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隋末逐鹿记TXT下载隋末逐鹿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隋末逐鹿记全文阅读

作者:梧桐疏影     隋末逐鹿记txt下载     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定平原(三)

    投靠高畅,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秋长天当上平原郡的不久,就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什么最重要,无疑是笔,墨,砚,纸等文房四宝,当秋长天看到管平送给自己的那些如白雪一般洁白的纸的时候,他欣喜若狂。

    他再三询问这纸张是从哪里买来的,管平微笑不语。

    随后,他在管平的陪伴下,参观了在城外水源处的造纸作坊,当他得知这造纸的工艺流程是高畅想出来的时候,无比震惊!

    这个人年纪轻轻,不仅智谋无双,善于打仗,对政务民生,也非常了解,现在,就连这些奇技淫巧也精通,可以说是无所不能。

    从古到今,或许只有三国时,那个既能统兵打仗,也能治理天下,同时还发明了连珠弩,木牛流马的诸葛武侯才能与之相比吧?

    “秋先生也是读书人,对这样的纸张喜欢吗?”

    当管平这样询问他的时候,秋长天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不停地点头。

    “可惜,大人吩咐我,这纸张不要卖得太贵,在保本的前提下,少赚一点,现在制定的价格比起那些远比我们这纸的质量还要差的纸张的售价还要便宜!虽然说薄利多销,不过就算卖得很贵,这样质量的纸张,也不愁没有销路啊!所以。有时候想起来,还是觉得非常不划算!”

    说到这里,管平脸上地神色颇有些不甘。

    “高将军,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秋长天相信,以这样质量的纸张就算卖得比现在市场上流行的纸张贵上好几倍,读书人也会抢着去买,能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就算不是大富之家出身,家中也应该小有资产。能够使用这样的纸张,该是多么自豪的事情啊!区区钱财,他们是不吝付出的。

    “大人说,要让更多的人成为知书达理地读书人,就不能把纸张卖得太贵,否则。能够买得起这纸的只有那些世家子弟,寒门子弟只能望纸兴叹,这不是他的初衷,他之所以告诉我这个造纸的方法,就是想通过大量制造纸张,让更多的人,不仅大富之家的子弟,就连贫寒子弟也能读上书,写上字!”

    管平地这番话让秋长天彻底无言了,他根本没有想到在高畅居然有这样的想法。作为一个上位者,是不可能这样思考的。对上位者来说,任何新事物的诞生。他都希望能带给自己最大的利益。像这种造纸术生产出来的纸张,拿到市面上去卖,绝对可以谋取暴利,一个上位者应该通过它来赚取大量的金钱,为自己的大业添砖加瓦,怎么会故意压价,只是为了让这纸张流通起来,让更多的人读书识字。这只能是悲天悯人的哲人才会有地想法。

    高畅是一个哲人吗?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人吗?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秋长天都觉得他不像。那么,他为什么这样做呢?难道这样做,能带给他更大地利益?秋长天想象不出来。

    “现在,先生是自己人了,还有一件事情告诉先生也无妨,大人还发明了几种机器,其中,有一些在我们雇用的工匠手中已经成型了,有一种抽水车,它能把水渠中地水轻易地抽出来,灌溉农田,经实验证明,效果非常之好,我们新建了大量作坊,正准备大量生产,希望能赶在春耕之前,供应给屯田的百姓,光这个抽水车,就能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

    管平脸上的表情就像在炫耀自家儿子一样。

    “能让我看看这种抽水车吗?”

    这个抽水车在农田中运用起来之后,所产生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能够节省种田的劳力,服兵役,徭役的人增多地时候,也就不愁会伤农事了!

    这点好处,秋长天是明白的。

    “大人把所有地工匠集中在一起,给他们发饷银以及粮食布匹等食物,他们按照各自不同的分工,做不同的事情。有专门锻炼钢铁,让锻造的兵器更加锋利,士卒身上的甲冑更加坚固的战备营;有专门研究农时水利,制造诸如抽水车之类的利民营;这些营加起来的称呼是工程院,工程院的一切是对外人保密的,不过,先生是自己人,看看也无妨!”

    说罢,管平就带领秋长天去参观位于造纸作坊附近的工程院,他之所以如此自告奋勇地带秋长天去参观工程院,乃是得到了高畅的吩咐。高畅知道,要这个人真正臣服自己,真正为自己效命,就必须让他感到震撼,以致最后心服口服。

    他们一行人在进入这个由管平原有的一个坞堡改编而成的工程院时,经过了重重的关卡,每一道关卡都由全副武装的士卒看守,管平手里拿着高畅的令箭,以及一张盖着高畅大印的通行文书,方才和秋长天进入到工程院里。

    工程院有许多个院落,前面的院落是工匠以及他们的家人的生活区,后面的院落才是他们工作的地方,前院和后院之间也由士兵们看守,工匠们的进出都需要出示证明自己身份的令牌。

    戒备非常森严,有各种各样的规矩要遵守,那些被强征进来,或者被招募进来的工匠们最初难免有些不习惯,然而,生活在这里,不愁吃穿,还能保障家人,自己的子弟还专门有老师来授课,教育他们读书识字,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所以,就算有小小的不适,他们也能够忍受,何况,时日一久,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了!

    再说,他们也不是完全被监禁在这里,他们可以轮流休息,每半个月有一天假期,这一天,他们可以待在院里不出去,也可以坐上专门的马车到城里去,用发放的工钱购买一些小东西,或者给家人扯上几尺布匹,做几件衣裳。

    在这生命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世界,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这些工匠们已经非常知足了,他们感觉自己就像生活在天堂中一样。故而,对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每一个人都用尽心思,绞尽脑汁,务求做到最好,高畅对他们来说,和天生的神仙并没有什么不同,很多工匠都在屋中供奉着高畅的长生位,一家人早晚跪拜。

    秋长天在工程院的各个院子里参观的时候,瞧见的始终是热火朝天的

    面,人们来来往往,忙碌地做着自己手中的事情,有了忘我的境地,当秋长天和管平这样明显打扮与众不同的人进来时,就当没有看见一样,忘记向他们行礼。

    工程院派出了一个老师傅来陪伴他和管平,给他介绍他所看到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成品以及半成品,向他解释它们的用途。

    对读书人特有的敬畏,让那个老师傅在秋长天面前的表现格外小心翼翼,神态非常谦恭,然而,随着参观进程的慢慢展开,随着秋长天不明白的地方越来越多,那个老师傅慢慢放开了手脚。

    话语之间,自豪之情渐渐溢于言表,然而,更多的却是对赐予他们这一切的高畅衷心的敬仰,老师傅是被俘获的官兵营中随军的汗靥球的遭遇和现在对比起来,真有天渊之别,对改变自己命运的高畅,他自然感恩戴德。

    一个巨大的木轮在两个人脚踏之下转动起来,将小河中的水抽了上来,沿着一根大竹筒流向岸边的田地里,灌溉秧苗。

    秋长天站在河岸边,这里仍然是属于工程院的范畴,在小河的两岸,有不少全副武装的士卒在警戒。

    这就是抽水车啊!

    瞧了一会抽水车的工作之后,秋长天就掌握了它的工作原理,毕竟,他是一个务实之人,并非只知照搬书本地腐儒。

    原理虽然简单。不过,在这之前,又有谁能想到利用脚踏之力,以及河水本身的冲击力,来冲击刮水板、水斗旋转大轮,用来提升水位将水卷入竹筒之中,灌溉农田。

    然而,今天注定秋长天要一路吃惊到底。抽水车带来的震撼还没有过去,接下来,更大的震撼又来了。

    老师傅把他和管平带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这里,和其他院落的热闹劲相比,无疑冷清了许多。在院子的外面,也出乎意料地有几个士卒在守卫,一般说来,工匠们工作的地方,是没有士兵出没地。

    看到这个院子,管平首先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葛老师傅,成功了吗?”

    那个姓葛的老师傅同样面带喜色地点点头,他用一种叹息般的语气说道。

    “高大人真是有神鬼莫测之能啊!按照他的方法,昨日我们终于成功地印刷了一本书,那书叫什么名字呢?哦!好像是左传吧?昨天那个负责测试的大人是这样说地!”

    印书?左传?什么意思?

    秋长天一脸的疑问。当他走进院子里,瞧见那些工具之后。听取了葛老师傅的解释那些工具的功用之后,他彻底惊呆了!

    印刷术!

    这是印刷术吧?不是那听说过没有亲眼见识过的只能印刷佛经的雕版印刷。而是一种他不但没有见过,甚至根本没有听说过的新的印刷术。

    松烟,油烟两中不同的墨,大量的纸张,无数个刻上了字地泥印,摆放在两个用轻质木材作成的大轮盘里,大轮盘直径约七尺,轮轴高三尺。轮盘装在轮轴上可以自由转动,秋长天仔细看了看。那些木活字以他不了解地某种规律排列在轮盘中。

    “昨日,负责测试印书的是一个大人,负责装字地是两个小童,他们都是高大人的学生,其中一个小童还是管大人的公子啊!可惜,老朽不识字,不然,也可以为两位大人演示一番如何印书。”

    晓得自己的儿子也参与了昨日印刷书本的活动之后,非常明显地,管平脸上掠过一丝自豪,他笑着说。

    “主公曾经说过,有了新型的纸张,以及这个印刷术,书本就不再是家大业大的世家才能拥有的了,他要大量印刷书籍,让每一个贫寒子弟都能读上书,让他们不再愚昧无知,所谓教化百姓,不就如此!”

    秋长天默默地点点头,彻底无语了。

    他发现,对高畅这个人,自己该换一种看法了,原以为已经了解了这个人,没想到,所了解地其实只是冰山一角,天知道,在这个人身上,还会不会出现别的让自己感到震惊地东西。

    从工程院出来之后,秋长天依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管平非常理解他这个时候的感受,因此,并没有寻他说话,让他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要知道,当他第一次参观工程院的时候,从那里出来,和秋长天这个时候脸上的表情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工程院里,管平所想的是,在那些发明中,有多少能够用在生意场上,为自己牟利,而秋长天感到的则是某种时代的变迁,以及对高畅彻底的心悦诚服。

    高畅,他不是人!

    除了这句话之外,秋长天无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可惜,被高畅软禁在平原城的黄世仁没有秋长天这么深的感触,他还在为逃离平原城做准备,而且,一个在他看来非常不错的机会出现了。

    被软禁在郡守府一段时间之后,高畅渐渐放松了对这些世家家主的监管,放他们回到了位于平原城的府邸,虽然,依旧派有卫兵守卫在他们府上,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然而,比起在郡守府的日子,对他们的监管无疑轻松了许多。

    顾旦的年仅十一岁的小儿子被送到郡守府来了,他叫顾城,和管平的公子管小帅一样成为了高畅的童仆,和薛仁贵,杨黑仔一样接受高畅的指导和教育。

    有儿子为质之后,顾旦有机会离开平原城,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继续留在高畅身边,配合那个忘恩负义的秋长天,管理起平原郡的政务来。

    黄世仁不能理解顾旦的做法,但是,他害怕顾旦会把自己想要逃跑的事情告诉高畅,为此,担心得几个夜晚都睡不着觉。

    必须尽快逃出平原城,结束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

    正在黄世仁惶恐不安的时候,一个非常好的逃跑机会终于出现了,他的心在激动之余,也感到了某种即将来临的解脱。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定平原(四)

    有三个儿子,最大的一个儿子叫黄宏,今年二十来岁成年了,在他身上,并没有遗传到黄世仁的吝啬,否则,也不会筹集钱粮往平原城送来,只为保住他那个吝啬老爸的性命。

    收到黄世仁求救的秘信之后,黄宏将庄园和坞堡的一干事宜交给了二弟黄天宝,自己带领数十个亲信家将分批进入平原城,准备伺机救出黄世仁。

    不过,那个时候黄世仁还被软禁在郡守府,那里戒备森严,黄宏不仅找不到机会把老爹救出来,甚至,很难和他联系,每一次联系都要冒极大的风险。

    当黄世仁被转移到自家府邸软禁的时候,黄宏才找到了营救的机会。

    虽然,有一个小队士卒看守着黄府,负责监视黄世仁,不过,黄府毕竟是黄家的产业,对那里的地理环境,那些士卒远没有黄家人熟悉。

    黄世仁回到自家府邸的第二天夜里,黄宏就潜入到了府中,瞒过院子外面看守的士卒,进入到黄世仁房中,父子俩密谈了一个时辰,商量如何逃跑。

    对他们来说,逃出黄府非常容易,困难的是,该如何逃出平原城,逃出平原城之后,又该怎样抵御高畅可能对本家发起的攻击。

    对此,黄宏已经有了自己的一整套计划,和黄世仁联系,主要是需要黄世仁的配合。在某些细节方面争取自己父亲地意见。

    对如何逃出平原城,父子之间没有争议,对黄宏制定的逃跑路线,黄世仁也没有异议,只是,对逃跑后该如何面对高畅可能发起的攻击,两人之间有一些不同的意见。

    黄宏觉得只靠黄家自身的力量,要想守住坞堡。抵御高畅军的攻击并不容易。故而,他决定召请外援,如果可能的话,不但可以守护家园,甚至能一举将高畅驱逐出平原。在黄宏看来,只有趁高畅在平原郡立足还不是很稳的这个时候发起反击。才有可能获得成功,要是迟疑不决,等高畅在平原郡站稳脚跟之后,反抗他地黄家只能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黄世仁并不同意他的计划,在黄世仁看来,凭着自家坞堡类似于平原城一般坚固的寨墙,以及坞堡内储藏的十几仓粮食,绝对能够抵挡住高畅军队的攻击和围困。

    他认为,高畅的军队和一般地流贼没有什么区别。要不是有管平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在内策应,他根本攻不下有重兵守护的平原城。要知道。张金称的兵力远比高畅强大,进入平原郡的时候。号称十几万,这样一只军队,攻打黄家的坞堡十多天,除了留下几千具尸体之外,没有任何收获。难不成,高畅的军队比张金称还要强大?通过观察,他发现,高畅的部队也就数千人而已。这还是他故意往多的方面估计才得出的数字。

    如果,按照黄宏地计划。召请外援,到时候驱逐高畅之后,又该如何打发那些外人呢?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要想打发走那些援兵,自家的粮仓又要大幅度缩水了,自家地钱库的银钱又要往外流动了,一想到那个场景,黄世仁就心痛不已。

    很多时候,黄宏都猜不透自家老爸地想法,有时候吃小亏可以占大便宜,然而,自己的父亲就算知道日后能够收回比现在的支出更丰厚的回报,当需要他支出的时候,他依旧犹疑不决,无法决断。

    在黄宏看来,对夺得了平原的高畅,要嘛就暂时臣服,忍受他的索取,毕竟,那些数目还是他们能够承受的,只要能保住家族也无不可。

    不过,要是决定反抗他,就必须下定破釜沉舟地决心,要有你死我活的意志,一定要将对方赶出平原。要是没有外援,不管自家坞堡地寨墙有多么坚固,自己储藏的粮食有多么多,当对方在平原郡站稳脚跟之后,全力对付自己,自家的命运可想而知。对方可不是张金称那样的流贼,只知道破坏,杀戮,掠夺,在平原根本无法立足,对方有本地世家的帮助,在平原立足易如反掌。

    然而,自家父亲却根本看不到这一点,这让黄宏心中升起了一种无力感。

    其实,在来之前,他已经派出了使者去通知那些依附着黄家的小家族,以及和他们有联谊之好,通家之好的世家。就说由于收拢的流民过多,平原城储存的钱粮远远不够,所以,高畅准备出兵攻打各大世家的坞堡,掠夺他们的钱粮,抢占他们的土地,然后分配给那些流民。如果,不想家破人亡的话,他希望各个家族团结起来,组成联军,互相呼应,将高畅的军队击败。

    这些谣言能不能有效果还未可知,不过,按照往常的情况,当那些流民军流窜到平原郡的时候,各个世家便是如此行动的,现在,顾,白,李,赵几大世家虽然因为人质事件被束缚了手脚,但是,只要他们黄家能够带头行动起来,还是能影响一大批家族的。

    如果,他们能够抵抗高畅军的进攻,那几大家族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可能也会做点什么的?

    就算不能把那些小家族鼓动起来反抗高畅,黄宏还另外布下了一颗棋子。

    他夫人的娘家是清河郡的大族,他的妻兄在清河通守杨善会帐下效力,在前往平原城之前,他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送到清河的妻兄处,把此地的情况告诉了妻兄,希望能够借到清河郡的郡兵相助。

    要知道,杨善会的清河郡郡兵战斗力非同小可,不管是张金称,高士达,还是别的变民军都在杨善会手底下吃过大亏。

    杨善会这人,黄宏和他也有交往,上次杨善会率清河郡郡兵协助杨义臣与张金称军在平原交战的时候,黄宏曾经押送平原各世家的劳军物资进入杨义臣的军营,他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黄宏了解的杨善会,是一个非常忠义的人,当初,杨义臣率军和张金称,高士达的变民军作战时,并没有明令要求北地各郡的郡兵来协助,杨善会是自动率领清河军来此助战的,并且,不是在一旁摇旗呐喊,敲敲边鼓就算了,而是真正担任了一翼的作战任务,几乎是每战必胜,与他对阵的贼军无不

    甲,一溃千里。

    这样的一个人,不会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要是贼军真的在平原郡站稳了脚跟,下一个目标绝对是与平原相邻的清河郡。

    如果,坐等对方在那个时候发起攻击,杨善会就不是杨善会了,他得到黄宏的信后,一定会派出大军,趁高畅立足未稳之际,在平原世家的协助下,将高畅军驱逐出平原。

    不过,因为黄世仁对黄宏的召请外援的情况略有微词,这后续的种种安排,黄宏就没有对黄世仁讲了,他想,到时候木已成舟,也不容自己的父亲反对。

    对自己的父亲,黄宏怀有的情感非常复杂,一方面,因为是自己父亲,是赐予自己生命的人,从小在圣人的微言大义中熏陶的他,对孝看的非常重要;另一方面,他又非常不齿父亲为人处世的方法,父亲虽然聚集了大量的钱财,然而,黄家内部的凝聚力在所有的家族中是最低的,要不是,自己花费了大量的心思笼络人心,这个家早就土崩瓦解了。

    在变民军流窜平原郡的时候,如果不是自己制造了一系列的谣言,说那些变民军要将所看见的男人全部杀光,将他们的女人全部抢光,他们的子女全部会被做成肉做军粮,那些早就心怀不满的佃户们不要说拿起武器走上寨墙抵抗贼军,恐怕还会打开寨门。将那些贼军迎接进来,将黄家洗劫一空。

    父亲老了,从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来,由于吝啬地习性越来越严重,他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要是依然牢牢地掌握着家族的大权,本家未来的前景不可预测啊!

    这件事情过后,自己也该下决断了。虽然,作为儿子,强行剥夺父亲在家族的话事权,看上去,有一些不孝,然而。这却是对黄氏先祖最大的孝顺。

    从某一方面来说,黄宏对自己的父亲还是有感情的,虽然,这个时候他有了夺取自己父亲权力地心思,却也是为了本家的未来所做的考量。

    要知道,如果他真的是为了权力,大可以把黄世仁丢弃在平原不管,只要不按照高畅的命令向平原城运送钱粮,作为人质的黄世仁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就像最初所说地那样,他对自己父亲所怀有的感情非常复杂。这也是他的行为方式显得有些优柔寡断的原因。

    黄氏父子虽然各怀心思,救助黄世仁逃离平原城。回到自家的坞堡的目标却是一致的,在黄府内外的配合下。大逃亡的计划在有条不紊地展开。

    第一步,首先要瞒过府邸内高畅派来的守卫,潜逃出府,并且,要让黄世仁失踪地事实尽可能晚的暴露,为逃亡争取更多地时间。

    要办成这件事情非常简单,那些看守的膳食是由黄府负责地,厨房里的人是黄家原来的下人。在给那些看守喝的肉汤里,厨子放下了从黄宏那里得来的一些特别调料。喝下那些汤后,不多会,看守们就感觉到头晕脑胀,最后,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黄家的人就赶了上来,将看守们五花大绑,用布巾堵住嘴巴,然后,捆在柴房里,之所以没有下手杀他们,是没有这个必要。

    毕竟,不可能把府上所有的人都带走,他们还要扮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按部就班地做自己地工作,以此来迷惑外面的人,制造一切如常地假象,为黄世仁的逃亡争取时间。要是杀了这些看守,事情暴露后,对方如果要报复的话,留下来的人就凶多吉少了,这就是黄宏没有下令杀那些看守的真实原因。

    第二步,是如何逃出平原城,要知道,在这非常时期,城门口的检查非常严密。

    黄宏和几个家将把黄世仁身上的绸缎衫子脱了下来,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然后,用一些奇异的药草熬的药汁涂满他的全身,那些药汁不仅让黄世仁白皙的肌肤变得漆黑无比,甚至,让他全身散发出一种恶臭,类似于死尸的臭味,这药草花了黄宏大量的银子才弄来的,不是一般的昂贵,要是让黄世仁知道,他又要心疼半天了。

    然后,他们把黄世仁放在一个手推车上,伪装成死尸,推出城外。最近,城里面死的人不少,不时有人把路边的死尸放在手推车上推出城外掩埋,黄宏就是看到这一点,才制定了这个计划,毕竟,对死尸的检查远比活人要粗疏,甚至,根本就不会检查。

    果然,那些守门的士卒只是用枪尖挑开黄世仁身上掩盖的草席,瞄了一眼后,就捂着鼻子挥了挥手,把他们放出城去。

    在城外的一处,黄宏事先准备了大量的马匹,一出了城,离开城楼上士兵的视线之后,黄世仁马上从手推车上下来,一行人一路狂奔,赶到那个地方,上了战马,打马向自家的庄园狂奔而去。

    现在,时间就是一切,要是能在事情暴露之前回到庄园,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骑在马背上,战马在颠簸的小路上飞奔,屁股上下挪动,远没有坐在轿子和马车上舒服,风迎面刮过来,初春的风仍然有些寒意森然,掠过面颊,就像小刀子割在上面一样,隐隐有些刺痛。

    即便如此,黄世仁的心情依然非常愉悦,只是,他这样愉悦的心情又能保持多久呢?

    就在他心情愉快地打马狂奔之时,几十里外的郡守府。

    高怀义从院子外匆匆地走了进来,院子的石桌前,高畅正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阿岚站在一旁,为他磨墨。

    “公子,不出你的所料,黄世仁逃跑了!”

    “嗯!”

    高畅没有抬头,仍然低着头写着自己的字,他写的东西和别的人绝不相同,他用后世的标点符号把文章的句子分隔了开来,当然,在旁人眼中,那只是一些奇怪的符号而已。

    写完这一句后,他抬起头,神色平淡地说道。

    “你传令下去吧,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定平原(五)

    位于平原郡西南方向,与清河郡接壤,以黄家庄为中延,方圆几十里地都是黄世仁的田产。

    黄家庄是一个颇有些年头的坞堡,原本只是一个小庄园,经过黄氏家族这一两百年的经营,渐渐变成了现在的这般模样。

    庄园占地足有好几里,分为内院和外庄,一条绵延好几里的寨墙将庄园包围起来,寨墙足有四五丈高,基石由从西岭采来的巨石垒成,外面用泥土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看上去巍峨无比,其坚固程度比起一般小城池的城墙也不遑多让,一条深深的壕沟像一条腰带一样围绕着寨墙,沟内蓄着从一旁的河流引来的河水,循环不息,不仅是一条天然的护城河,另一方面也可以从这沟里引水去灌溉庄稼。

    围绕内院,还有一道寨墙,那道寨墙虽然没有外墙高大,却全部由巨大的石块垒成,比起外墙还要坚固一些。

    内院是黄氏一族的聚居之地,非黄氏一族,或者黄家邀请的客人,外庄的人是不得入内的,这也是内院仍有一道寨墙守护的原因。

    最初,张金称率领变民军攻打平原的时候,也曾经率军前来攻打黄家庄,不过,能够打下平原城的张金称军却在黄家庄下碰了个头破血流,弄得灰头土脸,最终,落荒而逃。虽然,前来攻打黄家庄的并非是张金称地全部主力。仅仅是他的一支偏师,黄世仁也为本家的防守能力感到自豪。

    这也是他之所以有胆量不请外援,认为就靠自家的力量也能守住黄家庄的原因。

    然而,黄世仁沉浸在数银钱的日子里实在是太久了,说是鼠目寸光也不为过。张金称的那支偏师之所以没有能攻下黄家庄,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补给,后勤供应严重不足,再加上士卒们都是一些饥饿的流民。在没有攻城器械地情况下,自然对如此坚固的寨墙无法可想。此一时,彼一时,不能因为黄家庄挡住了张金称的军队,就认为他们能挡住高畅军的攻击,特别是在高畅早就在打它的主意的情况下。

    到是他地大儿子黄宏比他看得深。看得远,一方面用流言把附近其他家族抵抗的意志鼓动起来,另一方面朝清河郡请求援兵,他的一系列的举措无疑是正确的,然而,这些计划能够成功的前提在于,高畅对他们没有留意,没有采取及时的反应。

    当黄世仁一行向自家庄园打马狂奔的时候,另一行人驱赶坐骑超赶近路也在向黄家庄的方向一路狂奔。

    半个时辰,那一行人比黄世仁他们早了半个时辰赶到了黄家庄。

    在黄家庄五里地外的一个山坳里。潜伏着一支三四千人地军队,这支军队是从饶阳方面赶来的。他们昨天晚上就来到了黄家庄外,在向导地带领下。潜伏在此地。

    带兵的是诸葛德威,最初,他们接到地命令是率领饶阳驻军的一半精锐前来平原,进行整军,在中途,他们得到了高畅的命令,改变了行军方向,来到了黄家庄外。与事先等候在这里的一支百人队汇合,然后。随时等候他的命令。

    那一行人为首的正是管小楼,他带来了高畅最新的命令,利用手中的令箭表明身份之后,他们随着诸葛德威放在外围地斥候小队进入了诸葛德威的中军帐。

    管小楼进入诸葛德威地中军帐后不久,早就蓄势待发的饶阳军就开始行动了,随着中军帐的命令一一传来,他们排好队形,从山坳里走了出来。

    杀气腾腾的大鼓声中,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出现在黄家庄外的空地上。

    当庄外出现异动的时候,黄家庄的寨门在第一时间就合了上来,吊桥也被拉了起来,看见这一幕,站在中军里的管小楼和诸葛德威相互望了一眼,对方的反应还是非常快的嘛!

    鼓声如闷雷一般响彻天际,笙旗之下,士卒们身上的甲冑鲜亮耀眼,头盔上白色的帽缨迎风飘扬,出鞘的横刀反射着云层下渗漏下的阳光,森然夺目,长槊高举,如同一片高耸直立的林子。

    “哈!”

    随着鼓声的节奏,士卒们齐声喊叫,声音直入云霄,在旷野的上空随风远远地飘散开去,守卫在寨墙上的一部份庄丁不由打了个哆嗦,只觉脚下的寨墙都在这喊声中摇晃。

    知道今天父兄要从城里逃出来,黄天宝一直等候在外庄,他知道,父亲逃回黄家庄之后,很有可能会面对高畅军的报复,所以,一早就安排好了防务,这也是管小楼和诸葛德威所率领的军队一出现在庄外,寨门就立即关上,吊桥马上拉起来的原因。

    可是,父亲还没有回到家中啊!怎么会就出现敌人了呢?看对方士卒的盔甲和武器,这可是正统的官兵才有的装备啊?

    随着喊声,士卒们迈着队列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在靠近寨墙三百步左右,中军的帅旗变换了方向,在统兵校尉的命令下,前锋部队停下了脚步。

    士兵们没有说话,唯有上官的命令声短促而有力地在军中响起,他们随着命令变换着自己的队形。投降高畅之后,虽然,他们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整军,不过,在杨义臣麾下的时候,在杨义臣严酷军法的训练下,他们已经懂得了军令如山的道理,所以,这支军队本身的战斗力并不弱。

    瞧见寨墙下杀气凛然的军队,黄天宝只觉嘴巴发苦,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比起他的大哥黄宏来,他无疑要软弱了许多。

    这时,从步兵方阵的间隙,一匹战马疾风一般奔驰出来,马上的骑士手持一面大旗,旗帜一片血红,上面用白色字体写着斗大的一个邓字。

    那骑士勒住马缰,战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骑士双腿紧夹马腹,在马上坐得极稳,他将手中的那面红旗重重往地上一掷,旗杆插进了泥地之中,红旗迎风招展。

    “问他!问

    什么人?要做什么?”

    黄天宝手扶着寨墙上的箭垛,把头缩了回来,声音颤颠颠的,向身旁的亲信家将发布命令。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那个家将把头探出了寨墙,扯开嗓子高声吼叫,他的面色并不好看,不过,他还算好一点的,瞧见下面那支杀气腾腾的军队,寨墙上那些由佃户组成的庄丁个个面如土色,他们也不是没有打过仗,不过,像张金称之流的变民军哪里有下面这支军队这么精良的装备,这么整齐的阵型。

    “放下吊桥,打开寨门,降者不杀,如若不然,破寨之后,杀无赦!”

    那个骑士勒着马缰,让战马围绕着那面红旗徐徐踱着步子,他高声向寨楼上喊叫,声音高亢入云。

    这个时代,两军对垒,有时候要遣人骂阵,故而,每一支军队中总有一些大嗓门会被选出来,专门负责骂阵以及向对方喊话的任务,这个骑士便是这支饶阳军中的头号大嗓门。

    “阁下的部队可是王师?请问,我等犯了何罪?当得王师如此对待!”

    黄天宝不再吩咐亲兵喊话,而是鼓起勇气把头探出寨墙,颤颠颠地向下亲自喊话。

    “我军乃是驻扎饶阳城的邓有将军的部队,知道黄氏一族勾结反贼,引反贼军进入平原城。以致平原郡郡守宇文醒大人为国殉职,黄氏一族罪大恶极,故而特来讨伐!”

    这次,寨墙下地骑士回答了黄天宝的问话。

    “大人冤枉啊!勾结反贼的是平原管家,绝非我们黄家,请大人明鉴,千万不要上反贼的当!”

    “冤枉?”

    那个骑士冷冷一笑,策马奔到寨墙下。浑然不惧墙上会射下冷箭。

    “冤枉不冤枉不是用嘴可以说清的,若真是冤枉,就打开寨门,让王师进去,我们的上官自然能够查明真相,绝不会冤枉无辜。若是仍将大军拒于门外,这就足有证明你们心中确实有鬼,并非我军冤枉你等!”

    怎么办呢?

    黄天宝踌躇不安,如果真的把对方拒在门外,等于任凭对方坐实了本家的罪名,可是,要真地把对方放进来,失去了寨墙这道屏障,等于**裸地袒露在对方的刀下,到时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要是这个时候大哥在就好了,就不需要自己这般苦恼了。这个时候,黄天宝居然有心思想这些不相干的东西。

    “将军大人有令。给你等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炷香过后,若仍是冥顽不灵,到时就当反贼处理,满门抄斩,祸及九族!”

    说罢,那骑士拍马扬蹄而去,马尾后面漾起了一溜烟尘。

    云朵随风飘浮。太阳从云层后露出脸来,温煦的春日之光明媚动人。照得人身上懒洋洋的,然而,寨墙下那支军队激荡地杀气却给这明媚的春日平添了一丝寒气。

    “投降吧?反正主家是清白的,不会有大的问题?”

    “是啊!人家是官兵啊!我们打不过,要是庄子被攻破,我们一家老小都要被当反贼处理啊!”.

    寨墙上的庄丁在小声地交头接耳,为了保护自家的亲人,面对流贼的时候,他们能够舍生忘死,英勇作战,但是,要他们抵抗官兵的进攻,未免有些勉为其难。

    再说,瞧见寨墙下那些杀气腾腾全副武装的士卒,就靠自己身上简陋的装备,手中生锈地铁刀,真能阻挡对方的进攻吗?

    况且,黄家对自己这些人又不是多好,跟随他们反抗朝廷,没这个必要吧!

    一股灰败地气氛在寨墙的上空飘荡,庄丁们地士气荡然无存。

    不仅那些由佃户组成庄丁没有士气,就连黄天宝的亲信家将们也是如此,既然本方不是反贼,又有什么必要把底下的那支军队拒之门外去呢?

    “二公子,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这支军队真的是官兵吗?为什么家主和大公子今天一逃出平原城,这些人就出现了呢?他们要是真的想讨伐反贼,应该兵发平原城才是啊!为什么要攻打我们这个小小的坞堡呢?”

    先前代替黄天宝向寨墙下喊话的家将如此说道,这个家将是黄宏特意留下来辅助黄天宝处理家中事务地,他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

    “要是我们真地放这支军队进来,失去了寨墙的阻挡,到时,我们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了,对方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那个时候,就悔之晚矣!”

    说得对啊!

    听那人这样一说,黄天宝心中也有了相同的疑问,他并不是一个蠢蛋,仔细一想,这支军队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合情理。

    只是,光凭这道寨墙,以及这些没有斗志的庄丁,能够抵挡敌人的攻击吗?当寨墙下的敌人说黄氏一族是反贼时,那些庄丁看自己的眼光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该怎么办呢?”

    他无计可施,唯有放下主子的架子,向那人讨计。

    “公子,我们不如这样,这样.

    那人在黄天宝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黄天宝脸上的神色随着他的低语而不停变幻,待那人说完之后,他皱着眉头说道。

    “这样行吗?”

    “也只能如此了,死马当活马医,或许能有一条生路吧?”

    那人的话语中也透露出一丝不肯定,黄天宝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向那人挥挥手,说道。

    “就照你说的那样去做,你去安排吧!”

    “是,公子!”

    那人躬身行了个礼,带领十来个家将下了寨楼。

    黄天宝微蹙眉头,视线在寨墙外肃然林立的士卒方阵上扫过,移到湛蓝的天空上,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定平原(六)

    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先前那个喊话的骑士再次冲出到寨墙下,勒马扬鞭,向寨墙上高声喊话。

    “时辰已到,快开寨门,放下吊桥,出寨投降,若有不然!”

    “杀!”

    当那人的尾音犹在空中飘荡之时,准备攻城的前锋部队齐声高喊一声杀,杀伐之气冲天而起,随即,众人手持武器,齐齐向前踏了一步,脚步声整齐划一地响起,宛若闷雷当空,大地仿佛也为之撼动。

    “且慢!我等愿开门迎王师入内!”

    寨墙上传来了一声呐喊,声调哀怨婉转,在下面士卒们的眼中,寨墙上的庄丁个个面色惊惶,来往之间,一片忙乱之景。

    诸葛德威瞧了身旁神色肃穆的管小楼一眼,这支军队虽然是由他从饶阳带来的,负责这次攻击的却是管小楼,虽然,他和管小楼现在是同一个级别的将领,然而,他非常清楚,管小楼的资历比自己要老,不管是在高畅军中,还是在高畅眼里,他的地位都比自己要高一些。

    不过,就算有这样的认识,诸葛德威对高畅派管小楼来代替自己负责这件事情,仍然心有不满,毕竟,将一个非常容易到手的功劳硬生生地让给别人,没有几个人能心甘情愿地接受。

    只是,这些不满也只能埋藏在心中,不但不能表现出来。甚至,对管小楼地到来,他还要表现出一副非常欣喜的样子。

    对高畅,他由衷地感到敬畏,这种敬畏作为一个烙印已经深深地印在他心里。

    在饶阳,他和郭锋负责管理降兵,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两人没有少使出各种花招来拉拢手底下投诚而来的那些官兵将领。不过。不管用什么手段,他们都不敢明目张胆,显得太过分。

    他深知,在军中有无数高畅的眼线,在这些人眼中,高畅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因此,自己在军中的一举一动,高畅了如指掌,所以,他的拉拢手段非常之含蓄,看上去,完全是上下级之间正常地交往。

    不过,高畅并不放心将饶阳的降兵完全交在他们手中,很快,就让腾珏率领一队长河营的士卒前来饶阳换防。只留下了一千来人的饶阳降兵,其余的人马由诸葛德威和崔安澜。郭锋三人带回平原城,中途。诸葛德威接受到命令,带领四千余人与大部队分道扬鏣,前来攻打黄家庄,接受管小楼的指挥。

    诸葛德威知道,这是高畅为了防止手下将领弄权地必要防范措施,虽然理解,他内心却仍免不了感到郁闷。

    “管兄,请你下令!”

    虽然心中郁闷。说话之际,诸葛德威脸上的表情却格外的诚恳。

    管小楼下颌的胡须虽然非常短。却修剪得很整齐,他轻轻抚摩着那几偻短须,微笑着说。

    “大人派我来此,只是为了把一些诸葛兄事先不知晓的安排告诉诸葛兄,如今,我已经将那些安排告诉了诸葛兄,这里,就没有我的什么事了,指挥队伍打仗,还是诸葛兄来负责吧,毕竟,你和手下将领相处良久,知道他们的优劣!”

    管小楼知道高畅之所以看重自己,就是因为自己从不争功,为人也好,行军打仗也好,稳重塌实,他不想破坏自己在高畅心中的这个印象。

    “呵呵!”

    诸葛德威笑了笑,说道。

    “管兄言重了,要想告诉我那些安排,大人可以随便派一个人来,不会劳动管兄的大驾,这件事情,我们还是商量着来做吧?毕竟,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诸葛德威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一个尾巴极长的老狐狸,在这个时候,自然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恰当。

    “那好吧,给全军下达命令还是由诸葛兄来,我只负责提点建议!”

    管小楼话音刚刚落下,黄家庄地吊桥缓缓放了下来,寨门也在慢慢打开。

    “管兄,对方这样做,你有何看法,毕竟,对黄家在坞堡里的那个主事人地性格和做事方法,我了解得并不多!”

    诸葛德威神情凝重地望着打开的寨门,轻声说道。

    只是这样一番恫吓,对方就屈服了,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反到让他感到不安。

    “黄家地家主和真正能主事的大公子还在逃亡途中,没有能进到庄子里去,在大人的安排下,他们应该永远也没有回到自家庄园的一天!如今,在庄园内主事的人是黄家的二公子黄天宝,他在黄家的声望不高,对他我也了解得不多!”

    一行人从寨门处徐徐而出,从吊桥上经过,来到军前。

    “原以为要厮杀一阵,不想这么容易就取了此地,莫非天佑大人!”

    诸葛德威呵呵笑了起来,不费一兵一卒,不损伤一人就能攻下黄家庄,自然是最好的结局了。

    管小楼却没有他这般欣喜,他神情凝重地望着出寨投降地那行人,然后,转过头,对身侧的一个从人问道。

    “这里面可有黄家二公子黄天宝?”

    那个从人走出队列,仔细地观察着那群人,摇摇头,说道。

    “没有!”

    管小楼冷冷一笑,示意那个人退回来,他对诸葛德威说道。

    “既然决定投降了,主事之人却不出外迎接,这其中必定要诈,诸葛兄务必小心!”

    诸葛德威收了笑容,点了点头,说道。

    “不管他是诈降,还是真心投降,有了主公事先地安排,攻下此庄易如反掌,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成败如何,自有分晓!”

    说罢,他挥挥手,打马向前,一队士卒随他小跑着向那群人奔去。

    黄光亮双膝跪伏在地,额头轻触地面,听得地皮一阵震动,知晓有人奔了过来,他伏在地上,高声呼叫。

    “黄氏一族恭迎王师!”

    黄光亮就是先前在寨墙上给黄天宝献计之人,自己献出的这个计策,自然应该由自己来亲自实行,只要能报得大公子的大恩,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无不可。

    “起身吧!”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黄光亮抬起头,诸葛德威身着鲜亮的盔甲坐在一匹黑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队精悍的士卒跟在他身后。

    “你是黄家庄的主事人?”

    “家

    被反贼软禁在了平原城,大公子有事不在庄内,现在务全由我负责,迎接王师来迟,但请恕罪!”

    黄光亮站起身,长揖为礼,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并不知晓他的计策,他们还以为真的能躲过刀兵之祸,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轻松的神色。

    “罢了!恕你无罪!儿郎们跋涉至此,太过疲累,你还是安排他们进寨,好好款待吧!”

    “是!”

    黄光亮命令身后的人站在一旁,让出了一个通道,肃立着等候诸葛德威的军队进城。

    诸葛德威嘴角微微抽动,他可以确定,对方在耍花招。第一,对方自认是主事之人,故意不提黄家的二公子黄天宝,分明有所隐瞒;第二,对方居然没有询问自己的姓名,没有确认这支军队是否真是来自饶阳,这不合清理。

    “进城!”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旗帜打了个信号,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变换阵型,排成五人一排的纵队向大开的寨门口走去。

    这些士卒们事先得到了自家小队长的命令,并不曾放松戒备,仍然将武器紧紧握在手中,盾牌手高举盾牌,横刀也未放入刀鞘,长槊已然高举。

    目睹这一幕,黄光亮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对方如此声势,是本就如此谨慎?还是有所提防?想到这。他不由担心自己地计策不能成功了!

    “这位将军大人,您不进去歇脚吗?”

    诸葛德威并没有随前锋队伍进入黄家庄,黄光亮感到非常失望,他鼓起勇气邀请诸葛德威入内。

    “不用管本将军,只要你的人能招待好我的儿郎们就行了!”

    “一定!一定!”

    黄光亮呐呐地点头应道,他瞄了行进中的队伍一眼,这支四五千人的队伍进去已经有了一小半了。

    进入寨门后,就是一条长街。长街两旁都是高大的房屋,为了防止敌人火攻,那些靠近寨墙的房屋全是由泥石修建而成,很少用到木材。

    出寨之前,黄光亮派了大量的亲信组织了一批庄丁埋伏在那些房屋中,以及屋顶上。他们准备了大量地箭矢,火油,石块。当敌军的前锋进入长街,到达内院的寨墙下后,寨门处的千斤闸就会放下,将进入庄子的敌军和庄外的敌军分隔开来。这个时候,事先埋伏好地人立刻向长街上的敌军发起攻击,只要能解决掉庄内的那些敌军,庄外剩下的那两三千敌人就不足为虑了。

    为了不引起敌人的疑心,他自告奋勇出寨来送死。虽然,对方那个将军并没有进寨。让他颇为遗憾,不过。以自己和身边这区区几十人的性命能换来敌人两千多条性命,已经非常划算了。

    算算时辰,应该可以动手了!

    这时,寨内突然响起了一阵鼓声,黄光亮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二公子在下达放下千斤闸的命令,关门打狗的计划正式开始了。

    那一连串的战鼓声。明显让行进中的士卒手脚无措,他们一脸茫然。队形也变得有些散乱起来,随着鼓声,寨内传来了震耳欲聋地喊杀之声。

    “哈哈哈!”

    黄光亮仰天大笑起来,终于可以放声大笑了,他感到心情无比舒畅。

    “你在笑什么?”

    诸葛德威骑在战马上,他俯下身子,盯着黄光亮,眼神带着一些讥诮。

    “我笑尔等无能,被区区在下玩弄于股掌之间;我笑尔等自以为得计,以为化装成官兵,就能赚开寨门,却不料偷鸡不成,却倒折了一把米!”

    将自身的生死置之度外之后,黄光亮一改最初地卑躬屈膝,尽显狂妄本色,倒是他身后的随从,被这突发地状况所惊住了,个个面色惊惶。

    “是吗?”

    诸葛德威不以为然的微微一笑。

    这个时候,黄光亮惊奇地发现,寨门口的千斤闸并未能放下来,寨外的敌军仍然在向寨门口涌去,他们加快了进城的步伐,一路小跑着朝庄内冲去。寨墙上本该负责阻击的庄丁却不见踪影,只有很少的一些人在向寨墙下拉弓射箭,那些箭矢无力地落下来,对进攻的敌军根本造不成伤害。

    怎么回事?

    黄光亮地脸刷地惨白一片。

    寨墙内的长街上,战斗地确在进行,然而,却不像黄光亮想的那样是一边倒的伏击。

    “铛!”

    狗子高举盾牌,将屋顶上射来的箭矢挡了开去,十来个士卒与他一起,同样高举着盾牌向街边的房屋扑去。

    狗子的百人队是最先进寨的部队,他们受到的攻击是最猛烈的,不过,由于事先早就有了防备,故而,并没有遭受多大的损失。

    “杀!”

    金球得咆哮着,冲进屋内,横刀猛劈,将一个敌人劈成了两半,在他身后,一个五人小组跟着冲了进来。

    狗子和金球得带着百人队当先进入黄家庄后,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空无一人的长街,由于事先得到命令,知道敌人会有埋伏,所以,他们在行进的途中,一直保持着战斗队形。

    当快走到长街的街尾,面对紧闭大门的内院寨墙之时,狗子突然发布命令,命令士兵们停止前进,让他们向街的两旁靠拢,并且,冲进那些紧闭大门的房屋中去。

    在他们身后,其余的百人队纷纷采取同样的行动,这打乱了黄光亮事先的部署。

    黄天宝位于内院寨墙的寨楼上,按照原来的计划,当敌军的前锋到达内院的寨墙下的时候,他才下令攻击,关闭千斤闸,阻止敌人的援兵进来之后,通过两道城墙,和长街两旁的建筑物,夹击没有防备的敌军。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敌人就像早就防到这一招一样,抢先向街两旁的伏兵发起了攻击。

    没有办法了,黄天宝只能下令擂鼓发起攻击。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更加出乎他意料的事情还在后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定平原(七)

    缓从黄家庄上空飘过,几缕黑烟从庄内冲天而起,随向天空的是一阵阵的厮杀喊叫声,太阳仿佛也被这暴戾的厮杀声所吓住了,不晓得躲在了哪一片云层后面,天空变得阴霾起来。

    这次在黄家庄发生的战斗,进攻的一方,防守的一方,都犯了一些小错误,因此,战斗的发展轨迹显得颇为诡异。

    对进攻一方来说,原本就是正牌官兵,虽然投降了高畅,武器甲冑等等依旧是官兵的装束,因此,冒充官兵前来诈取黄家庄,无疑是一个好的主意。

    不过,在进行这个计划的时候,诸葛德威犯了一个小错误,一开始,他并不应该这样气势汹汹,摆出一副强攻黄家庄的阵势来。

    他们应该摆出一副路过此地,准备前去进攻平原城盘踞的反贼的架势,只是,因为缺乏粮草,希望庄内热爱大隋王朝的黄氏宗族能支援一点,毕竟,士兵之所以打仗,还不是为了保护他们?一点小小的犒赏还是很有必要的。

    等黄家庄的人相信他们的来意,放松警惕,运送粮草出寨劳军的时候,再发动突然袭击,这个计划无疑要完美许多。

    如果,这次战斗是由高畅来指挥的话,或许会这样做,管小楼也好,诸葛德威也好,统领这么多的大军作战毕竟还是第一次,思虑不周也是在所难免地。

    比起第一个破绽。第二个破绽就有一些说不过去了。

    向寨墙上喊话的那个人,不应该说自己这支军队的统领是邓有。

    由于宇文醒一开始就掌握了邓有的死讯,因此,平原各大世家的人都知晓这个消息,一个死人率领的大军,怎么可能呢?这一个小小的失误,被黄光亮注意到了,所以。他才会认定下面这支来势汹汹的军队对本家不怀好意,既然不怀好意,真地打开寨门让他们进来,那不是开门揖盗吗?

    虽然,黄光亮认定下面的军队是冒充的官兵,不过。黄家庄的大部分丁壮却不是这样认为的。在督战队的威胁下,也许,他们还是会拿起武器和这些所谓地官兵作战,不过,那战斗力未免就要大打折扣了,就算有坚固的寨墙,能否抵挡对方的进攻,还是未知数啊!

    不能力敌,就只能智取,头脑灵活的黄光亮很快就想出了一个诈降之计。放一部份敌军进来,然后关门打狗。

    在黄家庄。大概有一千多丁壮,真正为黄家卖死力的只有两三百人而已。就算他们,也不是为了那个吝啬鬼家主黄世仁才卖命,这些人之所以为黄家卖命,是为了黄宏大公子,他们是黄宏通过各种手段养的死士。

    负责这次攻击的是那些死士,以及在他们裹挟下的一批庄丁,黄光亮相信,只要一旦攻击。那些庄丁就没有回头路了。

    在攻击的时候,黄家的那些死士会这样告诉那些庄丁:现在。他们已经攻击了敌人,就算敌人是官兵,他们也不能放下手中地武器了,因为受到攻击的官兵会把黄家庄所有地人都当成敌人,当作反贼。如果这些官兵攻进庄内,黄家庄所有的人包括他们地亲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要知道,官兵一旦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来,不比那些流贼差劲。

    在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的情况下,那些庄丁也只能拿起武器,奋勇作战了,毕竟,战斗也许还会有一条生路,投降的话则只有死路一条。

    黄光亮的计划要是真的能实行的话,无疑是美妙的,然而,他也犯了几个错误。

    第一个错误他明知道是破绽却也无法可施,既然决定迎接官兵进庄,出庄迎接地人应该是庄内主事之人。不过,由于这是诈降的原因,那个出庄之人地命运可想而知,多半会死在庄外敌人泄愤的刀下。这种情况下,将自家的主子置于死地,非下属该有的作为,因此,黄光亮怀着必死之心代替了黄天宝出庄迎接敌军入内。

    不料,管小楼对庄内主事的人是谁非常清楚,知晓黄二公子没有亲自出迎之后,他立即警觉起来,针对庄园内可能有的埋伏,他和诸葛德威命令进庄的军队提高了警惕心,保持战斗队形不得解除。

    如果进庄的士兵们没有防备的话,黄光亮的计划很有可能成功,然而,士兵们一旦有了防备,埋伏的功效就要大打折扣了!

    位于最前端的狗子和金球得所率领的百人小队一直和后续的部队通过外人不了解的手势和旗语在传递信息,在内墙上的黄天宝没有发起进攻命令之前,他们抢先行动了起来。

    要想攻击长街中的自己,敌人只能通过两旁的建筑物,弓箭手在高处进行远程攻击,压制本方,手持长短武器的伏兵们就会躲藏在房屋中,趁本方不备的情况下,向自己发动攻击,不想避免落入敌人的圈套的话,只能抢先发起进攻。

    当即将掉入陷阱中的敌人突然改变行动步骤,这无疑让负责全盘指挥的黄二公子惊慌失措,匆忙之下,他下达了进攻的命令,这个时候,与其说是进攻,倒不如说是防守为好。

    即便如此,由于埋伏的队伍占有地形之利,面对狗子他们发起的突然袭击,也不至于就全无还手之力,要是寨门口的千斤闸能够放下来,切断庄园内外敌军的联系的话,就凭进入庄园内的这批敌军,也不见得就能让他们束手就擒。

    可是,命令全线进攻的鼓声响起之后,寨门口本该放下的千斤闸却没有能放下来。

    升降千斤闸的机关是一个圆形的绞柱,它位于寨门口,转动绞柱,利用缠绕在柱子上的巨大藤索,就能将千斤闸放下或者拉起。

    负责看守绞柱的是一小队庄丁,领头的是一个黄家的死士,当鼓声响起的时候,他立马抽出横刀,准备砍断藤索放下千斤闸。

    这个时候,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庄丁却突然拿起长枪,用了一个标准的突刺,将他后背穿前胸,刺了个透心凉。

    其余的庄丁明显对此不知所措,不晓得该怎么办?他们一脸茫然地望着那个庄丁。

    那个庄丁不慌不忙地从死去的那人身上抽出自己的长枪,他对其余的庄丁们大声说道。

    “弟兄们,我们只是种黄家田地的佃户,黄世仁那个吝啬鬼为了自己得到好处,和反贼们勾结在一起,我们有必要为那个该死的老家伙卖命吗?如果被朝廷认定为反贼,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啊!黄世仁

    好吗?值得我们稍上全家老小的命去替他卖命!”

    听他说话的那些庄丁对那人的话深以为然,只是,出于对黄家旧有的驯服之心,他们没有马上倒戈一击。

    “黄世仁这个老贼自己要当反贼,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黄家享福的日子已经够久了,我知道,你们中间也有一些人姓黄,可是,同样姓黄,那个姓黄的对你们这些姓黄的做过什么值得你们感激的事情吗?你们这些姓黄的在那个姓黄的那里得到过什么好处吗?现在,朝廷只是追究他们一家的罪责,只要我们帮朝廷做事,将黄世仁一家老小抓起来,朝廷不仅不会追究我们的罪责,甚至,还要把我们正在种的田地分给我们!”

    “真的是这样吗?你怎么知道呢?”

    听见能分田地,有人按捺不住了,怀着患得患失的心情向那个鼓动他们倒戈一击的人问道。

    “当然,我的一个表兄在城里当郡兵,上次进城的时候,他告诉我的,所有跟反贼勾结的地主他们的田地都会分给那些给他们种地的佃户们!城里还专门贴出了告示,这还有假?”

    庄丁们一边听着那人的说话,一边将视线投在长街上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身上,战斗在长街和两旁的建筑物里展开,厮杀声震天,让人不寒而栗。

    从寨门不断涌进狰狞着吼叫地士卒。鲜亮的盔甲,雪亮的长刀,反射起森然的寒光晃了他们的眼,杂乱的脚步声,喊叫声让他们心慌意乱。

    “弟兄们,老子不替黄老杂种卖命了,老子要回家!”

    终于,这群人里面有人做出了选择。他扔下手中的武器,瞧见越来越多的官兵,瞧着不停有人死去,他担心起家里面地亲人来了。

    有人做出表率之后,后面的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就容易多了,大家全部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这就是寨门口的千斤闸没有放下来的原因。

    “大家不要乱跑,只要放下武器,将白布缠在手臂上,官兵就不会向你们动手了,至于你们家里地安危,请放心,士卒们是严禁抢劫的!”

    说罢,那人从皮甲内掏出一大叠白布,分别交在那些决定投降的庄丁手中。

    这就是高畅事先的安排,这也是管小楼和诸葛德威明知道对方诈降。也行险一搏的原因。

    虽然,没有像对饶阳的驻军一样派出大量的无间。然而,在平原各大世家里面。高畅也安排了不少眼线。高畅从军中抽出那些世家所在的当地人作为眼线派到了那些世家中去,这些人数目并不多,在那些世家里面也不过是担任下人,奴仆,佃户一样的角色,从他们那里得不到高层的秘密,不过,高畅也并没有奢求他们要打探到那些秘密情报。

    他要求他们地只有一点。就是在这些世家的下人,奴仆。佃户里面,找出那些对本家不满地人,把他们笼络起来,发展起来。

    这项工作在有些世家里面开展得不是很顺利,比如顾旦当家主的顾家;在有些家族中,这项工作却开展得如火如荼,比如现在高畅军正在进攻地黄家。

    因此,黄家的一举一动,高畅这才了如指掌,前日,黄宏刚一决定今天进行对黄世仁的营救,高畅立马就知晓了,马上派出了大军前来攻打黄家庄。

    对占据了大量人口,大量田地的平原各个世家,各个豪强,要想震慑住他们,让他们不敢阳奉阴违,表里不一,高畅必须拿出雷霆的手段,铲除一两个不听话的家族,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让他们心怀忌惮。然后,通过各种各样地手段慢慢蚕食那些大族,在不引起对方激烈反抗的情况下,从他们手中把人口,田地,资产慢慢抢夺一部份过来。

    为富不仁地黄世仁是一个很好的标靶,要是他甘心臣服,高畅暂时还不能把他怎么样,毕竟,要想不激起平原那些大家族的反弹,让他们联合起来反抗自己,高畅不能毫无理由地随意攻打任意一个坞堡和庄园,以免让他们同仇敌忾,以他为敌。

    为此,高畅把各大世家家主放出了郡守府,让他们在自己的府邸暂住,这是变相地给了他们一个逃跑的机会,最终无法忍耐高畅的盘剥的黄世仁选择了逃跑,也因此给了高畅一个借口攻打黄家庄,达到他敲山震虎的目的。

    在管小楼和诸葛德威率领饶阳军攻打黄家庄的时候,高畅正把在平原城做人质的各大世家的家主聚在黄世仁府上,在黄世仁府上的大堂上,摆放这十来具尸体,高畅告诉那些人,说黄世仁逃跑了,这些就是看守他的那些卫兵的尸体。

    当然,黄世仁逃跑的时候并没有杀死那些卫兵,这些尸体只是高畅砍了几个为逃跑事件通风报信的黄家下人后给他们穿上卫兵的盔甲伪装而成的。

    对黄世仁的做法,高畅异常愤怒,在这种愤怒的影响下,为了保住自己不受牵连,那些家主纷纷指责黄世仁的做法,一个个义愤填膺,仿佛黄世仁就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一样,在适当地对这些死去的人表示哀悼的同时,也糊里糊涂地同意了高畅接下来决定采取的报复行动。

    当然,正在攻打黄家庄的管小楼和诸葛德威并不知道高畅所有的盘算,也不知道高畅正在为他们的这次进攻造势,他们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被巍峨的寨墙环绕着的庄子,那里面杀声震天。

    在他们身边,一脸绝望的黄光亮瞧着敌人不断涌进大开的寨门,这个时候,他已经对获胜不报任何指望了!

    “弟兄们,我们不要为黄老贼卖命,黄家已经完了,朝廷要抄他的家,然后将田地分给我们,弟兄们,放下武器吧!”

    这样的喊声不停地在庄子内响起,发出这些喊声的人全部是高畅命人收买的眼线,在他们的鼓动下,越来越多的人放下了武器。

    局部的战斗还在进行,然而,大势已去,黄家覆灭的命运已经无法挽回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定平原(八)

    一场春雨飘飘洒洒地下了下来。

    一夜之间,柳树的枝条长满了碧绿的嫩芽,原野上的野花们摇晃着涂上各种颜色的脸庞从草地里冒了出来,风的方向不再一味地由北向南,清晨,刮起了东南风,将南方的温暖不经意地带到了平原城的千家万户门前。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如今,高畅的事业正处在一日之晨,一年之春之际,要想实现他的愿望,这起始阶段的基础打得如何分外重要。

    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往后,能否走得最远,登得更高,和现在高畅集团在平原郡的所作所为不无关系。

    大业十三年(617年),二月十二日。

    夺得平原郡后,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清晨,在平原郡郡守府,高畅集团召开了第一次军政高级干部的正式会议。

    政治民生方面出席的官员以降臣秋长天为代表,自从答应高畅出来做事之后,他很快就融入到新的角色里,将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之中,量田发粮,赈灾济民,断讼决狱等等杂事都被他有条不紊地一一解决了,帮高畅减轻了很多负担。

    马上打天下可以,马上治天下却是万万不可的,高畅深知这一点,所以,对秋长天颇为看重,此次军政扩大会议,他坐在了右首文官席位地第一位。

    在高畅身边待的时间一久。对高畅这个人了解得越多,秋长天渐渐忘记了那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宇文醒。

    在高畅手下做事情,没有宇文世家那么多的臭规矩,就算,宇文醒对他几乎言听计从,秋长天还是觉得在高畅手底下做事情痛快。最起码,在高畅身上,他学到了不少的东西。长了不少的见识,这对信奉活到老学到老的他来说非常重要。

    坐在秋长天身下的是最先投靠高畅地管平,当然,现在的他再也没有最初的不甘愿,他现在可是一门心思跟着高畅走到黑,做生意的最高境界不是赚钱。而是赚人,他相信只要自己紧跟着高畅的脚步,最终,一定能将自家的生意做到大江南北,甚至异国他乡去。

    在高畅地集团中,管平负责的是财权,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也是管平非常喜欢的位置,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做生意的本钱将会比从前雄厚。

    在管平身后的是平原各大世家的家主。自从饶阳方面的近一万人的军队驻扎在平原城西郊大营,自从获悉号称固若金汤的黄家庄被攻破之后。这些原本还蛇鼠两端地豪强世家家主们纷纷放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选择臣服在高畅地身下。

    在对方强势的时候屈服。在对方弱势地时候反抗,这就是这些流传了一两百年甚至时日更久的世家大族们的生存之道。

    他们纷纷把自己的子弟送到高畅所在的平原城,年幼的作为高畅的童仆侍候在他身旁,年纪稍长的则担任郡守府地官职,由秋长天,管平两人差遣。

    除此之外,他们在高畅的命令下,依照自家家族地大小。按照一定的比例,向高畅的政权供奉丁壮。钱粮。

    所以,在这次决定平原郡未来走向何方的会议上,这些世家的代表们也有出席,坐在文官那面的席位上。

    武将中,坐在首席之上的是管小楼,然后,依次是连夜从饶阳赶回来参加会议的腾珏,诸葛德威,郭锋,萧万全,大牛,这些都是原长河营的将领。

    这些人中间,没有崔安澜和白斯文的影子,崔安澜是高畅的影子武士,和白斯文一起负责无间的工作,出于保密需要,他们自然不可能在这样的一个场合出现。

    除了这些长河营的将领,位于武将席位上的,还有几个原饶阳军中的将领,高畅虽然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不过,对他们却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在这些人中间,并没有什么大将之才,他们的才能和资质不过中下而已,自然得不到高畅的重视。

    然而,现在高畅还需要他们,需要他们维护那一万人的军心,所以,这次会议,这些饶阳系的将领也有出席。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这次会议过后,高畅就会展开全面的整军行动。

    高畅可以容忍军中分为各个小集团,以地域划分的河南系,河北系,关西系,关东系,以及什么长河系,饶阳系等等,他也允许管小楼,诸葛德威等将领在军中扩展自己的势力,因为,他知道,要想在军中完全避免小山头主义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必须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只要这些将领做得不过分,没有越界,他就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要是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超过了他容忍的限度,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这个限度就在于那些将领所率领的军队是否有脱离他的控制的迹象。

    一句话,他可以允许这些将领为了自己的利益明争暗斗,各自竖立山头,但是,他决不允许有人在军中的威信超过自己,即便,那支军队只是由那些将领自己统领的一部。

    如今,那些从一开始就跟随高畅的长河营的士卒对他的忠心自然无话可说,管小楼等人是他们的统领,在他们的心中自然甚有威信,然而,高畅却是不同的,他在他们心中是一种非人的存在,他就是这些士卒们心目中的神。

    全军之中,这些士卒最害怕的人是雄阔海,最狂热崇拜的人自然是高畅,要知道,高畅可是在几千人的亲眼目睹下降伏了雄阔海那样可怕的人,并且,一路走来,他们跟随他打了不少的胜仗,却没有多大的伤亡。

    不过,在投降过来的饶阳军中,高畅却没有这样的威信,虽然,高畅掺了不少沙子进去,那些人都是无比崇拜他的家伙,那些人不停地在饶阳军中传播着高畅文武双全,英勇无敌的形象,不过,要想饶阳军达到原长河营的士卒那般只要他的旗帜指向哪里就冲到哪里的地步,却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

    军队和政务,是现阶段高畅集团的两个中心,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在这基础上,还有一个基本点,那就是要在平原郡的全体军民中竖立起高畅独一无二的领导地位。

    自从有了秋长天之后,政务方面的事情能够放下一部份了,现在,高畅把精力慢慢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整军之上。

    这次会议一方面是总结过去军政两方面的得失,另一方面是要建立一个运转良好的政体,说简单点,也就是

    赏,用具体的官职把给在座的这些人划分势力范围,些,全是为了完成两个中心,和一个基本点。

    高畅坐在堂上,目光在堂下诸人的脸上一一掠过,这些人中间,有好几个利益集团,他所要做的就是平衡他们的利益得失,并且,将他们的利益紧紧地拴在自己的战刀上,让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跟随自己的铁蹄去战斗。

    在这个大堂上,真正完全地忠于自己毫无私心的只有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人吧?

    高畅不动声色地转动着自己的心思,眼神深邃如海,在他身后,站立着小山一样的雄阔海,以及痊愈了的高怀义。

    雄阔海就像是一头猛兽,只要被人驯服了,就对自己的主人忠心不二,高怀义对他的忠心却是从小培养的,就像现在高畅所收养的稚虎营的孤儿一样,那种忠心由于是从小开始培养的,已经变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习惯。

    其余的这些人呢?他们的忠心是有限度的,他们或者被利诱,或者被威逼,或者为了自己的个人目的,上了自己的这条船,然而,只要风浪稍大,自己的这条船略有颠簸,选择下船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吧?

    这就是人心!变幻不定不就是人心的本质吗?

    “开始吧,秋先生先说。”

    高畅平息了内心地波动。淡淡地说道。

    秋长天清咳一声,摇动羽扇,不管面对何种情况,他总要保持这种名士的风范,当然,在兵败的那天晚上,他的形象远没有这样潇洒,不过。那晚上发生的事情被他选择性的遗忘了。

    对于他的这种做派,在座的人反应不一,有人欣赏,有人厌恶,欣赏他地人并不多,诸葛德威是其中一个。他知道。要想身居高位,不仅要会打仗,要多立功,多读点书也是非常必要的,比如,现在他每天夜里都在苦读春秋,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儒将,秋长天这种名士风范也就是他想拥有的。

    说起来,对秋长天这副名士风范反感的却是那些读书人中的典范,平原郡各个世家的家主。在他们看来。秋长天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地小人,果然。这些小门小户出声的读书人心中全然没有忠义节操,都是有奶就是娘的角色。原来的主子尸骨未寒,就一心为了新主子卖命。

    当然,他们对自己这些真正的世家子弟此时的所作所为选择性的遗忘了,在他们看来,自己这样做是有理由的,在面对邪恶势力的时候,为了保持家族的血脉绵延,牺牲自己地名声。选择暂且的屈服,不是理所当然地吗?

    秋长天不在乎那些人心中是怎样想的。自己坐在了这里,就有了被人在背后指责地准备,他站起身,开始就自己最近的工作侃侃而谈起来。

    说了一大堆政务民生方面的杂事之后,他提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最近,从渤海郡,北海郡,齐郡等地来了大量流民,他们是听了某种流言,说是我们平原郡存有大量的粮食,并且,官府在开仓放粮,还要分发田地和种子给他们,让他们安居乐业,故而,拖儿带女的来到了平原郡,现在,这股流民潮还只是开头,我们暂且还有能力收容他们,然而,时日一久,只要流言不息,更多的流民受它所惑,纷纷涌入,我担心只以我们一郡之力,无法支撑。”

    说罢,秋长天面色沉重地坐下,堂上众人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全都沉默不语,鸦雀无声。

    这个消息事先高畅已经知道了,这的确是一个比较严峻地问题,不过,他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了,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需要堂上某些人地帮助,故而,他让秋长天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对于流民的大量涌入,管小楼等武将的反应并不强烈,也不觉得这有多么可怕,像诸葛德威这样的人还希望涌入的流民越多越好,到时候,肯定会有大量的丁壮可以收入军中,自己统帅的人马就会更多,何乐而不为呢?

    真正对此感到害怕的是那些世家的家主们,流民一旦涌入,如果吃不饱饭,自然就要作乱,就要冲击他们的庄园,哄抢他们的粮食。

    然而,这个时候,在高畅的威逼下,他们已经将多余的丁壮组织成了郡兵,统一由高畅派将领指挥,要是高畅对流民坐视不理,放任不管的话,流民们一旦乱起来,在饥不择食的情况下,肯定会向他们发起冲击,就算有坞堡的存在,可是没有人员守护的话,又怎么能抵挡那些饥民的攻击呢?

    他们仿佛瞧见一把巨大的刀就竖在自己这些人的头上,随时都会落下来!

    怎么办呢?

    把郡兵的指挥权从高畅手中要回来,守护自家的坞堡,然而,这个只能在心里面想想而已;向其他郡去要援兵?这个想法并不现实,高畅是绝不允许他们这样做的,这样做反到给了他铲除他们的借口;不如联合起来,将他赶下台?以前这样做或许还有机会,现在,只是瞧瞧城外的那一万大军,就知道这想法有荒唐了!

    看来,只有依靠高畅了,看他接下来会提出什么要求才会答应保护各大世家的利益吧。

    顾旦,李淑,白信以及代替自己父亲出席的赵夙风互相打着眼色,很快,他们就达成了某种默契,毕竟,就连胆小如鼠的赵夙风,也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他们很快就瞧清了事情的本质,有了接受高畅敲竹杠的准备。

    不晓得他会提出一个什么样的条件,会有多苛刻呢?希望能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吧?

    就在他们等待高畅就流民问题提出解决方案的时候,高畅却云淡风轻地将话题一转,把这个重要的流民问题放到了一边,搁置不理。

    他转向管小楼和诸葛德威,详细询问黄家庄一役的具体情况。

    这让在座的世家家主们犹如当头挨了一闷棍,除了顾旦这个养气功夫甚为了得的人,依旧面不改色之外,其余众人心中的焦急溢于言表,然而,他们却不敢打断高畅的话头,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定平原(完)

    仁父子逃窜至桑羊坡的时候,其家将黄虎受大义感召父子毅然划清了界线,在他和一批忠义之士的反戈一击之下,黄氏父子已然授首!”

    管小楼正襟危坐,侃侃而谈。

    “这次攻打黄氏逆贼据守的黄家庄,在大人的安排下,战斗进行得非常顺利,全军的伤亡很小,一切全赖大人的神机妙算。”

    管小楼并不是一个喜欢阿谀奉承的人,因此,上面的赞美之词完全出于他的真心。

    高畅打仗确实有一套,他从来不打没有把握之战,每一次战斗之前,他都会安排下许多棋子,制定一系列的计划,牵着对方的鼻子走,将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

    基本上,战争还没有开始,对手就已经输了。

    “攻下黄家庄之后,从黄府的密室搜出了许多信件,这些信件就是黄家和别人勾结,阴谋对抗大人的证据,在信里面,他和附近郡县的某些军阀暗地有联系,想把平原郡作为礼物送给别人!”

    说罢,他将摆在自己案几上的那一叠纸张递给了身后站立的亲兵,让他把这些从黄家搜集起来的信件送到高畅的案头上。

    高畅冷冷地扫了那些信件一眼,示意亲兵将它们拿下去,分发给文官席位上坐着的那些世家家主。

    那些信件中。有几封是黄宏和清河郡地他的妻兄之间联系的信件,信中除了一些驱寒温暖的寒暄之词外,还有他的妻兄对他的请求的回话,在信中,他的妻兄应承黄宏,会尽自己地力量说动杨善会率军前来驱逐占据平原郡的反贼。

    除此之外,其余那些信件是附近的一些小地主所写的,在信中。他们同意黄宏联村自保的策略,村村寨寨准备好烽火,一旦高畅派军前来攻打,就相互呼应,一起抵抗。

    这些信件坐实了黄氏父子暗地对抗平原郡现政权的罪名,这让那些世家家主们无话可说。就算心有戚戚,也不敢把这种兔死狐悲地心情表露出来。

    何况,这个时候,他们还要指望高畅解决流民问题,希望高畅派兵保护他们的家园,他们的田产,自然,更不会为一个已经覆灭了的家族来触怒高畅了。

    “黄氏父子妄自尊大,不自量力,想要和大人对抗。简直不知死活,现在落得现在这般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自从在平原城兵变那夜。被宇文醒的死人脑袋吓得屁滚尿流之后,一向风度翩翩,傲气自大的赵夙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面对高畅,他彻底放低了姿态,不管怎样阿谀奉承的话都敢说,活脱脱的另一个白斯文。

    他开口之后,其余的众人也只好纷纷出言附和。高畅无味地瞧着堂下众人地表现,由于他的威势越来越重。现在,手底下基本没有人敢和他有不同意见了,就连自诩有一身名士风骨地秋长天也是如此。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他无所不能,几乎每件事情都做得非常完美,这让底下的人有这么一个错觉,认为他不管做任何决定,都是正确地,故而,大家对他的决定从来就不会产生疑问;另一方面乃是离开窦建德,成为军中独一无二的统治者之后,以往几世曾经身为上位者的气质慢慢在他身上散发出来,耳濡目染之下,下面的人对他越发敬畏了。

    形成这个局面之后,他在这个集团中的权威自然就竖立了起来,现在,不仅管小楼,诸葛德威,管平等人,就连窦建德安插在他军中的腾珏等人,此刻的眼中也只能看到高畅,窦建德这个名义上地主帅在他们心目中的影子是越来越淡了。

    不过,凡事都有利有弊,这件事情也不例外。

    高畅知道,就算自己转生了无数次,能力,眼光,阅历什么地在这个时空都是上上之选,然而,他自己并不是真正的神,依旧是人,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误。

    自己并不是下属所想的那样无所不能,战无不胜,自己也会有失误,也会有下错决定的时候。要是在他的手底下全部都是这些没有主见,只知道按照自己命令行事的人,在关键性的时候,一旦自己失误了,就绝对不会有人站出来反驳和指正,后果将不堪设想,有时候,一次失败就足以让人无法再翻身。

    这样看来,自己不仅需要对自己的权威盲从的人,也需要敢于直言批评自己的谏官,更需要能独挡一面能够独立思考的人才,下属官吏的组成必须要多元化啊!

    高畅瞄了顾旦一眼,顾旦刚才一直不发一言,神色不变,一副任你泰山压顶,我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个人是个人才,在这个时空,也算是学识渊博之人,并且,不盲从于权威,为人也有风骨,唯一的弱点就是对家族的绵延看得太重要了,对于明哲保身这一套玩得很开,要他对自己敞开心扉实在是太难了,王八之气对这样的聪明人是无效的,对这样意志坚定的人,催眠术之类的小玩意也最好也不要拿出来献丑。

    顾旦之所以为自己做事情,不过,是因为弱点被自己抓住了而已,在他心中,或许认为他自己是在屈身从贼吧,为了保全他的家族。

    做起事情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要想他真心为自己做事情,暂时来说是不可能的,能否让他真心投靠,还是让时间说话吧!

    “黄氏一族剩余之人已经被大军押回了平原城,暂时收容在黄家的府邸,该如何处置他们,一切等大人定夺!”

    管小楼结束了自己的发言,沉默了下来。

    “黄氏一族胆敢反抗大人,罪当族灭!”

    赵夙风神情激动地吼道,向高畅表达自己的忠心,在他身旁,有好几个人的眼中不经意地掠过一丝鄙薄。

    “黄氏父子的罪责已经确定了,按罪当诛,不过,黄氏一族的其他人究竟该如何处置?不应该由我一个人来决定。”

    高畅的话让大家不由有意外之感,斩草除根,这个道理很多人都知道,高畅也不是一个有着太多怜悯之心的烂好人,他这样说难不成是要饶恕黄家剩下的人?

    “在军中,决定如何赏罚的是军法,在民间,犯了何种罪?该受何种刑罚,是由大隋律来决定,大隋律有许多不合情理之处,并不适合于我们,我们需要一部新的法令,一部对各方面,无论是士农工商都适合,在现阶段,所

    都没有异议的法令,以后,关于如何收缴赋税,关于,一切必须依照法令来做。”

    听到这里,顾旦和秋长天的心同时咯噔了一下,难不成大人(高畅)信奉的是法家?

    顾旦心中泛起的是一丝惊喜,表面上,他是一个在平原声名远播的大儒,实际上,他对法家更为感兴趣。

    然而,秋长天的心情却没有这样好了,对一个信奉以礼义,忠孝来教化世人的儒生来说,以严刑苛法来治理天下的法家在他的心目中,不过是乱世之道。

    “不过,要想制定一部尽量完美的法令,需要大量的时间,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因此,现阶段我们只能以大隋律来断案,如今,负责刑狱的是顾旦先生,黄氏剩余的人该如何处置,就由顾先生根据大隋律来判吧!”

    “是!”

    顾旦压下了内心的波澜,点头称是。

    秋长天忍不住瞄了顾旦一眼,他虽然负责政事,不过,自己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因此,把刑狱诉讼之事交给了顾旦,以顾旦的能力,这样的事情难不倒他,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有张有法,这让秋长天很满意。

    不过,现在他有些后悔把这件事情交给顾旦了,他之所以把这件事情交给顾旦,是因为知道顾旦精通大隋律。然而。高畅现在隐隐有以法家来治世地意图,顾旦精通法家,要是他能得到高畅的信任,要是高畅真能平定天下,或许,儒教将要不振啊!

    自己也想得太远了吧?最后,他这样安慰自己,把这件事情放了下来。不过,心中却不经意地埋下了一个疙瘩。

    随后,管平等人也纷纷发言,把自己负责的部门最近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下,高畅根据他们的汇报做出了一些指示,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流逝了。

    “午时到了,该是用膳的时候了,大家还有什么话要讲?没有的话,我就宣布散会了,放大家回去用膳!”

    坐了两三个时辰,高畅端坐的身姿依然挺拔如松,堂下面,像管小楼,诸葛德威这样地将领还好一些,赵夙风。管平等文弱之人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在高畅面前。他们又不敢随意变换坐姿,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唯有像高畅一样昂首挺胸,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两三个小时,简直苦不堪言。

    按常理,他们应该无比欢迎高畅结束会议的决定,可惜,还有一件事情紧紧地揪着他们的心,让他们不想就此离去。

    “这个!大人,关于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平原郡的事情。该如何解决呢?”

    终于,李淑鼓起勇气提起了那些家主们都迫切想要提起地话题。

    “这个嘛!”

    高畅面有难色。他想了想,说道。

    “对于流民,我们不能放任不管,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还是不是想给老百姓们一个安定的环境,让他们能够耕田织布,安居乐业,因此,对我来说,不想治下的百姓饿死一人!”

    “大人仁德,真是天下无双啊!”

    郭锋笑着鼓起掌来,赵夙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次拍马屁的机会,让郭锋抢先了,他心有不甘。

    “所以,我不会将那些流民拒之门外,自从我从军之后,饿琈千里的画面时常所见,如今,我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景致了!”

    高畅叹了口长气,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应该说,这姿态多少有些作秀的成分,然而,那些人却多多少少被他的悲恸所感染了,没有人会觉得他的悲悯不是发自内心地。

    无论何种气质出现在高畅身上,对其他人都具有莫大的感染力。

    “流民涌入之后,我会给他们分发粮食和种子,让他们垦田开荒,安定人心,让他们不会因为饥饿作乱。不过,最近收拢不少流民之后,我们平原郡未开垦地荒田已经不多了,仓中所存的物资和种子已所剩无几,我担心,到头来只能解一时地燃眉之急,到最后,饥民聚起为盗的情况还是会发生啊!”

    “既然如此,大人不由出兵将他们驱赶出平原郡,让他们到别的地方寻食啊!”

    赵夙风顾不得拍马屁了,慌忙提出自己的意见。

    “荒唐!”

    高畅瞪了他一眼,厉声说道。

    “这些流民都是我们大隋的子民,他们千里迢迢来投奔我,我不能救助他们就算了,又怎么会忍心对他们大肆杀戮,置他们于死地!”

    听高畅这样一说,顾旦等人完全明白高畅想要什么了,其实,就连赵夙风也知道高畅想要什么,他只是出于某种侥幸的心理才如此说话的。

    “大人的这份仁德让我等汗颜啊!为了不让大人对大隋子民地爱护之心付诸流水,我们这些人也愿意献上自己的一份爱心,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力出力,大人需要什么,尽管对我们讲,只要我们几家有地,一定奉献给大人,希望能为这些流民们做点什么!”

    顾旦代表这些世家家主把他们的底线亮出来了,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说,要是高畅能够保护他们的平安,他们愿意出点血。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之后,高畅非常满意,他笑着说。

    “如此甚好!在这里,我就代那些流民对各位世家家主深表感谢了!”

    接下来,双方摩拳擦掌,准备对各大世家送上的这份礼物的轻重,展开激烈的讨论。

    这个时候,一个亲兵后堂转了出来,他在高怀义的耳边轻轻地嘀咕了两句,高怀义点点头,走到高畅身后,在他的耳边同样小声地嘀咕了几句。

    高畅的眼神阴晴不定,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舒展开来,笑着对堂下的众人说道。

    “今天就到此为止,关于流民的事情,各位家主,你们先和管平谈谈吧,我会找一个时间和你们好好聊聊的,散会!”

    说罢,他站起身,在高怀义和雄阔海的簇拥下,急急向后堂走去,留下了一堂惊诧莫名的人。

河北豪强和李唐的关系

——    陈寅恪先生有“山东豪杰”之说,而山东豪杰实可分为黎阳、瓦岗寨及豆子卤亢、高鸡泊两大集团。豆子卤亢、高鸡泊集团的胡化性更强,在新的君主的选择上,他们提出了“刘氏主吉”,这刘氏指的是勇猛善战的改汉姓的胡人或胡化汉人,这是北朝以来民族迁徙的结果。这一系统的山东豪杰一直未纳入关陇集团的系统中,但刘氏入图谶,一直持续到安史之乱新的地区胡化开始之时。

    [关键词]山东豪杰;刘氏主吉;唐代政治文化

    隋末唐初,神州板荡,逐鹿群雄各树旗帜,称王号帝。但假天命而号令天下者只有李、刘二氏。“李氏将兴”与“刘氏主吉”,不仅代表了关陇与山东两种势力,而且也反映了两种种族文化。“李氏将兴”,最终导致了唐帝登九五,君临天下;1“刘氏主吉”,在刘黑闼平定后,对唐代政治文化仍有影响,其余波持续到安史乱后。本文试从“刘氏主吉”这一角度,探讨武德年间河北、山东之乱,分析山东豪杰与唐代政治的关系。

    一“刘氏为主吉”

    瓦岗寨(黎阳)系统的山东豪杰信奉“李氏将兴”,接纳关陇贵族为其领导。李世民改变了关陇与山东联盟中山东豪杰为主的局面,建立了关陇为主,山东豪杰为用的新联盟,以之统一中原,夺取帝位,并建立了贞观武功。同是山东集团,高鸡泊系统的豪杰写下了与之截然不同的历史。

    豆子卤亢、高鸡泊系统的山东豪杰是一胡化更强的集团,这一集团最终形成了自己的图谶——刘氏主吉。《旧唐书》卷55《刘黑闼传》略云:

    会高祖征建德故将范愿、董康买、曹湛、高雅贤等将赴长安,愿等相与谋曰:“王世充以洛阳降,其下骁将杨公卿、单雄信之徒皆被夷灭,我辈若至长安,必无保全之理……唐家今得夏王,即加杀害,我辈残命,若不起兵报雠,实亦耻见天下人物。”于是相率复谋反叛。卜以刘氏为主吉,共往漳南,见建德故将刘雅告之,且请。雅曰:“天下已平,乐在丘园为农夫耳。起兵之事,非所愿也。”众怒,杀雅而去。范愿曰:“汉东公刘黑闼果敢多奇略,宽仁容众,恩结于士卒。吾久常闻刘氏当有王者,今举大事,欲收夏王之众,非其人莫可。”遂往诣黑闼,以告其意。黑闼大悦,杀牛会众,举兵得百余人,袭破漳南县。贝州刺史戴元详、魏州刺史权威合兵击之,并为黑闼所败,元详及威皆没于阵。黑闼尽收其器械及余众千余人,于是范愿、高雅贤等宿旧左右渐来归附,众至二千人。

    “刘氏主吉”在武德四年(621)由窦建德部将[1]提出。据《通鉴》卷189,参与谋划的还应包括王小胡。“刘氏”无疑是这群人所共同推崇的。我们先来分析一下窦建德部众的构成,再探讨刘氏被提出的原因。

    据《旧唐书》卷54《窦建德传》,建德“招诱逃兵及无产业者,得数百人”,令同县(贝州漳南)安祖率之,入高鸡泊。后建德入人高士达部伍中。后孙安祖为张金称所杀,“其兵数千人又尽归于建德。自此渐盛,兵至万余人,犹往来高鸡泊中”。张金称被杨义臣所败,“余散在草泽间者复相聚而投建德”。大业十三年(617),薛世雄率兵3万来讨,建德“悉拔诸城伪遁,云亡入豆子卤亢中”。武德元年(618),又合并了魏刀儿的部下。据此可知,窦建德所统兵由孙安祖、高士达、张金称、豆子卤亢及魏刀儿部众共同构成。

    这些兵士在山东群雄中,最为骁勇善战。《资治通鉴》卷183大业十二年条《考异》引《革命记》曰:

    高士达、高德政与宗族鸠集离散,得五万人,捺涡于四根柳树,入高鸡泊中。德政自号东海公,以德建为长史。俄而德政病死,即有高挡脱继立为东海公……贼之异姓皆欲建德为主,高氏一族不欲更立别人。

    有关窦建德与高氏家族之间的火并,《通鉴》未取。此段记录了高士达家族其他成员之名。高士达部伍中由高氏家族统领,而高挡脱等,不类汉名。高氏一族是否为胡人后裔,值得怀疑。

    张金称及其部下也以凶猛著称。《通鉴》卷183记载,“金称比诸贼尤残暴,所过民无孓遗”。大业十二年12月,金称败而被擒,隋吏“立木于市,悬其头,张其手足,令仇家割食之,未死间,歌讴不辍”。可见金称及其部将确实武勇绝伦。金称被杀后,其部下入窦建德部伍,使建德军更为勇猛善战。

    豆子卤亢最早聚集的是“阿舅贼”。《通鉴》卷181记载,高齐以来,群盗多匿于“负海带河,地形深阻”的豆子卤亢。大业七年,“有刘霸道者,家于其旁,累世仕宦,赀产富厚。霸道喜游侠,食客常数百人。及群盗起,远近多往依之,有众十余万号,‘阿舅贼’”。《隋书》卷4记大业九年正月乙未,“平原李德逸聚众数万,称‘阿舅贼’,劫略山东”。李德逸当为刘霸道余部。刘部的刘姓为胡人改汉姓最多者,他累世仕宦,可能为部落大人,霸道喜游侠,仍有族风。李德逸其后无闻,代之而起的是格谦。《旧唐书》卷55《高开道传》略云:

    高开道,沧州阳信人也。少以煮盐自给,有勇力,走及奔马。隋大业末,河间人格谦拥兵于豆子卤亢,开道往从之,署为将军。后谦为隋师所灭,开道与其党百余人亡匿海曲。复出掠沧州,招集得数百人……时开道亲兵数百人,皆勇敢士也,号为“义儿”。

    高开道因豆子卤亢余部起家,其亲兵义儿有一部分为与之共同逃亡的豆子卤亢亲信。据此,我们不但可以将高开道列入豆子卤亢系统,而且据义儿制,可以推知,高开道即使是汉人,他和他的豆子卤亢部下也都胡化严重。豆子卤亢部众有一部分追随高开道,另一部分则归并了窦建德。

    魏刀儿部众源于王须拔。同书卷54《窦建德传》[2]略云:

    有上谷贼帅王须拔自号漫天王,拥众数万,入掠幽州,中流矢而死。其亚将魏刀儿代领其众,自号历山飞,入据深泽,有徒十万。

    王须拔自号漫天王,即使不是胡人,也汉化程度不高。

    综上所述,高鸡泊、豆子卤亢系统的山东豪杰不但以骁勇著称,而且胡化严重,这一点在窦建德军队中也有反映。窦建德及其部将都有不少养子。武德四年,建德虎牢大败,“余党欲立建德养子为主”,可见窦建德[3]行养子之制。唐初名将苏定方,“骠悍多力,胆气绝伦”。他在追随窦建德时,“建德将高君雅甚爱之,养以为子”[4]。可见在这部分山东豪杰中,不但主帅,而且主要将领也有养子,用养子建立起一个个类似血缘关系的军事组织,俨然部落兵系统。养子制盛行,正是窦建德将帅胡化的反映。

    在兵制上,窦建德所率部伍采用了胡化的军事组织;在将领的选择上,任用最为骠勇善战者的同时,也吸收了山东士子和隋朝官吏进入其集团内部。据《旧唐书》卷54,“初,群盗得隋官及山东士子皆杀之,唯建德每获士人,必加恩遇”。破宇文化及后,窦建德“又以隋黄门侍郎裴矩为尚书左仆射,兵部侍郎崔君肃为侍中,少府令何稠为工部尚书。自余随才拜授,委以政事”。因此,窦建德所统领的集团实际上包括山东豪杰及山东士子、隋朝官吏两部分。

    除新归附的宇文化及以下的隋朝官吏外,最初与窦氏共同举事的士人与胡化性强的山东豪杰的结盟是较稳固的。窦建德集团是一以胡化性更强的山东豪杰为中心,集合士人参加的集团,因此,这一集团内部重大事件的决策,仍主要受山东豪杰影响。刘斌劝窦建德救王世充时说,“若唐军破后而郑可图,则因而灭之,总二国之众,乘唐军之败,长驱西入,京师可得而有,此太平之基也”。窦建德救郑,进军洛阳,仍未脱离山东豪杰视洛阳为中心的窠臼[5]。当军队在虎牢不能前进时,建德部下对战略问题进行了探讨,《旧唐书》卷54记载:

    凌敬进说曰:“宜悉兵济河,攻取怀州河阳,使重将居守。更率众鸣鼓建旗,太行,入上党,先声后实,传檄而定。渐趋壶口,稍骇蒲津,收河东之地,此策之上也……”建德将从之,而世充使长孙安世阴赍金玉啖其诸将,以乱其谋。众咸进谏曰:“凌敬书生耳,岂可与言战乎?”建德从之,退而谢敬曰:“今众心甚锐,此天赞我矣。因此决战,必将大捷。已依众议,不得从公言也。”

    窦建德未必不知道依凌敬之言,郑围即解。但诸将意在洛阳,即使没有长孙安世的重金行贿,对山东豪杰而言,直趋洛阳也比“太行,入上党”更有吸引力。杨玄感、李密、窦建德之败,主要原因都在于洛阳作为政治中心对山东豪杰的影响上。

    唐平定东都后,窦建德与王世充同时作为俘虏,被送到长安。唐高祖释王世充而杀窦建德,史家多以为不公。实际上,窦建德必遭诛灭,是因为他领导的是一支胡化性强的山东豪杰与士人结合的部伍,这个集团中无论山东豪杰还是士人,均难为大唐所用。据《旧唐书》卷54,窦建德失败后,其妻兄及所俘隋朝官吏如裴矩等降唐,这部分隋官如魏征等分别为唐高祖、太子建成及秦王李世民所用,但窦氏集团的核心士人并未降唐。据《隋书》卷76《文学传》记载,窦建德中书令孔绍德在建德败后伏诛;中书舍人刘斌专事刘黑闼,后与黑闼奔突厥,不知所终。这些士人均未能效忠新主。武将也是如此,除最早归降的普乐令程名振和胡大恩外,这一系统的山东豪杰极少致用于唐者,他们与久奉关陇贵族为主的黎阳、瓦岗寨系统的山东豪杰迥然不同。正因为窦建德统帅的是这样一个稳固、自成体系而不能纳入关陇势力的集团,唐高祖才斩杀建德,以绝这一集团之望。

    平窦建德后,河北诸州刺史皆更为唐官,卢士被派为瀛州刺史,李玄通出任定州总管。[6]唐官吏对建德部将多以严刑峻法绳之。《资治通鉴》卷189武德四年七月条略云:

    窦建德之败也,其诸将多盗匿库物,及居闾里,暴横为民患。唐官吏多以法绳之,或加捶挞,建德故将皆惊惧不安。

    严治为当时对待窦建德控制地区实施的政策。唐高祖也派遣了安辑山东之人。《旧唐书》卷62《郑善果传》略云:

    郑善果,郑州荥泽人也……建德将王琮获善果,诮之曰……建德又不为之礼,乃奔相州……山东平,持节为招抚大使,坐选举不平除名。

    高祖派一建德部署藐视的并与建德将领有宿怨的山东士人郑善果招抚山东,显然对这次招抚未抱多大希望。善果选举不平,也在情理之中。派郑善果招抚,令官吏严治建德部将,与刘黑闼再次叛乱后高祖欲坑山东人等殊途同归,这表明高祖将窦氏集团视为异类,根本无法将之纳入关陇体系中。而实际也是如此,窦氏的文臣武将均罕为高祖、太宗所用。《新唐书》卷86《刘黑闼传》在高祖征建德故将后有“将用之”三字,《旧传》、《通鉴》无,当是《新传》以意加之。从当时的情形分析,范愿、高雅贤等被召,可能等待他们的就是杨公卿、单雄信的命运。

    刘氏主吉正在这时由这支高鸡泊系统山东豪杰提出。与黎阳、瓦岗寨的群雄相比,这是一胡汉杂揉、胡化更强的集团。窦建德所建的国号夏,也值得注意。除大禹所建夏外,唐以前中国历史上还有十六国时期赫连氏所建大夏。赫连氏为匈奴刘渊之后,此夏国可称为刘氏所建。刘黑闼起事后只将自己原来所称的汉东公改为汉东王,改元为天造,国号仍为夏。卜者是否认为大夏为刘氏所建,故言刘氏主吉呢?待考。

    高鸡泊集团的骁勇善战,过当时所有的逐鹿群雄。武德五年(622),唐太宗与刘黑闼在州决战,太宗用决水的方式才暂时战胜了刘黑闼。《资治通鉴》卷19o胡三省在注文中评论说:

    按秦王之讨黑闼,前后接战,黑闼之众皆决死确斗,特秦王大展方略,黑闼智力俱困而败走耳。秦王之平群盗,黑闼最为坚敌。

    与刘黑闼的战斗是唐太宗平定天下中最为艰难者。两《唐书-刘黑闼传》称,黑闼“设法行政,皆师建德,而攻战勇决过之”,可见这一集团最为尚武。因此,善战,必定成为这一集团的择帅标准。

    陈寅恪先生指出,山东豪杰为胡汉杂揉的集团,是北魏六镇营户的后裔。[7]刘氏为胡人改汉姓中最多的一姓。由于本身可能具有的胡人血统,山东豪杰中的刘姓者多善战。《旧唐书》卷55《刘黑闼传》略云:

    黑闼既遍游诸贼,善观时变,素骁勇,多奸诈。建德有所经略,必令专知斥候,常间入敌中觇视虚实,或出其不意,乘机奋击,多所克获,军中号为神勇。

    刘黑闼不但善战,而且更善骑射。[8]被范愿等杀死的刘雅为窦建德故将。范愿在统帅问题上先想到刘雅,可以推知刘雅必定善战,与刘黑闼相类。

    刘兰成、刘世彻,也以善战著称。刘兰成,两《唐书》作刘兰,“颇涉经史,善言成败,然多凶狡”。《资治通鉴》卷186武德元年条记其克綦公顺,攻北海城,击臧君相,皆以少胜多,大获全胜,其善于用兵,可见一斑。关于刘世彻,《资治通鉴》卷19o武德五年条略云:

    徐圆朗闻刘黑闼败,大惧,不知所出。河间人刘复礼说圆朗曰:“有刘世彻者,其才不世出,名高东夏,且有非常之相,真帝王之器。将军若自立,恐终无成,若迎世彻而奉之,天下指挥可定。”圆朗然之,使复礼迎世彻于浚仪……世彻至,已有众数千人,顿于城外,以待圆朗出迎。圆朗不出,使人召之。世彻知事变,欲亡走,恐不免,乃入谒。圆朗悉夺其兵,以为司马,使徇谯、杞二州,东人素闻其名,所向皆下,圆朗遂杀之。

    徐圆朗兖州人,曾隶属窦建德。刘黑闼起兵后,兖州等地均群起而应之,可知徐圆朗也是附属于高鸡泊系统的山东豪杰。因而他也信奉“刘氏主吉”,在刘黑闼败亡后,欲迎立另一刘姓为主。刘世彻“名高东夏”,徇谯、杞二州,“所向皆下”,可见山东人对其之心悦诚服。刘世彻不世出之才当也是战略统领之才。宋代洪迈在读史之时,慨叹“天下未尝无魁奇智略之士,当离乱之际,虽一旅之聚,数城之地,必有策策知名者出其间”,而被洪容斋推为天下奇士的唐人就是刘兰成与刘世彻。[9]刘武周也可视为这一系统的山东豪杰。《旧唐书》卷55记载,武周为“河间景城人,父匡,徙家马邑”。

    刘武周在关陇称帝,骁勇善战,震骇关中,也是唐统一战争中的一个劲敌。

    据上列诸刘之例,可知在山东豪杰中,刘姓者善战,可能是一显见的普遍事实。因此,窦建德余部在择帅时,鉴于隋末唐初山东豪杰中善战者多为刘姓之人,在统帅的候选人上提出“刘氏主吉”的原则,希望以此号令建德余部,继续与唐作战。

    范愿等推举的刘黑闼确实不负众望。这不仅表现在刘黑闼的骁勇善战使州之战成为唐太宗统一战争中最为艰苦卓绝的一次,而且在刘黑闼的统领下,这部分山东豪杰也利用了自己的图谶,形成了新的核心,不为关陇集团所用。“刘氏主吉”真正做到了与“李氏将兴”分庭抗礼。

    刘黑闼举兵后,窦建德旧将多杀唐官,举兵响应。刘黑闼州失败后,逃亡突厥,引突厥入寇,流亡在鲜虞的故将曹湛、董康买等复举兵应之。转眼之间,刘黑闼等又尽复故地,迫使一向能征惯战的淮安王道玄败没,齐王元吉畏惧不敢进。最后李建成用魏征之计,采取释酋抚遣的方法,才侵黑闼,但“其党北遁”[1o],终未为唐所用。刘黑闼部将的善战,各地豪杰罕能及之;而平后复叛,顽强抗唐的举动更是绝无仅有的。

    刘黑闼占领地区的民风也与其他地区不同。《旧唐书》卷73《颜师古传》附其叔父“游秦传”[11]云:

    武德初,累迁廉州刺史,封临沂县男。时刘黑闼初平,人多以强暴寡礼,风俗未安。游秦抚恤境内,敬让大行,邑里歌曰:“廉州颜有道,性行同庄老,爱人如赤子,不杀非时草。”高祖玺书劳勉之。

    廉州的位置,同书卷39《地理志》“镇州稿城”条记载:

    武德元年,改为廉州。其年,陷窦建德。四年贼平,复置廉州,领高木城、鼓城、毋极、(鹿城)四县。

    廉州在恒、定、深、赵州之间,为窦建德、刘黑闼势力所及,民风“强暴寡礼”。《太平广记》卷253“解嘲”条云:

    隋末,刘黑闼据有数州,纵其威虐,合意者厚加赏赐,违意者即被屠割。

    上引《旧唐书-刘黑闼传》记载,范愿称刘黑闼“果敢多奇略,宽仁容众”。强暴与宽仁集于刘黑闼一身,虽相反,实相成。高鸡泊系统的山东豪杰胡化性强,因而民风寡礼,只为窦氏、刘氏之用,正是其胡化倾向的反映。刘黑闼部众的骁勇强悍与顽强抗唐也含有种族文化的因素。《新唐书》卷79《隐太子建成传》略云:

    会刘黑闼乱河北,(王)王圭等进说曰:“……今黑闼痍叛残孽,众不盈万,利兵鏖之,唾手可决,请往讨,因结山东英俊心,自封殖。”

    王珪、魏征等曾劝隐太子利用平刘黑闼的机会结山东英俊,但刘黑闼部将为隐太子所用者可能为数至少。《新唐书》卷78《庐江王瑗传》记载王利涉劝瑗曰:“山东豪杰尝为窦建德所用,今失职与编户夷,此其思乱若旱之望雨。王能使,使悉复旧职,随在所募兵,有不从,得辄诛之,则河北之地,可呼吸而有。”可见窦建德、刘黑闼余部与编户等夷,未被擢用。又如《旧唐书》卷83《苏定方传》略云:

    后仕窦建德,建德将高雅贤甚爱之,养以为子。雅贤俄又为刘黑闼攻陷城邑,定方每有战功。及黑闼、雅贤死,定方归乡里。

    苏定方为刘黑闼手下一员虎将,从刘黑闼平定,苏定方“归乡里”看,河北豪杰“失职与编户夷”是当时事实,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等并未能结这部分豪杰为己所用。

    太宗有瓦岗寨系统豪杰为其效命、尽力,而建成结河北豪杰的举措又未获成功。玄武门事变太宗胜而建成败,山东豪杰的人心向背不能不说构成了一个主要原因。从建成未能结河北英俊看,窦建德、刘黑闼集团确实是一自成体系的独立集团,他们骁勇善战,胡化性强。由这一集团提出的当王天下的刘氏,不仅是一图谶姓氏,而且其中亦蕴含着种族文化问题。隋末逐鹿记

李唐入关战役详析(转载于沉醉唐风论坛)

——    “中原+四角+四边”的九大地域,从更大一个层次上来说又可以先分南北,既北方的黄河流域和南方的长江流域。这是国人非常熟悉的“南北模式”,因为中国在分裂时期最常见的便是南北对峙。并且几千年历史里,黄河流域比长江流域开得早,早期其经济、政治、军事力量都是北优于南,后期经济中心南移,但政治、军事力量还是北优于南。所以中国历史上最常见的统一模式也是北方黄河流域的政权统一天下,唯一的特例在明代。至于本文涉及的隋唐之际,黄河流域还有着全面的经济、政治、军事优势,我们可以先略看一看。

    九大地域里——

    位于黄河流域的有:居天下之中的中原河南;四角地之关陇、河北;四边地之山西、山东。李唐的统一战争最重要的几场大仗正是在上述几个地区进行的,绝非偶然之事。其道理就在于,在这个时代里,这几个地域开最好、经济政治军事力量最深厚、人口最多最集中。

    事实也是如此,隋末大乱,重要的割据势力都在这个地区活动。我们按两部《唐书》里隋唐之交诸家“反王”的排位来看:排位第一的瓦岗李密在河南中原;排位第二的洛阳王世充在河南中原;排位第三的窦建德在河北;排位四、五的薛举和李轨在陇西;排位第六的刘武周在山西。其余如关中地区北部的梁师都、郭子和,河北北部的高开道,山东地区的徐圆朗等,势力都不可小窥,几经反复才得以收拾下来。

    位于长江流域的有:四角地之巴蜀、东南;四边地之汉中、荆襄。李唐在这一地区的重大战事明显少得多也轻松得多,根本不能和北方进行的战事相提并论。

    当然当时的长江流域也不是完全无可论者:最强的两股割据势力是占据荆襄南岸的萧铣和占据东南的杜伏威、辅公祏,另外还有东南以南的李子通和林仕弘略值得一提。不过这几股势力从来没有对李唐造成什么重大威胁,见势不妙就投唐的不少,即使有顽抗或造反的,也被轻易解决。

    其实,隋末唐初的长江流域,虽然前有南北朝时期割据江南数百年的南朝历史,但是在经济上来说南朝对江南的开还是不足以与黄河流域相比,在政治军事人物上来说南朝的江南华族本来和江南土地的结合程度就有限,杨隋统一以后江南人物纷纷北归,也没有留下多少值得一观的本土势力。

    我们还可以往外围多看一眼,北方黄河流域再往北是游牧民族占据的大草原,突厥在这里称霸一方,哪怕已经分裂成东突厥和西突厥,其势力依旧强劲,不仅在北方胡汉交界区扶植出好几股割据势力,自身亦频频对李唐带来很大压力。而南方长江流域再往南是分隔零碎的丘陵地区,有许多各自为政的“蛮族”部落却无一股强者,自然也不可能形成有效的威慑力量了。

    因此,在李唐的统一战争中,黄河流域的“中原、两角、两边”是毫无疑问的重点。

    有一句围棋术语叫做“金角银边草肚皮”,意思是说下围棋的开局,最好在四角里下第一手;其次是在四边上下第一手;最麻烦的是在中部腹心下第一手。这一经验总结,是非常有道理的,且不独围棋如此,进取天下的战略也是如此。

    以围棋棋道而论:

    从四角处开局,两边有边框局限和保护,所以对手的攻击力量最多不过来自两个方向,角落里便容易“做活”,容易先手稳住一片开局的势力,从而为之后的进一步行动打下坚实的基础。并且做活后漏洞少,无后顾之忧。

    从四边处开局,则只有一面有边框局限和保护,做活难一些,那么后一步的行动就可能落人后手,也不太稳固,容易被人找到漏洞攻击。

    从中部腹心处开局,则是四面受敌的形势,做活亦难,落人后手,漏洞也多,一不小心就被人抓住破绽攻入。

    战略也是如此,四角地里容易护持,进攻的敌人只来自一边,便易于在初期建立相对稳固的根据地,从而为进一步的军事行动打下坚实的基础。可以较快腾出手来攻击其他立足未稳的敌人,一旦失利退守角地也不容易被敌人轻易攻破。四边地则相对差一些,中原地区更是“四战之地”易攻难守,都可以此类推。

    黄河流域的两大“金角”是关陇和河北,其中以关陇为中心的李唐成为新一代天下共主不必说,占据河北的窦建德也获得了后世相当高的注意和评价,亦非偶然。以当时的形势来看,关陇这一角略优于河北。

    从比较单纯的山川河流之势来看,关陇和河北都号称“四塞之地”,然而关陇的四塞比河北要严密得多。

    关陇即今天的陕西甘肃,可分为关中和陇上两块,其中心是黄河上游的关中平原。关中平原的“四塞”地形如下:西面是陇山;南面是秦岭;东面是黄河;北面是陇山、高原和吕梁山共同形成的台地。此一四塞形势相当稳固,也容易被关中平原上的割据势力控制。周因此兴、秦因此兴、汉因此兴、隋因此兴、唐因此兴,此一金角遂成为中国历史前期几大重要朝代的根据地。

    当然,关陇也有不利的地方。四塞之势的反面是平原较小、地形狭促。这样经济展潜力有限,人口扩张能力有限同时出色人物的产生也有限。以关中平原作为全国的政治中心,往往面临本地区生产不足的压力,就是一个很典型的问题。

    实际上在本时代以前,关陇一地从东汉时开始被边缘化,其经济实力文化实力跟不上形势展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不过总的来说,在这个时代关陇地区还不象后代那样开过度,其他地区的开程度还有限。这样一来,关陇和其他地区相比,其经济实力和人口数量尚不至于落后太多。再加上地形的优势,要在军事上要占优,还是相对容易的。

    因此在南北朝末年,关陇新兴的军事贵族集团成为了此一阶段最后的胜利者。他们的胜利又给关陇地区带来很多政治优势,都城、百官、门阀、军队、物资聚集于此,占据关中就能得到这一切,亦对开局非常有利。

    反之,河北的山川河流所形成的“四塞”,却不那么严密。

    河北的中心是黄河下游的大片冲击平原也就是华北平原。华北大平原的“四塞”形势如下:西面是山西东部的太行山;南面山东中南部的丘陵地区档了一半;东面是大海;北面是燕山。这里我们看到,除了东面的大海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比较可靠以外,其他三面都不那么可靠:

    北面的燕山山脉就比较单薄,北方草原上强大的游牧民族攻破容易。

    西面太行山倒确实是崇山峻岭,可那是属于山西的,掌握山西中部汾河流域的势力要抢下太行山还更方便点儿。

    南面的丘陵地区不太高大,又属于山东,甚至只挡得住一半,另外一半依旧是平原,一直连到河南中原地区去了。

    所以河北之“四塞”其实相当开阔,地域牵扯的范围过广,以河北为根据地的割据政权要把四面守住相对辛苦。起于河北的重要朝代也有,比如东汉就是如此。另外,塞外游牧民族拿河北作为进取华夏的根据地和跳板,却是最常见的模式。河北北面山脉浅薄容易突破,塞外游牧民族在河北站稳脚跟比从关陇入手方便。而且塞外游牧民族的初起根基在草原上,倒不太在乎西面山西太行山的屏障,因为可以直接从草原上作大迂回攻击山西、关陇等地区。

    同时,河北的开阔地形,自然带来了经济人口上的优势。黄河下游的华北大平原,有更强的农业生产潜力,在经济基础之上也有更多的人口和更盛的文化。

    在这个时代里,以河北为根据地的政权也不是没有获得最后胜利的希望的。前代有东汉的成例不说,稍早一点儿来自塞外的鲜卑族建立的北魏,也是先占据河北然后统一了整个黄河流域。隋末大乱河北涌现了一大批“盗贼”,最后拼胜而出的窦夏势力,给李唐的统一战争带来一而再、再而三的“大麻烦”。唐统一以后,前期输入京师的庞大物资主要亦来自河北,后期河北出现长期的藩镇割据局面中央政权难以控制——以上种种,都可以说明河北的强势。

    再来看黄河流域的“银边”,既山西和山东。因为黄河流域是东西两角争胜,那么嵌在西角关陇和东角河北之间的山西,其战略意义自然比山东强。

    山西的山川形势总的来说,非常象一个竖插在关陇、河北之间的大楔子。这里有南北纵向的三个大山脉,从西往东分别是:吕梁山脉、太屋山脉和太行山脉。三大山脉之间则夹着两条下陷的平原谷地,因为人类总是多聚居在平地上,所以这两线平原谷底就成为控制山西地区的重镇所在。

    吕梁山脉和太屋山脉之间的是汾河流域,从北向南数来,汾河的流淌在大山里切出了三个比较大的平原地区:最北的大同地区有两块较小的平原,在当时叫做马邑或朔州;之后往南穿过雁门关和一段不长的峡谷,中部太原地区有一块较大的平原,在当时叫做太原、晋阳或并州;之后往南再穿过一段很长的雀鼠谷,南部晋南地区有一块较大的平原,在当时叫做河东。

    以马邑、太原、河东三地串起来汾河流域是山西最主要的平原区域,自然就是山西最重要的经济中心、人口中心和政治、军事中心。基本上来说,能够控制汾河流域就容易控制整个山西,那是没错的。其中又以太原、河东两地最为重要,因为这两块平原最大实力最雄厚。

    同时山西既然是东西两角之间的“楔子”,从军事角度来看,太原和河东也正好分别成为东进和西进的突破口。太原的东面是著名的井陉关,历代关陇进攻河北,往往以此作为突破点,以关陇为根据地的北周,灭掉以河北为根据地的北齐,走的就是这条道路。河东的西面则与关中平原隔黄河相望,从河东渡过黄河进攻关中也是一个很常见的选择,北周当初也是守住了河东,从而屏护住关中的大门。

    太屋山脉和太行山脉之间有一个较小的盆地,从太原地区南部向东穿出太谷关,再折向南经过一段狭长的谷地,南部长治地区有一块盆地,在当时叫做上党或潞州。这个夹在山里的盆地没有大河穿越所以盆地狭促,实力也弱一些。

    从军事角度来看,上党对河北的重要性强于关陇,因为从这里可以东出滏口关进入河北地区,也可以南出天井关下河南再东进河北。

    “草肚皮”的中原,对于开局来说确实不是个好地方,然而绝对不等于说它不是一个重要地方。中原是四方辐辏之地,四面可达虽然免不了四处受敌,但反过来说四方出击又很方便。这一事实的意义在于:中原不适合作开局,却很适合在“第二步”的时候考虑拿下。也就是说,开局先站稳一角以后,第二步拿下中原,以一角为后方根据、以中原为前击基地。退可守而根据地依旧稳固,进可攻从中原出横扫其他方向的割据势力有很大的方便。

    中原地区的山川形势似封似闭、四分天下。

    所谓似封似闭,在于中原地区并非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一块,黄河、淮河、山脉等等将中原地区分割包围成四个部分,既:西、中部的洛阳平原、北部的河内地区、南部的南阳盆地和东部的汴淮流域。这四个地方分别对应天下八方,中原辐辏四方,自当如此。

    洛阳平原处在中原之西、中部:西面著名的崤山和不太著名的熊耳山既分割又交通关中;南面伏牛、外方两山隔开南阳;东面著名的嵩山挡在汴淮流域前;北面黄河分开了河内地区。作为中原之中,洛阳平原的重要性自不待言。东周、东汉都以洛阳为都城,杨隋也在关中的长安之外,把洛阳列为东都以控制整个关东地区。洛阳是关东的风流汇集之地,人物艳羡之所,在中国人的人文语境里被视作中国之中、华夏之中、天下之中。在这个时代,这里有杨广倾力建造的洛阳大城,又有古今闻名的几座巨大仓库,资源和人物还是相当丰富的。李密、王世充二强,足以作为洛阳平原重要性的注脚。

    河内地区在洛阳平原以北,当地的重镇有河阳和怀州:西面崤山;南面隔黄河与洛阳平原相望;东面无险平原直通河北;北面则是山西插下来的太屋、太行两山,正与两山所夹的潞州盆地相对。这一地区比洛阳平原更开阔,从关中、山西、河北三地都容易攻入,离洛阳平原又仅隔了一条黄河,往往成为中原攻略的突破口之一。

    南阳盆地在洛阳平原以南:西面秦岭阻隔关中、汉中;南、东两面桐柏山、大洪山、鄂西北山地分割和交通湖北;北面则隔着伏牛、外方山和洛阳平原相望。这个地区和洛阳平原中间阻隔的山脉较厚,不过历来还是比如容易受洛阳平原控制的。南阳平原在历史上最重要的用途是南征北伐。南阳盆地往西的一带秦岭山区山势较低,是进入关中的侧门,秦末刘邦一开始就是从这里的武关入秦的,南北朝桓温北伐就由荆襄北上南阳、入关中。黄河流域的北方政权也可以从这里南下,占据荆襄作为进击江南的跳板,后代蒙古灭宋亦从此攻击屡屡襄阳。

    汴淮流域在洛阳平原以东:西面隔嵩山山脉和洛阳平原相望;南面虽有大别山之险,但靠着淮河等河流的交通便利沟通东南;东面、北面则和山东河北的平原连接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险要之处。这一地区地势开阔,在东西争夺中往往是河北、山东两地进击中原的一块跳板;在南北对峙中又是南征北伐的跳板。和平年代里则是东西、南北交通的枢纽,和黄河下游及长江流域交通更方便。当经济中心逐渐东移、南移的时候,“中原”这一概念也东移汴淮流域,北宋以汴河边的开封作为都,正是这个缘故。

    综上所述,以上的两角一边一中原就是即将展开的天下之争里重中之又重。隋唐之交最强大的割据势力产生于此,最激烈的战争战役鏖兵于此,李世民东征西讨的活动地区也集中于此。所以这里对这个地区再复述一次——两角:关陇和河北;一边:山西;中原:河南。

    李唐之兴的第一着棋步,就是从山西起手,一子落下关中。隋末逐鹿记

    “永恒?你想要永恒的生命?”

    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那声音并非来自黑暗的某一处,而是无所不在,它蕴藏于黑暗之中,随着黑暗的呼吸而震动。

    “既然如此!我就赐予你永恒吧!”

    声音过后,片刻静默。

    然后,有了光,微光,火苗一般的微光,闪了一下之后,消失无踪,黑暗重新笼罩了一切。

    过了许久,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永恒?人类啊!这可不是你能了解的字眼!”

第一章 转生

    这是一个小土坡,长满了半人高的芒草,那些芒草,摇着穗子,风一吹拂,翻起了一层层白花花的波浪。

    天空呈一种极其透明的瓦蓝,他躺在土坡上,眯着眼睛,静静地瞧着天穹上漂浮的白云。

    肩上的伤口非常严重,不过,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不仅是疼痛,而是麻木得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全身上下,还有好几处伤口,还好,那些只是轻伤,比较严重的是腿上的伤,它让他无法站起来

    土坡下,是一片原野,上面东倒西歪地躺着许多尸体,各种各样的旗帜四处都是,有的插在地上,旗帜随风飘扬,有的则倒在地上,覆盖在尸体上面,尸体的穿着不一,有的穿着漂亮的盔甲,然而,大多的尸体都身着布衣,穿着草鞋,战场遗留的武器也花式繁多,有制式的钢刀,长矛,也有棍棒,锄头之类的东西。

    远处传来了马匹的嘶叫声,以及偶尔响起的野狗的吠叫声,在他头上方,成群的乌鸦发出凄凉的叫声随风盘旋。

    这里是哪里?没有一定的条件,他找不到答案,他只知道自己转生在了这具身体之上,一具受了重伤待死的身体。那人躺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上穿着沉重的甲胄,上面沾满了干涸之后因而变得紫一团,黑一团的血渍,手里,握着一把三尺来长的钢刀。

    还真是倒霉!

    他勉强张了张嘴,做了个叹气的动作。

    自从很久以前,在那个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里,遇见那个奇怪的东西后,他就拥有了永恒的生命,即便**消亡之后,自我的意识也不会消散。

    **消亡之后,他的灵魂就会回到那个黑暗的世界里,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飘荡,直到遇见时光的裂缝,重新回到主物质世界,转生在别人身上。

    迄今为止,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活了多少世,也不记得了那些曾经的人生,过往种种,不过是一场场的幻梦,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如今在脑中只是一些残缺的影像而已。

    自己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又一场梦的开始罢了!

    不过,这场梦也许还未真正开始就要结束了!谁叫他偏偏附身在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身上呢?转生所附身的躯体是随机出现的,不能由他选择,只能说他这次比较倒霉!

    灵魂不会消亡,然而,当**死亡之后,灵魂就要回到那个黑暗世界里,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在飘荡中等待转生,运气好的时候,会很快遇见时光裂缝,运气不好的话,要经过极其漫长的等待才能转生。

    一个人在黑暗中飘荡,没有同伴,没有身体,没有感觉,没有声音,没有光,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外,什么也没有,这种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了解的。

    永恒?永恒的生命?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真不该向那个奇怪的东西提出这样的要求,现在,他不知道多么羡慕那些能够一死百了的凡俗世人。

    要重新回到那片黑暗中去了吗?

    不!

    他心中发出一声呐喊,他还没有看够阳光和白云,草地和蓝天,他不甘心,他一定要活下去,虽然,这段生命的历程对他来说,只是无尽的旅程中一个短暂的白日梦。

    手脚完全使不上劲,无论怎样折腾都是这样;出声呼救,不要说旷野无人,就算有人,他也喊不出声来,他的喉咙干得冒火,就像沙漠中倒下的旅人一般,这个时候,哪怕有一滴水也好啊!

    靠自救看来是不行了,现在,只能盼望有人出现!

    大战过后,按常理来说,应该会有人来打扫战场吧?武器和盔甲肯定会有专门的辎重营来回收,虽然,也许他们不会埋葬阵亡的将士。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个新身体属于哪一个阵营,当然也不知道作战的双方分属于哪股势力,更不知道是哪一方获得了胜利,但是,他仍然希望有人会来打扫战场,希望有人来发现自己,至少,有一个机会能够得救。

    就算是敌方的人也无所谓,只要有人来就好了。

    他抬起右手,把刀举起来,就是这个动作,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个动作让他看清了自己那只粘满泥土的手,纸一般的苍白,然后,他的目光放在雪亮的刀锋上,在那上面,映着这个新身体的脸。

    脸色苍白,面目英俊,目光冷冽。

    身边的草丛,传来了响声,他勉力扭过头。

    一只老鼠从草丛中钻出来,离他三四尺远,那只老鼠停了下来,它的眼珠子呈现出一种血红色,阴森森地望着他,他冷冷地回望着它,目光森然。那只老鼠和他对视了一阵后,摆动尾巴钻进草丛离开了,这里,食物众多,它用不着冒犯这个还没有被死神带走的家伙。

    高畅!

    他附身在这个新身体上的时候,原来那个主人的灵魂已经消散了,只留下了些许的影像,这个名字就是其中之一。

    高畅是吗?如果能活下去的话,我就叫这个名字吧,如果这能让你走得安心的话。

    他对已经消散了的那个人的灵魂说道,虽然,那个人的灵魂已经散为光点,消失在这个世界,或许并不能感觉到他的好意。

    在那个人残留的意识中,还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穿着白色的纱裙,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月色如水,流淌在她的身上。

    此刻,她正用她那大大的眼睛悲伤地望着他,准确地说,是望着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他能感觉到已经消失的灵魂残留的不舍和思念。

    那个女子,对那人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人吧?

    他承继下了那人的痛苦,这感觉非常糟糕,他闭上了眼睛,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呻吟,感觉自己漂浮起来,在云层上飘啊飘,直到黑暗笼罩了下来,他的神志如同海上远去的帆船一般渐渐模糊了起来。

    当他发现有人在自己身边说话的时候,一个温暖的身体正抱着他,那个身体非常轻柔,他感觉自己如同躺在棉花堆里。

    他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上的月亮,高高地挂在深蓝的夜空,撒下银白的光辉。

    最初,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怀里,而且,那个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双雪白,美丽的手,那双手手指细长,在月光之中,苍白得仿佛并非来自人间。

    那双手把他胸前的刀拿起,放到了一边,然后软绵绵地伸进了他怀中,开始给他解衣甲。

    他猛地一惊,就在他刚要挣扎身体的时候,那个女人正好在他头上直视着他,她的脸离他非常之近,吓了他一大跳,月光下,那个女子的脸呈现出一种非人的美丽。

    “你还活着?”

    那个女子端详着他,停下了解衣甲的举动,她仔细地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

    “想活吗?”

    女子的笑声很粗野,像男人开怀大笑一般,然而,她的声音非常清脆,如同晨间小鸟的鸣唱,以这样的声音发出的大笑声,听起来并不协调,就像是从远方的丛林突然窜出来的一般,让他不敢相信它来自这个抱着自己的女子。

    “要是你想活的话,就说话,不然,我只有狠心把你丢下了!”

    女子从膝上把他放下,站了起来,长长的黑发垂在她的肩膀上,让她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更为苍白,她双手抱在胸前,俯视着高畅。

    他张了张嘴,勉强发出了一点声音。

    女子如同夜之精灵般出现在自己身前,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现在,他才肯定那不是幻觉。

    得救?他当然想得救!

    他的动作虽然轻微,那个女子却已注意到了,她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不一会,传来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就是这个家伙?”

    一个沙哑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接下来,一只脚踢在他受伤的肩头上,他躺在地上,轻轻哼了一声。

    “是个官兵,救他做什么?”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看这一身盔甲,可是高级货,这家伙怕是个将军吧?这么年轻的将军,在这里死了,还真是可惜!”

    他挣扎了一下,身子微微动了动,他的视线中,那个女子的身影出现了,她蹲在他身边,正好奇地看着他。

    “看来,这家伙也活不长了,让他在这里等死,也怪可怜的,你们来一个人,发发慈悲,给他一刀!光是知道抢东西算什么本事,也该积点阴德。”

    那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他的心为之一凉,想挣扎着站起来,就这样死在这里,太委屈了,然而,他连喊声都发不出来,更不要说站起来了!

    “好吧!”

    一个粗豪的汉子站了出来,他手里拿的赫然就是他先前一直握在手中的钢刀,那把刀寒光凛凛,在月光下,宛如一泓秋水。

    他镇定下来,瞪大了眼睛,冷冷地看着这个持刀的汉子。

    那人满脸的络腮胡子,眼睛细长,脸上不带丝毫表情,显得极其冷酷,看样子,杀人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少干,他吸了一口气,刀尖对准了他的脸。

第二章 荒村

    “等一等!”

    那个女子依然蹲在他身边,她举起手,制止了络腮胡子。

    “老爹,还是把他救回去吧!”

    “他是官兵,救他做什么?再说,看样子伤得也很重,不见得能救活!”

    沙哑声音那人似乎不同意她的意见。

    “没有碰见也就是那样,既然已经被我碰见了,还是救他一命吧,这人长得蛮俊的,死了真可惜,说不定还是个武艺高强的家伙,以后也许能派上用场!”

    那个女子的声音中断后,很久都没有人说话,只有夜风呼啸而过,好一会,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吧,就把他救回去,以后说不定会有点用处,不过,阿岚,这个人是你要救的,就交给你看管了,千万不要出什么问题,这可是担风险的事情!”

    “老爹,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吧!我保管以后他会听话,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女子的声音大大咧咧地响起,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夜幕中,远远飘散开去。

    “别磨蹭了!官兵都攻进平原了,大概已经击破了北薄垒的大营,高士达的人头现在恐怕已经挂在平原城的城头,明天一早肯定会派人来打扫战场,我们还是赶快走吧,在天亮之前,一定要离开平原。”

    另一个人说道。

    随后,一群人嘁嘁喳喳地说着什么,有两三个人把他抬了起来,他们的动作太粗鲁了,弄疼了他的伤口。

    他浑身疼痛,迷迷糊糊中,知道自己在被人抬着行走,月亮挂在夜空中,跟着他慢慢移动,偶尔有树枝擦在他脸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不多一会,他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

    头顶是茅草掩盖的顶棚,上面破了一个洞,清冷的阳光笔直地照射下来,落在他的身上。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粘满灰尘的土炕上,身上的武装已经被解除了,从胸口到肩膀都包着白布,他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夜草味道,抬起手,上面粘满了青草的绿汁,看来,在沉睡的时候,有人包扎了自己的伤口。

    他用力地抬起头,看清了自己的四周,这是一间面积十来平米的小屋,在他身旁,摆放着许多的铠甲,成捆的枪,几十把刀,堆满了小屋,只留下一条通道通到门口。

    该怎么做呢?他皱了皱眉头,首先,当然得生存下去,不过,这个时空的一切他并不清楚,要是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能多留点记忆片段下来就好了。

    看了昨天这些人的穿着,听了他们的口音之后,这应该是中国古代的某个时期吧,不过,也可能不是,他就曾经转生到一个世界,那里的风土人情和语言文字,以及许多方面和中国古代都差不多,然而,那个世界却不在地球上。

    转生十次,基本上会有一半的机率转生在地球的各个时代,另外一半的机率会转生在其他的世界,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或许因为自己的第一世是中国人的缘故吧。

    “你醒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铠甲后响起,一个人从铠甲后面钻了出来,正是昨天那个救了他的女子,高畅隐约听见别人叫她阿岚,是她的名字吗?

    “幸好你没有死,不然,昨天我们就白费力气了!”

    阿岚走了过来,虽然,不像昨夜出场那样给他带来一种极其震撼的感觉,他仍然觉得她很美,那张雪白的脸上,乌黑的眼眸仿佛由全世界的黑夜浓缩而成,一种近乎于透明的深邃。

    “这是哪里?”

    他张开嘴,没想到自己居然已能发出声音,以致有点吃惊。

    “哪里?一个荒废的村子呗!”

    她在他身边坐下,她身穿灰色的粗布衣服,袖口还打着补丁,她双手抱着并拢的双膝,侧身望着他,黑色的长发在晨风中微微飘拂。

    “我们要在这里停留一会,不过,你不要打逃跑的主意。”

    她顿了顿,手中多了一把半尺来长的匕首,闪着幽幽的青光。

    “你要是想跑的话,我就用这把刀割开你的喉咙。”

    阿岚手持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她皱着鼻子,使劲瞪着他,想表现出自己凶恶的一面来,实际上,这个神情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有威慑力。

    他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她,她不由移开了目光。

    对方的眼睛中没有得救之后的喜悦,也没有来到陌生地方的惊恐,更不曾害怕自己手中的匕首,他只是很平静很淡漠地望着她,然而,那注视几乎令她无法呼吸,如同他在高空上俯视着她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

    阿岚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安,那感觉让她极不舒服,她回过头,狠狠地盯着他,只是,对方的眼睑已然垂了下来。

    “高畅。”

    对方低着头,沉声答道,然后,他抬起头,向她露出了笑容,那笑容非常真挚,让她的心暖暖的,以致忘掉了最初那道淡漠的眼神。

    “谢谢你救了我!”

    阿岚摸了摸耳边垂下的黑发,对他说:

    “我可不是白救你的,以后,你就是我的私有物品了,我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知道吗?”

    他,现在应该叫高畅了,高畅并没有答阿岚的话,嘴角绽放出一缕微笑,在他看来,阿岚所说的也太可笑了,她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阿岚!阿岚!”

    昨晚听到的那个沙哑的声音传来,阿岚应了一声,两个人走进屋来,领头那人头发花白,看上去五十好几,跟在他身后的正是昨天差点杀掉高畅的落腮胡子。

    “打探消息的小昆回来了,他说高士达战死之后,窦建德跑掉了,现在正在饶阳。”

    两人进屋之后,落腮胡子冷冷地瞧了高畅一眼,止住了话题。

    窦建德?高畅沉默地低着头,他终于知道自己身处在哪个朝代了。现在,是隋末,人命如草芥的乱世。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在官兵里担任什么官职?”

    老爹死死地盯着高畅,沉声问道。

    这些人一定会询问自己的来历,事前,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词,那个借口虽然略显生硬,不过,这个时候也只能用它来搪塞。

    高畅头靠着墙壁,抬起眼皮,漠然地望着房梁,他轻声说道。

    “我只知道自己叫高畅,其他的事情都记不起了,全部忘光了,一想头就疼得厉害!”

    “是吗?”

    老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要是你说谎的话,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落腮胡子把手放在刀柄上,落在高畅身上的目光充满杀意,他一点也不相信高畅的话,他讨厌这个人,这个人身上有他没有的威严感,即便是身受重伤,也不曾减弱丝毫。

    “事实就是如此,你们要是不肯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高畅冷冷地注视着络腮胡子,片刻,嘴角微微翘起,脸上荡漾着一丝微笑,即便如此,那眼神依旧如冰冻过一般冷冽。

    “老爹,看来,他的确是想不起来了,是不是伤到了脑子?”

    那个叫阿岚的姑娘在一旁帮高畅说话了,但是,落腮胡子依然不依不饶,还想说点什么。

    这时,有人闯了进来。

    “老爹,村子外有人来了!”

    那人站在门口,大声说道。

    “多少人?是官兵吗?”

    “几十号人,和我们的人数差不多,有马,看样子,不像是官兵,是被打散了的高士达的溃兵!”

    老爹沉思片刻,然后对那人说道。

    “快把人都给我叫过来,大家全部穿上盔甲,埋伏起来,听我的号令行事!”

    等那些人纷纷穿上盔甲,带上武器,四散开去后,他把阿岚和报信那个年轻人留下了。

    “阿岚,你和大牛留在这里,小心点看着他!”

    “放心吧,老爹!”

    老爹意味深长地瞧了高畅一眼,走出小屋。

    高畅收起了脸上的微笑,看来,这些人一点也不相信他说的话,要想得到对方的信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他也并不见得非要对方信任,只要能把这个新身体的伤养好,他不会畏惧任何人。

    阿岚和大牛靠在窗边,目光穿过一道矮墙,停留在远处的打谷场上,高畅扭过头,把脸贴在墙壁上,透过墙壁的缝隙向外望去。

    一群人从村东头走了进来,向村中央的打谷场走来,说笑声,叫骂声,还有哭泣声,哀叫声,混杂在风中,飘了过来。

第三章 杀贼

    孙大虎坐在打谷场边缘的石磨上,膝上放着那把五尺来长的大砍刀,神色阴晴不定,他的心腹白斯文站在他身边,脸上带着笑,向他小声地说着什么。

    大业七年(公元611年)十月,夏津县人张金称揭竿而起,在大业十年,孙大虎纠集了一百来号盗贼投靠了张金称,跟随张金称攻破平恩(今河北邱县西)、武安、巨鹿、清河等郡县,威势益大,孙大虎因功劳显赫,升为了将军,手下一度拥有好几千人,不料好景不长,就在今年,张金称在清河群被杨义臣率领的隋军击败,一个月之后,被清河群通守(副群长)杨善会擒获斩首。

    孙大虎战败之后,带着几百号人投奔了时称东海公的高士达,不料在平原,再次被乘胜追击的杨义臣击败,又是一路落荒而逃,逃到这里后,只剩下了几十号人,想想当将军时的风光,心情自然不好。

    白斯文和他手下弟兄的心情倒没有他那样糟糕,在如今的世道,只要还活着,只要手中有刀,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原来就是盗贼,现在,仍然是盗贼而已!

    在逃跑的过程中,他们洗劫了一个小村子,将村中的男子,老人,小孩全部杀光,女子和粮食则全部抢光,然后,来到这个荒村,到了这个荒村后,他们松了一口气,村子的背后就是大山,只要一钻进大山,就不用害怕后面的追兵了。

    跟着张金称的时候,由于他本来就是个大盗贼,所以军纪不严,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攻克平原县的时候,一朝杀男女一万余口,再陷武安、巨鹿、清河诸县,所过寸草不生。那时,孙大虎这一伙人可谓如鱼得水,过得不亦乐乎,张金称死后,溃败的他们加入了东海公高士达的部队。

    高士达还好,不管他们这些人,让他们自成一营,自行其事,然而,那个军司马窦建德却并非如此,对部队要求甚多,不许扰民,不许抢夺,更不要说随便杀人强奸了,让他们这伙人过得甚是郁闷!高士达死了,窦建德却逃脱了,并且攻占了饶阳,四处召集旧部,他们本来也可以去投窦建德,不过,他们无法忍受窦建德的规矩,商量之后,大伙一致决定进山去,去做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因此,在败逃的途中,一路烧杀劫掠而来,到达这处荒村时,辎重良多,除了山中必须的粮草,还有不少女人。

    女人可是好东西,有吃的时候可以用来暖被窝,传宗接代,没有吃的时候,也可以靠女人的肉来撑上一段时间。

    女人们聚在一起,哭泣声时断时续,有几个贼子拿着刀看守着她们,小声地交头接耳,满脸淫笑地讨论哪个女子更为漂亮。

    另一些人围成了一圈,盘膝而坐,一个酒壶在他们中间传递,这一路行来,担惊受怕,身体和心理上都异常疲累,终于安全了,正需要酒精麻醉。

    白斯文瞧了一眼那群纵情喊叫的人,再看了看旁边的那些女子,眼神一动,凑到孙大虎耳畔说道。

    “大哥,弟兄们这一路实在是辛苦了,是不是让他们就在这里乐和乐和!”

    孙大虎瞪了他一眼,说:

    “是你小子心动了吧?”

    白斯文搓着双手,嘻嘻笑道。

    “大哥,最漂亮的那几个我已经给你挑出来了,没人敢动,马上就要进山了,大哥是不是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孙大虎笑了笑,点了点头。

    白斯文走到场子中央,高声说道。

    “弟兄们,当家的发话了,在进山之前,让大家舒坦舒坦!”

    “嗷!”

    一群人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有一个守在女子身边的贼子最是心急,猛地冲了上去,抓住那个他事先看好的女子,把她拉了出来,那个女子使劲地挣扎和抓扯,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手指过后,几条血痕呈现。

    “哎哟!”

    那家伙叫了一声,松开了手,一群贼子指着他哄堂大笑。

    “妈的!”

    他恼羞成怒,猛地抽出腰刀,刀光一闪,把那个女子砍翻在地,那个女子躺在地上,呻吟出声,身子不停抽搐,他踩上一脚,在女子身上,用力猛砍几刀,女子的身子不再动弹了,鲜血流了一地都是。

    “妈的,贱人!”

    那家伙仍不罢休,用力地踢着那个女子的尸身,鲜血溅了他一脸,让他看上去分外狰狞,其他那些女子见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缩着身子不停地发抖。

    “禽兽!”

    阿岚猛地抽出腰刀,就要冲出屋去,那个大牛一把拉住她,说:

    “阿岚,不要冲动,我们要等老爹的信号!”

    高畅移开了贴在墙缝上的眼睛,背靠着墙壁,望着阿岚,在女子的眼睛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好了!赵二,好好的一个女子被你浪费了,接下来,没有你的份了!”

    孙大虎慢慢站起身,骂了赵二一声。

    赵二转过身来,面向孙大虎,嘿嘿笑着,他伸出手,在溅满鲜血的脸上胡乱抹几下。突然,笑意凝结在他脸上,他举起手,张着嘴,咯咯地想说什么,不过,没有人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他眼中满是惊异,摔倒在地上,一只长箭从他的颈后贯穿进来,箭头出现在颈间。

    一阵箭雨从打谷场四周的房子射了出来,场中的贼子纷纷倒下,凄厉的惨叫声在打谷场的上空不停响起。

    孙大虎舞动着大砍刀,磕飞向他射来的箭,他满脸惊惶,可能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埋伏吧?

    他高声叫道。

    “什么人?有胆就出来,躲在一边暗算,算什么英雄好汉!”

    没有人搭理他,箭从打谷场两边的房舍源源不断地射出来,瞬息间,他手下的人就倒下了一大半。

    阿岚抿着嘴,神情专注地望着前方,一张弓拿在她手上,搭箭,张弓,一只眼睛微微眯起,随后,放手,嗖地一声,长箭脱弦而出。

    与此同时,打谷场上,一个贼子发出一声惨叫,他手捂着胸口,颓然倒地,上面正插着阿岚刚才射出的那枝箭。

    白斯文躲在那些女子的身后,这里,没有箭射来,有些头脑灵活的贼子和他一样以这些女子为挡箭牌留下了性命。

    “是苏定方吗?我知道你要报父仇,鬼鬼祟祟的莫让人笑话,老子就站在这里,有胆就出来决一生死!”

    孙大虎高声咆哮,事到如今他已然绝望,不过是想知道何方人氏埋伏在此,看是不是那个一直紧追在身后的仇家。

    这个村子之所以荒废下来,还是他在张金称的军队里时的功劳,如今,自己却要死在这里了,难道真是报应不爽?

    箭雨停了下来,几十个身着甲胄的汉子从四周走了出来,向打谷场逼近,另有一些人站在屋顶和围墙上,张弓搭箭,对准了在箭雨中逃得性命的贼子。

    “大牛,你看着他,我出去杀两个贼子!”

    阿岚扔下这句话,没待大牛回答,就窜了出去,一眨眼,就出现在矮墙之外。

    “你是谁?不是苏定方!官兵?也罢,我孙大虎这颗人头就交给你了!”

    孙大虎望着像自己走来的老爹,惨然一笑。

    “各位将军,请饶小的一命,小的本是良民,是姓孙的杀了我全家,将我等裹胁而来,丧尽天良的是他啊,和我等不相干!”

    白斯文丢下武器,双手抱头走了出来,在他身后,一干贼子随他而动。

    “投降的扔下武器走到一边去!”

    络腮胡子挥了挥手中的刀,那些人慌忙照他的吩咐而行,很快,场中就剩下孙大虎孤零零的一个人。

    “来吧!我看你们中谁有本事把老子的脑袋砍下来!”

    “我来!”

    阿岚跃跃欲试,老爹将她拦了下来,朝那个络腮胡子使了个眼色。

    “在下贝城漳南人尚智,见到阎王爷不要忘了告诉他死于何人之手!”

    那个叫尚智的络腮胡子走入场中,他双手持刀,刀尖直直地对准孙大虎的面门,左手缓缓放开刀柄。

    孙大虎大吼一声,双手持刀,冲了上来,抡刀生风,锐不可挡。

    尚智稍稍往后退了半步,脚尖用力一点地面,人直直地窜了出去,同样大吼一声,朝对方砍去。

    刀光交错,两人换了方向,背对而立。

    尚智觉得肩头一阵巨痛,左手似乎抬不起来,他瞧了瞧自己的左肩,血丝从那里渗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孙大虎手放在刀柄上,大砍刀的刀尖插在地上,他抬起头,想最后再看一眼天空,然而,他一动,喉间的那丝血线便裂了开来,顿时,头颅离开了颈腔,滚了下来,沿着地面滚了十来尺远,滚到了石磨那边,他的眼睛大睁着瞧着天空,只是,已经不可能看见任何东西了。

    “哥!你没事吧!”

    阿岚跑了过来,扶住身体摇摇晃晃的尚智。

    “没事!”

    尚智呵呵笑着,他爱不释手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刀,原来,这把刀的主人是高畅,现在,已经属于他所有,没想到这把刀居然如此锋利,还真是拣了一个宝。

    “尚大爷刀法如神,可算是北地第一刀啊!真是太厉害,太了不起了!小的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白斯文在一边高声喊叫,声音充满了佩服之意,一脸的崇拜,一边不停地向尚智磕头。

    “住嘴!再吵就杀了你!”

    阿岚瞪了他一眼,白斯文立刻噤若寒蝉。

    “这些人怎么办?全部杀掉吗?”

    照阿岚的想法,就是把这些贼子全部杀光,然而,他的哥哥有不同的意见。

    “留下来,可以叫他们耕地!”

    “耕地,这些恶贯满盈的家伙,叫他们耕地不是便宜了他们!”

    “既然可以救官兵,为什么不可以饶过这些盗贼,说起来,他们也算是义军!”

    “义军?得了吧,这些人算是义军吗?不过是强盗而已,你瞧瞧那些女的!”

    就在阿岚和尚智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在村外的探子跑进村来。

    “老爹!村外又来了一帮人,一百来个,全部骑着马!马上就要到村口了!”

第四章 苏定方

    苏定方手拉缰绳,马头高高昂起,前蹄腾空,马儿嘶鸣了一声,声音在旷野中传得既深且远,在他身后,一百余骑在荒村前齐齐停了下来。

    苏定方本名烈,字定方,信都群武邑县人(今属河北),父亲苏邕。

    大业八年(公元612年),杨广准备征伐高丽,命令河北,山东各群百姓养马以供军役。又发民夫运米,积于泸河,(今辽宁锦州),怀远(今辽宁辽中)二镇,很多牛马都死在路上,没有回来,地里的庄稼没有人收割,田地多半荒废,因此,饥荒四起,谷价尤其昂贵,东北边尤甚,买一斗米要用上数百钱。

    另外,朝廷命令六十余万车夫用小推车运粮,二人一共推米三石,道途险远,车上的那点米刚刚够两人在路上食用,到达地方后,已经不够粮食上缴,于是,因为害怕获罪,百姓大多选择了逃亡。再加上官员凶暴,利用职权大肆贪赃枉法,百姓生存艰难,安分守己则无衣裹寒,无食果腹,死亡迫在眉睫,要是起兵抗暴,还有可能苟且偷生。于是,人们开始聚集起来,纷纷上山为盗。

    这一年,河北各地因为受灾最为厉害,所以盗贼最多,比较有名的有高士达,张金称,杨公卿,孙安祖,祁孝德等人,这些人大多聚集在清河群,横行乡里。

    那时,为了抵御盗贼,各地纷纷组织乡兵,苏定方的父亲苏邕在信都群群守的任命下,担任乡兵首领,聚集了几千人,随同官兵平贼,屡立战功,曾经击败过张金称,杨公卿等巨贼。然而,在一次与张金称的战斗中,苏定方的父亲死在了孙大虎的手上,年方十五的苏定方代替父亲做了乡兵的首领。

    两年之后的现在,十八岁的苏定方已经是隋军中颇为有名的勇士,一旦与义军开战,他总是挥舞着手中重达四五十斤的狼牙棒冲在最前面,斩将夺旗,所向披靡。

    张金称兵败之后,已经被苏定方亲手斩首,现在,杀父仇人只剩下孙大虎了,因而,苏定方并没有遵守杨义臣大人回营的命令,而是带着手下一百来人的心腹轻装快马,沿着孙大虎逃亡的路线一路追奔而来。

    过了这个村,就是绵延的大山了,希望那些贼子还没有进山,要是进山就麻烦了!

    虽然心急如焚,苏定方仍然没有失去理智,情况不明,他不会贸然冲进村里。他跳下马,把随身武器狼牙棒拄在地上,手握棒身,炯炯有神地观察着眼前这处宁静的荒村。

    “苏灿!”

    “有!”

    苏灿是苏家的下人,从小到大,一直跟随在他身边,他带来的这一百人,基本上都姓苏,都是同宗的兄弟。

    “你带几个人进村去,小心观察,不要轻举妄动!”

    苏灿应了声,带着几个人快马加鞭,绕向荒村的后方。

    “其他人,随我一起,全面戒备,缓缓前行!”

    骑士们纷纷刀剑出鞘,驾驭着身下的战马呈扇形向荒村慢慢逼去。

    时间回到苏定方刚刚抵达前,荒村内。

    所有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包括担架上的高畅,这并非表明这些人已经接受了高畅,邀他一起共商大计,他们把他抬到这里来,是准备在关键时刻把他当成人质来用,虽然对方是乡兵,也不会把正规军的高级将领的生死不当一回事吧?

    对方人比自己多,并且,都是经历大战的精锐,不比自己这些小打小闹的草莽;而且人人都骑有战马,出村突围,在宽旷的地方和骑兵作战,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样做;固守村内,等他们进村之后再伏击,然而,对手不是孙大虎那样的乌合之众,看对方的布置,滴水不漏,甚为稳健,难以找到破绽。

    莫非大伙都要死在这里?

    讨论一番后,大家都没有什么好主意,目光齐聚在领头的老爹身上。

    老爹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担架上的高畅身上,眼眶里,高畅的眼珠子稍稍动了动,他干咳了两声。

    “喂!你想说什么?”

    阿岚蹲下身,轻轻推了推高畅的肩头。

    “对方是官兵吧?”

    阿岚点点头,应了一声,老爹则颇有深意地望着高畅。

    “你们也是官兵啊!自己人,干嘛要自相残杀呢?”

    “你说什么啊?是不是疯了!”

    尚智大笑一声,一脸的不屑。

    蠢货!高畅在心里暗骂一声,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尚智和四周的人。

    “看看你们身上穿的是什么?谁敢说你们不是官兵,再说,你们刚刚才铲除了一股流窜的匪徒,这难道不是官兵们做的事情吗?”

    刚才战斗的时候,为了自身的安全,大家都穿上了从阵亡的隋军将士身上扒下来的衣甲和头盔,从外表来看,的确和官兵没有两样,只是,大家都在想该如何战斗,当局者迷,没想到可以用上这么一招。

    “这样能行吗?”

    大伙瞧着高畅,犹豫不决。

    “一会就由我出面和那些人沟通吧,我相信这是最好的方法,不用动刀动枪,也不用牺牲人命就能解决问题,不是很好吗?”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高畅有自己的想法,不管怎样,他的命运已经和这伙人连在了一起,既然如此,还是争取在这些人中取得某种主动权吧!毕竟,自己现在身受重伤,离开了这些人的帮助无法生存。

    “你莫不是想向官兵通风报信吧?”

    尚智冷笑一声,双眼圆睁,使劲地瞪着高畅。

    高畅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说话为自己申辩,接下来该怎样做?在于老爹,他相信对方也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老爹惊奇地看了高畅一眼,高畅脸色平静,眼睛深邃如海,让人一点也看不透。老爹不是一般人,小时候也读过一些书,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书可不是一般人读得上的,老爹之所以现在沦为盗贼一般的境况,另有原因,因此,他知道这个办法不是一般人想得出的。它虽然简单,一说出来,大家都明白,然而这么多人除了高畅外,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不得不让他对高畅另眼相看。

    他瞧了忿忿不平的尚智一眼,比起高畅来,自己这个儿子差得太远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按照高畅的建议行事。

    所以,当苏灿进到村子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十来个贼兵双手抱头,跪在地上,一群甲胄鲜明的官兵持刀看守着他们,另外一边的空地上,几十具尸体堆在一起,都是贼兵装扮。

    苏定方听到报告之后,并没有降低警惕心,他分了一批人在村外,仍然骑在马上,保持战斗状态,自己则带着二十来个精锐来到村子前的路口,对方将在那里和他会面。

    路口生长着一棵老槐树,树身需要三四人才能合抱,会谈的地点就在那里,对方只出动了五个人,其中一个人身着常服躺在担架上,另外四个身着鲜亮盔甲的武士围在他身边。

    苏定方犹疑了一下,叫手下停了下来,只带了四个心腹走过去。

    待要走到槐树下,一个人迎了上来。

    “阁下是?”

    “在下信都苏定方!”

    苏定方向问话的老爹抱了抱拳,对方全身甲胄,年龄虽然偏大,身体依然挺拔如松,从他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杀伐之气,一眼望去,就知道是老行伍了。

    苏定方把目光转到对方主事之人,那人躺在担架之上,看上去受了重伤,那人颇为年轻,因为受伤的原因吧,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头发没有挽上发髻,而是很自然地披在肩上,在他身旁,一个身穿皮甲的亲兵小心地托着他,那亲兵身材娇小,苏定方只看一眼,就知道那人是女子。

    居然有女子伺候,对方在大营的地位一定很高,苏定方虽然是乡兵首领,手下也有一两千人,不过,并没有正式官职,只知道听命行事,没有在大营议事的资格,因此,并不知道对方是何许人士。

    可惜,苏定方的眼睛不会拐弯,不然,他会看见那个女兵的手上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正放在担架上那人的背后。

    高畅瞧着向自己走来的苏定方,脸上漾起矜持的微笑,轻声说道。

    “你们是信都群过来帮本群杀贼的乡兵吧,这次,能将高贼击败斩首,也多亏了尔等的帮忙啊!”

    “哪里?帮朝廷杀贼,保卫乡里,是我等的本分!”

    苏定方低下头,向高畅抱拳行礼,高畅虽然在微笑,然而,在他的目光中却流露出淡然和冷漠,以及一种历经沧桑的深邃,给人一种能看透一切的感觉。

    “不知大人尊姓大名?”

    苏定方小声问道,他的目光在面无表情的尚智身上顿了顿。

    高畅暗地里叹了叹气,看来,对方也是一个精明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咳嗽两声后,慢条斯理地说:

    “我叫高畅,隶属大帅亲兵营,那日杀贼之时,追击逃跑的贼子,与大队失散了,不是本地人啊,因此迷了道路,又加上身受重伤,所以没来得及回营!”

    “大人辛苦了!”

    “不知苏义士为何来此?”

    不待苏定方再次发话,高畅突然问道,他非常清楚,在两个人的对话中,争取话语主动权的重要性。

    “在下是为了追捕一群溃匪前来!”

    没待苏定方说完,高畅又抢先说道。

    “溃匪?莫非是村中的那群贼子,那群贼子已经被我等擒下,贼头自称孙大虎。”

    “孙大虎!”

    苏定方轻呼出声,向前一步,在那一刻,他失去了应有的冷静。

    “孙大虎,那贼子何在?”

    “苏义士如此激动,莫非?”

    高畅似笑非笑地瞧着苏定方,现在,他能肯定对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了,了解这点后,他知道自己能完全掌控眼前的局面了。

    “让大人见笑了,只因那贼子是在下的杀父仇人,仇人当面,在下失态了!”

    “哦!不知那贼子是苏义士的杀父仇人,早知道如此,就该把那人留给苏义士,可惜,那人已被我手下的小校砍掉了脑袋!”

    苏定方瞧了高畅一眼,欲言又止。

    “既然那人是苏义士的杀父仇人,我就帮手下做个主,将那贼子的首级交给你,让你祭奠你父的亡魂!”

    高畅把手一挥,这个时候,不乘机向对方示好,更待何时。

    苏定方猛地弯下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神情激动地说道。

    “大人的大恩大德,苏某没齿难忘,日后但有吩咐,苏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在这个时代,对大多数人来说,杀父之仇乃是世界上最大的仇恨,高畅帮苏定方报了这个仇,不由他不感激涕零。

    “苏义士严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要是早知道是苏义士的杀父仇人,真该活擒下来,交给苏义士亲手处理才是,说起来,还真是本官卤莽了!”

    高畅脸上的神情颇为遗憾,同时,也适当的表露出对苏父之死的悲哀之情。

    “哪里的话?”

    听了高畅的话,苏定方没能亲手报父仇的那一点小小的遗憾也消失了,只觉胸中热血奔腾,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尚智,把贼子的首级交给苏义士吧!”

    站在老爹身后的尚智站了出来,把包着白布的孙大虎的首级递给了苏定方身边的亲兵。要听从那个人的号令,他心里极度不爽,然而,他知道事情的轻重,现在,不是自己使性子的时候。

    “是他!真的是他!这张脸,我化成灰也认得!”

    苏定方看着揭开白布是首级,手微微颤抖,一脸的激动。

    “恭喜苏义士大仇得报!”

    高畅略显吃力地抬起手,面带微笑,向苏定方抱拳说道。

    “大人的恩情,苏某没齿难忘,日后一定好好报答!”

    “苏义士,报答就免了吧,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对大人是小事,对在下就是大事啊!此恩不报,枉自为人,此事一了,在下将解甲归田,日后,大人如果有事差遣,只需派个人来信都群武邑县城南十里的苏家庄来,报上大人的名字,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畅嘴角翘起,挂上一丝淡然的微笑。

    “苏义士,言重了,不过,要是日后本官真有事情需要苏义士帮忙,一定不会客气!”

    苏定方笑了笑,迟疑一下,然后问道。

    “恩公接下来,可要回营?”

    “苏义士呢?”

    高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苏定方,在即将脱身之际,更应该谨慎一些,此时出现错漏,就完全不可原谅了。

    “我就不回营了,在下将快马加鞭赶回信都,用这贼子的脑袋祭奠家父!”

    高畅笑了笑,抱拳说道。

    “看来,本官与苏义士暂时不能同路了,接下来,请一路走好!”

    再次寒暄一阵,苏定方上了马,随后,带着手下,扬长而去。望着原野上远去的马队背影,高畅陷入了沉思。

    这次能够过关,只能说是幸运,对方是个聪明人,要不是因为自己这些人杀了他的杀父仇人,又刻意交好,对方只要稍有疑心,静下心来细问两句,这些假冒的官兵难免会露出破绽来,自己这副身躯虽然是正统的官兵,可惜,却丧失了所有的记忆。

    这时,高畅还不知道他忽悠的那个苏定方在历史上也算是一个名将,李靖出征突厥的时候,他就是领军前锋,晚年还曾带兵渡海伐百济,征高丽。

    不过,当高畅转生到这个乱世后,这个时代的未来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与高畅在这里相遇的苏定方,他的未来还会像史书上记载的那样发展吗?这一点,很值得怀疑。

第五章 夜话

    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那处小荒村,沿着山脚向北而行,不过,路途上多了那些失去了家园和亲人的女子,速度慢了许多。

    在阿岚和那些劫后余生的女子的强烈要求下,那些投降的盗贼,其中那些犯下了血案的人被纷纷指出,然后,一一砍掉了脑袋,最后,活下来的盗贼一个巴掌就能数清,白斯文也在其中,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和阿岚的大哥尚智走到了一起,尚智对他甚为看重,引为亲信。

    每当高畅瞧见白斯文,就难免想起了经历过的时空中遇见的某些人,常常把他们的面孔重叠在一起,原来,像这样带着一张奴才嘴脸的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有啊!

    阿岚负责管理那些女子,她在途中,教那些女子射箭,以及怎样运用刀剑,玩得不亦乐乎,不过,只要空闲下来,她还是经常跑到高畅身边来。

    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高畅是她救下来的,所以这条命是属于她的,关心自己的私人物品,不是应该的吗?

    阿岚的话很多,经常都是她在讲,高畅默默聆听。

    他们要去的地方在阿岚的述说中,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世外桃源。在那里,他们自耕自织,没有官吏天天上门来拉夫抽税,也没有盗贼来抢夺肆虐,那个地方名叫尚庄,它的庄主就是老爹,阿岚和尚智的父亲尚长风。

    在这乱世,特别是饥荒过后,反贼横行的河北大地,真的有这样的地方?高畅甚为怀疑,不过,他没有过多发表自己的意见,大多数的时候,只是做一个忠实的听众。

    高畅也曾隐晦地问阿岚,那地方既然如此之好,他们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兵荒马乱的战场呢?

    盐!他们需要盐!这就是他们出现在此的原因。

    他们把从战场上搜集而来的武器和铠甲除了留一部分来自用外,其他的都暗地里卖给那些杀家造反的义军,换取一定的金钱,来买盐和村子里欠缺的物品。

    这工作非常危险,因此,只有村子里最强壮的汉子才能参加,阿岚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是因为她是村子里除了老爹外最厉害的人,当然,这话是她自己所说的。

    高畅瞧着她那娇小的身体,说实话,并不怎么相信她的话,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很深的怀疑,只是稍微泄露了一点不信的眼神,他就差点被阿岚从担架上拉起来决斗。

    阿岚喜欢冒险,像这样出门在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即便如此,很多的时候,她还是表现出了自己想家的心情,特别是在圆满完成任务离家不远的此时。

    她倒没有述说自己如何想家,只是一遍一遍地向高畅讲述那个村子的一切,村后的山坡,村前的溪水,房檐上的燕子巢,田野上的桑葚树,每当讲到这些的时候,她那双黑宝石一般的瞳孔就闪闪发光。

    这其中,她提得最多的是她的小侄子,今年才四岁的尚信,只要一提起他,她就收不住话题,尚信的可爱,尚信的顽皮,关于他的故事怎么也说不完。

    阿岚虽然话多,像只饶舌的鸟一样老在高畅耳边说个不休,不过,高畅并不讨厌她,通过她的述说,他能更好地了解这个世界,再说,阿岚的那张脸,也不是惹人讨厌的那种类型。

    在这个时代自己究竟要做什么?这一点,高畅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对他来说,每一次转生,都是一次游戏,他只有抱着游戏的心态去经营自己的人生,才能摒弃那种仿佛无所不在的虚无感。

    转生在和平时期,他要做的就是享受生活,让日子过得舒服写意;而在乱世里,他要过的是刺激的日子,血腥,杀戮,征服,一切只为了站在青云的最高处,俯瞰脚下的苍茫大地。

    只有如此,才不会在无休止的轮回中迷失自己!

    太阳落在了山的那一边,连绵的群山上方,云彩染上一层血红,就像摔成两瓣的西瓜的颜色。

    他们一行人在一个背风的山坡扎下了宿营地,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山洞,以前,他们曾经在这里驻扎过,一切都是现成的,很快安定了下来。

    本来,今天晚上就应该到达目的地,不过,由于那些女子和受伤的高畅的拖累,他们只能在这个临时的宿营地过上一夜。

    生火的生火,砍柴的砍柴,打猎的打猎,分工极其明确,在老爹尚长风的安排下,一切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

    高畅背靠着洞壁,在他身前,一处篝火熊熊地燃烧着,风一吹拂,火苗就摇晃起来,忽明忽暗之间,将坐在火堆旁青石上他的脸映得一时艳如桃李,一时苍白如纸,唯一没有变化的是他的眼神,如同鬼火一般,散发着冷冷的寒光。

    阿岚没在他身边,她在洞的另一边和那些女子们在一起,虽然,那些女子大多是农户出生,需要学习的东西仍然很多,正好给了好为人师的阿岚一个机会。

    一个人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他没有抬头,那人拿起一根柴枝伸进火堆里,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没有说实话,在你心中隐藏着一个秘密,你并非是一般人!”

    高畅心中一惊,他转过头,在回头的那一霎那,他的脸色变得和平常一样,只是多了一点适当的不解,这是一般人在这样的时刻该有的反应。

    老爹直直地注视着跳跃的火苗,没有望向高畅,就像在自说自话,他继续说道。

    “那是大业八年吧?我随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随皇帝攻击高丽,那时,我是宇文述前军的一个小头目,手底下管着百多个兄弟。”

    老爹的眼神有些游移,往事在里面一点一点浮现,高畅沉默不语,静静地注视他。

    “正月的时候,我们从蓟城(今北京)出发,一百三十多万人啊!足足花了四十天才出发完!我们一路攻城掠地,到达鸭绿江边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份了!”

    老爹沉默了一阵,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百天的粮食,再加上刀枪,铠甲,长矛,辎重,衣服,攻城工具,煮饭用具,帐篷用具,这些东西加起来,分担在士卒身上,十分沉重,一般的士兵根本无法负荷,所以,当我们过鸭绿江之后,士兵大多疲惫不堪,有些聪明人在拔营的时候,把粮食埋在了地上,减少重量,当他们过江的时候,就没有吃的东西了!”

    虽然对这个时代并不清楚,但是,高畅也知道杨广三征高丽都以失败告终,而且,他依稀记得,隋历经两世就灭亡了,灭亡的原因与三征高丽失败有很大的关系。不过,他记不得这是哪一次转生时的记忆了。

    “这样的部队,疲惫不堪,饥饿难耐,就算人再多,又怎能打胜仗呢?我们过江之后,也和高丽军队打了几次仗,他们稍一接触就后退,我们则一直追下去,最后,在离他们都城三十里的地方扎下了营帐。”

    老爹皱了皱眉头,据阿岚说,他今年的实际年龄才四十来岁,然而,以高畅的眼光来看,他看上去就像是五十好几的人,须发都已花白了。

    “然后,大军并没有攻城,而是拔营回走,说是敌人已经投降了,我们不用再攻城,其实,也不能不走了,士兵们已经没有吃的东西了!”

    老爹再次叹了口长气。

    “接下来,原本说是投降的敌人开始攻击我们,我们边战边退,撤退到萨水(清川江)的时候,敌人突然猛攻我们的后队,右屯卫大将军辛世雄战死,然后,大军就开始溃退,一路逃亡,溃不成军,一天一夜跑了四五百里,跑到了鸭绿江边,那个境况,如同地狱啊!”

    火光闪耀中,老爹的眼中隐隐透着一丝恐惧。

    “那时,部队已经完全乱了,大家都顾着四散逃命,我带着手下那一百来人并入了王仁恭将军麾下,他带着我们这些残军负责殿后,屡次击败了高丽人的强攻,这才保住了大部分人的命,哎!那一战之后,我们那一队活下来的人还不到一半啊!可惜我的那些兄弟啊!”

    老爹定定地瞧着眼前的火苗,胡须微微颤动。

    “那一战后,我和兄弟们没有回营,而是选择了偷偷回乡,那一路,像我们这样的逃兵到处都是,听说我们一共三十万五千人过鸭绿江,回营的只有两千七百人,那些人要不是战死,就是被俘虏,或者就像我们这样的人一样当了逃兵吧!”

    “后来呢?”

    高畅忍不住问道。

    “后来?”

    老爹苦笑一声,说道。

    “后来回到家乡,才发现一切都变了,到处都是盗贼,地里因为没有人耕种,闹起了饥荒,不过,就算有人耕种,不是被盗贼,也会被官府抢光,阿岚的妈妈就是这样被饿死的!”

    老爹沉默片刻,低下头,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洞壁上,怪异地闪动着。

    “然后,皇帝下诏,官府又开始出来拉人,说是准备第二次东征,我不想再为皇帝卖命了,在老百姓纷纷因为饥荒成为盗贼,在世道变得易子而食的时候,皇帝为什么对那片寒冷而荒凉的土地感兴趣呢?自己的子民都无法照看好,为什么还要抢夺别人的子民?我真的不明白!”

    发觉自己过于激动了,老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我不想再背井离乡,当兵吃粮,也不想沦为盗贼,打家劫舍,所以,带着那些愿意跟随我的乡人,迁移到偏僻的山区,希望能自耕自足,在这乱世中存活下来!”

    很简单的愿望!然而,高畅知道,在这纷乱的世界,不管是多么简单的愿望,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能实现。

    “年轻人,虽然,你对我们没有说实话,不过,我不会问那些你不想说的秘密,你就在我们寨子里把伤养好之后再走吧!日后,你可能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那时,希望你能记得我们对你的这点恩情。”

    “我……”

    高畅张开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笑了笑,眯着眼睛,打量着火苗,说:

    “承蒙老爹贵言,要是我高畅日后真的有点出息,一定不会忘记老爹和各位的救命之恩!”

    “那就好!”

    老爹嘿嘿地笑了笑,样子就像一个老狐狸,当在荒村之中听到高畅的那个建议时,他了解到了高畅的睿智;当高畅与苏定方会面的时候,瞧着他镇定自若的发挥,他看到了高畅的从容大度;这样的一个人,自己那个小地方不可能容得下他,倒不如卖对方一个人情,日后说不定会获得一定的好处。

    “现在你还有伤,不要多说话,先在我们那里养好伤再说吧!那里,还真是个美丽的地方,说不定你会喜欢上那里,舍不得离开了!”

    老爹拍了拍高畅的肩膀,站起身走了,阿岚正好向这边走来,两人交错而过,阿岚喊了他一声,他点了点头,阿岚疑惑地瞧了一眼老爹的背影,摇摇头,向高畅走来。

    讲到那个地方的时候,老爹的眼睛和阿岚一样,同样散发出温柔的光,高畅不禁有些好奇,那地方真的是世外桃源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179/ 第一时间欣赏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作者:梧桐疏影所写的《隋末逐鹿记》为转载作品,隋末逐鹿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隋末逐鹿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隋末逐鹿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隋末逐鹿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隋末逐鹿记介绍:
一个灵魂不灭者转生到了隋末,附身在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身上,于是,蝴蝶扇动翅膀,历史进入了另一条河流。 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天下,不过是手里的玩具。他高高在上,漠视一切!"隋末逐鹿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逐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