起。”

    “宇文成都!”

    高畅皱起了眉头,在原来那个高畅残存的依稀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印象。

    “那个时候,苏家的老爷还在家中,没有到朝廷任职,宇文成都,以及李家的李世民经常到城外的别院来找公子和小姐出去游玩,你们三人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苏家小姐则和李家小姐和宇文家的小姐在一起,弹弹琴,做做画什么的。”

    高怀义瞧了高畅一眼,说道。

    “公子爷,今年就是你和苏家小姐的大婚之年,你也忘了吧?”

    高畅打断了高怀义的话,说道。

    “你身体刚好,最好少说点话,多休息,明天,说不定我要你做一件事情,今天晚上,你把精神养好。”

    说罢,高畅转身走出了高怀义的房间,崔安澜忙跟了上来。

    月亮缺了一个大角,高挂在夜空中,高畅来到院子中间,站在一片清辉之中,崔安澜已经下去休息了,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了无睡意。

    苏雪宜,这是那个苏家小姐的名字吧?

    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翩然若仙,出现在月光之中,他瞧不清她的脸,唯一看的清楚的只是那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正悲伤地望着他。

    高畅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后,那个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在闭眼的那一刻,他斩断了身体原有的灵魂残留的思念和哀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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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灵魂不灭者转生到了隋末,附身在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身上,于是,蝴蝶扇动翅膀,历史进入了另一条河流。 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天下,不过是手里的玩具。他高高在上,漠视一切!"隋末逐鹿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逐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