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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梧桐疏影     隋末逐鹿记txt下载     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地狱

    “看见那棵大树没有?”

    阿岚兴奋地指着前面,她另一只手放在担架上,高畅有些迷惑地望着前方,他们行进在山区里,四处都是树木,他不知道阿岚指的是哪一棵。

    “笨蛋!就是前面山头上的那棵大树啊!只要翻过那个山头就到家了!”

    阿岚眼望着前方,神情激动地说道,放在担架上的那只手用力地拍了拍高畅的肩膀,正好拍在高畅的伤口上,高畅忍不住呻吟出声。

    “咯咯!对不住啊!”

    阿岚笑着向高畅道歉,高畅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

    “我到前头去了,可惜阿信不知道我们今天回来,不然肯定哭着闹着在村口等着我们!”

    阿岚猫着腰,向前跑去,很快越过后队,她的身影小鹿一般在前方跳跃,消失在一丛火红的杜鹃花丛中。山风呼呼地从山梁上吹过,树丛中,传来了小鸟的叫声,这山里,小鸟的种类肯定非常之多,因为,高畅的耳朵里听到的鸟叫声各不相同,不下几十种。

    下坡了,头上脚下,高畅能感觉到舒服一点,他的目光投向西边,那里才是真正的大山,连绵的山颠上延伸着一串白线,那是不曾融化的积雪吧?

    这片山脉在地理上的学名,高畅并不清楚,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哪个位置,反正是在河北,这一点,应该没有错吧!

    阿岚的家在一个山谷里,一条溪水发出咚咚的声响从山谷里流淌出来,沿着小溪两岸,是一片小平原,现在时令不对,如果是在春天,上面一定生长着翠绿的庄稼。

    此时,庄稼已经收割了,田野上光秃秃的,显得分外萧索。

    顺着小溪旁的山路向前行,山谷的风景慢慢进入眼帘,一些泥土筑就顶上搭着茅草的屋子依山而建,它们层次分明的分布在小溪的两旁。

    这里看上去的确美丽,高畅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阿岚跑在最前面,第一个进入了山谷。

    “阿信!”

    她叫着小侄子的名字,飞快跑进村子,四周非常寂静,阿岚的声音在山谷里传得很远,山谷的回音和她的喊声重叠起来,越过山谷,飞过峰顶。

    然后,声音不再响起,四周重新变得寂静,只有这群人的脚步声沙沙地响起。

    终于要进村子了,在进村的石阶前,抬担架的人放下了高畅,两个女子一左一右将他从担架上搀扶起来。

    “太难闻了!”

    一个女子在高畅耳边说道,高畅也闻到了那股味儿,那是一股腐臭味儿,那味儿让高畅想起了在转生在某个魔法世界里容身在食人兽巢穴里的感觉,他的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就像有什么极其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不只是他,他身边的那些人都有那样的感觉,几乎所有的人都皱着眉头,沉默地走进村里,高畅在两个女子的搀扶下,走在最后面。

    高畅瞧见了阿岚,她坐在一间土屋的门槛上,神情异常难看,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不带丝毫人气。

    一群人面面相觑,走到这里,那股腐臭味儿更严重了。

    “阿岚!”

    老爹走到阿岚身边,沉声喝道。

    “啊!”

    阿岚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扶着门框。

    “爹!”

    阿岚很少这样叫自己的爹,一般都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叫他老爹,当她这样叫他的时候,一定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情。阿岚的声音依旧同往日一般清脆,但是,所有人都听出了这声音与往日的不同,它现在变得异常空洞,就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她踉踉跄跄走下土屋,老爹走进敞开的土门,身子突然站定,在他身前的堂屋,一个女子衣衫不整地仰面躺着,她的腹部被人用刀剖开,地上的流淌的血已然凝结起来,变成了紫黑色的一团,那个女子的面容他非常熟悉,正是自己的儿媳妇,尚智的老婆,尚信的妈妈。

    “阿凤!”

    尚智闯进屋去,他抱着地上的尸体,不停摇晃,大声咆哮,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

    “啊!”

    老爹抬起头,向天长啸。

    一群人神情惶急地转过那间土屋,来到村子的广场,在这里,袒露在他们眼底的,是一副活生生的地狱图。

    一个一个尸体胡乱地摆放在广场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来是被人集中在这里屠杀的,高空上洒下的惨淡的阳光漠然地落在他们身上。

    阿岚神情恍惚地站在尸体中间,她抬起尸体的头部,一个一个地看着他们脸面,她在寻找着什么。

    那群汉子大喊一声,向那里冲去,如同疯子一般在尸体中间搜寻,躺在那里的尸体,都是他们的亲人。

    “真是太惨了!”

    不知不觉中,搀扶着高畅的那两个女子放开了高畅,眼前的这一幕让她们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高畅目睹着这一幕,屏住了呼吸,然而,鼻端依旧恶臭无比,他双手紧握,身子偏向受伤不重的那条腿,勉强站立着。

    他皱起了眉头,眼神冷冽,经历过无数次转生的他非常清楚地知道,所谓地狱,实际上只存在于人世间。

    山风呼啸而过,茅草屋的屋顶发出呜呜的声音,鬼哭一般。

    在广场斜坡下的草地上,也堆着一堆尸体,在那里的,更多是妇女和小孩,阿岚在那里发现了自己的小侄子尚信的尸体。

    他那细小的脖子被人用力折成了两段,致使他的脑袋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向一边弯曲着。

    “啊!”

    阿岚抱着她小侄子的尸体,终于痛哭出声。

    高畅坐在一间土屋的屋檐下,背靠着墙壁,冷冷地望着对面山上的树林在风中剧烈摇曳,那幕惨烈的地狱图,仍在他眼前闪现。

    世为铜炉兮!人为汤羹!不过如是!不过如是!

    在他心中,划过一把利刃,斩断了这具身体原有的主人对人世间的某种牵挂!

    老爹在组织人们挖坑埋葬尸体,尚智则带着一些人出村搜寻凶手去了,照尸体的情况来看,惨剧发生得不久,虽然尸臭味儿非常浓烈,但是,没有到无法认清面目的地步,证明大屠杀是发生在昨天晚上,最早也不过是在昨天清晨。所以,尚智带人追了出去,也许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追上那一帮凶徒。

    黄昏时分,尚智带人回来了,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只能失望而回。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广场上,尸体埋葬之后,在放尸体的那一块广场上堆积枯草焚烧,再加上山风猛烈,基本上,大家都没有闻到臭味了。

    然而,背靠墙壁而坐的高畅的鼻子却始终徘徊着那股臭味儿,那臭味儿仿佛发自他的心底,让他无法摆脱。

    阿岚坐在老爹的身边,她的眼睛红肿,现在,已无泪可流。

    夕照漠然地洒在大家身上,广场上,一阵静默,惟有茅草屋的屋顶在山风的吹拂下,依然发出呜呜的鬼哭之声。

    在广场另一侧的尚智突然拔出刀来,从地上一跃而起,他急行两步,将刀抡起,只见刀光一闪,一个投降的盗贼惨叫一声,被他砍翻在地。

    “老大饶命!”

    白斯文忙跪伏在地上,向尚智不停磕头,嘴里连声求饶,脑门上已然磕出血来。

    尚智脸色铁青,将刀对准白斯文的脑袋。

    “我对清河这一带的盗贼非常熟悉,老大不要杀我,说不定我能找到那些杀害老大家人的凶手!”

    尚智犹豫了一下,收起了刀,他双眼赤红,一个一个打量广场中的人,最后,视线停留在高畅身上。

    “啊!”

    他大吼一声,向高畅疾奔而来,要不是这个人,他们昨天就能赶回来,如果能即使赶回来,自己的亲人可能就不会死了!

    这人是罪魁祸首,一定要杀了他!

    高畅眼看着尚智向自己奔来,他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是他无力反抗。

    他冷冷地注视着尚智,呼吸之间,尚智已经出现在他面前,高举起那把刀,向他直劈下来。

    刀光一闪,高畅只觉眼前一片惨白,世界笼罩在白光之中,他大睁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面前的世界。

第七章 前路

    “铛!”

    两把刀在空中交错,准确地说,是在高畅额前两寸的地方交错,尚智向后腾腾退了两步,挡下他这一刀的是老爹。

    老爹手持战刀,威风凛凛地站在高畅身前,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

    “爹!”

    尚智委屈地叫了一声,吼道。

    “为什么阻止我,要不是这个家伙,我们就不会晚回来一天,要是我们早一天回来,阿信他们就不会……”

    说到这里,尚智有些哽咽,他猛地挥刀,砍向身边的空气。

    “阿智!你要冷静点,不要被愤怒蒙蔽了你的理智,不要轻易迁怒于人!”

    老爹收起了刀,怀抱在胸前,走到广场中间。

    “现在,有两件事情需要解决,第一:就是报仇,不过,我们不知道仇人是谁?是官兵?还是盗贼?连最起码的线索都没有,因此,这是一个长远的问题;第二:那就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过冬的粮食几乎被那些凶徒全部抢光了,我们是继续留在村子里,还是另寻出路。”

    老爹慢慢移动目光,望着广场旁坐着的人群,四周鸦雀无声,一片静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过,没有一个人主动说出来。

    高畅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脸色依旧平静如水,对他来说,死亡只是一个游戏的结束,他坚信刚才并非这个游戏结束的时间。

    “说吧,每个人都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老爹双手抱胸,挺立当场,他的身影虽然一如既往地挺拔,然而,高畅却从他的背影上看出了一丝老态。

    尚智第一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会再留在村子里了,阿信他们都不在了!”

    尚智低下头,沉默一会,继续说道。

    “这个世道,我算看穿了,你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是不可能的,要想不被人家砍掉脑袋,你就要先把人家的脑袋砍掉,我决定了,我要去投义军,就算是真正当上盗贼也好,都比窝在这里强!”

    “对!智哥,说得对!我们跟着智哥去打江山!”

    尚智话音落下,附和之人极多,他们失去了亲人,心中本就充满了愤怒,尚智的话基本上代表他们的心声。

    “阿智,你想好了?”

    老爹盯着尚智,字斟字酌地问道。

    “想好了!大丈夫本该纵意横行,岂能委曲求全,苟且偷生,再说,只有出去了,才有机会找到屠杀我们亲人的混蛋!”

    老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他把目光转向那些沉默的人,他们中间,有很大部分是从孙大虎那帮盗贼中解救出来的女子,她们也失去了亲人,但是,她们不想颠沛流离,而是想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这里,虽然经历了屠杀,但是,比起别的地方来,要好上不少,有现成的房屋,有整理好的田地,只要有种子,开春就能播种。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她们都是女子,就算参加了义军,也不可能作战杀人,一旦战败,下场比那些男人要悲惨许多。

    “老爹!我们想留在这里!”

    一个女子站了起来,怯生生地说道。

    “已经快要入冬了,地里没有庄稼,你们在这里,吃什么?”

    尚智扫了那女子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们知道!”

    那个女子抬起头,回望了尚智一眼,鼓起勇气说道。

    “我们知道要想在村子里活下去很困难,但是,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想到山外面去,虽然,这里也不怎么太平,可是比起山外来,还是要好得多,我想,不管有多么困难,只要不打仗,我们总能活下去的!”

    除了这些女子外,也有少部分村子里的男人有这样的想法,他们闷不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这些窝囊废,懦夫!”

    尚智冲了过去,将那些男人一一踹翻在地,那些人没有还手,默默地承受尚智的怒火。

    “阿智,够了!”

    老爹制止了尚智,对那些人说道。

    “既然你们选择了留下来,那么,就要有吃苦的准备,不过,要想在这里活下来还是有办法的!庄稼收割的时候,我们把一部分粮食放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我想,那里匪徒恐怕找不到,再加上我们从那群盗贼那里抢来的粮食,应该够留下来的人过这个冬天了!”

    他回过头,对尚智说道。

    “至于你们,既然想去造反,那么,决定投奔哪路义军了吗?”

    尚智皱起了眉头,他还没有想到这方面去,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些跟随他的人。

    “投瓦岗,瓦岗军现在正在攻打东都,势力强大,人们都在说,瓦岗军可能要坐天下!”

    “还是投窦建德吧?他和我们一样都是贝州漳南(今河北故城东北)人,乡里乡亲的,人又仁义,我们去投他吧!”

    那伙人七嘴八舌地吵闹不休,最后把目的地集中在两路义军身上,第一种意见是投瓦岗军,那些人的理由是看好瓦岗的前途,日后,要是瓦岗军坐了天下,自己也能富贵;第二种意见是投窦建德,支持他的人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大家都是乡亲,在窦建德的军中大家更容易出头。

    两种意见相持不下,最后,交到了尚智那里,让他做决定。

    然而,尚智也不知道该选择哪路义军投奔,他摸了摸脑袋,望向他的父亲。

    老爹不置可否,回过头,面向高畅。

    “高畅,你说说自己的意见?”

    高畅没想到老爹会问自己,但是,他清楚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能在这些人中获得威信的机会,这个机会他不会放过。

    既然人生是游戏,自己就一定是游戏的主宰,在这个游戏里,他不允许任何人驾临在自己头上,左右自己的命运。

    所谓历史,不过是少数聪明人利用大多数笨蛋去获得某种东西的游戏而已,这就是高畅了解的历史的真谛。

    既然如此,就让自己来成为那极少数中的一个吧?甚至,是唯一的一个!

    “问他?爹,他是官兵啊?”

    “住嘴!”

    老爹瞪了愤愤不平的尚智一眼,继续看着高畅。

    高畅瞄了阿岚一眼,阿岚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高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阿岚仍然张着那双大大的眼睛,静静地望着高畅。

    高畅皱着眉头想了想,他咳嗽了一声,慢慢说道。

    “我看投奔窦建德为好!”

    “为什么?窦建德不是才被打败吗?手底下没有什么人了?投奔他,自寻死路吧?”

    瓦岗的支持者开始反驳,提出了疑问。

    “这位大哥,你之所以这样说,是没有看到长远之处,窦建德虽然被打败了,然而,准确地说,应该是高士达被打败,窦建德本人并没有失败,因此,他的威望仍在,不管是清河,还是在平原,以及信都,窦建德在乱民中都有极高的威望,他只要寻个地方登高一呼,从者云集,此乃人和;窦建德是北地人,大本营在绵延几百里的高鸡泊,那里芦苇丛生,如果不熟悉的人进入,很容易迷失其间,一般说来,官兵是不会进入高鸡泊的,这是他的第二个优势,为之地利;至于天时,如今,皇帝失德,盗贼四起,庶民流离失所,然而,当今皇上依然停留江都享乐,底下奸宦一律报喜不报优,勇敢作战的将军时常会遭无妄之灾,以至家破人亡,阿谀奉承的小人反倒步步高升,立于朝堂之上,无论如何,朝廷也不可能拥有天时!”

    高畅环顾当场,一干人等皆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他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我看窦建德为人仁义,日后定能一飞冲天,大家不在他困苦的此时投奔,难道要等他成王称侯之时才前往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投奔势力强大的瓦岗呢?他们不是也具有这三个优点吗?”

    尚智有些不服气,他使劲地握着刀柄。

    高畅微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

    “瓦岗看上去气势高涨,然而,它有三个不稳,第一:将帅不稳,瓦岗的头领是翟让,然而,瓦岗军中风头最劲的却不是他,而是李密,俗话说,蛇无头不行,但是,头多了也不行,号令不明,瓦岗内乱已不远也;第二:瓦岗在东都附近,势头凶猛,已引起天下震动,隐隐成众矢之的,朝廷无法承受丢失东都的损失,因此,那里将成为朝廷大军云集之所,瓦岗的好日子已不长久了;第三:现在的瓦岗从者众多,然而,没有正式整合,军队的战斗力并没有得到实际的提高,打胜仗的时候还好说,一旦打了败仗,就会四散逃亡,再也难以聚齐!此乃瓦岗的三败,再说,依瓦岗现在的声势,你们投奔过去,也只能当些小卒子而已,成为战场上的消耗品!”

    终于一口气说完了,说实话,这些理由似是而非,真正推敲起来,其实上不得台面,事物的发展有其必然性,然而,更多的时候,决定事情成败的,还是偶然居多。

    不过,这一番长篇大论,忽悠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完全足够了,不要说他们,就连这个时代那些受了教育的人听了高畅的这番话,同样也会被震慑住,毕竟,经历过无数次轮回转生的高畅,比身处时代潮流中的他们的眼光强多了。

    棋局外的人总会比下棋的人眼界宽广,更何况,这些人只能算是棋子!

    “很好!”

    老爹望着高畅,赞许地点点头,他转过身,对那些人说道。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这些人不过是地里的农民,大部分都一字不识,他们只是因为被生活所迫,铤而走险罢了,哪里懂得那么多的道理,眼看高畅说得头头是道,在他们的眼中,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又有谁会提出不同的意见呢?

    虽然,高畅还不能因为这一番发言代替尚智成为那群人的头,但是,至少在大家眼中,高畅是一个有学问的人,最起码,高畅已经得到了他们的尊敬。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么就决定下来了,投奔窦建德!”

    最终,老爹下了决定,他瞧了高畅一眼,自己的眼光果然没有问题,这个人,假以时日,绝非池中之物。

    对方也不像是忘恩负义的人,希望他能记得自己的这点恩德吧,可惜,自己这个莽撞的儿子和他的关系不好,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好像对阿岚有好感,要不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当尚智准备杀他的时候,自己到底会怎么做呢?还真是一个难以弄清楚的问题。

    尚智望向高畅的目光则多了一点东西,那是深深的嫉恨!在那个人身上,拥有某种特殊的东西,那东西他不可能拥有,也不曾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它让他在所有人眼中是那样的突出,那样的骄傲,那样的与众不同!

    高畅并不知道尚智的想法,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关心,以尚智的智力,跟他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尚智,可能是因为他缺乏智慧,因此取了这个名字吧?

    不过,要是他知道老爹的想法,还会这样安如泰山地坐着了吗?

    现在,高畅的注意力放在了坐在离自己颇有一段距离的阿岚身上,失去了亲人的阿岚看上去非常憔悴,一直坐在一旁发呆,痴痴地望着某个未知的远方,不再有往日的快乐和开朗。

    看见这样的她,不知道为什么,高畅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然而,他无法控制自己。

    毕竟,就算拥有着永恒的生命,他依然是人,并非神!

第八章 比武

    昨夜,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随着夜风从黑色的天穹深处飘了下来,今天一大早,高畅从住的房子里走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耀眼的白。

    头上胡乱地挽了个发髻,用一根削得齐整和光滑的木条串上,有几缕发丝垂散下来,横在眼前,耷拉在耳侧。

    他双手搂在胸前,望着白雪皑皑的远山,深吸了一口气。

    “高先生!”

    大牛站在屋檐下,脸上带着笑,向他招手。

    高畅朝他笑了笑,随他一起绕过屋角,向山坡上的打谷场走去。一阵风吹来,哧溜一声,大牛吸了吸鼻子,他的鼻头已经冻得通红。

    “高先生,你真了不起,那么重的伤,居然这么快就好了,只靠山里的那些草药对付对付就熬了过去!”

    两人沿着石子路朝上行进,大牛瞧了瞧身边的高畅,有些羡慕地说道。

    高畅笑了笑,没有说话,在上面,随风传来了一声呐喊,随之而来的是阵阵的掌声和吆喝声。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高畅那样的伤势,即便情况良好,起码也要在床上躺一两个月才能恢复,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的伤势恢复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只是短短的几天,伤口就全部结了疤,到达村子两天后就能下床行走,两天前,已经和正常人没有两样了。

    对此,好奇的人不少,羡慕的人更多!或许,这个人,是有天神在庇佑的吧?这样的想法在村子里也不是没有市场。

    为什么会这样,高畅非常清楚那个原因,每次转生,他的身体总会有什么与别的人不相同,毕竟,他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人类。

    怪物!不知在哪一世?人们曾经这样称呼过他,还把他绑在十字架上烧死,那感觉不好受,不过,怪物这样的称呼对自己来说,或许是最为恰当不过的吧。

    两人上了一个小山坡,绕过一栋屋子,来到了打谷场上。

    打谷场四周,在那些屋檐之下,铺着干草的地上,坐满了人,其中,尚智独处一角,他双手抱着那把从高畅那里夺来的刀,神情傲然地瞧着高畅。

    在铺着一层浅浅的白雪的打谷场上,白斯文手拿着一把木剑,得意洋洋地瞧着四周,在他身边,一个村里的汉子摇摇头,神情沮丧地捡起地上的木剑,回归人群。

    决定投靠窦建德已经是十天前的事情了!虽然已经决定了日后的行止,但是,村里的人并没有马上动身,而是在老爹的要求下,多停留半个月。这半个月,准备投军的人要帮留在村子的人做事情,主要是上山打猎,然后,把打来的猎物用盐腌起来,作为主要的食物,让留下来的人靠它们来度过漫长的冬季,不然,光靠残留的那点粮食是不够的,何况,还要留点种子下来,以备明年春耕所用。

    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就会聚集在打谷场上,互相进行比试,苦练剑术,毕竟,要去参军打仗了,武艺不精的话,离阎王爷的距离就会比别的人更近。

    村子里的男人们的剑术来去只有那么两招,他们没有受过系统的剑术训练,只是靠着悍不畏死和战场上的本能练就的招数,在他们中间,只有阿岚和她哥哥尚智得到过老爹的剑术指导,不过,也不是多么系统,因为,老爹的剑术也是在战场上学会的。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武艺和学问都不是一般的庶民子弟可以学习的,那是高门大阀的子弟特有的权利,因为只有那些人才不会为生存奔波,才有时间和金钱从小就进行系统地学习。

    白斯文的剑术也不是多么高超,只是因为经常打仗,学到的保命的本事比较多,因此,在村子里,除了尚智两兄妹和老爹外,一般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还有谁”

    他举着剑,指着场下的人,极其嚣张地吼道。

    突然,他的脸色一变,仿佛正在行窃的小偷刚要得手的时候,遇见了衙门的捕快。在他的视线中,阿岚孤零零地站在一间茅屋的屋檐下,神情淡漠地望着他,看样子,是刚刚出现的。

    要说白斯文在村子里最害怕的人,并不是他跟着的那个主子尚智,而是眼前这个看似纤弱,实则对他如同煞神一样的姑娘。

    自从惨案发生之后,阿岚的脸上的笑容就很少出现了,她变得不爱说话,一心苦练剑术,把村子里的男人全部挑战了好几遍,依然不依不饶,弄得那些人苦不堪言,一见到她的面就躲避。

    其中,白斯文对她的畏惧最甚,阿岚对白斯文没有一点好感,因此,和他过招的时候,就像对着仇人一般,让他吃尽了苦头。不要说他并非阿岚的对手,就算他能够战胜阿岚,也不敢这样做啊!

    现在的他,一见到阿岚,就像耗子见到猫一样,所以,他顾不得在场子中间耍威风,灰溜溜地往尚智那里走去,只有尚智才能救他。

    他走了两步之后,停下了脚步。

    尚智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很快明白了尚智的意思,犹疑了一下,他决定照着尚智的话去做,在这个村子里,尚智是他唯一的靠山。

    他转过身,向着人群中的高畅,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高先生,不晓得能不能下场来,指点指点在下?”

    说话的时候,他根本不敢看阿岚那边,然而,他越害怕什么,什么就会发生。

    “高先生的伤才好了没有多久,干脆让我来领教你的高招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岚已经步入场中,她手中拿着一把不晓得从谁那里拿来的木剑,白斯文抖了抖,苦笑着转过身。

    “阿岚!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教训这个家伙,不过,现在大家想看的是高先生的本事,难不成你想高先生是一个只会躲在女人背后的懦夫。”

    说话的人是尚智,他想试探高畅已经很久了,眼前这个机会很好,怎么能让阿岚破坏,表面上,他是在和阿岚说话,实际上,是在暗暗激将高畅。

    高畅笑了笑,这样幼稚的激将法,不要说对他这个活了无数次的老鬼,就算对稍微精明一点的人都没有用。

    不过,对尚智耍的这点小花招,他一点也不在意,对方费尽心思安排的这次比武,只是在给自己制造机会而已。

    对拥有强大力量的人来说,蝼蚁的挑战是不足挂齿的!

    高畅微笑着站起身,走入场中,从阿岚手中接过比试的木剑,阿岚有些担心地望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你行吗?”

    高畅没有回答,只是向她微微一笑,眼神中的淡定让阿岚的心放了下来。

    高畅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向场子那边的白斯文,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木剑轻松地拿在手中,垂在身侧,就像去赴宴一般。相比之下,剑拔弩张的白斯文的样子未免就显得可笑多了。

    对方的姿态虽然轻松,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白斯文却觉得有一座山在向自己走来,那座山挡住了天空,挡住了大地,挡住了一切,他的眼中,除了那座山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额头上全是汗水,他感到自己无法呼吸!

    “啊!”

    白斯文大吼一声,高举着木剑向高畅冲了过去,那一刻,与其说他在进攻,到不如说是在逃跑,想要摆脱身上的某种压力,因此逃跑。

    白斯文就那样从高畅身边直直地冲了过去,一直跑了十来步才停下,他停下后,才发现手腕肿痛,原本应该握在手中的木剑躺在了身后的场地上。

    只是一招,准确地说,一招都不到,两个人身体交错之际,稍一接触,白斯文手中的剑就被高畅打飞了,四周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白斯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剑是如何被对方打掉的。

    输的人莫名其妙,看的人稀里糊涂,唯有赢的那个人面带微笑地站在场中。

    四下一阵静默,大家都被高畅那出类拔萃的剑术所震撼了,连鼓掌和喝彩都忘了,瞠目结舌地望着场中的他。

    高畅往场下走去,这时,一个人叫住了他。

    尚智的内心深处仍然对高畅不服气,不过叫住高畅的不是他,他知道自己的底子,要是站在场中的是他,不是白斯文,在对方高超的剑术之下,也支持不了多久,虽然如此,他仍然对他不服气。

    那个人也不是白斯文,现在的他头埋得很低,当他的剑被高畅打掉之后,他感到了解脱,一种脱离了地狱般的解脱,就像第一次从战场上活下来一般,要让他再向高畅挑战,他没有那样的勇气。

    叫住高畅,想向他挑战的是阿岚。

    要想提高自己的武艺,不向强大的对手挑战,难不成和弱小的对手比武,对畏缩在场下不敢上场的男人们,阿岚的心中充满了鄙视。

    所以,她站了出来。

    “哐!”

    一把木剑高高飞起,向蓝天飞去,随即,流星一般坠落。

    那把剑的主人是阿岚,只是两个回合,身形交错之际,她手中的木剑就被高畅击飞了,根本一点招架之力也没有。

    “我决定了!以后,你就是我的私人剑术指导!”

    阿岚狠狠地瞪了高畅一眼,丢下这句话,连地上的木剑也没有拣起,转身离去了。

    高畅瞧着她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自己以后有大麻烦了!不过,他并不讨厌这个麻烦,就算是报答救命之恩吧。

    这具身体看来还行,身体素质和本能反应都还不错,虽然,在这个空间,只能使出符合这个宇宙法则的能力,他还有很多的本事无法施展,不过,即便如此,以这个世界的水准来说,自己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高手吧。

    这是高畅对自己的看法,然而,旁观者的印象又不相同。

    在那些人看来,他那么快的出剑的速度,根本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他们相信,只要不是在战场上,单打独斗,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他留给大家的印象太过深刻了,完全是震撼性的,在那些人眼中,他就是一个非凡的存在,一座无法攀登的险峰。

第九章 暮色

    “托!托!托!”

    木剑相击的声音如同小鸟一般展开翅膀在黄昏的天空回荡,村子前方的溪谷,已被浓厚的暮色所笼罩了。

    屋子前空旷的平地上,两个人影分了开来。

    阿岚额头上满是汗珠,她喘着粗气,情绪有些低落地弯下腰,拣起又一次被打掉的木剑。跟着高畅修炼剑术已经好几天了,但是,一旦和高畅进行实战演练,和最初没有什么不同,总是过不了两招,就败了下来。

    她抿着嘴唇,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眯着眼睛,望着即将消失在暮霭之中的远方的山坡上的杂树林。

    她低下头,将地面上的一颗小石头踢得飞了起来,往山坡下滚去。

    高畅无意中瞧见她微微有些涨红的美丽脸蛋,他稍稍有些失神,然而,很快移开了视线,远眺山下的溪谷,只是,他并非想要看什么,只是在做远眺的样子而已。

    “去练步伐!”

    高畅冷冷地说道,每当他训练阿岚的时候,常常出现上述这样的情况,他不由有些好笑,同时,又对自己有些不满。

    像自己这样的人,不应该轻易迷失在某些个人情感里面啊!

    因为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生冷。

    阿岚没有说话,她默默地点点头,转身来到屋子旁边,那里,搭了一个窝棚一样的东西,从架子上用绳索系了许多木棒和绳圈下来,有的刚好和阿岚的头部水平,有的则与她的胸部等高。

    只要一用力推动,木棒和绳圈在绳索的作用力之下,就会前后左右回荡起来,阿岚需要在里面用一种特定的步伐,躲避木棒,而且还要准确地将剑刺过绳圈。

    这样的训练方式她并不适应,因此,不是无法准确刺中绳圈,就是很快被木棒打中。

    采用这个方式训练没几天,她浑身就青一团,紫一块了,伤痕累累,然而,她没有丝毫的抱怨,依然锲而不舍。

    除了睡觉外,她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跟着高畅,在现在的她身上,除了仇恨的目光之外,你看不到过多的东西。

    她不再微笑,不再像小鹿一般跳跃着奔跑,不再用她那清澈的声音吟唱乡村粗俗的小调,沉默地发呆几乎成了她唯一的表情。

    阿岚的急促的呼吸声在高畅身边回荡,时而响起木棒击中她身上的声音,高畅双手环抱在胸前,依旧面向溪谷,做出远眺的姿势。

    “高先生,岚小姐,老爹叫你们回去吃饭了!”

    一个女子站在远处,向他们喊道。

    高畅没有回答,微微点点头,转身面向训练场里脚下步伐已经完全凌乱的阿岚说道。

    “今天,到此为止,吃饭了!”

    阿岚没有回话,继续挥舞着木剑,将一根木棒打飞,头一低,弯着腰窜了出来,跟在已经转身向山坡上老爹的屋子走去的高畅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山坡小径向上走去,脚下,未曾融化的积雪在呻吟着。

    老爹的屋子在山村的最高处,没有和村子连在一起,而是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坡上。

    两人进屋的时候,小膳桌已经摆上了,上面摆放着三副碗筷,饭是粟米所熬的粥,中间的陶碟里面盛着一只烤好撕开的野兔。

    老爹在往炕炉里添着柴火,年岁大了,对这个寒冷的冬季也有些吃不消了。

    “训练结束了?”

    他来到小膳桌前坐下,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

    “嗯!”

    阿岚点点头,和高畅一起面对面坐下。

    “你有什么打算?”

    老爹说话时,目光对着高畅闪了一闪。

    “可能的话,我想离开村子,下山去!”

    听了高畅的回答,阿岚拿筷子的手颤了一颤,她抬头,不经意地扫了高畅一眼,重新低下头,注视着碗中的食物。

    “回军队吗?”

    老爹低着头,说。

    高畅摇摇头,面色不变地说道。

    “我现在已经失去了过往的记忆,说起来,已经相当于一个全新的人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而且,继续追寻过去没有任何意义。虽然不知道以前为什么会参军打仗,虽然,除了打仗杀人,我似乎做不了别的事情,然而,我已经厌倦了为别人而打仗,所以,已经没有必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哦!”

    老爹点点头,继续说道。

    “留在村子?”

    “我说过,我除了打仗杀人外,不会做的别的事情,最终还是要下山去。”

    “要是你还没有确定要去的地方,这次就与尚智他们一起,去窦建德那里吧!”

    高畅默默地点点头,没有说话,老爹所说的也是他的想法。

    “我也要去!”

    阿岚发话了,语调斩钉截铁,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这个村子的构成很简单,有点类似于家族部落,平时的主业是种地和打猎,副业则是收集兵器和铠甲,然后,卖到那些起义军那里去,高畅就是在他们的一次行动中获救的。

    阿岚虽然是女子,但是在这个山村里,一直像被男孩子般养大,因此,她的性格非常倔强,一旦决定好了做某件事情,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老爹知道她的脾气,所以,没有发话训斥和劝阻她,虽然,他想阿岚留在村子里,不过,既然她执意要下山,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明天就要下山了,高畅,你把随身的东西整理一下吧!”

    高畅点点头,他并没有什么随身的东西,不过,阿岚把他的刀和盔甲从她哥哥尚智那里拿了回来,那应该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吧。

    “我会亲自带队,把你们在窦建德那里安顿好才回来!”

    高畅微微有些诧异,他抬头瞄了老爹一眼。

    “说起来,我和窦建德也是老朋友了!”

    老爹叹了叹气,抬起头,目光从房间门口穿了出去,投向夜幕渐渐吞噬的天空,往事在虚空中一幕幕浮现。

    老爹和窦建德都是漳南人,算是总角之交,老爹当逃兵回乡那一年,窦建德正是当地的里长,当老爹纠集家人逃亡的时候,窦建德不仅没有向上面报信,或亲自带人去抓他,反到出了不少的力,掩护老爹等人离开。

    所以,就算高畅没有提出投奔窦建德的建议,老爹也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事情安排妥当了,三人围着小膳桌,认真吃起晚饭,他们不再说话,沉默如同屋外的夜色一般笼罩在了他们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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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窦建德

    大业十二年(公元6年)十一月八日上午,老爹带着包括高畅和阿岚在内的五十四个人走进了饶阳县城的大门,那时,天空中,雪花正纷纷而降。

    当老爹带着高畅他们走进饶阳城的时候,窦建德已经收到了士兵的通报,他亲自走出县衙来迎接他们,他带着几个亲兵和老爹他们这些人在飘着雪的长街上相遇,那条街是饶阳城的正大街,一直从东门延伸到西门,直直的,一点弯也不打。

    街两边的房屋大多都是由黄土筑成,屋顶几乎清一色铺着茅草,此时,上面已经压满了白白的雪花,街的两旁,偶尔也有青砖修筑的房屋,屋顶盖着黑瓦,不过,这样的建筑少了一点。

    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是阿岚,她没有收住脚,正好撞在停下来不走的高畅身上,这时,一个低沉中带着很重鼻音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长风老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那声音中充斥着浓浓的感情,一丝热切,一些期待,还有一点不可置信,透过人群,高畅瞧见了那个向这边急行而来的人。

    他就是窦建德?高畅皱起了眉头。

    他个子中等,显得有些敦实,眼睛细长,就像故意眯起来的一般,额上尽是皱纹,形成了好几道深深的沟壑,头上缠着一块墨绿色的头巾,身上穿着简陋的皮甲,要不是这身皮甲,一般人只会把他当成田野边上的一个老农。

    “建德老弟,是我,老兄弟,好久不见了,还好吗?”

    老爹的沙哑的声音证实了眼前这位老农一般的人正是一代枭雄窦建德,人不可貌相啊!高畅嘴角翘起,一丝微笑挂在了上面。

    “不好啊!老哥,我在等着你来救命啊!杨义臣那个狗官,打仗还真是有一手,东海公被他砍了脑袋,老窦我也被他追得四处乱跑,差点就被那家伙踢到屁股了!”

    哈哈的笑声中,窦建德和老爹并肩而行,向着县衙门走去。

    这短短的几句话,让高畅看出了窦建德的优点,他的声音充满了诚恳,显得非常有感染力,能让旁人不知不觉就和他熟络,甚至亲近起来,就算听他号令行事也觉得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这些都是老哥的子弟?”

    窦建德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高畅他们对老爹说道。

    “是啊!都是些乡下子弟,我带着他们来投奔你了,希望你能多加照料!”

    “哪里的话?是我该多谢老哥你啊!都是些棒小伙,来投靠我这个败军之将,这个时候,帮了老窦我的大忙啊!”

    窦建德没有胡说,现在他的直属手下也就三四百人,虽然,陆续有被打散了的义军汇聚到饶阳这个地方来,但是,那些人都有自己的直属头领,表面上听取他的号令,实际上真正依附他的并不多,还有一批人在自行其是,说起来,他们每一股的势力都比不上窦建德,但是,合拢起来,力量就庞大多了。

    高士达战死之后,有好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头领那个位置,窦建德的威望虽然在这些人中间是最高的,但是,不服他的依旧大有人在。

    一行人走进了县衙大门,此刻的县衙,完全变成了一座兵营,门前的大鼓也被拆了下来,可能变成了烤火用的柴火。

    两边的厢房传来了说笑声,县衙的前院,变成了练武场,两旁各自放着一排兵器架,此时,正有十来个壮汉在场中操练,有些人在舞刀弄枪,在场子的一隅,一个几十斤重的石锁在四五个人手中抛来抛去。

    “军司马大人好!”

    “窦大哥好!”

    窦建德在高士达军中的职务是军司马,这样叫他的人是高士达曾经的手下,叫他窦大哥的则是跟他一起从漳南起兵的同伴。

    “你们这些兔崽子!好好练,练好了,下次该我们去踹杨义臣的屁股了!”

    窦建德停下脚步,面向那些人,笑骂道。

    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和手下的人能打成一片,高畅又发现了窦建德的一个优点。

    老爹曾经告诉高畅关于窦建德的一些事情,说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信守承诺,行侠仗义的人,在漳南一带,也算声名显赫。

    有一次,有一家乡亲家中死了亲人,因家中贫穷无法安葬,当时窦建德正在田中耕种,知道这件事后,便将自家的耕牛给了那家人,让他拿去卖了换钱发丧,这件事情被四邻传了出去,让他很受乡里人的尊重。

    如果仅仅是这件事情,只能说他是一个老好人,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情,才真正让他的名字传遍了四里八乡。

    有一次,一群盗贼在晚上去窦建德家抢劫,窦建德站在院子的门边,待盗贼进来后,先后打死三人,其余的盗贼吓的不敢再进。盗贼只好请求将三人的尸首要回,窦建德说,把绳子丢进来,我把尸体拴在绳上让你们拉出去。于是,盗贼把绳子扔进院子里,窦建德将绳系在自己身上,等那些强盗把他拉出来之后,窦建德随即跃起持刀,再杀数人。

    这件事成就了他的勇武之名,很长一段时间,附近的盗贼都不敢到窦建德所在的那条街去作案。

    窦建德的父亲过世的时候,乡里去送葬的有一千多人,所送给他的财物,他一件也没有收取。

    “你们就待在这里,我和老窦先好好说说话。”

    在大堂前面,老爹把高畅他们留在了前院,自己一个人随着窦建德进了县衙的后堂。窦建德的亲兵留在了外面,依照窦建德的吩咐好好招呼高畅等人。

    阿岚一个人走出人群,来到院墙旁的一棵槐树下面,一阵风吹来,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她的身上,她抬头望着飘雪的天空,眼神颇为哀伤。

    高畅没理会身边的那些人,向阿岚走去,那些人正在听窦建德的亲兵讲述刚刚结束的那场大战,这里面的大部分人都亲自杀过人,不过,真正的战争却没有亲身经历过,因此,听得津津有味。

    高畅站在阿岚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她,他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这个女人的身影轻轻触动了,他想要伸出手去,放在阿岚那瘦削的肩膀上,然而,他始终只是想想而已。

    感情!这字眼对他来说,太过沉重了!他轻易不敢触摸!

    “你说,这雪是从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

    高畅哑然一笑,没有回答,对方分明问的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雪下到地里,太阳一出来就融化了,再也看不到了!人也是如此吧,死了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阿岚淡淡地说,声音中夹杂着一些不属于她的柔弱。

    “往年的这个时候,只有一下雪,我和阿信在屋子旁边都要堆雪人,今年,看来是不成了!”

    高畅的心一疼,眼前的这副表情并不适合阿岚,还是最初所见的那个阿岚才是真正的阿岚,活泼,爽朗,如同山谷的风一般纯朴,坚强。

    自己该说点什么吗?就算高畅如何能说会道,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唯有沉默。

    “***!”

    阿岚低下头,突然,骂了一句粗话,她抽出长剑,一剑刺进了老槐树那苍老的身躯。

    虽然,现在的阿岚显得很粗野,可是,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阿岚啊!自从村里的惨剧发生之后,这是阿岚第一次不再压抑自己,露出她的性子来。

    “***!”

    阿岚嘴里继续骂着,抓住剑柄,把剑从树身使劲拔了出来。

    “哟!你们来看,这里都有谁?居然是一个女的!”

    一个听起来非常油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高畅和阿岚回过头,距离他们十几步远,一个在这下雪天也打着赤膊的家伙手里提着根长枪站在那里。

    在他**的上身上,留着许多伤疤,让他显得格外彪悍,豆大的汗珠密布在他鼓起的肌肉上,雪花落在上面,瞬间化为雾气升腾。

    不一会,就围过来一群人,他们都是先前在院子里锻炼的那一伙人,冬天来了,军营的生活也变得枯燥起来,这时,有热闹可看比什么都强。

    “我说女人,你不会是来参军打仗的吧!”

    先前说话那人朝着阿岚抛了个眼色,脸上带着微笑,这是一个小白脸,说起来,跟高畅比起来也不差几分,不过,他脸上挂着的那个微笑怎么看,怎么让人讨厌。

    “女人,战场可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以为拿着那把剑就能杀人了吗?你还是干脆嫁给我当老婆算了,以后我砍下来的脑袋也算一半在你头上。”

    那人神情得意地继续说道。

    “是啊!女人,你就干脆嫁给我们阮兄弟吧,我们阮兄弟可是一个英雄,他砍的官兵脑袋数都数不过来,比起你身边那个白面软蛋强多了!”

    与他一起的那些人为他打起气来。

    “***!”

    阿岚再次骂了一声,提起剑,猛地窜了出去,她的动作很快,高畅一时措手不及,没能把她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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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冲突

    脚步声急促地响起,越来越急,最后连成一片,一道寒光从那个奔跑的身影向前探出,直刺场中横枪而立的那人。

    “铛!”

    就在那道寒光即将刺中那人之时,那人轻摆枪身,挡下了这一剑。

    雪花越发地大了,周围的人纷纷向两旁散去。

    尖叫声,口哨声,嘘声,此起彼伏地在人群里响了起来,远处,人们向这里围了过来。高畅没有理会这些,他仍站在原地,冷冷地注视着场子中间搏斗的两个人,他不能容忍阿岚受到任何伤害。

    阮君明,也就是那个赤膊横枪挑衅的汉子此时内心中如飓风掠过的海面一般波涛汹涌,当阿岚向他冲过来的时候,他还感觉到好笑,不料由于自己的轻视,险些吃了大亏。

    他没有想到阿岚的速度如此之快,等阿岚欺进身来,他居然来不及反应,仓促之下,完全凭战场上形成的本能,横枪一架,用双手紧握的枪身后半截将阿岚的剑锋挡在了身外。

    阮君明连忙向后退去,想拉开和阿岚的距离,发挥自己长兵器的长处,不过,现在的阿岚可不是原来的那个阿岚,经过这一段时间和高畅地狱般的特训,她的剑法高明了不少,不再是乱打乱拼,而是有了一定的章法。

    短兵器对长兵器,一定要抢进身去,不让对方拉开距离,这个要点,高畅曾经反复对她讲过,所以,她自然不容阮君明这么轻易逃开。

    阿岚踏着高畅教给她的步伐,如影随形一般,朝阮君明紧逼而去。

    “铛!铛!铛!”

    剑与长枪的相碰声不断,一时之间,阮君明无法拉开距离,只能被动防守。

    阿岚紧抿嘴唇,跳跃之间,身形如小鹿一般灵动,她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对手,闪耀着炙热的光芒,就像对方与她有深仇大恨一样,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向对方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汗水密布在阿岚的额头上,闪闪发光,在外人看来,两个人博斗的时间并不长,但是,阮君明也好,阿岚也好,这样激烈的过招,体力,精力都慢慢跟不上了。

    阿岚的情况尤为严重,毕竟,女人的身体天生就要吃亏,现在,她完全靠着心中的某种力量在苦苦支撑。

    “铛!”

    一声巨响,两人的身影交错开来,隔着七八步远相背而立。

    嘀嗒!

    阮君明裸露的左手臂上有一个一寸来长的伤口,正是阿岚手中那把剑的功劳,鲜血从那里流了出来,落在雪地之上。

    为了拉开距离,阮君明不得不付出一定的代价,现在看来,这个代价非常划算,那点小伤对他来说,完全算不了什么。

    阮君明转过身,面对阿岚,枪交给左手,他伸出右手,摸了摸左手臂的伤口,沾上一些血迹在手指上,他将手指放在嘴里,深深地凝望着阿岚,嘴角绽出一缕邪邪的笑意。

    阿岚的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目无表情地望着对方,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在那双黑宝石的瞳孔里面,隐隐有火苗在燃烧。

    高畅冷冷地看着阮君明,这个人的枪法有自己的章法,并非一般的野路子,要是,一开始由于他的大意,阿岚还能占得上风,那么,当他认真起来,阿岚绝非对手,就算他没有使出战场上的杀着,阿岚也支持不了多久。

    怎么办呢?

    到了那个地步,自己还是要不要出手呢?

    自己出面,当然能够轻易击败这个人,只是,刚到一个地方,就得罪了那些老人,以后,要想在这里扎下根,就会非常不容易了,看来,这种风头还是少出为妙。

    不过,就这样放着阿岚不管。

    自己这是怎么啦?一向杀伐决断的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件事情上如此犹豫呢?高畅拷问着自己的内心,人心啊!的确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就在高畅举棋不定的时候,尚智步入场中。

    虽然,对阿岚执意要救高畅,因此,拖慢了队伍的行程,最后,晚一天回到了村里,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尚智深为不满,也为此对她隐隐有些埋怨,然而,阿岚毕竟是他的妹妹,唯一的妹妹,他不可能对她的事情完全置之不理,所以,他站了出来。

    “这位兄台,不知道……”

    “哦!你想插手?”

    阮君明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盯着尚智,他的眼睛深处,隐隐透着红光。

    那个女子虽然伤了他,他仍然无法狠下心来对他下毒手,谁叫他喜欢上了她呢?然而,在他那颗骄傲的心中,仍免不了滋生一丝屈辱,武艺高强,勇冠三军,这是他阮君明在窦建德军中立足的根本。虽然,是由于大意,才被这个女子伤了,但是,其他的那些人可不会这样认为。

    现在,有人站出来插手,还是一个男人,那么,就让他来承受自己的怒火吧!所以,没等尚智把话说完,他就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我只是……”

    “想向我挑战,请拔出你的刀吧!”

    阮君明把枪尖对准尚智,他感觉胸中那团火在猛烈燃烧着,那火苗仿佛即将透胸而出,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变得冰冷无情。

    尚智在一旁全程目睹了阮君明和阿岚的交手,阿岚的剑法有了长足的长进,如果换成自己面对阿岚那疾风骤雨的进攻,多半招架不来。

    就连自己也看出阿岚不是认真起来的阮君明的对手,换成和阿岚差不多的自己,结局可想而知。

    尚智铁青着脸,手放在了刀柄之上。

    “尚智,我的事情你少管,还是让我自己来!”

    阿岚双手握着剑柄,剑尖微微向上,对着阮君明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干脆,你们两个人一起上吧!”

    阮君明笑了笑,杀气在他身上慢慢积聚,然后散发开来,雪花仿佛也被那杀气惊骇,不敢落在他的身上。

    “胆小鬼,还是回去种田吧!”

    阮君明的人发出了嘘声,尚智那群人也不示弱,阮君明手臂上的伤口成了他们的攻击点,在双方的互骂中,阮君明的脸越来越黑。

    “都***给老子闭嘴!”

    阮君明发怒了,他大吼一声,枪尖一甩,对尚智微笑着说道。

    “难道你真是胆小鬼!”

    尚智低吼一声,长刀就要抽出鞘来,这时,一只手按在了他抽刀的手上,那只手的力量很大,他无论怎样也拔不出刀来。

    他抬头一看,阻止他拔刀那人正是高畅。

    “你想做什么?”

    他睁大眼睛,瞪着高畅。

    “交给我吧!”

    高畅朝他笑了笑,走进场中,他瞧着高畅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刀放回刀鞘之中。

    发现那个姓阮的家伙已经露出了杀机,高畅最终还是决定站出来,他不想那个女子送掉性命。

    所以,就算和自己的初衷不符,就算知道这样做并不明智,他还是站了出来。

    他先向阿岚笑了笑,让她收起了作战的姿态,这才转过身,面向那个阮君明,他向对方拱了拱手。

    “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废话少说,是不是换你来!”

    阮君明冷冷地瞧着他,一脸的不屑。

    “又不是多么大的事情,我们或许会成为一家人,这点小事是不是就算了!男子汉大丈夫嘛,用不着这样计较!”

    “算了?”

    阮君明冷笑一声,他年少气盛,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挫折,自然不会这样轻易罢休,他张开了双腿。

    “要算了也行!你就从我这里钻过去吧,这样,我就勉强原谅你们!”

    高畅不怒反笑,笑声直入云霄,在空中久久回荡,他的笑声让阮君明心中发毛,忍不住大喝一声。

    “笑什么笑?不想这样做也行,只要你能打败我,我就服了你,认你做大哥!”

    “好!”

    高畅收住笑声,朗声说道。

    “沧啷!”

    只见白光一闪,高畅已然拔出刀来,四周的人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他将刀鞘往旁一丢,正好丢在阿岚的怀里,阿岚瞧了他一眼,拿着他的刀鞘退了下去,在阿岚的心中,高畅几乎是不可战胜的。

    阮君明的瞳孔稍稍向内收缩了一下,只看高畅拔刀的那个动作,就知道他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阮君明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慢慢挪动步子,将枪尖对准高畅的胸膛,红色的枪缨冷冷地静止在空中。

    高畅眼神森然,他双手握刀,凭息静气,将刀尖对准了对手的面部。

    两个人隔着七八步的距离,围绕着某个圆点绕起***来,周遭围观的人们不由凭住了呼吸。

    风吹雪花从两人中间穿过。

    那缕红色的枪缨轻轻一动,似乎往旁摆了摆,却如一道闪电向高畅直刺而来,阮君明握着枪杆,向高畅疾奔而来。

    高畅没有躲避,同样向阮君明冲去,两人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在旁人的眼光中重叠了起来,然后,迅捷地分了开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只有很少几个人才看清了他们的动作。

    在那一瞬间,高畅抓住了阮君明的枪身,之后,阮君明松开了手中的长枪,往上一抬,底下飞起了一脚,踹向高畅的下身。

    高畅将枪杆一推,向后跳了开去。

    表面上好像是不分上下,实际上的情况,除了高畅外,只有非常少的人看清楚了,这其中,不知何时出现在场边的窦建德是其中的一个。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的确不错!”

    在那一瞬间,窦建德看见高畅放缓了挥刀的动作,只是在枪杆上虚应了一刀,如果,他保持原来的速度,完全有可能将枪杆击飞,顺势将阮君明砍成两半。

    “武艺是不错,但是,他的头脑更厉害,或许,对你会更有用!”

    老爹点点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场内。

    阮君明的脸上冒出了冷汗,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高畅是可怕的对手,只是,让他就此放弃,他心有不甘。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握紧了手中的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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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演说

    难道非要给对方一个教训,他才会罢休吗?高畅握紧了刀柄,对手虽然也算武艺高强,枪法纯熟,不过比起自己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这个人的生死,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是不想惹出大的麻烦,因此手下留情,要是对方依然不知好歹,他只能给对方一个教训了。

    就在两个人又要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窦建德站了出来,喝止住了阮君明。

    红色的枪缨指向了天空,阮君明有些不甘心地瞪了高畅一眼,往后退去,他身后的弟兄忙把他的衣裳拿来,给他披上。

    高畅向阿岚走去,接过阿岚递给他的刀鞘,收刀入鞘,他抬起头,窦建德和老爹正向他走来,在窦建德的脸上,带着笑容。

    看来老爹给窦建德说了不少自己的好话,这样的话,自己也就没有办法保持低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窦建德站在高畅身旁,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后,微笑着点点头,他伸出厚重的手掌,在高畅肩膀上拍了一拍。

    “很好!你不错!”

    他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就是这么简短的两句,一个细小的动作,就把自己对高畅的欣赏完全表露无遗。

    也只因是高畅,要是换了其他的人,对此恐怕都会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高畅谦卑地笑了笑,也没有多说话。

    窦建德向四周招招手,人们向他围了过来,跟着老爹来的那些村子里的男人们站在他左侧,原本窦建德的亲兵们则在阮君明的带领下站在他的右侧。

    “兄弟们,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我们为什么要和朝廷打仗?是因为我们想要活下去,不这样做的话,我们和我们的亲人都没有办法活下去!要想打败朝廷,只靠我们这几个人够吗?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完全不够!”

    他向着阮君明那一侧,大声说道。

    “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在一起,更多和我们一样没有办法活下去的人,我们必须紧紧团结在一起,像一家人那样生活在一起,战斗在一起,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在朝廷的欺压下活得更好!”

    说到这里,他伸出食指,指了指阮君明,然后一个一个地指着他们,转过身之后,又指了指尚智那伙人。

    “你们中间,有的人先来,有的人后来,但是,只要你们来到了这里,就是一家人,亲兄弟一样的一家人,所以,千万不要分什么彼此,你们不是对手,更不是敌人,你们的对手和敌人是朝廷,是那些挥舞着鞭子来收税的税吏,是那些拿着刀枪的官兵,是朝堂上那些不劳而获的高官,你们的刀枪不能对着自家兄弟,应该一致对外!”

    在窦建德的演说之下,不禁阮君明等人,就连尚智他们也低下了头,窦建德的话句句在理,句句都说到他们心中去了。

    高畅也和他们一样,低下了自己的头,他不想自己是一个例外,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失败者,他也有自己的优点,早就知道窦建德擅于笼络人心,对手下极好,所以他死后,他的手下仍然起兵为他报仇。

    从史书上了解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真正要想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拥戴自己,并不是什么王八之气就可以做到的,一切都要从细小的每件事情做起。

    首先,要让别人觉得你比他们都高明,你说的每句话都有道理,你所拥有的力量能让他们钦佩,只有跟着你,他们才会更有前途。

    对一般人来说,他们心目中的首领至少要具有这几点。

    高畅双手把长剑抱在胸前,他低着头,冷冷地注视这脚下混合着白雪和污泥的地面。

    对现在的这些人来说,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窦建德的话深入人心,不过,当他们没有在战斗中死去,打下一块大大的地盘之后,这些人的想法还会和现在一样吗?或许,那个时候的他们追求的将是别的一些什么了吧?

    权力?金钱?土地?女人?

    那个时候的窦建德也不会是现在的窦建德了,记得还有几年的时间吧,窦建德相继称王,称帝,最后,死在断头台上。

    每一个阶段,他的心态都会有所不同吧?高畅瞧着慷慨陈词的窦建德,心思忽然变得恍惚起来,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高畅回过头,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阿岚伸手试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落在高畅肩上的一枚落叶,她站在高畅身侧,呼出的气息扑打在高畅的耳垂上,让他觉得耳朵痒痒的。

    高畅漠然地转过身,抬起头,眯着眼睛,望着头顶飘飞的白雪。

    窦建德挥挥手,向场中的人们喊道。

    “现在,大声地喊出你的名字,让所有的弟兄都知道!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在战场上可以相互依靠的一家人!”

    “阮君明!”

    “赵冬!”

    “二狗!”

    ……

    “尚智!”

    轮到高畅了,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迟疑了一下,刚要张嘴,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旁抢先响起。

    “尚岚!”

    阿岚突然抓着高畅的胳膊,大声说道,阮君明看见这一幕,一丝嫉恨从他眼里闪过。高畅没有瞧见阮君明的这个眼神,他面无表情,在阿岚之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窦建德深深地瞧了高畅一眼,然后向众人说道。

    “以后,这些新来的弟兄都会加入亲兵营,阮君明还是你们的队长,尚智是副队长,原来的老兄弟带新来的弟兄四处走走吧,给他们介绍一下!”

    人群四散开去,高畅也想离开,这时,窦建德叫住了他。

    阿岚很自然地松开了高畅的胳膊,就如她很自然地挽着高畅的胳膊一样,乡野里长大的女孩,没有那么多的礼教和规矩束缚。

    高畅瞧了瞧她离去的背影,转过身,向窦建德走去,老爹站在窦建德的身边,院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阮君明回头望了一眼,他眼中的嫉恨更加浓烈了。

    “阮队长!”

    阮君明转过身,一个唇上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人站在他身前,那人一脸笑意,眼神中满是献媚之情。

    他认得这个人,是新来的那伙人中的一个,好像叫白斯文,因为这个名字非常有特性,刚才他报自己名字的时候,阮君明记了下来,他是那个叫尚智的络腮胡子的跟班。

    “什么事?”

    “阮队长,我们尚队长想请阮队长去喝酒,顺便替他妹子向阮队长您道歉!”

    阮君明原来不想搭理他,但是,听到后面一句话后,他改变了主意,既然那个络腮胡子是阿岚的大哥,那么,就没有必要得罪他了。

    他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站在前面不远处的尚智一眼,向白斯文点点头,说:

    “好啊!”

    阮君明带着两个人跟着尚智和白斯文向外走去,他想通过尚智了解那个让他滋生了兴趣的女子,当然,对那个和他打成平手的家伙,他也不会放过打探他底细的机会。

    出门的时候,他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阿岚并没有出门去,而是站在院墙的老槐树下,那时,她的视线正落在院子中间的高畅身上。

    阮君明脸色一暗,冷哼了一声,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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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酒楼

    (凌晨一更,大家还不投票支持!)

    饶阳县城方圆仅有三里,开有三门,东,西,北,唯独缺南门,城墙除了城门附近那部分是用青砖筑成的外,其他的部分都是由黄土垒成的,仅有两米多高,防护性之差可想而知。

    张金称仍在肆虐河北的时候,饶阳曾经被他攻破过,那一役过后,城中的人口十成中去了七成。

    所以,当窦建德率领一百多名骑兵从平原战败逃往饶阳时,饶阳县的守军并没有防备,不曾一战,就拱手把饶阳让给了窦建德。

    现在,饶阳城已经成了一个大兵营,城南县衙一带全是窦建德的收拢起来的部队,城北面是死去的高士达的东海营,他的士兵基本都是高氏宗族的子弟,现在,当家的人叫高挡脱,也就是以他为首的一些高氏族人,对窦建德在众人的推选下成为义军首领心怀不满。

    和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河北豪雄不同,窦建德的部队军纪严明,不仅是一般老百姓,就连那些原有的隋朝官吏,只要能为他所用,他也不曾随意杀害。

    在此时的窦建德心中,虽然还不曾有过推翻朝廷,自己弄个皇帝来做做的念头,但是,他也不会像其他义军首领那般目光短浅,只顾烧杀抢掠,胡作非为,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过一天算一天。

    虽然,饶阳是个大军营,不过,在窦建德治下,也渐渐恢复了生气。对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来说,只要没有什么杀头之险,灭顶之灾,要他们背井离乡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在家乡,有他们的祖宗,祠堂,有许多无法舍弃的东西。

    何况,人离乡贱这样的道理就算是不读书也不会不懂!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几天前,东门酒楼重新开张了。

    东门酒楼之所以叫东门酒楼,不仅因为那两层高的酒楼就在东门旁,还因为它的老板的姓氏就是东门。

    其实,东门老板已经回到饶阳有好几天了,他又观察了好几天,发现窦建德的军队虽然说不上秋毫不犯,不过,在安民告示贴出来之后,城里倒还秩序井然,就连强买强卖的事情也很少见。

    在一个夜里,他通过某个熟人和窦建德的妻舅曹旦见上一面之后,第二天,东门酒楼就开张了,开张的当天,曹旦带着一批窦氏的亲信将领出席恭贺之后,这间城中唯一的酒楼生意就在一片风平浪静中红火起来。

    东门酒楼开张那天,阮君明就是座上之客。

    所以,今天当他带着一批人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东门酒楼时,东门老板忙满脸带笑,屁颠屁颠地迎了出来。

    阮君明今天带来的客人并非尚智一伙,尚智请他喝酒是前天下午的事情了,就是因为那天的一顿酒,才有了阮君明今天的这次请客。

    他请的人是城北东海营的一些和他关系不错的将领。

    自从在尚智那里了解到高畅是他们在战场上救回的隋军将领,而且,是在刚刚结束的那场平原之战上救回来的,阮君明就有了一个计划,请东海营的弟兄喝酒,是计划里的一部份。

    要想抱得美人归,首先就要除掉那个讨厌的人,那个叫高畅的家伙,除了睡觉的时候,阿岚几乎和他形影不离。

    今天,阿岚的老爹尚长风将要离开饶阳,带着一批不愿留在饶阳的老弱妇孺和粮食物资回山上去,阿岚和高畅要通过东城门送他出城。

    除了高畅和阿岚,没有别的人送老爹,尚智那伙人被阮君明留在了营中,无法送行。

    阮君明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在请东海营的那些人喝酒的时候,让他们不经意地瞧见高畅,他所请的那些人,在和杨义臣的隋军作战时,分属于高士达军的左中右三路。既然,高畅武艺高强,又曾经身负重伤,那么他肯定是一个骁勇善战之辈,阮君明不相信,东海营残留下的那些将领对他会一点印象也没有。如果真是那样,只能说老天在保护高畅,谁要是认出了他,偏偏又有某个熟识的人死在了他手上,那么,他就要一边偷笑一边看好戏上场了。

    午时十分,老爹一行人驾着几辆牛车出现在东门大街上,高畅和阿岚跟在老爹身后,老爹则走在队伍的最后。

    “不要送了,就在这里吧!”

    老爹对阿岚说道,比起平时,这一刻他的声音更加沙哑。

    阿岚摇摇头,没有说话,仍然跟着老爹,脚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东门酒楼的二楼,临窗的位置上,阮君明眯着眼睛,将头伸出窗外,目光落在老爹一行人身上,有些惊讶地“耶”了一声。

    “怎么啦,阮兄,外面有什么热闹可看?”

    高大勇探出头去,目光从车队上一掠而过,他转过头,笑着对阮君明说道。

    “阮兄,这伙人是做什么的?”

    阮君明瞧着他,目光闪了一闪。

    “前天,一批窦大哥的老乡前来投奔窦大哥,窦大哥把他们安排在了亲兵营,他们中领头那个今天离开饶阳,窦大哥赏了他不少东西。”

    “是吗?”

    高大勇笑了笑,把脑袋从窗外收了回来。

    阮君明有些失望,不过,他依旧面色不变,望着窗外,轻轻说道。

    “大勇兄弟,你不晓得,这次,还有一个女子和那些人一起前来参军,那个女子不仅剑术超群,而且长得还很漂亮,说实话,兄弟对她很有点意思。”

    “女的?剑术超群?还很漂亮?阮兄,你是不是喝醉了哟!”

    “不相信,不相信你就往下瞧,他们现在正从楼下走过。”

    阮君明似笑非笑地说。

    “是吗?那真要看看!”

    男人都是这样,对漂亮女子的兴趣永远排在第一位,听了阮君明这一说,其他的人也坐不住了,纷纷从窗口探出脑袋,和高大勇一起向街上望去。

    “果然,很漂亮!”

    高大勇笑着收回目光,突然,他的眼神一闪,笑容瞬间凝聚在了他脸上,那神情让他看上去分外古怪。

    他猛地从窗子探出头,目光落在那个腰间别着长刀,双手环抱在胸前的年轻人身上,那人的脸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显得分外苍白。

    高畅感觉到了某种注视,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冷冽地望向头上方。

    在那目光的扫射之下,顿时,高大勇感觉就像有一盆冷水当头倒来,全身一阵冰冷,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那一刻,他仿佛被梦魇住了一般。

    愤怒,恐惧,仇恨,惊悸,几种滋味相继在心中交集。

    他原本以为忘记了的那一幕在此刻重新浮现在了眼前,忘记?要想把那鬼神一般的身影忘记,谈何容易啊!

    他还记得开战之前的那场酒宴,全军最勇猛的勇士高猛就坐在自己身侧,他的笑声似乎还在自己耳边回荡,他端着酒碗的手依旧如磐石一般稳定。

    “大勇,我们来打个小赌,只要你砍一个人头,我就必须砍五个人头,到时,我们来看谁砍的人头最多。赌注嘛,就赌你从官兵那里抢来的那把宝刀。”

    “少来,你这么厉害,我才不会和你赌,上你的当!”

    “哈哈!大勇是个胆小鬼!哈哈!”

    那时,和杨义臣的部队交了几次手,都是以胜利告终,大家原以为很轻易地就能把杨义臣打败,所以,决战之前,东海公特意开办酒宴款待全军将士。

    谁又想得到后来的结局呢?

    没想到决战一开始,对面的官兵就像变了个样似的,由女人变成了大汉,和前几日交战的势头完全不一样,他们像嗜血的野兽一般冲了过来,非常轻易就冲垮了本方的阵势,尤其是担任主攻的那群白衣部队。

    领着他们冲锋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那个时候,他不像现在这样文弱,他那身漂亮的银白色甲胄上全是本方将士的鲜血,他大声嘶喊着,举着雪亮的刀锋,像一个杀神冲进了阵中,没有人是他一回之敌,在他的带领下,那群白衣部队很快就冲进了后队。

    那时,高大勇在后队里,后队的将领是高猛。他们原本是高士达用来当作预备队,准备在关键的时候用来冲击敌军,没有人想到前面跨得那么快。

    当他们出击的时候,目的已经不是为了击溃对方,而是为了防止本方崩溃。

    很快,本队就和那个人率领的冲锋队碰上了,那一刻,就像两股洪流撞在一起,激起了滔天巨浪。

    兵器的相撞声,喊叫声,嘶吼声,哭泣声,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在原野上高高飘荡。

    他亲眼看见高猛向那个人冲去,要想阻止对方,只有先把对方的箭头人物铲除,以武勇而言,全军中只有高猛有那个资格。

    他原以为高猛会很快把那个人杀死,因为,只有和高猛相熟的人才知道他有多么勇猛,他天生神力,还曾经跟随一个从少林寺出来的武僧在北地修行几年,在信都群,清河群一带,没有敢向他提出挑战。每当和敌人短兵相接,只要他拿起他那根几十斤重的熟铜棍冲上去,几乎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然而……

    两人具体交手的情况他没有看见,战场上人太多了,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过,他很快就听到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呐喊,那是一群人在同一时间发出的凄厉的叫喊,如同世界末日来临一般,然后,本方就崩溃了!

    人们像潮水一样向后奔去,他们丢下了武器,浑身是血,嘶喊着,向着远方奔去,他身不由己地混杂在人群中,往后逃去。

    后来,他从别的人那里知道,高猛死在了那人的刀下,他的死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连这样勇猛无敌的人也死了,我们再上去也没有用,就是在这样的想法下,本方崩溃了。

    “大勇兄弟,你怎么拉?”

    他打了个寒颤,茫然地望着阮君明,很快,他回过神来,忙伸出手,抓住桌子对面没有到窗前凑热闹,只是闷头喝酒的刘迁的手,当时,刘迁是高猛的亲兵,离高猛最近。

    “快,你来看,看是不是他!”

    刘迁有些茫然地望着高大勇,迷迷糊糊地站起身,自从平原一战之后,东海公高士达,主将高猛战死之后,他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终日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窗前,正好看见站在城门下的高畅的侧脸。

    刘迁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阮君明忙扶了他一把,他坐在了地板上,嘴里喃喃说道。

    “是他!是他!是那个魔鬼!”

    他翻来覆去只知道说这几句话,高大勇给了他一耳光,他才清醒过来,这时,高畅和阿岚随着老爹的车队走出了城门。

    高大勇咬牙切齿,脸上阴晴不定,半晌,猛地一拍桌子,腾地站起身来。

    “兄弟们,抄家伙,我们上,帮高猛大哥报仇!”

    “慢!大勇兄弟,你们要去做什么?”

    阮君明站起身,伸手拉住了高大勇。

    “那个人是官兵,他在平原,杀了我们不少弟兄,我要去找他报仇!”

    “你说的是那个人吗?他以前虽然是官兵,不过,现在却是我们的弟兄,你不知道吗?窦老大已经任命他为司兵,协助曹旦大哥训练新军!”

    “什么?”

    高大勇大为惊讶,他忿忿不平地说:

    “难道弟兄们的仇就不报了!”

    “谁说不报的?那家伙,我也非常讨厌,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他是不可以的,窦老大知道了,你们没有好果子可吃,所以,不如这样……”

    阮君明在高大勇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高大勇一边听,一边点头称是。

第十四章 黑松林

    山坡上,高畅与阿岚并肩而立,风过耳,山林猎猎作响,阿岚远眺着东方,老爹一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另一个山坡后。

    高畅抬头望天,天空很大,很蓝,相比之下,苍穹下的人类委实渺小。

    “走吧!”

    阿岚没有回话,她默默地转过身,随着高畅走下山坡,沿着黄泥土道向饶阳城走去。

    不知不觉中,他们这一路送行,已经送到离城老远的地方了,大概接近十里路吧?

    黑松林是一个小山岗,在他们回城的必经之路上,原本是个方圆好几里的松树林,树木生长茂盛,郁郁葱葱,因此有黑松林之名。然而,在张金称上次攻打饶阳城的时候,被砍伐了一大片,如今,松树林变得稀疏了,小松树东一棵,西一棵,凌乱地生长在山岗上,不再有黑松林之实。

    高畅和阿岚脚下的这条黄泥路即是饶阳通往平原的官道,它从高畅两人此时所在的黑松林出发,到前面的山坡与漳河并行,然后,从原野上一直延伸到平原城。

    与阿岚一般,高畅同样一边沉默地看着脚下的路行走,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没有想到窦建德居然有那么大的魄力,明知道自己以前是官兵,并且来路不明,来此的动机不明,仍然敢于把司兵一职交付给他,很有点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意思。不过,窦建德也不会一点防备都没有就把大权交给他,因此,只是让他协助曹旦训练新兵,实际上,官职虽然不低,却是一个副手,掌握不到实际的领兵权。

    这样看来,窦建德虽然并不是一个傻瓜,可是,同样也魄力不够,要是换了他,真的要用一个人,就不会派亲信去制约他,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就是如此。

    当然,这是表面上应该摆出的态度,至于背地里,该做什么工作,还是要做的。

    如果,窦建德在一边这样做的同时,一边非常明确地告诉他:你是一个人才,但是,我不可能不照顾老部下的情绪,把大权交在你一个人身上,因此,我会派一个人来协助你,这并非不信任你,只是一个纯粹的防范措施而已,只要你以后立下大功,得到了弟兄们的信任,随时可以真正地领军。

    窦建德要是真的对他这样说,高畅会对窦建德另眼相看,然而,窦建德并没有这样做。

    这两天,高畅一直在想自己日后的行止,天下!是他想要紧握在手心的东西!

    要想达成自己的目的,登上那青云的最高点,开拓一个大大的疆土,建立一个与众不同的王朝,他要走的路还很漫长。摆在他前面的是一条荆棘丛生的险途,路的两旁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稍有不慎,他就会跌落崖底,粉身碎骨。

    虽然,死亡对他而言,并非终结,然而,那种挫败感会非常强烈,甚至有可能让他接下来的几世都无精打采。再说,那种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的滋味,并不是那么好受的。

    所以,他必须仔细考虑,决定自己前行的起点。

    李唐?这是高畅第一个想到的,因为在他没有出现的那个时空,李唐是最终的胜利者,然而,这也是第一个被他否定的。

    李唐之所以这么快就平定了乱世,虽然是因为人心思定,大势所趋,然而,最重要的是李唐的基础最为坚实,本身是高门大阀,世家贵族,又一直不曾卷入关东的乱战之中,得以保存了实力,所以,当关东最大的两股势力被它击败之后,各地豪强纷纷向它俯首称臣。

    投奔李唐,他或许会得到重用,或许能成为李靖那般的人物,封个公爵什么的,画像得以供奉在凌烟阁,然而,要想推翻李唐,自己取而代之,可以说难于上青天。

    就算他成功了,但是,要安定那些世家名门的人心,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何况,他的本意是铲除现有的世家名门,改变以儒家为根本,以宗族为基础的现行社会体系。

    因此,他第一个否决了投奔李唐的想法,再说,有李世民这样雄才大略的对手,这一世也不会过得无聊啊!

    瓦岗?这是第二个被他否决的地方,就像他对尚智那些人所说的那样,瓦岗已经有了翟让和李密,再添一个不甘人下的他,也就更加乱了。再说,瓦岗表面看上去风光,实际上危机重重,只要瓦岗军的头领不改变以洛阳为天下中心的想法,不放弃强攻洛阳的计划,瓦岗的前景就会非常不妙,所以,也不可取。不过,当瓦岗溃败的时候,他不会漠然视之,不会轻易让李世民把瓦岗的人才全部收刮干净。

    杜伏威?李子通?萧铣?刘武周?薛举?一一被高畅否决了!

    最后,高畅还是决定留在窦建德这里,一是因为窦建德现在的根基最弱,他只要立的功多,就容易出头,独领一军;第二是因为河北豪雄的战斗力不弱,不比瓦岗军差,窦建德死后,在刘黑闼的带领下,河北军再反,李唐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镇压下去;第三个原因:窦建德虽然是一个雄主,可是,并不是一个没有缺点的头领,这也是他被李世民打败的原因,他不仅在战术上,就连整个战略的布置都远远不如李唐,并且,他手下的义军除了一部份自己的嫡系外,有很多股山头,因此,正在指挥上,做不到得心应手,在窦建德这里,高畅能够轻易脱离他,独树一帜。

    之所以留在窦建德这里,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阿岚也留在了这里。

    这个原因,高畅并不清楚,或者,他并不想弄清楚,他不相信自己会对某个女人抱有特殊的感情,生命或许能永恒,然而,感情这样的东西是不可能永恒的,在漫长的时光中,他已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不喜欢思念某个人的感觉,在漫长的时光中,想念一个消失的灵魂,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高畅回过头,瞄了一眼低着头跟随在自己身后一尺远的阿岚,阿岚沉默地望着地面,脚下,落叶发出嚓嚓的呻吟。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沉默让他觉得压抑,受伤的时候,听惯了阿岚在自己耳边无休止的唠叨,对她的沉默,至今仍然不习惯。

    老爹拜托自己照顾好阿岚,他表面上诚恳地点头保证,实际,内心却不以为然,当危险来临的时候,他只会首先保障自己的安全。

    可是,在高畅的内心深处,他真是这样想的吗?

    黄泥路转为了上坡,蜿蜒着向山岗上爬去,进入了黑松林的腹地,高畅再次回过头,想对阿岚说点什么。

    就在那一瞬间,一种奇特的感觉袭上心头,就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在盯着他似的,高畅神色突变,他停下了脚步,一把抓住阿岚。

    四周除了风吹树林的声音外,没有其他的声音,先前一直伴在他们耳边的鸟叫声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高畅突然把一脸诧异的阿岚揽入怀中,然后,向地上扑去,两人相拥着翻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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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步对骑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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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夺!”

    一支长箭从高畅原来站立的地方飞过,发出凄厉的声音划过空气,扎在一旁那棵松树褐色的树干上,白色的羽翎一阵摇晃,渐渐静止。

    “夺!夺!夺!”

    箭依旧不断破空而来,沿着高畅和阿岚滚动的路线飞行,插在他们身后的树木,或者泥地之上。

    高畅并非盲目的滚动,几乎在倒地的那一霎那,他就选好了滚动的路线。这是一个上坡的黄泥路,箭从上方的林子射来,闪避的空间并不是大,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向后,一是向右,左面基本忽略不计,那个方向是一个小山崖,虽然不是很高,不过下面是乱石滩。

    高畅选择向右方翻滚,在那里,路的一侧,有一方大青石,能够容得下一人躲藏。

    不知道林子中间有多少人在伏击自己,在目前形势不明的情况下,对方的弓箭手是最讨厌的,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是如此。

    对方是用的连珠箭的手法在向自己袭击,在翻滚躲避的时候,高畅根据对方射箭的频率,瞬间得出结论,暗藏的敌人里面弓箭手不多,最多两人。

    “铛!”

    一支长箭射在大青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箭头折断,箭杆无力地掉在一旁。

    “小心,不要出来!”

    高畅在有些茫然的阿岚耳边急促地说道,人从青石后窜了出来,那方青石只能容得下一人,两人一起藏在后面,只能双双成为对方弓箭手的目标。

    “沧啷!”

    高畅的身影豹子一般矫捷地从青石后窜出,只见白光一闪,刀出鞘。

    高畅轻轻挥动刀鞘,就像在烈日当空的夏天,轻轻挥动团扇一般,动作虽然轻盈,却干净利落,极其准确地将闪电般射来的长箭在面门前打落。

    一声清亮的马鸣声从前方的高岗上传来。

    一个马头从山岗后探了出来,随即,马的全身出现在高畅眼前,那是一匹纯黑的俊马,马的鬃毛非常漂亮地迎风飞舞,马头高昂,马的眼神傲然不驯。

    马上的骑士手持一杆长枪,身着褐色的轻便皮甲,头上戴着亮银盔,他伏在马背上,头部贴在马头旁,长枪的枪尖直直地指着高畅,上面的红缨在风中摇曳。

    急促的蹄声中,黑马疾风一般从高岗上掠下,朝高畅奔来。

    与此同时,十来个人影从山岗的松林内闪了出来,他们有的持枪,有的拿刀,野兽般呐喊着,跟在那匹马后,高速奔跑着,那喊声越过松林,高高地飞向云端。

    坐在马上的正是高大勇,他的视线中,除了下方高畅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别的什么!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随着马的步伐上下起伏,脑袋因为充血过多,耳畔嗡嗡作响,汗水沿着额头流下,朦胧了视线。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只要紧握着它,他的心就不会彷徨,他就不会退缩。

    最终,高大勇还是听取了阮君明的建议,选在这个高畅他们回城的必经之路上伏击他,这样做的好处很多,第一事后把战场打扫干净,那么窦建德知道后,也无可奈何,他不可能为一个死人出头,况且,他也不会找到什么证据证明是自己这一帮人做的;第二就是可以出其不意,对手是一个武艺超群的人,如果正面相博,自己这十来个人,还不一定能将他收拾下来,即便能够致对方于死地,本方的损失也不会小。

    所以,他安排队伍中的神射手躲在一旁,先来个暗箭伤人,然而,对方不知道为什么察觉到了,躲过了第一波攻击。

    没有办法了,只好实行第二套计划。

    先由自己骑马冲击对方,然后,由拿着各种长短兵器的同伴围攻他,在身后的高岗上,那两个擅长射箭的弓箭手负责发射冷箭掩护。

    就算不能杀伤高畅,只要把高畅拖在这里,高大勇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从酒楼出来,准备前来伏击高畅的时候,他已经派刘迁回去大营去通知现在的当家人高挡脱了,高猛是高挡脱的亲侄子,他不可能不来报这个深仇大恨。

    高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被人伏击,也不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毕竟,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高畅。

    不过,在他脑中也没有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理由这东西不重要,至少在这个时候不重要,他只知道这些人想要杀死他,威胁到了自己的安全,他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干掉他们。

    步兵面对骑兵冲击,并且是站在下方,而对方由高处坐在奔驰的骏马上如山洪一般直泄而下,形势对高畅非常不妙。

    高畅神色冷肃,他单手持刀,刀尖向下,轻轻在地上划过,向敌人冲来的方向慢慢走去,身后的泥地上,刀尖划过了一道长长的刀痕。

    蹄声更急,高大勇手中那杆长枪的枪尖在冬日漠然的阳光下闪着清冷的光晕。

    当双方相距三十来步的时候,高畅突然启动了,他向山坡上逆风跑了起来,向对手奔去。

    十五步!

    高大勇俯下身,双手持枪,双腿紧夹在马鞍上,他的身子从马上稍稍向右方偏出,眼睛死死地盯着向自己奔来的高畅,他目光的焦点凝聚在高畅的胸前,他能清楚地看见在高畅那件灰布短衫的左胸处,有一团污渍,那里,就是他的目标。

    在他手中的枪尖前,他的目光已经洞穿了那里。

    阿岚从青石后探出头去,正好看见高畅疯狂的举动,由下往上冲击铁骑,这一幕让她忘记了隐蔽,不知不觉站起身来,手握在剑柄之上,用高畅教的方法,非常干脆地拔出长剑。

    对方的弓箭手并没有把目标放在她身上,因为她是阮君明想要的人,不然,她现在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林子里冲出来的人群依旧在奔跑着,呐喊着,然而,他们的视线几乎都落在前面,落在那个即将发生的碰撞之上。

    好!就是现在!

    高大勇握紧长枪,手肘微微一抖,借着身下坐骑前冲的势头,枪尖上的红缨轻轻一晃,长枪闪电般向对手的胸部扎去。

    中了!

    他差点大声叫了出来,他亲眼看见自己长枪的枪尖深深地扎进了对方的胸部,然后,透胸而出。

    不过,几乎在同时,他的心猛地悸动一下,那一瞬间,突然停止了跳动。

    他的手感告诉他,他的眼睛欺骗了他,他没有从长枪上感到任何的阻力,没有那种在高速的奔驰中深深扎进人体的感觉。

    到是他的身体有了感觉,在右胸处,一阵冰凉突然袭来,那里,似乎被某种锋利的东西拉开了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向外流了出来,随之流出来的还有全身所有的力量。

    他感到自己飞了起来,是真正的飞了起来,世界在眼前不停旋转。

    蓝天,白云,树林,大地!

    然后,一道光在他眼前爆炸开来,他听到了“砰”的一声,是重物从高处重重落在地面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从异常遥远的地方传来,那是他听到的这世上最后的声音。

    高大勇眼前一黑,他死了!他的身体被高畅的刀劈成了两片!

    在人马即将交错的那一瞬间,高大勇先出手,以他那样快的马速,那一枪的速度可想而知,一般情况下,一般人是躲不过去的。

    然而,高畅并非是一般人,他转生了那么多次,经历过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战斗,基本上,说他是一具战斗机器也不为过。他的战斗意识是如此惊人,再加上这具身体的素质非常好,自身就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人,所以,很多战斗动作他都能轻易使出来。

    在高畅迎向高大勇的时候,他的脑中就有了不少的应对方式,在这里面,他很快选择了一种最为恰当的方式来解决战斗,事实证明,他并没有选择错误。

    在高大勇的枪尖即将扎进他左胸的时候,高畅在奔跑中微微侧了侧身,高大勇的枪尖就从他肋下掠了过去,由于高畅的动作很快,在高大勇的视线中形成了一道虚影,高大勇因此以为自己刺中了他。

    就在高大勇惊喜的那一瞬间,高畅的刀锋突然立了起来,闪电般砍在高大勇探出马背的右半身上,借着高大勇的坐骑前冲的势头,将他劈为两片,斩落马下。

    “啊!”

    目睹这一幕的高大勇的手下发出了绝望的嚎叫,愤怒填充在每个人的心里,他们跌跌撞撞地从山坡上冲下来,有的人被树根绊倒了,干脆不再起身,而是就那样抱着刀从山上滚下来。

    高畅嘴角微微翘起,一丝冷笑爬上脸来,他轻轻往旁一闪,一支长箭从他身侧飞过。不过,在看见从大青石后拿着长剑跑出来的阿岚后,他的从容在脸上消失了。

    就算是遇见突然袭击也平静如水的心,在这一刻,竟然有了轻微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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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以寡敌众 (上)

    (据路别社记者报道:本书已经落在新书榜第25位上了,喜欢本书的朋友需要努力了,快点贡献上你们的票,顺便,不要忘记了收藏!)

    “铛”

    高畅手中的刀和对方的刀锋在身体半尺前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敌人虽然是双手高举长刀向下劈来,并且是在奔跑中完成的这个动作,加大了下劈的力量,然而,高畅的身形纹丝不动,那人反倒踉跄着向后退去。

    这种情况下,高畅本应该借势往后退去,和对方拉开距离,避免被敌人围攻,然而,这个最好的方案被他下意识地否决了,因为,在他身后,阿岚正提着剑往上跑来,一旦他让开,就会让阿岚直面敌人。

    那人刚刚退后,一杆长枪从另一侧向高畅刺来。

    事到如今,只能硬拼了!

    高畅微眯着眼睛,此刻,他的眼神如同千年的冰川一般寒冷,在那股寒气之内,冻结了所有称之为感情的东西,没有兴奋,没有恐慌,没有犹疑,有的只是一团无情的黑色。

    迎着对方的枪尖,顺着对方前冲的节奏,踩着对方的步点,他稍稍向后退了两步,待对方冲出人群,一人冲在最前面的时候,他不退反进。

    身子一侧,左手已然抓住对手的枪杆,右手顺势一挥,只见白光一闪,血花飞溅,那人发出凄厉的叫声,持枪的右手臂被砍了下来,连着枪杆一起掉在地上,那人大声惨叫,像被巨斧砍掉的木桩一般颓然倒地,从坡上往下滚去。

    “不要过来!”

    高畅大吼一声,也没有去看阿岚是不是听到了自己的吩咐,他双手握刀疾风一般向上冲去,冲进了人群中。

    “铛!铛!铛!”

    一连串的兵器相击之声响起,如同好几个铁匠铺在同时开工一样,一个呼吸之间,高畅已经从人群中穿了过去,跑到一个小土坡上,来到一棵松树下。

    “夺!”

    一支长箭飞来,扎在高畅身前的那株松树上,为了抵御对方的暗箭,这个地方是高畅在人群中拼杀时就选定了的。

    那群人转过身,分散开来,向松树旁的高畅围来,就是高畅刚才那一冲,他们又失去了两个同伴,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在坡下,那个断手的家伙仍然在声嘶力竭地惨叫,似乎不如此,就无法承受残肢的痛苦,然而,他的叫声越来越小,很快,就会没有力气惨叫了吧。

    这凄惨的叫声飘荡在那些人的耳畔,让他们心中平添了一层阴影,前进的步伐多少显得有些沉重。

    这其中,也有人没有向高畅围来,他把目标放在了阿岚身上。

    虽说,答应过阮君明不伤害那个女的,只能生擒活捉,然而,一系列的不顺之后,损失了好几个兄弟,这些人的眼中已经是一片血红,哪里还顾得上那个承诺。

    既然这个女人和那个魔鬼一路,或者有某种关系吧,对手的确武艺高强,然而,这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他最可怕的地方是冷静,总是能在激烈的战斗中找到最好的应对方式,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利益,这样的他让他们这些人感觉束手无策,无能为力,觉得他几乎是不可战胜的!

    那个选择攻击阿岚的人并不是高大勇一营的,平原一役的时候,他不在高畅主攻的中路,而是在高士达的右翼军团里,因此,不曾见识高畅的勇武,当高大勇决定伏击这个人的时候,制定了好几个计划,他还觉得高大勇多此一举,再勇猛的人,在自己这十来个精锐武士的围攻下,也支撑不了多久。然而,事情比高大勇猜想的还要糟糕,早知道对方是这样的一个怪物,他真应该提出反对的意见,这家伙,或许要好几百个人围攻才能把他杀掉吧!

    不过,要是能破坏对方的心神,也许,他会失去冰山一般的冷静?

    就是在这样一个念头的驱使下,他选择了攻击阿岚,在他看来,这样一个女子,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擒下,到时再以她的生死来要挟那个家伙。

    嗯!自己真是一个天才!

    他嘴角泛起一丝狞笑,大吼一声,挥舞着刀花,向阿岚冲去。

    高畅原本想以这株松树为中心,让自己免除后顾之忧,趁机多杀几个家伙,等对方人一少,就好办了。这十几个人的围攻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多大的问题,虽然对方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他比较在意的还是躲在暗处的那两个弓箭手,毕竟,在战斗的时候,几乎一半的心神他都用在提防对方的暗箭上面。

    不过,他的这个计划没能实行,当那个家伙向阿岚冲去的时候,他知道,对方抓住了自己的软肋。

    人生不过是做梦,死亡只是梦醒而已!这样的话自己不是经常在说吗?

    为什么还要在意那个女人的生死呢?

    他的眼神微微一闪,阿岚挥舞长剑与对手周旋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一掠而过。那一瞬间,那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紧抿的嘴唇,沉默的表情,坚毅的眼神深印在他脑海里。

    那一刻,高畅觉得自己的心里多了某种东西,某种他无法轻易放下的东西。

    于是,他按照自己的本能行动了。

    高畅挥舞着长刀向一侧冲去,那一侧的敌人没有和他相缠,而是踏着小碎步往后退去,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与此同时,另外三面的敌人飞快围了上来。

    这些人不是庸手,很快就选择了正确的合击方式。

    高畅突然停下步子,一支长箭从他身前划过,发出凄厉的呼啸破空而去。

    高畅闪电般向另一侧奔去,他身影在阴冷的日光下,如同一缕轻烟向那个方向飘去,那里,有一个敌人离他比同伴们稍微近了一点。

    对手根本来不及抵挡,也就只来得及做一个招架的动作,就被高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一刀砍倒。大家以为他要通过那个口子冲出去,纷纷向那里围去,林中那两个弓箭手也张弓搭箭,箭头对着那个空处,箭随时可以离弦而出,准备阻止他。

    高畅的动作再次出乎众人的意料,他猛地往相反的方向跑来,正面迎向人多的一方。

    左冲,右突,前驱,后退!

    高畅踏着奇异的步伐在人群中穿行,吼叫声,呼吸声,随着风声在空中激荡,他冷静地挥舞刀,上挡下击,五个好手挥舞着长短兵器与他纠缠在一起,敌人脸上那狰狞的表情清晰可见,甚至,他连那些脸上的某些特征也铭记在心,敌人身上散发的浓厚的体臭味飘散在他的鼻端。

    两个呼吸一般长短的时间过去了,他从敌人的包围圈冲了过去,身后,五个敌手能站着的只剩下了三人,就在那个短暂的交锋中,又有两个人被他手中的刀送去见阎王了。

    本来,这个时候他可以返身再战,只要再像这样冲突几个回合,他有信心把对手全部解决掉,然而,阿岚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他不得不前往支援。

    阿岚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步履沉重,训练时得心应手的步子这一刻完全大失章法,已然变形。

    虽然经历过实战训练,然而,和真正的好手交手时,才知道训练始终是训练,和真正的生死博斗有着很大的区别,这道理,她现在才明白。

    不过,就算在对方的逼压之下力不从心,她仍然没有放弃的念头。

    不管怎样,也要坚持下去,自己还没有找到杀死阿信的仇人,还没有给他报仇,自己一定不能死。

    ***!

    就算你是牛头马面,我也要把你打倒!

    阿岚紧抿嘴唇,眼神紧紧地盯着敌人的枪尖,努力移动着步子,手中的长剑也没有忘记寻机反攻。

    虽然,阿岚觉得不好受,然而,他的对手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原本以为可以轻易把这个女子生擒,用来威胁高畅,但是,真正交上手来,他才发现这个对手不好对付。由于性别的原因,她没有什么力气,然而,她的步伐灵活,动作轻灵,要想杀伤她,只能通过与她慢慢纠缠,将她拖垮才能达成目标,要想不伤到她就将她生擒,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后来,那家伙已经没有丝毫保留,向阿岚展开了疾风骤雨般的进攻。

    然而,他醒悟得太晚了,这时,高畅已经摆脱那些人的纠缠,冲出了他们的包围圈,向他们交手这里跑来。

    他虚晃一枪,退到了一侧,放高畅冲了过来,他知道,如果自己去抵挡,只能是螳臂当车,倒不如退到一边,挡住他们逃跑的路线。看来,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那个家伙很在意这个女的,不可能丢下她不管,既然如此,自己这些人只要把攻击的重点放在那个女的身上就可以把那家伙拖在这里,拖到援兵赶来的时候。

    当然,不能把女的杀死,杀死了那家伙就没有什么顾忌了,最好能把她杀伤,那是最好的结局。

    一行人很快围了上来,也很快拥有了和那个家伙一样的共识,因此,虽然加上林中的弓箭手,这群人只剩下了九个人,比起先前人数少了好几个,然而,高畅所感觉的压力却大了许多。

    那些人围着他们,不轻易展开进攻,一旦攻击,总是把攻击点落到阿岚那边,时不时,还有一两支冷箭从林中飞出,射向阿岚,在这种情况下,高畅感到投鼠忌器,无法展开手脚。

    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

    高畅的脑子飞快转动着,不过,他脸上的神色依旧保持着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任何焦躁的迹象。

    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很多,很多年前,他就明白这个道理。

    “跟着我!”

    高畅向旁边的阿岚低声说道,也就是几声叹息那般长的时间,高畅就想到了解这个困局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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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以寡敌众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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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高畅和阿岚的两人战斗小组已经改变了战斗的形式,按照高畅过往的经验,在他的安排下,两人背靠着背,应付着敌人的围攻。

    这种情况下,那围攻的七个人也没有什么好方法,如果全力对付阿岚,在高畅身前的人一少,难保不会被高畅利用他的速度各个击破,如果,到时没能把阿岚擒下,岂不是得不偿失。再加上,高畅一直面对山坡,把阿岚挡在身后,林中安排的弓箭手也派不上用场了。因此,他们采取了某种拖时间的保守战术,正面留有五个人在弓箭手的掩护下牵制高畅,另两个人绕到高畅身后,专门对付阿岚。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僵持了奔马急行一里左右的时间,高畅感受着身后阿岚身体的温软,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

    对方的意图很明显,就是在拖时间,为什么要拖时间呢?在等待援兵?或是还有别的后招?不管是什么缘由,既然对方想拖时间,自己就必须速战速决!

    与敌人的想法对着干,绝对没有错!

    “铛!”

    高畅一刀把一个对手的长枪挡开,看来,要想速战速决,必须冒一些险,这个使枪的家伙应该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角色,相比与其他人,他的斗志未免显得过于旺盛。

    在这群人中间,思想也不是完全统一的,比如这位一心想把高畅刺于枪下的罗天雄的举动就和别的人不一样。

    他今年只有十八岁,武艺精湛,年轻气盛,在这个世界,他不害怕任何人,他自信在自己这杆长枪下,没有对手可以称为英雄。

    刚刚和高畅的几次交手,高畅都特意避开了他所在的那一面,在面对他们围攻的阵势时,用快捷的步伐和迅猛的刀法避实就虚,将对手砍伤。没有和高畅正面交锋的罗天雄根本不畏惧高畅,一心想凭自己的武艺击败这个对手,因此,虽然大家采取的是一种保守的战术,他仍然招招抢攻,想凭一己之力夺得功绩。

    他一心盯着高畅,却不想自己也被高畅盯上了。

    “小心!”

    高畅一边挡开砍向阿岚的刀,一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高畅轻轻挪动步子,挥动长刀,把围攻阿岚的另一个人逼退,这个时候,他左面就露出一个破绽来,正好对着罗天雄主攻的方向。

    太好了!

    罗天雄手腕一抖,长枪像毒蛇一样吐着信子朝高畅肋下迅猛地扎去,高畅无法转过身来,唯有往旁一闪,避开了罗天雄的进攻。

    罗天雄没有收住攻势,而是往前一步,枪尖猛地往上一昂,直直地朝着高畅的面门刺去,高畅再往后退了一步,他和阿岚被罗天雄这一枪分开了,只是,罗天雄此时也挡在了同伴的进攻路线上,他横在高畅与阿岚中间。

    手腕再次轻抖,枪尖突然下潜,对准高畅的胸部扎去。

    罗天雄这一招有个名堂,叫着凤凰三点头,表面上是普普通通的一枪直刺,却有三个变化,他的第三个变化使出来,高畅已经无法后退,他的步子此时无法转过来。

    心中不禁暗喜,罗天雄深信高畅再也躲不过自己这一击了!

    可惜他并不是高畅,他自然不知道高畅即将做出的那个动作将会如此匪夷所思,其实,这个动作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铁板桥,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使出来,只能说他艺高人胆大。

    这时,只要罗天雄的长枪再有一个变化,就能轻易将高畅刺穿,钉在地上,只是,罗天雄的长枪已经使老了,再也无法改变它的方向,只能看着枪尖擦着高畅的胸部滑了过去。

    高畅身子后仰,脚往上一抬,脚尖在罗天雄的枪杆上一点,罗天雄的长枪不由自主地向着天空高高昂起。

    高畅一个漂亮的后滚翻,站了起来,脚尖猛点地面,向人群冲去。

    在他身后,罗天雄大叫一声,颓然倒地,他的右腿被高畅在向后翻滚的时候,用刀砍了下来。

    这一幕让他的同伴大吃一惊,短短的一瞬间,罗天雄就由胜券在握变成惨淡收场。

    趁他们发愣的时候,高畅已经冲了进去,剩下的四个人清醒过来,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一边替自己打气,一边和高畅纠缠起来。

    风三的手满是汗水,拉着弓的手再也无法保持稳定,轻轻颤抖着,敌人虽然离自己很远,他的心中仍然充满了恐惧。

    远远地,只要刀光一闪,必定有一个同伴倒地,自己和顾老二几乎快把箭壶中的箭全部射完了,却连对手的皮都没有擦破。

    他身前的顾老二心中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愤怒,就在刚才,他的亲生大哥顾老大被高畅砍翻在地,脸向下躺在地面上,生死不知。

    现在,只剩下两个人在同高畅相斗,另一边的两个人在围攻那个女子,这时,高畅放弃了立刻杀死眼前这两个对手的打算,他虚晃一刀,将那两人逼退,跳出了战场,向在另外两个敌人的攻击下已经手忙脚乱的阿岚奔去。

    这么远的距离,自己射出的箭,不可能对那个人有什么威胁,于是,顾老二心思一转,选择了另一个目标。

    “嗖!”

    长箭离弦而去,发出尖利的呼啸声,直奔阿岚而去。

    就算不能最后杀死这个人,他也要把他在意的那个女子干掉,这就是顾老二的想法,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了,阮君明要求将女人留为活口的吩咐不过是狗屁。

    “小心!”

    长箭的影子在高畅眼角的余光中一闪,他不禁失声大喊,然而,阿岚的身子依然不自然地倒了下去,长箭扎进了她的左肩,让她身不由己地朝着箭前行的方向倒下。

    与阿岚对敌的两人心中一喜,其中一个赶上一步,高举长枪,神情狰狞地大喊一声,准备扎向阿岚。

    这个时候,高畅离他们还有十几步远,不可能赶得上,没有时间考虑了,在那个时候只有一个方法才能救阿岚,他也这样做了,那就是放弃自己的武器。

    赖以保命的长刀脱手而出,宛如白虹贯日,破空而来,从那个拿枪的人身上穿过,然后,带着那人的躯体顺势向前继续飞去,最终,把他钉在了一棵松树之上。

    “啊!”

    另外那人顾不得躺在地上的阿岚,大吼一声,高举长刀朝手无寸铁的高畅奔来。

    高畅没有后退,而是向他继续奔去,在他身后,另外两个人正赶上前来,不过,还是前面那人的速度最快,很快就冲到了高畅的身前。

    “呀!”

    长刀举过头顶,眼看就要劈将下来,高畅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突然停住步子,脚尖在地上轻轻一踢,原本躺在地上的一根长枪像有了生命一般飞了起来,枪尖向上,正好刺进了那个举着长刀的人的小腹。

    那人摇晃着,长刀脱手,无力地掉在地上,他一脸不甘地瞪着高畅,头一低,手放在腹部处的枪杆之上,身子一侧,倒在地上。

    高畅顾不得去看阿岚怎样,他往前一冲,低下头把长枪从那人腹上拔出来,枪尖向后,倒拿在手里。

    身后两人很快赶了上来,其中一人高高跃起,举起刀向高畅的后背劈了下来,高畅身子一凝,突然停下步子,单手持枪,猛地往后一刺,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准确地刺进了那人的小腹,由前到后直直地穿了过去。

    他没有回头,就那样单手持枪,踩着小碎步往后退去,那个被他刺死的人如同一张盾牌一样串在枪上,迎向另外那个人。

    那个人止住了前冲的势头,怪叫一声,跳到一旁,手中的长刀带着凛冽的寒风朝高畅的头部劈去。

    高畅手一仰,枪杆脱手而出,挡在那人前面,那人一刀劈飞枪杆,继续向前,挥刀砍去,同时,山岗上,顾老二的手一松,一枝长箭脱弦而出,直射高畅即将落脚的那一点。

    高畅不进反退,在那人的刀还高举着的时候,后背朝着那人,猛地撞进了那人怀里。

    那人摇晃起来,手中的刀无力地落下,在这之前,高畅已经抽出了随身的匕首,在撞向那人的同时,把匕首扎进了那人腹部。

    高畅面向山岗,现在,是解决那两个弓箭手的时候了!虽然,他的内心充斥着一种焦躁感,有些担心阿岚的伤势,然而,从他脸上,你完全看不出这一点来。

    必须先把威胁排除,高畅猫着腰,像迎着迎面刮来的暴风一般向山坡上跑去。

第十八章 以寡敌众 (下)

    顾老二深吸一口气,用连珠箭的手法不停地发射长箭,白羽雕翎箭流星一般朝着那个奔跑的人影飞去,然而,没有一只命中目标。在奔跑途中,高畅没有大幅度地移动身影躲避,而是在白羽箭破空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才轻轻一晃,以恰到好处的动作避开,就像早就计算好箭飞行的路线一样,一点多余的力气也不用。

    “风三,快动手!”

    只有自己一个人开弓射箭,无法阻止那个家伙,眼看那人越来越近,就要冲上山岗,顾老二忙大声呼喊另一侧的风三,好半天,都没有一只箭从那里射出来。

    然而,没有回应,顾老二忍不住回头望去,正好看见离开藏身处,狼狈地往山岗下奔跑的风三的身影。

    “妈的!”

    顾老二扔下弓箭,抓起放在树下的腰刀,拔刀出鞘,以一种绝望的心态向高畅奔去。

    很快,两人就遇上了。

    他高举着长刀,从一个半人高的土坎跳下,气势十足地向坡下的高畅迎头劈下。高畅的手里,除了一把匕首外,没有多余的武器。

    在顾老二跳起的那一瞬间,高畅的手一挥,匕首脱手而出,白光一闪,顾老二惨叫了一声,跃在空中的身影失去了平衡,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摔在地上。匕首一旦脱手,高畅就无视顾老二了,脚尖轻点地面,他跳上了土坎,在空中,与下落的顾老二交错而过。

    顾老二重重地摔在地上,尘土飞扬,他手捂着插着匕首的胸口,在地上滚了滚,就不动了。

    高畅跑上了山岗,这时,风三已经跑出一百来步那么远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风三在树林和灌木丛中亡命奔跑,脸上和全身都扎满了不知何种植物的刺,这时,他已经顾不得了,他只知道不停地向前,跑啊跑啊,就算跌倒也要向前滚动。

    高畅没有追上去,但是,他也没有放对方离开的意思,突然遇见袭击,也无法知道对方的意图和来路,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想放过任何活口。

    高畅拾起顾老二扔在地上的长弓,扣上一只白羽雕翎箭,微一提气,顿时拉了个满弓,他右手扣着弓弦和箭尾的白羽,眯起了左眼。

    风三从一棵松树后窜出,前方就是空地了,马上就要冲出黑松林的范围,眼前突然变得亮堂起来,他扑哧噗哧地喘着粗气,内心充满了欣喜。

    手一松,白羽箭离弦而出,眨眼即到。

    风三感觉有人在身后轻轻地推了自己一把,身不由己地向前飞了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向前又跑了好几步,双手向前抓拔着,就像溺水的人在找寻某种救命之物,最后,他双手高举,扑倒在地上,背心上插着的那只白羽箭的箭尾犹自在风中颤抖。

    高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丢下长弓,转过身,朝阿岚跑去。

    树林在风的吹拂下呜呜作响,某些受了重伤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发出的呻吟声时断时续地随风飘荡,日光透过树木枝叶的空隙撒下来,将长着青苔的地面照得斑驳一片。

    在阿岚身前一丈左右,高畅停止了奔跑,他向躺在地上的阿岚慢慢走去。

    弯下腰,伸出手,手指在半空中顿了一顿,放在了阿岚鼻端。

    阿岚脸色苍白地仰面躺着,额头皱着,眼睛闭着,长长的眼睫毛微微有些卷曲,她稍稍向右边侧着身子,手仍紧紧地握着剑柄,左肩那里,一只白羽箭由肩后射进,箭头从前面穿了过来,金属箭头上满是血污,左胸处的皮甲,已然是被干涸的血渍染成紫黑一团。

    还好,还有呼吸。

    顿时,高畅紧揪着的心为之一松,他坐在了湿湿的泥地上,将阿岚放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把她揽在怀里,让她躺得舒服一点。

    这时,他才发现阿岚的左小腿肿起了一团,可能是摔在地上的时候,扭伤了吧?还好,她所受的箭伤并不是很严重,没有被射中要害,之所以仍然昏迷不醒,是因为那只箭射穿了她的锁骨,瞬间的剧烈疼痛让她陷入了昏迷。

    高畅从旁边的尸体上抽回自己的刀,手腕一抖,挽起刀花,将箭的箭头削掉,他皱了皱眉,将阿岚面向自己抱在怀里。

    阿岚呻吟了一声,眼睫毛微微颤动,她醒了过来。

    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心中一惊,忍不住挣扎了一下,牵扯到了伤口,她再次呻吟出声。

    “不要动!”

    高畅清朗得略显冷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知道自己躺在高畅的怀里,全身顿时放松下来,她软软地靠着他,这个男人的气息非常好闻,不像村里的那些汉子,一身汗臭,而是带着野草一般的味儿,阿岚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己肩上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忍住!”

    高畅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右手放在了箭尾上,高畅微微揪着眉毛,左手稍稍用了一点力,紧紧地把阿岚抱着,然后,右手猛地使劲,将削掉了箭头的箭从阿岚肩上拔了出来。

    “啊!”

    阿岚忍不住叫出声了,眼眶内,波光闪闪。

    高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盒,隋军的低级将领们都有这样的药盒,里面装着应急用的金创药以及止血散。为了有备无患,高畅随身带着这样的药盒,正好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他将止血散倒在阿岚的伤口上,然后,再敷上一层金创药,随即,将自己的内衣撕下一块来,给阿岚包扎好。

    这一系列的动作他做起来是有如行云流水,途中,没有出任何错漏,很快就完成了。

    “怎么样?”

    由于高畅的动作很快,阿岚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现在,只是觉得肩头那里微微有些不适,面对高畅的询问,她轻轻点了点头。

    这多亏得高畅在某次转生时做过的药师职业,才能这么快,这么好地治好她的箭伤。

    “这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呢?”

    面对阿岚的询问,高畅只能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把阿岚放在一棵松树下,让她靠着树干坐着,这些人伏击的目标很明确,完全是针对自己,阿岚只是受了牵连而已。

    是什么人要杀自己呢?看上去,就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因为没有这具身体原有主人的记忆,高畅找不到答案。

    他拿着刀走到被砍断腿的罗天雄身前,那人由于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看这种情况,他不再有拷问的打算,这个地方很危险,不能久留,他没有时间去撬开这些重伤敌人的嘴巴。

    高畅在人群中间来回走了一圈,给那些未死之人加上了一刀,免除了他们的痛苦。阿岚背靠着松树看见他做这些事,她不清楚自己此时的感受。

    高畅默默地走了回来,没有说什么,俯下身,将阿岚背在了自己肩上,然后,大踏步离开了,阿岚很想告诉他,说自己可以下地行走,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放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高畅的背很宽,伏在他背上的感觉非常舒服。

    “怎么走这个方向,这不是回城的路啊!”

    阿岚发现高畅没有向回饶阳城的方向走去,而是走上了相反方向的另一条路,忍不住问道。

    “我们从西门进城!”

    高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很简单地回了一句。

    “哦!”

    阿岚也没有继续追问,东门也好,西门也好,都无所谓,这段路程越远越好。

    高畅他们离开后,天空中,太阳向西大略挪动了一尺左右,一群人闯进了黑松林,领头的是十来个骑着马的骑士,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百来人的步卒。

    为首之人三十来岁,满脸胡子,颧骨高耸,鹰钩鼻,眼窝微微下陷,眼珠呈现出一种淡蓝色,他就是有着胡人血统的高挡脱。

    在河北起事的各路豪雄,有不少人都有着胡人的血统,他们的祖先基本上都是北魏时期的营户,经过一段时期的汉胡杂居,才形成了现在的这般光景。不仅高氏一族是这种情况,就连窦建德,身上也流着一部分胡人的血统,只是,从外表上看不出来而已。

    “你!过来!”

    高挡脱面无表情地看着满地死尸,手持马鞭,来回踱着步,不一会,他向自己的心腹爱将杜彪招了招手,把他叫了过去。

    杜彪是个追踪高手,他非常清楚高挡脱为什么要叫自己过去,他在高挡脱眼神的示意下,仔细地观察着尸体上的伤口。

    “对手很强,基本上都是一刀致命,有些弟兄们身上出现了两道伤痕,是在全无抵抗能力的情况下被弄上的!这表明对手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心狠手辣!”

    很快,杜彪得出了结论。

    一百来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高挡脱身前,等待着高挡脱的命令,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高氏一族的族人,对高家忠心耿耿。

    高挡脱低着头,瞧着自己的脚尖,山林深处,传来了老鸦凄惨的叫声。

    “杜彪,去看看那家伙往哪个方向走的?”

    杜彪离开后,高挡脱向躲在队伍最后的刘迁招了招手。

    刘迁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高挡脱的脾气非常不好,极其暴躁,喜欢鞭打士兵,东海营中不是高氏一族的士卒都有些怕他。

    “你把整件事情再向我说一遍,要完完整整,不得有半点遗漏!”

    刘迁连忙点头称是。

    等他断断续续把发生的事情讲完之后,杜彪也结束了自己的观察。

    “他们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受了伤,从他们的足迹来看,其中一人是背负着伤者离开的,他们没有直接回饶阳,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的,所以,我们没有遇见他们!”

    “嗯!”

    高挡脱面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杜彪,你带着一半弟兄随着痕迹追下去,其他的人,和我一起回城,哼哼!阮君明!”

    高挡脱翻身上马,扭转马头,扬鞭拍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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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归途

    (打劫!点击,推荐,收藏,统统不能少!)

    高畅背着阿岚下了黑松林后,在驿道旁的原野上看到了一匹黑马,马背上挂着马鞍,马儿低着头在原野上慢慢迈着步子,风从北面吹来,蒿草往南低头,这一幅风景在阿岚眼中,显得分外萧索。

    寒风从蒿草尖上掠过,吹上身来,吹得两人的衣衫猎猎摆动,阿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放在高畅胸前的手不由紧了一紧,整个人紧靠在他背上。

    背上的身体变得更加温软了,高畅停下步子,将阿岚往上稍微抬了一抬,一只手紧搂着她的大腿,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吹了一个唿哨。

    那匹黑马猛地昂起头,有些警惕地望向这边,高畅又吹了一个唿哨,它继续望着高畅,犹疑了一会,迈着步子朝这边走来。

    曾经转生在一个大草原上,放过羊,牧过马,学过的东西并不曾忘记,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高畅眯着眼睛,打量着被唿哨声召唤而来,多少显得有些不清不愿的黑马,神思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转生了那么多次,经过的人,经过的事,多半都已经丢在了时光的长河之中,唯有学会的本事,就像烙在灵魂深处一样,不曾有丝毫的遗忘,每当需要它们的时候,就会很自然地出现在脑海,很自然地用上了。

    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浅笑,这样的自己,算得上是一本活着的百科全书吧?

    阿岚好奇地望着高畅的后脑勺,这个人就像一个迷,让人完全看不透,在他身上,时不时就会出现让人吃惊的东西来。

    高畅把阿岚放了下来,一手扶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马头处的鬃毛,黑马打着响鼻,写意地低下头。

    高畅轻轻托着阿岚的大腿,把她送上了马背,他的手指尖扶在阿岚的大腿上,即便隔着厚厚的布料,仍然能感受到那份细腻和丰腴,阿岚的脸上掠过一缕潮红,高畅的目光从马背上穿过去,投向原野的远处。

    高畅定了定神,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人如落叶被风吹起一般轻轻跃起,落在了阿岚身后。

    他伸出手,把阿岚揽在怀中,手持缰绳,发出一个与先前不一样的唿哨声,黑马扬起四蹄,朝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半个时辰过后,杜彪骑着马和几个骑士出现在高畅他们曾经停留的地方,他疑惑地观察着地上的痕迹,看了看草丛起伏的方向。

    他抬起头,仰天长长地吐了一口长气。

    踪迹在此地完全乱了,对方并不是一般人,自己善于追踪,他却更加善于隐藏踪迹,布置下了好几个虚假的痕迹,让自己无法追踪。

    “回城!”

    他向着原野的深处眺望,有些不甘心,然而,这两个字还是从嘴里蹦了出来。

    “回城?”

    手下疑惑地望着他,他们还从来没有看见过猎户出身的杜彪放弃过任何追踪的任务,难免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是的!回城!”

    杜彪沉下脸,丢下这四个字后,翻身上了马,掉转马头朝来路奔去,在来路上,几十个步卒正向这边匆匆赶来,杜彪和他们交错而过,那些人齐齐转身,迈着杂乱无章的步子随他而去。

    饶阳县城,西门。

    城门前是一片原野,长满了芒草和狗尾巴草,它们吐着白花花的穗子,随风朝着南面的山头齐齐低下头,一直延伸到了山坡上。

    山坡上,有一片红叶林,不过,在冬天凛冽的寒风肆虐下,树上的红叶几乎都已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高畅翻身下了马,把阿岚从马上扶了下来,他在黑马的屁股上轻轻一拍,嘴里发出一个新的唿哨声,黑马向前迈着步子,然后,奋蹄奔去,越跑越快,就这样头也不回,穿过萧索的树林,向远方奔去。

    “为什么把马放走呢?”

    阿岚有些不解,要知道,对士兵来说,马是最好的伙伴,如今的窦建德并没有多少资本,因此马是非常重要的资产,无端地把马放走了,难免阿岚会这样问。

    “那是别人的东西!”

    高畅嘴角绽放一丝微笑,这样说道。事情当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简单,那一群神秘伏击自己的人虽然失败了,但是,他相信这件事情不会就这样完了,以后,自己的麻烦不会少,留下这匹敌人的马,有可能贪小便宜吃大亏。

    “来吧!”

    高畅蹲下身,让阿岚上来。

    此刻,阿岚的脸就像三月的桃花一样,她瞧了瞧远方的城门,虽然并非一般的世俗女子,可是,她仍免不了拥有女子应有的娇羞。

    不过,她终究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恶,于是,银牙一咬,弯下腰,伏在高畅背上,依偎上去,不知不觉间,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紧紧地箍在高畅脖子上。

    高畅走出林子,在山坡上停下步子,他转过头,望着阿岚。

    阿岚的脑袋靠在高畅肩膀上,那双乌黑的大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不解地回望着他,高畅嘴角微微浮现一丝苦笑,目光垂下,落在阿岚那只手上,然后,张着嘴,做一个无法呼吸的表情。

    “哎呦!”

    阿岚不由轻唤一声,她一边松了松手,一边把脑袋缩了回来,心中又是娇羞,又是窃喜,甜甜的,酸酸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高畅迈着稳重的步子,在秋草丛中穿行,向着远处的城门走去。

    阿岚的下巴托在高畅肩上,绵长地呼吸着,高畅那如野草一般的体味在她鼻尖盘旋,她闭上了眼,高畅刚才做的那个表情仍在她眼中晃荡。

    没想到英俊得近乎冷漠的他也会做出那样的表情来,嗯!还真是可爱!

    因为战乱的原因,河北一带,很少有小股行商出现,像饶阳这样的小城,大商户又不会到这里来,再加上,饶阳附近的乡民在几次战役过后,死得已经差不多了。因此,即便是在未时(下午一点到三点),城门口依然非常冷清,没有人进出。

    城门口的空地,诸葛德威拿着长枪正在进行着突刺的练习,时而向前突刺,时而收枪后退,每做一个动作,就发出一声大喊。

    在城门口,和他一个小队的那些守城门的兄弟,正围着一个火堆烤火取暖,讨论着一些和女人的身体器官有关的话题。

    诸葛德威所在的这一队全是平原一战之后收拢起来的溃兵,他们原本的主将都已战死,所以,重新编成了一队,彼此之间并不熟悉。

    以前都是农夫,不过是因为活不下去才扯旗造反的,参军打仗只是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因此,没有花多少时间,他们就熟悉了起来,彼此之间就像从小穿开裆裤长大的铁哥们一样了。

    不过,身为副队长的诸葛德威与他们这些人是格格不入的,读过几年书,认识几个字,因为家道中落才参加义军的他,对身边的这些乡巴佬百般看不起。

    他认为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他耻于和这些鼠目寸光,过一天算一天,没有远大目标的泥腿子为伍。

    自己绝对和他们不一样!

    他跟随着各路义军打过很多仗,最先是跟随的孙安祖,孙安祖被张金称火并,被张金称杀死之后,他就投降了张金称,张金称战死之后,他孤身从战场上逃跑活了下来,来到高鸡泊投靠东海公高士达,平原一战之后,他凭着自己的武勇和机灵劲又活了下来,又投奔到占领了饶阳的窦建德。

    在诸葛德威那双眼睛里面,充斥着一种一般人不具有的狂热,他当兵打仗,不仅仅是为了在乱世中卑微地活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建功立业,博得一份富贵荣华。

    武将的头颅!

    他在战场上,那双炯炯有神,充满血丝的眼睛只容得下能带给他功名利禄的武将的头颅,然而,他是一个十足的倒霉鬼。他虽然能在战场上砍掉自己盯着的武将的头颅,不过,他却没有地方去领赏,每当他立下大功的时候,也是他跟随的主子失败的时候。

    即便如此,他依然并不气馁,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要走上那条光芒万丈的青云之路。当然,前提是必须保住自己的这条命,生命只有一次,是他唯一的赌注,这东西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吸取了前几次的经验后,选择一个有前途的主公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不然,就算立了再多的功劳,也会一无所获。

    为了在战场下保命,除了头脑要灵活外,身手的高低也非常重要,所以,在闲暇的时候,诸葛德威仍在苦练基本的长枪突刺技术。

    至于,那些泥腿子,就让他们笑吧,总有一天,他们要叫自己诸葛大人,那个时候,他们就会觉得嗤笑自己现在的举动的行为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如果,那个时候,他们仍然活着的话。

    杀!

    诸葛德威高声叫喊着,向着臆想中的武将狠狠刺去。

    他的枪在半空中一凝,没有完成后续动作,视线中,高畅背着阿岚正向城门口一步一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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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城门口

    “哟!这两口子还真亲热,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城门口闲聊的那些士兵比诸葛德威还要先看见高畅两人,瞧着这平常难见的男人背着女人的一幕,他们马上围了上来,在城门口挡住了高畅他们的去路。

    这些家伙已经是老兵痞了,虽然,不敢违背窦建德的军纪,做出什么强抢民女的事情来,只是,在这么冷的天气下,找点乐子什么的还是难以避免,现在,高畅和阿岚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诸葛德威收回长枪,向那里走去。

    高畅原本低着的头猛地一抬,没有说话,眼神一闪,冷冷地看了出声的那个家伙一眼,那人原本还想说什么,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在高畅的目光之下,吞了回去。

    “咕哝!”

    他咽了好大一口口水下喉,发出非常大的声响。

    跟在他身边的那些小兵正在猥琐的大笑,然而,当高畅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之时,他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笑容就像被冰冻一般凝聚在他们脸上,至于,笑声什么的也全部咽回了肚里。

    这不是一个能够被人随便欺辱的角色,在那一刻,他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然而,说话那人叫曹先民,和曹旦有点非常遥远的亲戚关系,也就变相地和窦建德的夫人曹凤有亲戚关系,所以,是他们这一队的队长,平时颇有些目中无人。一向骄横惯了的他虽然下意识地被高畅吓住了,但是回过神来之后,他感到自己受到了屈辱。

    或者可以这样说吧,为了掩饰最初的失态,为了重树自己的尊严,他有些鲁莽,没有经过任何思索就把腰刀拔了出来。

    “喂!小子!你是哪里来的?不会是官兵的奸细吧?”

    任何人都知道他在无中生有,没事找事,不过,对这些普通的士兵来说,所谓的正义感是不存在的。

    诸葛德威站在稍微有点远的地方,瞧着高畅,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高畅背上的阿岚抢先说话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呢?难道你没有脑子吗?奸细会是这个样子吗?”

    她一说话,众人的目光就放在了她身上。

    她的声音非常清脆,加上语速极快,因此,在那些人听来,就像屋檐下筑巢的小燕子在唱歌一般,听起来是那么的甜美,再看到那张美丽的脸,这些家伙不由嫉妒起把她背在身上的高畅来。

    曹先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落在阿岚脸上,这一刻,他觉得她就是走出山林的狐狸精,只要看了男人一眼,就能把男人的魂勾走。

    “你知不知道,你看人的样子很讨厌啊!”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经过黑松林那次惊心动魄的战斗后,阿岚那颗被仇恨紧锁的心被什么东西打开了一道门,那个原本的自己正从那道门里走出来。

    所以,她像过去那样直言无忌,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然感觉有些狼狈,但是,曹先民发现自己无法怪罪这个女子,或许,她真是狐狸精吧,这才把自己迷住了。

    他的目光从阿岚脸上往下移动,停留在高畅身上,于是,高畅成为了他的出气筒。

    “我在问你,为什么不答话,哑巴了?”

    他向前伸出手,刀尖对着高畅的脸,距离不过半尺。

    “拿开!”

    高畅的嘴里冷冷地蹦出这两个字,不带着任何感情在里面。

    “你说什么?”

    曹先民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他的手抖动着,刀尖也随之微微颤抖,曹先民掉过头,对身边的那些人笑着说。

    “这小子,居然叫我把刀拿开,哈哈!”

    “啊!”

    这时,他瞧见身边的人全部张大了嘴,发出一声惊呼,他有些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随即,他感觉手腕一疼,手臂不由自主地往上一仰,手里的刀向天空上飞去,然后直直地落了下来,他抬头一看,刀朝着自己的面门落了下来。

    “呀!”

    他惊叫一声,双手抱头,跳了开来,那把刀插进泥地,刀把微微颤抖着,离他的脚尖只有不到两寸的距离。

    只要有人把武器对准自己,就是威胁,高畅不允许任何不在自己掌握下的局面出现,当然,更不会轻易让别人的武器对准自己。

    为了消除这个威胁,他用了最直接的办法。

    要是背上的阿岚没有受伤,他或许不会这样做,可能会寻找一个不那么强硬,比较婉转的方法来处理这件事情。

    现在的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面。

    “让开!”

    他冷冷地说了一声,背着阿岚从在一旁发愣,仍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曹先民身边走过,那些围观的士兵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眼看高畅他们就要走进城门洞了,曹先民清醒过来了,他大声叫道。

    “把他拦住,把他给我抓起来!”

    士兵们互相望了一眼,有些迟疑地拿出武器,高畅猛地转过身来,一只手搂着背后的阿岚,一只手握在刀柄上,在他目光的逼视下,那些士兵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让我下来!”

    阿岚在高畅耳边轻声说道。

    高畅皱了皱眉,把她放了下来。

    “你们知道这是谁吗?是新任的西营司兵大人,也就是说,他就是你们的顶头上司,你们想以下犯上吗?”

    阿岚高声说道。

    高畅的这个任命还没有发布到全军中,窦建德原本想在两日后的帅帐议事时把这个任命向全军发布下去,所以,这些人对他毫无了解,因此,对阿岚的话半信半疑。

    这时,诸葛德威站了出来。

    为了往上爬,他一直对上面的消息颇为留心,因此,知道窦大帅近期任命了一个才加入军队的人为司兵,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个人而已。

    之前,他的脑子一直在飞快地转动着,思考着在这件事情里该怎样做,自己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如果,这个人真是新任的司兵大人的话,就会是自己的上官,现在,不正是为上官效劳,在他面前留下深刻印象的时候吗?

    只要曹先民一天当队长,自己就不可能爬上去,因为在曹先民身后有一个曹旦,无论自己立多大的功劳,曹先民都会得到大的一份,既然如此,自己何不改换门庭呢?

    如果这人真是新任的司兵大人,从刚才那一幕,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个有能力的人,一个拥有上位者尊严,不同凡响的家伙。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外来户,不是和窦建德一起在漳南起兵的老兄弟,在这里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人,自己这个时候出面,很有可能成为对方的心腹。

    当然,自己真要这样做,也有很大的风险,这个人或许在军中站不住脚,曹旦作为窦建德的大舅子,势力实在是太大了,然而,不冒这个险,自己就永远会被曹先民压过一头,永远当这个副队长。

    妈的!富贵险中求!老子拼了!

    在那一刻,诸葛德威的眼中又冒出了血丝,就像在战场上寻觅武将的头颅一般,他站了出来,喊了一声。

    “慢!”

    那些人本就没有动武的心思,在城门口守门这么轻松,何必动刀动枪呢?要是有了死伤,要是死伤的是自己,不是不划算吗?就算杀了这个家伙又能怎样?得不到什么好处的,何况,万一他要是真的司兵大人,自己这些人又不像曹队长一样有关系,到时,责任压下来,还不是自己这些人背。因此,当平时眼睛长在脑袋上,一脸傲气的诸葛德威站出来之后,他们就像得到了敕令一般,马上把武器收了起来。

    “诸葛德威!你干什么?”

    诸葛德威没有理会站在一旁叫嚣的曹先民,他向前一步,朝高畅鞠了一躬,神色诚恳地说道。

    “大人,在下是西营一大队二小队副小队长诸葛德威,耽误了大人的时间,在下替队里的弟兄向大人道歉!”

    高畅瞧了诸葛德威一眼,在那张毕恭毕敬的脸上,他看到的却是难以掩饰的野心和**,这一切,都在那双狂热的眼神中尽显无遗。

    有野心?很好!

    高畅点点头,对诸葛德威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诸葛德威!很好,我记住了!明天,你到西营的指挥所来找我吧!”

    “是!大人!”

    诸葛德威低下头,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他的心中就像飓风卷过一般,波澜万丈,这次,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为了日后的尊严,此刻的屈膝,何足挂齿!

    因为诸葛德威的出面,手下的士卒也就按兵不动了,曹先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畅扶着阿岚消失在城门洞里。

    他恶狠狠地瞪着仍单膝跪在地上,以这样的一种姿势向高畅送行的诸葛德威,心中充满了怨毒。

    诸葛德威!还有那个所谓的司兵大人!

    这事不会这样就算了,一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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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灵魂不灭者转生到了隋末,附身在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身上,于是,蝴蝶扇动翅膀,历史进入了另一条河流。 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天下,不过是手里的玩具。他高高在上,漠视一切!"隋末逐鹿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逐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