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隋末逐鹿记TXT下载隋末逐鹿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隋末逐鹿记全文阅读

作者:梧桐疏影     隋末逐鹿记txt下载     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获平原(四)

!”前方黑暗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断喝。    “肉羹!”

    狗子马上接上了口令,这个口令是巡逻小队出外巡逻时,由副将邓平口授下来的,没有这个口令,靠近村子之人杀无赦。

    狗子知道,在那片黑暗之中,最起码有两把弩弓在对准自己这队人,他的手心又出汗了,或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吧。

    高畅默默地站在距离狗子五六步开外的地方,这样,狗子手中的火把就无法映照出他的面容,他身上穿着的是官兵的制式皮甲,在来此地的途中就已穿戴在身。

    狗子所属的五人小队,离村,回村都是五个人,然而,人员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除了狗子和狠心杀死小队长的那位以外,其余的三个已经换成了别的人。

    高畅,高怀义和一个叫樊无病的好手乔装打扮混进了这个五人小队中。

    前面的黑暗中,亮起了火光,一个声音随之响起。

    “你们是哪一路兄弟?”

    “丁字组第五小队,回来换防!”

    狗子朗声答道,看见火光起来之后,他的心稳了下来,他之所以如此紧张,并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全,只是害怕由于自己的错漏,让统领大人的生命遭受威胁。

    “进来吧!”

    狗子强作镇定,装出很疲倦的样子拖着步子向村内走去,高畅他们紧跟而入,这条通往村内的小路由一道简易的木棚栏隔断,如今,一个手拿火把的士兵站在打开的木棚栏旁,另一个士兵手持长枪站在一旁。

    这两人是明哨,狗子瞧了四周的黑暗一眼,他知道,在黑暗中还埋伏着不少的暗哨,因为不放心宇文家的人,害怕有人来袭,这个村子的戒备非常森严。

    五人从那两人身边鱼贯而入,高畅走在最后,他低着头不疾不徐地从那两人身边走过,神态自若,就像在沉思什么似的。

    “等一等!”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叫,狗子心一惊,手一抖,险些将手中的火把扔掉,另一只手条件反射地放在了刀柄上。

    高畅很自然地转过了身,面朝那两位,在他脸上,一点也看不到慌乱的表情,他表现出适当的诧异,向那两人问道。

    “什么事?”

    他的语调是标准的平原腔,这五人小队里全都是平原人,临行前,他学了不少平原话,以他转生多次的经验,以他对语言的了解,短短的一段时间,他就将平原话说得字正腔圆,一听就知道是个地道的平原人,原以为派不上用场,只是以防万一,没有想到终于还是用上了。

    这句话必须由他来说,因为他走在最后,走在最前面的狗子因为吃了一惊,没有来得及转过身来,再加上这种场合,由距离那两人最远的狗子来答话,无论如何都显得有些怪异,机警一点的人,第一时间就会察觉到不对。

    听见高畅的声音,狗子也镇定了下来,外出的巡逻小队和在村内警备的士兵并不属于一个营,双方的人都不是很熟悉,因此,不容易露出破绽,他必须镇定下来,不能自己吓自己。

    “你刚才说你们是丁字组的吧?”

    那个手拿火把的士兵懒洋洋地问道,在他旁边,那个手持长枪的士兵正使劲把木棚栏合上。

    “没错!”

    高畅点了点头,要想装扮成某一类人,首先,你自己就要相信自己就是那一类人,对此,高畅深有体会,也的确是这样去做的,现在的他,和一个小卒子没有什么不同。

    “是这样的,丁典校尉大人留了个口信,让我告诉你们,叫你们回来之后,不用先回宿营地,伙房弄了点肉羹犒劳弟兄们,你们先去伙房吃完了之后,再回去睡觉吧!”

    同样的话说了许多遍后,不管是谁,难免都有点心烦,那个手拿火把的士兵脸上的表情明显很不耐烦。

    “多谢这位兄弟了,我们知道了!”

    高畅笑着向那个士兵拱手行了个礼,那人不耐烦地挥挥手,高畅转过身之后,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他对狗子使了个眼色,狗子心领神会,带着他们朝伙房的方向走去。

    “大人,现在怎么办?”

    进入村子算是实现了第一步,但是要实现斩首行动,进入到邓有居住的地方去斩杀他,还有很多道关卡,一队外围的小兵要进到核心地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高畅原来的打算是混进来之后,自己带着高怀义和樊无病潜进去,他相信,以自己这些人的身手,一定能办到。不过,当听了守卫村落的士兵的话后,他有了别的想法。

    关于邓有这

    资料他一直在搜集,有关他的性格,爱好,习惯,资很烦杂,有的有用,有的没有用,不管有用没有用,他都没有放过,没有用的东西在某些时刻也是有用的,高畅明白这个道理。

    邓有是一个非常贪吃的人,就算是在行军途中,只要有条件,他都要伙房弄点美食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别人都是一日两餐,他则是一日多餐,一般情况下,他是在子时一刻按时睡觉,在这之前,必定要吃点东西才能睡着。

    按常理,这个情报是没有用的,然而,在这个时候就变得有用了!

    现在是亥时三刻,邓有进食的时间快要到了,高畅之所以改变计划,就是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进去吗?”

    “不!我们就在这里!”

    一刻钟之后,他们五人来到了临时被当作伙房的一处宅院外,里面***辉煌,隐隐传来了欢笑之声,在高畅的命令下,他们隐藏在了伙房对面的一处破屋里,这屋子太破了,濒临倒塌,所以没有士兵留宿在此。

    “邓有的夜宵一向都是由亲兵到伙房来拿,是吧?”

    狗子想了想,这个事他无法确定,不过,还是有一些印象,似乎是如此,他迟疑了一下,答道。

    “大人,我不能确定,只是有印象似乎是这样!”

    同样作为统兵将领,高畅能够理解邓有,如果自己处在他那个位置上,也只会让亲兵来做这样的事情,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样做要安全许多。

    “大人,我知道,邓有的夜宵都是由他的亲兵亲自到伙房来拿,很少有例外!”

    狗子的同乡在旁边插嘴说道,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能够得到眼前这几位大人的赏识,眼见出现了机会,他当然要把握了。

    “你认识邓有的亲兵吧?”

    这个问题他能回答,他马上说道。

    “认识一些,认不全,不过,邓有的亲兵的盔甲和我们这些士卒并不一样,很华丽,所以,很容易分辨出来。”

    高畅点点头,然后对他说道。

    “你仔细观察伙房门口,看有没有邓有的亲兵出现,如果,在他手里端着食具的话,马上告诉我!”

    “是!”

    那人激动地点点头,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伙房门口,生怕眨眼之间,就错过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高畅的问话,那人并没有回头,依旧死死地盯着前方,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故作镇定地说道。

    “我叫金球得!”

    瞧见那个叫金球得的人没有因为自己的问话而回头,高畅暗暗点点头,这是一个能做大事情的人,他分得清事情的轻重,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不受情绪的影响。

    韩端嘴里念念有词地从伙房走出来,一手里端着食盒,一手拿着火把,他心情有些不舒服,因为伙房的原因,这份宵夜做得有些晚了,要是不能在指定的时间送到大帅那里,免不了要受一顿臭骂,他很想狠狠地骂那些伙房的家伙,不过,为了不耽搁时间,他还是忍下了。

    他疾步向前走去,转入一条巷子,穿过巷子就是大帅的居所,不过,这条巷子很长,比较弯曲,地面也起伏不平,他低着头,仔细瞧着地面,担心踩在积雪之上被滑倒。

    突然,他听到自己的身后有一些响动,他有些狐疑地回过头,火把一晃,并没有瞧见什么,巷子内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他摇摇头,继续向前走,这时,从身后又传来了响动,他继续向前走了两步,猛然回头,一个黑影站在他身后。

    “啊!”

    他张大嘴,失声欲呼。

    耳边响起了一缕风声,仿似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断裂之后发出的声音,细细的,极其尖利,深深地刺透了他的耳膜。

    在那一刻,他无法呼吸,叫声还没有窜出喉咙就消散无形,变成了一些咯咯的声响,这时,他的眼前一道白光掠过。

    那光如此之亮,如此华丽,仿佛贯穿了他的整个人生,他痴痴地望着那道光,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高畅手往下一抄,在半空中抓住了从韩端手中掉落的食盒,一把森冷的短匕离开手心,衔在了嘴里,就是这把匕首刚才割断了韩端的咽喉。

    高畅把韩端的尸体拖进了巷子旁的一道院墙内,将他靠墙放好,接着,飞快地脱下他身上的盔甲,罩在自己身上。

    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做完了这一切,然后,拣起地上的火把,在自己的身上上下照了照,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他将匕首放在食盒下,神态自若地向前走

    一路上,他遇见了几个巡逻小队,瞧见他那身装束,以及他手中的食盒,那些人并没有盘问他,他很快来到了狗子所说的邓有的临时住所门口。

    门口站着两个亲兵,高畅知道光靠这身衣甲无法混进去,亲兵们之间自然是熟悉的,不容易鱼目混珠。

    他在黑暗处飞快地脱下亲兵的盔甲,放在角落里,自己端着食盒大踏步朝那里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

    门口的亲兵将手放在刀柄上,厉声喝道。

    “我是伙房的人,来帮大帅送夜宵。”

    “送夜宵?韩端呢?不是他在负责这件事情吗?”

    高畅笑了笑,现在他的神态哪里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完全就是一个十足的小卒子,他低声下气地说道。

    “韩大人突然肚子疼,害怕大人等急了,所以叫小的送过来,免得误事!”

    守门的士兵上下打量了一番高畅,摆摆手,说道。

    “进去吧!”

    高畅呵呵笑了笑,低着头端着食盒走了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守门的人不敢擅离职守,还是因为他们疏忽了,这种情况下,应该由他们接过食盒再送进去,而不是让不知底细的人进来,或许,他们没有想到在戒备如此森严的情况下,还会有人混进来吧。

    瞧着门外站着的那个亲兵,瞧着那扇仍然亮着灯光的屋子,高畅深吸了一口气,面前是最后一道关卡了。

    守在门外的那个亲兵应该是邓有的心腹,虽然他所问的问题和守大门的那两人一摸一样,对高畅也没有怀疑,不过,他没有准许高畅进屋,而是接过了食盒,然后打发高畅离去。

    高畅转过身,假装要离开,待那人转过身,以后背对着他的时候,他旋风一般转过身子来,藏在袖子里的匕首露了出来,毒蛇一般朝那人的后背扎去。

    那人不是平庸之辈,第一反应非常之快,他没有闪避,而是向前猛扑,想要躲过高畅的突袭。以匕首的长度,高畅这一刀的确不能给他造成大的伤害,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高畅,高畅手中的匕首化做了一道流光,脱手而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后背,这一记甩手飞刀力道非常之大,在他的后背弄出了一个大洞,那人的身形摇晃着,扑在了门框上,发出了声响。

    “什么事?”

    邓有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头望向大门。

    高畅从那个亲兵的身边疾风一般冲过,顺手抽出了那人身上的腰刀,他猛地撞开那扇半开的门,人在空中高高跃起,依照声音传来的方向,双手持刀,向一脸惊惶的邓有劈去。

    邓有穿着一身常服,手中没有武器,他的脸色虽然惊惶,手底下的动作却不慢,他猛地把面前的案几举起,向高畅扔去,人却疾步后退,想抓住挂在墙上的长剑。

    高畅的身形在空中落下,挡在他身前的案几变成两截,掉落在地,刀光没有任何阻滞地直劈下来,犹如一泓秋水朝邓有流去,邓有的手抓在了剑柄上,然而,他并没有机会抽出长剑。

    一道血痕在他的眉间绽放,宛若一道血莲花妖异地盛开,他抬起手,手指颤颠颠地指着高畅,喉咙咯咯作响。

    随后,他大睁着眼睛向后倒去。

    高畅抢先一步,将他扶住,放在身后的榻上,这时,鲜红的血才从他的眉间流了下来,眉间那里就像多了一只眼睛一般,不过,流的不是眼泪,而是流的血。

    高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才那一刀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现在的感觉,就像虚脱了一般,不过,他顾不得歇息,强提精神,有条不紊地忙活着,给邓有摆了个就像在熟睡一样的姿势,把分成两截的案几拼凑起来,就像还是好好的一样,他从令箭筒里掏出一支准许出营的令箭,来到门外。

    将那个守门的亲兵拖到门后放下,掩熄了门口的火把,然后,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刚才虽然有一些响声,不过并不算大,并没有惊动其他人,这也要感谢邓有,他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吵闹,故而守在他身边的只有区区几个心腹。

    高畅并不奢望这些布置能瞒多久,只要能给他争取出村的时间就够了,总的说来,这次斩首行动非常顺利,他能想象到明天某些人知道这个消息时的表情。

    他笑了笑,随后,像一个谨小慎微的小卒子一样朝外走去。

第一百零七章 获平原(五)

    辰之后,人们才发现了邓有的尸体。

    起初,一队巡逻的士卒经过那条又长,又曲折的巷子时,有一个士卒尿急,跑到了围墙后,正好发现了韩端的尸体。

    死的是大帅的亲兵,并且是非正常死亡,此事非同小可,那队巡逻的士卒立马向上面报告了这件事情,邓平知道后,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命令封锁全村,准进不准出,想了一会,他还是决定叫醒主帅邓有,把这件事情向他汇报。

    于是,他见到了已经僵硬了的邓有的尸身。

    不多久,这个黑暗的小村落就不复黑暗了,到处都是燃烧的火把,原本安静的夜也被各种纷杂喧嚣的声音所惊扰,村子沸腾了起来。

    一般的士兵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了避免军心不稳,邓平并没有将邓有的死讯四处张扬,只是命令亲兵们挨个挨个地去查房,清点各个宿营地士卒的人数,没一会,从守卫村落的士兵那里知道,一个时辰前,有一个小队的士兵拿着大帅的令箭出村去了,因为有大帅的令箭,所以,他们没有阻挡。

    一个时辰了,已经没有机会追上,邓平没有派兵出去追赶,现在,他考虑的是如何善后的事情。

    瞧了邓有和亲兵的尸体之后,询问了驻守宅子的士兵,邓平知道,刺客应该是一个人,一个艺高人胆大的好手,不过,他之所以能进到戒备森严的村子中心来,一定有内应,不一会,有一个巡逻小队全队人马失踪的消息证明了他的推断。

    那五个人的底细马上就查清楚了,他们都是平原郡的本地人,其中,有一个刚加入军中不久,因为一个同乡的关系,才调到了这个直属邓有指挥的骠骑营来。

    那个人很快就被邓平抓了起来,拉到堂上,在这个堂上,除了那个被抓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是校尉以上的军官,他们都是邓平的亲信,也知道了邓有的死讯。

    瞧着那个一脸茫然的家伙,邓平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他只是上了同乡的当,因此,那些人撤退时才没有带上他,不过,他并不会因此就手下留情,要知道,就因为守护大帅不利,刚才,看守这间宅子的亲兵们全部被他砍了头。

    一顿杀威棒打下来之后,那个人把他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像倒豆子一样吐了出来。

    知道狗子在投军之前,曾经在平原城做过郡兵之后,邓平把矛头直接对准了平原的宇文醒,认为宇文醒是这次刺杀行动的幕后指使人。他之所以约大帅在白水桥见面,就是为了把大帅调出饶阳,然后,利用内线安排刺客刺杀大帅,宇文家养了一批刺客死士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那么,他为什么要刺杀大帅呢?目的何在?宇文家的意图绝不是仅仅只是刺杀大帅就了事,那对宇文家并没有好处,还不如真的和大帅结亲,这样,掌握这支军队的机会还要大一些。

    是的,他们的目的是这支军队,大帅死了,对谁最有好处呢?大帅死了,除了自己外,最有机会统帅全军的是鹰扬中郎将蓝虎,自己跟随大帅在外,蓝虎则留在了饶阳城,要是他这个时候突然纠集亲信发难,很有机会成功啊!

    “命令全军集合,连夜拔营,回饶阳!”

    邓平从马扎上猛地蹦了起来,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问题,要想破解这个局,只能隐瞒大帅的死讯,乘饶阳的蓝虎还不知道刺客成功的消息之前,回军饶阳,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去白水桥了吗?”

    有人在一旁怯生生地问道,邓平挥挥手,说道不去了,随后,他把自己的顾虑向那些人一一说明,在座的都是他的心腹,他需要他们的支持。

    大家觉得邓平言之有理,句句都有的放矢,绝不是无稽之谈,一致同意之后,各自回营集合队伍,准备马上开拔。

    半个时辰之后,在长官的皮鞭和靴子的驱动下,这五百来人的军队终于集结完毕,匆匆地走上了回头路,如同一群丧家犬。

    邓平找了个亲信穿上邓有的盔甲,冒充邓有骑在战马上,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头,他心急如焚,暗地向老天祈祷,希望自己反应够快,能够赶在对方布置好之前回到饶阳。

    这支队伍赶回饶阳时,天已经大亮了,吊桥刚好放下,城门正好打开,远远地瞧见一队人马朝这里匆匆赶来,守城的士卒还以为是敌人,正要敲响报警的铜锣,拉起吊桥,关上城门,这时,邓平派出的两个前哨游骑来到城楼下。

    “大帅回城了!”

    那两人是邓有的传令亲兵,他们带来了邓有的令箭,守城的将领瞧了瞧令箭发现没有错,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虽然没有敲响报警的铜锣,仍然把吊桥拉了上来,城门也处在半开状态。

    三刻钟之后,邓平率部来到城门下,瞧见拉起的吊桥,他不禁皱了皱眉,要是蓝虎已经动手了的话,自己这点人是攻不下

    的。

    还好,守城门的人一见到邓平,马上命令放下吊桥,打开城门,邓平有些担心这是圈套,不过,由于自己反应迅速,这个时候,蓝虎应该没有收到刺杀成功的消息,邓有不死的话,蓝虎肯定没有胆量谋反,就算暂时成功,邓有一回来,他的势力立马土崩瓦解。

    邓平决定赌一把,他率领大量亲信簇拥在那个冒牌邓有的身边,驱马进了饶阳城。

    进了城之后,一切如常,迎接他们的并不是邓平想象中的箭雨,他没有理会城门官的搭讪,驱马径直朝饶阳城的县衙,邓有的临时帅府奔去。

    五百多个骑兵浩浩荡荡地从大街上驰过,引起了旁观者好奇的目光,有一些将领知道大帅去白水桥和宇文醒会面的事情,见状不禁有些嘀咕,昨天中午出城,今天早上就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群传令兵从县衙跑了出来,邓平以邓有的名义命令全军校尉以上的将官到帅府来开会。

    要是蓝虎做贼心虚,不敢前来,邓平就会以违背军法的罪名下令治他的罪,要是他胆敢前来,邓平已经准备好了刀斧手,到时,一声令下,就能轻易铲除以他为首的那些将领。

    邓平知道,自己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蓝虎和宇文家有所勾结,谋刺大帅,自己突下杀手,在道义上似乎站不住脚。

    然而,那是迂腐之人的想法,实际上,就算蓝虎是无辜的,邓平也要想办法杀死他,很简单,大帅的位置只有一个,有资格坐上去的却是两个人,两个人太多了,必须牺牲掉一个人,邓平自己自然是不肯牺牲的,那么,只好委屈蓝虎了,等杀了他之后,找几条罪状给他安上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各营的将领陆续朝县衙赶来,这些将领都是邓有的亲信,很多校尉不久前还仅仅是他的亲兵,为了控制部队,他把他们全放了出去,担任高级官职,这次全部被邓平招回了县衙,他打的主意很简单,先以谋杀大帅的罪责杀掉蓝虎和他的党羽,然后,借着这个势头一举夺下全军的统领权。

    副将!哼!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当别人的副手,机会来的时候,谁都会想往上爬。

    蓝虎和几个将领最后来到,那几个将领都是他的党羽,有的还是他的亲戚,接到邓有的令箭之时,他们正在一起商量事情,这个时候收到了大帅升帐议事的命令,不由有一些疑惑,疑惑大帅为何这么快就回到了饶阳,一回来之后就升帐,莫非是有了什么突发事件,带着这样的疑问,他们带着各自的亲兵朝县衙而来。

    这个时候,对一切蒙在鼓里的蓝虎还不知道屠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亲兵们留在了前院,蓝虎和几个将领走进大堂,大堂的气氛非常肃杀,第一时间,蓝虎就感到了不妥,但是,哪里有问题,他又说不上来,他有些迟疑地在平时的席位上坐下,抬起头,堂上的座位空无一人。

    大堂的门咿呀地关上了,他心中的不安更加严重了,这个时候,邓平从后堂转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两个腰圆膀粗的力士,邓平冷冷地瞧了蓝虎一眼,径直坐上了堂上的位置。

    “邓平,大帅呢?”

    蓝虎站起身,厉声问道。

    邓平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表情沉痛地说道。

    “在前往白水桥赴会的途中,大帅遭到了宇文家的刺客的袭击,伤重不治,已然魂归极乐了!”

    “什么!”

    蓝虎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次,宇文家暗中派了奸细潜入我军,勾结本方重将,然后,里应外合,将大帅刺杀,此仇不共戴天,我邓平发誓,今生必定与宇文世家不死不休!”

    邓有站起身,从旁边令箭壶里抽出一支令箭,将它折为两截,他高声吼道,虎目含泪。

    “若不报此仇,当如此箭!”

    “不报此仇,当如此箭!”

    他的亲信党羽率先挥手吼了起来,渐渐地,一干人等也跟着吼了起来。

    “且慢!”

    蓝虎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制止大家,他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了。就算邓有死了,邓平也没有资格坐在上面那个位置啊!他如此肆无忌惮,凭什么呢?有五百精锐保护大帅,就算有刺客潜入,也不是那么容易刺杀大帅的,毕竟,大帅自己本人的武艺就非常不错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呢?他一个劲地指认宇文家是凶手,会不会想要掩饰什么?

    “邓平副将指认宇文家勾结本方的人,里应外合,刺杀大帅,请问有什么证据没有?”

    “证据吗?”

    邓平瞧着蓝虎呵呵笑着,那眼神,就像一只猫在看一只老鼠一样,他拍了拍手掌,两个力士把一个被打得体无完肤的人抬了上来,那人正是狗子那个倒霉的同乡。

    “他就是内应,他在帮我们堂上的某一个人做事情,在那个人的指使下,勾结宇文

    客暗杀了大帅,中郎将大人,你想不想让他把那个人来?”

    事情越来越不对头了,为什么邓平的人瞧着自己的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蓝虎的手放在了刀柄上。

    “我的邓大人,你好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啊!”

    “谈不上什么安排,我只是想把那个奸细揪出来而已,为大帅报仇!”

    邓平淡淡一笑,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掌握在他手中,他有资格这样笑。

    “奸细!嘿嘿!”

    蓝虎的表情显得对邓平的话不屑一顾。

    邓平没有理会他,对狗子的老乡大声吼道。

    “说,和宇文家勾结,叫你暗害大帅的人是谁?”

    那个人睁着被打成猪泡一般的眼睛,勉力打量四周,他的手指颤颠颠地在众人的身上虚指而过,最后,落在了蓝虎的身上。

    “哈哈!”

    蓝虎不怒反笑,猛地抽出怀里的腰刀,刀光白晃晃的,直指邓平。

    “照我看来,杀死大帅的那个人就是你,要说奸细,你就是最大的奸细,一路上,不是你在保护大帅吗?也只有大帅相信的人,才能轻易近得大帅身边,而不是什么莫须有的刺客,监守自盗,本就是世上最容易做的事情,你杀了大帅之后,第二个目标就是我了,我一死,上面那个位置不就没有人跟你抢了吗?这就是你的本心吧,其余那些统统都是狗屁。”

    邓平微笑不语,眼中寒光毕露。

    “今日,就让我来为大帅报仇,杀你这个奸佞小人!”

    蓝虎说罢,向前面的邓平冲了过去,他的党羽纷纷拔刀,跟着冲了上来,邓平没有上前迎接,反到向后退去,在他身后,帷幕被撩开,一群刀斧手冲了上来。

    “杀!”

    蓝虎身陷重围之中,挥舞腰刀,奋力劈杀,现在,大势已去,他只想在自己死之前,多砍几个人的脑袋,要是能够斩下对面那个奸佞小人的首级就更好了。

    “将军,快走!”

    一个亲信高吼道,随即发出一声惨叫,血肉横飞,倒在乱刀之中,如今的场中,只剩下蓝虎一个人还在努力拼杀了。

    邓平和他的党羽站在一旁,像在看一场好戏一样,时不时还指着蓝虎说上两句,那些中立的将领个个面如土色,躲在大堂的一角。

    “啊!”

    蓝虎猛地转过身,朝大堂外杀去,求生的念头在他心中站了上风,他向着那道紧闭的门冲去,只要能杀出门外,纠集起自己的亲兵,不是没有机会脱身。

    为了活命,他越发勇猛了,不时有甲士惨叫着倒在他的刀下,他满身血污,一步一步地向那扇门挪去,门内是地狱,门后是天堂。

    他的手终于放在了门上,然而,他却没有力气去推开那道门,几把利刃同时砍在他的后背上,他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手指在木门上抓出了几道抓痕,从上到下,足有一尺来长,终于,手无力地落下。

    怎么?这门如此之烫呢?

    这是他脑内最后的一个念头,随即,他被人砍下了脑袋。

    那个砍下蓝虎脑袋的甲士兴奋地弯下腰,弯下腰,去拣滚在门后的蓝虎的脑袋,他的手刚刚拿起蓝虎的脑袋,突然,那张脸变得惨白,他顺手把蓝虎的脑袋扔掉,失声喊叫起来,就像被谁踩了他的尾巴。

    大量的烟雾从木门的缝隙涌了进来,外面,隐隐可见红光,与此同时,大堂四周亦是如此,大量的烟雾从外面涌了进来,隐约可以听见木柴燃烧时毕拨的声响。

    邓平身边的两个亲兵向后堂跑去,随后,大堂内的人听见了两声惨叫,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一脸惊惶。

    “火!火!”

    由于惊恐过度,他们无法顺利地描述自己的所见,只是发出无意义的单音,不过,大家还是听明白了。

    火!

    是的,有人在大堂外放火,他们闻得到空气中的焦臭气味,室内的温度升了起来,人人都在冒汗,在一年之始的这段时光,是不可能这样热的。

    几个亲兵忍住手上的烫伤,奋力地拉开了大门,一股热浪迎面袭来,红光大盛,那几个人同时发出一声惨叫,往后一跳,摔在了地上。

    火势非常凶猛,火苗像常青藤一样爬上了屋梁,饶阳县衙的大堂是木制结构,在这样的熊熊大火中,崩塌只是迟早的事情。

    大堂里面的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乱窜,他们脱下了身上的铠甲,脱下了甲衣,依然热得要命,火墙围绕在四周,阻挡了他们的逃生之路。

    是谁?是谁策划了这次火攻?自己啊!不过是一个捕蝉的螳螂而已!

    邓平心如死灰,颓然坐在地上。

第一百零八章 获平原(六)

    么时候,天空,下起了雪。

    苍穹的深处,雪花犹如片片白羽飘飘洒洒,随风而降,如同一张洁白的大网笼罩着整个饶阳城。

    从空中往下看,大地白茫茫地一片,唯有城中某一地,是一片耀眼的红。饶阳县衙的大堂就像一堆巨大的柴块在熊熊燃烧,火舌在滚滚上升的浓烟中若隐若现,火势向一旁蔓延,吞噬着周围的房檐。

    火焰爆发一阵阵的声音,就像在欢呼一样,相比之下,火中人类发出的绝望的喊叫声是那样的微弱,那样的无足轻重!

    真像在举行一场篝火的盛宴啊!

    目睹这一幕,崔安澜的心中滋生一种与此情此景绝不相宜的感叹,这熊熊地吞噬人命的火焰在他眼中,出奇地美!

    他的视线投在身前不远处的高畅身上,从这里望去,他只能看见高畅的小半边侧脸,那紧抿的嘴唇,高挺的鼻梁,坚毅的下巴,从这上面流露出来的意志,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坚定,以及千年寒冰一般的无情和冷漠。

    崔安澜忍不住怀疑,在这个人的意志之下,在他的面前,还有什么东西不会被他摧毁?还有什么人能够阻挡他前进的步伐?

    他相信,只要自己紧跟这个人的步伐,一定能走到最后,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愿望,终有一天,那延绵几百年地大家族也会像自己面前的这栋建筑一样。在熊熊大火中化为灰烬。

    在邓平回饶阳城之前,刺杀了邓有的高畅已经先一步进入了饶阳,在他的统领下,无间们纠集起了一批士兵,准备乘邓有死了这支队伍军心不稳之际,发起兵变,先控制住城门,然后。迎接早就埋伏在城外十多里远的长河营一千精锐,里应外合之下,一举拿下饶阳。

    邓平一回城,躲在军营中的高畅很快就知道了,与此同时,守在县衙的内线传来了邓平以邓有名义召集全营将领议事的消息。高畅决定改变计划,直接率军突袭县衙,将敌方地高级将领一网打尽,这个时代的军队,如果没有了将领指挥,士卒再多,也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

    在邓平关上大堂的门,埋下刀斧手,准备暗算蓝虎和他的党羽时,高畅率领一部份已经牢牢掌握住的士卒。包围了县衙。

    为了保险起见,在向蓝虎动手之前。邓平叫心腹把那些将领的亲兵集中在一个偏院里,将他们地武器收缴了。防止意外的情况发生。

    他自以为算无遗策,没有想到自己却是在为他人做嫁衣,他所做的一切,省了高畅不少功夫,不过,高畅不会因此而对他有所感激。

    在县衙内的安排的人的帮助下,高畅的人很快控制了整个县衙,当大堂内杀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他们从县衙仓库里搬出大量的柴块,堆集在了大堂的四周。

    随着高畅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火头一起点了起来,瞬间,就形成了燎原之势,当从厨房内搬出地油浇在火堆上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烟雾中,火星子迸散到空中,然后,在漫天雪花中扩散开来,犹如璀璨的烟火。

    大堂内,一些人陆续冲出了火场,他们怪叫着,从火场中冲了出来,当面前不再有肆虐地火焰时,从他们的口中,发出了大同小异地欢呼,然而,这欢呼声很快就变成了绝望的惨叫。

    守候在火场外的弩箭手松开了紧扣弓弦的手,随着一声声刺耳的尖鸣,箭矢划过空气,将那些人射成了刺猬。

    “报!东大营已经完全掌控了!“

    一个传令兵从大门外冲了进来,在亲兵的警戒范围外,停下了脚步,单膝跪地,大声汇报着战况。

    在率兵攻打县衙的同时,高畅命令所有潜伏在邓有军中的无间发动起来,和事先联络好地那些低级将领们发动兵变,由于,邓平把那些高级将官都叫到了县衙议事,所以,他们的行动非常顺利。

    东大营,西大营,北大营,辎重营,武库被完全掌控地消息一一传来,只是,南大营出了点意外,那里,是邓有的嫡系骠骑营的所在,高畅派出的无间在里面开战的拉拢工作成效不大,那里的高级将领虽然丧生在了火场之中,不过,由于那里的低级将领们都是对邓有的死忠之辈,他们选择了反抗,正在和起事的部队展开混战。

    火光中,县衙大堂的屋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随后,轰然崩塌,发出了一声巨响,大量的烟雾冲天而起,火光为之一黯,然而,不多久,火苗子又猛烈地朝空中窜了起来,将雪花逼得往一旁散了开去。

    木柴在火光中不断呻吟,除此之外,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眼见大局已定,高畅留下了一些人打扫战场,自己率领大队人马朝喊杀声震天的南城赶去。

    他的人虽然控制了大部分军营,然而,这种控制并不是绝对的稳定,兵变发生时,大多数的士卒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选择了观望而已,要是有什么突发事件把他们卷了进来,形成炸营,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是不可能把他们重新稳定下来的。

    所以,必须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反抗的力量消灭,不然,这事就存在着变数。

    “杀!”

    狗子嘶吼着,面色狰狞,将长刀从对面的敌人身上抽了出来,那人呻吟着,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在他身后,一杆长枪毒蛇一般疾刺而来。

    力气仿佛已经消耗殆尽,狗子绝望地大吼一声,他的双腿发软,无法闪躲。

    “当”

    旁边伸出一杆长枪,架在敌人那杆长枪下,将它撩了开去,金球得满是血污的脸出现在狗子眼前,狗子向他勉力笑了一笑,挥动着长刀,迈着沉重的步伐向面前的敌人逼去。

    狗子所在的这支队伍负责封锁南大营,不让营中的士兵出外,等长河营的人马进城,或者高畅收拾完县衙的敌人后,再来对付他们。

    不料,当狗子他们的队伍刚刚赶到,还没来得及布置防务时,南大营的敌军就在一些低级军官的带领下,向营外冲了出来,他们选择的是县衙方向,或许,是县衙那冲天的火光使得他们这么快

    了行动吧?

    没有经过任何试探,双方纠缠在了一起。

    在相同的人数下,骠骑营的士卒的个人战力远比反阵的这些士卒要强,再加上,在这些士卒里面,有很多人是被裹挟而来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没有作战的意志和**。

    所以,在骠骑营的冲锋下,狗子他们这一营的士兵很快就溃散了,除了像狗子和金球得这样的少数士卒还在奋力抵抗外,其余的人已经撒开脚丫子向后逃跑了,剩下狗子等人陷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

    狗子一边战斗,一边高声吼叫,最初,他还在想,要是自己这些人失败了,不晓得会不会影响到统领大人的整个计划,后来,他的脑子就只剩下一片空白了,只晓得习惯性地挥舞着长刀。

    金球得的作战方法与众不同,他不像其余的人那样一边战斗,一边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叫,他在战斗时,基本不发出任何声音,嘴唇紧闭。

    他也感到累了,但是,在他心中,根本就没有要战死了这样的念头,自己!和一般的人并不一样,自己是不会死在这样的地方的!

    金球得是个孤儿,从小生活在一个平原郡西岭山中的一个道观里,是一个小道士,小时候,有个算命的人给他看相,说他是天生不凡之人,乃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地命格。日后,必定能出将入相,不过,在成功的下面,是累累的白骨,和涌动的血流。

    对这个算命先生的话,他深信不疑,年岁稍长。他就从道观里跑了出来,加入到高士达的变民军里面,在平原一战中,被官兵所俘虏,摇身一变,当上了官兵。当上官兵之后,他以为出将入相的机会来了,因此作战非常勇猛,在讨伐阿舅贼的时候,还手刃了好几个贼军地小头目,然而,清算军功的时候,他却一无所获,所有的功劳都算在了上官身上。

    所以,当在西岭认识的狗子拉拢他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加入了长河营。

    要立非常功。必得行非常事,他坚信这样地一句话。

    自己是不会死在这里的!

    一定不会死在这里!

    心中不停地回荡着这个声音。他握着长枪,守在狗子一侧,在重重包围中奋勇厮杀。

    这个时候,那些原本逃跑的士兵又跑了回来,他们神色惶急,就像被怪物在身后追赶一样,他们挥舞着武器,冲进了混战的人群之中。

    高畅率领大部队终于赶到了。

    那些溃兵刚一跑到街口。高畅就命令手下的弩箭队发射弩箭,随着嗡嗡的声响。箭矢如蝗,将跑在最前面的溃兵射倒了一大片。

    那些溃兵见状只好纷纷转向,加入到战斗中还有可能逃得一命,逃跑则不可能幸免。

    溃兵和高畅的援军加入到战团中之后,狗子他们的压力顿时为之一松,局面颠倒了过来,骠骑营的冲锋被抑制住了,随后,他们开始了逃离。

    活下来了!

    狗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像走在云堆之中,无法站稳,金球得扶着他,他地眼神没有丝毫的散乱,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死在这里。

    没多久,战斗就结束了,除了战死一部份人外,骠骑营地大部分士兵都被俘虏了,他们被收缴了武器,集中在一起,一些刀斧手和弩箭队包围着他们。

    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形形色色,各不相同,有地垂头丧气,有的面如死灰,有的神色恐惧,有的横眉竖目,有的怒火冲天。

    “愿意投降吗?”

    高畅坐在马扎上,瞧了身边的崔安澜一眼,崔安澜会过意来,他向那些俘虏高声喊道。

    没有人答话。

    崔安澜望了高畅一眼,高畅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他身后的亲兵紧跟着走了上来,亦步亦趋,金球得羡慕地瞧着高畅,大丈夫当如是啊!

    “这边!”

    高畅指了指那群俘虏的右边,淡淡说道。

    “我给你们三十声选择,三十声内走到这边来地人就选择了活,三十声还留在原地的就选择了死!”

    说罢,他朝崔安澜点点头,崔安澜摸了摸下颌故意留起地胡子,数起数来。

    十声之后,有人终于挪动步子,朝右边走去,在他的带动下,更多的人向右边走去,最初,还有些缓慢,后来,随着报数声的邻近尾声,他们的动作快了很多。

    三十声结束,留在原地的士卒并不多,看来,还是有很多人并不想死。

    “把刀给他们,让他们把留在原地的人乱刀砍死!”

    高畅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任何变化,金球得在心中重复着高畅的话,学着高畅的表情,有一天,自己也会像这样指挥别人吧?

    拿着刀的手微微发颤,选择活的士卒们互相望着,迟疑着没有动手,金球得冷冷一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该毫不犹豫地走下去,如这般拖泥带水,真是一群脓包。

    “三声之内,还不动手,全部射杀!”

    高畅的声音成了最后的催化剂,那些家伙身体一抖,不待崔安澜数数,不约而同地大吼大叫着,朝留在原地的人冲了过去。

    在这乱世中,要想活得更长久,要想活得更好,只能不停地背叛,如果主子无能的话,背叛无可厚非;如果利益足够多的话,背叛也无可厚非。

    背叛只是一种选择,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能不能值得自己跟随,希望在某一天,自己不会选择背叛他吧?

    耳边回荡着临死之人绝望的惨叫,以及背叛的人狂暴的咆哮,金球得的目光掠过高畅的肩膀,停留在了雪花飘飘的空中。

第一百零九章 获平原(七)

    县衙大堂起火前一个时辰,平原郡,白水桥东二十里

    管小楼轻轻抚摩身下战马的鬃毛,战马的嘴上包着一块布,也许是不习惯,它不耐地挪动前蹄,鼻孔不停喷着白气。

    树林距离林外的大道有一里多远,林子不是很大,容下几百轻骑却绰绰有余,每一匹战马的嘴上都蒙着一块布,马上的骑士嘴里则衔着一根木棍,凭息静气,林子内鸦雀无声。

    林子外的官道上,一只五百来人的队伍正缓缓向这边行来。

    最初,长河营并没有整齐的军服,士卒们的装着大同小异,有的穿着官兵的制式盔甲,有的穿着粗布麻衣,有的戴头盔,有的则是胡乱地绑着布巾,布巾的颜色各不相同,和一般的变民军没有什么两样,十足的乌合之众。

    分批驻扎在管平的庄园里之后,伪装成管家庄丁的他们,穿上了统一颜色的衣服,甲衣涂成了鲜红色,虽然,盔甲的形状依旧奇形怪状,各不相同,毕竟,有了几分正规军的模样,看着同一颜色的甲衣,士兵们的凝聚力,向心力,士气都有了不同程度上的提高。

    不过,林子中的这支骑兵并没有穿上长河营的甲衣,身上清一色的官兵穿戴,之所以如此,无他,行动需要。

    官道上行进的那队人马是平原郡郡守宇文醒的部队,他们正向白水桥赶去,准备和饶阳的邓有会面,商讨结盟事宜。管小楼所带的这支骑兵将伪装成饶阳的官兵,用为主将邓有报仇雪恨的名义,袭杀宇文醒。

    从平原到白水桥有许多条路,由于宇文醒的队伍中安排有高畅的内线,他们的行进路线暴露无遗,管小楼才得以抢先一步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前面。

    十来骑斥候懒洋洋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按照约定,宇文醒和邓有各自只能带五百人前往白水桥,宇文醒的这五百人是新建的郡兵,他们由平原各个世家奉献的庄丁组成。

    由于队伍组成不久,成分又非常复杂,甚至,有的世家之间为了田地,水源,曾经发生过大规模的械斗,相互之间仇恨不浅,这些互相敌视的庄丁聚集在一个营中,要想让他们团结一心,谈何容易,没在营中械斗起来就给郡守大人很大的面子了。

    这十几名斥候是西岭郭家的庄丁,之所以被派出来做斥候,只因为他们的上官是世仇西岭杨家的人,因此,才被分发出来,领受这个既吃力,又危险的任务。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态度可想而知,本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离开官道,进入树林搜查,管小楼所带的这支骑兵队伍自然无所遁形。

    管小楼也没有指望能完全瞒过官道上那支队伍的耳目,他只待对方的斥候进入营中,马上就袭杀他们,然后冲杀出去,对方大部分是步兵,以数目相当的骑兵去冲击步兵,这一仗还要打输,那管小楼这三十年也算白活了。

    不过,那十几名斥候并没有离开官道进入树林的打算,他们悠哉游哉地骑着战马继续在官道上溜达,从管小楼他们眼皮底下行了过去,不远处,大部队慢慢地跟了上来。

    管小楼深吸了一口气,手在马槊的杆身上来回抚摩,对方的前锋已经从林子前行了过去,就像长蛇一样向管小楼露出了腹心,一辆由四匹马拉的华丽的大车出现在他眼底,根据情报,宇文醒就在那辆大车之上。

    “呸!”

    管小楼吐出嘴里衔着的木棍,单手高举马槊,另一只手在战马的屁股上重重一拍,马儿受惊,猛地窜了出去。

    “呸!”

    众人齐声吐气,声势惊人,排成几个横队的战马从林子中窜了出去,骑士们手持长矛,马槊,长枪,大刀,横刀,伏在马背上,眼睛紧盯着前方跳动的画面,向前冲去。

    霎那间,蹄声如雷,地面如同一面大鼓,被无数根木棍敲打,不停抖动。

    “杀!”

    战马窜出一百多步之后,距离官道上的那支队伍只有一两百步之后,管平高举马槊,大声嘶喊。

    “杀!”

    他身后的众骑士随之同声嘶喊,杀声震天,在原野的上空随风远远地飘散开去,云层如同受到惊吓一般,四散开去。

    几百匹战马同时冲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雪崩一般倾泄而来,对那些只凭借着坚固的坞堡围墙和敌人战斗的丁壮们来说,这景象实在是太可怕了,措不及防之下,他们双腿发颤,有的人甚至连手中的武器掉了都不知道,只晓得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凶神恶煞的骑兵,那些寒光闪闪的武器离自己越来越近。

    “结阵!结阵!”

    曾经在官兵中当过小军官,后来回到族中训练自家庄丁,现在又担任了这五百来人的统领的赵亮驱动战马,离阵而出,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这五百来人里面,平原赵的子弟人数最多,赵亮的命令对他们还是起了作用,他们按照训练中那样集结成队,准备战斗,只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想让处于散乱行军阵型中的他们收拢起来,集结成战斗队形战斗,未免太难为他们了。至于,其他那些不是赵姓子弟的郡兵,有的呆若木鸡,有的失魂落魄,反应比较快的则丢下了武器,向原野深处四散逃去

    “宇文老贼设计暗杀大帅,弟兄们,为大帅报仇,杀光他们!”

    按照设计好的台词,管小楼高声叫道,驱马冲入散乱的敌军阵型之中,马槊一挥,一个没有来得及躲闪的士卒的脑袋被砸得粉碎。

    随着一声惨叫,鲜血飞溅起来,战马向前一冲,将一个挡在马前的士卒撞得向后飞了起来,在向后飞的途中,这个人形飞弹将身后的几个士卒连带撞倒,他自己则口吐鲜血,刚才那一撞,至少撞断了他好几根肋骨,断裂的肋骨刺穿了他的内脏,让他吐血不止,颓然倒地。

    一眨眼的功夫,管小楼就刺穿了敌军的阵型,杀了个对穿,他勒住马缰,回转马身,向敌人再次冲去,他身后的骑兵随他而行。

    骑兵冲杀过的步兵队形就像被羊群啃过的草地一样,惨不忍睹,经过这一轮冲击之后,就连赵姓子弟也有扔下武器逃亡的,毕竟,这不是保护自家的坞堡,在自己身后有一家老小,不能后退,为了保护一个所谓的郡守大人,丢掉自己的性命,实在是太可惜了。

    “保护大人!”

    赵亮高声喊叫,声音就像破了的铜锣一样,沙哑干涉,他率领十来个骑着战马的心腹护着那辆华丽的马车向一侧逃去。

    “追上去!”

    管小楼高呼一声,他接受的任务是杀死宇文醒,而不是和这些杂兵纠缠,一百来骑脱离大队,随他一起朝赵亮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赵亮一边策马向前狂奔,一边回身,向后射箭,他的箭法不同凡响,随着每一次弓弦声,后面的追兵总有人应声落马,忌惮之下,以致不敢加速追赶。

    然而,那辆马车就算有四匹大马在拉,在泥泞的路上也跑不了多快,拖慢了逃跑的人的速度。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暗了下来,空中,飘起了雪花。

    管小楼掏出挂在马鞍上的短弓,决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马户出身的他在马上射箭的本事一点也不比赵亮差。

    “嗖!”

    赵亮一弯腰,箭矢从他耳边呼啸而过,正好射中他前面那位骑兵的后心,那人一声惨叫,从马上翻了下来,他的脚挂在了马镫上,被奔腾的战马拖在地上向前飞奔,叫声凄厉无比,渐渐低沉,随即销匿无踪。

    赵亮射不到管小楼,管小楼也射不到赵亮,表面上是打了个平手,然而,逃跑的人的速度更加缓慢了,终于,被管小楼追了上来,这个时候,逃跑的人加上赵亮也只有三个人而已。

    管小楼圈过战马,几十名骑兵围成一个圈,将赵亮等人和那辆马车围在中间,架车的车夫脸上神情自若,一点也没有大祸临头的意思。

    管小楼的目光有些疑惑地从车夫的脸上掠过,他的心中不仅没有大功告成的感觉,反到隐隐觉得不安。

    他和赵亮四目相对,在半空中相逢,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亮子!”

    “小楼!”

    世事之奇莫过如此!世界也不过只有手掌心那般大小,多年前,两人曾经在征高丽的军中相遇,同处一个军营,彼此都是弓马娴熟之人,因此惺惺相惜,结为了好友,谁又能料到,多年之后,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重逢。

    两人欲言又止,虽然有很多的话想问对方,然而,现在的境况却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亮子,你投降吧!我会为在大人面前保你一命!”

    赵亮是个有本事的人,就当是为统领大人推荐人才吧?管小楼没有下令乱箭齐发,将他射死,而是有了招降的念头。

    赵亮摇摇头,苦笑着说道。

    “我姓赵,我曾经对你说过,家族在我心中永远是第一位,我不能辱没平原赵的名声!”

    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赵亮的确对管小楼这样说过,然而,管小楼无法理解他,在他看来,家族的名声难道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吗?

    “我真的无法理解你的想法,现在这般境地,活下来不是最重要的吗?”

    管小楼激动地说道,在军营的时候,对方一点也不摆世家子弟的架子,一直以一种平等的态度来对待管小楼,说起来,这人是管小楼的第一个知己啊!

    “我的责任是保护宇文醒大人,如今,大人身处险境,我岂能独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在大人的前面,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别的选择!”

    宇文醒是必须死的,管小楼知道这一点,他不可能为了赵亮,放弃杀宇文醒,高畅的命令,他不敢打任何的折扣。

    或许,所谓的世家子弟就是如此吧?他们的想法是像他这样平民出身的人是无法想象的,在管小楼看来,名声之类的岂能位于生命之上!

    “小楼,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答应!”

    “你说吧,如果我能够办到,一定办到!”

    赵亮回过头,有所感触地瞧着身后仅余的两个同伴,那是两个年轻人,年长的那个二十出头,年幼的那个也就十五六岁,嘴唇上长着细细的茸毛。

    “这两个年轻人都是我的子侄,他们的家中还有老母需要奉养,我死了之后,希望你能放他们一马!”

    “族叔,我们愿意和你

    起!”

    年长的那个年轻人高声叫道,忿忿不平地盯着低头沉思的管小楼,眼中冒着仇恨的火焰,年幼那位虽然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将他心中所思暴露无遗,就算管小楼真的放他一马,他也不会对他有所感激。

    管小楼面沉如水,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小楼,让我们来好好较量一番吧,以前,一直想和你切磋,只是没有找到什么好机会,今天正好,你可不能让杂兵们砍掉我的脑袋啊!”

    “好!”

    管小楼拍马向前,朝身后的士兵喊道。

    “你们退开一点!”

    “大人,这样不好吧?”

    一个亲兵在他耳边说道,在他看来,自家大人的举动太鲁莽了,不仅答应敌人留活口,甚至还在大占优势的情况下,选择和对方单挑,未免任性了一点。

    “放心,我自有决断,出了事情,我全权负责!”

    在管小楼心中,有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炙烤着他,让他想要疯狂一次,在这一刻,由着自己的性子干一次吧!人生,在此时的他看来,活脱脱的就是一出闹剧。

    就算是死在对方手下也无所谓!

    自己只想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而已!

    他长啸一声,驱马向赵亮驰去,赵亮则没有高声叫喊,他轻夹马腹,身下的坐骑踏着小碎步向前奔去。

    管小楼使的是马槊,柄用坚木制,长约2,粗约一把,柄端装有一长圆形锤,上面密排铁钉或铁齿六至八行,柄尾装有三棱铁钻,有点类似于胡人所使的狼牙棒,因为管小楼的力气颇大,故而非常适合使用这个比较笨重的槊,马战之时,以劈、盖、截、拦、挑、撩、带、冲等招数为主。

    赵亮使的是长枪,枪由长矛演变而来,以拦,拿,扎为主,拦,拿枪法,是挡拨防御之法,进攻枪法主要是扎,扎枪要平正迅速,直出直入,力达枪尖,做到枪扎一线,出枪似潜龙出水,收枪如猛虎入洞。

    两人对彼此的招数非常清楚,虽然几年不见,偶有变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许多招法还是有脉络可寻的,故而,一开始并没有什么试探,直接用上了全力。

    “铛!”

    赵亮高举长枪,架开了管小楼的马槊,双方战马交错而过,赵亮的身子突然向后仰倒,长枪毒蛇一般朝管小楼的后心刺去,这是他的拿手招数回马枪。

    这一招,管小楼曾经见识过,因此,早有防备,他手腕轻轻一抖,的尾杆挑了起来,架开了赵亮的枪尖。

    这一回合,双方战了个平手。

    雪越下越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一刻钟过后,两人还是旗鼓相当,谁也没有占上风,只是,管小楼使用的槊比赵亮使用的枪要笨重,因此,比较耗力气,这几十个回合下来,他隐隐有些气喘,赵亮的呼吸依然非常绵长。

    表面上,两人不分胜负,管小楼却知道,自己有些渐处下风了,必须在力气耗尽之前战胜对方,故而,他使用的招数越来越险恶了,希望能行险一搏。

    战马再次交错之际,他手中的马槊突然脱手而出,直捣赵亮的面门,自己则抽出腰间的横刀,身子探出马背,挥刀向赵亮斩去。

    赵亮的应变非常迅速,他身子后仰,马槊擦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紧握枪杆的双手往上一挑,枪尖突然翘起,直刺管小楼的腰间,以长枪的速度,会在管小楼的横刀劈在他身上之前,刺中管小楼。

    管小楼已然无法收回势子,看样子,只能饮恨当场。

    然而,赵亮的长枪在途中却出乎意料地改变了方向,划过管小楼的腰间,刺向了他的身后。

    “叮!”

    枪尖击中了划空而来的一只短箭,将它挑飞,与此同时,管小楼的横刀斩在了他身上,血光飞溅,赵亮哼都没有哼一声,就从战马上摔了下来,掉在泥地上。

    “嗖!”

    管小楼的亲兵拉动弓弦,一箭将坐在马车上用手弩暗算管小楼的那个车夫射了下来,那个车夫惨叫一声,掉下马车,身子抽搐了几下,死了。

    “亮子!”

    管小楼的从战马上跳下来,扶起赵亮,赵亮朝他笑了笑,张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头往一偏,然后重重地垂了下去。

    “我要杀死你!”

    赵亮的两个同伴驱马向管小楼冲来,被几个亲兵拦截下来,围住厮杀,有人拉开弓弦,瞄准了他们。

    “留下活口!”

    管小楼高喊一声,准备射箭的那几人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射马,那两人从马上摔了下来,被亲兵们按住,绑了起来。

    “把宇文醒抓起来!”

    管小楼抱着赵亮,命令士兵们冲上马车,把宇文醒抓住,一个亲兵冲上了马车,他拉开了马车上的锦帘,由于用力过猛,锦帘被他扯了下来,马车内的境况一览无遗。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马车,车内空无一人。

    雪花无声地飘落下来,落在呆若木鸡的众人身上。

第一百一十章 获平原(八)

    在草丛之中,飘落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渐渐地,将从远处看去,只是一个雪堆而已。

    影六的全名是林组影子六号,组织里的人都这样称呼他,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称呼,这样一个卑微的他,也有自己的小小愿望,他希望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姓氏,就像他所在的这个组的组长一样,有着林这样一个姓氏。

    这件事情完成之后,或许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吧?那时,上面会赐予自己什么姓呢?还真是期待啊!

    影堂是宇文家的暗探组织,影堂最基本的组成就是像影六这样没有姓氏,以号码为称呼的影子,每十三个影子组成一个小组,小组长有自己的姓氏,那个小组以他的姓氏为代号,比如,影六所在的小组组长姓林,他们这一组就被称为林组。

    小组长只有姓,没有名,拥有自己姓名的是影堂的高级干部,他们至少统领着十个影子小组,并且依附在宇文家的某个实权人物名下,是他的专属影子。

    宇文醒在宇文世家的地位虽然说不上是举足轻重,却也颇有分量,自然有一个专属自己的影子,宇文醒来到平原城之后,他的影子也带着自己的人马随之而来,只是,他们并没有明目张胆地随宇文醒一起出现,而是分成几批人马,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平原城。

    由于影子的存在极其秘密,莲花对此也了解不多,只隐隐知道有宇文家有这么一个密探组织存在,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故而,高畅根本就不知道宇文醒有专属自己的密探组织,而且,他们现在就在平原。

    身体埋在雪地里,身体的热量散发出去,融化了雪花,不多久,衣衫就全部湿透了,覆盖在身体上,并不怎么好受,身体差的人,极容易大病一场。

    对影六来说,这算不了什么,要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影子,所受的训练远比这残酷了许多,残酷到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

    他纹丝不动地埋在雪地里,除了两只眼珠子偶尔眨一眨之外,就和一个雪人一样,没有丝毫的生气。

    视线的焦点始终停留在两里外的原野上。

    赵亮等人被追上,赵亮战死,马车夫被射杀,赵亮的同伴被俘虏,瞧见马车内是空的之后,那些士兵暴怒地拆掉了整辆马车,所有的事情统统都被他看在眼里。

    由于距离比较远,他听不见管小楼他们在说什么,这让他颇为遗憾,要想听见那些人的对话,他必须靠近一点,这样太冒险了,他没有这样做。

    只是这样,今天的收获就够多了,这个功劳足够能让他拥有属于自己的姓氏了。

    管小楼他们骑上战马,匆匆离去了,任务失败了的消息必须在第一时间向身在饶阳的高畅汇报,没有完成杀死宇文醒的任务,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非常难看。

    影六没有追上去的打算,那不属于他的任务范畴,他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在第一时间向上面报告。

    他轻轻抖动身子,雪花簌簌地从他身上滚落,他没有在马上站起身来,仍然伏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确定那些人已经走远了之后,才缓缓起身。

    慢慢活动身体,让身体的机能恢复正常之后,他像一条蛇一样在草丛中穿行,从远处看,这一片草丛就像被微风轻轻拂动一般。

    又过了一会,一群乌鸦从远方飞来,在战后的原野上空不停盘旋鸣叫,在人们的耳朵里,它们的叫声无比凄惨,充满了悲凉,然而,对乌鸦来说,却是欢畅的鸣叫,为即将举行的腐肉盛宴。

    一个时辰之后,影六的身影出现在距离那个战场三十多里地的一个小山村里。

    这是一个小院,院子原来的主人和村里其他的居民一样被集中到了村中的祠堂里,现在,整个村子都被宇文醒和他的士兵控制了,这些士兵并不是新建的郡兵,而是隶属于宇文世家的亲信子弟。

    听罢影六的报告之后,宇文醒点了点头,神情木然,轻轻说道。

    “你做得好,到你们的头那里去吧,领受该得的奖赏!”

    影六跪伏在地,行了个大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先生,对此你的看法如何?”

    他的视线转向一旁,在屋中阴暗的角落里,坐着他的智囊秋长天,在影六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时,他并没有发问,而是低头在沉思什么。

    “邓有死了!或许,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我们宇文家做的,然而,我

    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这样看来,先生你先前的疑问是平原郡,的确暗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并且,可以肯定他们就是夜袭固镇,巧夺平原,活捉杨元弘的隶属于窦建德旗下的长河营,甚至,那晚火烧平原,吃掉杨义臣三千前锋的神秘队伍也极有可能是他们!”

    宇文醒皱起眉头,继续说道。

    “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他们究竟潜伏在哪里呢?要知道,平原也就这么大,并没有什么险要的山地,一只没有后勤保障,又没有四处掠夺的部队是怎样生存下来的呢?”

    秋长天笑了笑,轻轻拂动羽扇。

    “很简单,在平原的各大世家里,必定有一些人和他们有所勾结,不然,这支队伍不可能不露出丝毫的蛛丝马迹。”

    宇文醒的眉头并没有松散开来。

    “那么,问题又来了,这个与他们勾结的当地豪强会是谁呢?”

    秋长天脸上的微笑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主公不必忧虑,这支队伍至少也有好几千人,他们不可能无声无息一点破绽也不露,况且,他们在暗地里还在搞风搞雨,就更容易露出马脚了!”

    “此话怎讲?”

    宇文醒扶了扶头上的高冠,坐直身子。

    “我可以大胆地认定,邓有的死必定和这些人脱不了干系,杀死邓有之后,他们又冒充成邓有的属下,来伏击主公,能够杀死主公最好,杀不死主公也可以挑拨主公和饶阳那边的关系,我现在甚至怀疑,魏刀儿的使者之死也是出自这伙人的手笔!”

    “先生,言之有理啊!”

    宇文醒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这些人为什么能事先埋伏在主公的行军路线上呢?很简单,他们一定得到了相应的情报,要知道,晓得主公走这里路的人并不多,只有那么几个啊!若不是内线的消息,只是靠斥候查探的话,伏击的队伍应该从后面冲上来才是啊!”

    秋长天摸着自己的三缕长髯,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现在,我们的范围缩小了许多,只要派出影子查探那几个世家,深入到他们的庄园,坞堡中去,很快,就能将那个内应找出来,只要找到那个人,敌人身处暗处的优势就荡然无存,我们以有心算无心,胜算自然也就多了几许!”

    “先生,邓有死了之后,饶阳的那一万人又将如何呢?”

    秋长天摇动羽扇说道。

    “主公不要心急,邓有死了,这一万人军心必定大乱,我们只要卡住不给他们粮食,不管他们军中何人上台,最后,也只能屈服在我们的条件之下。”

    秋长天的想象力毕竟不够丰富,他猜想不到事先高畅派了大量的无间混入邓有军中,自然,也猜想不到现在饶阳正在发生什么事情,这也许是一着算错,满盘皆错吧!

    不过,他也并非无能之辈,高畅的计划大部分还是被他所识破了,至少,在他的安排下,宇文醒逃过了一劫。

    “我们必须马上赶回平原,查清潜伏在我们内部的毒瘤,然后,纠集军队,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个与反贼勾结的世家的田地和资产就当做战利品,打赏给参加这次行动的其余世家,这样,军心自然可用,不愁大事不成!”

    “好!”

    宇文醒在腿上重重一拍,长身而起。

    “先生,你果然是旷世奇才,我宇文醒有了你,这世间众人,不惧也!”

    “主公谬赞了,长天担当不起啊!”

    秋长天向宇文醒长揖为礼,宇文醒忙将他扶了起来,嘴里连声说道,当得!当得!

    “主公,现在当务之急是派出影子,查探那几个怀疑对象,然后,方能按照计划行事啊!”

    “你说得对!”

    宇文醒慌忙点头,他轻轻一拍手掌,喝道。

    “风间!”

    一个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子的一角,就像原本就在那里一样,他就是宇文醒的专属影子风间。

    “这里有一份名单,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是吧?”

    风间没有说话,悄无声息地施了一个礼,退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获平原(九)

    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的亲人现在又在哪里?是谁夺的土地?是谁让你们家破人亡?是谁让你们活不下去?”

    高台上,一个身着红色甲衣的士卒正在慷慨陈词,一边大声吼叫,一边挥舞着手臂。

    新任佐尉狗子和他的副手金球得坐在高台的下面,身后坐着分配给他的一百名手下,大家席地而坐,全神贯注地听着高台上那个士卒的演讲。

    “让你们活不下去,最终沦为盗贼是这万恶的朝廷,是无道的昏君,难道你们一直就这样为他们卖命吗?最终,丢掉性命的是你们,得到好处的却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你们甘心吗?”

    那个士卒大声咆哮,台下众人的情绪被他勾了起来。

    平定少部分对邓有的死忠之辈的叛乱后,高畅从进入饶阳的长河营里抽出了大量能说会道的士兵,分成许多小队融入到以百人为单位的降兵中去,这些士兵全都经受过类似这种演讲的洗脑,也许,他们并不明白他们现在正在说的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将这些耳熟能详的话语照本宣科地传播出去。

    开场词说完之后,另一个原长河营的士兵走上了高台,他向大家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最初,家有良田娇妻,日子也还过得去,后来被强拉去服徭役,修建大运河。修运河地时候。大量的同伴死在劳累和监工的皮鞭下,他好不容易熬过这一关,等运河修完,回到家乡,才发现由于父母相继病死。为了给父母治病,妻子以极低的价格把田地卖给了邻近的大地主,于是,他们沦为了别人的佃户。仍然种着原来属于自己的田地,却要向朝廷和地主交两份租子。不过,生活虽然艰难,倒还活得下去,这个时候,县衙的衙役来到了乡间。不顾这个时候正在春耕,把他从田地里拉走,强征入讨伐高丽地大军之中,千辛万苦地从战场上回来之后,家中不仅房屋倒塌,亲人们也全部饿死了,变成了累累白骨。

    说着,说着,台上那人弯下腰来,泣不成声。

    降兵之中。一个百人左右的队伍基本上都是由亲戚同乡组建而成,根据这个情况。高畅分派到这些百人队中的士兵基本上都是他们的同乡或同族,这样。不至于引起那些降兵们的不安,也更容易拉拢他们,当熟悉的乡音回荡在耳边,讲述那些与自己相差仿佛地经历时,台下的降兵们个个热泪盈眶,感同身受。

    这样的场景在各个军营里相继上演,使得大部分的降兵不再排斥加入到长河营中,甚至。还具有了一定的认同感。

    本来,为了活下去。加入到什么样的军队对这些人来说都无所谓,一路上,他们就是这样走过来的,被变民军裹挟就成了变民军,被官兵俘虏就成了官兵,反正拿刀杀人,当兵吃粮,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或许,这一次改换门庭会不一样吧?

    在大多数投降的士兵心中,通过老长河营士兵的宣传,或多或少,懵里懵懂地滋生了这样的念头。

    高畅带着几个亲兵,缓缓地在各个营地里巡视,对目前地效果,他还是比较满意的,暂时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至于将这一万人改编成像长河营那样,不仅对他忠心不二,而且颇具战斗力,还是一件任重道远地事情。

    心急吃不得热稀饭,这样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为了避免引起士兵地反弹和不满,高畅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将这一万人打散重新编排,只是,将他们分成了二十个五百人队,将那些投诚过来,在军中本来就有威望的低级军官提拔为校尉,而担任百人队佐尉这些低级军官的基本上都是他安插到这支军中的无间,这样,暂时不愁会出现指挥不灵的现象。

    再加上高畅并没有设立千人队,自然就不会存在郎将这一职,千人队没有,更不会出现五千人队了,也就没有将军一职,全军上下,唯有他一人才能被称为将军。

    当然,高畅不会永远不设立这些职务,只是,在当前的情况下,这样做并不合适,必须等将平原拿到手之后,才有时间和精力慢慢将长河营和这支军队融合在一起,将精壮之士继续留在军中,老弱的士卒则解甲归田。

    在高畅看来,一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精兵,远比那些动辄号称几十万却空耗钱粮地所谓大军要强。

    要练出一只强兵,需要不少钱粮,以及大量的后勤保障,必须有一个固定地根据地才行,所以,高畅迫切地需要拿下平原郡,并且在自己不会成为朝廷和北地群雄的众矢之的的情况下。

    然而,从管小楼那里来的信使带来的消息让高畅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看来,自己有些小看宇文醒了,高畅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将信使打发下去,他示意亲兵们距离他远一点,一个人缓缓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踱着步子。

    过了一会,他把身后的崔安澜叫了上来。

    “回到军营之后,你把胡子刮掉!”

    “是!”

    崔安澜点点头,他知道,自己这个影子武士要派上用场了。

    “我必须要马上赶回平原城,这里,就交给你,郭锋和诸葛德威了,你不需要做什么,平时,就像我现在这样四处走走就行了,具体的事宜,你们三个商量着办,一切以尽快稳定军心为上。”

    如果不是必要,高畅绝不会在这样的一个紧要关头离开,不过,通过管小楼中了宇文醒金蝉脱壳之计来看,对方并不容易对付,或许,自己已经在某个地方露出破绽了,所以,他必须尽快赶回平原,主持大局,这里就只能交给他们三人了。

    他并不害怕这三个人搞鬼,毕竟,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远远说不上和睦,要取消成见,连成一气非常困难,况且,掌握着军队基础的是死忠于他的无间们,在这三个人身边,他也不是没有埋有钉子,只要稍有风吹草动,绝对瞒不过他,因此,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三个人背叛自己,况且,这个时候背叛,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好处,毕竟,以他们的能量,要想控制这一万人非常困难。

    只要三个人不联合在一起背叛他,并且,按照他的吩咐行事,饶阳这边问题应该不大,平原的形势

    许多,没有他主持大局,很有可能一败涂地。

    半个时辰后,高畅带领几个亲兵飞马冲出了饶阳城。

    与此同时,平原郡郡守府,同样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确定?”

    说话的是宇文醒,他坐在榻上,神情凝重,秋长天轻摇羽扇坐在他身旁,眼睛微微眯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宇文醒的专属影子风间跪坐在房间的一角,那里,是屋外的光亮照不到的角落,他并没有回答宇文醒的话,宇文醒只是下意识地反问而已。

    “管平!管平!没想到啊!真的没有想到是他!”

    宇文醒连声感叹,原以为派影子去查探管平,只是走一个公式化的过场,毕竟,相比于和宇文家合作多年的管平来说,其他人的嫌疑无疑要大上许多。就算有段时间,宇文醒对管平有意见,也不过是为了维护内部某种平衡而已,不让一家独大,这才扶持平原赵,打压被他任命成为平原郡郡丞的管平。当然,这样做,也有点私心在里面,因为管平并没有把那个他看上的女子送给他,在宇文醒看来,他或许是不舍得吧?尽管如此,宇文醒还是无法想象管平会和外人勾结在一起来对付他。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那些反贼带给他的利益能比宇文家还要大吗?所有地这些疑问。都让他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故而,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即便,他知道自己这个影子绝不会口吐虚言。

    “先生,你怎么看?”

    听闻这个消息后,宇文醒有些失去了方寸,短时间。无法镇定下来。

    “风间,管平庄园内那只不明身份的军队战斗力如何?你们的结果是什么?”

    虽然,秋长天对管平是内奸这件事情也感到意外,同时,也有一些不了解,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追寻他为什么要背叛这件事情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要了解对方的底细,然后,制定一个完善的计划消灭敌人。

    “影子们观察过他们的训练,他们的训练和一般的部队并不一样,负重跑步,队列行进是他们地基本训练,由于他们的戒备比较森严,影子不敢深入其中。对其他的事情了解不是很多,根据情报反馈。这只军队的士气非常高涨,装备也很不错。应该算得是精锐,战斗力比郡兵强了许多,和本家嫡系部队相比,战斗力应该差不了多少!”

    风间的声音幽幽地在屋梁上飘荡,他的语气和说话地内容让宇文醒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了。

    “这样说来,和对方拉开队形,面对面地较量并不划算,要铲除这些乱贼。乘他们不备发动突袭,是最好的办法。”

    秋长天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先生,有什么具体的办法没有?”

    “具体的办法还没有想出来,大致的方略到是有了,我还要仔细考虑,才能付诸实行,现在,让影子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管平身上吧,我需要了解更多的情报,不发动则已,一旦发动,就必须将他们一网打尽。管平这人算不了什么?主要是躲在他背后的那个人,如果这只军队真是窦建德手下的长河营地话,那么这个背后的敌人多半就是大公子利用家族力量设计对付地高颖公的孙子高畅,他和我们宇文家有仇,自然处心积虑想要对付本家了!”

    宇文醒脸上地神情非常愤怒。

    “这个宇文成都,真是个疯子,为了一个女子,平白得罪了这么个强敌,要知道,高颖公虽然被昏君杀了,他的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要是高畅不死,利用这些关系来对付我们宇文家,事情不是一般的麻烦啊!”

    秋长天笑了笑,说道。

    “大公子的这个决定,我到是比较理解,毕竟,苏家那位大小姐有才女的称号,而且,据说美貌无比,英雄爱美人啊!再说,她的祖父苏威的名声同样响彻天下,大公子如果能娶到苏家大小姐,下一任家主肯定非他莫属啊!”

    “哼!”

    宇文醒鼻子哼了一声,他知道秋长天言之有理,虽然,不好反驳,还是把自己不爽的态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主公要想霸公子上位地话,必须赶在大公子娶苏家大小姐之前,把平原郡掌握在手中,那时,又有地盘,又有军队,比起大公子来也不至于相差太远。”

    宇文醒摆摆手,说:

    “这件事情暂时就谈到这里,风间,还有别的消息没有?”

    “秉主公,监视饶阳地影子快马回报,昨日中午,饶阳城中起了大火,还有喊杀之声,不过,由于有士兵守住四门,不允许人们出入,故而,不晓得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在继续监视,一有了消息就会立刻回报。”

    宇文醒瞧了秋长天一眼,秋长天摇着羽扇说道。

    “看来,邓有死后,饶阳城的驻军开始为了权力内斗了,很快,就应该有消息传来了吧!”

    宇文醒皱着眉头说道。

    “先生,我觉得这件事情不只是内斗那么简单,或许,姓高的那人也在这里面煽风点火吧?他难道就不想收编饶阳的那一万人吗?刺杀邓有,伏击本人,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目的绝不单纯。”

    秋长天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主公所言甚是,对此,在下的确欠考虑,从夜袭固镇,巧夺平原,再火烧平原来看,高畅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不容小视!”

    宇文醒回过头,对远处的风间说道。

    “风间,你安排影子们紧盯饶阳,一有消息立刻回报,另外,对管平的监视也不要放松,不过,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是!”

    风间跪伏在地,行了个礼之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先生,拜托了!”

    宇文醒朝秋长天郑重地长揖行礼,秋长天慌忙回了一礼,连道不敢当。

    “风雨欲来,黑云摧城啊!”

    宇文醒长吟两句,起身转入后堂,秋长天拱手为礼,目睹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脸上神情变得异常凝重。

第一百一十二章 获平原(十)

    郡,真正称得上百年传承,历史悠久,实力强大的世,除了赵,管两家之外,还有顾,黄,白,李四大家。

    这六姓乃是平原郡的大姓,很久以前,就扎根在平原了,根深叶茂,绵延不绝。

    光是这六姓的本家,每一家都有良田千亩以上,再加上他们的旁系,整个宗族全算起来,占地万亩以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短时间之内,拉上数千丁壮不费吹灰之力。

    实际上,郡守府所能直接管辖的只有郡城,以及大一点的市镇,在广大的农村乡下,那些老百姓遵守的并不是这个国家的法律,而是他们所属宗族的家规乡约,负责管理他们的乃是族中的长老,本家的家主。

    不仅平原郡是如此,在广大的北方各地,基本上都是这个情况,毕竟,真正结束战乱,全国大一统才仅仅二三十年,在这之前的几百年,是黑暗的乱世。

    那个时候,老百姓为了活下去,纷纷聚集起来,以宗族为单位,以家主为统领,修建坞堡,拿起刀枪,连村自保。当面对强大的国家机器时,在不触及他们生存底线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了屈服,并且,想方设法地融入到统治集团中去。为了更好的统治地方,收取赋税,当权之人权衡厉害得失之后,选择了放下了屠刀,用联姻,权位,利益笼络这一批人,双方形成了互助互利的友好关系。

    隋王朝建立之后,这些家族受到了一定的打击和限制,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这区区二三十年,能改变的东西并不太多,再说,在限制世家势力的同时,王朝的统治也离不开他们的帮助,毕竟,宗族势力始终是王朝统治的基石。

    所以,就算知道管平背叛自己,宇文醒也不敢贸然动手,凭宇文家在平原的实力,去强攻有精兵驻守的坞堡和庄园,成功的机会不大。最后,他只能选择秋长天的办法,那就是联合平原其余世家的力量,攻击管家,以管家的土地,人口,财产为战利品,来驱使那些世家联合起来,与管家为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管家做生意这么多年,累积的财富非同小可,在这样巨大利益的刺激下,能够不动心的找不到几个,况且,这种掠夺还打着大义的名分。

    大业十三年(617年),一月的最后一天,辰时。

    几匹快马从平原城的四门疾驰而出,向旷野的远方奔去,他们乃是宇文醒的信使,他们的目的地分别是顾,黄,白,李四大世家的庄园。

    平原的六大世家里面,只有管平,以及代表赵家的赵夙风常驻在平原城中,其余四家的家主都住在乡下的坞堡里,为了将平原六大家的家主请来在今晚共聚一堂,宇文醒以自己生日为名义,向他们派出了信使。

    午时,庆余堂药铺后堂的一个小院子里。

    胖乎乎的药铺掌柜此时的脸上不再挂着街坊们熟悉的微笑,他站在一株梧桐树下,阴沉着脸,眼神中隐隐透出一丝寒光,面容还是那副面容,只是因为表情不同,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在他前方十来步的院墙下,风间一身黑衣,双手搂在胸前,对掌柜凶狠的眼神视若无睹,一张脸就和木头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说道,声音一如往常,不带任何生气。

    “大人,要我问你,庆余堂准备好今晚的行动没有?”

    掌柜低下头,嘴角隐隐抽动,随后,一个阴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请回报大人,庆余堂北方组已然准备妥当!”

    庆余堂是宇文家的暗杀集团,与负责情报工作的影堂是两个不同的部门,影堂的主要负责人是宇文智及,庆余堂的负责人乃是宇文成都,宇文智及虽然是宇文成都的叔叔,宇文成都却不怎么鸟他,因为,宇文智及的儿子宇文霸正在和宇文成都竞争下任宇文家的家主。

    既然两堂的负责人之间有这么深的矛盾,底下的小兵们自然做不到和睦相处了。

    宇文醒是宇文智及的人,他负责的平原郡也将成为宇文霸的功绩,宇文成都的人自然对此非常不爽,特别是在宇文醒要求他们聚集所有的好手前来平原待命之时,更是如此。

    然而,宇文醒的级别比胖掌柜高了不少,就算胖掌柜统领的庆余堂不属于他的直接统辖,当宇文醒用家族的令牌下了命令之后,胖掌柜就算再是不爽,也只能依令行事。

    “今晚的行动非常重要,出不得

    错,要是出了问题,不是你担当得起的,希望你们庆做好准备了!”

    胖掌柜立刻打断了风间的话。

    “我们庆余堂做事情有自己的章法,不需要你们影堂担心,只要你们的情报能及时到位,就不会有问题!”

    “那就好,告辞!”

    风间冷冷一笑,面向胖掌柜,缓缓向后退去,消失在院墙胖的角门后。

    胖掌柜的眼神阴晴不定,渐渐地,眉头蹙了起来,就像在考虑什么难办的事情一般,眉头松开之后,他迈动步子,向庆余堂前堂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他出现在了城东的一个骡马行里。

    这个时候,笑容就像一朵喇叭花一样挂在他的嘴角,在人们的眼中,他又变成了那个慈眉善目的药铺掌柜,庆余堂的药材比起别的药铺来要便宜许多,并且,每一个月还有郎中义务看诊,故而,胖掌柜一路走来,与他笑着寒暄的人特别的多。

    “李掌柜,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胖掌柜姓李,至少在平原城,人们是如此称呼他的,他一迈进骡马行,骡马行的老板就笑着把他迎了进去。

    胖掌柜转过身,看似不经意之间,视线在骡马行外扫过,一个货郎挑着担子从街尾走过,街的另一头,有几个孩子在嬉闹。

    “最近,店里的郎中要到西岭郭家看诊,想在老板这里选一条温顺的驴子,不晓得有没有好的货色!”

    “有,当然有,我家的驴子最温顺不过了,李老板,后面请,后院有好几条驴子,任你挑选。”

    骡马行老板向里面喊了一声,一个伙计懒洋洋地走了出来,老板交代他几句之后,带着胖掌柜向后院走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前院之后,起先在街尾出现的货郎挑着担子突然出现在了骡马行门口,他向内瞧了一眼,挑着担子从街上走了过去。

    骡马行的后院是另一番的景象,胖掌柜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不见,那个骡马行老板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谦恭,像奴仆一样在前面带路。

    他们走进后院,目光丝毫不曾在那些驴子们的身上流连,两人目不斜视地穿过后院,进到一间厢房内,随后,挪开靠在厢房墙壁上的一块一人高的木板,露出了一道小门,骡马行老板轻重不一,三长两短地叩击小门,不一会,那道门无声地打开了。

    门后是一个向下的通道,一个人从通道内钻出来,他向胖掌柜点头施了一礼,胖掌柜点点头,在那人的带领下,下到通道里,骡马行老板把门关上,然后,将木板移过来挡在小门前,自己则守候在厢房门口。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宽大的地下室,四周的墙壁点着桐油灯,灯光昏黄,几十个黑衣人排成几个横队,整齐地坐在地面上。

    没有人说话,瞧见胖掌柜进来,也只是点头行礼,室内依然鸦雀无声,一股肃杀的气息在沉默中回荡。

    “各位,今晚的目标大家已经知道了吧?”

    胖掌柜并没有在事先准备的蒲团上坐下,他站在那些黑衣人身前,森然说道。

    “这次行动以周淮安为统领,一切行动听他指挥,淮安,你出列!”

    在这间地下室里,聚集着平原郡,清河郡,信都郡三地所有的庆余堂刺客,他们每一个都花费了宇文家大量的钱财,因此,不能有丝毫的闪失。上一次,胖掌柜依照宇文全的命令,派了周淮安带人去刺杀高畅,最终,没有成功,反而损失了四个人,令他颇为心痛。这一次,他依然选择周淮安带队,一是依然看重他的能力,另一个原因就是希望他知耻而后勇,顺利完成这次刺杀任务。

    上一次的失败令周淮安深以为耻,这之后,他再也没有接到任何任务,原以为从此就被打入冷宫,没有想到胖掌柜仍然相信他,给了他这个咸鱼翻身的机会。

    他的心情颇为激动,然而,脸上的神色依旧如常,他站了起来,来到了胖掌柜的身边。

    “管平,祖籍平原人,自称是管仲后人.

    就在庆余堂的这些人在商议如何刺杀管平之际,高畅带领几个亲兵伪装成郡兵进入了平原城,他已经决定了,今天晚上就和宇文家决出胜负。

第一百一十三章 获平原(十一)

    到,天就黑了下来,大户人家宅院前的门廊上陆续挂的灯笼。

    为了准备即将举行的酒宴,郡守府内早就张灯结彩起来,一派***通明,喜气洋洋的景象,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在郡守府后堂的一间院子里,气氛却与这番喜庆的气象格格不入。

    不时有人从院子的角门进出,在角门旁,站立着十来个全副武装的甲士,那些进出的人不仅要说出口令,还必须手持令牌,凭牌出入。

    一股肃杀的气氛弥漫在院子的上空,飘散在***辉映的黑暗之中。

    宇文醒带着几个亲兵急匆匆地从前院走了进来,甲士们由于甲冑沉重,没有屈膝行礼,只是微微弯了弯腰,宇文醒没有理会他们,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进院中。

    从午时开始,秋长天就待在这个院子内,没有外出一步,外面的信息进到院子里后,他根据情报,在第一时间向外面发布命令。

    虽然,宇文醒全权委托秋长天负责今晚的行动,然而,事关重大,他还是放心不下,时不时就会来这里了解计划的进展。

    “顾,黄,白,李四家的家主分别在未时和申时进的城,如今,正在城中他们自家的宅子里休息,估计,这个时候正在出门,准备前来郡守府赴宴。”

    当宇文醒走进东厢房的时候,一个黑衣影子正在向秋长天报告世家家主们的动向,影子头领风间远远地坐在屋子一角。

    为了让事情更有效率,宇文醒将影子们的指挥权力临时交给了秋长天,就连风间本人也要受他节制。

    “现在,情况怎样?”

    宇文醒摆手制止秋长天和风间起身向他行礼,他径直走到榻前,在一张案几后盘膝坐下。

    “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暂时,还没有出现差错和意外,各大世家的家主没有一个人爽约,都应主公的邀请来到了平原城,现在正从各自的府邸内出来,前来赴宴,他们带着大量的护卫,加上主公派去的家将保护,安全上基本上不存在问题。”

    秋长天命令左右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他,风间和宇文醒三人,然后,才向宇文醒汇报整个计划的进行状况。

    “不要太大意,如果这些家主在城里面有了什么好歹,对我们非常不利,第一,自然没有办法把他们联合起来,集中他们的力量去攻打有反贼驻守的管家坞堡;第二,要是他们死在城里,在有心人的算计下,我们宇文家或许会成为帮真正的凶手背黑锅的人,只要那些世家对我们不满,整个平原郡我们将无法立足。”

    宇文醒皱着眉头说道。

    虽然,宇文醒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无能之辈,不过,他也知道,要自己像东晋谢安那般面临强兵压境,依然保持云淡风轻的名士风范,难度未免高了一些,故而,他的心情难免有些患得患失,忐忑不安。

    “管平的力量主要在平原西城,有六七百属于他的郡兵,他们牢牢掌控着西城,城门也位于他们的控制之下,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对此没有做任何改变,只是,命令自家的子弟兵在西城通往城区的各要道上暗地里戒备,防止那几百人突然向郡守府发起进攻。”

    秋长天清咳了两声,继续说道。

    “如果管平骤起发难,在我们的事先防范下,靠这几百人是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什么的威胁的,对我们真正的威胁只有一样,那就是里应外合,他们打开自己控制的城门,迎接外面的反贼军,突袭我们,这样,就算我们有所防备,要想抵抗住对方,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要是对方察觉事情不对,说不定会这样做啊!”

    面对宇文醒的疑问,秋长天摇了摇头。

    “影子们在严密地监视坞堡内的反贼军,他们没有开拔的迹象,除非,敌人在其他地方还隐藏着兵力,否则,不可能出现我们担心的情况,何况,我们的布置非常机密,对方也很难察觉有何不对!”

    宇文醒点点头,问道。

    “影子们,还是没有找到高畅的踪迹吗?”

    秋长天轻轻摇动羽扇,蹙着眉头说道。

    “不管是管家的坞堡,还是西城的军营,戒备都非常森严,影子们深入非常困难,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根据各种情报的回馈,可以确定,高畅并没有待在城外的坞堡内,他极有可能化装成一个小军官潜伏在西城的军营内。”

    “主人!”

    风间突然开口说话了,宇文醒的目光转向了他。

    “为了确定高畅的踪迹,小的决定亲自出马,潜入西城的军营,查寻高畅的踪迹,顺便了解敌人的动向。”

    要想无声无息地潜入戒备森严的军营,查寻敌踪,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只有风间能让宇文醒放心,虽然,自己身

    了他有些不方便,也只能如此了。

    宇文醒点点头,同意了风间的自动请缨。

    “对了,管平那里怎样了?”

    待风间离开后,宇文醒询问起了这个他深恶痛绝的家伙。

    “主公请放心,影子们正在全力监视他,按照计划,如果他像平时一样没有防备,必定会到郡守府来赴宴,那个时候,就是鱼在砧板上,任由我们宰杀。如果,他收到了什么风声,不来赴宴,庆余堂的人就有事情做了,他们将按照计划出动暗杀这个人。”

    听了秋长天的安排,宇文醒并不怎么放心。

    “庆余堂的这些家伙,会不会心怀不轨,暗地里拖我们的后腿啊?”

    秋长天摇头说道。

    “就算庆余堂如何对主公不满,也不敢在公事上胡作非为,要是他们真的不听号令,在家族长老面前,作为主要负责人的大公子就难逃干系,所以,这样的情况基本上不会出现,据影子回报,庆余堂把附近几个郡的好手全部都集中到平原来了,如果他们另有盘算,阳奉阴违,不会这样劳师动众。”

    “希望如此吧!”

    宇文醒觉得秋长天对家族内部的权力争斗看得太简单了,不过,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太打击对方的积极性,既然,已经全盘托付给对方了,就无须多说什么。

    “管平一直待在醉仙居里,醉仙居内,除了几十个小二和一些侍女之外,就只有管平随身的十来个卫士,我已经给庆余堂那些下了命令,如果,管平在戌时出门,就立刻攻进醉仙居,要是管平有所察觉,不来郡守府,而是向西城的军营行去,就在途中刺杀他,总之,无论如何,今天晚上这个人一定要死。”

    秋长天用手指囊囊地敲打着面前的案几,继续说道。

    “只要管平一死,管家自然人心浮动,在这样的情况下,高畅率领的反贼军与管家的关系就会出现问题,离开了管家的支持,高畅的军队不过是没牙的老虎而已,他们失去了基地,只能流窜,以劫掠为生,如此一来,对本家的威胁就没有那么大了!”

    秋长天笑了笑。

    “当然,要是我们动作够快,铲除了管平之后,在还没有惊动高畅的情况下,聚集起大军,以雷霆之势向对方发起攻击,或许,他们连流窜的机会都不会有吧?那是最好的结果。”

    宇文醒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他站起身。

    “先生,这里就交给你,你办事,我放心。”

    秋长天站起身,把宇文醒送到门口。

    “主公慢走,不用太忧心,我一向认为,只要你在事前做好准备,那么就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你!”

    “是啊!”

    宇文醒脸上的笑容稍微灿烂了一些。

    “我也要去做准备了,这些小家族的家主一个个都是老狐狸,要想他们吞下我们布下的饵,这个饵不但要够大,我这个布饵的人也要分外小心才是!”

    说罢,他哈哈大笑,率领亲兵扬长而去。

    +.醉仙居的大门。

    马车粼粼,顺着青石板铺就的大街向前驰去,城门关闭之后,城内已经陷入了宵禁状态,除了像管平这样少数领有通行令牌的人之外,大街上无人行走,车行声在空旷无人的街上响起,反到让寂静的夜更加寂静了。

    兴业坊,安居坊,经过一个一个的坊市,不多时,马车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

    直走乃是前往郡守府的道路,左转乃是通往西城的道路,马车在三岔路口停下了,一个护卫来到了马车前,和车上的管平小声地说着什么。

    周淮安凭息静气地伏在路口旁的一间屋子的屋顶,在他身下的屋子内,埋伏着他的同伴,在街的对面,也同样埋伏庆余堂的刺客。

    这次伏击一共出动了二十来个刺客,每个人清一色的装备,手弩,横刀,他们埋伏在管平通往西城的必经之路上,只要管平的马车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踏上不归之路。

    马车在三岔路口停留片刻之后,继续前行了,马车往郡守府的方向驰去。

    周淮安松了一口气,从屋顶上抬起半个身子,准备下达收队的任务,然而,这个时候,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猛地偏过头,眼眶中,瞳孔突然大张,他一脸惊骇。

第一百一十四章 获平原(十二)

    刻,郡守府。

    管平的马车停在了大门口,他微笑着从马车上走来来,十来个身着鲜亮盔甲的士卒手持仪刀排成两排站在大门两边,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地盘踞在门前。

    “郡丞大人,你来晚了!各位大人和老爷已经等在内堂了!”

    宇文醒的师爷陈楚声笑着迎了上来,他从申时开始就守候在郡守府大门前,管平是他迎接的最后一个客人。

    “抱歉!抱歉!临时出了状况了,来迟了,一会,本官自会向郡守大人请罪!”

    管平一边抱拳,一边笑着说道。

    以白斯文为首的十来个护卫簇拥着管平在陈楚声的带领下走进了郡守府,他们穿过前院之后,在中堂留了下来,宇文醒身着一身锦服站在中堂前迎接管平。

    护卫们在中堂留了下来,管平带着白斯文一人走向前去,长揖为礼,急忙说道。

    “大人,卑职来晚了,非常抱歉!”

    “没有关系,各位世兄也不过刚到不久,管兄,快随我进来!”

    宇文醒满脸带笑,一点也看不出在他心中,其实对管平是恨之入骨的,管平趁宇文醒回头之际,和白斯文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与宇文醒携手走进郡守府的后院。

    远远地,丝竹歌舞之声从后院传来了过来。飘荡在夜空之中。

    周淮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猫着腰,在黑暗地巷子中飞奔,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雨水从黑暗的天幕随风飘落,斗大的雨滴迎面打在他的脸上,打的他的脸生疼。然而,这疼痛比起他内心的痛来说,微不足道。

    事情总是来得太突兀!

    当自以为掌握胜券,能够决定敌人生死的时候,致命地打击却突然袭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几个人还能够保持镇静,就算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当管平一行人架车向郡守府驰去,周淮安正要下令收队的时候,先他们一步埋伏在这附近,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地敌人向他们突然发起了袭击。

    自从高畅知晓宇文醒和庆余堂有联系之后,他就派出了大量的人手监视庆余堂,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大的发现,然而,高畅并没有撤回监视庆余堂地探子。凭直觉,他觉得庆余堂多半有问题。只要有耐心,持之以恒地监视他们。一定能有重大的发现。

    今日中午,庆余堂的胖掌柜前往骡马行的讯息引起了赶到平原的他的注意,虽然,那个胖掌柜进去一段时间后,牵了一只驴子出来,高畅也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抽出了一些人手专门调查和监视骡马行,知道最近有许多贩卖骡马的贩子来到平原,他们交易的对象就是那家骡马行。并且,完成交易之后。这些贩子仍然滞留在平原没有离开。

    高畅究竟在平原城里安排了多少探子?除了寥寥几人之外,没有多少人知道,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庆余堂的刺客们自然落入了他地算计。

    为了伏击这群刺客,高畅动用了几十个身手比较矫健,专门用来进行这种特种作战的士卒,他们分成了十来个作战小队,以四人,五人为一组,有地负责用弩箭远攻,有的手持长兵器负责攻击,有地则手持短兵器负责近战,以及防守。

    庆余堂的刺客们的精气神全部放在了管平一行人身上,对周遭的变化缺少足够的重视,一旦遇见意想之外的袭击,措手不及之下,伤亡惨重。

    周淮安在屋面上滚动,往地面滚去,一枝弩箭擦着他的鼻尖掠了过去,箭矢划空的声音尖锐刺耳。

    在即将掉下去地时候,他突然伸手抓住屋檐,缓了缓下坠的势子,就这样吊在屋檐上,一块瓦片被他拉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地声响。

    手一松,他直直地掉了下来,双腿微微一曲,向一侧滚去,化解了下坠之势,这个时候,一连串的惨叫声相继响起。

    他刚刚从地面站起身来,眼前寒光一闪,一杆长枪向他当胸扎来。

    “铛!”

    他横刀在胸,刀背挡住了敌人的枪尖,一串火星迸散开来,他顺势向后疾步退去,一把横刀划过一道白光,从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划过。

    周淮安脚跟猛蹬地面,不退反进,刀随人走,朝黑暗中的敌人猛扑过去。

    在埋伏之前,他对这里的地面有所研究,知道只要冲破前面敌人的拦阻,就能冲进一条通往别的大街的巷子,因为他们是从那边过来的,经过观察,在那条巷子两边,是高达三四丈的高墙,不容易埋下伏兵。

    敌人明显是想逼得他后退,那么,在他身后的那个方向,一定有敌人重兵布防,因此,明知道对面的敌人不好对付,周淮安在第一时间还是选择了向这边突破。

    “当!当!当!”

    兵器相格的声音连珠炮一般在黑暗中响起,火星四溅中,几个人的身影在黑暗中跳跃腾挪,时而靠拢,时而分开。

    周淮安拼着受伤,终于闯过了手持长兵器的敌人的阻挡,冲到他身前,与他紧紧贴在一起,那人慌忙向后闪躲,想要拉开距离,却把手持横刀的同伴挡在了身后。

    那人只觉得一股潮湿的味道扑了过来,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他似乎能感受到敌人呼出的温热的气息正扑打在自己脸上。

    他扔到了长枪,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长枪已经没有用了,扔掉长枪的他往地上一滚,用懒驴打滚的架势躲过了周淮安砍过来的横刀。

    他这个动作虽然保住了自己的命,却给周淮安让出了一丝空隙,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周淮安抓住了活命的机会,他猛地向前窜了出去,跳出了敌人的拦阻。

    在他身后的黑暗中,战斗仍然在继续,双方都没有大声喊叫,黑暗中的战斗要领每个人都烂熟于心,只有被武器劈中,濒临死亡之际才发出几声难以忍受的呻吟。

    周淮安顾不得身后同伴们的遭遇,任务一旦失败,刺客要做的就是迅速脱离战场,保

    的性命,他现在所做的正是如此。

    他听得见身后追兵的脚步声,以及大口大口的喘息声,虽然,胸口就像有什么东西紧紧压住一样,令他呼吸困难,他却不敢稍微放缓步子,跑!只有不停地跑下去,跑出这条巷子,才能够活命。

    为了顺利刺杀管平,在这一带的巡逻小队已经被宇文醒借故调开了,因此,不会有人在这里帮助他们。

    所以,周淮安只能亡命向前飞奔,只要跑出这条巷子,跑上大街之后,后面的追兵或许就会放弃,毕竟,他们应该害怕惊动官兵吧?

    周淮安跑出了巷子,能活了,他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然而,笑容很快就在他脸上消失了。

    在街旁一家大户人家门口高挂的灯笼下面,站立着两个人。

    周淮安的目光紧紧盯在前面那个人的脸上,那个人就算化成了灰,他相信自己也会认得,那家伙就是他上次没有能刺杀成的目标,一个给自己的记录添上耻辱记录的人,他的名字叫高畅。

    巷子内冲出了三个分别手持长短兵器的追兵,他们堵在了周淮安的后面。

    “只有这个人吗?”

    高畅轻轻说道,然后伸出手,在他身后的高怀义把一把长剑递在了他手里,他握着剑柄,轻轻一挥,寒光一闪,宝剑出鞘。

    “是地!大人!”

    后面的追兵朝高畅行了个礼。在他们看来,这个漏网之鱼的路走到这里算是走到头了。

    周淮安双手持刀,脚下缓缓移动步子,慢慢朝高畅逼去,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可想的了,唯有一战而已!

    雨虽然不大,却夹杂着细细的冰凌子。偶尔,有一些冰凌子打在横刀的刀锋上,发出叮叮的声响,就像某人在遥远的地方拨动琴弦一般。

    高畅地脸上带着微笑,倒持长剑,负在身后。他缓缓向周淮安走去,不像在进行生死搏斗,却像去赴某个佳人的约会一般。

    “啊!”

    也许是对敌人对自己的轻视感到愤怒?也许是为了抵抗内心的某种恐惧?周淮安一反常态地大喝出声,随着那一声喝叫,横刀劈过雨幕,匹练一般朝高畅的头顶砍去。

    高畅的步子依然轻灵,在刀锋即将砍中自己头顶之时,他像在雨中跳舞一般,轻轻一转身子,以侧身面对周淮安。周淮安地刀锋贴着他的脸颊落了下去。

    高畅继续朝周淮安逼去,只是突然间。步子由慢变快,从老牛拖车变成了人形闪电。向周淮安冲来。

    手轻轻一抖,横刀在空中一凝,微微发颤,随着呜的一声鸣叫,横刀由下劈突然转为横斩,拦腰向高畅斩去。

    表面上,周淮安那一刀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然而。实际上他留有余地,就是为了这出其不意的横斩。

    高畅没有闪避的打算。依然向周淮安冲去,周淮安这一刀狠狠地斩在高畅腰间,然而,却没有像周淮安所想的那样,将高畅拦腰砍成两截,他的横刀就像卡在高畅腰间一样,无力前进,也无力后退。

    “铛!”

    在横刀砍来的那一刻,高畅单手持剑,将宝剑竖在腰间,正好格挡住了周淮安横斩的那一刀,剑与刀相撞,发出一声清脆地鸣叫。

    “啪!”

    高畅的左手凝聚成拳,猛地砸在了周淮安没有设防地面门,血花四溅。

    高畅从周淮安身边冲过,左手变拳为掌,掌沿重重地砍在周淮安的后颈上,周淮安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一丝红色在眼幕漫延开来,掩盖了他面前地这个世界。

    他身子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颓然倒地,头部摔在一个水洼里,溅了大片的水花,他的脑袋伏在水洼中,水很快掩盖了他的脸,他的四肢微微抽搐,最后,不动了。

    高畅抬起头,将手中的长剑递给后面赶上来的高怀义,不发一言,向着郡守府的方向走去,高怀义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追赶周淮安地那几个人拖住周淮安的双腿,将他地尸体向巷子内拖去,雨,冷漠地落下,对雨来说,今夜发生的一切和它以往经历的每一个夜并没有丝毫不同。

    与此同时,在城的另一边,骡马行。

    一群手持武器的黑衣人在雨中慢慢接近了骡马行,骡马行门前挂着的气死风灯散发的光芒死气沉沉地,只映照了门廊下几尺宽的地方,黑暗吞噬了外面的世界。

    两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骡马行门前,其中的一个黑衣人抽出腰刀,将刀锋从门缝中探了进去,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他拨开了门后的门栓。

    另一人将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推,随着咿呀一声,门缓缓打开了。

    一群黑衣人从打开的大门鱼贯而入,另一方面,在骡马行后面的围墙上,也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一批黑衣人,他们顺着墙根滑了下来,进入到骡马行的后院中。

    后院的马槽里,一匹马惊醒了过来,发出一声长嘶,不过,它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过于单薄和孤单了,就像往惊涛骇浪中投下一个小石子,没有丝毫影响力。

    “我的管世兄,我的管大人,姗姗来迟,请自罚三樽!”

    赵夙风高举酒盏,向对面的管平遥遥举起。

    虽然,屋外风雨袭人,寒意彻骨,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几个大火盆摆在屋子的四角,让室内温暖如春。

    “是!是!是我不对,我先干为尽!”

    管平高举酒盏,放在唇边,一饮而尽,身边的侍女连忙给他满上,众人纷纷为他拍掌,掌声雷动中,宇文醒的唇角挂着一丝冷笑,然而,他没有留意到,管平的唇角也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一丝嘲讽。

    几十个手持利刃的刀斧手从前院往后院赶来,雨点打在他们的甲衣和头盔之上,叮叮作响。

第一百一十五章 获平原(十三)

    木门被一脚踹开,一个小队长装扮的小军官朝屋内吼道。

    “起床,一刻钟之后校场集合,违令者,军法从事!”

    吼叫完毕,他转过身,带着等候在门后的几个士卒向另一间屋子走去,与此相同的一幕在下一间屋子门前再次上演。

    不多时,陆续有士卒从屋子内跑出来,由于过于慌乱,这些士卒大多衣衫不整,有的只穿着小衣,手里拿着盔甲和武器,一边往校场跑,一边往身上穿戴盔甲。

    风急,雨劲。

    校场上,数百士卒松松垮垮地站在一起,在凄风冷雨的侵袭下,大多数士卒已然了无睡意,不过,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叫醒,站在寒冷的雨夜里,没有几个人不心怀怨意,他们和周围的人交头接耳,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宇文无双在亲兵的簇拥下走上了高台,瞧着台下那群阵型散乱没精打采的乌合之众,不由叹了一口长气。

    在一个多月前,台下那些士卒还在自家老爷的田地里忙活,宇文醒成为平原郡郡守之后,他们被自家的老爷集中起来,送到了城里,当上了郡兵。

    以前,当变民军袭击平原郡的时候,这些人在自家老爷的组织下,拿起武器,上到坞堡的城墙来,保卫家乡,和变民军战斗。其中有一些精壮地汉子被临时组织成为乡兵。派上了战场,协助正规军作战,说起作战,他们并不陌生。不过,他们终究比不上正规军,根本就没有什么队形可言,在这样的情况下紧急集合,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非常不错了。

    能依赖这些泥腿子吗?

    宇文无双对自己的任务感到悲观起来。火光映照下,他的脸色铁青一片。

    宇文无双的任务很简单,在一刻钟之后,带上这数百乌合之众向西城的军营发动攻击,他之所以没有事先集中队伍,而是在士卒们休息之后再把他们叫醒。是为了保证攻击的突然性,免得在进攻前就走漏风声,虽然,这样做难免让这些士卒抱怨,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除了宇文无双这一路军队之外,在其他的两个方向,还有两路人马,与他同时向西城发起袭击。

    这三路人马加起来,一共两千多人。里面有一千多人是各个世家奉送地丁壮,只有数百人是宇文家的嫡系子弟兵。

    秋长天制定的计划很简单。在郡守府内伏杀管平的同时,征调军队。以多打少,乘着夜色分三面向驻扎在西城的管平的军队发起突然袭击,一举解决这个嵌在平原城地钉子。

    宇文无双负责的是左路军,不是主攻的方向,因此,配置给他的军队是临时从其余军营派来的郡兵。负责主攻的是中路军,由秋长天亲自指挥,基本上全是宇文家的子弟。有许多还是宇文醒的亲卫,临时被他从郡守府调到这里来了。

    要想减少本方的损失。就必须集中优势兵力来攻击敌人,所以,秋长天将能够抽掉的士兵都抽掉到这一线来了。

    解决掉城里地这些敌军之后,就能放心大胆地出兵去对付躲藏在管家坞堡内的其余反贼了,为了保证计划完成,秋长天亲临了第一线,并且派出了大量地影子去监视西营的敌军,确保能攻其不备。

    宇文无双点点头,他身后地一队亲兵从高台上走了下去,把手中拿着的大量红头巾发放了下去,人手一张。

    “每个人都要把红头巾绑在头上,头上没有头巾的就是你们的敌人,另外,口令是狂风,回令是暴雨,要是对方回答不出这一句来,他就是敌人,杀无赦!”

    台下的郡兵们有些疑惑地望着宇文无双,他们被临时调到这里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被紧急集中在风雨中,自然一脸茫然。

    在这样的一个恶劣天气下进行夜战,真正靠得住的只有宇文家那几百人吧?要想提高这些郡兵的战斗力,则需要一些特别地东西来刺激。

    “西城有部队叛乱,现在,你们就要随我去平叛,你们不需要了解那么多,你们只要知道,一个叛军的头颅值一贯钱就行了,战事结束之后,凭头颅多少到自己地上官那里领受奖赏,绝无虚言,大家要想发财的话,请多多努力吧!”

    “噢!”

    高台下的士卒疯狂了,对这些人来说,无论你说什么都是虚的,唯有沉甸甸的银钱才是真的,它就是士气,它就是战斗力,没有它,这支军队就什么也不是!

    在宇文无双用重赏来激励军队的士气之时,相同的一幕也在其余两个军营里上演,一刻钟之后,三支军队朝着西营同时进发了。

    雨声呜咽中,风间从一处废宅的屋顶翻了下来,落在一条小巷里,薄底快靴踩在一处水洼中,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落地之后,不待站稳,他猛地往前一扑,肩头着地,卷成一团,滚到了巷子另一面的高墙下。

    “叮!”

    一只白羽雕翎箭射在刚才他脚踩的那个水洼中,箭头和青石板相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就连呜咽的雨声也无法掩盖。

    萧万全凭息静气,手放在弓弦上,手指上的扳指扣在弓弦上,大拇指轻轻抚摩着箭羽,他偏着头,仔细地聆听着巷子里的声音,那双天生的夜眼散发着寒光,视线在巷子内缓缓扫过。

    萧万全率领斥候营的精锐,在今天分批进入了平原城,他们斥候营的任务非常艰巨,必须在行动之前剪除对方的探子们。

    入夜之后,营中的防务顿时加强了一倍,窥视军营的影子们立刻有了警觉,毕竟,他们专门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萧万全的斥候营在这一方面还是比不上他们,因此,他们只能把那些影子稍微逼远了一些,却无法找出他们来,加以格杀。

    不过这样一来,对军营中的动向,那些影子也无法查探得到了,有几个影子艺高人胆大,悍然逼近军营,不过,他们无一例外都没有逃过萧万全那双天生的夜眼,像鼬鼠被猫头鹰猎杀一般被萧万全的神箭射杀。

    还是风间厉害,他瞒过了萧万全的耳目,潜进了军营,随后,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能够决定双方的胜败,他慌忙撤离军营,不过,在撤离军营的时候,一时不慎,他被萧万全盯上了。

    虽然,躲过了萧万全的几次袭击,但是,他始终无法摆脱对方,自然,

    把发现的那个秘密禀告上去。

    心情虽然焦急万分,潜伏在巷子内的风间却丝毫不敢动弹,小时候,在一次训练中,他曾经和一条毒蛇共处在一个笼子里,现在,当时的感觉又袭上心来。

    忍耐,等待,这是现在的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就在巷子内的猫鼠游戏处于相持阶段的时候,秋长天指挥的三路大军正在向西城的军营进发,有三条主要街道通往西城的军营,如今,上面正行进着杀气腾腾,全副武装的士卒。

    青石板铺就的街面高低不平,上面满是积水,并且湿滑无比,难辨高低,身着甲冑的士兵们奔跑在上面,不时有人跌倒,浑身是泥水的他们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紧跟着前方的士卒,埋头向前冲去。

    一个头颅一贯钱,两个头颅两贯钱,十个头颅该是多少钱呢?

    那些充血的眼眸下,不只一个人在思考类似的问题,他们的脚步格外有力,将底下的积水踩得四分五裂,衣甲相撞的声音叮当作响,好比无数个铁匠铺在同时开工一般。

    西城的营寨扎得颇为简陋,只是用一些木棚栏把一片屋子围了起来,那片屋子就是士兵们的宿营地,屋子外的空地就是他们训练的场所。

    平时,入夜之后,营中都要燃点起篝火,然而,在这样地一个下雨的夜。自然免了,因此,整个军营漆黑一片,除了呜咽的雨声之外,静如鬼域。

    躲在巷子内的风间听到了士兵们仓促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大,正在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他偏过头。瞧向巷子的尽头,一会,那些进攻的士卒将从那里经过。

    不能再等下去了,不能把打探到的消息禀告在发动全面进攻之前禀告给带兵地秋长天,一切就完了。

    自己这条命早就卖给宇文家,早就买给主公了!既然如此。就博一下吧?看自己的命是不是够硬?看老天爷是不是站在宇文家这一边?

    风间咬了咬牙,双手轻贴地面,脚尖一点,双手手掌用力一撑地面,原本伏在黑暗中的身子猛地向前一窜,闪电一般贴地奔了出去。

    “嗖!”

    利箭划空的声音呼啸而来,风间的身子突然一顿,停在了半空中,利箭刺穿雨幕从他面前飞了过去,他大喝一声。身子再次向巷子的尽头冲去。

    雨中地巷子仿佛活了过来,它随着某种韵律在抖动。一个黑影如同舞蹈一般,随着那个韵律伏高窜低。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箭矢的锋芒像毒蛇的信子一样追踪着他的踪影,却总是在毫厘之间与那个身影擦肩而过。

    快了!快了!

    巷子的尽头就在不远处了,它摇摇晃晃地在风间的眼前闪动,风间按捺下内心的激动,冷静地聆听利箭划过雨幕的声音,选择脚尖下一步的落脚处。

    大队士卒在雨夜中疾行的声音越来越近,透过巷子两旁地废墟,风间能隐隐瞧见远处红光闪耀。那是前面带队的人手持地火把。

    不能让这个人逃出去!

    萧万全心中只有这个念头,这个时候。他其实应该撤退了,然而,他知道,如果让那个人逃出去,统领大人的计划很可能就会功亏一篑,这个责任他无法承受。

    统领大人把自己从一个猎户提升为一个营地统领,手底下管理着一两百人,这个恩情他不能不报答,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他也要把那个家伙留下来。

    萧万全调整着呼吸,暗暗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要冷静,你一定行的!

    他往旁一摸,箭壶内剩下的箭只寥寥无几。

    他将三支雕翎箭同时扣在了弓弦上,如今,只能动用这个他还没有完全掌握的招数了,希望能毕其功于一役。

    统领大人保佑!

    萧万全嘴里喃喃有词,松开了弓弦,三支雕翎箭几乎同时射了出去,箭只离弦之后,萧万全长呼了一口气,拿着长弓的手无力地垂下,那一箭用去了他仅存的精气神,如果还不能成功,他就无法可想了。

    高畅在萧万全和部分长河营士卒的心中,就像神一样无所不能,故而,在他们寻求某种庇佑的时候,高畅代替了满天神佛。

    三支利箭划破雨幕向即将奔跑到巷子口地风间飞去,然而,却只发出了两声呼啸,其中有一只箭矢是没羽箭,只有光秃秃的箭杆,没有尾羽,故而,没有任何声响。

    一般地箭手根本掌握不好没羽箭的射法,由于没有尾羽维持箭只前后的平衡,箭只飞行的轨迹和路线无法保障,更何况,还是和两只白羽雕翎箭同时射出,更是难上加难。

    这也是萧万全在最后关头才用上这招法的原因,毕竟,就连号称神箭手的他对这个招法也不能完全掌握。

    风间的身子在奔跑的途中奇迹般的变换着方向,通过箭羽划空的声音,他的身形左扭右曲,躲过了两只白羽雕翎箭。

    然而,或许是过于激动了,他并没有听到那支没羽箭的声响,如果,没有风雨声的掩饰,就算是没羽箭,他也能听出它在空气中飞行的声音,但是,风雨声让他忽略了身后空气的细微变化,于是,一切也就注定了,他的命运,以及其余另外一些人们的命运!

    “噗!”

    疾行的箭只深深地扎进了奔跑中的风间后背,由于没有箭羽阻隔,长箭透胸而出,将他的胸背之间炸出了一个大洞。

    一口鲜血从风间的嘴里喷出,他的身子身不由己地在雨幕中滑行,向前飞去,他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然而,除了雨水之外,他什么也抓不住,就连雨水也很快从他的指缝间漏了下去,残留的唯有一点冰冷。

    “砰!”

    他头朝下,重重地摔在巷子里,大片水花四溅而起,他的手稍稍往上抬了一抬,朝着十来步远的巷子口,顷刻,无力地垂下。

    一队打着火把手持武器的士卒从巷子外的大街跑过,他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即便有人往巷子内张望,也瞧不见倒在黑暗之中的风间。

第一百一十六章 获平原(十四)

    是东都最著名的酒家邀月阁的招牌名酒胡不归,据说女掌柜一边思念远方的情郎一边酿就的美酒,故名胡不归!此酒甜中带酸,别有一番风味,得来不易,诸君,请饮胜!”

    郡守府的后院内堂,宇文醒高举酒盏,向在座的众人敬酒,胡不归果然是名酒,刚一打开坛子的封盖,酒香顿时在室内乱窜,芬香扑鼻。

    管平面带微笑,端着身旁侍女注满了美酒的酒盏,目光落在色泽昏黄的酒水上面,放在鼻间,狠狠地嗅了一口,随即,将酒盏放在案几上。

    “我的郡丞大人,为何不饮?莫非嫌这酒不够香?”

    宇文醒放下酒盏,盯着管平,面带不豫。

    “不敢!”

    管平抱拳作揖,一边微笑,一边摇头说道。

    “今晚风雨飘摇,气温骤降,下官有些担心城内的流民,不知他们能否熬过去,心有牵挂,纵是美酒,也难以下口啊!”

    胡不归是天下名酒,那香味自然与别的酒水颇有不同,然而,正是这浓烈的香气,让管平担心在这酒中是不是夹杂有一些别的东西。

    在来郡守府赴宴之前,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宇文醒会对付自己,也猜想过宇文醒会采取怎样的方法来解决自己?他想,如果换成自己是宇文醒的话。或许会选择某种杀人不见血地方法,比如一杯加料的美酒。

    本来还只是猜疑,但是,见到宇文醒如此看重自己是否饮这盏酒,管平可以肯定,面前的这一盏胡不归美酒真的有问题,饮下之后,自己一定会走上真正的不归之路。

    “在这良辰美景。我的郡丞大人,你就不要提那些煞风景的事情了吧?那些流民最是讨厌,死一个少一个,值得庆幸啊!要知道,往年在平原郡烧杀抢掠的就是这样一帮看似可怜兮兮地流民,没理由为他们的生死忧心!”

    白家的家主白信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端着酒盏,大声说出一席话之后,将盏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张金称的变民军进攻平原的时候,曾经攻破过白家地几处坞堡,让他损失惨重,连儿子都死了好几个,故而,对流民恨之入骨,在他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出钱出粮来收拢流民。对这些流民,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他们杀个干净,有多少杀多少。

    赵夙风站起身。示意白信席间的侍女将明显喝醉了的白信搀扶着坐下。

    “宇文大人收拢流民,是仁德之举,管大人忧心流民,是纯臣所为,让我们敬两位大人一杯!”

    “不敢!”

    面对赵夙风的劝酒,管平依然无动于衷,只是抱拳作揖,微笑不语。看不出有饮下那盏酒的打算。

    “诸君!诸君!你们莫要再强劝我的郡丞大人饮酒了,说起流民。本官也颇为忧心,身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各位,请继续痛饮,本官和管郡丞暂且退到后堂,商议一些要事!”

    说罢,宇文醒面朝管平,微笑着说。

    “我的郡丞大人,请!”

    “如此甚好!”

    管平微笑着点点头,站起身,随宇文醒走了出去,看似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宇文醒带着两个家将,管平身后跟着白斯文,几人走出大堂,来到一条长廊上,长廊的那端即是宇文醒位于后堂的书房,在长廊地两旁,生长着许多花草树木,在凄风冷雨中簌簌作响,鬼影憧憧。

    “管郡丞,请!”

    宇文醒面带微笑,向管平摊摊手,示意他先行,在他身旁,两个家将紧贴着他,他们的目光放在了管平旁边地白斯文身上。

    “郡守大人,还是您先请!”

    管平微笑着推让,然而,他的内心却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平静,他地心跳,就如同这夜中的雨点轻敲大地一般急促。

    在长廊两端的花草树丛中,宇文醒事先埋伏了十多个刀斧手,他们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风雨中,只等宇文醒发令,一拥而出,就将长廊上的目标砍为肉酱。

    “呵呵!”

    宇文醒笑了笑,说道。

    “管郡丞,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说罢,在两个家将的簇拥下,宇文醒当先迈步前行,管平在他身后两步左右随行,白斯文的耳朵不停地扇动,他脸上的神色显得颇为奇特。

    雨点打在花草树木上的声音,急促而清脆,如同天上有某个神女在弹奏着一首安魂地琵琶曲。

    “蓬!”

    木棚栏被士卒们推倒,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时之间,盖过了风声雨声,如同空中响起了一声炸雷,一声没有闪电相伴地炸雷。

    “杀!”

    士兵们大声嘶喊着,挥动兵器,从倒下的木棚栏上踏了过去,黑暗中,只见一团模糊的黑影在涌动,脚步声,喊杀声,响天震地。

    不晓得敌军们是不是睡过头了,军营中没有一点反应,进攻的士卒们很快就深入营盘之中,没有遭受到一点反抗。

    很快,在军营里,就挤满了进攻的士卒,除了守候在秋长天身旁被他当做预备队的数百精锐外,几乎全部的士兵都冲了进去。

    不时,有房门被士卒们撞开,他们挥舞着武器嘶喊着冲了进去,对这些红了眼的士卒们来说,敌人的头颅不是头颅,而是一串串沉甸甸的铜钱。

    “没人!”

    “空的!”

    很快,与这样的内容相似的呼叫声在营盘上空相继响起,在风雨声中传得老远,厮杀声渐渐消散,隐在黑暗中。

    “怎么会这样?”

    那些一心想收割敌军头颅换钱的士卒们一脸茫然,和身旁的同伴互相询问,就像蓄积了全身力量击出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堆一样,心情极其郁闷。

    宇文无双带队冲在最前面,他是最先发现敌营中空无一人的将领,他的心顿时往下一沉,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在天黑之前,甚至没有下雨之前,他可以肯定,敌军的大部队一直待在营盘中,如往常一般作息,在自己三方军队的重重包围下,绝无脱身的机会,就像瓮中的那只鳖,手到擒来。然而,摆在面前的事实却并非如此,好几百敌军就这样神奇地消失了,像被人变幻术一样变不

    难道,他们暗暗打开城门,离城而去?

    然而,为了防止敌军这样做,秋长天事先在西城外安排有一只军队,敌人一旦出城,必定会遭到那只军队的伏击,最起码,城里的人能看见火光,能听见厮杀声,然而,现在的城外,除了风雨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小心戒备,退出去!”

    宇文无双高声下令,命令传令兵把自己的命令传达下去,然而,在这样的一个天气,又率领一只没有什么纪律性的军队,要想让全军听令行事,实在是太难了。

    先进入军营的士卒遵令想要退出去,后面,却有不少不知情的士卒仍然向营里涌来,双方纠缠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秋长天率领数百精锐并没有进入到军营,而是把指挥部安排在一间巨大的废宅里,他不知道前方的军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唯一清楚的一点只是,事情没有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发展,而是出了状况。

    “鸣金!命令他们后退!”

    他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镇定自若,扯开嗓子对身边的传令兵嘶吼。

    铜锣声在风雨中急促地响起,刺破了黑夜的天穹,就像在催促黑夜快快离去一般。

    然而,这个命令下达得太晚了,再说,要想在短时间内,在黑暗中。将乱做一团地军队收拢起来,按部就班地撤出营盘,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跟我来,不要慌,慢慢聚在一起!”

    一个小头目手拿火把,招呼他的小队成员向自己靠拢,这些进攻的士卒以十人为一小队,每一个小队分配有一个火把。火把浇满了桐油,就算是在雨中,也不会轻易熄灭。

    也许是火光安定了士卒们的心,他手下的士卒在火光的指引下,慢慢靠拢过来。

    “嗖!”

    一枝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箭矢穿透雨幕,准确地扎进了那个小头目地脖颈。那人满脸的不可置信,眼神惊骇,他摇晃了几下,颓然倒地,火把从手中滑落,以一种优美的姿势在雨中划了一道弧线,掉落在地面的水洼中,瞬间熄灭。

    黑暗迅速笼罩下来。

    “啊!”

    目睹这一幕的士卒们惊骇过度,失声叫喊起来,漆黑的世界。不知从哪个角落就会飞来地箭矢,所有这些都让他们肝胆欲裂。他们有的四处乱窜,有的抱头缩在角落里。有的拿起武器不停舞动,阻止任何人向自己靠拢。

    那些箭手的目标基本上都是手持火把的人,军营中的亮光逐渐熄灭,黑暗慢慢吞噬一切,有的聪明人没待箭手找上自己,抢先一步将火把弄熄了。

    明明没有看见敌人,这些箭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潜伏在暗处的敌人究竟有多少呢?由于对敌人一无所知,因此更加恐惧。士兵们地士气瞬间崩溃,到处都是哭喊声。嘶吼声,惨叫声,还没有和敌人真正短兵相接,本方就彻底溃败了。

    “杀!”

    腾珏低吼一声,他身旁的鼓手敲响了战鼓,同时,在四面八方也响起了相同地鼓声,军营中的宇文家地士兵惊恐地发现,自己这些人正处在鼓声的包围之中。

    “往城门冲,打开城门,冲出去!”

    宇文无双高声吼叫着,然而,现在除了留在他身旁的十来个亲兵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听他的命令了,士兵们只晓得亡命奔逃,却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找不到方向。

    “先生,怎么办?”

    由于铜锣声暴露了方向,秋长天所率领的部队遭到了腾珏率领的主力攻打,黑暗中,根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只知道喊杀声震天,由于是宇文家的子弟兵,并没有一触即溃,暂时还在拼命抵抗,只是士气极其低沉,不要说反败为胜,就连能否杀出重围逃得性命大家也没有抱多大地指望。

    “怎么会这样?”

    秋长天披头散发,眼神发呆,喃喃自语,对方是怎样逃出自己的包围圈,然后将本方反包围地呢?他一点也想不通。

    不晓得是汗水,还是雨水,流淌了他一脸。

    “先生,怎么办?”

    亲兵焦急地推了他一把,敌人已经将废宅牢牢包围了,大家都希望秋长天能指一条生路出来。

    “冲出去!”

    秋长天站起身,高声吼道。

    这个时候,他对面的亲兵却向他扑了过来,他慌忙闪过,那个亲兵俯卧在地上,后背上多了一枝箭羽,一群敌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像地狱的恶鬼一般在废宅中冲杀,在风雨中收割着本方士卒的生命。

    “放下武器,投降者不杀!”

    敌人一边无情地斩杀着没有丝毫斗志的本方士卒,一边这样高声喊叫,很快,士卒们纷纷丢下了武器,抱着头,在手持利刃的敌军的驱赶下,聚集在了一团。

    与此同时,外围的防线也崩溃了,除了战死的人,士兵们纷纷放下了武器,选择了投降。

    秋长天木然地站在风雨之中,檐下燃烧的火把跳跃的火光把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阴晴不定,他的眼神呆滞,定定地盯住虚空的某处。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向自己的脖颈处横去,就待用力一拉。

    原以为胜券在握,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却一败涂地,并且,连自己是怎样失败的都不知道,败得莫名其妙,不仅无能,也对不起主公的知遇之恩,这奇耻大辱,也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洗雪了!

    就在秋长天准备自刎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重重地击在他的肘间,他的手臂顿时一麻,失去了力气,长剑从手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随即,有两个人从他身后扑上来,把他制住,然后,捆绑起来。

    “想死,没那么容易,大人说,活着的才值钱啊!”

    听到这句话,秋长天羞愧欲死,激愤之下,晕了过去,风声,雨声,喊杀声缓缓地从他的耳边远去,渐渐地,他的世界变得无比寂静。

第一百一十七章 获平原(十五)

    一个亲兵挥动横刀,将迎面射来的箭矢拔了开去,他向后退去,身子躲在了一面塌了一半的墙壁后面。

    “喊口令!”

    宇文无双焦急地向亲兵们吼道。

    在黑暗中,要想分清敌友,头上所戴的红头巾已经没有半点用处了,唯有事先准备的口令才能让大家分清敌我。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只凭宇文无双掌握的这点人,根本冲不出去,他必须把那些慌乱中的士兵们集中起来,恢复冷静,不然,没有人能逃出去,不是死在敌人的冷箭下,就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狂风!”

    宇文无双冲进黑暗中,有好几个士卒呐喊着朝这边冲过来,听到了语文无双的嘶喊,他们迟疑了一下,终于有人答话。

    “暴雨!”

    “我是鹰扬府校尉宇文无双,跟我来!”

    他转身朝有火光的废墙处奔去,黑暗中的那些士卒犹疑了一下,然后,脚步声响起,随他一起聚集到废墙后面。

    “我们必须聚集在一起才有生路,大家相信我,我一定能带着大家冲出去!”

    宇文无双挥舞着宝剑,面色狰狞,大声对那些失魂落魄地士兵吼道。在他和亲兵们的努力下,有几十个士卒被他集中了起来,这些人虽然依旧神色苍白,在风雨中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不过,不晓得是宇文无双地吼叫,还是废墙后亲兵们手中的那几支火把燃烧的火光起了作用,他们的脸上多少有了一点生气,也有勇气拿起自己的武器。

    “你们,对!就是拿盾牌的那几个,你们和火把手走在一起,用盾牌保护拿火把的人。不要让敌人将火把射熄!”

    在宇文无双的大声吼叫中,那几个手持盾牌地士卒战战兢兢地来到手拿火把的士兵身前,宇文无双又命令自己的亲兵带着十来个人断后。

    “记住,碰见身前有人,嘴里一定要喊口令,如果没有回令。就是敌人,杀无赦,有回令的话,把他们拉进队伍中来,暗处的敌人其实并不是很多,我们不要自己吓自己,只要我们自己不乱,未尝不能反败为胜!”

    说罢,宇文无双亲自带着十来个人走在队列的最前面,冲进了黑暗之中。手持火把地士卒在盾牌手的保护下跟在他们身后,大部队接着跟了上来。

    雨借着风势越发激烈了。冰凌子打在脸上,分外的疼痛。耳边,不时有临死之人绝望的惨叫声响起,在宇文无双的带领下,士卒们默默地冒着风雨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偶尔,从旁边的屋子后面有冷箭射来,队列中,有士兵扑倒在地。其余的人却也不惊慌,跨过尸身。继续低着头向前赶路,每一个人都知道,必须紧跟前面的人,要是掉队就死定了。

    “狂风!”

    隐隐瞧见前面的屋角处有人影闪动,宇文无双低呼了一声,一路上,通过口令,他又收拢了几十个士卒。

    “暴雨!”

    对面的人影立刻做出了回应,他们地回答声干净利落,精气神十足,半点也听不出疲惫的感觉。

    是军中地精锐吧?

    宇文无双不由如是想,他将手中的长剑垂在了腿侧,如果,自己地队伍中多一些像这样临危不惧的士卒,活下来应该没有问题。

    对方向他走了过来,行进在水洼之中,脚步声哗哗作响。

    “你们是哪一营的?”

    待对方走近,宇文无双按照惯例出声询问,那几个人没有回答,他们喘着粗气,宇文无双的心突然不安起来,他的手握紧了剑柄。

    一道凌厉的风声迎面逼来,宇文无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道寒光从他面门前掠过,他能感受到对方刀尖擦过鼻尖的寒意。

    “敌袭!”

    他扯开嗓子高呼一声,他身侧的亲兵冲了上来,然而,一片漆黑中,那些亲兵也不敢胡乱挥刀,害怕误伤到自家统领。

    宇文无双躲过了当面地一刀,却没有躲过跟上来的长枪地突刺,那长枪就像潜行的毒蛇,没有一点声息吻上了他,从他的腹部深深地扎了进去。

    “啊!”

    宇文无双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叫,他手扶着扎在自己身上的长枪枪杆,另一只手挥舞着长剑,在黑暗中上下劈砍。

    通过手上的感觉,以及耳边响起的闷哼声,他知道自己至少砍伤了两三个士卒,然而,他不知道在这些被他砍伤的士卒中,有没有自己人在内。

    他摇摇晃晃地在雨中踱着步子,手紧紧地握在枪杆上,他一边吼叫,一边挥舞着长剑,迷迷糊糊地盲目向前闯去,脚不知道绊到了什么,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长枪的枪尾不知道撞在什么地方上,一股力量从枪杆上传来,枪尖从他的后背刺了出去。

    宇文无双长吸了一口气,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长剑从手心滑落,掉在地上,他的脑袋往旁一垂,就这样串在长枪上死去了。

    “狂风!”

    “暴雨!”

    然后,就是刀风声,以及被刀砍伤后的惨叫声。

    在聆听到回令,因此放松警惕之后,得到的却是黑暗中袭来的刀光后,人人开始自危。这个时候,口令已然没有了用处,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在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不准别人靠近,因为,没有人知道在黑暗中靠近自己的是敌还是友?为了保护自己,他们只能拿起武器,将所有靠近自己的人杀死。

    宇文无双死后,他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队伍顿时四散开来,为了生存,他们在黑暗中,在风雨中不断挥舞武器,和所有的人搏斗,这其中,真正被高畅安排的伏兵杀死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血腥的杀戮在黑夜中仍然在上演,只是,大局已然定下了,不会有过多的变化。

    秋长天被冷水泼醒了,腾珏笑盈盈地站在他的身前,他瞄了对方一眼,梗着脖子说道。

    “无须多说,在下但求速死!”

    腾珏笑着说道。

    “你想死吗?可是,你是死还是活,不是我能决定,也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除了我们的统领大人,没有人

    你的生死!”

    “统领大人?”

    秋长天长叹了一声,神情颓然。

    “你们的统领大人,可是前尚书左仆射高颖公的孙子高畅?”

    “着急什么?等你见了我家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腾珏微微一笑,就要转身走开,秋长天叫住了他。

    “等一下,在下有一事不明,不晓得能否告之?”

    高畅曾经纷纷抓住读书人之后,不要轻易羞辱和折磨,也不要杀了了事,所以,腾珏对秋长天并没有过多无礼的举动,他停下脚步,说道。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至于能不能告诉你答案,就看你问的是什么了?”

    “我在率兵前来之时,事先已经确定你们没有提防,依旧待在军营中,为何发动攻击的时候,营中却空无一人呢?并且,你们居然从我们的身后杀来!”

    这个问题,秋长天思考了许久,一直没有答案,因此,就算已经承认失败了,他仍然觉得非常窝囊,要是不晓得这个答案,他的心情根本平静不下来。

    “这个问题啊!”

    腾珏哈哈笑道,然后说道。

    “你们自以为行动隐秘,然而,一举一动,早就被我们统领大人洞察无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家统领大人对此深有体会。就像下棋一样,一般人如果能够看出棋路地下几步变化,我家统领大人至少能看出它的后续十多路的变化!”;:

    “我军刚一驻扎进西城的军营,就在暗地里挖掘地道,从营中一直延伸到城中,其中,有几个出口在废弃的宅子里面。有的则在管家的店铺中,当你们向我们地军营靠拢之时,我们早就得到了线报,先一步撤离了军营,随后,将你们反包围。再趁你们慌乱之际发动攻击,以有心算无心,以暗对明,你们输得也不算冤枉了!”

    “原来如此!”

    秋长天仰天长叹,目光呆滞。

    “这么说来,我家主公也凶多吉少了?”

    腾珏笑了笑,说:

    “要是你有什么可信的神佛,趁还有时间,给他祈祷吧!”

    说罢,他转身离去。胜利虽然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他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有时间和这个手下败将磨牙。

    “一将无能。害死三军!”

    秋长天嘴里念念有词,他的视线穿过风雨,穿过黑夜,望向东面的郡守府,不晓得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管平!”

    宇文醒停下脚步,回身盯着管平,他的充满了怨恨,两个家将护在他身前。将他和管平隔了开来。

    “大人,有事请说!”

    相比宇文醒痛恨地目光。在管平的眼中,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怜悯。

    “那个高畅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敢背叛我们宇文家!”

    管平没有否认,他的脸上浮现出生意人特有的笑容,缓缓向后退了一步,与白斯文站在一起,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家主子给我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提起哪一样为好?至于你们宇文家!”

    管平摇摇头,笑了笑,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我们只是生意上的伙伴而已,谈不上什么背叛,和你们做生意,我付出的代价大了一点,得到的好处却微不足道,划不来,作为一个生意人,重新寻找自己的合作伙伴,自然无可厚非!”

    宇文醒冷笑了一声,对方的反应出乎了他地意料,他原以为管平会矢口否认,然后,自己像猫逗老鼠那样耍弄他一阵之后,才命令刀斧手将他砍为肉酱。然而,管平的反应却像主动权掌握在他地手中一样,不但干净利落地承认和高畅有关系,神态也显得有恃无恐,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倚仗吗?

    一阵阵的厮杀喊叫声随着风从西城飘来,在雨声中回荡,显得分外怪异。

    “听到这声音了吗?它是你地人在绝望地嘶喊!”

    为了看到管平的脸上出现他想要看到的惊恐表情,宇文醒做出一个聆听的姿态,对管平说道。

    “是吗?”

    管平冷冷一笑,淡淡地说道。

    “也许吧?”

    瞧见管平脸上那不屑的表情,宇文醒突然暴怒起来,他指着管平,厉声喝道。

    “死到临头,居然还如此狂妄!”

    他猛地拍动手掌,目光转向长廊两旁的花草树木,然而,黑漆漆的树丛却没有丝毫的动静,要是他地目光能穿透黑暗的话,当可以看见,十来具全身满是血污地士卒东倒西歪地躺在树丛中,他们已然失去了神智,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一丝茫然掠上了宇文醒的脸,他继续用力拍着手掌,清脆的掌声响起,然而,死人不会复活,树丛中,不会有他想象的刀斧手冲出来。

    “怎么回事?”

    无论如何,宇文醒也想不到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他有些惊恐地扯开嗓子高呼。

    “来人啊!”

    然而,等了许久,回答的他只有风雨声。

    管平眼中的怜悯更加强烈了,宇文醒憎恶地盯着管平,他推了推身前的家将,大声吼道。

    “给我上,杀了他!”

    那两个家将抽出横刀,朝管平走来,不过,他们只走上区区几步,就停下了脚步,长廊的两头,幽灵一般冒出了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卒,很明显,他们并不是宇文醒的人。

    “宇文大人,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个人,我的主公,高畅大人!”

    高畅带着高怀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宇文醒手指着高畅,一脸的不可置信,嘴皮哆嗦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阵寒风突然卷进长廊中,夹杂着斗大的雨点打在宇文醒脸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对面向他慢慢走来的高畅在他眼中就像地狱的勾魂使者一般。

第一百一十八章 获平原(完)

    巨斧闪过一道寒光,血光四溅,一个头颅应声飞起,那具无头的尸身朝前奔跑了好几步,靠在一根廊柱上,双手无意识地上扬,顺着廊柱滑落在地。

    雄阔海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沾上的血迹,目睹这一幕,那些长期跟随他作战的悍卒们同样感到不寒而栗。

    “完了吗?”

    他回过头,粗声粗气地对身后的同伴说道。

    在这间院子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身着甲冑的尸身,一炷香之前,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作为宇文醒的亲兵负责守护这间院子。

    这里面,有十多具无头尸身,全是雄阔海的杰作,他们的头颅或许被斧背砸得稀烂,要嘛就像皮球一样滚向了四面八方。

    “大人,这个院子有四十三个卫士,没有人逃脱!”

    回话之人是一个仆役打扮的家伙,在宇文醒的郡守府里,有许多下人都是高畅安排的无间,因此,对郡守府的防务情况,高畅可以说了如指掌。

    郡守府及周遭的房屋里驻扎着七百四十八名宇文世家的子弟兵,为了攻击西城,秋长天调动了五百名士卒,因此,留守郡守的士卒只有两百四十多人,在平时,以这些人防守郡守府并无大碍,然而,当高畅精选的悍卒在无间们的配合下向郡守府发起攻击后。这些人就远远不够了,防守起来捉襟见肘。

    风雨,黑夜,内应,这是对守卫郡守府地士卒们不利的三大要素,再加上他们面对的敌手是雄阔海带领的骁果营,个个武艺高强,全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特别是雄阔海,没有人是他的一合之力,他又最爱砍掉敌人的脑袋,那场面,极其震撼,因此。他们这一路杀将进来,势如破绣,无法阻挡。

    “很好!很好!”

    雄阔海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清除?”

    “大人,只剩下后堂了,统领大人命令我们不用进入后堂,让我们把郡守府的外围控制好,不要放掉任何漏网之鱼!”

    “那就这样吧!主人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虽然,雄阔海还没有过完杀人地瘾,不过。在这世上,高畅是唯一能约束他的人。高畅的命令对他来说就是金科玉律。

    他手下的那些汉子纷纷脱下那些尸身上的甲冑,穿戴在自己身上。摇身一变,变成了郡守府的亲兵,各自奔向事先安排好地位置。

    “你们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丝竹声息,琵琶声停,歌且,舞止,在某一时刻。堂内突然安静下来,从毕拨的火花声。檐前的风雨声中,赵夙风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

    “能有什么声音?风也?雨也?”

    白信醉醺醺地靠在一个侍女的腿上,话音落下,那侍女浅笑着往他的嘴里放入一粒葡萄,赵夙风厌恶地瞄了他一眼。

    “不对!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坐在赵夙风一旁的顾家家主顾旦突然站起身,他和赵夙风交换了一个眼神,与此同时,坐在对面的黄家家主黄世仁,李家家主李淑也感觉到了不妥。

    随着风雨声飘进屋内的,明明是人临时前地惨叫声,以及时断时续,飘摇不定的厮杀喊叫声,这些声音有地离得很远,听起来若隐若现,有的则非常之近,虽然被风雨声阻隔,依旧清晰可闻,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堂内一片寂静,人们面面相觑,那些侍女们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收敛了笑容,在某种神秘气氛地压迫下,人人神情凝重。

    “来人啊!”

    赵夙风向堂外大声喊叫,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半天也没有回应,唯有呜咽的风雨声在持续地响起,偶尔,夹杂着人类绝望的呼喊声。

    “赵豹,你出去看看!”

    赵豹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是赵夙风的贴身卫士,号称赵氏武技第一人,因此,被赵夙风的父亲派在他身边贴身保护。

    “是!”

    赵豹点点头,离开席间,向堂外风雨飘摇的黑暗中走去,人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堂外,在他地背影上,凝聚着众人的某种期望。

    不一会,赵豹回来了。

    他并没有疾步走进堂来,而是背朝着堂中诸人慢慢地倒退着走了进来,这姿势委实怪异,惊讶之余,人们忘了出声询问。

    很快,这疑问就无须出口了。

    一行人随着赵豹走了进来,他们和赵豹相隔有十来步远,人们这才明白赵豹为何要倒退走进堂来,在那些人地手中,端着好几架手弩,手弩上好了弩箭,箭头正对准赵豹。

    “啊!”

    见到这样一个状况,有些侍女忍不住失声喊叫起来,一只酒盏从白信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妄动者死!”

    那群人中,有人在高声吼叫,叫声中充满了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是什么人?宇文醒大人呢?”

    赵夙风的心中充满了惊怕,难道宇文醒想趁这个机会将平原的各大世家铲除?不知不觉中,他想歪了!

    相比之下,其余的世家家主就比他要镇定多了,毕竟,赵夙风太年轻了,又一向春风得意,没有受过挫折,遇见不在自己掌握下的突发情况,就不知所措了!那些家主,包括貌似酒醉的白信,个个都是老狐狸,不是省油的灯,表面上,神色如常。只要对方没有骤下杀手,证明事情还有转机,他们只需要等待对方亮出底牌就行了。

    “想见宇文醒吗?”

    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不知怎的,赵夙风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不过,这声音带给他的回忆绝非愉快,他觉得自己的心落在了冰窟之中。

    “如你所愿!”

    一个圆乎乎地东西从人群中飞了出来,向赵夙风飞去,赵夙风根本来不及闪躲,还好,那个东西并没有向他的人飞来,而是落在了他面前的案几上,扔那东西的人手法极其巧妙,力道不轻不重,那东西在案几上滚动两圈后,停了下来。

    赵夙风的视线落在了那个东西上。

    “啊!”

    他失声惨叫,向后倒去,原本英俊的脸扭曲得不成人形,那叫声,甚至比身旁惊声尖叫的侍女还要夸张。

    他不停挪动身子,

    去,直到后背抵住墙壁退无可退,身子依然不停向后知何时,他的裆部已然濡湿了一大团。

    案几上,宇文醒苍白的脸正面对着他,血液从脑袋下流出,像一条小河从案几上流过,滴落在地板上,宇文醒的眼睛大睁着,满是血丝,如同死鱼眼睛一般没有丝毫神采,呆呆地瞪着赵夙风。

    “呕!”

    有人开始呕吐了,顾旦等人脸色原本保持着的镇静荡然无存,他们有的面色铁青,有的脸色苍白,有的攥紧拳头,有的嘴皮微微颤动。

    通过宇文醒的脑袋,有某种强大的意志在暗暗向他们传达,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群人散了开来,分别站在大堂的四角,刀剑出鞘,张弓搭箭,杀气腾腾,在大堂口,露出了三个人的身影,其中一人正是管平,他的神态颇为恭谨,站在为首那人身后,至于为首那人,在座的人中间,有好几个对他并不陌生。

    “高畅!”

    高畅身着一身银白色的甲冑,他的头盔被身后的高怀义抱在怀中,火光映照中,他的眼神格外深邃,没有人敢于直视他的目光。

    他大踏步走进堂内,直接来到宇文醒原来的席位上坐下,高怀义像一尊雕塑一样站在他的身后。

    管平则回到了他原本的席位上,正襟危坐。

    “大家好!”

    高畅地声调平淡无奇。然而,在堂下众人的耳里,却听出了某种不容违抗的意志。

    “高将军好!”

    这些人中,顾旦是第一个恢复如常的人,他曾经在管平举办的酒宴上见过高畅一面,他的表情复杂地瞄了面无表情的管平一眼,向高畅抱拳为礼。

    “高.

    其余的家主,包括胆战心惊地赵夙风纷纷向高畅问好。这个时候,如果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枉自为人了,如今,自己的生死就在堂上那人的一念之间,情绪激荡之下。问好声多少显得有些参差不齐,结结巴巴。

    “在座的诸君,有一些本人还不认识,能否告知大名?”

    “我.

    赵夙风其实和高畅认识,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在赵豹的搀扶下,他好歹坐直了身子,却离自己的席位非常之远,他总觉得案几上地宇文醒在盯着他看。

    “白信!”

    “李淑!”

    “黄世仁!”

    大家简单地自报姓名之后。沉默无语,坐在他们身边的侍女。大堂一角的乐师们全都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丝毫响动。

    呜咽的雨声让堂内显得寂静无比。

    “本人有事情想要拜托诸君。请诸君务必要答应!”

    “高将军无须客气,有话请说,只要是高将军拜托的事情,我想在座的诸位都会义不容辞,誓死相助!”

    回话的人是顾旦,顾家在平原的地位比不上赵家和管家,但是,顾旦本人的声望非常之好。少时便有大才之名,朝廷曾经征辟他为官。他辞而不受,这件事情更是彰显了他的高洁之名。

    故而,在管平是高畅地自己人,赵夙风又失魂落魄的情况下,他站了出来,代表平原各大世家和高畅打交道。

    “今夜,一股不知来路地贼军夜犯平原,我们的郡守宇文醒大人不幸因公殉职,情势危急之下,各位世家地家主在郡丞管平大人的号召下,率领郡兵与贼军奋勇作战,终于将贼军击败,驱逐出了平原城,我希望大家能继续团结在管郡丞的周围,为保平原郡的一方平安,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罢,高畅的目光在堂上的各位家主脸上一一掠过。

    顾旦在心中苦笑了一声,不管高畅的话语是如何组织地,中心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求他们臣服于他。

    “管郡丞不仅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就算处理政务也井井有条,颇有祖上管仲公的风采,姓黄地不才,愿紧密地团结在管大人的周围,以管大人为核心,为我们平原郡的安定繁荣献出一点绵力!”

    不待顾旦回话,黄世仁已经抢先向高畅表现了自己的忠心,他满嘴的管大人,目光却始终落在堂上的高畅身上,献媚之意溢于言表。

    现在的情况非常清楚,臣服就能活下去,宇文醒的脑袋还摆放在案几上,黄世仁不想因为自己的拒绝,与他为邻。

    “白信愿意!”

    白信很简单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他不知道高畅是高颖的后人,只是把他当做窦建德手下的一个将领,把长河营当做了一般的变民军。

    由于情势逼人,所以不得不低头,然而,他并不是心甘情愿降伏的。虽然,在座的诸位,就算是把话说得那么漂亮的黄世仁,也不是真心降伏的,不过,白信把自己的不甘心流露了出来,从某一方面来看,他并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高将军,我们平原赵愿意跟随将军,至死不渝!”

    赵夙风跪伏在地,向高畅行了个大礼,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的本性就暴露无遗了,这个时候,他再也不是那个恃才傲物的世家子弟,而是一个为了活命什么都愿意做的无耻小人。

    “本人李淑代表李家,愿意为平原郡的乡亲们效命!”

    顾旦听到李淑也向高畅低了头,他长叹了一口气。

    “只要是帮助平原郡的老百姓,我们顾家也愿意做点什么?”

    高畅微微一笑,神色如常,他淡淡地说道。

    “很好,既然大家都有这份心,平原的老百姓们有福了!今夜,大家都累了吧,且在郡守府休息一晚,明日再商议具体事宜!”

    说罢,高畅站起身,堂下的众人纷纷起身肃立。

    “管郡丞,这里就交给你了,好好招呼各位家主,大家只要团结在一起,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到!”

    “是!”

    众人同声附和,然后,目送高畅走出内堂,瞧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堂外之后,大家齐声吁了一口长气,觉得全身轻松了许多。

    这一关,终于过去了,明天那一关,又该怎样熬过去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定平原(一)

    三年,二月初。

    平原郡上报朝廷的邸报是这样说的:贼军夜犯平原,郡守宇文醒大人战死,郡丞管平率领郡兵奋起反抗,将贼军驱逐出了平原郡,平原郡各大乡绅准备在郡丞管平的带领下,扩建郡兵,保卫乡梓。

    这份邸报自然并没有让深宫中享乐的杨广见到,宇文醒这个平原郡的郡守之职来得本就不怎么光明正大,宇文化及怎敢让他瞧见,故而,这份邸报还没有进江都的皇宫就被火盆中的火苗所吞噬了。

    在邸报沿着运河送到江都之前,根据从平原城逃出的影子的报告,宇文家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真相,总的来说,他们针对平原郡的计划失败了,不仅没有能取得平原郡,反到折损了宇文醒和几百子弟兵,庆余堂在河北的势力也几乎被扫荡得一干二净。

    对于这个结果,宇文家自然不甘心就此接受,他们展开了一系列的报复,首先,集中各地宇文家的势力,从黑白两道同时对平原管家的在各地的产业发起攻击,然而,就像早知道他们要这样做一样,在他们发动攻击之前,管家的产业大多已然变卖,虽然,难免受到了一些损失,却也没有达到宇文家想要的那种效果。

    发兵攻打平原,这个想法也不是没有,只是,宇文家自己能控制的直属部队并不多,从明面上发起攻击。能不能成功是一回事,就算能成功,也得不偿失,毕竟,宇文化及在朝中也不能只手遮天。他和封德彝,虞世基等人既联合在一起,欺瞒皇上,为自己和自己地家族获取利益。同时,互相之间也存在着明争暗斗,要是一时不慎,被对方抓住了把柄,突然发难对付自己,也会让他头疼不已。

    因此。宇文化及不能做得太过,他只有暂且忍耐下来,等待良机,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当然,暗中使一些小花招是避免不了的。

    比如,以朝廷的名义向平原附近的郡县发送公文,声明平原郡反贼肆虐,要这些郡县的官员小心戒备。严守和平原相接的边境,阻碍两地之间的来往。以此抵抗平原的贼军入境,达到保境安民地目的。

    另一方面。他命令平原周围的驻军让开通往平原郡的通道,让流民进入平原,希望这些蝗虫一样饥不择食的流民能够拖垮平原的经济。

    如果,对方不赈济流民,流民自然就要作乱,吃光一切能吃地东西,抢光一切能抢的东西,要是对方赈济流民。那负担可不是一般的重,在这样一个即将开始春耕的季节。存粮吃光之后,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对平原发生的事情感到最失望的人还不是宇文化及,而是他的侄子宇文霸,当他率领大量亲随在平原郡黄河南岸的渡口正要渡河的时候,得到了影子关于平原战况的报告,他立刻下令停止渡河。

    没想到,一夕之间,乾坤颠倒,宇文霸心中蕴藏地某种热情就像河水上的水泡一样轻易就破灭了。

    失去了平原郡这个基地,失去了宇文醒,支持他担任下任家主地这一系受到的打击非同小可,相比于掌握着家族武力地宇文成都,宇文霸显得更为弱势了。

    怎么办?

    宇文霸望着滚滚东流的黄河,陷入了沉思。

    宇文霸的名字虽然霸气十足,然而,自身的形象却显得非常文弱,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翩翩少年郎,除了眼神过于阴鸷之外,他算得上是一个美少年,有几分他父亲宇文智及的年少时的风采。

    在家族大部分人的眼里,宇文成都是一个疯子,一个信奉武力能解决一切地疯子。

    不过,这个疯子却又是一个极其冷静,极其理智的疯子,他做起事情来有条不紊,有张有法,为宇文世家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这也是他年纪轻轻就掌握了家族武力地原因。

    然而,他做事情的手法有时候显得太过疯狂,太过血腥了一点,对一般人来说,能够尽量少杀人,少流血就可以完成任务的话,自然求之不得;对宇文成都来说,却并非如此,在完成任务的时候,能够杀更多的人,流更多的血,那就更好了!

    一个只需要虚言恫吓,或者稍微展示一下武力和背景就能完成的任务,他往往会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有时候,甚至为了满足内心的杀戮**,故意隐瞒自己身份,为的是害怕对方听闻宇文家的名头后选择屈服,这样,他就无法杀人了!

    从他十六岁开始,无论是军中宿将,还是骁果猛士,都没有人能在比武场上击败他,宇文成都名声威震天下,隐隐有天下第一猛将的称号。然而,即便如此,在家族的内部,还是有大量的人反对他担任下任家主,就是害怕他的疯狂劲儿最终脱离了理智的控制,把家族的未来带入无底深渊。

    相比宇文成都,宇文霸没有他的威名,自然也没有他的武力,然而,他继承了他的父亲宇文智及的头脑,

    故而,有很大一批人支持宇文霸上位,在他们看来,家主本人的武力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头脑,以及不可欠缺的大局观,还有在该退让的时候退让,该忍耐的时候忍耐。宇文成都虽然有头脑,也不欠缺大局观,然而,他并不会忍耐,也不会退让。一个疯子,就算再冷静,再理智,他也学不会忍耐和退让。

    宇文霸是一个能知进退的聪明人,只是这一点,那些老成持重的家族中人就愿意支持他上位。

    可是,宇文成都威名显赫,在宇文世家年轻一辈的心中,是一个无人能够战胜的战神,他就像是一面旗帜,吸引着大量热血的年轻人聚集在他麾下,再加上他的父亲是现任家主宇文化及,故而,宇文霸就算得到了像宇文醒这样的实权人物的支持,担任下任家主的呼声还是远没有宇文成都的呼声那么高。

    宇文醒死了,失去对平原郡的控制后,他更加不如宇文成都了!

    宇文成都原本一直在江都的骁果营中,宇文化及就是靠他的威名在骁果营中取得了一些将领的支持,不过,为了夺取苏威的孙女苏雪宜的芳心,他现在正在东都洛阳。

    宇文霸叹了叹气,沿

    走了两步,目光转向西边洛阳的方向。

    要是宇文成都能迎娶苏雪宜的话,得到苏威一系的支持,他的声势之强大,自己更是望尘莫及了。据说,为了得到苏雪宜,他曾经命人暗算苏雪宜的未婚夫高颖的孙子高畅,虽然,苏家已经得到了高畅的死讯,然而,高畅本人并没有死,他投奔了窦建德,在平原郡,就是他率领的反贼军坏了自己的好事。

    既然如此,要是苏家小姐知道了高畅仍然活着,甚至知道宇文成都偷偷暗算高畅的事情后,她还会理会宇文成都吗?

    宇文霸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这样做,对宇文世家无疑是不利的,可是,对自己来说却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本人和家族,孰轻孰重?

    宇文霸再次眺望黄河的对岸,他的目光念念不舍地在对岸停留了片刻,随即,离开了河岸,回到十来丈外警戒的亲兵队中。

    “去东都!”

    他握紧拳头,沉声说道。

    同一时间,平原郡,郡守府。

    秋长天在院子里缓缓踱着步子,院子里种着一棵柳树,他走到树下,透过枝叶的缝隙,抬头仰望头上的天空,一枚落叶被风吹落,飘了下来,他轻轻挥动袍袖,在半空中伸出手指,沾住了那枚落叶。

    在柳枝地梢头。隐隐可见翠绿的嫩芽,如同一颗颗绿色的宝石。

    旧的终究要消亡,新的终究要生长!

    瞧着手中的落叶,望着枝条上的嫩芽,秋长天莫名地感伤起来。

    他被软禁在这个院子里已经有好几天了,虽然,他拒绝投降,却也没有被推出辕门斩首。也没有受到什么酷刑侍候,除了不能出这个小院之外,衣食住行方面和从前担任宇文醒幕僚时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秋长天虽然是一个人才,但是,也没有优秀到需要高畅三顾茅庐地地步,他之所以在拒绝投降之后不仅没有被高畅下令斩首。也没有受到其他侮辱性的对待,一直安静地生活在小院里,只是出于政治上的某种考虑。

    虽然,高畅在自己培养人才,不过,花费的时间不是一般的漫长,要想和李唐这个潜伏的最大敌手争夺天下,他必须加快步伐扩大自己地势力,只是,他手底下的人才太少了。长河营中,并没有什么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要那些家伙打仗还可以,治理地方则不是他们的所长。他所培养的那些人才是为了未来的需要。要想马上用上,未免太不现实了,现在,他们只是孩子而已!

    所以,高畅需要秋长天的效命,不是为秋长天本人,而是向天下所有的读书人宣告,我高畅率领的军队并不是一般的变民军。我们有自己明确地政治纲领,我们需要读书人与我们一起来治理天下。我们并不是为了吃饱饭而烧杀劫掠祸害地方的流贼,我们想要地是结束这个人吃人的乱世!

    所谓千金买马骨,便是如此!

    况且,秋长天这个人还是有两把刷子,虽然败在了高畅地手里,不过,这并算不得上什么羞辱。

    毕竟,高畅事先已经布置下了许多枚棋子,他呢?来到平原的时间太短暂了,手里能够掌握的棋子也太少了,宇文醒虽然对他言听计从,有些东西还是瞒住他的,因此,要想在这样的一个状况下,打败高畅,谈何容易!

    高畅每天总要抽出一点时间,到院子里来和秋长天聊聊天,故而,对他的能力有一定的认识,这个人,交给他一郡之地,他还是能够治理好的!

    通过和高畅聊天,秋长天对高畅也有了新地认识:不愧是高颖公的孙子,地确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人,自己败在他手中,心服口服。

    对天下大势的了解,高畅远比他清楚,如何治理地方,如何教化百姓,从高畅那里,秋长天总会听到一些新奇的见解,一些在书上读不到的新奇的见解,最初,他感到有些迷惑,甚至出言反驳,然而,静下心来,细细思考一阵之后,他发现那些见解并不是全无道理,自己之所以不认同,也不过是为了不怀疑自己在经书上读到的某些微言大义而已!

    这个人,眼下虽然势力不大,仅仅掌握着平原郡黄河以北的地盘,手底下也不过有一万多还未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军队,然而,他本人的魅力是无穷的,他本身文武双全,个人能力可以说冠绝群豪,也许,跟着这样的一个主公,真能实现自己济世为怀的心愿吧?

    可是,忠臣不事二主啊!

    如果投靠了高畅,又怎么对得起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宇文醒呢?主公尸骨未寒,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投入到他的仇人麾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啊!

    所以,秋长天虽然已经有投靠高畅的意思,却犹豫着不能下决断。

    高畅也看出来了他的心思,他并没有催促秋长天向自己臣服,这两天,也没有到软禁秋长天的院子里去,有些事情,只能靠本人才能想明白,高畅想留给秋长天一点空间,让他冷静下来,决定作何选择!

    况且,这几日,他委实太忙了,管平身为郡丞,实际上对政务并不熟悉,他喜欢的还是做生意,因此,所有的政务都压在了高畅身上,怎样安置流民屯田,怎样兴修水利,怎样劝慰农桑,怎样重建平原城,各种各样的杂事堆积在一起,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这样下去可不行,这样的话,他就没有时间整军了,要知道,只有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现在,当务之急是将饶阳的那一万人整合成一只既对他忠心,又有战斗力的军队。

    为此,他必须从政务中脱身出来,把它们交在一个可靠的有能力的人手中!

    终究还是缺乏人才啊!

    所以,现在,高畅非常需要秋长天的投靠,故而,在秋长天在小院中面对落叶伤春悲秋的时候,他上门拜访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定平原(二)

    树稍,枝条飘摇。

    从院墙之外,随风传来了士卒们训练时的阵阵吆喝声,白云漂浮在蓝天之上,慢悠悠地变幻着形状。

    高畅和秋长天坐在柳树下的石凳上,一张石桌摆在他们中间,上面摆放着一个茶壶,两个盛满茶水的茶碗分放在两人身前。

    和往常一样,高畅对这种加水煮熟的茶水并不感冒,茶碗放在他身前,他动也没有动一下。

    秋长天轻摇羽扇,一副名士做派,毫无阶下之囚的觉悟,对此,高畅不以为意,他直截了当地提到了自己的来意。

    “先生,本人有一事相求,希望先生能应允!”

    语气中,虽然蕴藏着某种不容违抗的意志,高畅表现出来的态度却非常诚恳,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倨傲,不像面对敌人时那样冷冽,也不像面对下属时那般威严,让人不知不觉想听他的号令行事,却又不会感到屈辱。

    两天没有来这个小院,一来就提出要求,秋长天知道对方在对自己下最后通牒了!

    该不该投靠高畅,秋长天还没有想明白,他也知道,就算再给自己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决断,在个人的情操和现实之间,他无法选择!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

    “高将军,无须客气,有话请讲!”

    高畅站起身。额前垂下地发丝在风中轻摆,他身着一套洁白的文士服,身上没有武将特有的杀伐之意,却多出了些许的出尘之意。

    面对不同的人,高畅身上所具有的气质各不相同,他知道,作为一个上位者,他必须让那些跟随者在自己身上看见他们想要看见。以致欣赏,敬佩,崇拜的东西来,这也是那些如凌敬一般的有心人看不透他这个人地缘由吧?

    此时,高畅身上流露出来的出尘之意,秋长天颇为欣赏。

    秋长天曾经对自己的好友说过。他非常羡慕陶渊明,羡慕他能过那种采菊东篱下的隐士生活,不像自己,全身充满了烟火气。

    故而,这也是他对高畅抱有某种奇怪的好感的原因之一。

    “我知道,身故地宇文醒大人对先生有知遇之恩,所以,我不奢望先生投靠于我,为我效力,这样做。对先生未免太残酷了!”

    秋长天还在想要是高畅招纳自己,自己该如何回答的问题。猛地听见高畅如此说,不由一愣。不明白高畅说这话的意思?

    莫非,要放自己走?

    这个时候,自己的心情如何,他说不清楚,轻松?解脱?或许,还有某种失落吧?他凭息静气,静待高畅的下文。

    “不过,如果就这样放先生走。我又觉得对不起先生!”

    此话怎讲?

    秋长天更加糊涂了,高畅一边说话。一边在他面前走动,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晃花了。

    “先生身具高才,太平时可以治理地方,教化百姓,乱世时可以辅佐君主,建功立业,隐身乡野,躬耕于田园,对先生来说,也是一种残酷啊!”

    高畅站定身子,轻轻拂开垂在身前的柳树枝条,他平视秋长天,神态诚恳地说道。

    “我希望先生能够留下来,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我效命,而是为平原的这一方水土,为平原的这几十万老百姓!”

    说罢,高畅躬身向秋长天行了一礼。

    “高将军,使不得,使不得,这让秋某如何敢当!”

    秋长天慌忙回了一礼,脑子却在急速地转动着,想着高畅话里的意思。

    “平原郡久经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此时,正是人心思定地时候,正需要秋先生这样的人站出来,收拢流民,让他们返回故土,安居乐业,这也是我要拜托先生地事情!”

    “这个!”

    一丝迟疑从秋长天脸上掠过。

    “先生并非我高畅的臣子,也不是做我高畅手下地官,而是这平原几十万百姓的父母官,仍然是这大隋王朝的官员,因此,这并不会对先生的操守有所影响,没有人会认为先生是忘恩负义之辈!”

    是这样吗?

    高畅的话虽然冠冕堂皇,然而,秋长天知道,这只是掩耳盗铃而已!只是高畅给他的一架梯子而已!

    不过,这不就是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吗?在自己的心中,不是已经想要投靠这个人,期盼能跟随他拯救万民吗?

    既然有了这个台阶,不如就此借坡下驴吧?

    现在,高畅正是起事地初级阶段,缺乏的正是像自己这样地读书人,在这个时候投靠他,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秋长天抱拳在胸,向高畅躬身行了一礼,正色说道。

    “既然,高将军如此为在下做想,在下若是不应许,未免太过不近情理了,为了平原的这几十万老百姓,就算被人指责我忘恩负义又如何?大义之前,区区一点名声不足挂齿!读书人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不就是为了教化百姓,让彼等安军乐业吗?我想,孔圣人当前,也不会对在下今日的决定有所微词!”

    “如此甚好!”

    高畅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对方虽然一脸的大义凛然,话语铿锵有力,然而,高畅知道,这不过是作秀而已,如果,面前这人真的对宇文醒忠心不二,早就自己抹了脖子了!虽然,下面那些人说他曾经抹过自己的脖子,不过那只是失败之后的一时激愤,真的是忠义之辈,在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应该仍然抱着寻死的念头才是啊!

    不过,说到作秀,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为了配合对方演这场戏,还真是麻烦!

    “先生,我代平原的老百姓谢谢先生今日的决定,日后,我就把他们交给先生了,平原的安危由我来负责,政务上的事情,就需要先生多多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

    秋长天连连点头,和高畅两人相视一笑,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语无须说得太多。

    在高畅和秋长天一笑泯恩仇的时候,在郡守府的政事堂里,黄世仁的心情就没有这般愉快了!

    所谓政事堂,只是一个软禁平原这几个世家家主的地方。

    所谓软禁,并不是

    他们出门,限制他们的人生自由,不过,不管他们去算是如厕,休息,都会有好几个高畅安排的卫士形影不离地跟随他们,美名其曰是保护他们,实际上,地球人都知道,这是在监视。

    所以,和软禁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为了相应这些家主建设平原,保卫平原的热情,高畅强行安排了一些职务给他们,不过,就像管平这个郡丞一样,这些职务都是不管事的,毕竟,高畅只是想把他们当作人质,并不相信他们会真心投靠自己。

    在那天晚上,黄世仁是第一个向高畅卑躬屈膝的人,然而,无论他如何的努力,高畅始终不相信他,他所受到的待遇和其他的家主没有什么不同。

    这些家主,包括并不是赵家家主的赵夙风在高畅的指示下,写了好几封信由高畅遣人送往他们位于城外的坞堡。

    信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要钱,要人,要粮!

    每一次要的分量都不多,在他们完全能够承受的范围,然而,次数一多,这分量就不少了,小刀子一刀刀割起肉来才真是疼。

    其中,李淑曾经鼓起勇气询问高畅,想知道一次性出多少钱粮,才能让高畅放自己回去,当然,他的话语很婉转,只是说自己家中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希望回家处理完事情之后。再来城中为高畅效力。

    高畅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带他去看稚虎营地训练,然后,指着自己身边的一个童仆,告诉李淑,那是管平的独生儿子,以前,不学无术。如今跟着自己,学会了不少,他问李淑有没有意向让自己的儿子也来学习学习,当然,要是年龄大的话,也可以到政事堂来担任公职。

    如此以来。李淑再也没有开口请求回家了,要是连儿子来了也被扣下来,自己也回不去,那就太冤枉了!

    最初,黄世仁在第一时间选择屈服,实际上,只是想度过当时那一关,在他看来,高畅只是一个运气比较好的流贼头子,真的投靠他?笑话!

    他想。要是自己委曲求全,低声下气。或者能欺瞒高畅,让他放自己一马。就算损失一些财物也不过分,他没有想到的,高畅根本不为他地表演所惑,牢牢地把他控制在手中,从他那里一点一点地榨取钱粮!

    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心中有着别的盘算,所以,今天找上了顾旦,在护卫们的监视下。用一种隐晦的语气试探顾旦,想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毕竟。黄世仁虽然认为自己很聪明,不过,顾旦是一个真正具有智慧的人,他地想法和做法对自己具有一定的启发。

    然而,顾旦没有理会他的暗示,而是用一种非常平淡的语气告诉他,在上一封信中,他已经命令自己的儿子前来平原城,担任高畅的童仆。

    听到顾旦这样一说,后面的话自然就说不出口了,失望之余,黄世仁的心情自然说不上好了!

    顾旦为什么会选择屈服呢?难道,他看好那个暴虐的流民头子,认为他能成大事?

    黄世仁不知道高畅能不能成大事,他只知道每当钱粮从自己的庄园运出来,运进平原城地时候,他的心疼得紧,就像在割自己地肉一样,再这样下去,他想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他必须想出办法来摆脱这样的局面。

    当黄世仁出言试探自己地时候,顾旦立刻明白了他心中的所想,他觉得这个平原郡有名的吝啬鬼在玩火。

    黄世仁的吝啬在平原的乡绅之间是非常出名的,大斗进,小斗出,这样的花招就是他创造的,黄家地佃户在平原各家之中,日子过得最不好,他们所受的盘剥往往让外人难以想象,要不是勉强能够活下去,他们早就跑个精光了,即便如此,还是不时有人偷跑,宁愿去当流民,去做盗贼。

    黄世仁地所作所为,顾旦一点也看不上眼,以诗书传家的顾家,对下面的佃户非常和善,名声远播,就连张金称肆虐平原郡的时候,也因为他的声名,没有去动顾家。

    虽然,看不起黄世仁的所作所为,不过,大家都是乡亲,共饮一河水,顾旦还是隐隐点了黄世仁一句,不想他玩火,以致弄得家破人亡。

    和高畅相处的时间一久,顾旦对他的忌惮就越来越深,他根本看不清这个人,在这个人身上,蕴藏着某种令他战栗的力量,正因如此,顾旦选择了真正的臣服,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正确的选择。

    上善若水,柔而不争,这才是永恒的生存之道啊!

    可惜,黄世仁没有顾旦那样的眼光,也没有他那样的生存智慧,他和管平一样都喜欢听数铜钱的声音,然而,管平喜欢钱流动起来,他则喜欢把钱存起来,放在密室和地窖之中,当迫不得已要把钱拿出去的时候,他比失去亲生儿子还要难受。

    这样的一个他,为什么选择下面的路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上一封写给家里的书信里,他用密语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诉了家里主事的儿子,他再也不能忍受高畅对自己的无休无止的盘剥了,他决定逃跑。

    没有人在外面接应的话,逃跑只是自寻死路,然而,在城里的那些家丁已经被高畅安排到军中去了,指望不上。

    于是,他在信里让自己的儿子派一些亲信潜入到平原城来,伺机解救自己脱离苦海。

    他原本以为顾旦的心中和自己一样,都不甘忍受这种待遇,故而,准备和顾旦联手,一起逃出这个地方,当然,有这样想法的人越多越好,联系顾旦之后,他还准备联系白信,李淑,赵夙风,毕竟,人多力量大,容易成事。

    然而,在顾旦这里碰了钉子之后,他放弃了联系别人的打算,决定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毕竟,真正能够相信的人只能是自己本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179/ 第一时间欣赏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作者:梧桐疏影所写的《隋末逐鹿记》为转载作品,隋末逐鹿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隋末逐鹿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隋末逐鹿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隋末逐鹿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隋末逐鹿记介绍:
一个灵魂不灭者转生到了隋末,附身在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身上,于是,蝴蝶扇动翅膀,历史进入了另一条河流。 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天下,不过是手里的玩具。他高高在上,漠视一切!"隋末逐鹿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逐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