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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梧桐疏影     隋末逐鹿记txt下载     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干戈暂止

    天亮了,雾气渐渐消散,一抹亮光刺破了东边的天际,不多久,太阳从地平线探出头来,今天,会有一个好天气。

    燃烧了一整夜的火终于熄灭了,到处都是断垣残壁,被武器杀死的尸体,被火烧焦的尸体,满城都是,人们拖着疲惫的脚步,在尸体中寻找自己的亲人。

    这一场火,烧掉了小半个平原城,除了张永的三千多士兵外,还有好几千的平民葬身在昨晚的那场大火中。

    进城之后,管平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景,人们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流连,耳朵听到的都是悲苦的哭泣声,以及小孩寻找爹娘的哭喊声。

    今日一早,天还没有亮,高畅得胜之后,率军离开了平原,随后,管平接到了他的命令,带领两百多个伪装成他的家丁的士兵进入了平原城。

    瞧见进城的这支队伍,有的难民害怕地躲到了一旁,有的人则神思恍惚,坐在大街上,像是没有瞧见他们一样。

    惨啊!真是惨啊!

    虽然,早知道昨晚的战斗惨烈,水火无情,然而,只有真正目睹了这一幕,管平才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总有无辜的人被当作祭品摆在战争的祭台上。

    管平叹了口长气,收拾起了自己的心情,在这个世道,多愁善感是没有用的,要想活着,要想活得更好,要想不成为祭台上的祭品,只能冷面无情。

    “去,去告诉他们,不要伤心,我会帮他们重建家园!”

    当这番话说出口之后,他不由苦笑一声,这并非是他的真心话,只是高畅吩咐他这样做而已,让他收买这些人的人心。

    他不知道高畅为什么要这样做,站在生意人的角度,他觉得自己这样做亏大了,就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人心,没有任何回报的付出,不值得啊!

    然而,高畅的命令他不得不去执行。

    这个人,远比自己要看得远,自己只是暂时不了解而已,日后,或许会明白他这样做的意图吧?

    接下来,在城东,他命令人搭建了好几个窝棚,然后,拿出粮食来熬粥,免费供应给那些失去了家园的难民,让他们暂时能够果腹。

    随后,他组织起一批身强力壮的男子,将城里的尸首收集起来,运到城外去掩埋,无论这些人身前是做什么的,在这个时候,终究是一杯黄土而已。

    另一方面,他派出了一百人分成几个小队上街巡逻,威慑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维持城内的治安。

    最后,他把自己在平原的产业,那些没有被大火波及仍然保存完好的产业贡献了出来,把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收容起来,至于,重建家园,那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

    在醉仙居的密室里,忙碌了好一阵的管平终于有了时间歇息,他坐在席位上,对站在身旁扮做他的家将的白斯文问道。

    他知道,高畅对他并不放心,所以,才派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并且,陪在他身旁的都是高畅的人,自己的下人都被分派出去做一些杂事去了,他理解高畅这样做的原因,不过,他暂时没有二心,就算有二心,在全家老小都被高畅的人控制在坞堡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轻举妄动。

    “今天下午,杨义臣的大军会到达平原城,主公希望你能出面,把杨义臣迎进城来,到时,你只要摆出一副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样子就行了,除了这个,希望你不要做别的事情,多余的话也不要说。”

    虽然,白斯文是以一种命令的口吻在说话,他脸上的笑容却非常符合家将的这个身份,身子稍稍前倾,显得非常恭敬。

    “嗯!”

    管平点点头,他知道白斯文话里的意思,如果,不想拼个鱼死网破的话,最好谨守自己的本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另外,宇文家的那个使者,我已经把他安排在了厢房里,等正使赶到之后,你该做什么,自己晓得吧?”

    管平点点头,宇文家的人并不知道他已经背叛了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他要尽可能地从宇文家的来人那里探听更多的情报,这应该是高畅想要他做到的吧?

    在管平和白斯文在密室商议的时候,高畅也没有闲着。

    平原一战之后,部队连夜撤出了平原城,回到了各自的驻地,士兵的伤亡率并不高,死亡的人数只有区区一百人,带伤的人倒不少,足有好几百人,不过,大多数是轻伤,稍微调养一下就能恢复如常。

    这一仗,并没有抓俘虏,因此,队伍并不曾有所扩大,战利品也不多,也就是少部分的武器,盔甲,以及几十匹战马。

    不过,这些并不是打这一仗的原因,他的目标是重创杨义臣的这一队前锋,把杨义臣吸引在平原城,随后,等待事情的变化,这个作战意图,已经非常完美地完成了。

    回到红枫林中的无名山庄,天已经大亮了,昨天留守的士卒负责担任警备,作战的士兵则纷纷进入梦乡。

    高畅没有时间休息,他和各营的统领开了个小会,把接下来修生养息应该注意的事情向那些统领一一做了交代,等他们回去之后,他又去专门的医护营看望伤兵,激励他们的士气,随后,稚虎营开始会操了,他带着十来个童仆参加了会操,会操过后,就是文化课,所谓文化课,就是教这些孩子识字,教材是高畅亲自制定的,并非什么儒家经义,只是简单的识字课本,除了稚虎营外,那些被高畅收养的女孩子也要上文化课,平时,负责教这些孩子是崔安澜,昨天晚上,崔安澜执行任务辛苦了,高畅代替了他讲课。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对成年人来说,除非心思特别单纯,没有任何杂质的忠诚,其实是很难存在的,他们的忠诚更多和利益有关系,是有条件的忠诚。

    也只有从孩提时期培养,才会有没有条件的忠诚心,这也是高畅收养这些孤儿的原因。

    几年之后,经过文武两途的教导后,这些孩子就会成材,那个时候,正是高畅最需要他们的时候。

    他附身的这个人的家世虽然显赫,然而,十年前,祖父高颖被杀,全家被满门抄斩,他侥幸逃生后,所谓的家世就完全指望不上了,最后,虽然被苏家养大,甚至,和苏家的孙小姐定了亲,然而,却被宇文成都设计暗杀,险些死在战场上,活过来之后,却换了一个人的灵魂。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高畅投靠了窦建德,成为了一个反贼,在宇文家的推波助澜下,苏家的人恐怕已经知道这个讯息了吧?因此,苏家的力量他也不能利用。

    所以,他只能靠自己培养班底,要想建功立业,没有自己的班底是万万不能的,就算他是超人,一个人也无法征服整个天下。

    现在,他的势力不大,手下没有人才这件事暂时还没有什么影响,随着势力的扩张,这个问题的影响就会越来越大,因此,必须未雨绸缪。

    仅仅是征战天下的话,其实,也可以不这样做,当他独当一面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把祖父高颖的名号报出来,然后采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合纵连横,将潼关以东的门阀世家拉在自己的战旗之下,以此对抗太原李家的关陇门阀,胜负之间,也不过在五五之间。

    然而,他有着更远大的理想,有着更狂热的**,仅仅是登上那青云之巅,并不能使他满足。

    那是一个疯狂的计划,一个足以让所有的人瞠目结舌的计划,也是一个看似不可能实现的计划,然而,事情越困难,他就越兴奋,只有不停地向困难挑战,然后,一个一个地去克服它们,他才能感受到生存的意义。

    他的计划分成了好几个步骤,现在,正走在第一步上。

    为了走到最后,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就像昨天一战,他命人在平原城内四处放火,他知道,大火一旦燃烧起来,肯定有无辜的人死于非命,不过,他仍然命令人这样做了。

    要是自己失败了,恐怕会被史书描述成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屠夫吧?然而,只要胜利了,这件事情完全可以从史书上抹去。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教孩子们识字之后,就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匆匆吃过午饭,他来到后院,和软禁在后院的莲花交谈。

    这次的话题是关于宇文家的来客,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又为什么要找管平?并且,还大张旗鼓地先命人来通报?还有,对宇文全的结局,他们是否知道一些什么?

    这些疑问,他都需要找一个人来商量,莲花是最恰当的人选。

    “喝茶吧?”

    高畅平举着手,莲花在他对面的席位上跪坐着,她神态典雅地端起茶杯,放在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

    这个时候的茶叶只有团茶,还没有发明炒茶,高畅并不喜欢这个味道,他面前的案几上空无一物。

    “宇文家这次派人到平原来,还如此大张旗鼓,妾身有一个猜想,是不是杨义臣要倒霉了,宇文家知道杨义臣被调回的事情已成定局,故而想把平原这一地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故而,才会明目张胆地联系地头蛇的管平,而不像以前那样,保持隐秘。”

    高畅点点头,示意莲花继续说下去。

    “宇文家一直在与突厥互市,前几年,宇文化及还曾经因为这件事情获罪下狱,不是因为他的弟弟宇文士及的夫人南阳公主求情的话,他难逃一死,那件事情之后,宇文家并没有放弃与突厥之间的生意,只是隐在了幕后,在北地的代言人就是管平,他们把盐茶甚至铁器卖给突厥人,从突厥那里换来战马,以及牛羊,因为他们做得隐秘,一路上,各地的关节都已经打通,所以,一直没有出事。”

    莲花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

    “既然,他们敢于公然和管平联系,可以肯定,杨义臣一定会被调回,在朝堂上,宇文家现在的势力多半已经强大到一手遮天了,所以,行事才少了这么多顾忌!”

    “很好!”

    高畅轻拍手掌,要想成就大业,就必须对天下大势有更多的了解,虽然,在其他的人生里,对隋末的历史也知道一星半点,但是,真正的历史并不是像书中所记载的那样。

    有了莲花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眼光更为远大了。既然如此,赢得她的忠心就非常必要了,势在必行。

    高畅站起身,他对莲花说道。

    “只要杨义臣离开平原,危险解除后,我再把事情安顿好,就陪你去东都,完成答应你的事情!”

    说罢,他转身离去。

    莲花慌忙站起身,躬身为高畅送行,低下头的时候,她的眼眶略微有些湿润,待听见高畅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她抬起头,眼中却不再波光闪闪,眼神显得格外的坚毅。

    申时时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杨义臣的大军出现在平原城的北门外。

    从平原逃出的溃兵口中,杨义臣已经知道了张永全军覆灭的消息,这个消息让他的心情颇为难过,并不仅仅为这死去的三千多人,更是为了这摇摇欲坠的大隋王朝而感到难过。

    自从统帅大军平叛以来,向海公,张金称,高士达,格谦,他斩杀过多少叛贼啊!然而,叛贼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无论杀了多少都杀不完,就像野草一样,割掉了之后,第二年春天却生长得更加茂盛。

    这样的情况下,皇上却流连于江都的美色和风景,不肯回返东都,也不回关中,把国家大事置之不理,沉醉于美人醇酒中,迟迟不愿醒来。

    上次平定高士达之后,他向皇上发出了报捷文书,得到了什么?得到的只是一句训斥,如今太平盛世,哪里来那么多的叛贼?汝,想欺君否?

    战前,答应了为立功的将士请功,这件事情也就化为了泡影,只是因为自己的威望,才把军中不平的声音压制下去了,功劳虽然领不到,仗却是要打了,随后,他率军平定了豆子炕的阿舅贼,把贼子掳掠的财物发放下去,这才稳定了军心,不料,平原的辎重大营却被高士达的残余部队袭取了,堂堂的一郡之长公然投降了反贼。

    等他回师南下平原之时,贼子的踪迹还没有见到,就损失了三千精锐,一番奔波,让他真的感到了心力交瘁。

    “那是什么?”

    他指着北城城门,那里,一群人正缓缓步出城门,随后,一骑从人群中疾驰而出,向他们奔来,那人在大军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然后,高声喊道。

    “平原管家和平原的父老乡亲,欢迎杨大帅统帅王师进驻平原!”

第九十二章 巧遇

    在距离平原城两里外的官道旁,有一个小树林,树梢有气无力地随着风摇动,发出沙沙的声音,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这才是未时(中午一点过),天色却像近晚时分一般灰暗,看样子,要下雨了。

    官道上,没有多少行人,一个人从平原方向朝这边跑来,到达树林旁,他朝后面望了望,随后,加快步子,跑进了树林。

    “怎么样?”

    一个人从一株大树后面闪了出来,挡在那个入林人的身前。

    那人摇摇头,伸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往林子深处走去,边走边说:

    “等一下,让我喝口水再说,渴死了!”

    在林子中间,十来个人坐在树底下,他们全副武装,甲胄,刀剑,行囊,放在身前,等那个人走近之后,探询的目光纷纷落在他的身上。

    “水!”

    他朝自己身前的一个人伸出手,那人把地上的水囊拣起,扔给了他,他接过之后,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喉咙发出咕噜的声响。

    “哎!”

    他扔掉水囊,长叹了一口气,很舒畅的样子。

    “平原城现在究竟怎样了?有高畅的消息没有?”

    一个头上戴着斗笠的人突然抬起头,她正是原本该留在饶阳的阿岚,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脆动听,虽然,语调显得很急促,却丝毫不影响它的韵味。

    这十几个人正是被高畅派回饶阳的大牛等人,他们和阿岚一起离开了饶阳,前来平原寻找高畅。

    “杨义臣的大军已经进城了,平原城里,全是官兵!”

    “什么!”

    阿岚猛地站起身来,失声说道。

    “那高畅呢?他们怎么啦?不会都已经......”

    说到这里,阿岚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她脑中想的画面把她吓坏了。

    “没有!没有那回事,统领大人不但没有事情,还打了大胜仗呢?”

    那个到平原打探消息的人连忙摆动双手,连声否认。

    “究竟是怎么回事情?你说清楚点!”

    阿岚向前走了一步,美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人。

    “是这样的!”

    那人连忙说道,一边说,一边用手势来加强自己的语气。

    “大军离开平原的当天晚上,长河营的弟兄们就离开了平原城,第二天,官兵的前锋进入了平原城,谁也不知道统领大人他们藏身在哪里?只知道,那天晚上,统领大人率军杀了个回马枪,火烧平原,将官兵的前锋杀了个干净,然后,在黎明的时候,又率军离开了平原,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天下午,官兵的大部队才赶到,然后,他们就驻扎在平原城,四处寻找统领大人他们,不过,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找到。”

    “咯咯!”

    阿岚的笑声银铃一般在林子上空回荡,她非常高兴,就像清晨醒来,推开窗户,瞧见灿烂的美景一般。

    “我就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没有人能够打败他!”

    大牛他们咧开嘴,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们同样很高兴。

    “岚姑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大牛皱着眉头说道。

    “是啊!连官兵都找不到统领他们,我们要到哪里去找统领大人呢?”

    旁边有一个人插话了,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

    “再说,统领大人还不知道饶阳发生的事情,要是他率军回饶阳的话,不是空跑一趟吗?”

    阿岚的脸色沉了下来,风吹得她耳边的发丝高高飘扬,她微微蹙着眉头。

    窦建德率军回到饶阳时,阿岚没有在队伍中找到高畅的身影,后来,在大牛嘴里才知道高畅留在了平原,肩负着阻挡官兵主力的任务,在当时,她就要马上离开饶阳,准备赶往平原。

    大牛他们劝止了她,他们说,平原现在很危险,就算阿岚不怕危险,不过,要是统领大人完成了任务,回到饶阳,却与她在路上错过,那该怎么办?他们要她相信统领大人的能力,一定能平安回来,希望她留在饶阳等候他。

    阿岚听从了他们的劝告,留在了饶阳,然而,接下来,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她最后还是离开了饶阳,踏上了去平原寻找高畅的路途。

    窦建德回到饶阳的第二天,突然命令全军拔营,离开饶阳,前往河间郡的乐寿,这消息让阿岚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夫人曹凤希望她能嫁给阮君明,亲自出面为阮君明提亲,她的哥哥尚智不顾她的阻止,同意了这门亲事。

    最后,她只剩下了一条路,那就是离开。

    正好,大牛他们也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在平原的时候,窦建德并没有说要移师北上这一回事,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高畅率领的长河营成为了窦建德的一个弃子,或许,在窦建德看来,高畅他们已经凶多吉少了吧?

    大牛他们拒绝了尚智的挽留,而是选择了跟随高畅,阿岚和他们在北上的途中,寻找了一个机会,脱离了大队,踏上了前往平原的路途。

    在要到平原的时候,他们通过路人了解到平原已经落在了官兵的手中,因此,他们在城外的这个树林停了下来,派了一个人去城内打探消息,确认事情的真相。

    情况基本上已经了解清楚了,该怎么办?大家都在等待着阿岚的决定。

    “进城,看能不能在城中得到更多的消息!”

    最终,阿岚下了决定,与其漫无目标地在城外游荡,寻找高畅的踪迹,不如冒一个险,到城里去,按道理,高畅不可能不在城中留下眼线。

    “这些武器怎么办?”

    有人瞧着身前的装备,神色有些难看地说。

    “把武器和盔甲就地埋起来,日后再挖出来用,大家分开了,分成几个小队,化装成当地的百姓进城。”

    阿岚的语气不容置疑,在这一刻,她又恢复了在尚家庄时的大姐头风范。

    “是!”

    大家马上忙活起来,在林子里挖了个大坑,把武器盔甲放了进去,然后,掩土埋上,做上记号。

    半个时辰后,平原城的城门前。

    阿岚和大牛装扮成兄妹,组成了一队,沿着官道慢慢朝城门走去,城门口,一小队官兵守候在吊桥前,非常认真地检查着进城的人。

    前面几组人马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检查,进了城,眼看就要轮到阿岚他们了。

    这个时候,几辆马车从官道上驰来,马车旁,簇拥着几十个骑士,要到城门口时,降了速度,缓缓地驶了过来,正好排在阿岚的后面。

    “干什么的?”

    官兵的小头目瞄了大牛一眼,拿着套在刀鞘内的腰刀,指了指大牛的胸膛,大牛满脸是笑,轻声说道。

    “大人,我们是城外五里店的,进城来买点东西。”

    五里店这个地方是存在的,他们前往平原的途中,曾经路过那里。

    “五里店?”

    那个小头目转过头,目光落在阿岚的身上,他的眼睛一亮,面前这个女子虽然身着粗布衣服,头发散乱,戴着一顶破烂的斗笠,但是,她的容颜极其美丽,肌肤白得像雪一样。

    就算是在东都洛阳,江都扬州,这样美丽的女子都颇为少见,更不要说在平原这样的一个破地方了,嘿嘿,是老天爷保佑,才让自己遇见这个女子吧?

    当那个官兵的眼色有了变化的同时,大牛就知道糟糕了,在换装的时候,他们疏忽了,忘记把阿岚那美丽的容貌掩盖起来。

    “你说你们是五里店的,有什么证明吗?”

    既然不想放过阿岚,官兵的那个小头目就难免打起歪主意来了,随便安一个反贼的名义,将那男的杀了,把女的抢了,一般情况下,这是一个非常适用的方法。

    “这个,大人,我们兄妹真的是五里店的啊!还请大人明查!”

    大牛带着哭腔求道,阿岚也知道事情糟了,她没有说话,低下头,看上去好像很害怕,其实,是在考虑该怎么办?

    “大爷我怀疑你们是反贼的探子,现在,要把你们带到营中审查,你们,跟我来!”

    在众目睽睽下,杀人掳掠不太好,只要把这两个人带到自己的营中,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我们凭什么跟你走!你说我们是反贼我们就反贼吗?”

    阿岚抬起头,冷冷地瞧着那个人,她的目光像利刃一样,那个人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那是对美丽的天然敬畏。

    “哥,我们走,我们不进城了!”

    说罢,阿岚转身就要离开,大牛慌忙跟了上去,这个时候,那个官兵回过神来了,对自己刚才的怯弱感到了愤怒,他抽出腰刀,大喝一声。

    “站住,不许走,老子说你们是反贼就是反贼,弟兄们,把他们抓起来!”

    一阵大风从城门洞刮了过来,沙石乱飞,阿岚头上戴着的斗笠随风飘走,露出了那张极美的脸。

    这时,马车旁一个骑马的人瞧见了阿岚的脸,他摇晃了一下,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我的姑奶奶,她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官兵们围了上来,长枪对着阿岚他们,阿岚虽然赤手空拳,却处变不惊,冷冷地注视着那些围上来的士兵,双手攥紧了拳头。

    “且慢!”

    那个骑在马上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人高声喝道。

    众人寻声抬头,那个人的面容出现的那一刻,阿岚和大牛心中俱是一惊,白斯文,他怎么会在这里?穿着如此华丽?难道他投降了官兵?

    这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白斯文已经投靠了高畅,故而,以为事情更糟了,白斯文可是知道他们的身份。

    “这位官爷,我可以为他们两人担保,他们并不是什么反贼,他们的确是五里店的,是我家老爷的佃户。”

    “你又是谁?”

    到手的鸭子,那个官兵自然不想让它飞了,只是白斯文的衣着非常华丽,身旁的那几辆马车的装饰也格外高贵,在马车旁,还有几十来个武士骑着战马保护,为了避免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他这才发声问话。

    “在下姓白,乃是平原管家的家将,这两人是我们管家的人,绝不是什么反贼!”

    平原管家,这个名号在平原的确很响亮,不过,老子是当兵的,除了大老爷外,什么人的帐都可以不卖。

    白斯文见那个人还待说话,看来,平原管家的名号不管用,他忙抢先说道。

    “你可知道这马车中坐的是什么人吗?我看,你最好还是让开路,不要让车中的贵人等久了!”

    “外面什么事啊?”

    这时,一个低平中正的声音从马车内响起。

    “宇文老爷,平原到了,外面是官兵在检查。”

    白斯文马上神态恭谨地说道,顷刻,一只手伸出来,拉开了马车前的锦帘,一个中年人出现在锦帘后,他的下颌留着三缕长髯,看上去不怒而威。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那些士兵纷纷低下头,对方身上具有一种身居高位的威严,让他们不敢直视,那个人的目光在阿岚脸上稍微停留了一刻,眼神微微一亮,随即缓缓离开。

    “我是新任的平原郡郡守宇文醒,你们放行吧!”

    那些士兵不敢怠慢,慌忙收起了刀枪,闪到了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你们跟我走吧!”

    白斯文对阿岚和大牛说道,拍马往前而去,大牛瞧了阿岚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探询,阿岚咬咬牙,跟在白斯文的马后朝平原城走去,很快,马车也跟着进了城。

    白斯文异常的高兴,今日能够把阿岚从困境中解救出来,主公得知,对自己恐怕又要另眼相看了吧,看来,老天爷真的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这次是奉了管平的命令,出城去迎接宇文家的特使,新任的平原郡郡守宇文醒,本来,宇文醒应该在两天前到,不过,路遇盗贼,折损了随行的护卫,好不容易才从盗贼手中逃脱,因此,耽搁了一段时间。

    应该感谢那些盗贼啊,不然的话,自己也不会立下如此大的奇功啊!

    “白斯文,你究竟在做什么?”

    阿岚沉不住气,向前紧赶两步,来到白斯文身边,轻声问道。

    “岚小姐,不要着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会帮你找到主公!”

    白斯文向着阿岚一侧,稍稍俯下身子,轻声答道。

    “主公?”

    “岚小姐,高大人现在是我的主公了,我知道他在哪里?”

    丢下这句话后,白斯文慌忙坐直身子,他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看见后面那辆马车的锦帘动了动,好像刚刚被拉了起来,然后才放下。

    阿岚不知道白斯文的话可不可信,她低着头,神思恍惚地朝前走着,就要见到他了,这是真的吗?见到他后,自己该做什么呢?该说什么呢?不晓得他过得好不好?

    有一些水滴落了下来,滴在她脚下的泥地上,雨,终于下了下来。

第九十三章 宇文醒的盘算

    进城之后,宇文醒的车队并没有前往郡守府,而是进入了醉仙居。

    管平早就等候在醉仙居门前了,他神态恭谨,满脸笑容,他和宇文醒曾经在东都见过几次面,对这人具有一定的了解。

    宇文世家有好几个实权人物,娶了南阳公主留在大兴城的宇文士及负责关陇一带,那里是他们的发家之所,伴随在杨广身前的是家主宇文化及,以及家族的智囊宇文智及,他们负责潼关以东。

    除了这三个人,势力最大的就是掌握着家族武力的大公子宇文成都,和管平面前这位掌握着家族生意的宇文醒了。

    对于这样的一位人物大驾光临,管平自然不敢怠慢,何况他心里有鬼,故而,表现得比往日更为热情。

    到达醉仙居后,白斯文命人从后门把阿岚他们带了进去,随后,陪同在管平身边,将宇文醒迎进醉仙居。

    “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在下准备了酒宴,为大人解解乏,请上座!”

    管平指了指前面的大堂,就要头前带路。

    “且慢!”

    宇文醒制止了他,笑着说道。

    “管老弟的盛情,本人心领了,不过,我一会就要到郡守府去拜见杨义臣大人,先来见管老弟,一是为了感谢管老弟派人来迎接本人,二来,在和杨义臣大人见面之前,有些事情,我想和管老弟单独见面,私下谈谈。”

    宇文醒这般一说,管平也就不再强求,径直把宇文醒带往密室,然后,屏退左右,两人私下交谈。

    白斯文并没有跟着进去,他这样的身份是不能待在密室内的,他守在了密室之外,示意自己的人分散开去,和那几个没有被盗贼杀死的宇文家的家将纠缠在一起,让他们没空闲注意这边,他双手抱胸,靠在密室前,闭着眼睛,貌似在假寐,面向密室一侧的耳朵却不停扇动。

    密室内,点燃了檀香,青色的烟柱袅袅升起,一室皆香,榻上铺着一张巨大的老虎皮,两人盘上腿,隔着一张案几相对而坐。

    寒暄几句之后,很快就说到了正题。

    “管老弟,以后愚兄就要多多麻烦你了!”

    宇文醒朝管平拱手为礼。

    “宇文兄,此话怎讲?”

    两人不愧是做生意的老手,短短的几句寒暄,双方就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宇文醒笑了笑,抬手轻拂下颌的三缕长髯,说道。

    “愚兄不才,被圣上任命为平原郡郡守,故而,在平原要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期间,需要管老弟和平原的各个世家鼎力支持!”

    “恭喜宇文兄高升,只凭我们两家的关系,小弟也不会对宇文兄的事情置之不理,只是,小弟有一件事情不解,原来的平原郡郡守杨元弘杨大人投降才不过十来日,何以朝廷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

    宇文醒哈哈笑道。

    “管老弟有这样的顾虑是人之常情,毕竟,皇上远在江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知道平原发生的一切,此事另有机巧,不足为外人道。不过......”

    说到这里,他收敛笑容,正色说道。

    “管老弟和我家的交往源远流长,并不是外人,为了免除老弟的疑虑,我就把当中的机密告诉老弟,只是,老弟千万不能向外人所道。”

    “当然,这是正理!”

    管平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唉!”

    宇文醒坐直身子,长叹一声,一脸的忧国忧民,他拉长声音,缓缓说道。

    “当今圣上,一味流连在美人醇酒之间,贪恋江南的美景,不理政事,朝政全靠朝堂上的那几个大人在勉力支持。时下,各地乱民四起,各地留守纷纷拥兵自保,朝廷的政令除了大兴,东都,江都三个大城之外,基本上无法传递下去,政事糜烂至此,已然不可收拾!”

    宇文醒深吸了一口气,叹道。

    “大隋的天下啊!此时,和几百年前的大秦帝国何其相似!同样病入膏肓,风雨飘摇!”

    要说,宇文醒这一番话,可是大逆不道之罪!不过,在这样的乱世,已经没有多少人会计较了,至少,管平不是那类人,故而,他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现在这个时候,家族的利益是第一位的,只要家族的利益能够得到保障,就算改朝换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我想,不管是哪一个门阀,哪一个世家,都没有兴趣陪我们的圣上殉国吧!”

    管平点头称是。

    “因此,我们要学会未雨绸缪,不仅要保存本家的实力,有机会,还要在乱中获利,在乱世中做生意虽然危险,但是,所得的利润又岂是太平盛世时所能获得的,乱世的生意,什么都可以做,物资,人口,城市,甚至是一个国家!”

    宇文醒目光如电,直视管平。

    “管老弟,这样的生意,你愿意参股进来吗?说实话,我很看好你,以往你和我们宇文家合作颇为愉快,所以,这才希望你能和我们继续合作下去,说不定日后你们管家也能居于庙堂之上,名标青史!”

    和宇文世家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管平自然知道宇文世家的家底是如何的深厚,实力是如何的庞大,潜力是如何的惊人,如果,不是因为高畅,他可能会满心欢喜地应承下来,然而,一想起高畅那冰冷无情的眼神,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一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错,宇文家的势力是很强大,然而,在平原,他们远远比不上高畅,高畅手里有兵,而宇文家还需要自己这样的平原本地世家帮衬,再加上自己有把柄在高畅手里,全家老小也被当作了人质,比较之下,作何选择,自然一目了然。

    当然,表面上,管平仍然显得格外的受宠若惊,甚至,向宇文醒跪伏行礼。

    “幸得宇文兄如此看重,小弟敢不从命,一切就请宇文兄多多关照了!”

    “哪里?贤弟请起,大家互相关照!”

    随后,宇文醒终于说到了他之所以这么快就当上平原郡郡守的秘密。

    原来,杨广基本不理朝政,政事一律由虞世基,裴矩,封德彝,以及宇文化及等等宠臣把持,宇文醒在东都的时候,身上带着好几张盖上了玉玺的空白诏书,郡守之类的职务填上即可,故而,知道平原的事情之后,他马上北上,准备把平原纳入宇文家的地盘,他根本不担心这样的事情会传到杨广的耳朵里面去,所有的奏章都需要经过上面几人那一关,他们会有所选择地把奏章拿给杨广看,而杨广现在最怕的就是听到坏消息,哪里又有反贼起事了,哪里又有地方大员反叛了,每当看见这样的奏章,总是要大发雷霆,大家投其所好,这样的奏章是不会拿给他看的。

    所以,宇文醒根本不担心东窗事发。

    “我已经为管老弟你准备了一个位置,郡丞一职如何?”

    郡丞乃是郡守的副手,掌管郡内的军队,这样的一个职位并不算低,宇文世家要想在平原立足,必须笼络好平原的当地世家,故而,宇文醒把这样的一个职位给了管平,他希望在管平的影响下,能把平原的世家拉拢到自己的旗下。

    “只是,如今太仆卿杨义臣大人驻守在平原,宇文兄,对我等谋划之事会不会有阻碍啊!”

    听了管平的疑问,宇文醒哈哈大笑。

    “管老弟无需忧虑,杨义臣在平原待不长久了,很快,就有圣旨会让他班师回朝,到那时,平原就是你我的天下了!”

    “那就好!”

    管平松了一口气,说道。

    “最近,杨义臣大人的军队快没有粮食了,昨天,命令我等给他筹集粮食,我还在担心这件事情呢!我们这些家族虽然有存粮,不过,要想供应几万大军,还是有点力不从心啊!”

    “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传旨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宇文兄,要是杨大人违抗圣旨,留在平原不走,又该如何呢?”

    宇文醒摆摆手,说道。

    “这事情不会发生,杨义臣是一个愚忠的人,他不会反抗朝廷,只是当今圣上没有眼光而已!以为他要拥兵自重,这才下了这道圣旨!”

    “如此甚好!”

    管平脸上愁容尽消,随后,故意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宇文兄,这路上可曾遇见宇文全大人啊?”

    “宇文全,没有啊?他不是在平原吗?”

    宇文醒有些惊讶地问道。

    “上次窦建德的贼军进城,眼看就要打仗了,为了避免危险,十来天前,他离开了平原城,准备回东都,难道路上没有和大人遇见吗?”

    “也许错过了吧?”

    宇文醒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一笔带过。

    “对了,管老弟,愚兄有一事相求?”

    “宇文兄,请说!”

    “在进城的时候,我瞧见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生得极其貌美,不亚于宫中的娘娘们,听你家的家将说,她是管家的佃户,如此一个美貌的女子,操此贱业,就好比凤凰落入草窝,让人好生心疼,愚兄有个不情之请,不晓得老弟能否割爱,将那女子送给愚兄!”

    “这个?”

    自家的佃户中有这样美貌的女子吗?宇文醒可是见多识广的人,能迷住他的女子,那容颜可想而知,要是自家的佃户中真有此人,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啊!等等,他说的是家将所说,家将?不就是白斯文吗?他怎么会认识自己的佃户?此事有蹊跷,不能胡乱应承。

    “小弟不知道宇文兄说的是哪一个姑娘,这样吧,等我问了家将之后,了解了情况,再向宇文兄回话,不会让宇文兄久等!”

    “如此甚好!那,愚兄就恭候佳音了!”

    宇文心醒抱拳答道,把这事放到了一边。

    这个时候,阿岚还不知道自己被某个人看上了,她和大牛在一个偏院里,那个院子比较幽静,有一个小小的花园,虽然寒风凛冽,百花凋残,在院子一角,仍有几朵腊梅努力地绽出了花苞,红红的,如同串在树枝上的宝石,院内,暗香袭人。

    如此美景却不能使阿岚安静下来,她焦急地等候着白斯文,想要知道高畅的具体下落,然而,白斯文却久等不至,情急之下,她就要走出院门。

    大牛连忙拉住了她,说道。

    “如今,情势不明,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就因为情势不明,我们才要去打探清楚,白斯文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能相信,他说他投靠了高畅,在为高畅做事,然而,他明明跟在大官的后面,那个人是什么?哦,是平原郡的郡守,这能让人放心吗?”

    “这个?”

    在高畅和管平接触的时候,大牛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参与到其中,因此,不知道高畅管平的关系,所以,没有理由阻止阿岚的行动,只好,随她一起离开了院子。

    院子外面并没有人看守,他们很容易就离开了。

    阿岚一边在院落中穿行,一边四处张望,想要寻找白斯文,路上,不时有人经过,她和大牛都选择了暂避。

    在经过一个小院时,她听见了一些女人交谈的声音,她寻声望去,那些女子衣着华丽,打扮奢华,她们是从宇文醒的马车上下来的。

    “小荷,看来我们又要多一个姐妹了?”

    “玉姐,此话怎讲?”

    那个叫玉姐的女子身着鹅黄色衫子,她掩嘴笑道。

    “我和老爷坐在第一辆车里,所以我清楚,自从在城门口瞧见那个乡下女子后,老爷就神不守舍了,一路走来,不时拉起锦帘,偷偷地瞧那个女子,像老爷那样的风流人,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女子,一定会千方百计把那个女子抢来做我们的姐妹!”

    “玉姐说得是,那个女子是佃户出身,只要我们老爷对她的主子说一声,这事情很容易就能办到,只是那个女子来了,玉姐你要失宠了!”

    那个玉姐笑而不语,没有理会那人的话。

    这个时候,阿岚才醒觉那些女子说的是自己,她顿时火冒三丈,想要冲进去,把这些可恶的女人都杀了,然后再把她们的老爷,把那个骗自己的白斯文都杀了!

    不过,她虽然气愤无比,却还保持着理智,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在什么环境下,当务之急,是要赶紧离开。

    “大牛,我们走!离开这里,去找那些进城的兄弟!”

    大牛应了一声,两人加快了步子,一路闪躲着朝醉仙居外寻路走去。

第九十四章 无题

    “沧啷!”

    长剑出鞘,宛若一道惊鸿闪现,光影凄迷,最终,凝为一鸿秋水,悬于杨义臣的手上。

    “刷!”

    一根探出檐头的青藤断为两截,飘然坠地。

    “大人!”

    亲兵听到了响动,从院外跑了进来。

    杨义臣转过身,背对着自己的亲兵,他抬起头,闭着眼睛,肩膀微微抖动,手中的长剑随之颤抖。

    半晌,他回剑入鞘,转过身来。

    “你去把中郎将邓有叫来,本官有事相召!”

    邓有是杨义臣手下第一位大将,东海公高士达就是死于他的刀下。送走新任平原郡郡守宇文醒之后,对于自己的结局,杨义臣已经有了觉悟,故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刚才这般失态。只是,他不愿意放弃,宣邓有进来正是为了最后的一搏。

    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就此放弃,大隋王朝唯一的活命机会也就没有了,虽然,他不能违背来自朝堂的命令,不能违背皇上的旨意,但是,不表示他什么都不能做?

    一刻钟后,邓有在院外求见。

    “进来吧!”

    他把邓有叫了进来,屏退了左右,然后,关上了院门。

    “关于老夫和宇文家的恩怨,邓将军恐怕也知道一些端倪吧?现在,宇文醒前来平原郡任职,一定有所倚仗,我想,要不了多久,我就要被召回朝中,各营也将各奔其所!”

    杨义臣说这话的时候,老态尽显,统帅的威严荡然无存,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邓有低着头,不忍直视。

    杨义臣走到院子中间,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将随身佩剑放在石桌上,长声叹道。

    “隋室合休,吾其死矣!”

    “大人,何出此言?”

    邓有单膝跪地,失声喊道。

    杨义臣望向蓝天,目光流连在白色的云层上,雨刚停不久,天空分外的干净,清朗。

    “如今天下纷乱,皇上不理朝政,不顾大厦将倾,听信奸佞之言,自以为天下太平,志骄气溢,大祸不远矣!”

    杨义臣低下头,神情憔悴,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从古至今,从来就没有过佞臣在内,而忠臣立功于外也,皇上听信谗言,事已至此,本官不晓得要死在何人刀下!”

    “大人,既然是乱命,大人无须遵从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邓有抬起头,颤声说道。

    “汝!”

    杨义臣伸出手,手指颤悠悠地指着邓有,厉声喝道。

    “汝何出这大逆不道之言,欲陷我为乱臣贼子之流也!”

    “大人息怒,小人口不择言,但请大人息怒!”

    “唉!”

    杨义臣长叹一声,神态平和。

    “你起来吧?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只是,不管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能让我违抗圣旨,如果我这样做了,皇上的威信何在?各地的统兵大将,像太原留守李渊,涿郡的薛世雄,大兴的屈突通,宋老生之辈纷纷如我这般,这大隋还能存在吗?”

    杨义臣瞧了站起身来的邓有一眼,轻声说道。

    “我叫你来,是有要事拜托,此事关系到河北一地的安危,你走近一些,一定要细细听清!”

    说罢,他放低了声音,在邓有耳边小声说道,邓有一边听,一边不停点头,眼神时而迷惑,时而清明,闪烁不定。

    半个时辰后,邓有走出了院子,留下了杨义臣独自一人。

    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

    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

    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

    出国门而轸怀兮,甲之朝吾以行。

    .............................

    一首屈原的哀郢从杨义臣口中而出,沧桑悲愤的调子婉转于院中,扶云直上,随风远远地飘散开去。

    “什么?”

    白斯文扶着身旁的院门,这才稳住了身形,当得知阿岚消失不见之后,他感觉就像一记闷雷打在自己头上,要是阿岚出了意外,又被高畅得知自己曾经与她相遇,他不敢猜想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情。

    “快!马上派人去找,把自家的弟兄派出去,他们认识大牛等人!”

    慌忙下达命令之后,白斯文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院子,来到前院,正好遇见管平匆匆走来。

    “白老弟,我有一事相问,可有时间?”

    白斯文将心中的不耐按捺下去,不明白阿岚为什么要离开醉仙居,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尽量补救,要是,管平这件事也搞砸了,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于是,他神态恭谨地把管平让到一边,摆出家将应有的姿态。

    “老爷,有事请讲?”

    “我听宇文醒说,你在城门口遇见了一个女子,说是我家的佃户,可有此事?宇文醒对那女子念念不忘,想要把那女子娶入府中,不知道那女子身在何方?与白将军有何关系?”

    “***!那狗杂种活得不耐烦了!”

    白斯文勃然大怒,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那女子是白将军的人?”

    “是我白某人的人倒还好说,为了主公的大业,拿来敷衍那个老贼也没有关系!那女子是主公的女人,谁敢动她!”

    “本人唐突了,惶恐!”

    管平慌忙说道。

    “管老爷,我有一事相求,希望管老爷能帮忙?”

    “请讲!”

    白斯文瞧了瞧四周,在管平耳边小声说道。

    “那女子叫阿岚,可能对我有所误会,离开了醉仙居,当然,也有可能被宇文家的人秘密抓走了,我希望管老爷能派人来配合我的人,去寻找岚姑娘,要是岚姑娘有所闪失,主公知道是在醉仙居失踪的,你们担当不起啊!”

    “一定!一定!只是,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主公呢?”

    白斯文苦笑一声,说道。

    “我马上派人去告诉主公,这件事情必须告诉他,对主公来说,属下做错事并不是最严重的,严重的是对他有所欺瞒,这是他决不允许的!”

    “也只好如此了!只希望那位岚姑娘是自己离开的,而不是被人掳走的!”

    管平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白斯文说道。

    “宇文醒要我出面,把平原各个世家请到城中来赴宴,他有事相商,看样子,他是想要笼络平原的各个世家,但是,我不知道他具体想要做什么?这件事情,也应该尽快传达给主公,主公对此或许有自己的想法。”

    白斯文点点头,说道。

    “我们分头行事吧,一方面在城中暗地里探寻岚姑娘的下落,一方面派人盯住宇文醒的人,另一方面把这里的消息给城外的主公传去。”

    说罢,两人分了开来,各自忙活起来。

    红枫林,无名山庄。

    杨义臣的大军进驻平原之后,高畅命令各部不得私自外出,只准待在自己的营地里,待在管家的庄园和坞堡里,长河营的旗帜也收了起来,全部换上管家的旗帜,他们的身份乃是管家招募的庄兵。

    军中的训练也暂时停了下来,所有这些,都是为了不引起平原的杨义臣的注意,他知道,杨义臣派了许多的细作出来,探寻他们的下落。

    最近,这些细作逐渐少了起来,看来,杨义臣以为他们已经远遁他方了,毕竟,按照一般人的思维,这么多的人是无法在城外隐藏的,不管是在哪里宿营,都会留下蛛丝马迹,他哪里又知道,这支队伍只是换了一个身份,隐藏在他的眼皮底下。

    军队的训练减少了,但是,他们并没有闲着,这些士兵本来就是农夫出身,虽然,天寒地冻,不能下地耕种,他们却在自己将官的带领下,开挖水渠,修建水利,帮助所在的庄园内的佃户做一些杂事,不是有一句话叫军民鱼水情吗?看这趋势,有向那方面发展的势头。

    佃户们全部被勒令不得出外,地里的活全部交给了这些所谓的庄丁,之所以如此,也是害怕走漏风声。

    为了让大家保持士气,高畅从前世的经验里面,找出了许多的小游戏,在全军中推广,比如抢沙包,比如踢腱子,比如蹴鞠,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这些小游戏不仅锻炼了士兵们的协作精神,同时,也让大家更加团结起来,不管是什么地方的人,在这一刻,都像真正的兄弟一样亲近,一旦上了战场,凝聚起来的力量自然要比那些好比散沙一团的军队要强。

    管家本来的那些丁壮也被这些游戏所吸引,加入了进来,因为部队经常帮本地人干活,并且,军纪严明,没有扰民,他们对部队的戒心越来越小,再加上这些游戏的盛行,双方越发亲近了。

    当平原城的信使赶到无名山庄的时候,高畅正和一个百人队在一起,那个百人队聚集在一个土坡下,土坡上,一个营中的士兵正在声泪俱下地述说自己的经历,当他说到衙役上门来收税,把自家的耕牛拉走时,台下的士兵们感同身受,个个的眼珠子都红得兔子似的。

    这个全军将士大谈心的小花招也是高畅想出来的,这样做,能够增加士兵的凝聚力,同时,也能让他们更加了解这个世界,让他们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打仗?打仗的目的是什么?让他们打心里认为,只有跟随伟大的,战无不胜的统领大人,他们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高畅站在队伍的后面,身边站着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的高怀义,这时,一个亲兵把信使带了过来,高畅走到了一边,默默地听信使带回来的消息。

    他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从开始一直到信使把话讲完,唯一的变化只是他的眼神,期间,在听到某人的消息时,闪烁了几下。

    “备马!我要进城!”

    高畅急步离开人群,目无表情,向身旁的高怀义下达了命令。

第九十五章 暗流涌动

    “圣旨到!”

    随着一声尖利的嘶叫,平原城外,官兵大营的帅帐,顿时乱做了一团,香案等物匆匆摆好之后,在十来个御林军的簇拥下,一个内侍昂首而入。

    在营帐内,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的高级将领,头盔上的红缨甚是显目,那个脸上涂了一层白粉的内侍满意地点了点头,也只有在这样的一个时候,他才能体会到做人的一点尊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内侍所特有的公鸡嗓子,还带着独特的淮扬口音,高低起伏,婉转悠扬地在帅帐上空飘荡,让这些多为北方人的将领们听得头昏脑胀,晕头转向。

    “谢主隆恩!”

    宣旨结束之后,杨义臣让人把内侍和那些御林军领到旁边的营帐休息。

    “杨大人,圣旨叫你随我等快快上路,你可别让咱家等得太久了!”

    “这位公公,请多多担待,等我把军中的事情安排妥当后,一定马上上路!”

    “这个?不是让咱家为难吗?”

    那个内侍面有难色地说道,之所以所以,理由很简单,想要捞一点好处,虽然知道眼前的杨大人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并且,圣旨宣布的也不是什么好的内容,他还是想试一试,因此,摆出了这幅模样。

    “叫你等一会,就等一会,哪里这么啰嗦,快随我来!”

    杨义臣的亲兵站到了那个内侍面前,手按在腰刀上,那个内侍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瞧了瞧营中那些杀气腾腾的汉子,脸上不由挤出了一丝笑容。

    “杨大人,你慢慢忙,咱家不慌,你把事情办妥之后,再随咱家上路吧!”

    赶走了那个苍蝇一般讨厌的内侍后,杨义臣的心情并不曾有所好转,和宇文醒见面时,瞧见那得意洋洋的神色,以及明显不是从正途得来的郡守任命诏书,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当圣旨到达的时候,他仍然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好了,大家不要站着了,回到位置上吧,有一些事情我要你们去做!”

    各将领默默地归座,等候杨义臣最后一次行使大帅的权力,气氛颇为压抑。

    “圣旨上说什么大家都清楚了吧?让你们各归其所,也就是说,幽蓟的士兵北返,东都的士兵南归,关中的士兵西还,平原等郡的士兵就此解散。”

    杨义臣的目光缓缓地在这些大将的脸上掠过,这些人这几年随着他东征西讨,败向海公,灭张金称,杀高士达,斩格谦,战功赫赫,如今,却落得个这般下场,说起来,颇为心酸。

    “大家回营之后,就收拾行装吧,一定要约束好底下的士卒,对这些士兵来说,能够不打仗,平安回乡,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

    正常的情况下,对大多数士兵们来说,能够回家种田,不用打仗当然是好事,只是,对杨义臣现在所拥有的这只大军来说,却并非如此。

    他手下有一批正规士卒,已经几年没有回家了,自然非常渴望,虽然,在家乡等候着他们的也许是荒芜的田地,以及倒塌的房屋,森然的白骨,当然,这只是可能发生的情况。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他的军中,有许多人是真的无家可归的,他们原本是变民军中的成员,被官兵俘虏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了官兵。

    这些人已经失去了土地,无以为生,故而加入了变民军,投降官兵之后,虽然还是要打仗,也有可能战死,至少不用饿肚子,至少能够活下去。如果全军解散,这些人连吃上饱饭的机会都没有了,在走投无路之下,他们一定会走上老路,再次聚众为盗,并且,经过严格训练的他们,比起从前,必定为祸更烈,要想活下去,他们也只能这样做。

    杨义臣并不是不了解这个情况,不过,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对这些投诚的变民军已经有了安排。

    “各位将军,你们回营之后,把那些投降的变民抽出来,我们不能让他们就地解散,不然,以前所做的那些就没有意义了!”

    将军们点头称是,他们也深知其中的厉害,其中一个将军问道。

    “大帅,这些人,我们该怎么处置呢?”

    没待杨义臣回话,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人插嘴说道。

    “还能怎么处置?这些乱民,不能放任不理,最好,全部杀了,落得个干净!”

    杨义臣压压手,示意两人不要争吵。

    “你们只管去做就是了,把他们集中到校场来!”

    等各位将领出帐之后,他把邓有留了下来。

    “据探子回报,窦建德的大军已经离开了饶阳城,那里几经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几乎成了一个空城,那里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你整合队伍之后,就驻扎在那里吧!”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这些乱民不能让他们四散乡里,不然,地方将受祸害,杀了也不是一回事,他们也多少算是我们的同袍,要不是活不下去,又有多少人想要当盗贼啊!所以,我把他们独立为一营,交由你来统率。一方面,能够让他们有事情做,有口饭吃,另一方面,也可以震慑平原,清河,信都等地的反贼,并且,你还要负责监督那个宇文醒,要是对方露出反意,你一定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将他平定,宇文家啊!多年前,他们也曾是一国的皇族,其野心不可小视!”

    “谨遵大人号令!”

    邓有知道自己承受着杨义臣的期盼,他不由单膝跪地,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

    “前段时间,我从平原的那些豪族那里,得到了一些粮食,勉强够你那一万多人用一段时间,回乡的那些部队的辎重也全部留给你,这样,你的实力也算说得过去了,另外,我写了一封信给清河郡的通守杨善会大人,他会支助你一些粮食,不过,这只能解燃眉之急,你要想办法,储存一些粮草,要是不能让这一万多人吃饱饭,事情的严重性你应该清楚吧!”

    “卑职明白!”

    “那你准备怎么做?”

    “现在是冬天,暂时就用大人留下的那些粮食度日,开春之后,号召军队屯田,饶阳一带,不是有很多荒田吗?只要能填饱士兵的肚子就行了,军需辎重,大人已经留得够多了,大人,请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一定能保这一方乡土,不会容忍那些反贼流民,乱臣贼子胡作非为,为所欲为!”

    说罢,邓有从身边的箭壶抽出一支箭,把它折为两截,以此为誓。

    “你下去吧,好自为之!”

    瞧着邓有的背影昂然走出营门,杨义臣长叹了一口气,把这个重任压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自己会不会太自私了?只是,全营将官之中,也只有自己的这个学生才能担任这个大任,他能想出用曹孟德用过的屯田来解决粮食的问题,就比那些只知道上阵杀敌的将领们要强,要想在平原扎下根,对各方的势力形成威慑,智慧比武勇更为重要。

    大厦将倾!能力挽狂澜否?只能尽尽人事啊!

    就在杨义臣一片愁云惨淡的时候,在平原城内的醉仙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各位,请举杯痛饮!”

    宇文醒高举酒盏,向席间众人高呼,三缕长髯微微颤抖,酒意奔涌,满面春风。

    “宇文大人担任平原郡的郡守,实乃我平原之福啊!以宇文大人的雄姿英发,那些宵小匪徒还不闻风而遁?我平原一地,从此安也!无恙也!”

    把这样的话说得如此顺溜,一点也不脸红的,自然是我们的醉仙居主人管平管先生,他站起身,高举酒盏。

    “来!来!让我们代表平原的父老乡亲,感谢宇文大人,敬他三杯!”

    虽然,不耻管平的为人做派,在座的平原各大世家的代表们却不能不照顾宇文醒的面子,宇文世家,曾经身为皇族,那是何等的高贵啊,要知道在北周的时候,这些世家大族的势力远比大隋的时候要强大,宇文家并没有像文帝,炀帝一般压制门阀世家的势力。

    那个时候,在朝堂上的高官,基本上都由世家子弟所把持,连皇后也多从世家中间选出,势力强大的世家,家中的良田甚至占有了半个郡,房屋庄园相连,浩浩荡荡十几里,现在的世家子弟,在接受教育的时候,自家家族的历史是必须要学的,如此,来培养他们身为世家子弟的高傲,以恢复往日的家族荣光为己任。

    平原虽然几经战乱,对这些世家来说,损失却不是很巨大,因为战乱,失去家园的百姓要不变为乱民,成为盗贼,要不就卖身进入当地的世家大族,躲入坞堡之中,得以生存,与此同时,他们的田地也多半被世家大族以极低的价格吞并,然而,却没有多少佃户对这些家族感到怨恨,更多的却是感激,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家族让他们活了下去,就算是为奴为仆,饱受剥削,只要能活下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战乱中的世家不仅没有被削弱,反到壮大了起来,当然,其中也有倒霉的,比如,张金称进攻平原的时候,为了抢粮,就攻破了几个世家的坞堡,男女老幼,全家上下,杀个精光,鸡犬不留。

    故而,张金称被俘获之后,被万民一口一口咬死,不过,那家伙到是个光棍,就算是身受如此酷刑,依然引颈高歌。

    宇文世家对这些世家大族的策略,以拉拢为主,他本身就是高门大阀,除了极少数世家,如博陵崔,清河崔,范阳卢,陇西赵,太原王,荥阳郑这些大家族因为宇文世家是鲜卑人,是胡姓,不怎么假以颜色外,其他那些小家族的立场都以靠拢为主。

    所以,这场酒宴一直气氛很好,在管平的引导下,欢歌笑语不断,当那些经过训练的舞姬走上堂来,翩翩起舞之时,场面达到了**。

    赵夙风所代表的平原赵是陇西赵的远房,家世也算高贵,只是,家族的势力出了平原,也只能算是二流,这是赵家人的一大憾事。特别是子弟们出游的时候,一提到自己姓赵,首先,那些人就会问他们是否陇西赵氏,询问之时颇为热情,当知道他们是平原赵时,热情顿时下降八度,有的甚至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那些游学的子弟回乡之后,提到这件事情,赵家上下,无一不觉得这是耻辱。

    走出平原,把平原赵的名声打出去,超过陇西赵,成为了平原赵每一代的怨念,赵夙风出席这次酒宴,临行前,家族长辈再三交代,要他和宇文家拉好关系,只有借着宇文家的这个东风,赵家才有可能扶摇直上,冲上云霄。

    故而,他在筵席上表现得颇为活跃,差不多赶上管平了,甚至,当场舞剑赋诗一首,博得宇文醒连声赞叹。

    高畅放下布帘,把目光收了回来,管平特意安排了这间屋子给他,透过屋子的窗,他能清楚地看到对面大堂上酒宴的情况。

    白斯文跪伏在地,神态恭谨。

    高畅在案几前盘腿坐下,白斯文忙拿起酒壶,给高畅的酒盏满上,手指囊囊地敲着案几,高畅的目光落在略显浑浊的酒上。

    “还没有找到人吗?”

    “小的办事不利,请主公治罪!”

    白斯文双手伏地,额头紧贴地面。

    “起来说话。”

    高畅淡淡地说道,目光不曾从酒盏上离开。

    “最近,平原城的戒备非常森严,虽然,已经发动了弟兄们出去寻找,但是,不敢大张旗鼓,岚姑娘非常聪明,躲藏得很好,不容易找到,不过,我们可以肯定,她还没有出城,因为城门口对出城的人检查非常严厉。”

    “宇文醒呢?”

    “弟兄们分成几批盯紧了他的人,可以肯定,岚姑娘不在他的手中,不过,在盯梢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高畅的目光直视在白斯文脸上,白斯文忙低下头。

    “宇文家的一个护卫曾经到平原的一个药铺去抓药,并且,一天之内,去了两趟,但是,据我们安排在郡守府的内线报告,宇文醒身边并没有人得病,厨房内也没有熬药,所以,这件事情很蹊跷。”

    “那个药铺叫什么名字?”

    “庆余堂。”

    高畅沉思片刻,然后说道。

    “你马上安排人下去,盯紧这个庆余堂,看还有什么状况,不过,千万小心,不得打草惊蛇!”

    “是!小的领命!”

    白斯文磕了个头,退了下去,高畅端起酒盏,放在唇边,一饮而尽,他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窗前,撩开布帘,继续望着对面的热闹非凡的大堂。

第九十六章 金锁片

    大业十二年(公元6年),十二月,初一。

    平原下了一场大雪,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雪花鹅毛一般纷纷洒洒,从天而降,天穹,大地,银白一片。

    雪停了之后。

    路边的积雪足有一尺多厚,附近的小溪河流纷纷结上薄冰,能容小动物从上跑过,冰凌子挂在城楼的檐头,风呼啸而过,寒气袭人。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杨义臣带着一百多个亲兵随着江都来的使者踏上了回朝的路程,送走杨义臣之后,驻扎在平原的隋军也纷纷拔营起程,向各自的驻地进发。

    邓有率领的官兵人数最多,足有一万多人,这些全部由投诚的乱民组织而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西北而去,窦建德舍弃的饶阳是他们新的驻地。

    邓有骑在马上,瞧着绵延的行军大队,心情甚为激越,很有点山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感觉,不知不觉,一缕笑意掠上了嘴角。

    大帅,恐怕我要辜负你的希望了!

    邓有今年三十许,他的父亲是杨义臣父亲杨崇的亲兵,一起在与突厥的战斗中阵亡,十五岁的时候,邓有成为了杨义臣的亲兵,一直被他倚为心腹,并且,悉心教导,十五年间,由一个亲兵升为了统军将领,不得不说,杨义臣在其中使了不少的劲。

    大帅,你虽然对我恩重如山,可是,你要走的路是一条不归路,请恕小的不奉陪了!

    邓有呐呐说道,目光向南,此时,大帅他们正在渡河吧?

    隋室必亡!经过这么多年的征战,去过那么多的地方,邓有非常清楚,隋室必亡!他知道,杨义臣对此也清楚,只是,不想相信而已!

    他马不停蹄地南征北战,就是想力挽狂澜,虽然,反贼反而越剿越多,仍然不放弃,直到他想要维护的这个皇上把他召回为止。

    对邓有来说,如果,某一栋房子注定要倒塌,他不会去小心维护和修补,反而会加上一把劲,将它推到,彻底重建。

    他才不会像杨义臣一般愚忠,为江都那个只知道享乐的狗屁皇帝卖命,如果,他是杨义臣,肯定会拒绝回朝,在外拥兵自保,要是杨义臣这样做了,邓有绝对会忠心追随,辅佐他建一番功业,然而,杨义臣的选择让他失望了,虽然,他知道他一定会如此做,仍然难免失望。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终于独挡一面了,在头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压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野心也不仅仅只能是野心而已,而是能够实现的**。

    在如今这个乱世,要想实现自己的野心,必须有两样东西,第一是兵,第二是地盘,有兵,才能够保护自己的地盘不被别人抢走,才能去抢别人的地盘;有了地盘,才能养兵,地盘越大,养的兵就越多。

    这个道理,邓有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现在,他手里有一万多人,饶阳城这块地盘虽然不大,暂时也够这一万人歇息了,此时,他需要的是修生养息,韬光隐晦,迷惑周围的人,等候时机,时机一到,再化蛟为龙。

    想到那个场景,邓有差一点仰天长啸,他挥了挥马鞭,驱动战马冲下山坡,几十个亲兵打马跟上,雪花飞溅,露出下面黑黑的泥地。

    在距离官兵行军大道两里外的另一个小山坡上,有十来个人站在小山坡的林子里,在向这边张望。

    高畅站在小山坡的最高处,他的装扮是标准的斥候装扮,皮甲,单刀,弓箭,头上无盔,额头上绑着一条红巾。

    风吹了过来,树梢上的一团积雪落下,正好落在他的头上,他像没有感觉一样,死死地盯着远处的行军队伍。

    陪在他身边的人有管小楼,崔安澜和诸葛德威,他们三人离他最近,离他稍微远一点是十来个亲兵,所有的这些人,都和高畅一样,装扮简朴。

    “诸葛德威,你把打探来的消息再说一遍。”

    “是!大人!”

    诸葛德威清咳了两声,开口说道。

    “卑职有一个堂弟在东海公那里任职,平原一战之后,被官兵俘虏,降了官兵,因为作战勇敢,当上了小校,前些日子,他所在的营中所有投降官兵的弟兄们都被挑选了出来,与别的营被挑选出来的弟兄们混合在一起,组建了一个独立的营,他们有一万一千人,就是下面这支行军的队伍。”

    诸葛德威瞧了瞧远方的官兵,继续说道。

    “在那个新成立的营里,我那个堂弟又升了官,当上了五百人的校尉,前些日子,我和他在城里偶然遇见,我告诉他自己是在管家做庄丁,然后,在酒楼请他喝了一顿酒,他告诉了我许多事情。”

    “你确定他们的目的地是饶阳,难道他们不知道饶阳已经没有大帅的军队了?”

    崔安澜在一旁插话道。

    “我堂弟是这样告诉我的,他说这是他们的统领邓有在校尉以上的会议上讲的。”

    诸葛德威瞄了崔安澜一眼,有些不快地答道。

    “邓有这个人,你们谁了解?”

    高畅冷冷地说道,他的目光随着远处驱马奔腾的邓有的身形移动,在他的身后,一队亲兵紧紧跟随,一面写着邓字的大旗在风中迎风飘扬。

    “这个人是杨义臣手下的头号战将,武勇过人,东海公就是死在了他的刀下,他不看重钱财,非常大方,战斗的缴获总是分给手下的弟兄,在诸葛兄的堂弟参加的那次会议上,邓有拿出了许多钱财,分给了手下的将领们,我有一个认识的人也在那次会议上,他说,许多将领对邓有这个人都心怀感激,愿意跟随他。”

    管小楼的声音不徐不急地在林子中响起,这是他的风格,无论说话和做事情都是这样,很稳重,仿佛不管遇上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他乱了方寸。

    诸葛德威偷偷瞄了管小楼一眼,得意之情大减,他原以为只有自己才在这支官兵中有内线,了解这支官兵的动向,能够借此立下大功,得到高畅的赏识,不料,管小楼了解的东西比他还要多,他感到有些泄气。

    “这支队伍中校尉以上的将领,投降的义军占的比例多吗?”

    高畅继续问道。

    诸葛德威没有问自家堂弟这个问题,只好沉默不语,任由管小楼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多,在这支队伍中,高级的将领大多是正统的官兵将领,有许多原来只是邓有的亲兵,临时升了职,分派到各营任统领,有的甚至当上了千人的统领。”

    崔安澜在一旁说道。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吧?要想控制这一万多以降兵为主的新军,在关键的位置上,只能用自己的亲信,如果是我,也会这样做,稳定下来之后,再对那些低级将领进行分化,拉拢,和打击。”

    高畅点了点头,回过身,对诸葛德威和管小楼说道。

    “我不管你们怎样做,必须尽快在这支队伍中收买一些内线过来,最好是那种在士兵中有很大的影响力,却身居下位的人。这支队伍中肯定有不少人都和我们的弟兄共过事,有的是老乡,有的是熟人,甚至,有是是亲戚,你们回营之后,挑一批机灵的弟兄们出来,分批扮作流民进入饶阳,然后,让他们加入到官兵中去,执行这个任务。”

    高畅拂去头上的积雪,继续说道。

    “这是一项长期的任务,但是,必须尽快去做,要赶在邓有将队伍整合好之前,这件事情关系到我们长河营的未来,大家一定不要掉以轻心,明白吗?”

    “卑职明白!”

    三人大声应道,树梢上的积雪簌簌而下。

    “管小楼,诸葛德威,崔安澜,你们马上回到各个驻地,进行这件事情!”

    “是!”

    三人不再迟疑,行了礼,退了下去,进入林子,带上各自的亲兵上马离去,过了一会,高畅也骑上马离去了,他和那三人背向而驰,往远处的平原城疾驰而去。

    平原城西城,管家的产业多在这里,酒肆,茶铺,客栈,骡马行等等,火烧平原那晚,西城所受的波及最少,故而,大多数建筑依然保存完好。

    管氏当铺位于一条巷子的深处,分为前后两院,前院是铺面,地面全由青砖铺就,高高的柜台竖立着正对大开的大门。

    当铺为什么会开在人迹少见的巷子深处呢?按照大老板管平的话,是为了照顾典当之人的自尊心,一般说来,只有在走投无路下,或者需要钱应急,人们才会到当铺来。要是开在大街之上,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之下,有些人或许会为了面子感到取舍两难,在巷子深处,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顾虑了。

    要说,在这个乱世,当铺还真是一门好生意,许多人饭都吃不上,自然顾不得保留祖上留下的那些宝贝了,再加上盗贼众多,那些贼赃收起来,也便宜到了极点。

    管氏当铺在管家的各种产业中,算得上是非常赚钱的生意了,管平对此还是非常重视的,平时,把收集的东西放在密室之中,打仗的时候就关门,一旦没有战事,就马上开门迎客了。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和大牛进去。”

    说话之人正是脸上涂了一层黑灰的阿岚,除了她和大牛,另外还有两人,他们站在巷子口,巷子里面就是管氏当铺。

    这几天,阿岚他们一直在平原城内,在那些废弃的宅院里藏身,不敢随意出门去,他们那十来个人也分散为几路,没有聚在一起,聚在一起目标太大了。

    干粮已经吃完了,他们必须出来寻找食物,出来之后,才发现城内来回巡逻的士兵们已经没有了,于是,大着胆子来到了坊市,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带着银钱那个人把包裹丢了,没有银钱,自然无法购买食物。

    没有办法,阿岚只好决定把随身佩戴的玉佩拿来典当,从路人那里打探到坊市有家当铺后,就来到了这里。

    那两个人留在了巷子外,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积雪被扫到了街边,大街上,三三两两,不时有人经过,偶尔,还驰过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经过好几次战乱了,平原人的承受能力越来越强,短暂的和平时期一到,店铺纷纷开门迎客,人们也走上了大街,进行自己的营生,浑然忘记了几日前的刀山血海,不管怎样,总得努力活下去啊!

    阿岚瞧着瞧门前挂着的那块黑色牌匾,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管字,她低下头,走进门去,这时,一群人正从当铺内往外走,阿岚忙往旁一闪,这才没有被对方撞倒,身后的大牛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措不及防,被当先那人撞了开去,险些跌倒。

    对方有五个人,个个腰圆膀粗,走起路来横行霸道,身上带着腰刀,看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阿岚正要发怒,大牛用眼色制止了她。

    那些家伙哈哈笑道,不仅不道歉,反而觉得很有趣,他们用挑衅的眼色瞄了大牛一眼,扬长而去。

    阿岚也知道现在不是生事的时候,对方虽然横蛮无理,也只好暂且忍耐,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走向柜台。

    “掌柜......”

    她从怀里掏出玉佩,抬起头,望向柜台里面,突然,她的眼神定在了柜台内那个掌柜的手上,她的脸刷地白了,只是,涂着黑灰,旁人看不见她脸色的变化,只知道她有些不妥,她就像被人定住了一样,站在柜台前一动不动。

    “小弟,你怎么啦?”

    虽然有些担心,不过,大牛没有忘记他们现在假扮的是兄弟,言词之间,没有露出破绽。

    “掌柜,你把手里的金锁片拿给我看看!”

    阿岚没有理会大牛,她突然出声了,语调急促,微微发颤。

    那个掌柜瞧了阿岚一眼,迟疑了一下,把手里的金锁片递给了柜台外的阿岚。

    果然是它!

    拿着金锁片的手微微颤抖着,阿岚全身都在颤抖,上下嘴皮不停颤动,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金锁片,上面刻着一个信字,这个金锁片是她的小侄子阿信一岁生日那天,老爹给他打的,阿岚对它的模样再熟悉不过,发现全村人尸首的那天,她没有从阿信的尸体上发现这个金锁片,现在,却在这个当铺里找到了。

    “这个金锁片是谁拿来当的?”

    阿岚死死地盯着柜台内的掌柜,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那个掌柜抵挡不住,手指着外面,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

    “就是刚才那几个人拿来的!”

    他的话音未落,阿岚已经风一般地冲了出去,大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也只能跟着追了出去。

    “金锁片啊!你还给我啊!”

    那个掌柜在柜台内失声喊道,声音显得分外凄惨。

第九十七章 血溅街头

    风迎面刮过来,寒冷刺骨,就像小刀子一般割着脸颊。

    阿岚全然不顾,只知道向前飞奔,两旁的木板墙,脚下的泥地,巷子两侧的污雪,各种风景飞快地向她身后退去。

    “小姐怎么了?”

    守在巷子口的两人瞧见朝这边疯狂奔来的阿岚,忍不住失声问道。

    阿岚紧盯着巷子口,那里的天空白得晃眼,一定要抓着刚才那几个人,她的脑子中唯有这个念头,她瞧见了自己的同伴,知道他们在问自己的话。但是,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在她心中,就像有一万匹骏马驰过一般,她猛烈地往体内吸气,只觉喉咙像火烤过一样,又干又涩。

    “抓住刚才那些人!”

    终于,阿岚叫出声来。

    她以为她是在高声叫喊,实际上,她的声音非常的小,就像是从喉咙内憋出来的一般,以致,那两人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脸的迷惑。

    她不再开口说话,低下头,猛地冲了过去,转瞬间,就冲到了巷子口。

    “大小姐,出什么事情了!”

    她没有理会他们,往大街的两旁飞快地瞧了瞧,刚才在当铺出现的那群人正好消失在坊市的牌坊下。

    阿岚心急如焚,她握紧双手,深吸一口气,脚下发力,朝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曾经无数次向老天祈愿,希望找到屠杀阿信和村里人的凶手,终于,天可怜见,见到了阿信的金锁片,要是,今天追不上那群人,她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至于,自身的安全,还是别的什么,她已经顾不上了!

    “大牛,出什么事情了?”

    那两人对着赶了上来的大牛,齐声问道。

    说实话,大牛也是一头雾水,但是,他只知道一点,不管阿岚做什么?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跟着她,保护她!

    “少废话,跟我追!”

    不知道阿岚为什么要追前面那些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友是敌?大牛多了一个心眼,为了以防万一,在追出来的时候,他从巷子口拣了一根木棍拿在手里,其余两个人如法炮制,拣起两根两端有些焦黑的木棍,随着大牛,沿着阿岚奔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们离开巷口不多久,管氏当铺的掌柜带着四五个打手出现在巷子口,他气急败坏地望着前面奔跑的那几个人的背影,尖声喊道。

    “追!给老子追!”

    说罢,一群人跟着追了上去。

    出了坊市,就是贯通东西城门的通衢大道,路上的行人虽然不算稀少,不过,在这乱世,根本比不得太平年景热闹,稀疏的人群中,那五个人的身影非常清楚地出现在阿岚的视线中,他们正悠哉游哉地走在街上,彼此之间似乎在谈着什么,笑声随风飘来。

    “站住!”

    阿岚大喊一声,发力追去。

    在她的身后,跟着大牛三人,在大牛他们身后,跟着当铺掌柜和他的人,街上的行人好奇地望着这一幕,那五个人也寻声回过头来,他们笑容依旧,过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自己这群人是别人追赶的目标。

    是为了刚才在当铺相撞的事情吗?真是这样的话,这个人的反应还真是迟钝啊!这么久之后才知道愤怒,才想找兄弟们算帐。

    “沧啷!”

    有人抽出了腰刀,为首那人瞪了那人一眼,摇摇头,那个抽刀出鞘的家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刀回鞘。

    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的人,说是杀人如麻并不为过,平时,只要他们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就不错了,还没有见过敢找他们兄弟麻烦的角色,故而,他们下意识地都想拔刀出来,来一个血溅街头。

    只是,领头那人非常稳重,知道自己等人身负重任,在没有完成大当家交代的任务之前,不能率性而为,特别是在并非自家势力范围的平原,万事都要以忍耐为先。

    虽说要忍耐,不过,并不代表事情找上门来之后,选择撒腿逃跑,何况,他们并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那人要追赶自己等人,再加上,在那人后面,还跟着两拨人,事情没弄清楚就跑,不是他们兄弟做事情的风格。

    五个人并排着,当街而立,刀虽然并未出鞘,手却都放在刀柄上,笑容早就从他们脸上消失不见,自身的杀气很自然地散发出来,连风似乎也被这杀气激得远远地避了开去。

    瞧见那几个人并未逃跑,阿岚放缓步子,按照高畅所教的呼吸法,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待走到那五人身前时,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了。

    这五个人身上的杀气,她能够感受到,毕竟,她也经历过一些生死关头,在尸山血海中也曾经来回几次,她的眼睛眯了起来,距离那些人十来步远时,停下了步子。

    大牛三人跑了上来,围在阿岚身边,大家都是沙场打滚的角色,瞧见那些人的站姿,那些人的神态,自然知道对面站着的是和自己一样的同路人,手上多少也有几条人命。

    那五个人的心神也为之一凛,大牛三人散发出的杀气并不比他们逊色多少,虽然手里拿的是可笑的木棍,他们也不敢小觑。

    “这金锁片是谁拿去当的?”

    阿岚把金锁片拿在手里,让对面的人打量,她的面色平静,语气缓和,最初的激动,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她记得高畅的话,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不恰当的情绪会影响你对敌的状态,让你无法完全发挥自己所有的战斗力。

    “小贼,把金锁片还来!”

    掌柜带着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朝阿岚跑来,然而,脚步却突然一滞,脸上的神情显得颇为吃惊。

    急速奔跑之后,阿岚脸上的黑灰已经被汗水冲走了,虽然,像一个大花猫,她的明眸皓齿却显露无遗,乍见之下,掌柜有些发呆,说不出话来。

    “这个金锁片,是谁拿去当的?”

    阿岚的语气很平和,就像在和别人打招呼,问别人吃饭没有一样。

    “是我!有问题吗?”

    起先把刀拔出来的那个汉子向前踏出一步,神态傲然地答道。

    这几个人到平原来,为的是办一件大事情,他们并不是什么大角色,只是本方的前哨而已,主要是为了给后续的大部队试探虚实,在来平原前,他们把屡次劫掠的一些珠宝带在了身上,准备拿来卖钱。谁知道,由于战乱,平原的珠宝店已经全部关门了,无奈之下,只好把这些珠宝拿到当铺换钱,这个金锁片就是那个汉子的私藏,不过,他也记不怎么清楚是从哪里的来的了,因此,当阿岚问他是从哪里的来的,他无话可答。

    应该是在一次劫掠的时候抢来的吧?好像是从一个小孩身上,自己拧断了那小孩的脖颈,把金锁片从他脖子上取了下来。

    应该是这样?不过,这话也无法出口。

    “你管老子从哪里来的呢?拣的,行不行!”

    恼羞成怒的他只能如此说道。

    “拣的?”

    阿岚冷冷地笑了一声,本来极其动听的声音由于透着寒气,显得格外的阴森。

    “你知道我找你们找多久了吗?我们全村的人都死了,连小孩你们也不放过,老天爷开眼,全村人保佑,让你们留着这个金锁片,让我终于找到了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今日,好为他们报仇!”

    “你***,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面对着阿岚怨毒的目光,那人有些慌乱地向后退了半步,矢口否认。

    “这个!”

    那个掌柜的咳了两声,慢条斯理地说道。

    “老朽是旁边人,老朽来说句公道话吧,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官府处理为妙,谁是谁非,公堂之上,很快就见分晓!”

    瞧见围观的人多了起来,那个领头的人不禁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自家兄弟的那点破事,屠一两个村子那是经常干的事情,自己也没少参与,这事情上了公堂就糟了,虽然,这次来就是和那些官老爷打交道,不过,那是私下里的事情,上不得台面的。

    不能再拖了,时间越久围观的人越多,事情也越来办,瞬息之间,那个领头的人就下了决断。

    “杀了他们!”

    他冷冷地说了一句,挥了挥手。

    “沧啷!”

    另外四个人迅速抽出腰刀,向阿岚他们冲去,领头那人好整以暇,手放在刀柄上,慢慢向前走去。

    “杀人了!”

    当铺掌柜一声尖叫,慌忙逃了开去,他带来的那些打手事不关己,当然不会上来帮阿岚他们拼命,远远地躲了开去,那些围观的人也纷纷向一旁闪去,生怕殃及池鱼。

    大牛他们没有闪躲,知道面前的人是杀死自己亲人的凶手时,他们的眼睛迅速地充血了,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待那些人冲过来的时候,大喊一声,拿着木棍就迎了上去。

    阿岚空着手,却丝毫也不慌乱,她踏着高畅教给她的奇异步伐,在对手的刀光中闪躲腾挪,瞧准机会,不是给对方一拳,就是一腿,与她对敌那人显得颇为狼狈,虽然,阿岚的杀伤力不够,不过,要是中上一招,也会隐隐作疼。

    这时,从西城门那边,有几骑朝这边缓缓驰来。

    杨义臣的大军离开平原之后,平原城的治安就交给了郡守府的衙差,看守城门的重任就交给了由本乡子弟组建的郡兵,不过,不管是衙差也好,还是郡兵也好,都还没有召集齐全。

    现在负责平原城治安的乃是各大世家支援的丁壮,这其中,管平出的人最多,然而,在他出的人里面,大部分是长河营的人,高畅的部队占据平原城的时候,并没有驻扎在城内,也不能随意外出,所以,有很多人都没有在平原露过脸,这些人就被选入了管平的丁壮营里面,从某方面来说,现在的平原城有一部份其实相当于重新落入了高畅手中。

    不过,为了不引起宇文全的怀疑,虽然,管家出的丁壮最多,却也没有到多得很显眼的地步,只是比其他的世家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表面上,城内的各个世家的实力还是旗鼓相当的。

    但是,由于派系众多,号令不明,这些郡兵的组织非常混乱,因此,城内的戒备远远比不上杨义臣的大军还在时的那般森严。

    故而,阿岚他们在长街上公然厮杀,久久没有郡兵或衙差上来制止。

    大牛他们由于没有武器,因此和对手比起来,非常吃亏,几个回合下来,大牛虽然仗着力气大和对手斗得旗鼓相当,他的两个弟兄却或多或少受了轻伤,只是,由于仇深似海,仍在勉力支撑而已!

    场面虽然占优,那个领头的人却并不满足,虽然,暂时没有人来干涉,不表示一直不会有人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决定出手了。

    他并没有去帮和大牛斗得旗鼓相当的那人,也没有去帮让阿岚弄得有些狼狈的那人,而是走到了另一边,那里,他的弟兄一刀将对手的木棍砍成了两截,正在苦苦追逼。

    他寻了一个空处,跳入场中。

    “沧啷!”

    只听得长刀出鞘之声响起,白光随之一闪,顿时,一只手臂高高飞起,漾起一大片血光,那人轻轻一扭身,点血未沾地离开战场。

    “啊!”

    这时,一声凄惨的尖叫方才响起。

    那人急退两步,反手抽刀,向后刺去,正好,阿岚的同伴恰好被他的对手逼了过来,于是,长刀刺入他的后背,透胸而出。

    刀出,血溅,中刀之人捂着胸口,颓然倒地。

    那个领头的人只出了两刀,就解决了两个人,如今,四个人在围攻阿岚和大牛,那个人眼神如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阿岚,阿岚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同伴的惨叫声回荡在阿岚耳边,她的心中无比悲苦,都是自己的错啊!不应该报仇心切,高畅不是说过吗,不要依照感情去做事情,在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三思,自己为什么这样心急呢?只要跟踪他们,知道这些人住在哪里之后,到时纠集人手,拿上武器再动手多好啊!不像现在,不仅报不了旧仇,反到另添新仇,甚至,自己也要死在这里了吧?

    不!没有见到他之前,自己一定不能死!

    这时,阿岚的耳边传来了奇怪的声音,是战马在踏着小步冲刺的声音,眼角的余光透过刀光的空隙望去,她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她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止了呼吸,她的脑海在那一刻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望着那里,那里,高畅骑着战马,高举着横刀疾驰而来。

第九十八章 审讯

    突然瞧见高畅的那一刻,阿岚的身体失去了反应。

    一道刀光向她直劈而来,刀锋极速地划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阿岚浑然不觉,她只望向一个地方,视线中,那个人的身影攸然出现在身前,前面白光闪耀,他的脸藏在一片黑暗之中。

    “当!”

    马至,人至,刀至!

    刀飞,头断,人倒!

    一只手从那团黑影中伸了出来,突然出现在阿岚身前,阿岚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只觉一股大力从那手上传来,她就像被细线拽住的风筝一样,飞了起来,落在了奔腾的战马上,落在了那个人的身后。

    “抱着我!”

    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无情,就像万年不化的积雪,就算在太阳的暴晒下,依旧冒着一丝丝寒气。

    阿岚的眼前模糊了起来,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身前的这个人,心中洋溢着一股暖流,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抱住了整个世界。

    是的!身前的这个人就是她的世界!就是她的生命!

    高畅高坐在战马上,冷冷地注视身前活着的那四个敌人,在那四个人周围,高畅的亲兵驱马围成了一个小圈。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你们的郡守大人的朋友,千万不要误会!”

    那个领头的人无法保持镇定了,他看高畅他们身上的装扮,以为他们是负责城内治安的郡兵,看对方毫不留情地将自己一个兄弟的头颅砍了下来,生怕对方继续痛下杀手,为了活命,只好把王牌亮了出来,只要见到郡守大人,说出自己的来意,自然能够活命,虽然,违背了不得大张旗鼓的命令,不过这是不得已的选择,自家的头领多半能够体谅!

    高畅望着他,沉默不语,就像在望着某个遥远的世界一样。

    不知道阿岚为什么和对方起冲突,现在,也不是问这件事情的时候,这里,虽然是管府庄兵的势力范围,然而,人多眼杂,要是被人认出自己就是曾经占据过平原的反贼头目那就不好了。

    高畅脚尖轻触马腹,战马迈动四蹄,向前一小步,他举起刀,指着对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放下武器投降?或者,死?”

    那人的眼神闪烁不定。

    放下武器?很久以前,在他上战场的时候,有人曾经告诉过他,武器就相当于士兵的生命,放下武器,也就是放下了生命,除非有一天,你离开了战场,不然,一定不要放下武器,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别人主宰。

    把命运交付给别人决定?还是自己主宰?他瞬间有了决断。

    他的手刚放在刀柄上的时候,高畅驱马冲了过来,他身下的坐骑并不是精选的上等好马,为了掩藏身份,他骑的不过是一匹劣马,故而,启动的速度并不快,当高畅驱马冲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抽出了腰刀。

    他往侧一跳,就地一滚,刀花滚动,朝高畅战马的前蹄砍去。

    高畅手中没有长兵器,在他看来,只要他放低身子,高畅就不可能砍到自己,毕竟,高畅手里拿的只是一把三尺来长的横刀。

    高畅没有做其他多余的动作,他只是将刀脱手甩出,化做一道白光,向在地上滚动的那人钉去,那人大骇,顾不得再砍高畅战马的前蹄,收回腰刀。

    “当!”

    两刀相击,发出一声脆响,高畅的横刀被他拨到了一旁,高畅也驱马从他身边驰过,地上的积雪漾起,漾了他一头一脸,让他显得格外狼狈。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他身后响起,他忍不住回头,一个同伴被对方的骑士用长矛刺穿,像肉串一样被对方串在长矛上,只见那人四肢一阵抽搐,顷刻,就不动弹了。

    “跑!”

    他大吼一声,只是,两条腿又怎能跑过四条腿呢?他在绝望中感到了后悔,或许,刚才就应该投降吧?

    在实力极其悬殊的情况下,反抗并不比投降来的英明。

    “你们,留一个活口,这个人,我来对付!”

    身旁的亲兵把一只长槊递给了高畅,高畅伸手接过。

    “让我下来吧?”

    阿岚凝视着高畅肩后飘飞的黑发,有些不舍地说道,虽然,她舍不得离开他,然而,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在战斗中拖他的后腿。

    “不用,你抱紧我,很快就能解决战斗!”

    “嗯!”

    阿岚应了一声,手上加了一把劲,随后说道。

    “这个人,我要活的,还有那边那个!”

    她指了指自承拿金锁片去当铺的那个家伙,那人正在大牛的攻击下狼狈逃窜,此时的大牛不再赤手空拳,手中拿着一杆长枪,在仇恨的驱使下,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枪花舞动之处,不时撩起一溜血花,有两个骑士骑在战马上为他掠阵,使得对手无处可逃。

    “啊!”

    那个领头的人大叫一声,踏着小碎步朝高畅冲来。

    他自知今日无法幸免,看样子,这些新来的郡兵和前面那几个人是同一路人,既然如此,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这些人和他们有屠村之仇啊!

    绝望到了极点,反到令他将一切抛诸脑后,心中只剩下了熊熊燃烧的战斗火焰。

    对方和身后那人的交谈,他都听在了耳内,活捉自己!这也未免太小看自己了吧!要知道,在以勇猛善战著称的本方军中,他也算得上是排在前面的好手,不然,也不会担任领队来平原这个鬼地方了!

    他和高畅的距离也不过十来步,在这样短的距离,战马根本冲不起来,所以,他选择了冲上去,把和高畅的距离拉近,毕竟,他的手里只有一把三尺长的横刀,对方手持的却是一丈长的马槊,要想战胜对手,最好靠近他,这样才能发挥短兵器的长处。

    高畅并没有驱动战马前冲,而是单手持槊,另一只手轻拂身下的战马,安抚由于受到对方杀气激荡略显不安的它。

    阿岚紧紧地抱着高畅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她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在现在的她的世界里,只有高畅,没有别人的存在。

    待那人就要冲上来之际,高畅一勒马缰,身下的战马前蹄顿时立了起来,他手中的长槊从马腹下毒蛇一般朝那人胸前刺去,疾如闪电。

    那人的双眼一片血红,他猛吼一声,强行扭腰转胯,向旁一闪,眼看高畅的长槊就要贴着他的胸前刺过。

    然而,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只长槊却在空中奇迹般地一凝,原来,纵然这样快如疾电般的一刺,高畅仍然留有余力,在堪堪与那人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突然,变疾刺为横扫。

    “蓬!”

    随着这一声巨响,那人闷哼了一声,肋下被长槊重重地一击,身不由己地往一旁飞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战马从他身前驰过,马蹄踢起的积雪凉凉的落了他一脸,他勉力坐起身,想要拾起掉在自己身边的横刀,一只长槊的槊尖横在了他的喉间,他只觉咽喉处凉丝丝的,寒气渗人。

    他抬起头,坐在马上的敌人高高在上,恍惚之间,他觉得他就是一尊远离人间的神,所有的人似乎都该匍伏在他的脚下,在那一刻,他身上抵抗的意志彻底荡然无存。

    很快,两个亲兵冲了上来,将他按到在地,捆绑起来,他没有反抗,脸贴着冰冷的积雪,心如死灰。

    这时,那边的战斗也结束了,那个身怀金锁片的家伙被大牛生擒活捉了,其余那人被乱刀砍翻在地。

    “把弟兄们的尸体带走,你留下来,和赶来的弟兄商量一下,随便找个理由把这件事情瞒过去。”

    说罢,高畅一行人带着俘虏和同伴的尸体很快离开了,留下了两个亲兵来善后,善后的事宜他并不担心,毕竟,这一带是管平的庄兵的管辖范围,也就是说,变相由长河营控制的,那些当铺的人是管家的人,他们应该知道什么时候最好闭嘴,至于,那些看热闹的人,在这个乱世之中,这样的场面并不少见,他们的好奇心已经疲惫了,对他们来说,自己的事情最为重要,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会有人多生事端!

    在西城门的城墙下,有一片屋舍,这里,就是这些化装成管家庄兵的长河营的驻地,他们负责看守西门。

    那两个活着的俘虏被五花大绑地关在了一个小屋里,他们的嘴里塞着破布,发不出声音来,两个士兵守在门外。

    两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那个被高畅击败的家伙神情漠然,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另一个典当金锁片的家伙则面如土色,被擒之后,全身上下就抽搐不停,恐惧始终笼罩着他,不曾离去。

    门开了,高畅走了进来,这个时候,他已经从阿岚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安慰阿岚两句之后,他准备审讯这两人,从先前和这些人的对话中,他们不是随意到平原来的。

    “把他拉到另一个屋子去!”

    高畅指了指那个仍然在抽搐的家伙,在另外间屋子里,阿岚和那些失去了亲人的村中汉子正在等候着这家伙。

    待那人被拖了出去之后,他走到另一个人身前,将塞在他嘴里的破布拿了出来,他有一种直觉,在这个人身上,会得到一些意外之喜。

    “说吧!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没有回答,视线冷冷地停留在屋顶的屋梁上,这时,在另一个屋子里,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那惨叫声是人在绝对痛苦下唯一能发出的声音,惨叫声入耳之后,那人的脸色虽然没有改变,眼神在瞬息之间却显得有些散乱。

    高畅注意到了,他冷冷地说道。

    “你想饱受折磨而死吗?不!我不会像他们那样做,在砍下你的脑袋之前,我只会把你的那个割掉,据老人们说,没有那个的人投胎转世的话,下一辈子也只能是天阉!”

    那人的脸色变了,死亡,他并不怕,酷刑,也算不得什么,但是,要他在临死前身受这样的耻辱,却是无法承受的。

    他怨毒地瞧着高畅,在那一刻,他觉得对方就像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你要不说的话,我也不会强求,我想,在那间屋子的那位恐怕已经在交代了吧!如果,你交代的东西我觉得有价值的话,或许,会饶你一命!”

    那人的面色阴晴不定,转眼之间,变换了无数个表情,终于,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开始说话了。

    “我叫魏大胆,乃是历山飞魏刀儿的部下!”

    魏刀儿!这人高畅自然知晓,正因为知道这个人,所以,略感诧异。

    对河北各地的各路反贼军,他都暗地里派人去搜集他们的情报,主要通过管平的商业网络传达讯息,不过,情报工作是一件长久的事情,他只不过刚实施不久,这方面的人才也不多,故而,并没有得到什么具体的讯息。至于,暗地里派忠心耿耿的属下去伪装投军以做自己的眼线,这个计划也才刚刚启动,正在营中寻找既对自己忠心,又反应机敏的人。

    只是,虽然很多事情都没有走上轨道,情报工作还是一团糟,对魏刀儿这个人,高畅还是有所了解的。

    他的部众这个时候不是在和太原李渊作战吗?他的搭档漫天王王须拔正在率军攻打涿郡一带吧?他的势力范围在上谷郡附近,以及深泽一带,他派人来平原做什么呢?

    “继续说下去吧?”

    随着那个叫魏大胆的家伙的述说,高畅的心情上下起伏不定,不过,他的脸色依旧如常,许多的想法和计划在他的脑子里风起云涌,不停变换。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屋子里,另一个家伙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当那惨叫声由高转低,最后,变为细若蚊吟的呻吟时,高畅走出了这间小屋,把门掩上。

    外面的空气非常新鲜,虽然,难免有些冷冽,他深吸了一口长气,视线缓缓转向一旁,在那里,阿岚刚好从另一间屋子走了出来。

    她痴痴地望着他,笑了起来。

第九十九章 伏击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从几千米的高空俯览下去,景色果然如此。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却并非如此。

    银白的大地上,爬着一些小黑点,这是飞在高空的苍鹰的眼中所见;躲在雪地上露出的草丛旁的那只野兔所见到的,则是一个马队。

    苍鹰从高空中无声地滑翔下来,掠过堆满积雪的树梢,如同一块石头攸然降落,双爪在地面一捞,擒住那只躲闪不及的野兔,向天空深处飞去。

    “嗖!”

    随着一记弓弦声,箭矢破空而去,尖锐的呼啸声随着原野上空的风远远地传了开去,那只飞翔在天空的苍鹰发出了一声悲鸣,双爪一松,已然垂首待死的野兔从高空落了下去,掉在雪地之上,苍鹰在空中摇晃着划了一个不大的圈,随后,直直地落了下来。

    一骑飞掠过去,马上的骑士使了个蹬里藏身,身子在疾驰的奔马上攸然消失,待马奔过那块雪地之时,他的身形再次出现在马背上,手上多了两样东西,右手拿的是中箭的那只苍鹰,左手拿的那只从高空下摔下来的野兔。

    他双腿夹着马腹,战马转了个圈,重新朝马队驰了回来。

    “太保爷,好箭法,一箭射中了两个!”

    射箭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在那张脸上,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征,在脸的中部,长着一个突厥人常见的鹰勾鼻。

    那人哈哈一笑,收起长弓,将它背在肩上。

    “把这两个畜生收起来,今晚到了平原,找一家店加工,给弟兄们打牙祭!”

    “是!太保爷!”

    这是一队五十余人的马队,由北地而来,前往平原,射苍鹰那人叫魏晨,乃是魏刀儿的义子,由于排行十三,故而旁人称他为十三太保。

    魏晨是魏刀儿的信使,此次前往平原,负责魏刀儿和宇文世家的联络,魏刀儿和宇文世家的联系由来已久,在他还没有随着王须拔起兵反隋的时候,就有联系。

    那个时候,魏刀儿是隋朝和突厥边境线上最大的走私贩子,手底下有庞大的马队,一面走私,一面兼干马贼的勾当,他所负责的走私物资多由宇文世家吃下,后来,宇文世家违背禁令,与突厥私下里做边贸生意的事情暴露之后,他也受到了连累,只好带着兄弟们进入突厥,专做马贼的营生来。

    等宇文化及重新被杨广起用之后,他也回到了隋境,不过,没有做走私生意了,有哪一门生意比拿刀去抢别人的东西这种无本生意来钱快呢?王须拔在上谷起兵反隋的时候,他带着自己的马贼弟兄加入了进去。

    由于杨广三征高丽,大修宫室,修建大运河,以致田地荒芜,饥荒遍地,流民四起。因此,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在河北一地,他们就聚集起了十来万人。

    表面上,他们的实力非常强大,实际上不然,由于没有固定的根据地,多以抢劫为生,日子一长,抢无可抢,大军顿时陷入了粮荒,如果没有粮食,这聚集起来的十来万人一夕之间就可以四散而去。

    没有办法,大军只好分流,一部份由他的义子十三太保之首的甄翟儿率领,一路收拢流民,号称十万大军,西进太原就食。

    最初,这一路大军发展非常顺利,大败隋将军潘长文和慕容罗喉军,杀死隋将潘长文,太原府,乃至河东全境皆大为震动。

    这个时候,杨广任命了自己的老表李渊为太原留守,虎贲郎将王威、虎牙郎将高君雅为其副将,率领河东太原兵马6000余人,进剿甄翟儿的乱民军。

    如今,两军在雀鼠谷形成了对峙,总的说来,情况对甄翟儿一方不利,比拼消耗,他比不过得到大量辎重粮草支援的李渊军。

    另一方面,漫天王王须拔率领本部人马攻打幽州,却受阻于坚城之下,战况不利。

    为了获得粮草和辎重,度过这个寒冬,魏刀儿决定和宇文世家结盟,用一部份精锐士卒与大量人口来换取宇文世家的支援,这件事情在双方的信使来往之中,达到了一定的默契,负责与魏刀儿联络的就是现在的平原郡郡守宇文醒。

    本该在洛阳的宇文醒其实一直待在北面,与管平见面的时候,他并没有和管平完全说实话,他之所以一定要当上平原郡的郡守,其实,就是为了和魏刀儿做交易,各取所需。

    毕竟,狡兔尚且三窟,何况,一个传承上百年的大家族。

    如今,宇文士及留在宇文世家的根本重地关陇一地,宇文化及留在朝廷的中枢,在北地,也应该弄一个根据地出来,这是宇文世家的战略抉择,平原郡就是他们的首选。于是,一系列的计划开始了,把杨义臣调回朝中,由宇文醒担任平原郡郡守,笼络当地的家族,利用和魏刀儿交易来的人口组建一支新军,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展开,现在,正是做交易的时候了。

    魏晨就是来平原和宇文醒见面,代表魏刀儿与宇文家正式结盟的使者。

    魏晨本就是魏刀儿的本家人,在义子之中排行最小,也最受魏刀儿宠爱,在魏部,他主要负责打探情报,以及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前段时间,他率领手下的人一直在平原郡,清河郡,信都郡等地流窜,打探消息,看有没有主力部队南下的可能,然而,看见张金称,高士达等豪强纷纷被杨义臣铲除掉,慑于杨义臣的声势,只要他一日还在平原,魏刀儿就不敢南下。

    尚家庄的屠杀事件就是由这个十三太保一手策划的,理由很简单,他需要粮食和补给,也需要隐藏自己的踪迹,时不时,他就要找这么一个小村子来补充给养,顺便给弟兄们找找乐子,他手下这批人都是一段时间不闻血腥味就不舒服的家伙。

    残暴?无情?没有人性?

    也许吧?他根本不在乎,在这个乱世,只有比别人狠才能活得更好!弱者是没有资格对强者说三道四的!

    “太保爷,看情况,要晚上才能赶到平原城,那时城门大概已经关上了,我们进不了城,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再赶一会路,然后,找一个地方歇歇脚,顺便让弟兄们乐和乐和!”

    说话那人叫费立国,正是帮魏晨把猎物拣回来的心腹亲兵,他非常善于察言观色,也善于拍马屁,让魏晨特别满意,对他一向言听计从。

    “好吧!如果有合适的地方,弟兄们赶了好几天的路,辛苦了!”

    “呜!喔!”

    他手下的那些人齐声高呼,原本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的队伍顿时提起精神来了,在前面探路的两个游骑也闻声回过头来。

    “等一等!”

    魏晨突然高举右手,他神情凝重地望着前方,在前方一里开外的小土坡上,一个身着银白色甲胄的骑士骑着一匹漂亮的白色战马幽灵一般出现在土坡上,他全身雪白,和身后的雪景浑然一体,头盔上的面罩放了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魏晨身下的黑色骏马不安地踏着小碎步,每当它感到危险的时候,就会像现在一样表现得非常烦躁。

    魏晨轻轻抚摩着坐骑的脖子,它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往四周瞧了瞧,除了前面那个不大的土坡外,四周都是旷野,一望无垠,这里,根本就不是埋伏的好场所。

    那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呢?看对方的样子,一定是专门针对自己这一行而来,绝非偶然相遇。

    那人纵马下了土坡,一面大旗从土坡上升起,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邓字,接着,几十个骑士出现在山坡之上,他们全部身披重甲,看样子,应该是官兵的精锐部队。

    前面探路的两个斥候已经打马奔了回来,对方并没有发起冲锋,而是静默无声地立在土坡上,只有最先出现的那个银甲骑士向这边缓缓行来。

    那两个斥候距离他只有两百米,这距离正在慢慢拉大。

    魏晨的瞳孔稍微收缩了一下,那人的手中奇迹般地出现了一张长弓,他将弓横放,搭上了两支白羽箭,马儿轻轻扬蹄,他的身子转了过来,侧对那两个驰马飞奔的斥候。

    弓弦拉出了一个漂亮的半月,手指一松,两支白羽箭离弦而出。

    “小心!”

    箭离弦而出之时,魏晨的手下齐声高呼。

    无论他们叫得有多响亮,都无法挽回那两个斥候的命运,当那两个人同时从马上摔下去的时候,他们才听到了箭矢在空中飞行的呼啸,一弓两箭,一箭一命,箭的速度居然比声音还快,一想到自己的敌手是这样的人,他们不由感到胆寒。

    相比之下,土坡上的铁骑士气顿时高涨起来,他们高声齐呼。

    “雷!”

    杀气激荡,风声凄厉。

    雷骑!

    魏晨曾经在远处观看过杨义臣的大军和高士达的部队战斗的场面,雷骑乃是官兵中的精锐重甲骑兵,高士达的本阵不到一刻钟就被这支骑兵冲垮了,眼前这支骑兵无疑正是雷骑。

    杨义臣不是已经被召回江都了吗?大军也各归其所了,怎么,在这里却出现了雷骑,莫非,宇文醒欺骗了我们?

    “走!”

    正面和雷骑抗衡无疑是个愚蠢的主意,然而,雷骑由于身披重甲,速度远远不如他们的这些轻骑,撤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魏晨轻轻一拉马缰,其余的人和他做着同样的动作,想要调转马头离开。

    这时,一阵战鼓声从土坡上传来,战鼓隆隆,杀伐之意,直冲云霄。

    战鼓声刚一响起,魏晨部两旁的原野突然有了响动,在距离他们不足一百步的两侧,一群弓箭手就像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的一样,他们在雪地里露出上半身,呈八字型将魏晨部包围起来,清一色的弩弓对准了他们,这个时候,他们正在调转马头,并没有完整的队形,也无法策马飞奔,当突然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见这么一群弓箭手的时候,他们齐声发出了绝望的呼喊。

    “嗖!嗖!”

    箭矢如蝗,又如午间的骤雨,密不透风地打了过来,在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来不及反应,魏晨和他的手下只能做本能的闪避,人们就像下锅的饺子一样,从马上坠落下来,惨叫声不绝于耳。

    远处,雷骑在那个银甲骑士的带领下,如同飓风席卷大地一般冲了过来。

    瞧着敌人在自己的伏击下纷纷坠马身亡,那些弩箭手的神色非常兴奋,就为了这短短的一瞬间,他们在雪地下埋了两个时辰,幸好,雪地下面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寒冷,只是,为了不引起敌人注意,不能随便动弹,有很多士兵的身体都已经麻木了,多亏地洞挖得比较深,不用卷缩身子,情况不是很严重,一听到鼓声,还是能够从雪地里钻出来,伏击敌人。

    魏晨被这一轮箭雨射懵了,那些弩箭手是怎么出现的?敌人为什么要伏击自己?敌人为什么知道自己要经过这里?

    最后,他的脑子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逃!他要逃!他要活下去!

    他一把抓过身旁的费立国,挡在自己身侧,费立国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射成了马蜂窝,他一手抓住这个人型盾牌,一手舞动横刀,双腿紧夹马腹,驱动战马向前冲去。

    有几个落在后面的游骑见势不妙,调转马头,落荒而逃,魏晨见状,甚是后悔,早知道,自己在后面压阵多好。

    终于冲出来了,前方一片开阔地,魏晨不由一喜,然而,就在他欣喜之际,一股大力重重地撞在他的后背,他身不由己地从马上飞了出去,天空,大地,银白的世界在他视线中不断旋转,这时,他听到了箭矢划空刺耳的呼啸声,那是他在这个世界听到的最后的声音,突然眼前一黑,他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那个银甲骑士驱马来到阵前,他手里拿着长弓,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战场,那些弩箭手冲了上来,打扫战场,发现还有活着的敌人,就用腰刀在他的颈间一拉,帮他们解脱。

    那个银甲骑士把头盔的面罩抬了上来,露出了高畅英俊而苍白的脸。

    “大人,要追击那几个人吗?”

    “不用!”

    高畅望着远方打马狂奔的溃兵,冷冷地笑了笑,说:

    “我需要他们活着,把今天的事情带回去,告诉那个历山飞!”

第一百章 雀鼠谷

    大业十三年(617年),一月初。

    雀鼠谷。

    昨晚一直在下的雪,今日凌晨,终于停了下来,昨晚那场雪并不算大,积雪不厚,只是,天地间依然白茫茫一片。

    在雀鼠谷两旁的高坡上,新任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的六千大军与甄翟儿的两万多变民军隔着两里宽的沟谷对峙着。

    从辰时开始,两军就摆好了阵型,然而,直到午时,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战机,双方依旧对峙着。

    甄翟儿摆出的是一字长蛇阵,首尾相连,布阵接近十里,他亲率主力位于中军。李渊的布阵却与他大相径庭,以羸弱之兵居中,多张旗帜,全部辎重继后,为大阵;自率精骑千余人分左右队,为小阵。

    “世民,今日一战如何?”

    李渊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挥动马鞭,指向沟谷对面的甄翟儿军,对身边的一个玄甲小将说道,那玄甲小将正是他年方十八的次子李世民。

    李世民身形挺拔,相貌甚是俊美,一身玄甲,虽然眉目清秀,看上去却没有丝毫文弱之气,英气勃勃。

    李世民年纪不大,却已久经战阵,还在十六岁的时候,就率领过乡兵冲击过突厥大军的营地,解了杨广的雁门之围,那时,就有了骁勇善战之名。

    李世民抬头望了沟谷对面一眼,对面的甄翟儿部黑压压的一片,他们像野兽一样咆哮着,发出呜喔,嗬嗬的叫声,雀鼠谷的上空,一些雀鸟上下盘旋,不敢落下,过了一会,像一堆黑沙子一样,撒向了远方。

    “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我军战前部署得当,此战,我军必胜!”

    回话之时,李世民仍然盯着对面的甄翟儿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虽然,作战计划已经制定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他还是想寻找敌军的漏洞,希望能有多一种选择。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李渊瞧着自己的爱子,满意地点点头,随后,骑着战马在亲兵的簇拥下从土坡后向战阵的另一端驰去。

    午时一过,战机终于出现了。

    位于中央的李渊军由于大多是老弱之军,与敌军对峙时间一长,难免疲惫不堪,自然有了懈怠之意,甄翟儿在对面看得分明,以为战机到了,于是,命令擂鼓进军。

    随着喧乱的鼓声,甄翟儿的部队像雪崩一样,从并不陡峭的土坡上冲了下来,沿着还算平坦的沟谷向李渊军冲来,也许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他手下的士兵大多张大了嘴巴,嘴里发出没有任何意义的喊叫,一时之间,杀声震天。

    主阵的武贲郎将王威坐在战马上,示意挥舞大旗,同时,下令擂鼓进军。

    前军大队挥舞着武器,嘴里和敌人一样呐喊着,向敌军冲去,眼看双方的军队就要撞在一起,甄翟儿的前锋突然往旁一闪,数千骑兵吼叫着,挥动长矛,砍刀,马槊,突阵而出,向官兵的前阵急冲而来。

    稍一接触,官兵的阵型就已崩溃,甄翟儿骑在战马上,挥舞着马槊,在亲兵的簇拥下,朝着后阵的帅旗处冲去。

    他最喜欢运用这一招,把精锐骑兵藏在前锋的后面,然后,出其不意地冲过去,直接杀向敌军心腹,隋将潘长文就是这样死在他槊下的。

    眼看这一招又要得手,他不由得意万分。

    官兵的大阵在这股骑兵的冲击之下,也很快崩溃了,士兵们撒开双腿向后逃命,被甄翟儿部缴获了许多面军旗,随即,猛冲后阵的辎重,辎重队未经一战就落荒而逃,有些箱子被打翻在地,银钱,绸缎撒了一地。

    甄翟儿部本就是没有经过训练的盗贼,见状纷纷下马抢夺财物,就像街上的地痞流氓一样,有的甚至为了财货,拔刀相向。

    场面乱成一锅粥,甄翟儿无法把部队聚集起来。

    “杀贼!”

    眼见时机到了,李世民高呼一声,舞动战刀,率领几百名精骑从左面向敌军掩杀而去,与此同时,他的父亲李渊也从右面率领同样的骑兵小队朝敌军冲去。

    “射!”

    待要冲进敌阵之时,李家父子所率的骑兵小队纷纷从身上取下长弓,朝着乱成一团的敌人搭箭射去,箭雨过处,敌军无不应声而倒。

    这支骑兵小队不是官兵的精锐部队里常见的重甲骑兵,而是李家父子在与突厥征战的过程中,借鉴突厥的轻骑兵建成的一支精骑,所用的战法大多来自于突厥骑兵。虽然,在正面冲阵中他们比不上重甲骑兵,然而,在机动性上,灵活性上却不知强了多少,有了这个特点,李世民常常以其机动性来寻找战机,不停地迂回转移,寻找敌军的薄弱点,找对位置,就猛然发起进攻,切割敌阵,将其击溃。

    甄翟儿部没有料到会受到官兵的逆袭,措不及防之下,慌乱逃窜,士气尽丧,甄翟儿虽然努力收拢余部,想要整装待战,无奈军心全无,溃败已无可避免。

    这时,一直埋伏在辎重营后面的精锐官兵也掩杀了上来,再加上被李家父子的骑兵冲垮了阵型,甄翟儿的士卒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向后奔逃,四下乱窜。

    “杀!”

    李世民挥舞战刀,将一个敌军的头颅砍下,他的喊声铿锵有力,所率的那几百骑在乱军中上下冲杀,阵型也不曾有丝毫的散乱,他们像一股铁流围绕着溃兵不停冲杀。

    一个个盲目奔逃的敌军纷纷被后面追上来的官兵砍去了脑袋,斩断了手臂,被长矛刺穿,被马蹄践踏,哭喊声震天,他们不停地向前奔跑,丢弃了战甲,丢弃了武器,一心想要逃离这个地狱一般的战场,骑在马上的骑兵在奔跑的途中,就算把本方的士兵撞倒了,也不停步,有的甚至挥刀砍杀前方阻路的溃兵,一切都是为了活命。

    看见无法逃脱,大批大批的士卒纷纷扔下刀剑,举起双手投降。

    “不要杀俘,大家跟我继续追!”

    李世民高声喊道,战马跃上土坡,轻骑们跟在他的身后,继续向前冲去。

    甄翟儿的残部并没有跑远,他们躲进了雀鼠谷的后营,那里有着士卒们的家属,队伍里男女老幼数万人,牵着牲畜,驮着包裹,带着锅碗,甄翟儿所谓的十万大军就包括这些人在内。

    以劫掠为生的变民军就是这样,他们没有明确的政治纲领,没有严厉的军纪,他们聚在一起,走州窜县,一路上,如同蝗虫过境,吃光了一州的粮食,又去吃另一州的庄稼。不仅吃大户,就连一般的平民也不放过,平民没有了生路,只好带着家眷随着他们向别的地方迁移,军队就像裹雪球一样,越聚越多,然而,战斗力却没有根本性的提高。

    就像甄翟儿,他所倚仗的也只能是靠马贼为班底的那数千名骑兵,那支队伍溃败,全军也就失去抵抗力了。

    半年前,李渊去绛郡剿灭盗贼敬陀,他听从了李世民的意见,采取了镇压和招抚相结合的政策,那些盗贼都是农家出身,得知后纷纷返乡投降,李渊不仅借此收编了一万来人的精壮作为士兵,并且得到了仁慈的好名声。

    所以,当李渊父子率军赶到后营的时候,这些人选择了投降,或许,在仁慈的唐国公的旗下,大家能够活下去,不再饿肚子吧?既然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投降也就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了!

    雀鼠谷一役,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得到的利益最为巨大,甄翟儿部的许多健儿被他选入了军中,其余的流民则被迁移到晋阳附近,安置他们垦荒过活,这些人,只要能够得到活命的机会,就算缴纳赋税,被征徭役也不是不能承受的,对大多数人来说,四处流浪的日子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这一仗,在瓦岗军紧逼洛阳的讯息掩盖下,并没有得到天下群雄的多少重视,然而,还是有几个人非常关注这个消息。

    几天后,雀鼠谷甄翟儿战败不知所踪的消息传到了魏刀儿耳边,愤怒之下,他亲自挥刀砍下了几个被抓来的朝廷官员的脑袋,闻到熟悉的血腥味后,心中的暴虐才稍稍有所减缓,然而,这个时候,他得到了自己的义子魏晨的死讯。

    从逃回来的士兵口中,他得知魏晨是死于官兵的伏击之下,并且,那些官兵就像事先早就得知魏晨要从那里经过一般,这件事情让他对宇文世家有了猜疑。

    当宇文世家的使者来访,问他为何不派人到平原商议结盟事宜时,他以为是宇文家的人在故意装蒜,一怒之下,将其赶出府去。

    不过,很快,他的心思就没有放在这上面了,漫天王王须拔在进攻涿郡时,死于流矢之下,王须拔一死,内部出现了重大震荡,魏刀儿把心思全部放在了整合内部上面,他拉拢了一批人,杀了一批人,最后,在其结拜兄弟宋金刚的帮助下,当上了大统领,不过,这已经是好几个月后的事情了,在此期间,魏刀儿与宇文家的结盟已然不了了之。

    一月中的时候,平原的高畅得知了雀鼠谷的具体战况,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半天之后,才走出房门。

    李唐!

    在以前的某个人生里,他记得隋之后就是唐,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有唐一代,四夷皆服,万邦来拜,李世民乃是异族口中的天可汗,在这个民族的历史上,是一个伟大而英明的统治者。

    如果,自己没有出现在这个时代,历史应该如此发展,然而,当自己转生在这个叫高畅的年轻将军身上时,历史已经有了改变,它的大的走向会是什么?会沿着原来的轨迹发展?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意志前进?

    李世民!

    在这一世里,他或许会是自己宿命的对手吧?既然,这个最强大的敌人已经露头了,自己也该加快步伐了啊!

第一百零一章 秋长天的计划

    大业十三年(617年),元月十六。

    平原郡郡守府。

    昨晚是上元佳节,应该是满城燃灯,普天同庆的时候,正月十五日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也是一元复始,大地回春的夜晚,对此加以庆祝,庆贺新春的延续乃是习俗。然而,在这人命如草芥,朝不保夕的乱世,所谓的佳节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不过,对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高门子弟来说,这个节却是不可不过的,在平原,为了体现出大家在新任郡守大人的领导下,安居乐业的大好局面,各个世家在自家产业的门口,挂上了形状各异,漂亮非常的花灯,看上去,也颇有几分太平盛世的味道,当然,要是你不去那些被火烧过的废墟残宅观望的话。

    宇文醒昨晚在郡守府开设了酒宴,邀请平原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酒宴上,宾主相谈甚欢,对平原郡在郡守大人的领导下,前景会无比美好这一点达成了共识,大家对现在这个以宇文醒大人为核心,平原各世家为主体的领导班子非常满意,坚信只要大家团结一致,平原的未来将更为美好。

    宿醉之后,自然想痛快地酣睡一场,然而,身处在郡守这个重要的岗位上,宇文醒大人这个小小的愿望注定不容易实现。

    辰时刚过,他就被自己的谋士秋长天叫醒了,他知道,没有要紧的事情,秋长天不会来打搅他的美梦,故而,强撑着睡意,在身边的美妾的服侍下,匆匆穿戴整齐,来到了位于另一个院子的书房。

    书房内,除了他的亲信谋士秋长天外,还有一个人在等候着他,那人正是他派往历山飞魏刀儿部的使者宇文杰。

    宇文杰带回来的消息让他昨晚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这个消息让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无法再继续下去。

    “说完了吗?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宇文醒抬起手,摸着自己的后颈,用力捏了两下,这个动作并不文雅,不符合士子的身份,不过,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历山飞的原话就是如此,小的不敢虚言!”

    宇文醒的视线转到秋长天的身上,秋长天抚着下颌的长髯,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秋长天乃是齐郡人,今年四十来岁,是个家道中落的寒门士子,由于身世卑微,虽然自认满腹经纶,却得不到别人的赏识,在齐郡担任一个看管仓库的小吏,郁郁不得志,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得以和宇文醒认识,宇文醒对他的才学非常敬佩,因此,把他收入府中,后来,交付给他的任务,他都完成得干净利落,有时候,甚至超过了宇文醒预期中想得到的结果,渐渐地,他被宇文醒倚为心腹,成为了他的头号幕僚,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担任平原郡郡守,笼络平原各大世家,和魏刀儿结盟,用物资换人口,组建郡兵,这些计划都是他制定的,他因为有要事在清河郡耽搁了一些时日,年后,才来到平原。

    “你确定魏刀儿是因为自己的使者被官兵的雷骑伏击致死,因此,认定我们没有诚意结盟,这才断绝联系的吗?”

    秋长天盯着堂下的宇文杰,那眼神,就像想在他脸上寻找某种东西一般。

    “确实如此!后来,小的多方打探,魏刀儿所言非虚!”

    宇文醒恍然说道。

    “怪不得,按照事先的约定,魏刀儿派到平原来的使者应该在年前就到的,结果,久等不到,我这才派你前往他那里,原来他并没有爽约,而是出了意外。”

    “雷骑?”

    秋长天眯着眼睛,抚摩着胡须,皱着眉头,就像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一样。

    “是啊!”

    宇文醒疑惑地说道。

    “杨义臣被召回江都之后,雷骑不是调回涿郡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平原郡附近,除了东都洛阳,涿郡的征辽大营外,在北地,又有哪个地方会有雷骑呢?”

    “据活下来的人说那只队伍打的旗号是邓字大旗!”

    宇文杰连忙补充了一句。

    “邓有!”

    宇文醒猛地一拍自己大腿,神情异常愤怒。

    “肯定是杨义臣这个老贼不甘心失败,把雷骑藏了下来,交给了邓有,为了打击我们宇文家,姓邓的吃掉了魏刀儿的使者,还故意亮出了旗号,这是在给我下马威啊!”

    秋长天摇摇头,说道。

    “这事情有些想不通,如果邓有拥有雷骑,他为什么要把这支精锐部队暴露出来呢?他可以把它当作王牌,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啊!为了震慑主公,亮出他最大的底牌,这并不理智啊!”

    “除了邓有,这附近哪还有什么大的势力?何况,雷骑这东西最耗钱财,不是一般人能够养起的,武具,铠甲,能够承受几十斤重量的良马,这些东西,难道那些穷得叮当响的反贼们会有吗?”

    宇文醒仍然坚持己见。

    他没有想到的是,高畅攻破平原之后,在杨义臣的辎重大营里,发现了几十具雷骑的铠甲和武具,在窦建德没有来到之前,他派出亲信把这些武具偷偷藏了起来,说实话,他对这种重甲骑兵并不感冒,他深知,这种重甲骑兵很快就要推出历史的舞台了,不过,这些东西也不是全然无用的,他可以利用它们来装配自己的骑兵,随后,在战斗训练中,教会自己的步兵和轻骑兵怎样对付这种重甲骑兵,至少,不会在战场上,一看见敌方的重甲骑兵冲阵,就一溃千里。

    为了隐藏自己,也为了嫁祸饶阳的邓有,在他和宇文醒之间埋下钉子,他把这些武具和铠甲装配在高头大马上,伪装成雷骑伏击魏晨。

    不过,伪装成雷骑的那些士兵训练的日子还不长,并不能形成真正的战力,只能起到吓阻的作用,故而,他的杀招还是那些事先埋在雪地里的弩箭手,那几十名重甲骑兵连一个敌人的脑袋都没有砍到。

    不过,他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在宇文醒的坚持下,原本想在饶阳韬光隐晦的邓有成了高畅的替罪羊。

    “你先下去吧!到账房那里去领几贯钱。”

    把宇文杰打发下去后,他站起身,来到秋长天的席间坐下,神情焦急地问道。

    “先生,如果真是邓有所为,我们又该如何呢?”

    秋长天沉吟片刻,说道。

    “如果这件事情真是邓有所为,我们首先要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还能有什么?他依照杨义臣的吩咐把投诚的变民军带到饶阳聚集,无非是想针对我们宇文家,因此,才破坏我们和魏刀儿之间的结盟。”

    宇文醒不以为然地说道。

    秋长天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神情似足一只老狐狸。

    “主公,我却不这样认为,邓有这个人,我曾经对他有过研究,他会打战,却不是一个莽撞的家伙,这也是杨义臣把他留下来的原因,不过,杨义臣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邓有不是一个迂腐愚忠的人,杨义臣在,他对杨义臣自然会一心一意,要是杨义臣不在,他不见得会按照杨义臣的话去做。”

    “此话怎讲?”

    宇文醒急忙问道。

    “我想,如果邓有真的有雷骑,并且这样做了,目的无非是想向我们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让我们不要舍近求远,与其和魏刀儿结盟,不如找身处饶阳的他,好歹他也有一万多士卒。”

    “他真的是想这样吗?”

    秋长天摇摇头,笑着说道。

    “这只是我的猜想而已,前提条件是那支雷骑真是邓有派出来的,伏击魏刀儿的使者的事确实是他做的。”

    “先生,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呢?魏刀儿那里真的没有指望了吗?”

    秋长天叹了口长气,坐直身子,神情凝重地说道。

    “这事够悬!魏刀儿是一个非常暴躁的家伙,主公以前应该和他打个不少交道吧?对他的为人不会缺乏了解,这个人,最初决定和我们结盟就有些不情愿,只是想靠我们的支援度过难关,不过,要是他狠下心来,还是有别的路可走,只是多死点人而已,他之所以派甄翟儿进攻太原府不就是如此吗?要是能成功,就可以到太原就食,失败的话,也没有多大的损失,抛弃一些不听他号令的将领和士卒,以及大量的老弱病残,这个冬天也容易熬过去。如果事情真像宇文杰所说的那样,这事情就不好挽回了,不过,我们还是要派使者前去,向他解释清楚,就算不能结盟,做一些努力也不为过嘛!”

    秋长天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不管伏击魏刀儿使者的人是不是邓有,我们也该派人去和他接触,能够把他争取过来比和魏刀儿结盟要好。我们原来对他的方针是挤压他的生存空间,联络附近的郡县,以及那些世家大族,不把粮食接济他们,他们的存粮一完,自然不战而溃,不过,这个战术是建立在他的部队不四处劫掠的基础上,当然,要是他四处劫掠,官兵变反贼,生存的空间同样不会变大,北地的这些世家大族是不会支持他们的!”

    宇文醒插话道。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呢?派人和他接触,是不是要改变原有的方针?”

    秋长天摇摇头,沉思片刻,说:

    “不用马上改变,先接触了再说,如果,能把邓有这一万人拉来,对我们的大业有帮助,只是,邓有这人并不愚蠢,需要慢慢来,在接触的同时,仍然挤压他的生存空间,日后,要是能收服他,付出的代价不会特别高昂!”

    秋长天咳了咳,正色道。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要建立起一只能战斗的部队,以防他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进攻平原,这支部队的士兵就从平原郡的豪族那里召集吧,不过,我们要准备一些物资,不然,就算那些豪族想要抱住宇文家的大腿,只是付出没有回报,也会心有怨言,另外,要从本家那里抽一些家将过来,把这支队伍牢牢地掌握在家族的手里。”

    秋长天笑了笑,说:

    “大公子宇文成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以让他来当这支军队的统领。”

    听他这么一说,宇文醒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和宇文成都之间并不对路,两人之间素有矛盾,宇文成都想当宇文家的下任家主,他支持的却是宇文智及的儿子宇文霸。

    “不过,大公子身有要职,脱不开身,所以,这支队伍的统领最好让三公子宇文霸来担任!”

    秋长天知道宇文醒和宇文成都的矛盾,刚才之所以那样说,无非是想引出后面的这句话而已!

    “哈哈!”

    宇文醒大声笑了起来,很没有形象地拍了拍秋长天的肩膀。

    “我有长天,好比汉高祖遇见张子房啊!”

    秋长天微微一笑,胡须微微抖动。

    “主公,谬赞了!”

    宇文醒站起身,透过大开的窗,望向屋外的庭院,一只不知名的雀鸟从庭院的上空飞过,他的视线随之而去。

    在宇文醒和秋长天密谋之时,城西的一个作坊内。

    “成功了!成功了!掌柜!”

    一个匠人打扮的年轻人在院落之间穿梭飞奔,最后,跑进后院的厢房里,那里是作坊的账房所在,管平和作坊掌柜和账房先生正在小声地说着什么。

    那人猛地推开门,闯了进来,吓了屋内的人一跳。

    “陈楚,你乱叫什么?什么事情让你火急火燎的?你没有看到主人也在吗?”

    陈楚伸手搔了搔头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张黝黑的脸显得更为憨厚了!

    “不碍事,说吧,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

    管平微笑着说道。

    “主人叫我们做的事情,我们终于做成功了,主人的方法果然了不得,做出来的东西比原来的好多了......”

    “是吗?快!快带我去看!”

    管平不待陈楚说完,忙打断了他的话,猛地站起身来,抓住陈楚,向外冲去,作坊的掌柜和账房面面相觑,苦笑一声,站起身,跟了出去。

第一百零二章 无间和造纸术

    “杀!”

    一声脆喝,阿岚向前一步,手中的横刀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向前斩了下去,将从山坡上奔来的风儿斩为了两截。

    “杀!”

    一百多个孩子在薛仁贵,杨黑仔的带领下,照着阿岚的动作,挥动着手中的木棍,一百来个孩子发起的整齐划一的喊叫声,虽然免不了有所稚嫩,却也杀意森然。

    当铺事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阿岚的心情却没有完全好转起来,毕竟,由于她的报仇心切,以致两个同伴丢掉了性命,虽然,报了大仇,可是,那两个同伴原本是可以不死的,如果自己做事不那么冲动的话。

    乱世而已,生命本就脆弱,无论是谁,都不能保证一定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逝者已矣,无须多想。话虽然如此,只是,要不是自己失误的话,那两人的牺牲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心地良善的阿岚总免不了会这样想,和高畅重逢的喜悦似乎也被冲淡了。

    为了不再犯这样的错误,为了不在以后的战争岁月里拖高畅的后腿,阿岚变得刻苦起来,每天抽出大量的时间来锻炼自己的武技,主动加入稚虎营的日常训练。本来,高畅的人手就缺乏,自己的事情非常之多,由于要训练稚虎营这些孩子对自己的忠诚心,所以不能随便交给一个人,阿岚毕竟是他的女人,交给阿岚他也比较放心,因此,这才有了开始的那一幕。

    阿岚和稚虎营的孩子在进行日常的功课,高畅躺在山坡的草丛中间,仰面望着头顶的蓝天,嘴里叼着一根野草,耳边回荡着山坡下孩子们的喊杀声,貌似很悠闲,其实不然,他的脑子里高速地转动着许多念头。

    一个月前,他派出了大量精干的士卒扮成流民前往饶阳,这里面,每个人都经过他单独的会面,经过催眠术考验,证明他们对自己绝对忠心,高畅才把他们派了出去,不能过这一关的人,不能进入这个叫做无间的队伍,毕竟,做情报工作,小心无大错。

    这个时候,邓有正在大肆扩军,那些无间无一例外,全部进入了邓有的军营,现在,一个月过去了,那些无间所做的成绩远远超过了高畅的预期,有很大一部分心怀不忿的低级将领被他们拉拢了过来,这里面很多人原来的头领就是窦建德,和那些无间之间本就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有的是本乡本土,有的甚至还是亲戚,因此,整个拉拢计划非常顺利的完成了。

    其实,这样顺利也是要拜邓有所赐,为了将全军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邓有指派了大量亲信担任军中的高级将领,对此,那些在军中有着广泛人脉的低级将领们自然非常不服气,故而,当那些无间以窦建德的名义来拉拢他们时,自然一拍即合。

    有了这层关系后,他们在高畅的指使下,故意曲意奉承邓有派下来的那些人,让邓有得到了一个假象,那就是,他已经掌握了整个军队。邓有和他的亲信们并不是蠢货,里面也有不少聪明人,之所以依旧被这些人所瞒过,原因很简单,这些低级将领们并没有做多余的事情,不管什么都按照他们的指令在做,渐渐地,也就得到了他们的信任,再加上,像这种大量向对方派出细作的事情,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多数军队的组成都非常单纯,每个营的成员基本上都是本乡人,要是外地人前去担任奸细,并不容易,他们不容易得到那些排外的本乡人的信任,只要稍稍露出马脚,就会暴露,所以,历史上向对方派出大量奸细的事情并多见,对此,邓有等人自然没有足够的警惕心。

    高畅对邓有这支军队的渗透之所以这么成功,和邓有现在这支军队的现状有关,他们本就是降兵,军心不稳,再加上高畅所派的无间都是他们的同乡,或者曾经的同袍,取得他们的信任非常容易,邓有和他的亲信们对此的警惕心又不高,自然逃不脱高畅的算计了。

    现在,高畅并不需要这些暗地里向自己,嗯,准确地说,是向窦建德投诚的人做什么,他要他们做的就是取得邓有的信任,然后等候他的命令,他的计划很简单,不发动则已,一旦发动,就要致敌于死地。

    于此同时,他还派出了大量的无间前往河北各地的义军,探听那些变民军的虚实,为日后自己扫荡河北一地做准备。

    要想对抗资本雄厚,筹谋多年的李家,高畅必须在他们取得河东,关中之前扫清河北所有的豪强,并且攻下重兵云集的隋涿郡大营,不然,一旦李家在关陇门阀的支持下,兵出潼关,紧逼洛阳,他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所以,高畅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积蓄起自己的势力来,不过,虽然要赶时间,却不是盲目地扩张,做什么事情都要一步一步地按照计划进行,未雨绸缪,才是王道。

    只有准备工作做足了,才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成立无间,搜集敌人,以及在未来将会成为自己敌人的情报,这样的事情是必须先做的,经过一番努力,在那些变民军里面,高畅应该能埋下钉子和眼线。只是,要让无间进入那些门阀世家中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能进去,也不过是做一些下人的事情,不会得到什么好的东西。

    因此,他非常需要莲花,需要她手里的那份名单,并且,经过宇文世家训练的她对情报工作有一种非常敏锐的直觉,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可以忽略的,这一点,正在为高畅负责无间工作的崔安澜还比不上。

    洛阳!

    平原的事情一解决,自己应该去一趟洛阳才是啊!

    当高畅想到莲花的时候,莲花正向他身处的这个小山坡走来,阿岚远远地望见了她,她示意薛仁贵和杨黑仔带领那些孩子继续练习,她离开大队,朝莲花走去。

    对莲花这个人,阿岚的心情颇为复杂,最初,她以为她是高畅的新欢,那时,她恨不得掏出刀子来,刺死对方,然后刺死高畅,最后刺死自己,后来,知道莲花只是高畅的家臣之后,甚至,只是俘虏之后,她很为自己曾经的念头感到惭愧。

    故而,她对莲花的态度非常之好,一有时间,总会去陪她说说话,向她讲述山里的乡间生活,有时候,也听莲花唱唱小曲,跳跳舞什么的。

    她很羡慕莲花,羡慕她识文断字,能歌善舞,多才多艺,就像一个大家小姐一样,而自己只是一个粗鲁的乡下丫头,这让她有些自惭形秽,不过,她对自己的某些地方也感到骄傲,她的肤色比对方要白,眼睛也要大一些,武功也比对方要高。

    其实,莲花也很羡慕她,当然不是羡慕她那些自认的优点,她羡慕她自由自在,率性而为的性子,羡慕她的直言直语,不带半点机心的澄明的眸子,也许,还有一点她不愿意承认,那就是她羡慕她是他的女人。

    “岚姐!”

    瞧见阿岚走近,莲花盈盈地施了个礼,由于高畅和阿岚没有成婚,她不能叫她夫人,最初,叫的是小姐,阿岚不让她这样叫,让她称呼她为岚姐,虽然,莲花的实际年龄或许比阿岚要大一些。

    “莲花,什么事情啊?”

    没有事情的时候,莲花一般都待在她的那个屋子里,虽然,没有人限制她的自由,甚至,没有专门人在外面看守,她还是非常自觉地不四处乱走,其实,她知道,暗地里,有许多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阿岚来了之后,她才经常出来走动了,不过,多数时候都是阿岚把她硬拉来的。

    “城里有人来了,管平向主公报喜,主公交付给他的事情他办成功了,我来向主公说一声,问他见不见城里的来人。”

    “哦!他在山坡上,你上去吧!”

    阿岚指了指那个小山坡,高畅躺在草丛中,从这里无法看见他的身影,莲花朝阿岚浅浅一笑,向山坡上走去。

    稚虎营的孩子们仍在一板一眼地进行着武技训练,北风吹过来,将他们的小脸吹得通红一片,对此,他们毫不在意,在这些孩子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努力学习,努力锻炼,长大之后为主公效力,建立一个伟大的王朝,让全天下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他们这样的孤儿,让所有的人都能吃饱,不挨饿;有地方住,不受冻;生病了,有郎中看;没有权贵高高在上,没有人肆意欺负别人,谁也不比谁高贵。

    他们恨不得马上长大,为实现这样的理想为主公上战场拼杀,他们坚信,这样的王朝一定会建立,只要是主公说的就一定是正确的,主公不是凡人,他是天上的神诋下凡。

    莲花瞧了一眼目不斜视,专心训练的孩子们一眼,一丝怜悯在她的眼角闪过,这场景让她想起了宇文世家收留的那些孤儿,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其实只是工具而已!

    不过,虽然是工具,因为使用的主人不同,待遇也不会一样,高畅手中的这些孤儿的待遇比宇文家的那些好多了,至少高畅把他们当作人,同样是洗脑,高畅的手段也要高明了许多,只凭这些小细节,莲花就对高畅充满了信心,她深信,只要他真心对付宇文世家,不要看宇文世家现在这般风光,覆灭的日子并不会太过久远。

    还没等她走上山坡,高畅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只是通过脚步声,他就知道是莲花来了,只要是相熟的人,他就能听出他们各自不同的脚步声。

    他从草丛里坐起身,突然出现在莲花的视野里,莲花瞧见了他,很自然地停下脚步,微微低着头,非常谦恭。

    “什么事?说!”

    高畅的声音很少有变化,似乎除了在对全军演讲的时候激情四溢之外,一直都是这个平直的味道,不过,与他相熟的那些人还是隐约能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一些东西来,莲花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她从此刻的高畅的声音中,感觉到他的心情一般,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主公,城里来人了,带来了管平的口信,他说主公交代他的事情办好了,想请主公什么时候得空进城一趟,看看样品。”

    莲花盯着脚尖前的那朵黄色的野花,在所有人里面,只有阿岚敢于直视高畅的目光,其他人在和高畅见面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回避他的眼神。

    “知道了!”

    高畅淡淡地说了一句,莲花等了半晌,然后,听见他说出下一句。

    “那个人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是!”

    莲花施了个礼,要想好好地活着,在面对什么人的时候,采用什么态度至关重要。

    高畅向阿岚打了个招呼后,跟着莲花沿着小径朝庄园内走去,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的心情非常高兴,虽然,他认为管平能完成这个任务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他把整个工艺流程都全部告诉了他。

    管平为高畅所做的事情就是造纸,不是一般的造纸,而是采用领先的工艺,制造出超越时代的纸来。

    这个时代纸张的制造,原料来源比汉时广泛了一些,用来抄写经书的用麻纸,枸皮所做的叫皮纸,藤类纤维做的叫藤纸,桑皮做的叫桑根纸,稻草做的叫草纸,纸的种类虽然比较多,然而,由于工艺繁琐,成品率也不高,造成了纸张价格昂贵,质量却不高的现象。又加上印刷术还没有大量出现,书籍之类的东西只能靠手抄,甚为珍贵。因此,只有那些大富大贵的门阀子弟才有钱财读书写字,研习学问,这也是门阀世家的势力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因为他们有文化,所以始终位于金字塔的顶端,极少数人却掌握着整个国家的政权,财权,话语权。

    科技决定生产力,生产力决定社会形态!

    这句话,高畅深有体会,为了改变以门阀世家为主体的这个现象,他需要做许多的事情,造出便宜,质量上乘的纸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还有很多的计划。

    在符合这个时代的生产力的条件下,在不违背这个空间的宇宙法则的情况下,有许多发明创造他都可以用上,虽然,有一些他知道具体的制造方法,有更多的,却只是略微了解。

    自己这样也许是作弊吧?

    这个念头在高畅心底一笑而过,毕竟,只凭一己之力,要想对抗代表门阀势力的李家,不使出浑身解数来是不行的。

第一百零三章 获平原(一)

    管平按照高畅吩咐建立的造纸作坊,依照高畅交给他们的工艺流程造出的白纸样品,在高畅看来,质量还很粗糙,远远赶不上他在某些时空所用的纸张,不过,已然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的水准。

    管平跟在高畅身后,嘴里说个不停,都是一些阿谀奉承之词,虽然很露骨,不过,有很多言词的确是有感而发。

    高畅告诉他的造纸之法,以前他闻所未闻,造出来的纸,漂亮得匪夷所思,只要自己独占这门造纸术,大办作坊,专门生产和贩卖这种纸,钱财必定源源不断,滚滚而来,一想到这,他就打心眼佩服高畅。

    “这种纸还不是很好,我有一种用竹子造纸的方法,用竹造的纸比这种纸还有好一些,不过,竹子在南方才有,日后有机会再把这个方法告诉你吧!”

    “多谢主公!”

    管平躬身为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多建点作坊吧,我希望这种纸能大量地出现在市场上,至于这贩卖纸张的盈利,你怎么说?”

    “为主公办事是天经地义的,至于盈利,小的不敢奢求!”

    高畅的嘴角掀起一丝嘲讽,管平低着头,没有能看见。

    “我需要你的忠心,不过,我不会剥夺你应得的利益,做事情,做得好,就应该得到报酬,一个上位者不能带给跟随他的人利益,他就不是一个好的上位者,这样吧,这个纸张的生成的利润,你我一人一半吧?你觉得怎样?”

    一人一半,自己并没有吃亏,管平忙不迭地点点头。

    “很好!小的非常满意,主公对小的实在太好了!”

    “纸张这门生意虽然能赚钱,不过,在我这里,赚钱的生意还有许多,日后,就看你的表现了!”

    “小的一定誓死为主公效力!”

    如果说,以前,管平对高畅的忠心里面夹杂了太多的水分,那么,现在这些水分基本上都已蒸发完毕了。

    最初,在高畅的高压下,管平不得不臣服在他脚下,心里面多少有些不情不愿,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摆脱而已!经过这件事后,他才真的对高畅没有了二心,作为一个生意人,只会佩服那些能够带给他最大的利益的人,只有那样的人,他才会真心跟随。

    看见这些雪白的纸张,管平看见的是一串串的铜钱,成锭的黄金和白银,成箱的绫罗和绸缎,高畅所看见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要想争霸天下,自然就要攻城略地,然而,打下一个城市之后,还需要有专门的人才去管理它,一个不识字不读书的文盲不仅管理不好一个城市,就连给他一乡之地管理,他也会手足无措,焦头烂额。

    以流民起家的军队缺乏的就是这类人才,因此,他们只能成为流贼,成不了大事,而那些靠门阀世家支持的贵族集团却不缺乏这样的人,这是他们的先天优势,在历史没有改变的那个时空里,李唐之所以能势如破竹地夺取天下便是如此。

    要想和李唐争夺天下,高畅就必须建立起自己的人才库,不仅要有能征善战的将军,悍不畏死,训练精良的士卒,还需要大量的内政人才。

    然而,那些以自家家世为荣的门阀子弟,这个时代的所谓精英们是看不起高畅这样的流民集团的,不可能在他的王霸之气的号召下,闻风而来,从者云集。

    高畅也不屑于依靠这些人,虽然,潼关以东的门阀世家和以李唐为代言人的关陇门阀一向不和,只要他的实力雄厚,对山东门阀伸出橄榄枝,不愁没有人投靠,然而,高畅并不愿意这样做。

    如果,仅仅只是想要打败李唐,建立一个新的王朝,他或许会这样做,只是,他的目标却不仅仅如此而已!

    在他心中,有着一个远比这样的目标更为宏大的理想,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是这个世界的人所无法看见的未来。

    因此,他选择了白手起家,选择亲手建立完全忠于自己,而不是忠于自家家族的内政人才,虽然,这条路也许会很艰辛,也许会很难走下去。

    不仅是改良的造纸术,以后还会有印刷术,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实现他那个宏大的目标而打的基础,有了精良的纸张,有了印刷术,书籍才能广泛地流通,文化学识才不会像现在这样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仅靠这两样当然是很不够的,等书籍真正不再昂贵,真正进入千家万户之时,黄花菜早就凉了,然而,高畅还有很多计划要实施,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有了自己的人才,他才不用对那些高门大阀曲意奉承,才不会因为害怕得罪他们,只好让他们的利益肆无忌惮地扩张,最后,就算建立了一个新的王朝,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这个民族的未来依旧注定荆棘丛生,苦难重重。

    有了自己的人才,对那些高门大阀也就无所求,最后,他们只能来求他,来向他妥协,如果,那个时候,他们仍然不知趣的话,他也不会为他们的血流得太多而忧心!

    纸张的事情解决之后,管平向他提起了另一件事。

    宇文醒正式下令,趁着农闲之际,组建平原郡的郡兵,一方面,他在广泛征召流民加入,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平原的各大世家出钱出力,在现有的基础上,希望他们能贡献更多的精壮。在这次会议上,以赵夙风为代表的赵家非常踊跃,既出钱又出力,不仅送上两仓粮食,还贡献了一千丁壮。

    管平说,宇文醒现在对他要比对赵家冷淡多了,以前答应的由东海郡通往涿郡的盐路也不再交给他了,他问高畅,宇文醒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所以对他有所提防,毕竟,他那里现在有个号称小诸葛的秋长天。

    宇文醒为什么会疏远他,还有一个理由管平没有讲,他觉得其实那才是重点,那就是宇文醒曾经向他讨要阿岚,知道阿岚是高畅的人之后,管平怎敢这样做,故而,找了个理由婉拒了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宇文醒疏远了他。对宇文醒来说,女人并不重要,管平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既然,管平能够为一个女人拒绝他,那么,就不可能真心踏上宇文世家这条船,在他心目中,自然属于不可完全信任的那一类。

    要想在平原站稳脚跟,以前,他必须依靠管平,毕竟,宇文家在平原的势力太弱了,除了一些眼线和庆余堂的刺客集团外,没有任何摆得上台面的力量,所以,他需要依靠和宇文家有生意来往的管平。

    不过,现在形势不同了,由于平原第一世家赵家非常热心和他的合作,管平的作用也就不再那么明显,为了限制管平这个郡丞的势力,拉拢赵家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管平不是傻瓜,很快就觉察到了这一点,有点担心,他迫切地需要高畅的指示。

    高畅想了一会,叫他不用担心,在郡守府的会议上,不要表现得太多引人注目,就让赵家大出风头,静观其变。

    高畅已经制定了一个一箭三雕的计策,他相信,平原很快就会落入自己手中,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个告诉管平,只是叫他放宽心,就算宇文醒觉得他不忠,在现阶段,也不可能向他下手。

    在管平和高畅商议的时候,饶阳城的邓有,接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邓有到了饶阳之后,第一步就是向军中广派亲信,以致能尽快掌握全营,第二步就是收拢流民,将健壮的编入军中,其余众人编造城册,在城外开荒种地。

    营中积蓄的粮草能让全军乃至全饶阳的人度过这个冬季,然而,春耕开始之后,一直到丰收,这段青黄不接的时间,却很难度过,那时,积蓄的粮草多半已经消耗殆尽。

    在领兵前往饶阳的时候,他就在考虑这个问题,那时,因为杨义臣告诉他,清河郡会支援他一批粮草,所以,对能否度过这个青黄不接的时日,他还并不太忧心,然而,进驻饶阳一个月之后,他得到了清河郡的回信,说是盗贼四起,烽火不断,清河郡去年也没有什么余粮,所以,心有余而力不足,对此爱莫能助。

    得到这个消息后,他心情极其郁闷,然而,却也无可奈何。

    这件事情不会像清河郡通守杨善会信中所说的那么简单,如果,清河郡真的没有多余的粮食,一开始,杨善会就不会答应杨义臣的请求,送粮给邓有,而到现在才反悔,其中,必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查明真相固然重要,然而,对邓有来说,更重要的是该如何度过那段粮荒的时间,没有粮食,所有的都只能是泡影。

    扮作贼兵去攻打那些豪强的庄园,吃大户?把那些老弱病残斩杀,做成人肉干?还是明目张胆地进攻四周的郡县,抢夺粮草?

    什么方法他都想过了,然而,没有一个方法是完美的,它们都有着许多的缺陷,在实现上存在难度,不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他不会去这样做。

    粮食啊!粮食!

    一想到即将来到的春耕,一想到青黄不接的时节,邓有的心就憋得慌,这些天,他脑子里除了粮食之外,再也容不下别的什么了!

    这天,他一如既往地在营帐里思考该如何解决粮食问题,亲兵前来报告,城外有人自称是宇文家的使者,特地前来拜访。

    一听是宇文家的人,邓有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见,杨义臣对宇文家一直深恶痛绝,他也受到了一些影响,这时,亲兵又说,那人带来了十车粮食作为见面礼,他想了一想,决定还是见见那人,看他想说什么?就是为了那十车粮食,也应该见他一见啊!

第一百零四章 获平原(二)

    宇文醒的使者正是他倚为心腹的谋士秋长天,与邓有接触是一件大事情,这个使者不仅要有能力,而且必须深得他的信任,在他看来,自己的手下里唯有秋长天符合这个条件。

    邓让亲兵直接把秋长天带到了自己的帅帐,随后,屏退左右,自己坐在帐内唯一的马扎上,冷冷地注视着对方,准备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瞧见没有自己的位置,秋长天也不多说话,站在帐内,朝邓有拱手为礼,微微一笑,说道。

    “邓将军,这可不是什么待客之道!”

    “客人?”

    邓有嘴角挂起一丝嘲讽,厉声说道。

    “不知是谁逼得本将军的恩师解甲归田,对这样的奸佞之徒的走狗,岂能以客视之!”

    秋长天微微摇头,不置可否地笑道。

    “将军此言差矣!朝中党争本就如此,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家族的存亡努力经营,又何来忠奸之说呢?”

    邓有冷冷一笑,说道。

    “我恩师太仆卿杨义臣率领大军南征北战,讨伐叛贼,为这大隋王朝,立下赫赫大功,你家主子,不思在朝堂上支持太仆卿也罢,反到在皇上耳边屡进谗言,最终使得太仆卿大人壮志未酬,罢职而去,你也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识得忠孝二字,你说,你家主子不是奸佞之徒,莫非还是义胆忠肝之辈!”

    “哈哈!”

    秋长天仰天大笑,笑声洪亮,远远地传了开去。

    邓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强忍想把面前这人推出辕门斩首的冲动,他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

    “阁下为何发笑?”

    秋长天收住笑声,正色说道。

    “本朝文帝欺负自家主子孤儿寡母,强行从宇文家手中夺得皇位,请问,他可是义胆忠肝之辈?当今皇上勾结权臣,构陷自家大哥,上位之后斩杀弟兄,横征暴敛,贪恋美色,肆意妄为,可是忠肝义胆之辈?如今,天下凋零,民不聊生,盗贼四起,他却一心躲在江都看琼花,玩美人,这样的一个主子,有什么资格让天下的老百姓供养,有什么资格让大臣们效忠!上以知己对下,下则以国士待上,上以猪狗对下,下又该以何种姿态对上呢?”

    不待邓有反驳,秋长天继续说道。

    “邓将军是个聪明人,当知隋室大厦将倾,已非人力可以挽回,当务之急,聪明人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情,若不能建功立业,一定要明哲保身,邓将军,你会选择哪条路呢?”

    邓有沉默无言,秋长天所说的其实就是他的心里话,对方既然把话说到了这里,他也没有必要狡词强辨。

    “我这次到饶阳来,没有带多少东西来,只给将军带来了宇文家的友谊,希望邓将军能友善地接受宇文家的好意。”

    “此话怎讲?”

    秋长天瞧了瞧端坐在马扎上的邓有,微笑不语。

    “是我糊涂了!”

    邓有猛地一拍脑袋,然后,高声召唤帐外的亲兵,端了个马扎进来,让秋长天坐下,秋长天坐下之后,正色说道。

    “我奉平原郡郡守宇文醒大人之命,给邓将军送来了十车粮食,这是平原全郡父老乡亲为了答谢邓将军的一点心意,有邓将军率领将士们驻扎在饶阳,一般的草寇根本不敢犯境,我平原一地也得以平安无事!”

    邓有呵呵笑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秋长天话锋一转,说道。

    “宇文大人要我来问邓将军,大军驻扎在此,有什么困难没有,如果不嫌弃的话,请邓将军开口,宇文大人能帮忙的,一定帮忙,绝不推辞!”

    邓有断然不会相信宇文醒有如此好心,黄鼠狼给鸡拜年吗?他笑了笑,说道。

    “说起来,我还真的没有什么烦心事,你去告诉宇文大人,我多谢他的好意了,这十车粮食的礼物我收下了,让他代我感谢平原郡的父老乡亲们!”

    这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抱着这样的想法,秋长天淡淡一笑,转入正题。

    “我家大人有一个建议,一个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的计划,不知道邓将军可有兴趣?”

    这才是这家伙到这里来的目的吧?

    邓有点点头,身子坐得笔直。

    “但说无妨!”

    “邓将军的粮草已经吃紧了吧?要想供养一万多大军,还有这饶阳城的百姓,只凭被窦建德搜刮一空的饶阳一地,是断断不能的,马上就是春耕了,到时青黄不接,邓将军有何打算呢?”

    邓有开口欲言,秋长天抢了他的话头。

    “邓将军无须多言,事实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若非如此,今日,我也不会来到此地啊!”

    邓有还是开口说话了。

    “粮食的确有一些紧张,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清河郡杨善会杨大人承诺本官,会送一批粮食帮我度过难关!”

    “哈哈!”

    秋长天摇头笑道。

    “将军虚言诳我也!清河郡也没有多少存粮啊!要知道杨善会也有几千郡兵要养啊!若非清河崔家,他也养不起这几千郡兵,哪里有余粮来供应将军!”

    邓有笑了笑,清河郡有没有余粮他不清楚,但是杨善会之所以出尔反尔,不守信诺,和宇文家一定有关系,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一点,不过,没有证据的事情,他不想说出来。

    “宇文大人希望能和邓有将军结盟,互取所需,你我双方优势互补,合则两利,分则两败,要想在这乱世生存,保全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足的,唯有团结起来,才能度过难关啊!”

    秋长天站起身,慷慨陈词。

    “邓将军有军队,有人马,缺少的是粮食,除非沦为草寇,不然无法度过这一关,但是,一旦沦为草寇,就难免失去人心,失去北地世家的支持后,除了流窜之外,将军还能有别的选择吗?所以,这个办法不可取。那么,将军又要怎样做才能获得粮食呢?在下的建议就是接受宇文世家的友谊,与之结盟,这样不需要掠夺,就能度过难关,只要过了这一关,来年粮食丰收之后,将军就不用发愁了,何乐而不为呢?”

    “哦!”

    邓有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

    “听先生这么一说,与宇文家结盟之后,我得到的好处果然不少,不过,宇文醒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他的条件是什么?你但说无妨!”

    “邓将军如此爽快,我就开门见山,直入话题了!”

    秋长天坐回马扎,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们宇文大人希望邓将军能加入宇文家,做我们宇文家的将军。”

    “笑话,丢块骨头给我,就要我做宇文家的走狗吗?”

    秋长天一脸愕然,随后,说道。

    “邓将军怎会这样想呢?我们宇文家是断断不会如此对待邓将军的,大隋王朝已经奄奄一息了,离死不远,能够取代它的会是谁呢?不要看现在瓦岗军势力强大,威胁东都,然而,他的底子毕竟太薄,翟让,李密两头齐大,号令不明,最终必然要内斗,内斗之后,元气大伤,绝然无法成事。”

    秋长天抿抿嘴唇,继续说道。

    “势力如此强大的瓦岗军也无法成事,其他那些变民军,如江淮杜伏威,北地窦建德,魏刀儿,以及孟海公,朱桀,李子通,沈法兴之辈更是成不了什么大气,真正能替代大隋王朝的只能是家世悠久,根深叶茂的门阀世家才行,在这些门阀世家中,手里又必须掌握军权才行,否则也成不了大气,今日细数各大世家,有这个条件的又有几家呢?”

    言之有理啊!邓有顾不得再伪装愤怒,不由点了点头。

    “现任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是其中的一个,他驻扎在太原,抵抗突厥,原就有征兵的权利,所以,他如果起兵反隋的话,应该有机会成功,然而,他也有不利之处,当今皇上一面在用他,一面又在提防着他,不然,也不会派王威,高君雅这两人在太原盯着李渊,一旦李渊有所差池,皇上一定会派人问他的罪,故而,暂时来说,李家没有成功的可能,若是时机未到就贸然起兵,投靠李家的门阀也绝不会太多,他们最终只能沦为盗贼之流!”

    秋长天手拂长髯,笑着说道。

    “宇文家家主深得当今皇上信任,掌握着精锐的骁果军的军权,家族生意遍及大家南北,财雄势大,潜力深厚,本就是前朝皇族,具有大义的名分,一旦有变,你说宇文家会不会恢复往日荣光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宇文家需要大量的人才,又怎会视将军为走狗呢?将军由于常年征战,至今尚未婚配,宇文大人家有一女,年方二八,将军若不嫌弃,宇文大人愿意将爱女嫁给将军!”

    “这个!”

    邓有沉吟片刻,若说他心中对此没有一点意动,那绝对是谎话,他之所以沉默不语,乃是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利弊。

    “这是大事,自然需要一些时日考虑,在下想在饶阳停留一日,明日此时,希望能得到邓将军的答复!”

    “如此甚好!”

    邓有点点头,唤来帐外的亲兵将秋长天带了下去,安顿下来,然后,唤来亲信心腹商议这件事情。

    两天之后,宇文世家和邓有准备结盟的消息就传到了高畅耳里,他等待的时机终于来到了。

第一百零五章 获平原(三)

    大业十三年(617年),一月下。

    秋长天返回平原之后的第四日,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卒离开了饶阳城,领头之人正是邓有,这支队伍将前往白水桥,在那里和宇文醒见面,商讨结亲和联盟的具体事宜。

    部队是午时出发的,途中要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宿营地歇息一晚,次日,才赶往白水桥,之所以不一口气赶往白水桥,另有原因。

    在大部队出发之前,邓有派出了许多斥候前往白水桥,探察白水桥附近方圆数十里的环境,直到确认安全之后,他才会率领大队前往赴约。

    宇文家自诩的诚意,邓有一向是嗤之以鼻的,所以,小心无大错。

    天空很蓝,白云悠闲自在地从空中飘过,今天,有着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邓有的目光从白云上收回,他双腿夹了夹马腹,身下的坐骑猛地窜了出去。

    在这样一个明朗的天空下,在积雪消融的原野上驰马奔腾,邓有觉得自己的心宽广了许多,很有点壮怀激烈的感觉。

    他打马上了一个小土坡,然后,勒住马匹,回首望向自己的队伍,十来个亲兵正拍马从土坡下往上赶来,大部队则按照正常的速度在泥泞的官道上行军,像一条蜿蜒爬行的长蛇。

    表面上,他是被秋长天所说的那番话打动了,这才同意了和宇文家结亲,把自己拴在宇文家的战车上,以期待日后博得一场天大的富贵,事实上,他并不是因为期待这些才同意和宇文家结亲的。

    秋长天的话,有很大部分他压根就不相信。

    宇文家算什么?一个二流的家族而已,就算他们把自己的家世往已经灭亡的北周皇族身上扯,也摆脱不了二流家族的名声。至于宇文化及兄弟,不过是两个弄臣,为了讨好杨广,什么缺德事情没有做过?在朝野上下,根本没有什么好名声,只是仗着杨广宠信而已,他们已经和杨广连在了一起,杨广若在,他们的势力自然强大,杨广若是没有了,他们还能什么可仗恃的呢?骁果军?家财?只凭这些就能在这豪强四起的时代取得天下,谈何容易!

    至于,秋长天所说的,替代隋王朝建立新王朝的只能是身份尊贵的门阀世家,贵族集团,他更是不相信。

    当一个人成功的时候,就会有许多理由来证明他的成功是必然的,是天命所归;一个人失败了,自然是因为他有许多缺陷,所以注定不能成功,只能沦为成功者的踏脚石,一个被史书嘲笑的可怜的家伙!

    然而,当失败者变成了成功者,成功者变成了失败者,双方如果变了结局,又会有许多不同的理由来证明成功者所以成功,失败者之所以失败的必然性。

    邓有是一个看问题看得非常通透的人,所以,他根本不相信什么必然性,也不相信什么天命所归,当然,也不会相信宇文家比别的人更有机会坐上金銮殿上的那个位置!

    他之所以和宇文家结亲,原因只有一个,他需要粮食,需要大量的粮食来度过这一关,而宇文家能带给他粮食。

    他不会因为娶了宇文家的女儿就对宇文家忠心耿耿,姻亲又如何?历史上父子,兄弟为了利益骨肉相残的事情还少了吗?

    他也不会认为,因为自己娶了宇文醒的女儿,宇文家就完全对自己放心了,对方必定会采取一些行动,最终的目的是把自己这一万多人捞过去,对此,他已经有了准备,那时候,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他嘴角挂起一丝冷笑,驱马下了土坡,重新回到官道上。

    酉时初(下午五点),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白昼之光渐渐退去,黑暗从东边的地平线慢慢爬了上来,邓有一行人进入了一个小村落,那个村落由于就在官道旁,几经战乱,已然荒废了,邓有的前哨人马把村落稍微整理了一下,作为他们今晚的宿营地。

    部队进村之后,很快升起了炊烟,在方便的情况下,邓有喜欢热食,不到迫不得已,他不会啃那又冷又干的干粮。

    他进入了事先准备好的一间屋子休息,士卒的安顿,营地的警戒,所有这些统统由他的副将邓平安排,他所做的就是脱下厚厚的战甲,等候食物上来。

    村子有条小路通往不远处的官道,在村子的后面,生长着一片小树林,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旷野,站在村子的房屋上,可以看见几里外的远方,当然,天黑之后,就看不到这么远了,即便,今天晚上的星光格外璀璨。

    为了防止敌人夜袭,邓平安排了许多巡逻队,不仅在村子里,巡逻的范围还扩展到了村子外方圆几里。

    狗子在一个五人的巡逻小队里,他负责的方向是村子后面,在那片小树林中。

    伤好了之后,狗子得到了高畅的亲自接见,不仅得到了十贯赏钱,还得到了高畅的赞许,能够得到赏钱固然让他高兴,得到高畅的赞许更是让他找不到北,那时候,他只知道一个劲地傻笑,脑袋里晕乎乎的,就像在做梦一样,离开之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在自己心中,神明一样的统领大人夸奖了自己,这是真的吗?事后,狗子还很是怀疑了一阵,瞧着手中从军需处领来的十贯钱之后,他确信这是真的!他以自己的祖先发誓,一定要为统领大人誓死效力,因为,只有统领大人才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这个想法等他到了邓有军中后更为坚定了。

    狗子是第一批进入邓有军中的无间,最初,他不知道什么是无间,只知道营里的校尉把弟兄们召集在一起,说是统领大人需要一批人帮他去做一些事情,事情比较危险,让大家自己报名。危险什么的他不在乎,只要能为统领大人效命就好,因此,他报了名,经过一番考验之后,得到了统领大人的接见,接受了到饶阳卧底的任务。

    很多东西需要比较才知道什么是好的!

    进入邓有军中,狗子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适应了军中的生活,这里的待遇和长河营比较起来实在是相差得很远。

    在长河营,水没有煮沸是不允许食用的,每天都要出操训练,大小便必须到专门修建的厕所去,不准在营地中随地大小便,一切都要按照规章制度来办理,那些规章制度就是军法,每天出操前,都由军法官在全营士卒面前大声地念一遍,让他们跟着念下去。

    最初,狗子和所有的弟兄们一样,对此都很不习惯,偶尔也在营里随地大小便,不过,由于营中出现了污物,被军法司的人发现了,全营上下每一个人都受到了惩罚,屁股上挨了十军棍,至此之后,大家再也不轻易违反规矩了,慢慢地,形成了习惯。

    然而,到了邓有军中之后,就像又回到了长河营还没有成军之前,养成了良好习惯的狗子对此反到不习惯了,虽然自由了许多,但是,睡在臭气烘烘的军营中,狗子感觉到非常不舒服。

    这些都算不了什么!真正让狗子觉得长河营好,自家的统领大人好的原因只有一点,那就是军中的伙食,两支军队相差得实在是太大了。

    在邓有军中,一日两餐,基本上都是陈年的粟米饭加上发霉的菜帮子,这个粟米饭还不是实打实的,而是参了不少水进去,分量不足,只能勉强果腹,走起路来,肚子晃荡晃荡的,就像没有装满水的水壶。

    在这样半饥半饱的情况下,军中的训练自然就是空话了,在邓有军中,真正能吃饱的只有他的嫡系部队,那一千人全是腰圆膀粗的精壮汉子,这次随邓有前往白水桥赴会的五百人就是他的亲信。

    在长河营中,不仅能吃上不发霉的粟米饭,还能吃上胡饼,每五天全营将士还能喝到一次鲜浓的肉汤,据说,统领大人从北地的胡人那里买来了大批的牛羊,就是为了让大家吃上肉,最近,辎重营的弟兄在开始养猪了,所有的这些都是为了能让大家吃饱饭,吃好饭。

    两相比较,跟随哪一位将军更有前途自然不言而喻。

    狗子在邓有军中见到了一个同乡,那个同乡是和他一起被张金称的部队裹挟为盗的,张金称被杨义臣击败之后,那个同乡被俘虏了,摇身一变,变成了官兵,由于作战勇猛,当上了小队长,他当上官兵之后一直跟随着邓有,故而,身在邓有的嫡系部队里,狗子就是得到了他的关照,才得以进入这支随行队伍。

    “妈的,天气真冷!”

    一个士兵搂着长枪,佝偻着腰,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抱怨着老天爷,他的声音在漆黑的树林里显得格外响亮。

    有几只宿鸟被他的声音惊醒,扑哧扑哧地扇动着翅膀从林子里飞起,吓了这支行进中的小队一跳。

    这个巡逻小队的队长拿着火把走在最前面,他回头瞪了那个士兵一眼。

    “妈的,声音小点!”

    狗子走在队伍的最后头,如果,这时有亮光的话,人们会发现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紧握着腰刀的手心全是汗水,呼吸急促,神情紧张。

    这是一个小树林,树木比较稀疏,灌木丛也不多,路并不难走,只是落叶比较多,脚走在上面发出的簌簌的声响传得非常远。

    林子的某处传来了三声鸟鸣,那只鸟距离这一队士兵非常之近,叫声就在不远处的林子深处响起。

    是时候了!

    狗子深吸了一口气,他嘴里发出了一声唿哨,拿着火把的小队队长闻声回过头来,正要喝骂,这个时候,那个先前叫冷的士卒猛地挺直腰杆,他双手紧握长枪,摆出了一个标准的突刺动作,待那个队长回头之时,他挺枪刺了出去,整个人随着那把长枪向前直扑过去。

    枪尖穿透了小队长的皮甲,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胸膛,然后,透背而出,由于用力过猛,持枪那人几乎扑到了被刺那人的身上,两人叠在一起,向前冲去,撞在了一株树上。

    树木摇晃了几下,树叶簌簌落下。

    那人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手慢慢抬起来,想要抓住面前这个人,然而,手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了下来,脑袋往旁一歪,眼看不活了。

    掉在地上的火把点燃了落叶,火苗子猛地窜了起来,狗子从后面冲了过去,拾起火把,扑灭了火堆,他对站立在一旁的另外那两个人低声骂道。

    “小心点!想死吗?”

    狗子这个小队,除了那个领头的人之外,都是一个山坳里的弟兄,狗子与他们朝夕相处,暗地里向他们吹嘘长河营的待遇,经过一番小心翼翼的试探后,他把他们都拉拢了过来,发展为自己人了。

    邓有这次前往白水桥和宇文醒会面的消息,高畅很快就知道了,为此,他制定了一个计划,由于,狗子是为数不多陪同邓有去白水桥的无间之一,又身处在外围的巡逻队里,因此,高畅非常需要他的配合。

    当那个持枪的同伴将小队长刺死之后,不!应该说,当那三声人为的鸟鸣响起之后,高畅的计划就算正式展开了。

    “妈的,溅了老子一身的血!”

    持枪那人用力拔出自己的长枪,嘴里小声地嘀咕着,被他刺死的那人的尸体顺着树干无声地滑下。

    另外那两个人被狗子拉拢的时间稍微有些短,因此,根本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瞧见这一幕后,彻底呆住了,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上下嘴皮开始打架了。

    狗子没有理会他们,从他的嘴里也发出了三声鸟鸣,不远处,传来了西西索索的声音,那是有人在树丛中穿行。

    “要想活下去的话,就闭嘴!”

    狗子把火把举在自己面前,恶狠狠地对那两个士兵说道,火光中,他的脸看上去分外狰狞,那个动手杀人的士兵则拿着长枪冷冷地注视着另外两个人。

    前方的树梢枝叶动了一动,一个人影幽灵一般出现在一株树下,距离狗子他们不过四五步,狗子瞧见这人,身形巨震。

    他突然跪倒在地。

    “小人恭迎统领大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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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179/ 第一时间欣赏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作者:梧桐疏影所写的《隋末逐鹿记》为转载作品,隋末逐鹿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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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末逐鹿记介绍:
一个灵魂不灭者转生到了隋末,附身在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身上,于是,蝴蝶扇动翅膀,历史进入了另一条河流。 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天下,不过是手里的玩具。他高高在上,漠视一切!"隋末逐鹿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逐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