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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梧桐疏影     隋末逐鹿记txt下载     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一章 获平原(九)

    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的亲人现在又在哪里?是谁夺的土地?是谁让你们家破人亡?是谁让你们活不下去?”

    高台上,一个身着红色甲衣的士卒正在慷慨陈词,一边大声吼叫,一边挥舞着手臂。

    新任佐尉狗子和他的副手金球得坐在高台的下面,身后坐着分配给他的一百名手下,大家席地而坐,全神贯注地听着高台上那个士卒的演讲。

    “让你们活不下去,最终沦为盗贼是这万恶的朝廷,是无道的昏君,难道你们一直就这样为他们卖命吗?最终,丢掉性命的是你们,得到好处的却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你们甘心吗?”

    那个士卒大声咆哮,台下众人的情绪被他勾了起来。

    平定少部分对邓有的死忠之辈的叛乱后,高畅从进入饶阳的长河营里抽出了大量能说会道的士兵,分成许多小队融入到以百人为单位的降兵中去,这些士兵全都经受过类似这种演讲的洗脑,也许,他们并不明白他们现在正在说的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将这些耳熟能详的话语照本宣科地传播出去。

    开场词说完之后,另一个原长河营的士兵走上了高台,他向大家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最初,家有良田娇妻,日子也还过得去,后来被强拉去服徭役,修建大运河。修运河地时候。大量的同伴死在劳累和监工的皮鞭下,他好不容易熬过这一关,等运河修完,回到家乡,才发现由于父母相继病死。为了给父母治病,妻子以极低的价格把田地卖给了邻近的大地主,于是,他们沦为了别人的佃户。仍然种着原来属于自己的田地,却要向朝廷和地主交两份租子。不过,生活虽然艰难,倒还活得下去,这个时候,县衙的衙役来到了乡间。不顾这个时候正在春耕,把他从田地里拉走,强征入讨伐高丽地大军之中,千辛万苦地从战场上回来之后,家中不仅房屋倒塌,亲人们也全部饿死了,变成了累累白骨。

    说着,说着,台上那人弯下腰来,泣不成声。

    降兵之中。一个百人左右的队伍基本上都是由亲戚同乡组建而成,根据这个情况。高畅分派到这些百人队中的士兵基本上都是他们的同乡或同族,这样。不至于引起那些降兵们的不安,也更容易拉拢他们,当熟悉的乡音回荡在耳边,讲述那些与自己相差仿佛地经历时,台下的降兵们个个热泪盈眶,感同身受。

    这样的场景在各个军营里相继上演,使得大部分的降兵不再排斥加入到长河营中,甚至。还具有了一定的认同感。

    本来,为了活下去。加入到什么样的军队对这些人来说都无所谓,一路上,他们就是这样走过来的,被变民军裹挟就成了变民军,被官兵俘虏就成了官兵,反正拿刀杀人,当兵吃粮,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或许,这一次改换门庭会不一样吧?

    在大多数投降的士兵心中,通过老长河营士兵的宣传,或多或少,懵里懵懂地滋生了这样的念头。

    高畅带着几个亲兵,缓缓地在各个营地里巡视,对目前地效果,他还是比较满意的,暂时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至于将这一万人改编成像长河营那样,不仅对他忠心不二,而且颇具战斗力,还是一件任重道远地事情。

    心急吃不得热稀饭,这样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为了避免引起士兵地反弹和不满,高畅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将这一万人打散重新编排,只是,将他们分成了二十个五百人队,将那些投诚过来,在军中本来就有威望的低级军官提拔为校尉,而担任百人队佐尉这些低级军官的基本上都是他安插到这支军中的无间,这样,暂时不愁会出现指挥不灵的现象。

    再加上高畅并没有设立千人队,自然就不会存在郎将这一职,千人队没有,更不会出现五千人队了,也就没有将军一职,全军上下,唯有他一人才能被称为将军。

    当然,高畅不会永远不设立这些职务,只是,在当前的情况下,这样做并不合适,必须等将平原拿到手之后,才有时间和精力慢慢将长河营和这支军队融合在一起,将精壮之士继续留在军中,老弱的士卒则解甲归田。

    在高畅看来,一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精兵,远比那些动辄号称几十万却空耗钱粮地所谓大军要强。

    要练出一只强兵,需要不少钱粮,以及大量的后勤保障,必须有一个固定地根据地才行,所以,高畅迫切地需要拿下平原郡,并且在自己不会成为朝廷和北地群雄的众矢之的的情况下。

    然而,从管小楼那里来的信使带来的消息让高畅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看来,自己有些小看宇文醒了,高畅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将信使打发下去,他示意亲兵们距离他远一点,一个人缓缓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踱着步子。

    过了一会,他把身后的崔安澜叫了上来。

    “回到军营之后,你把胡子刮掉!”

    “是!”

    崔安澜点点头,他知道,自己这个影子武士要派上用场了。

    “我必须要马上赶回平原城,这里,就交给你,郭锋和诸葛德威了,你不需要做什么,平时,就像我现在这样四处走走就行了,具体的事宜,你们三个商量着办,一切以尽快稳定军心为上。”

    如果不是必要,高畅绝不会在这样的一个紧要关头离开,不过,通过管小楼中了宇文醒金蝉脱壳之计来看,对方并不容易对付,或许,自己已经在某个地方露出破绽了,所以,他必须尽快赶回平原,主持大局,这里就只能交给他们三人了。

    他并不害怕这三个人搞鬼,毕竟,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远远说不上和睦,要取消成见,连成一气非常困难,况且,掌握着军队基础的是死忠于他的无间们,在这三个人身边,他也不是没有埋有钉子,只要稍有风吹草动,绝对瞒不过他,因此,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三个人背叛自己,况且,这个时候背叛,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好处,毕竟,以他们的能量,要想控制这一万人非常困难。

    只要三个人不联合在一起背叛他,并且,按照他的吩咐行事,饶阳这边问题应该不大,平原的形势

    许多,没有他主持大局,很有可能一败涂地。

    半个时辰后,高畅带领几个亲兵飞马冲出了饶阳城。

    与此同时,平原郡郡守府,同样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确定?”

    说话的是宇文醒,他坐在榻上,神情凝重,秋长天轻摇羽扇坐在他身旁,眼睛微微眯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宇文醒的专属影子风间跪坐在房间的一角,那里,是屋外的光亮照不到的角落,他并没有回答宇文醒的话,宇文醒只是下意识地反问而已。

    “管平!管平!没想到啊!真的没有想到是他!”

    宇文醒连声感叹,原以为派影子去查探管平,只是走一个公式化的过场,毕竟,相比于和宇文家合作多年的管平来说,其他人的嫌疑无疑要大上许多。就算有段时间,宇文醒对管平有意见,也不过是为了维护内部某种平衡而已,不让一家独大,这才扶持平原赵,打压被他任命成为平原郡郡丞的管平。当然,这样做,也有点私心在里面,因为管平并没有把那个他看上的女子送给他,在宇文醒看来,他或许是不舍得吧?尽管如此,宇文醒还是无法想象管平会和外人勾结在一起来对付他。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那些反贼带给他的利益能比宇文家还要大吗?所有地这些疑问。都让他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故而,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即便,他知道自己这个影子绝不会口吐虚言。

    “先生,你怎么看?”

    听闻这个消息后,宇文醒有些失去了方寸,短时间。无法镇定下来。

    “风间,管平庄园内那只不明身份的军队战斗力如何?你们的结果是什么?”

    虽然,秋长天对管平是内奸这件事情也感到意外,同时,也有一些不了解,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追寻他为什么要背叛这件事情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要了解对方的底细,然后,制定一个完善的计划消灭敌人。

    “影子们观察过他们的训练,他们的训练和一般的部队并不一样,负重跑步,队列行进是他们地基本训练,由于他们的戒备比较森严,影子不敢深入其中。对其他的事情了解不是很多,根据情报反馈。这只军队的士气非常高涨,装备也很不错。应该算得是精锐,战斗力比郡兵强了许多,和本家嫡系部队相比,战斗力应该差不了多少!”

    风间的声音幽幽地在屋梁上飘荡,他的语气和说话地内容让宇文醒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了。

    “这样说来,和对方拉开队形,面对面地较量并不划算,要铲除这些乱贼。乘他们不备发动突袭,是最好的办法。”

    秋长天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先生,有什么具体的办法没有?”

    “具体的办法还没有想出来,大致的方略到是有了,我还要仔细考虑,才能付诸实行,现在,让影子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管平身上吧,我需要了解更多的情报,不发动则已,一旦发动,就必须将他们一网打尽。管平这人算不了什么?主要是躲在他背后的那个人,如果这只军队真是窦建德手下的长河营地话,那么这个背后的敌人多半就是大公子利用家族力量设计对付地高颖公的孙子高畅,他和我们宇文家有仇,自然处心积虑想要对付本家了!”

    宇文醒脸上地神情非常愤怒。

    “这个宇文成都,真是个疯子,为了一个女子,平白得罪了这么个强敌,要知道,高颖公虽然被昏君杀了,他的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要是高畅不死,利用这些关系来对付我们宇文家,事情不是一般的麻烦啊!”

    秋长天笑了笑,说道。

    “大公子的这个决定,我到是比较理解,毕竟,苏家那位大小姐有才女的称号,而且,据说美貌无比,英雄爱美人啊!再说,她的祖父苏威的名声同样响彻天下,大公子如果能娶到苏家大小姐,下一任家主肯定非他莫属啊!”

    “哼!”

    宇文醒鼻子哼了一声,他知道秋长天言之有理,虽然,不好反驳,还是把自己不爽的态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主公要想霸公子上位地话,必须赶在大公子娶苏家大小姐之前,把平原郡掌握在手中,那时,又有地盘,又有军队,比起大公子来也不至于相差太远。”

    宇文醒摆摆手,说:

    “这件事情暂时就谈到这里,风间,还有别的消息没有?”

    “秉主公,监视饶阳地影子快马回报,昨日中午,饶阳城中起了大火,还有喊杀之声,不过,由于有士兵守住四门,不允许人们出入,故而,不晓得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在继续监视,一有了消息就会立刻回报。”

    宇文醒瞧了秋长天一眼,秋长天摇着羽扇说道。

    “看来,邓有死后,饶阳城的驻军开始为了权力内斗了,很快,就应该有消息传来了吧!”

    宇文醒皱着眉头说道。

    “先生,我觉得这件事情不只是内斗那么简单,或许,姓高的那人也在这里面煽风点火吧?他难道就不想收编饶阳的那一万人吗?刺杀邓有,伏击本人,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目的绝不单纯。”

    秋长天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主公所言甚是,对此,在下的确欠考虑,从夜袭固镇,巧夺平原,再火烧平原来看,高畅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不容小视!”

    宇文醒回过头,对远处的风间说道。

    “风间,你安排影子们紧盯饶阳,一有消息立刻回报,另外,对管平的监视也不要放松,不过,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是!”

    风间跪伏在地,行了个礼之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先生,拜托了!”

    宇文醒朝秋长天郑重地长揖行礼,秋长天慌忙回了一礼,连道不敢当。

    “风雨欲来,黑云摧城啊!”

    宇文醒长吟两句,起身转入后堂,秋长天拱手为礼,目睹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脸上神情变得异常凝重。

第一百一十二章 获平原(十)

    郡,真正称得上百年传承,历史悠久,实力强大的世,除了赵,管两家之外,还有顾,黄,白,李四大家。

    这六姓乃是平原郡的大姓,很久以前,就扎根在平原了,根深叶茂,绵延不绝。

    光是这六姓的本家,每一家都有良田千亩以上,再加上他们的旁系,整个宗族全算起来,占地万亩以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短时间之内,拉上数千丁壮不费吹灰之力。

    实际上,郡守府所能直接管辖的只有郡城,以及大一点的市镇,在广大的农村乡下,那些老百姓遵守的并不是这个国家的法律,而是他们所属宗族的家规乡约,负责管理他们的乃是族中的长老,本家的家主。

    不仅平原郡是如此,在广大的北方各地,基本上都是这个情况,毕竟,真正结束战乱,全国大一统才仅仅二三十年,在这之前的几百年,是黑暗的乱世。

    那个时候,老百姓为了活下去,纷纷聚集起来,以宗族为单位,以家主为统领,修建坞堡,拿起刀枪,连村自保。当面对强大的国家机器时,在不触及他们生存底线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了屈服,并且,想方设法地融入到统治集团中去。为了更好的统治地方,收取赋税,当权之人权衡厉害得失之后,选择了放下了屠刀,用联姻,权位,利益笼络这一批人,双方形成了互助互利的友好关系。

    隋王朝建立之后,这些家族受到了一定的打击和限制,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这区区二三十年,能改变的东西并不太多,再说,在限制世家势力的同时,王朝的统治也离不开他们的帮助,毕竟,宗族势力始终是王朝统治的基石。

    所以,就算知道管平背叛自己,宇文醒也不敢贸然动手,凭宇文家在平原的实力,去强攻有精兵驻守的坞堡和庄园,成功的机会不大。最后,他只能选择秋长天的办法,那就是联合平原其余世家的力量,攻击管家,以管家的土地,人口,财产为战利品,来驱使那些世家联合起来,与管家为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管家做生意这么多年,累积的财富非同小可,在这样巨大利益的刺激下,能够不动心的找不到几个,况且,这种掠夺还打着大义的名分。

    大业十三年(617年),一月的最后一天,辰时。

    几匹快马从平原城的四门疾驰而出,向旷野的远方奔去,他们乃是宇文醒的信使,他们的目的地分别是顾,黄,白,李四大世家的庄园。

    平原的六大世家里面,只有管平,以及代表赵家的赵夙风常驻在平原城中,其余四家的家主都住在乡下的坞堡里,为了将平原六大家的家主请来在今晚共聚一堂,宇文醒以自己生日为名义,向他们派出了信使。

    午时,庆余堂药铺后堂的一个小院子里。

    胖乎乎的药铺掌柜此时的脸上不再挂着街坊们熟悉的微笑,他站在一株梧桐树下,阴沉着脸,眼神中隐隐透出一丝寒光,面容还是那副面容,只是因为表情不同,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在他前方十来步的院墙下,风间一身黑衣,双手搂在胸前,对掌柜凶狠的眼神视若无睹,一张脸就和木头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说道,声音一如往常,不带任何生气。

    “大人,要我问你,庆余堂准备好今晚的行动没有?”

    掌柜低下头,嘴角隐隐抽动,随后,一个阴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请回报大人,庆余堂北方组已然准备妥当!”

    庆余堂是宇文家的暗杀集团,与负责情报工作的影堂是两个不同的部门,影堂的主要负责人是宇文智及,庆余堂的负责人乃是宇文成都,宇文智及虽然是宇文成都的叔叔,宇文成都却不怎么鸟他,因为,宇文智及的儿子宇文霸正在和宇文成都竞争下任宇文家的家主。

    既然两堂的负责人之间有这么深的矛盾,底下的小兵们自然做不到和睦相处了。

    宇文醒是宇文智及的人,他负责的平原郡也将成为宇文霸的功绩,宇文成都的人自然对此非常不爽,特别是在宇文醒要求他们聚集所有的好手前来平原待命之时,更是如此。

    然而,宇文醒的级别比胖掌柜高了不少,就算胖掌柜统领的庆余堂不属于他的直接统辖,当宇文醒用家族的令牌下了命令之后,胖掌柜就算再是不爽,也只能依令行事。

    “今晚的行动非常重要,出不得

    错,要是出了问题,不是你担当得起的,希望你们庆做好准备了!”

    胖掌柜立刻打断了风间的话。

    “我们庆余堂做事情有自己的章法,不需要你们影堂担心,只要你们的情报能及时到位,就不会有问题!”

    “那就好,告辞!”

    风间冷冷一笑,面向胖掌柜,缓缓向后退去,消失在院墙胖的角门后。

    胖掌柜的眼神阴晴不定,渐渐地,眉头蹙了起来,就像在考虑什么难办的事情一般,眉头松开之后,他迈动步子,向庆余堂前堂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他出现在了城东的一个骡马行里。

    这个时候,笑容就像一朵喇叭花一样挂在他的嘴角,在人们的眼中,他又变成了那个慈眉善目的药铺掌柜,庆余堂的药材比起别的药铺来要便宜许多,并且,每一个月还有郎中义务看诊,故而,胖掌柜一路走来,与他笑着寒暄的人特别的多。

    “李掌柜,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胖掌柜姓李,至少在平原城,人们是如此称呼他的,他一迈进骡马行,骡马行的老板就笑着把他迎了进去。

    胖掌柜转过身,看似不经意之间,视线在骡马行外扫过,一个货郎挑着担子从街尾走过,街的另一头,有几个孩子在嬉闹。

    “最近,店里的郎中要到西岭郭家看诊,想在老板这里选一条温顺的驴子,不晓得有没有好的货色!”

    “有,当然有,我家的驴子最温顺不过了,李老板,后面请,后院有好几条驴子,任你挑选。”

    骡马行老板向里面喊了一声,一个伙计懒洋洋地走了出来,老板交代他几句之后,带着胖掌柜向后院走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前院之后,起先在街尾出现的货郎挑着担子突然出现在了骡马行门口,他向内瞧了一眼,挑着担子从街上走了过去。

    骡马行的后院是另一番的景象,胖掌柜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不见,那个骡马行老板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谦恭,像奴仆一样在前面带路。

    他们走进后院,目光丝毫不曾在那些驴子们的身上流连,两人目不斜视地穿过后院,进到一间厢房内,随后,挪开靠在厢房墙壁上的一块一人高的木板,露出了一道小门,骡马行老板轻重不一,三长两短地叩击小门,不一会,那道门无声地打开了。

    门后是一个向下的通道,一个人从通道内钻出来,他向胖掌柜点头施了一礼,胖掌柜点点头,在那人的带领下,下到通道里,骡马行老板把门关上,然后,将木板移过来挡在小门前,自己则守候在厢房门口。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宽大的地下室,四周的墙壁点着桐油灯,灯光昏黄,几十个黑衣人排成几个横队,整齐地坐在地面上。

    没有人说话,瞧见胖掌柜进来,也只是点头行礼,室内依然鸦雀无声,一股肃杀的气息在沉默中回荡。

    “各位,今晚的目标大家已经知道了吧?”

    胖掌柜并没有在事先准备的蒲团上坐下,他站在那些黑衣人身前,森然说道。

    “这次行动以周淮安为统领,一切行动听他指挥,淮安,你出列!”

    在这间地下室里,聚集着平原郡,清河郡,信都郡三地所有的庆余堂刺客,他们每一个都花费了宇文家大量的钱财,因此,不能有丝毫的闪失。上一次,胖掌柜依照宇文全的命令,派了周淮安带人去刺杀高畅,最终,没有成功,反而损失了四个人,令他颇为心痛。这一次,他依然选择周淮安带队,一是依然看重他的能力,另一个原因就是希望他知耻而后勇,顺利完成这次刺杀任务。

    上一次的失败令周淮安深以为耻,这之后,他再也没有接到任何任务,原以为从此就被打入冷宫,没有想到胖掌柜仍然相信他,给了他这个咸鱼翻身的机会。

    他的心情颇为激动,然而,脸上的神色依旧如常,他站了起来,来到了胖掌柜的身边。

    “管平,祖籍平原人,自称是管仲后人.

    就在庆余堂的这些人在商议如何刺杀管平之际,高畅带领几个亲兵伪装成郡兵进入了平原城,他已经决定了,今天晚上就和宇文家决出胜负。

第一百一十三章 获平原(十一)

    到,天就黑了下来,大户人家宅院前的门廊上陆续挂的灯笼。

    为了准备即将举行的酒宴,郡守府内早就张灯结彩起来,一派***通明,喜气洋洋的景象,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在郡守府后堂的一间院子里,气氛却与这番喜庆的气象格格不入。

    不时有人从院子的角门进出,在角门旁,站立着十来个全副武装的甲士,那些进出的人不仅要说出口令,还必须手持令牌,凭牌出入。

    一股肃杀的气氛弥漫在院子的上空,飘散在***辉映的黑暗之中。

    宇文醒带着几个亲兵急匆匆地从前院走了进来,甲士们由于甲冑沉重,没有屈膝行礼,只是微微弯了弯腰,宇文醒没有理会他们,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进院中。

    从午时开始,秋长天就待在这个院子内,没有外出一步,外面的信息进到院子里后,他根据情报,在第一时间向外面发布命令。

    虽然,宇文醒全权委托秋长天负责今晚的行动,然而,事关重大,他还是放心不下,时不时就会来这里了解计划的进展。

    “顾,黄,白,李四家的家主分别在未时和申时进的城,如今,正在城中他们自家的宅子里休息,估计,这个时候正在出门,准备前来郡守府赴宴。”

    当宇文醒走进东厢房的时候,一个黑衣影子正在向秋长天报告世家家主们的动向,影子头领风间远远地坐在屋子一角。

    为了让事情更有效率,宇文醒将影子们的指挥权力临时交给了秋长天,就连风间本人也要受他节制。

    “现在,情况怎样?”

    宇文醒摆手制止秋长天和风间起身向他行礼,他径直走到榻前,在一张案几后盘膝坐下。

    “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暂时,还没有出现差错和意外,各大世家的家主没有一个人爽约,都应主公的邀请来到了平原城,现在正从各自的府邸内出来,前来赴宴,他们带着大量的护卫,加上主公派去的家将保护,安全上基本上不存在问题。”

    秋长天命令左右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他,风间和宇文醒三人,然后,才向宇文醒汇报整个计划的进行状况。

    “不要太大意,如果这些家主在城里面有了什么好歹,对我们非常不利,第一,自然没有办法把他们联合起来,集中他们的力量去攻打有反贼驻守的管家坞堡;第二,要是他们死在城里,在有心人的算计下,我们宇文家或许会成为帮真正的凶手背黑锅的人,只要那些世家对我们不满,整个平原郡我们将无法立足。”

    宇文醒皱着眉头说道。

    虽然,宇文醒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无能之辈,不过,他也知道,要自己像东晋谢安那般面临强兵压境,依然保持云淡风轻的名士风范,难度未免高了一些,故而,他的心情难免有些患得患失,忐忑不安。

    “管平的力量主要在平原西城,有六七百属于他的郡兵,他们牢牢掌控着西城,城门也位于他们的控制之下,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对此没有做任何改变,只是,命令自家的子弟兵在西城通往城区的各要道上暗地里戒备,防止那几百人突然向郡守府发起进攻。”

    秋长天清咳了两声,继续说道。

    “如果管平骤起发难,在我们的事先防范下,靠这几百人是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什么的威胁的,对我们真正的威胁只有一样,那就是里应外合,他们打开自己控制的城门,迎接外面的反贼军,突袭我们,这样,就算我们有所防备,要想抵抗住对方,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要是对方察觉事情不对,说不定会这样做啊!”

    面对宇文醒的疑问,秋长天摇了摇头。

    “影子们在严密地监视坞堡内的反贼军,他们没有开拔的迹象,除非,敌人在其他地方还隐藏着兵力,否则,不可能出现我们担心的情况,何况,我们的布置非常机密,对方也很难察觉有何不对!”

    宇文醒点点头,问道。

    “影子们,还是没有找到高畅的踪迹吗?”

    秋长天轻轻摇动羽扇,蹙着眉头说道。

    “不管是管家的坞堡,还是西城的军营,戒备都非常森严,影子们深入非常困难,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根据各种情报的回馈,可以确定,高畅并没有待在城外的坞堡内,他极有可能化装成一个小军官潜伏在西城的军营内。”

    “主人!”

    风间突然开口说话了,宇文醒的目光转向了他。

    “为了确定高畅的踪迹,小的决定亲自出马,潜入西城的军营,查寻高畅的踪迹,顺便了解敌人的动向。”

    要想无声无息地潜入戒备森严的军营,查寻敌踪,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只有风间能让宇文醒放心,虽然,自己身

    了他有些不方便,也只能如此了。

    宇文醒点点头,同意了风间的自动请缨。

    “对了,管平那里怎样了?”

    待风间离开后,宇文醒询问起了这个他深恶痛绝的家伙。

    “主公请放心,影子们正在全力监视他,按照计划,如果他像平时一样没有防备,必定会到郡守府来赴宴,那个时候,就是鱼在砧板上,任由我们宰杀。如果,他收到了什么风声,不来赴宴,庆余堂的人就有事情做了,他们将按照计划出动暗杀这个人。”

    听了秋长天的安排,宇文醒并不怎么放心。

    “庆余堂的这些家伙,会不会心怀不轨,暗地里拖我们的后腿啊?”

    秋长天摇头说道。

    “就算庆余堂如何对主公不满,也不敢在公事上胡作非为,要是他们真的不听号令,在家族长老面前,作为主要负责人的大公子就难逃干系,所以,这样的情况基本上不会出现,据影子回报,庆余堂把附近几个郡的好手全部都集中到平原来了,如果他们另有盘算,阳奉阴违,不会这样劳师动众。”

    “希望如此吧!”

    宇文醒觉得秋长天对家族内部的权力争斗看得太简单了,不过,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太打击对方的积极性,既然,已经全盘托付给对方了,就无须多说什么。

    “管平一直待在醉仙居里,醉仙居内,除了几十个小二和一些侍女之外,就只有管平随身的十来个卫士,我已经给庆余堂那些下了命令,如果,管平在戌时出门,就立刻攻进醉仙居,要是管平有所察觉,不来郡守府,而是向西城的军营行去,就在途中刺杀他,总之,无论如何,今天晚上这个人一定要死。”

    秋长天用手指囊囊地敲打着面前的案几,继续说道。

    “只要管平一死,管家自然人心浮动,在这样的情况下,高畅率领的反贼军与管家的关系就会出现问题,离开了管家的支持,高畅的军队不过是没牙的老虎而已,他们失去了基地,只能流窜,以劫掠为生,如此一来,对本家的威胁就没有那么大了!”

    秋长天笑了笑。

    “当然,要是我们动作够快,铲除了管平之后,在还没有惊动高畅的情况下,聚集起大军,以雷霆之势向对方发起攻击,或许,他们连流窜的机会都不会有吧?那是最好的结果。”

    宇文醒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他站起身。

    “先生,这里就交给你,你办事,我放心。”

    秋长天站起身,把宇文醒送到门口。

    “主公慢走,不用太忧心,我一向认为,只要你在事前做好准备,那么就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你!”

    “是啊!”

    宇文醒脸上的笑容稍微灿烂了一些。

    “我也要去做准备了,这些小家族的家主一个个都是老狐狸,要想他们吞下我们布下的饵,这个饵不但要够大,我这个布饵的人也要分外小心才是!”

    说罢,他哈哈大笑,率领亲兵扬长而去。

    +.醉仙居的大门。

    马车粼粼,顺着青石板铺就的大街向前驰去,城门关闭之后,城内已经陷入了宵禁状态,除了像管平这样少数领有通行令牌的人之外,大街上无人行走,车行声在空旷无人的街上响起,反到让寂静的夜更加寂静了。

    兴业坊,安居坊,经过一个一个的坊市,不多时,马车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

    直走乃是前往郡守府的道路,左转乃是通往西城的道路,马车在三岔路口停下了,一个护卫来到了马车前,和车上的管平小声地说着什么。

    周淮安凭息静气地伏在路口旁的一间屋子的屋顶,在他身下的屋子内,埋伏着他的同伴,在街的对面,也同样埋伏庆余堂的刺客。

    这次伏击一共出动了二十来个刺客,每个人清一色的装备,手弩,横刀,他们埋伏在管平通往西城的必经之路上,只要管平的马车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踏上不归之路。

    马车在三岔路口停留片刻之后,继续前行了,马车往郡守府的方向驰去。

    周淮安松了一口气,从屋顶上抬起半个身子,准备下达收队的任务,然而,这个时候,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猛地偏过头,眼眶中,瞳孔突然大张,他一脸惊骇。

第一百一十四章 获平原(十二)

    刻,郡守府。

    管平的马车停在了大门口,他微笑着从马车上走来来,十来个身着鲜亮盔甲的士卒手持仪刀排成两排站在大门两边,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地盘踞在门前。

    “郡丞大人,你来晚了!各位大人和老爷已经等在内堂了!”

    宇文醒的师爷陈楚声笑着迎了上来,他从申时开始就守候在郡守府大门前,管平是他迎接的最后一个客人。

    “抱歉!抱歉!临时出了状况了,来迟了,一会,本官自会向郡守大人请罪!”

    管平一边抱拳,一边笑着说道。

    以白斯文为首的十来个护卫簇拥着管平在陈楚声的带领下走进了郡守府,他们穿过前院之后,在中堂留了下来,宇文醒身着一身锦服站在中堂前迎接管平。

    护卫们在中堂留了下来,管平带着白斯文一人走向前去,长揖为礼,急忙说道。

    “大人,卑职来晚了,非常抱歉!”

    “没有关系,各位世兄也不过刚到不久,管兄,快随我进来!”

    宇文醒满脸带笑,一点也看不出在他心中,其实对管平是恨之入骨的,管平趁宇文醒回头之际,和白斯文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与宇文醒携手走进郡守府的后院。

    远远地,丝竹歌舞之声从后院传来了过来。飘荡在夜空之中。

    周淮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猫着腰,在黑暗地巷子中飞奔,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雨水从黑暗的天幕随风飘落,斗大的雨滴迎面打在他的脸上,打的他的脸生疼。然而,这疼痛比起他内心的痛来说,微不足道。

    事情总是来得太突兀!

    当自以为掌握胜券,能够决定敌人生死的时候,致命地打击却突然袭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几个人还能够保持镇静,就算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当管平一行人架车向郡守府驰去,周淮安正要下令收队的时候,先他们一步埋伏在这附近,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地敌人向他们突然发起了袭击。

    自从高畅知晓宇文醒和庆余堂有联系之后,他就派出了大量的人手监视庆余堂,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大的发现,然而,高畅并没有撤回监视庆余堂地探子。凭直觉,他觉得庆余堂多半有问题。只要有耐心,持之以恒地监视他们。一定能有重大的发现。

    今日中午,庆余堂的胖掌柜前往骡马行的讯息引起了赶到平原的他的注意,虽然,那个胖掌柜进去一段时间后,牵了一只驴子出来,高畅也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抽出了一些人手专门调查和监视骡马行,知道最近有许多贩卖骡马的贩子来到平原,他们交易的对象就是那家骡马行。并且,完成交易之后。这些贩子仍然滞留在平原没有离开。

    高畅究竟在平原城里安排了多少探子?除了寥寥几人之外,没有多少人知道,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庆余堂的刺客们自然落入了他地算计。

    为了伏击这群刺客,高畅动用了几十个身手比较矫健,专门用来进行这种特种作战的士卒,他们分成了十来个作战小队,以四人,五人为一组,有地负责用弩箭远攻,有的手持长兵器负责攻击,有地则手持短兵器负责近战,以及防守。

    庆余堂的刺客们的精气神全部放在了管平一行人身上,对周遭的变化缺少足够的重视,一旦遇见意想之外的袭击,措手不及之下,伤亡惨重。

    周淮安在屋面上滚动,往地面滚去,一枝弩箭擦着他的鼻尖掠了过去,箭矢划空的声音尖锐刺耳。

    在即将掉下去地时候,他突然伸手抓住屋檐,缓了缓下坠的势子,就这样吊在屋檐上,一块瓦片被他拉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地声响。

    手一松,他直直地掉了下来,双腿微微一曲,向一侧滚去,化解了下坠之势,这个时候,一连串的惨叫声相继响起。

    他刚刚从地面站起身来,眼前寒光一闪,一杆长枪向他当胸扎来。

    “铛!”

    他横刀在胸,刀背挡住了敌人的枪尖,一串火星迸散开来,他顺势向后疾步退去,一把横刀划过一道白光,从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划过。

    周淮安脚跟猛蹬地面,不退反进,刀随人走,朝黑暗中的敌人猛扑过去。

    在埋伏之前,他对这里的地面有所研究,知道只要冲破前面敌人的拦阻,就能冲进一条通往别的大街的巷子,因为他们是从那边过来的,经过观察,在那条巷子两边,是高达三四丈的高墙,不容易埋下伏兵。

    敌人明显是想逼得他后退,那么,在他身后的那个方向,一定有敌人重兵布防,因此,明知道对面的敌人不好对付,周淮安在第一时间还是选择了向这边突破。

    “当!当!当!”

    兵器相格的声音连珠炮一般在黑暗中响起,火星四溅中,几个人的身影在黑暗中跳跃腾挪,时而靠拢,时而分开。

    周淮安拼着受伤,终于闯过了手持长兵器的敌人的阻挡,冲到他身前,与他紧紧贴在一起,那人慌忙向后闪躲,想要拉开距离,却把手持横刀的同伴挡在了身后。

    那人只觉得一股潮湿的味道扑了过来,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他似乎能感受到敌人呼出的温热的气息正扑打在自己脸上。

    他扔到了长枪,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长枪已经没有用了,扔掉长枪的他往地上一滚,用懒驴打滚的架势躲过了周淮安砍过来的横刀。

    他这个动作虽然保住了自己的命,却给周淮安让出了一丝空隙,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周淮安抓住了活命的机会,他猛地向前窜了出去,跳出了敌人的拦阻。

    在他身后的黑暗中,战斗仍然在继续,双方都没有大声喊叫,黑暗中的战斗要领每个人都烂熟于心,只有被武器劈中,濒临死亡之际才发出几声难以忍受的呻吟。

    周淮安顾不得身后同伴们的遭遇,任务一旦失败,刺客要做的就是迅速脱离战场,保

    的性命,他现在所做的正是如此。

    他听得见身后追兵的脚步声,以及大口大口的喘息声,虽然,胸口就像有什么东西紧紧压住一样,令他呼吸困难,他却不敢稍微放缓步子,跑!只有不停地跑下去,跑出这条巷子,才能够活命。

    为了顺利刺杀管平,在这一带的巡逻小队已经被宇文醒借故调开了,因此,不会有人在这里帮助他们。

    所以,周淮安只能亡命向前飞奔,只要跑出这条巷子,跑上大街之后,后面的追兵或许就会放弃,毕竟,他们应该害怕惊动官兵吧?

    周淮安跑出了巷子,能活了,他的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然而,笑容很快就在他脸上消失了。

    在街旁一家大户人家门口高挂的灯笼下面,站立着两个人。

    周淮安的目光紧紧盯在前面那个人的脸上,那个人就算化成了灰,他相信自己也会认得,那家伙就是他上次没有能刺杀成的目标,一个给自己的记录添上耻辱记录的人,他的名字叫高畅。

    巷子内冲出了三个分别手持长短兵器的追兵,他们堵在了周淮安的后面。

    “只有这个人吗?”

    高畅轻轻说道,然后伸出手,在他身后的高怀义把一把长剑递在了他手里,他握着剑柄,轻轻一挥,寒光一闪,宝剑出鞘。

    “是地!大人!”

    后面的追兵朝高畅行了个礼。在他们看来,这个漏网之鱼的路走到这里算是走到头了。

    周淮安双手持刀,脚下缓缓移动步子,慢慢朝高畅逼去,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可想的了,唯有一战而已!

    雨虽然不大,却夹杂着细细的冰凌子。偶尔,有一些冰凌子打在横刀的刀锋上,发出叮叮的声响,就像某人在遥远的地方拨动琴弦一般。

    高畅地脸上带着微笑,倒持长剑,负在身后。他缓缓向周淮安走去,不像在进行生死搏斗,却像去赴某个佳人的约会一般。

    “啊!”

    也许是对敌人对自己的轻视感到愤怒?也许是为了抵抗内心的某种恐惧?周淮安一反常态地大喝出声,随着那一声喝叫,横刀劈过雨幕,匹练一般朝高畅的头顶砍去。

    高畅的步子依然轻灵,在刀锋即将砍中自己头顶之时,他像在雨中跳舞一般,轻轻一转身子,以侧身面对周淮安。周淮安地刀锋贴着他的脸颊落了下去。

    高畅继续朝周淮安逼去,只是突然间。步子由慢变快,从老牛拖车变成了人形闪电。向周淮安冲来。

    手轻轻一抖,横刀在空中一凝,微微发颤,随着呜的一声鸣叫,横刀由下劈突然转为横斩,拦腰向高畅斩去。

    表面上,周淮安那一刀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然而。实际上他留有余地,就是为了这出其不意的横斩。

    高畅没有闪避的打算。依然向周淮安冲去,周淮安这一刀狠狠地斩在高畅腰间,然而,却没有像周淮安所想的那样,将高畅拦腰砍成两截,他的横刀就像卡在高畅腰间一样,无力前进,也无力后退。

    “铛!”

    在横刀砍来的那一刻,高畅单手持剑,将宝剑竖在腰间,正好格挡住了周淮安横斩的那一刀,剑与刀相撞,发出一声清脆地鸣叫。

    “啪!”

    高畅的左手凝聚成拳,猛地砸在了周淮安没有设防地面门,血花四溅。

    高畅从周淮安身边冲过,左手变拳为掌,掌沿重重地砍在周淮安的后颈上,周淮安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一丝红色在眼幕漫延开来,掩盖了他面前地这个世界。

    他身子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颓然倒地,头部摔在一个水洼里,溅了大片的水花,他的脑袋伏在水洼中,水很快掩盖了他的脸,他的四肢微微抽搐,最后,不动了。

    高畅抬起头,将手中的长剑递给后面赶上来的高怀义,不发一言,向着郡守府的方向走去,高怀义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追赶周淮安地那几个人拖住周淮安的双腿,将他地尸体向巷子内拖去,雨,冷漠地落下,对雨来说,今夜发生的一切和它以往经历的每一个夜并没有丝毫不同。

    与此同时,在城的另一边,骡马行。

    一群手持武器的黑衣人在雨中慢慢接近了骡马行,骡马行门前挂着的气死风灯散发的光芒死气沉沉地,只映照了门廊下几尺宽的地方,黑暗吞噬了外面的世界。

    两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骡马行门前,其中的一个黑衣人抽出腰刀,将刀锋从门缝中探了进去,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他拨开了门后的门栓。

    另一人将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推,随着咿呀一声,门缓缓打开了。

    一群黑衣人从打开的大门鱼贯而入,另一方面,在骡马行后面的围墙上,也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一批黑衣人,他们顺着墙根滑了下来,进入到骡马行的后院中。

    后院的马槽里,一匹马惊醒了过来,发出一声长嘶,不过,它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过于单薄和孤单了,就像往惊涛骇浪中投下一个小石子,没有丝毫影响力。

    “我的管世兄,我的管大人,姗姗来迟,请自罚三樽!”

    赵夙风高举酒盏,向对面的管平遥遥举起。

    虽然,屋外风雨袭人,寒意彻骨,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几个大火盆摆在屋子的四角,让室内温暖如春。

    “是!是!是我不对,我先干为尽!”

    管平高举酒盏,放在唇边,一饮而尽,身边的侍女连忙给他满上,众人纷纷为他拍掌,掌声雷动中,宇文醒的唇角挂着一丝冷笑,然而,他没有留意到,管平的唇角也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一丝嘲讽。

    几十个手持利刃的刀斧手从前院往后院赶来,雨点打在他们的甲衣和头盔之上,叮叮作响。

第一百一十五章 获平原(十三)

    木门被一脚踹开,一个小队长装扮的小军官朝屋内吼道。

    “起床,一刻钟之后校场集合,违令者,军法从事!”

    吼叫完毕,他转过身,带着等候在门后的几个士卒向另一间屋子走去,与此相同的一幕在下一间屋子门前再次上演。

    不多时,陆续有士卒从屋子内跑出来,由于过于慌乱,这些士卒大多衣衫不整,有的只穿着小衣,手里拿着盔甲和武器,一边往校场跑,一边往身上穿戴盔甲。

    风急,雨劲。

    校场上,数百士卒松松垮垮地站在一起,在凄风冷雨的侵袭下,大多数士卒已然了无睡意,不过,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叫醒,站在寒冷的雨夜里,没有几个人不心怀怨意,他们和周围的人交头接耳,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宇文无双在亲兵的簇拥下走上了高台,瞧着台下那群阵型散乱没精打采的乌合之众,不由叹了一口长气。

    在一个多月前,台下那些士卒还在自家老爷的田地里忙活,宇文醒成为平原郡郡守之后,他们被自家的老爷集中起来,送到了城里,当上了郡兵。

    以前,当变民军袭击平原郡的时候,这些人在自家老爷的组织下,拿起武器,上到坞堡的城墙来,保卫家乡,和变民军战斗。其中有一些精壮地汉子被临时组织成为乡兵。派上了战场,协助正规军作战,说起作战,他们并不陌生。不过,他们终究比不上正规军,根本就没有什么队形可言,在这样的情况下紧急集合,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已经非常不错了。

    能依赖这些泥腿子吗?

    宇文无双对自己的任务感到悲观起来。火光映照下,他的脸色铁青一片。

    宇文无双的任务很简单,在一刻钟之后,带上这数百乌合之众向西城的军营发动攻击,他之所以没有事先集中队伍,而是在士卒们休息之后再把他们叫醒。是为了保证攻击的突然性,免得在进攻前就走漏风声,虽然,这样做难免让这些士卒抱怨,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除了宇文无双这一路军队之外,在其他的两个方向,还有两路人马,与他同时向西城发起袭击。

    这三路人马加起来,一共两千多人。里面有一千多人是各个世家奉送地丁壮,只有数百人是宇文家的嫡系子弟兵。

    秋长天制定的计划很简单。在郡守府内伏杀管平的同时,征调军队。以多打少,乘着夜色分三面向驻扎在西城的管平的军队发起突然袭击,一举解决这个嵌在平原城地钉子。

    宇文无双负责的是左路军,不是主攻的方向,因此,配置给他的军队是临时从其余军营派来的郡兵。负责主攻的是中路军,由秋长天亲自指挥,基本上全是宇文家的子弟。有许多还是宇文醒的亲卫,临时被他从郡守府调到这里来了。

    要想减少本方的损失。就必须集中优势兵力来攻击敌人,所以,秋长天将能够抽掉的士兵都抽掉到这一线来了。

    解决掉城里地这些敌军之后,就能放心大胆地出兵去对付躲藏在管家坞堡内的其余反贼了,为了保证计划完成,秋长天亲临了第一线,并且派出了大量地影子去监视西营的敌军,确保能攻其不备。

    宇文无双点点头,他身后地一队亲兵从高台上走了下去,把手中拿着的大量红头巾发放了下去,人手一张。

    “每个人都要把红头巾绑在头上,头上没有头巾的就是你们的敌人,另外,口令是狂风,回令是暴雨,要是对方回答不出这一句来,他就是敌人,杀无赦!”

    台下的郡兵们有些疑惑地望着宇文无双,他们被临时调到这里来,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被紧急集中在风雨中,自然一脸茫然。

    在这样的一个恶劣天气下进行夜战,真正靠得住的只有宇文家那几百人吧?要想提高这些郡兵的战斗力,则需要一些特别地东西来刺激。

    “西城有部队叛乱,现在,你们就要随我去平叛,你们不需要了解那么多,你们只要知道,一个叛军的头颅值一贯钱就行了,战事结束之后,凭头颅多少到自己地上官那里领受奖赏,绝无虚言,大家要想发财的话,请多多努力吧!”

    “噢!”

    高台下的士卒疯狂了,对这些人来说,无论你说什么都是虚的,唯有沉甸甸的银钱才是真的,它就是士气,它就是战斗力,没有它,这支军队就什么也不是!

    在宇文无双用重赏来激励军队的士气之时,相同的一幕也在其余两个军营里上演,一刻钟之后,三支军队朝着西营同时进发了。

    雨声呜咽中,风间从一处废宅的屋顶翻了下来,落在一条小巷里,薄底快靴踩在一处水洼中,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落地之后,不待站稳,他猛地往前一扑,肩头着地,卷成一团,滚到了巷子另一面的高墙下。

    “叮!”

    一只白羽雕翎箭射在刚才他脚踩的那个水洼中,箭头和青石板相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就连呜咽的雨声也无法掩盖。

    萧万全凭息静气,手放在弓弦上,手指上的扳指扣在弓弦上,大拇指轻轻抚摩着箭羽,他偏着头,仔细地聆听着巷子里的声音,那双天生的夜眼散发着寒光,视线在巷子内缓缓扫过。

    萧万全率领斥候营的精锐,在今天分批进入了平原城,他们斥候营的任务非常艰巨,必须在行动之前剪除对方的探子们。

    入夜之后,营中的防务顿时加强了一倍,窥视军营的影子们立刻有了警觉,毕竟,他们专门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萧万全的斥候营在这一方面还是比不上他们,因此,他们只能把那些影子稍微逼远了一些,却无法找出他们来,加以格杀。

    不过这样一来,对军营中的动向,那些影子也无法查探得到了,有几个影子艺高人胆大,悍然逼近军营,不过,他们无一例外都没有逃过萧万全那双天生的夜眼,像鼬鼠被猫头鹰猎杀一般被萧万全的神箭射杀。

    还是风间厉害,他瞒过了萧万全的耳目,潜进了军营,随后,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能够决定双方的胜败,他慌忙撤离军营,不过,在撤离军营的时候,一时不慎,他被萧万全盯上了。

    虽然,躲过了萧万全的几次袭击,但是,他始终无法摆脱对方,自然,

    把发现的那个秘密禀告上去。

    心情虽然焦急万分,潜伏在巷子内的风间却丝毫不敢动弹,小时候,在一次训练中,他曾经和一条毒蛇共处在一个笼子里,现在,当时的感觉又袭上心来。

    忍耐,等待,这是现在的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就在巷子内的猫鼠游戏处于相持阶段的时候,秋长天指挥的三路大军正在向西城的军营进发,有三条主要街道通往西城的军营,如今,上面正行进着杀气腾腾,全副武装的士卒。

    青石板铺就的街面高低不平,上面满是积水,并且湿滑无比,难辨高低,身着甲冑的士兵们奔跑在上面,不时有人跌倒,浑身是泥水的他们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紧跟着前方的士卒,埋头向前冲去。

    一个头颅一贯钱,两个头颅两贯钱,十个头颅该是多少钱呢?

    那些充血的眼眸下,不只一个人在思考类似的问题,他们的脚步格外有力,将底下的积水踩得四分五裂,衣甲相撞的声音叮当作响,好比无数个铁匠铺在同时开工一般。

    西城的营寨扎得颇为简陋,只是用一些木棚栏把一片屋子围了起来,那片屋子就是士兵们的宿营地,屋子外的空地就是他们训练的场所。

    平时,入夜之后,营中都要燃点起篝火,然而,在这样地一个下雨的夜。自然免了,因此,整个军营漆黑一片,除了呜咽的雨声之外,静如鬼域。

    躲在巷子内的风间听到了士兵们仓促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大,正在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他偏过头。瞧向巷子的尽头,一会,那些进攻的士卒将从那里经过。

    不能再等下去了,不能把打探到的消息禀告在发动全面进攻之前禀告给带兵地秋长天,一切就完了。

    自己这条命早就卖给宇文家,早就买给主公了!既然如此。就博一下吧?看自己的命是不是够硬?看老天爷是不是站在宇文家这一边?

    风间咬了咬牙,双手轻贴地面,脚尖一点,双手手掌用力一撑地面,原本伏在黑暗中的身子猛地向前一窜,闪电一般贴地奔了出去。

    “嗖!”

    利箭划空的声音呼啸而来,风间的身子突然一顿,停在了半空中,利箭刺穿雨幕从他面前飞了过去,他大喝一声。身子再次向巷子的尽头冲去。

    雨中地巷子仿佛活了过来,它随着某种韵律在抖动。一个黑影如同舞蹈一般,随着那个韵律伏高窜低。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箭矢的锋芒像毒蛇的信子一样追踪着他的踪影,却总是在毫厘之间与那个身影擦肩而过。

    快了!快了!

    巷子的尽头就在不远处了,它摇摇晃晃地在风间的眼前闪动,风间按捺下内心的激动,冷静地聆听利箭划过雨幕的声音,选择脚尖下一步的落脚处。

    大队士卒在雨夜中疾行的声音越来越近,透过巷子两旁地废墟,风间能隐隐瞧见远处红光闪耀。那是前面带队的人手持地火把。

    不能让这个人逃出去!

    萧万全心中只有这个念头,这个时候。他其实应该撤退了,然而,他知道,如果让那个人逃出去,统领大人的计划很可能就会功亏一篑,这个责任他无法承受。

    统领大人把自己从一个猎户提升为一个营地统领,手底下管理着一两百人,这个恩情他不能不报答,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他也要把那个家伙留下来。

    萧万全调整着呼吸,暗暗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要冷静,你一定行的!

    他往旁一摸,箭壶内剩下的箭只寥寥无几。

    他将三支雕翎箭同时扣在了弓弦上,如今,只能动用这个他还没有完全掌握的招数了,希望能毕其功于一役。

    统领大人保佑!

    萧万全嘴里喃喃有词,松开了弓弦,三支雕翎箭几乎同时射了出去,箭只离弦之后,萧万全长呼了一口气,拿着长弓的手无力地垂下,那一箭用去了他仅存的精气神,如果还不能成功,他就无法可想了。

    高畅在萧万全和部分长河营士卒的心中,就像神一样无所不能,故而,在他们寻求某种庇佑的时候,高畅代替了满天神佛。

    三支利箭划破雨幕向即将奔跑到巷子口地风间飞去,然而,却只发出了两声呼啸,其中有一只箭矢是没羽箭,只有光秃秃的箭杆,没有尾羽,故而,没有任何声响。

    一般地箭手根本掌握不好没羽箭的射法,由于没有尾羽维持箭只前后的平衡,箭只飞行的轨迹和路线无法保障,更何况,还是和两只白羽雕翎箭同时射出,更是难上加难。

    这也是萧万全在最后关头才用上这招法的原因,毕竟,就连号称神箭手的他对这个招法也不能完全掌握。

    风间的身子在奔跑的途中奇迹般的变换着方向,通过箭羽划空的声音,他的身形左扭右曲,躲过了两只白羽雕翎箭。

    然而,或许是过于激动了,他并没有听到那支没羽箭的声响,如果,没有风雨声的掩饰,就算是没羽箭,他也能听出它在空气中飞行的声音,但是,风雨声让他忽略了身后空气的细微变化,于是,一切也就注定了,他的命运,以及其余另外一些人们的命运!

    “噗!”

    疾行的箭只深深地扎进了奔跑中的风间后背,由于没有箭羽阻隔,长箭透胸而出,将他的胸背之间炸出了一个大洞。

    一口鲜血从风间的嘴里喷出,他的身子身不由己地在雨幕中滑行,向前飞去,他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然而,除了雨水之外,他什么也抓不住,就连雨水也很快从他的指缝间漏了下去,残留的唯有一点冰冷。

    “砰!”

    他头朝下,重重地摔在巷子里,大片水花四溅而起,他的手稍稍往上抬了一抬,朝着十来步远的巷子口,顷刻,无力地垂下。

    一队打着火把手持武器的士卒从巷子外的大街跑过,他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即便有人往巷子内张望,也瞧不见倒在黑暗之中的风间。

第一百一十六章 获平原(十四)

    是东都最著名的酒家邀月阁的招牌名酒胡不归,据说女掌柜一边思念远方的情郎一边酿就的美酒,故名胡不归!此酒甜中带酸,别有一番风味,得来不易,诸君,请饮胜!”

    郡守府的后院内堂,宇文醒高举酒盏,向在座的众人敬酒,胡不归果然是名酒,刚一打开坛子的封盖,酒香顿时在室内乱窜,芬香扑鼻。

    管平面带微笑,端着身旁侍女注满了美酒的酒盏,目光落在色泽昏黄的酒水上面,放在鼻间,狠狠地嗅了一口,随即,将酒盏放在案几上。

    “我的郡丞大人,为何不饮?莫非嫌这酒不够香?”

    宇文醒放下酒盏,盯着管平,面带不豫。

    “不敢!”

    管平抱拳作揖,一边微笑,一边摇头说道。

    “今晚风雨飘摇,气温骤降,下官有些担心城内的流民,不知他们能否熬过去,心有牵挂,纵是美酒,也难以下口啊!”

    胡不归是天下名酒,那香味自然与别的酒水颇有不同,然而,正是这浓烈的香气,让管平担心在这酒中是不是夹杂有一些别的东西。

    在来郡守府赴宴之前,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宇文醒会对付自己,也猜想过宇文醒会采取怎样的方法来解决自己?他想,如果换成自己是宇文醒的话。或许会选择某种杀人不见血地方法,比如一杯加料的美酒。

    本来还只是猜疑,但是,见到宇文醒如此看重自己是否饮这盏酒,管平可以肯定,面前的这一盏胡不归美酒真的有问题,饮下之后,自己一定会走上真正的不归之路。

    “在这良辰美景。我的郡丞大人,你就不要提那些煞风景的事情了吧?那些流民最是讨厌,死一个少一个,值得庆幸啊!要知道,往年在平原郡烧杀抢掠的就是这样一帮看似可怜兮兮地流民,没理由为他们的生死忧心!”

    白家的家主白信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端着酒盏,大声说出一席话之后,将盏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张金称的变民军进攻平原的时候,曾经攻破过白家地几处坞堡,让他损失惨重,连儿子都死了好几个,故而,对流民恨之入骨,在他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出钱出粮来收拢流民。对这些流民,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他们杀个干净,有多少杀多少。

    赵夙风站起身。示意白信席间的侍女将明显喝醉了的白信搀扶着坐下。

    “宇文大人收拢流民,是仁德之举,管大人忧心流民,是纯臣所为,让我们敬两位大人一杯!”

    “不敢!”

    面对赵夙风的劝酒,管平依然无动于衷,只是抱拳作揖,微笑不语。看不出有饮下那盏酒的打算。

    “诸君!诸君!你们莫要再强劝我的郡丞大人饮酒了,说起流民。本官也颇为忧心,身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各位,请继续痛饮,本官和管郡丞暂且退到后堂,商议一些要事!”

    说罢,宇文醒面朝管平,微笑着说。

    “我的郡丞大人,请!”

    “如此甚好!”

    管平微笑着点点头,站起身,随宇文醒走了出去,看似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宇文醒带着两个家将,管平身后跟着白斯文,几人走出大堂,来到一条长廊上,长廊的那端即是宇文醒位于后堂的书房,在长廊地两旁,生长着许多花草树木,在凄风冷雨中簌簌作响,鬼影憧憧。

    “管郡丞,请!”

    宇文醒面带微笑,向管平摊摊手,示意他先行,在他身旁,两个家将紧贴着他,他们的目光放在了管平旁边地白斯文身上。

    “郡守大人,还是您先请!”

    管平微笑着推让,然而,他的内心却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平静,他地心跳,就如同这夜中的雨点轻敲大地一般急促。

    在长廊两端的花草树丛中,宇文醒事先埋伏了十多个刀斧手,他们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风雨中,只等宇文醒发令,一拥而出,就将长廊上的目标砍为肉酱。

    “呵呵!”

    宇文醒笑了笑,说道。

    “管郡丞,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说罢,在两个家将的簇拥下,宇文醒当先迈步前行,管平在他身后两步左右随行,白斯文的耳朵不停地扇动,他脸上的神色显得颇为奇特。

    雨点打在花草树木上的声音,急促而清脆,如同天上有某个神女在弹奏着一首安魂地琵琶曲。

    “蓬!”

    木棚栏被士卒们推倒,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时之间,盖过了风声雨声,如同空中响起了一声炸雷,一声没有闪电相伴地炸雷。

    “杀!”

    士兵们大声嘶喊着,挥动兵器,从倒下的木棚栏上踏了过去,黑暗中,只见一团模糊的黑影在涌动,脚步声,喊杀声,响天震地。

    不晓得敌军们是不是睡过头了,军营中没有一点反应,进攻的士卒们很快就深入营盘之中,没有遭受到一点反抗。

    很快,在军营里,就挤满了进攻的士卒,除了守候在秋长天身旁被他当做预备队的数百精锐外,几乎全部的士兵都冲了进去。

    不时,有房门被士卒们撞开,他们挥舞着武器嘶喊着冲了进去,对这些红了眼的士卒们来说,敌人的头颅不是头颅,而是一串串沉甸甸的铜钱。

    “没人!”

    “空的!”

    很快,与这样的内容相似的呼叫声在营盘上空相继响起,在风雨声中传得老远,厮杀声渐渐消散,隐在黑暗中。

    “怎么会这样?”

    那些一心想收割敌军头颅换钱的士卒们一脸茫然,和身旁的同伴互相询问,就像蓄积了全身力量击出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堆一样,心情极其郁闷。

    宇文无双带队冲在最前面,他是最先发现敌营中空无一人的将领,他的心顿时往下一沉,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在天黑之前,甚至没有下雨之前,他可以肯定,敌军的大部队一直待在营盘中,如往常一般作息,在自己三方军队的重重包围下,绝无脱身的机会,就像瓮中的那只鳖,手到擒来。然而,摆在面前的事实却并非如此,好几百敌军就这样神奇地消失了,像被人变幻术一样变不

    难道,他们暗暗打开城门,离城而去?

    然而,为了防止敌军这样做,秋长天事先在西城外安排有一只军队,敌人一旦出城,必定会遭到那只军队的伏击,最起码,城里的人能看见火光,能听见厮杀声,然而,现在的城外,除了风雨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小心戒备,退出去!”

    宇文无双高声下令,命令传令兵把自己的命令传达下去,然而,在这样的一个天气,又率领一只没有什么纪律性的军队,要想让全军听令行事,实在是太难了。

    先进入军营的士卒遵令想要退出去,后面,却有不少不知情的士卒仍然向营里涌来,双方纠缠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秋长天率领数百精锐并没有进入到军营,而是把指挥部安排在一间巨大的废宅里,他不知道前方的军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唯一清楚的一点只是,事情没有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发展,而是出了状况。

    “鸣金!命令他们后退!”

    他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镇定自若,扯开嗓子对身边的传令兵嘶吼。

    铜锣声在风雨中急促地响起,刺破了黑夜的天穹,就像在催促黑夜快快离去一般。

    然而,这个命令下达得太晚了,再说,要想在短时间内,在黑暗中。将乱做一团地军队收拢起来,按部就班地撤出营盘,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跟我来,不要慌,慢慢聚在一起!”

    一个小头目手拿火把,招呼他的小队成员向自己靠拢,这些进攻的士卒以十人为一小队,每一个小队分配有一个火把。火把浇满了桐油,就算是在雨中,也不会轻易熄灭。

    也许是火光安定了士卒们的心,他手下的士卒在火光的指引下,慢慢靠拢过来。

    “嗖!”

    一枝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箭矢穿透雨幕,准确地扎进了那个小头目地脖颈。那人满脸的不可置信,眼神惊骇,他摇晃了几下,颓然倒地,火把从手中滑落,以一种优美的姿势在雨中划了一道弧线,掉落在地面的水洼中,瞬间熄灭。

    黑暗迅速笼罩下来。

    “啊!”

    目睹这一幕的士卒们惊骇过度,失声叫喊起来,漆黑的世界。不知从哪个角落就会飞来地箭矢,所有这些都让他们肝胆欲裂。他们有的四处乱窜,有的抱头缩在角落里。有的拿起武器不停舞动,阻止任何人向自己靠拢。

    那些箭手的目标基本上都是手持火把的人,军营中的亮光逐渐熄灭,黑暗慢慢吞噬一切,有的聪明人没待箭手找上自己,抢先一步将火把弄熄了。

    明明没有看见敌人,这些箭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潜伏在暗处的敌人究竟有多少呢?由于对敌人一无所知,因此更加恐惧。士兵们地士气瞬间崩溃,到处都是哭喊声。嘶吼声,惨叫声,还没有和敌人真正短兵相接,本方就彻底溃败了。

    “杀!”

    腾珏低吼一声,他身旁的鼓手敲响了战鼓,同时,在四面八方也响起了相同地鼓声,军营中的宇文家地士兵惊恐地发现,自己这些人正处在鼓声的包围之中。

    “往城门冲,打开城门,冲出去!”

    宇文无双高声吼叫着,然而,现在除了留在他身旁的十来个亲兵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听他的命令了,士兵们只晓得亡命奔逃,却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找不到方向。

    “先生,怎么办?”

    由于铜锣声暴露了方向,秋长天所率领的部队遭到了腾珏率领的主力攻打,黑暗中,根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只知道喊杀声震天,由于是宇文家的子弟兵,并没有一触即溃,暂时还在拼命抵抗,只是士气极其低沉,不要说反败为胜,就连能否杀出重围逃得性命大家也没有抱多大地指望。

    “怎么会这样?”

    秋长天披头散发,眼神发呆,喃喃自语,对方是怎样逃出自己的包围圈,然后将本方反包围地呢?他一点也想不通。

    不晓得是汗水,还是雨水,流淌了他一脸。

    “先生,怎么办?”

    亲兵焦急地推了他一把,敌人已经将废宅牢牢包围了,大家都希望秋长天能指一条生路出来。

    “冲出去!”

    秋长天站起身,高声吼道。

    这个时候,他对面的亲兵却向他扑了过来,他慌忙闪过,那个亲兵俯卧在地上,后背上多了一枝箭羽,一群敌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像地狱的恶鬼一般在废宅中冲杀,在风雨中收割着本方士卒的生命。

    “放下武器,投降者不杀!”

    敌人一边无情地斩杀着没有丝毫斗志的本方士卒,一边这样高声喊叫,很快,士卒们纷纷丢下了武器,抱着头,在手持利刃的敌军的驱赶下,聚集在了一团。

    与此同时,外围的防线也崩溃了,除了战死的人,士兵们纷纷放下了武器,选择了投降。

    秋长天木然地站在风雨之中,檐下燃烧的火把跳跃的火光把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阴晴不定,他的眼神呆滞,定定地盯住虚空的某处。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向自己的脖颈处横去,就待用力一拉。

    原以为胜券在握,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却一败涂地,并且,连自己是怎样失败的都不知道,败得莫名其妙,不仅无能,也对不起主公的知遇之恩,这奇耻大辱,也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洗雪了!

    就在秋长天准备自刎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重重地击在他的肘间,他的手臂顿时一麻,失去了力气,长剑从手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随即,有两个人从他身后扑上来,把他制住,然后,捆绑起来。

    “想死,没那么容易,大人说,活着的才值钱啊!”

    听到这句话,秋长天羞愧欲死,激愤之下,晕了过去,风声,雨声,喊杀声缓缓地从他的耳边远去,渐渐地,他的世界变得无比寂静。

第一百一十七章 获平原(十五)

    一个亲兵挥动横刀,将迎面射来的箭矢拔了开去,他向后退去,身子躲在了一面塌了一半的墙壁后面。

    “喊口令!”

    宇文无双焦急地向亲兵们吼道。

    在黑暗中,要想分清敌友,头上所戴的红头巾已经没有半点用处了,唯有事先准备的口令才能让大家分清敌我。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只凭宇文无双掌握的这点人,根本冲不出去,他必须把那些慌乱中的士兵们集中起来,恢复冷静,不然,没有人能逃出去,不是死在敌人的冷箭下,就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狂风!”

    宇文无双冲进黑暗中,有好几个士卒呐喊着朝这边冲过来,听到了语文无双的嘶喊,他们迟疑了一下,终于有人答话。

    “暴雨!”

    “我是鹰扬府校尉宇文无双,跟我来!”

    他转身朝有火光的废墙处奔去,黑暗中的那些士卒犹疑了一下,然后,脚步声响起,随他一起聚集到废墙后面。

    “我们必须聚集在一起才有生路,大家相信我,我一定能带着大家冲出去!”

    宇文无双挥舞着宝剑,面色狰狞,大声对那些失魂落魄地士兵吼道。在他和亲兵们的努力下,有几十个士卒被他集中了起来,这些人虽然依旧神色苍白,在风雨中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不过,不晓得是宇文无双地吼叫,还是废墙后亲兵们手中的那几支火把燃烧的火光起了作用,他们的脸上多少有了一点生气,也有勇气拿起自己的武器。

    “你们,对!就是拿盾牌的那几个,你们和火把手走在一起,用盾牌保护拿火把的人。不要让敌人将火把射熄!”

    在宇文无双的大声吼叫中,那几个手持盾牌地士卒战战兢兢地来到手拿火把的士兵身前,宇文无双又命令自己的亲兵带着十来个人断后。

    “记住,碰见身前有人,嘴里一定要喊口令,如果没有回令。就是敌人,杀无赦,有回令的话,把他们拉进队伍中来,暗处的敌人其实并不是很多,我们不要自己吓自己,只要我们自己不乱,未尝不能反败为胜!”

    说罢,宇文无双亲自带着十来个人走在队列的最前面,冲进了黑暗之中。手持火把地士卒在盾牌手的保护下跟在他们身后,大部队接着跟了上来。

    雨借着风势越发激烈了。冰凌子打在脸上,分外的疼痛。耳边,不时有临死之人绝望的惨叫声响起,在宇文无双的带领下,士卒们默默地冒着风雨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偶尔,从旁边的屋子后面有冷箭射来,队列中,有士兵扑倒在地。其余的人却也不惊慌,跨过尸身。继续低着头向前赶路,每一个人都知道,必须紧跟前面的人,要是掉队就死定了。

    “狂风!”

    隐隐瞧见前面的屋角处有人影闪动,宇文无双低呼了一声,一路上,通过口令,他又收拢了几十个士卒。

    “暴雨!”

    对面的人影立刻做出了回应,他们地回答声干净利落,精气神十足,半点也听不出疲惫的感觉。

    是军中地精锐吧?

    宇文无双不由如是想,他将手中的长剑垂在了腿侧,如果,自己地队伍中多一些像这样临危不惧的士卒,活下来应该没有问题。

    对方向他走了过来,行进在水洼之中,脚步声哗哗作响。

    “你们是哪一营的?”

    待对方走近,宇文无双按照惯例出声询问,那几个人没有回答,他们喘着粗气,宇文无双的心突然不安起来,他的手握紧了剑柄。

    一道凌厉的风声迎面逼来,宇文无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道寒光从他面门前掠过,他能感受到对方刀尖擦过鼻尖的寒意。

    “敌袭!”

    他扯开嗓子高呼一声,他身侧的亲兵冲了上来,然而,一片漆黑中,那些亲兵也不敢胡乱挥刀,害怕误伤到自家统领。

    宇文无双躲过了当面地一刀,却没有躲过跟上来的长枪地突刺,那长枪就像潜行的毒蛇,没有一点声息吻上了他,从他的腹部深深地扎了进去。

    “啊!”

    宇文无双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叫,他手扶着扎在自己身上的长枪枪杆,另一只手挥舞着长剑,在黑暗中上下劈砍。

    通过手上的感觉,以及耳边响起的闷哼声,他知道自己至少砍伤了两三个士卒,然而,他不知道在这些被他砍伤的士卒中,有没有自己人在内。

    他摇摇晃晃地在雨中踱着步子,手紧紧地握在枪杆上,他一边吼叫,一边挥舞着长剑,迷迷糊糊地盲目向前闯去,脚不知道绊到了什么,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长枪的枪尾不知道撞在什么地方上,一股力量从枪杆上传来,枪尖从他的后背刺了出去。

    宇文无双长吸了一口气,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长剑从手心滑落,掉在地上,他的脑袋往旁一垂,就这样串在长枪上死去了。

    “狂风!”

    “暴雨!”

    然后,就是刀风声,以及被刀砍伤后的惨叫声。

    在聆听到回令,因此放松警惕之后,得到的却是黑暗中袭来的刀光后,人人开始自危。这个时候,口令已然没有了用处,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在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不准别人靠近,因为,没有人知道在黑暗中靠近自己的是敌还是友?为了保护自己,他们只能拿起武器,将所有靠近自己的人杀死。

    宇文无双死后,他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队伍顿时四散开来,为了生存,他们在黑暗中,在风雨中不断挥舞武器,和所有的人搏斗,这其中,真正被高畅安排的伏兵杀死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血腥的杀戮在黑夜中仍然在上演,只是,大局已然定下了,不会有过多的变化。

    秋长天被冷水泼醒了,腾珏笑盈盈地站在他的身前,他瞄了对方一眼,梗着脖子说道。

    “无须多说,在下但求速死!”

    腾珏笑着说道。

    “你想死吗?可是,你是死还是活,不是我能决定,也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除了我们的统领大人,没有人

    你的生死!”

    “统领大人?”

    秋长天长叹了一声,神情颓然。

    “你们的统领大人,可是前尚书左仆射高颖公的孙子高畅?”

    “着急什么?等你见了我家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腾珏微微一笑,就要转身走开,秋长天叫住了他。

    “等一下,在下有一事不明,不晓得能否告之?”

    高畅曾经纷纷抓住读书人之后,不要轻易羞辱和折磨,也不要杀了了事,所以,腾珏对秋长天并没有过多无礼的举动,他停下脚步,说道。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至于能不能告诉你答案,就看你问的是什么了?”

    “我在率兵前来之时,事先已经确定你们没有提防,依旧待在军营中,为何发动攻击的时候,营中却空无一人呢?并且,你们居然从我们的身后杀来!”

    这个问题,秋长天思考了许久,一直没有答案,因此,就算已经承认失败了,他仍然觉得非常窝囊,要是不晓得这个答案,他的心情根本平静不下来。

    “这个问题啊!”

    腾珏哈哈笑道,然后说道。

    “你们自以为行动隐秘,然而,一举一动,早就被我们统领大人洞察无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家统领大人对此深有体会。就像下棋一样,一般人如果能够看出棋路地下几步变化,我家统领大人至少能看出它的后续十多路的变化!”;:

    “我军刚一驻扎进西城的军营,就在暗地里挖掘地道,从营中一直延伸到城中,其中,有几个出口在废弃的宅子里面。有的则在管家的店铺中,当你们向我们地军营靠拢之时,我们早就得到了线报,先一步撤离了军营,随后,将你们反包围。再趁你们慌乱之际发动攻击,以有心算无心,以暗对明,你们输得也不算冤枉了!”

    “原来如此!”

    秋长天仰天长叹,目光呆滞。

    “这么说来,我家主公也凶多吉少了?”

    腾珏笑了笑,说:

    “要是你有什么可信的神佛,趁还有时间,给他祈祷吧!”

    说罢,他转身离去。胜利虽然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他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有时间和这个手下败将磨牙。

    “一将无能。害死三军!”

    秋长天嘴里念念有词,他的视线穿过风雨,穿过黑夜,望向东面的郡守府,不晓得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管平!”

    宇文醒停下脚步,回身盯着管平,他的充满了怨恨,两个家将护在他身前。将他和管平隔了开来。

    “大人,有事请说!”

    相比宇文醒痛恨地目光。在管平的眼中,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怜悯。

    “那个高畅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敢背叛我们宇文家!”

    管平没有否认,他的脸上浮现出生意人特有的笑容,缓缓向后退了一步,与白斯文站在一起,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家主子给我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提起哪一样为好?至于你们宇文家!”

    管平摇摇头,笑了笑,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我们只是生意上的伙伴而已,谈不上什么背叛,和你们做生意,我付出的代价大了一点,得到的好处却微不足道,划不来,作为一个生意人,重新寻找自己的合作伙伴,自然无可厚非!”

    宇文醒冷笑了一声,对方的反应出乎了他地意料,他原以为管平会矢口否认,然后,自己像猫逗老鼠那样耍弄他一阵之后,才命令刀斧手将他砍为肉酱。然而,管平的反应却像主动权掌握在他地手中一样,不但干净利落地承认和高畅有关系,神态也显得有恃无恐,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倚仗吗?

    一阵阵的厮杀喊叫声随着风从西城飘来,在雨声中回荡,显得分外怪异。

    “听到这声音了吗?它是你地人在绝望地嘶喊!”

    为了看到管平的脸上出现他想要看到的惊恐表情,宇文醒做出一个聆听的姿态,对管平说道。

    “是吗?”

    管平冷冷一笑,淡淡地说道。

    “也许吧?”

    瞧见管平脸上那不屑的表情,宇文醒突然暴怒起来,他指着管平,厉声喝道。

    “死到临头,居然还如此狂妄!”

    他猛地拍动手掌,目光转向长廊两旁的花草树木,然而,黑漆漆的树丛却没有丝毫的动静,要是他地目光能穿透黑暗的话,当可以看见,十来具全身满是血污地士卒东倒西歪地躺在树丛中,他们已然失去了神智,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一丝茫然掠上了宇文醒的脸,他继续用力拍着手掌,清脆的掌声响起,然而,死人不会复活,树丛中,不会有他想象的刀斧手冲出来。

    “怎么回事?”

    无论如何,宇文醒也想不到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他有些惊恐地扯开嗓子高呼。

    “来人啊!”

    然而,等了许久,回答的他只有风雨声。

    管平眼中的怜悯更加强烈了,宇文醒憎恶地盯着管平,他推了推身前的家将,大声吼道。

    “给我上,杀了他!”

    那两个家将抽出横刀,朝管平走来,不过,他们只走上区区几步,就停下了脚步,长廊的两头,幽灵一般冒出了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卒,很明显,他们并不是宇文醒的人。

    “宇文大人,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个人,我的主公,高畅大人!”

    高畅带着高怀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宇文醒手指着高畅,一脸的不可置信,嘴皮哆嗦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阵寒风突然卷进长廊中,夹杂着斗大的雨点打在宇文醒脸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对面向他慢慢走来的高畅在他眼中就像地狱的勾魂使者一般。

第一百一十八章 获平原(完)

    巨斧闪过一道寒光,血光四溅,一个头颅应声飞起,那具无头的尸身朝前奔跑了好几步,靠在一根廊柱上,双手无意识地上扬,顺着廊柱滑落在地。

    雄阔海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沾上的血迹,目睹这一幕,那些长期跟随他作战的悍卒们同样感到不寒而栗。

    “完了吗?”

    他回过头,粗声粗气地对身后的同伴说道。

    在这间院子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身着甲冑的尸身,一炷香之前,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作为宇文醒的亲兵负责守护这间院子。

    这里面,有十多具无头尸身,全是雄阔海的杰作,他们的头颅或许被斧背砸得稀烂,要嘛就像皮球一样滚向了四面八方。

    “大人,这个院子有四十三个卫士,没有人逃脱!”

    回话之人是一个仆役打扮的家伙,在宇文醒的郡守府里,有许多下人都是高畅安排的无间,因此,对郡守府的防务情况,高畅可以说了如指掌。

    郡守府及周遭的房屋里驻扎着七百四十八名宇文世家的子弟兵,为了攻击西城,秋长天调动了五百名士卒,因此,留守郡守的士卒只有两百四十多人,在平时,以这些人防守郡守府并无大碍,然而,当高畅精选的悍卒在无间们的配合下向郡守府发起攻击后。这些人就远远不够了,防守起来捉襟见肘。

    风雨,黑夜,内应,这是对守卫郡守府地士卒们不利的三大要素,再加上他们面对的敌手是雄阔海带领的骁果营,个个武艺高强,全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特别是雄阔海,没有人是他的一合之力,他又最爱砍掉敌人的脑袋,那场面,极其震撼,因此。他们这一路杀将进来,势如破绣,无法阻挡。

    “很好!很好!”

    雄阔海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清除?”

    “大人,只剩下后堂了,统领大人命令我们不用进入后堂,让我们把郡守府的外围控制好,不要放掉任何漏网之鱼!”

    “那就这样吧!主人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虽然,雄阔海还没有过完杀人地瘾,不过。在这世上,高畅是唯一能约束他的人。高畅的命令对他来说就是金科玉律。

    他手下的那些汉子纷纷脱下那些尸身上的甲冑,穿戴在自己身上。摇身一变,变成了郡守府的亲兵,各自奔向事先安排好地位置。

    “你们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丝竹声息,琵琶声停,歌且,舞止,在某一时刻。堂内突然安静下来,从毕拨的火花声。檐前的风雨声中,赵夙风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

    “能有什么声音?风也?雨也?”

    白信醉醺醺地靠在一个侍女的腿上,话音落下,那侍女浅笑着往他的嘴里放入一粒葡萄,赵夙风厌恶地瞄了他一眼。

    “不对!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坐在赵夙风一旁的顾家家主顾旦突然站起身,他和赵夙风交换了一个眼神,与此同时,坐在对面的黄家家主黄世仁,李家家主李淑也感觉到了不妥。

    随着风雨声飘进屋内的,明明是人临时前地惨叫声,以及时断时续,飘摇不定的厮杀喊叫声,这些声音有地离得很远,听起来若隐若现,有的则非常之近,虽然被风雨声阻隔,依旧清晰可闻,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堂内一片寂静,人们面面相觑,那些侍女们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收敛了笑容,在某种神秘气氛地压迫下,人人神情凝重。

    “来人啊!”

    赵夙风向堂外大声喊叫,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半天也没有回应,唯有呜咽的风雨声在持续地响起,偶尔,夹杂着人类绝望的呼喊声。

    “赵豹,你出去看看!”

    赵豹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是赵夙风的贴身卫士,号称赵氏武技第一人,因此,被赵夙风的父亲派在他身边贴身保护。

    “是!”

    赵豹点点头,离开席间,向堂外风雨飘摇的黑暗中走去,人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堂外,在他地背影上,凝聚着众人的某种期望。

    不一会,赵豹回来了。

    他并没有疾步走进堂来,而是背朝着堂中诸人慢慢地倒退着走了进来,这姿势委实怪异,惊讶之余,人们忘了出声询问。

    很快,这疑问就无须出口了。

    一行人随着赵豹走了进来,他们和赵豹相隔有十来步远,人们这才明白赵豹为何要倒退走进堂来,在那些人地手中,端着好几架手弩,手弩上好了弩箭,箭头正对准赵豹。

    “啊!”

    见到这样一个状况,有些侍女忍不住失声喊叫起来,一只酒盏从白信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妄动者死!”

    那群人中,有人在高声吼叫,叫声中充满了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是什么人?宇文醒大人呢?”

    赵夙风的心中充满了惊怕,难道宇文醒想趁这个机会将平原的各大世家铲除?不知不觉中,他想歪了!

    相比之下,其余的世家家主就比他要镇定多了,毕竟,赵夙风太年轻了,又一向春风得意,没有受过挫折,遇见不在自己掌握下的突发情况,就不知所措了!那些家主,包括貌似酒醉的白信,个个都是老狐狸,不是省油的灯,表面上,神色如常。只要对方没有骤下杀手,证明事情还有转机,他们只需要等待对方亮出底牌就行了。

    “想见宇文醒吗?”

    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不知怎的,赵夙风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不过,这声音带给他的回忆绝非愉快,他觉得自己的心落在了冰窟之中。

    “如你所愿!”

    一个圆乎乎地东西从人群中飞了出来,向赵夙风飞去,赵夙风根本来不及闪躲,还好,那个东西并没有向他的人飞来,而是落在了他面前的案几上,扔那东西的人手法极其巧妙,力道不轻不重,那东西在案几上滚动两圈后,停了下来。

    赵夙风的视线落在了那个东西上。

    “啊!”

    他失声惨叫,向后倒去,原本英俊的脸扭曲得不成人形,那叫声,甚至比身旁惊声尖叫的侍女还要夸张。

    他不停挪动身子,

    去,直到后背抵住墙壁退无可退,身子依然不停向后知何时,他的裆部已然濡湿了一大团。

    案几上,宇文醒苍白的脸正面对着他,血液从脑袋下流出,像一条小河从案几上流过,滴落在地板上,宇文醒的眼睛大睁着,满是血丝,如同死鱼眼睛一般没有丝毫神采,呆呆地瞪着赵夙风。

    “呕!”

    有人开始呕吐了,顾旦等人脸色原本保持着的镇静荡然无存,他们有的面色铁青,有的脸色苍白,有的攥紧拳头,有的嘴皮微微颤动。

    通过宇文醒的脑袋,有某种强大的意志在暗暗向他们传达,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群人散了开来,分别站在大堂的四角,刀剑出鞘,张弓搭箭,杀气腾腾,在大堂口,露出了三个人的身影,其中一人正是管平,他的神态颇为恭谨,站在为首那人身后,至于为首那人,在座的人中间,有好几个对他并不陌生。

    “高畅!”

    高畅身着一身银白色的甲冑,他的头盔被身后的高怀义抱在怀中,火光映照中,他的眼神格外深邃,没有人敢于直视他的目光。

    他大踏步走进堂内,直接来到宇文醒原来的席位上坐下,高怀义像一尊雕塑一样站在他的身后。

    管平则回到了他原本的席位上,正襟危坐。

    “大家好!”

    高畅地声调平淡无奇。然而,在堂下众人的耳里,却听出了某种不容违抗的意志。

    “高将军好!”

    这些人中,顾旦是第一个恢复如常的人,他曾经在管平举办的酒宴上见过高畅一面,他的表情复杂地瞄了面无表情的管平一眼,向高畅抱拳为礼。

    “高.

    其余的家主,包括胆战心惊地赵夙风纷纷向高畅问好。这个时候,如果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枉自为人了,如今,自己的生死就在堂上那人的一念之间,情绪激荡之下。问好声多少显得有些参差不齐,结结巴巴。

    “在座的诸君,有一些本人还不认识,能否告知大名?”

    “我.

    赵夙风其实和高畅认识,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在赵豹的搀扶下,他好歹坐直了身子,却离自己的席位非常之远,他总觉得案几上地宇文醒在盯着他看。

    “白信!”

    “李淑!”

    “黄世仁!”

    大家简单地自报姓名之后。沉默无语,坐在他们身边的侍女。大堂一角的乐师们全都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丝毫响动。

    呜咽的雨声让堂内显得寂静无比。

    “本人有事情想要拜托诸君。请诸君务必要答应!”

    “高将军无须客气,有话请说,只要是高将军拜托的事情,我想在座的诸位都会义不容辞,誓死相助!”

    回话的人是顾旦,顾家在平原的地位比不上赵家和管家,但是,顾旦本人的声望非常之好。少时便有大才之名,朝廷曾经征辟他为官。他辞而不受,这件事情更是彰显了他的高洁之名。

    故而,在管平是高畅地自己人,赵夙风又失魂落魄的情况下,他站了出来,代表平原各大世家和高畅打交道。

    “今夜,一股不知来路地贼军夜犯平原,我们的郡守宇文醒大人不幸因公殉职,情势危急之下,各位世家地家主在郡丞管平大人的号召下,率领郡兵与贼军奋勇作战,终于将贼军击败,驱逐出了平原城,我希望大家能继续团结在管郡丞的周围,为保平原郡的一方平安,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罢,高畅的目光在堂上的各位家主脸上一一掠过。

    顾旦在心中苦笑了一声,不管高畅的话语是如何组织地,中心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求他们臣服于他。

    “管郡丞不仅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就算处理政务也井井有条,颇有祖上管仲公的风采,姓黄地不才,愿紧密地团结在管大人的周围,以管大人为核心,为我们平原郡的安定繁荣献出一点绵力!”

    不待顾旦回话,黄世仁已经抢先向高畅表现了自己的忠心,他满嘴的管大人,目光却始终落在堂上的高畅身上,献媚之意溢于言表。

    现在的情况非常清楚,臣服就能活下去,宇文醒的脑袋还摆放在案几上,黄世仁不想因为自己的拒绝,与他为邻。

    “白信愿意!”

    白信很简单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他不知道高畅是高颖的后人,只是把他当做窦建德手下的一个将领,把长河营当做了一般的变民军。

    由于情势逼人,所以不得不低头,然而,他并不是心甘情愿降伏的。虽然,在座的诸位,就算是把话说得那么漂亮的黄世仁,也不是真心降伏的,不过,白信把自己的不甘心流露了出来,从某一方面来看,他并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高将军,我们平原赵愿意跟随将军,至死不渝!”

    赵夙风跪伏在地,向高畅行了个大礼,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的本性就暴露无遗了,这个时候,他再也不是那个恃才傲物的世家子弟,而是一个为了活命什么都愿意做的无耻小人。

    “本人李淑代表李家,愿意为平原郡的乡亲们效命!”

    顾旦听到李淑也向高畅低了头,他长叹了一口气。

    “只要是帮助平原郡的老百姓,我们顾家也愿意做点什么?”

    高畅微微一笑,神色如常,他淡淡地说道。

    “很好,既然大家都有这份心,平原的老百姓们有福了!今夜,大家都累了吧,且在郡守府休息一晚,明日再商议具体事宜!”

    说罢,高畅站起身,堂下的众人纷纷起身肃立。

    “管郡丞,这里就交给你了,好好招呼各位家主,大家只要团结在一起,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到!”

    “是!”

    众人同声附和,然后,目送高畅走出内堂,瞧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堂外之后,大家齐声吁了一口长气,觉得全身轻松了许多。

    这一关,终于过去了,明天那一关,又该怎样熬过去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定平原(一)

    三年,二月初。

    平原郡上报朝廷的邸报是这样说的:贼军夜犯平原,郡守宇文醒大人战死,郡丞管平率领郡兵奋起反抗,将贼军驱逐出了平原郡,平原郡各大乡绅准备在郡丞管平的带领下,扩建郡兵,保卫乡梓。

    这份邸报自然并没有让深宫中享乐的杨广见到,宇文醒这个平原郡的郡守之职来得本就不怎么光明正大,宇文化及怎敢让他瞧见,故而,这份邸报还没有进江都的皇宫就被火盆中的火苗所吞噬了。

    在邸报沿着运河送到江都之前,根据从平原城逃出的影子的报告,宇文家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真相,总的来说,他们针对平原郡的计划失败了,不仅没有能取得平原郡,反到折损了宇文醒和几百子弟兵,庆余堂在河北的势力也几乎被扫荡得一干二净。

    对于这个结果,宇文家自然不甘心就此接受,他们展开了一系列的报复,首先,集中各地宇文家的势力,从黑白两道同时对平原管家的在各地的产业发起攻击,然而,就像早知道他们要这样做一样,在他们发动攻击之前,管家的产业大多已然变卖,虽然,难免受到了一些损失,却也没有达到宇文家想要的那种效果。

    发兵攻打平原,这个想法也不是没有,只是,宇文家自己能控制的直属部队并不多,从明面上发起攻击。能不能成功是一回事,就算能成功,也得不偿失,毕竟,宇文化及在朝中也不能只手遮天。他和封德彝,虞世基等人既联合在一起,欺瞒皇上,为自己和自己地家族获取利益。同时,互相之间也存在着明争暗斗,要是一时不慎,被对方抓住了把柄,突然发难对付自己,也会让他头疼不已。

    因此。宇文化及不能做得太过,他只有暂且忍耐下来,等待良机,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当然,暗中使一些小花招是避免不了的。

    比如,以朝廷的名义向平原附近的郡县发送公文,声明平原郡反贼肆虐,要这些郡县的官员小心戒备。严守和平原相接的边境,阻碍两地之间的来往。以此抵抗平原的贼军入境,达到保境安民地目的。

    另一方面。他命令平原周围的驻军让开通往平原郡的通道,让流民进入平原,希望这些蝗虫一样饥不择食的流民能够拖垮平原的经济。

    如果,对方不赈济流民,流民自然就要作乱,吃光一切能吃地东西,抢光一切能抢的东西,要是对方赈济流民。那负担可不是一般的重,在这样一个即将开始春耕的季节。存粮吃光之后,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对平原发生的事情感到最失望的人还不是宇文化及,而是他的侄子宇文霸,当他率领大量亲随在平原郡黄河南岸的渡口正要渡河的时候,得到了影子关于平原战况的报告,他立刻下令停止渡河。

    没想到,一夕之间,乾坤颠倒,宇文霸心中蕴藏地某种热情就像河水上的水泡一样轻易就破灭了。

    失去了平原郡这个基地,失去了宇文醒,支持他担任下任家主地这一系受到的打击非同小可,相比于掌握着家族武力地宇文成都,宇文霸显得更为弱势了。

    怎么办?

    宇文霸望着滚滚东流的黄河,陷入了沉思。

    宇文霸的名字虽然霸气十足,然而,自身的形象却显得非常文弱,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翩翩少年郎,除了眼神过于阴鸷之外,他算得上是一个美少年,有几分他父亲宇文智及的年少时的风采。

    在家族大部分人的眼里,宇文成都是一个疯子,一个信奉武力能解决一切地疯子。

    不过,这个疯子却又是一个极其冷静,极其理智的疯子,他做起事情来有条不紊,有张有法,为宇文世家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这也是他年纪轻轻就掌握了家族武力地原因。

    然而,他做事情的手法有时候显得太过疯狂,太过血腥了一点,对一般人来说,能够尽量少杀人,少流血就可以完成任务的话,自然求之不得;对宇文成都来说,却并非如此,在完成任务的时候,能够杀更多的人,流更多的血,那就更好了!

    一个只需要虚言恫吓,或者稍微展示一下武力和背景就能完成的任务,他往往会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有时候,甚至为了满足内心的杀戮**,故意隐瞒自己身份,为的是害怕对方听闻宇文家的名头后选择屈服,这样,他就无法杀人了!

    从他十六岁开始,无论是军中宿将,还是骁果猛士,都没有人能在比武场上击败他,宇文成都名声威震天下,隐隐有天下第一猛将的称号。然而,即便如此,在家族的内部,还是有大量的人反对他担任下任家主,就是害怕他的疯狂劲儿最终脱离了理智的控制,把家族的未来带入无底深渊。

    相比宇文成都,宇文霸没有他的威名,自然也没有他的武力,然而,他继承了他的父亲宇文智及的头脑,

    故而,有很大一批人支持宇文霸上位,在他们看来,家主本人的武力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头脑,以及不可欠缺的大局观,还有在该退让的时候退让,该忍耐的时候忍耐。宇文成都虽然有头脑,也不欠缺大局观,然而,他并不会忍耐,也不会退让。一个疯子,就算再冷静,再理智,他也学不会忍耐和退让。

    宇文霸是一个能知进退的聪明人,只是这一点,那些老成持重的家族中人就愿意支持他上位。

    可是,宇文成都威名显赫,在宇文世家年轻一辈的心中,是一个无人能够战胜的战神,他就像是一面旗帜,吸引着大量热血的年轻人聚集在他麾下,再加上他的父亲是现任家主宇文化及,故而,宇文霸就算得到了像宇文醒这样的实权人物的支持,担任下任家主的呼声还是远没有宇文成都的呼声那么高。

    宇文醒死了,失去对平原郡的控制后,他更加不如宇文成都了!

    宇文成都原本一直在江都的骁果营中,宇文化及就是靠他的威名在骁果营中取得了一些将领的支持,不过,为了夺取苏威的孙女苏雪宜的芳心,他现在正在东都洛阳。

    宇文霸叹了叹气,沿

    走了两步,目光转向西边洛阳的方向。

    要是宇文成都能迎娶苏雪宜的话,得到苏威一系的支持,他的声势之强大,自己更是望尘莫及了。据说,为了得到苏雪宜,他曾经命人暗算苏雪宜的未婚夫高颖的孙子高畅,虽然,苏家已经得到了高畅的死讯,然而,高畅本人并没有死,他投奔了窦建德,在平原郡,就是他率领的反贼军坏了自己的好事。

    既然如此,要是苏家小姐知道了高畅仍然活着,甚至知道宇文成都偷偷暗算高畅的事情后,她还会理会宇文成都吗?

    宇文霸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这样做,对宇文世家无疑是不利的,可是,对自己来说却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本人和家族,孰轻孰重?

    宇文霸再次眺望黄河的对岸,他的目光念念不舍地在对岸停留了片刻,随即,离开了河岸,回到十来丈外警戒的亲兵队中。

    “去东都!”

    他握紧拳头,沉声说道。

    同一时间,平原郡,郡守府。

    秋长天在院子里缓缓踱着步子,院子里种着一棵柳树,他走到树下,透过枝叶的缝隙,抬头仰望头上的天空,一枚落叶被风吹落,飘了下来,他轻轻挥动袍袖,在半空中伸出手指,沾住了那枚落叶。

    在柳枝地梢头。隐隐可见翠绿的嫩芽,如同一颗颗绿色的宝石。

    旧的终究要消亡,新的终究要生长!

    瞧着手中的落叶,望着枝条上的嫩芽,秋长天莫名地感伤起来。

    他被软禁在这个院子里已经有好几天了,虽然,他拒绝投降,却也没有被推出辕门斩首。也没有受到什么酷刑侍候,除了不能出这个小院之外,衣食住行方面和从前担任宇文醒幕僚时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秋长天虽然是一个人才,但是,也没有优秀到需要高畅三顾茅庐地地步,他之所以在拒绝投降之后不仅没有被高畅下令斩首。也没有受到其他侮辱性的对待,一直安静地生活在小院里,只是出于政治上的某种考虑。

    虽然,高畅在自己培养人才,不过,花费的时间不是一般的漫长,要想和李唐这个潜伏的最大敌手争夺天下,他必须加快步伐扩大自己地势力,只是,他手底下的人才太少了。长河营中,并没有什么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要那些家伙打仗还可以,治理地方则不是他们的所长。他所培养的那些人才是为了未来的需要。要想马上用上,未免太不现实了,现在,他们只是孩子而已!

    所以,高畅需要秋长天的效命,不是为秋长天本人,而是向天下所有的读书人宣告,我高畅率领的军队并不是一般的变民军。我们有自己明确地政治纲领,我们需要读书人与我们一起来治理天下。我们并不是为了吃饱饭而烧杀劫掠祸害地方的流贼,我们想要地是结束这个人吃人的乱世!

    所谓千金买马骨,便是如此!

    况且,秋长天这个人还是有两把刷子,虽然败在了高畅地手里,不过,这并算不得上什么羞辱。

    毕竟,高畅事先已经布置下了许多枚棋子,他呢?来到平原的时间太短暂了,手里能够掌握的棋子也太少了,宇文醒虽然对他言听计从,有些东西还是瞒住他的,因此,要想在这样的一个状况下,打败高畅,谈何容易!

    高畅每天总要抽出一点时间,到院子里来和秋长天聊聊天,故而,对他的能力有一定的认识,这个人,交给他一郡之地,他还是能够治理好的!

    通过和高畅聊天,秋长天对高畅也有了新地认识:不愧是高颖公的孙子,地确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人,自己败在他手中,心服口服。

    对天下大势的了解,高畅远比他清楚,如何治理地方,如何教化百姓,从高畅那里,秋长天总会听到一些新奇的见解,一些在书上读不到的新奇的见解,最初,他感到有些迷惑,甚至出言反驳,然而,静下心来,细细思考一阵之后,他发现那些见解并不是全无道理,自己之所以不认同,也不过是为了不怀疑自己在经书上读到的某些微言大义而已!

    这个人,眼下虽然势力不大,仅仅掌握着平原郡黄河以北的地盘,手底下也不过有一万多还未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军队,然而,他本人的魅力是无穷的,他本身文武双全,个人能力可以说冠绝群豪,也许,跟着这样的一个主公,真能实现自己济世为怀的心愿吧?

    可是,忠臣不事二主啊!

    如果投靠了高畅,又怎么对得起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宇文醒呢?主公尸骨未寒,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投入到他的仇人麾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啊!

    所以,秋长天虽然已经有投靠高畅的意思,却犹豫着不能下决断。

    高畅也看出来了他的心思,他并没有催促秋长天向自己臣服,这两天,也没有到软禁秋长天的院子里去,有些事情,只能靠本人才能想明白,高畅想留给秋长天一点空间,让他冷静下来,决定作何选择!

    况且,这几日,他委实太忙了,管平身为郡丞,实际上对政务并不熟悉,他喜欢的还是做生意,因此,所有的政务都压在了高畅身上,怎样安置流民屯田,怎样兴修水利,怎样劝慰农桑,怎样重建平原城,各种各样的杂事堆积在一起,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这样下去可不行,这样的话,他就没有时间整军了,要知道,只有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现在,当务之急是将饶阳的那一万人整合成一只既对他忠心,又有战斗力的军队。

    为此,他必须从政务中脱身出来,把它们交在一个可靠的有能力的人手中!

    终究还是缺乏人才啊!

    所以,现在,高畅非常需要秋长天的投靠,故而,在秋长天在小院中面对落叶伤春悲秋的时候,他上门拜访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定平原(二)

    树稍,枝条飘摇。

    从院墙之外,随风传来了士卒们训练时的阵阵吆喝声,白云漂浮在蓝天之上,慢悠悠地变幻着形状。

    高畅和秋长天坐在柳树下的石凳上,一张石桌摆在他们中间,上面摆放着一个茶壶,两个盛满茶水的茶碗分放在两人身前。

    和往常一样,高畅对这种加水煮熟的茶水并不感冒,茶碗放在他身前,他动也没有动一下。

    秋长天轻摇羽扇,一副名士做派,毫无阶下之囚的觉悟,对此,高畅不以为意,他直截了当地提到了自己的来意。

    “先生,本人有一事相求,希望先生能应允!”

    语气中,虽然蕴藏着某种不容违抗的意志,高畅表现出来的态度却非常诚恳,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倨傲,不像面对敌人时那样冷冽,也不像面对下属时那般威严,让人不知不觉想听他的号令行事,却又不会感到屈辱。

    两天没有来这个小院,一来就提出要求,秋长天知道对方在对自己下最后通牒了!

    该不该投靠高畅,秋长天还没有想明白,他也知道,就算再给自己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决断,在个人的情操和现实之间,他无法选择!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

    “高将军,无须客气,有话请讲!”

    高畅站起身。额前垂下地发丝在风中轻摆,他身着一套洁白的文士服,身上没有武将特有的杀伐之意,却多出了些许的出尘之意。

    面对不同的人,高畅身上所具有的气质各不相同,他知道,作为一个上位者,他必须让那些跟随者在自己身上看见他们想要看见。以致欣赏,敬佩,崇拜的东西来,这也是那些如凌敬一般的有心人看不透他这个人地缘由吧?

    此时,高畅身上流露出来的出尘之意,秋长天颇为欣赏。

    秋长天曾经对自己的好友说过。他非常羡慕陶渊明,羡慕他能过那种采菊东篱下的隐士生活,不像自己,全身充满了烟火气。

    故而,这也是他对高畅抱有某种奇怪的好感的原因之一。

    “我知道,身故地宇文醒大人对先生有知遇之恩,所以,我不奢望先生投靠于我,为我效力,这样做。对先生未免太残酷了!”

    秋长天还在想要是高畅招纳自己,自己该如何回答的问题。猛地听见高畅如此说,不由一愣。不明白高畅说这话的意思?

    莫非,要放自己走?

    这个时候,自己的心情如何,他说不清楚,轻松?解脱?或许,还有某种失落吧?他凭息静气,静待高畅的下文。

    “不过,如果就这样放先生走。我又觉得对不起先生!”

    此话怎讲?

    秋长天更加糊涂了,高畅一边说话。一边在他面前走动,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晃花了。

    “先生身具高才,太平时可以治理地方,教化百姓,乱世时可以辅佐君主,建功立业,隐身乡野,躬耕于田园,对先生来说,也是一种残酷啊!”

    高畅站定身子,轻轻拂开垂在身前的柳树枝条,他平视秋长天,神态诚恳地说道。

    “我希望先生能够留下来,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我效命,而是为平原的这一方水土,为平原的这几十万老百姓!”

    说罢,高畅躬身向秋长天行了一礼。

    “高将军,使不得,使不得,这让秋某如何敢当!”

    秋长天慌忙回了一礼,脑子却在急速地转动着,想着高畅话里的意思。

    “平原郡久经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此时,正是人心思定地时候,正需要秋先生这样的人站出来,收拢流民,让他们返回故土,安居乐业,这也是我要拜托先生地事情!”

    “这个!”

    一丝迟疑从秋长天脸上掠过。

    “先生并非我高畅的臣子,也不是做我高畅手下地官,而是这平原几十万百姓的父母官,仍然是这大隋王朝的官员,因此,这并不会对先生的操守有所影响,没有人会认为先生是忘恩负义之辈!”

    是这样吗?

    高畅的话虽然冠冕堂皇,然而,秋长天知道,这只是掩耳盗铃而已!只是高畅给他的一架梯子而已!

    不过,这不就是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吗?在自己的心中,不是已经想要投靠这个人,期盼能跟随他拯救万民吗?

    既然有了这个台阶,不如就此借坡下驴吧?

    现在,高畅正是起事地初级阶段,缺乏的正是像自己这样地读书人,在这个时候投靠他,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秋长天抱拳在胸,向高畅躬身行了一礼,正色说道。

    “既然,高将军如此为在下做想,在下若是不应许,未免太过不近情理了,为了平原的这几十万老百姓,就算被人指责我忘恩负义又如何?大义之前,区区一点名声不足挂齿!读书人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不就是为了教化百姓,让彼等安军乐业吗?我想,孔圣人当前,也不会对在下今日的决定有所微词!”

    “如此甚好!”

    高畅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对方虽然一脸的大义凛然,话语铿锵有力,然而,高畅知道,这不过是作秀而已,如果,面前这人真的对宇文醒忠心不二,早就自己抹了脖子了!虽然,下面那些人说他曾经抹过自己的脖子,不过那只是失败之后的一时激愤,真的是忠义之辈,在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应该仍然抱着寻死的念头才是啊!

    不过,说到作秀,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为了配合对方演这场戏,还真是麻烦!

    “先生,我代平原的老百姓谢谢先生今日的决定,日后,我就把他们交给先生了,平原的安危由我来负责,政务上的事情,就需要先生多多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

    秋长天连连点头,和高畅两人相视一笑,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语无须说得太多。

    在高畅和秋长天一笑泯恩仇的时候,在郡守府的政事堂里,黄世仁的心情就没有这般愉快了!

    所谓政事堂,只是一个软禁平原这几个世家家主的地方。

    所谓软禁,并不是

    他们出门,限制他们的人生自由,不过,不管他们去算是如厕,休息,都会有好几个高畅安排的卫士形影不离地跟随他们,美名其曰是保护他们,实际上,地球人都知道,这是在监视。

    所以,和软禁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为了相应这些家主建设平原,保卫平原的热情,高畅强行安排了一些职务给他们,不过,就像管平这个郡丞一样,这些职务都是不管事的,毕竟,高畅只是想把他们当作人质,并不相信他们会真心投靠自己。

    在那天晚上,黄世仁是第一个向高畅卑躬屈膝的人,然而,无论他如何的努力,高畅始终不相信他,他所受到的待遇和其他的家主没有什么不同。

    这些家主,包括并不是赵家家主的赵夙风在高畅的指示下,写了好几封信由高畅遣人送往他们位于城外的坞堡。

    信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要钱,要人,要粮!

    每一次要的分量都不多,在他们完全能够承受的范围,然而,次数一多,这分量就不少了,小刀子一刀刀割起肉来才真是疼。

    其中,李淑曾经鼓起勇气询问高畅,想知道一次性出多少钱粮,才能让高畅放自己回去,当然,他的话语很婉转,只是说自己家中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希望回家处理完事情之后。再来城中为高畅效力。

    高畅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带他去看稚虎营地训练,然后,指着自己身边的一个童仆,告诉李淑,那是管平的独生儿子,以前,不学无术。如今跟着自己,学会了不少,他问李淑有没有意向让自己的儿子也来学习学习,当然,要是年龄大的话,也可以到政事堂来担任公职。

    如此以来。李淑再也没有开口请求回家了,要是连儿子来了也被扣下来,自己也回不去,那就太冤枉了!

    最初,黄世仁在第一时间选择屈服,实际上,只是想度过当时那一关,在他看来,高畅只是一个运气比较好的流贼头子,真的投靠他?笑话!

    他想。要是自己委曲求全,低声下气。或者能欺瞒高畅,让他放自己一马。就算损失一些财物也不过分,他没有想到的,高畅根本不为他地表演所惑,牢牢地把他控制在手中,从他那里一点一点地榨取钱粮!

    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心中有着别的盘算,所以,今天找上了顾旦,在护卫们的监视下。用一种隐晦的语气试探顾旦,想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毕竟。黄世仁虽然认为自己很聪明,不过,顾旦是一个真正具有智慧的人,他地想法和做法对自己具有一定的启发。

    然而,顾旦没有理会他的暗示,而是用一种非常平淡的语气告诉他,在上一封信中,他已经命令自己的儿子前来平原城,担任高畅的童仆。

    听到顾旦这样一说,后面的话自然就说不出口了,失望之余,黄世仁的心情自然说不上好了!

    顾旦为什么会选择屈服呢?难道,他看好那个暴虐的流民头子,认为他能成大事?

    黄世仁不知道高畅能不能成大事,他只知道每当钱粮从自己的庄园运出来,运进平原城地时候,他的心疼得紧,就像在割自己地肉一样,再这样下去,他想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他必须想出办法来摆脱这样的局面。

    当黄世仁出言试探自己地时候,顾旦立刻明白了他心中的所想,他觉得这个平原郡有名的吝啬鬼在玩火。

    黄世仁的吝啬在平原的乡绅之间是非常出名的,大斗进,小斗出,这样的花招就是他创造的,黄家地佃户在平原各家之中,日子过得最不好,他们所受的盘剥往往让外人难以想象,要不是勉强能够活下去,他们早就跑个精光了,即便如此,还是不时有人偷跑,宁愿去当流民,去做盗贼。

    黄世仁地所作所为,顾旦一点也看不上眼,以诗书传家的顾家,对下面的佃户非常和善,名声远播,就连张金称肆虐平原郡的时候,也因为他的声名,没有去动顾家。

    虽然,看不起黄世仁的所作所为,不过,大家都是乡亲,共饮一河水,顾旦还是隐隐点了黄世仁一句,不想他玩火,以致弄得家破人亡。

    和高畅相处的时间一久,顾旦对他的忌惮就越来越深,他根本看不清这个人,在这个人身上,蕴藏着某种令他战栗的力量,正因如此,顾旦选择了真正的臣服,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正确的选择。

    上善若水,柔而不争,这才是永恒的生存之道啊!

    可惜,黄世仁没有顾旦那样的眼光,也没有他那样的生存智慧,他和管平一样都喜欢听数铜钱的声音,然而,管平喜欢钱流动起来,他则喜欢把钱存起来,放在密室和地窖之中,当迫不得已要把钱拿出去的时候,他比失去亲生儿子还要难受。

    这样的一个他,为什么选择下面的路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上一封写给家里的书信里,他用密语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诉了家里主事的儿子,他再也不能忍受高畅对自己的无休无止的盘剥了,他决定逃跑。

    没有人在外面接应的话,逃跑只是自寻死路,然而,在城里的那些家丁已经被高畅安排到军中去了,指望不上。

    于是,他在信里让自己的儿子派一些亲信潜入到平原城来,伺机解救自己脱离苦海。

    他原本以为顾旦的心中和自己一样,都不甘忍受这种待遇,故而,准备和顾旦联手,一起逃出这个地方,当然,有这样想法的人越多越好,联系顾旦之后,他还准备联系白信,李淑,赵夙风,毕竟,人多力量大,容易成事。

    然而,在顾旦这里碰了钉子之后,他放弃了联系别人的打算,决定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毕竟,真正能够相信的人只能是自己本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定平原(三)

    投靠高畅,不,准确地说应该是秋长天当上平原郡的不久,就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对一个读书人来说,什么最重要,无疑是笔,墨,砚,纸等文房四宝,当秋长天看到管平送给自己的那些如白雪一般洁白的纸的时候,他欣喜若狂。

    他再三询问这纸张是从哪里买来的,管平微笑不语。

    随后,他在管平的陪伴下,参观了在城外水源处的造纸作坊,当他得知这造纸的工艺流程是高畅想出来的时候,无比震惊!

    这个人年纪轻轻,不仅智谋无双,善于打仗,对政务民生,也非常了解,现在,就连这些奇技淫巧也精通,可以说是无所不能。

    从古到今,或许只有三国时,那个既能统兵打仗,也能治理天下,同时还发明了连珠弩,木牛流马的诸葛武侯才能与之相比吧?

    “秋先生也是读书人,对这样的纸张喜欢吗?”

    当管平这样询问他的时候,秋长天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不停地点头。

    “可惜,大人吩咐我,这纸张不要卖得太贵,在保本的前提下,少赚一点,现在制定的价格比起那些远比我们这纸的质量还要差的纸张的售价还要便宜!虽然说薄利多销,不过就算卖得很贵,这样质量的纸张,也不愁没有销路啊!所以。有时候想起来,还是觉得非常不划算!”

    说到这里,管平脸上地神色颇有些不甘。

    “高将军,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秋长天相信,以这样质量的纸张就算卖得比现在市场上流行的纸张贵上好几倍,读书人也会抢着去买,能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就算不是大富之家出身,家中也应该小有资产。能够使用这样的纸张,该是多么自豪的事情啊!区区钱财,他们是不吝付出的。

    “大人说,要让更多的人成为知书达理地读书人,就不能把纸张卖得太贵,否则。能够买得起这纸的只有那些世家子弟,寒门子弟只能望纸兴叹,这不是他的初衷,他之所以告诉我这个造纸的方法,就是想通过大量制造纸张,让更多的人,不仅大富之家的子弟,就连贫寒子弟也能读上书,写上字!”

    管平地这番话让秋长天彻底无言了,他根本没有想到在高畅居然有这样的想法。作为一个上位者,是不可能这样思考的。对上位者来说,任何新事物的诞生。他都希望能带给自己最大的利益。像这种造纸术生产出来的纸张,拿到市面上去卖,绝对可以谋取暴利,一个上位者应该通过它来赚取大量的金钱,为自己的大业添砖加瓦,怎么会故意压价,只是为了让这纸张流通起来,让更多的人读书识字。这只能是悲天悯人的哲人才会有地想法。

    高畅是一个哲人吗?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人吗?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秋长天都觉得他不像。那么,他为什么这样做呢?难道这样做,能带给他更大地利益?秋长天想象不出来。

    “现在,先生是自己人了,还有一件事情告诉先生也无妨,大人还发明了几种机器,其中,有一些在我们雇用的工匠手中已经成型了,有一种抽水车,它能把水渠中地水轻易地抽出来,灌溉农田,经实验证明,效果非常之好,我们新建了大量作坊,正准备大量生产,希望能赶在春耕之前,供应给屯田的百姓,光这个抽水车,就能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

    管平脸上的表情就像在炫耀自家儿子一样。

    “能让我看看这种抽水车吗?”

    这个抽水车在农田中运用起来之后,所产生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能够节省种田的劳力,服兵役,徭役的人增多地时候,也就不愁会伤农事了!

    这点好处,秋长天是明白的。

    “大人把所有地工匠集中在一起,给他们发饷银以及粮食布匹等食物,他们按照各自不同的分工,做不同的事情。有专门锻炼钢铁,让锻造的兵器更加锋利,士卒身上的甲冑更加坚固的战备营;有专门研究农时水利,制造诸如抽水车之类的利民营;这些营加起来的称呼是工程院,工程院的一切是对外人保密的,不过,先生是自己人,看看也无妨!”

    说罢,管平就带领秋长天去参观位于造纸作坊附近的工程院,他之所以如此自告奋勇地带秋长天去参观工程院,乃是得到了高畅的吩咐。高畅知道,要这个人真正臣服自己,真正为自己效命,就必须让他感到震撼,以致最后心服口服。

    他们一行人在进入这个由管平原有的一个坞堡改编而成的工程院时,经过了重重的关卡,每一道关卡都由全副武装的士卒看守,管平手里拿着高畅的令箭,以及一张盖着高畅大印的通行文书,方才和秋长天进入到工程院里。

    工程院有许多个院落,前面的院落是工匠以及他们的家人的生活区,后面的院落才是他们工作的地方,前院和后院之间也由士兵们看守,工匠们的进出都需要出示证明自己身份的令牌。

    戒备非常森严,有各种各样的规矩要遵守,那些被强征进来,或者被招募进来的工匠们最初难免有些不习惯,然而,生活在这里,不愁吃穿,还能保障家人,自己的子弟还专门有老师来授课,教育他们读书识字,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所以,就算有小小的不适,他们也能够忍受,何况,时日一久,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了!

    再说,他们也不是完全被监禁在这里,他们可以轮流休息,每半个月有一天假期,这一天,他们可以待在院里不出去,也可以坐上专门的马车到城里去,用发放的工钱购买一些小东西,或者给家人扯上几尺布匹,做几件衣裳。

    在这生命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世界,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这些工匠们已经非常知足了,他们感觉自己就像生活在天堂中一样。故而,对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每一个人都用尽心思,绞尽脑汁,务求做到最好,高畅对他们来说,和天生的神仙并没有什么不同,很多工匠都在屋中供奉着高畅的长生位,一家人早晚跪拜。

    秋长天在工程院的各个院子里参观的时候,瞧见的始终是热火朝天的

    面,人们来来往往,忙碌地做着自己手中的事情,有了忘我的境地,当秋长天和管平这样明显打扮与众不同的人进来时,就当没有看见一样,忘记向他们行礼。

    工程院派出了一个老师傅来陪伴他和管平,给他介绍他所看到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成品以及半成品,向他解释它们的用途。

    对读书人特有的敬畏,让那个老师傅在秋长天面前的表现格外小心翼翼,神态非常谦恭,然而,随着参观进程的慢慢展开,随着秋长天不明白的地方越来越多,那个老师傅慢慢放开了手脚。

    话语之间,自豪之情渐渐溢于言表,然而,更多的却是对赐予他们这一切的高畅衷心的敬仰,老师傅是被俘获的官兵营中随军的汗靥球的遭遇和现在对比起来,真有天渊之别,对改变自己命运的高畅,他自然感恩戴德。

    一个巨大的木轮在两个人脚踏之下转动起来,将小河中的水抽了上来,沿着一根大竹筒流向岸边的田地里,灌溉秧苗。

    秋长天站在河岸边,这里仍然是属于工程院的范畴,在小河的两岸,有不少全副武装的士卒在警戒。

    这就是抽水车啊!

    瞧了一会抽水车的工作之后,秋长天就掌握了它的工作原理,毕竟,他是一个务实之人,并非只知照搬书本地腐儒。

    原理虽然简单。不过,在这之前,又有谁能想到利用脚踏之力,以及河水本身的冲击力,来冲击刮水板、水斗旋转大轮,用来提升水位将水卷入竹筒之中,灌溉农田。

    然而,今天注定秋长天要一路吃惊到底。抽水车带来的震撼还没有过去,接下来,更大的震撼又来了。

    老师傅把他和管平带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这里,和其他院落的热闹劲相比,无疑冷清了许多。在院子的外面,也出乎意料地有几个士卒在守卫,一般说来,工匠们工作的地方,是没有士兵出没地。

    看到这个院子,管平首先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葛老师傅,成功了吗?”

    那个姓葛的老师傅同样面带喜色地点点头,他用一种叹息般的语气说道。

    “高大人真是有神鬼莫测之能啊!按照他的方法,昨日我们终于成功地印刷了一本书,那书叫什么名字呢?哦!好像是左传吧?昨天那个负责测试的大人是这样说地!”

    印书?左传?什么意思?

    秋长天一脸的疑问。当他走进院子里,瞧见那些工具之后。听取了葛老师傅的解释那些工具的功用之后,他彻底惊呆了!

    印刷术!

    这是印刷术吧?不是那听说过没有亲眼见识过的只能印刷佛经的雕版印刷。而是一种他不但没有见过,甚至根本没有听说过的新的印刷术。

    松烟,油烟两中不同的墨,大量的纸张,无数个刻上了字地泥印,摆放在两个用轻质木材作成的大轮盘里,大轮盘直径约七尺,轮轴高三尺。轮盘装在轮轴上可以自由转动,秋长天仔细看了看。那些木活字以他不了解地某种规律排列在轮盘中。

    “昨日,负责测试印书的是一个大人,负责装字地是两个小童,他们都是高大人的学生,其中一个小童还是管大人的公子啊!可惜,老朽不识字,不然,也可以为两位大人演示一番如何印书。”

    晓得自己的儿子也参与了昨日印刷书本的活动之后,非常明显地,管平脸上掠过一丝自豪,他笑着说。

    “主公曾经说过,有了新型的纸张,以及这个印刷术,书本就不再是家大业大的世家才能拥有的了,他要大量印刷书籍,让每一个贫寒子弟都能读上书,让他们不再愚昧无知,所谓教化百姓,不就如此!”

    秋长天默默地点点头,彻底无语了。

    他发现,对高畅这个人,自己该换一种看法了,原以为已经了解了这个人,没想到,所了解地其实只是冰山一角,天知道,在这个人身上,还会不会出现别的让自己感到震惊地东西。

    从工程院出来之后,秋长天依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管平非常理解他这个时候的感受,因此,并没有寻他说话,让他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要知道,当他第一次参观工程院的时候,从那里出来,和秋长天这个时候脸上的表情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工程院里,管平所想的是,在那些发明中,有多少能够用在生意场上,为自己牟利,而秋长天感到的则是某种时代的变迁,以及对高畅彻底的心悦诚服。

    高畅,他不是人!

    除了这句话之外,秋长天无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可惜,被高畅软禁在平原城的黄世仁没有秋长天这么深的感触,他还在为逃离平原城做准备,而且,一个在他看来非常不错的机会出现了。

    被软禁在郡守府一段时间之后,高畅渐渐放松了对这些世家家主的监管,放他们回到了位于平原城的府邸,虽然,依旧派有卫兵守卫在他们府上,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然而,比起在郡守府的日子,对他们的监管无疑轻松了许多。

    顾旦的年仅十一岁的小儿子被送到郡守府来了,他叫顾城,和管平的公子管小帅一样成为了高畅的童仆,和薛仁贵,杨黑仔一样接受高畅的指导和教育。

    有儿子为质之后,顾旦有机会离开平原城,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继续留在高畅身边,配合那个忘恩负义的秋长天,管理起平原郡的政务来。

    黄世仁不能理解顾旦的做法,但是,他害怕顾旦会把自己想要逃跑的事情告诉高畅,为此,担心得几个夜晚都睡不着觉。

    必须尽快逃出平原城,结束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

    正在黄世仁惶恐不安的时候,一个非常好的逃跑机会终于出现了,他的心在激动之余,也感到了某种即将来临的解脱。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定平原(四)

    有三个儿子,最大的一个儿子叫黄宏,今年二十来岁成年了,在他身上,并没有遗传到黄世仁的吝啬,否则,也不会筹集钱粮往平原城送来,只为保住他那个吝啬老爸的性命。

    收到黄世仁求救的秘信之后,黄宏将庄园和坞堡的一干事宜交给了二弟黄天宝,自己带领数十个亲信家将分批进入平原城,准备伺机救出黄世仁。

    不过,那个时候黄世仁还被软禁在郡守府,那里戒备森严,黄宏不仅找不到机会把老爹救出来,甚至,很难和他联系,每一次联系都要冒极大的风险。

    当黄世仁被转移到自家府邸软禁的时候,黄宏才找到了营救的机会。

    虽然,有一个小队士卒看守着黄府,负责监视黄世仁,不过,黄府毕竟是黄家的产业,对那里的地理环境,那些士卒远没有黄家人熟悉。

    黄世仁回到自家府邸的第二天夜里,黄宏就潜入到了府中,瞒过院子外面看守的士卒,进入到黄世仁房中,父子俩密谈了一个时辰,商量如何逃跑。

    对他们来说,逃出黄府非常容易,困难的是,该如何逃出平原城,逃出平原城之后,又该怎样抵御高畅可能对本家发起的攻击。

    对此,黄宏已经有了自己的一整套计划,和黄世仁联系,主要是需要黄世仁的配合。在某些细节方面争取自己父亲地意见。

    对如何逃出平原城,父子之间没有争议,对黄宏制定的逃跑路线,黄世仁也没有异议,只是,对逃跑后该如何面对高畅可能发起的攻击,两人之间有一些不同的意见。

    黄宏觉得只靠黄家自身的力量,要想守住坞堡。抵御高畅军的攻击并不容易。故而,他决定召请外援,如果可能的话,不但可以守护家园,甚至能一举将高畅驱逐出平原。在黄宏看来,只有趁高畅在平原郡立足还不是很稳的这个时候发起反击。才有可能获得成功,要是迟疑不决,等高畅在平原郡站稳脚跟之后,反抗他地黄家只能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黄世仁并不同意他的计划,在黄世仁看来,凭着自家坞堡类似于平原城一般坚固的寨墙,以及坞堡内储藏的十几仓粮食,绝对能够抵挡住高畅军队的攻击和围困。

    他认为,高畅的军队和一般地流贼没有什么区别。要不是有管平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在内策应,他根本攻不下有重兵守护的平原城。要知道。张金称的兵力远比高畅强大,进入平原郡的时候。号称十几万,这样一只军队,攻打黄家的坞堡十多天,除了留下几千具尸体之外,没有任何收获。难不成,高畅的军队比张金称还要强大?通过观察,他发现,高畅的部队也就数千人而已。这还是他故意往多的方面估计才得出的数字。

    如果,按照黄宏地计划。召请外援,到时候驱逐高畅之后,又该如何打发那些外人呢?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要想打发走那些援兵,自家的粮仓又要大幅度缩水了,自家地钱库的银钱又要往外流动了,一想到那个场景,黄世仁就心痛不已。

    很多时候,黄宏都猜不透自家老爸地想法,有时候吃小亏可以占大便宜,然而,自己的父亲就算知道日后能够收回比现在的支出更丰厚的回报,当需要他支出的时候,他依旧犹疑不决,无法决断。

    在黄宏看来,对夺得了平原的高畅,要嘛就暂时臣服,忍受他的索取,毕竟,那些数目还是他们能够承受的,只要能保住家族也无不可。

    不过,要是决定反抗他,就必须下定破釜沉舟地决心,要有你死我活的意志,一定要将对方赶出平原。要是没有外援,不管自家坞堡地寨墙有多么坚固,自己储藏的粮食有多么多,当对方在平原郡站稳脚跟之后,全力对付自己,自家的命运可想而知。对方可不是张金称那样的流贼,只知道破坏,杀戮,掠夺,在平原根本无法立足,对方有本地世家的帮助,在平原立足易如反掌。

    然而,自家父亲却根本看不到这一点,这让黄宏心中升起了一种无力感。

    其实,在来之前,他已经派出了使者去通知那些依附着黄家的小家族,以及和他们有联谊之好,通家之好的世家。就说由于收拢的流民过多,平原城储存的钱粮远远不够,所以,高畅准备出兵攻打各大世家的坞堡,掠夺他们的钱粮,抢占他们的土地,然后分配给那些流民。如果,不想家破人亡的话,他希望各个家族团结起来,组成联军,互相呼应,将高畅的军队击败。

    这些谣言能不能有效果还未可知,不过,按照往常的情况,当那些流民军流窜到平原郡的时候,各个世家便是如此行动的,现在,顾,白,李,赵几大世家虽然因为人质事件被束缚了手脚,但是,只要他们黄家能够带头行动起来,还是能影响一大批家族的。

    如果,他们能够抵抗高畅军的进攻,那几大家族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可能也会做点什么的?

    就算不能把那些小家族鼓动起来反抗高畅,黄宏还另外布下了一颗棋子。

    他夫人的娘家是清河郡的大族,他的妻兄在清河通守杨善会帐下效力,在前往平原城之前,他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送到清河的妻兄处,把此地的情况告诉了妻兄,希望能够借到清河郡的郡兵相助。

    要知道,杨善会的清河郡郡兵战斗力非同小可,不管是张金称,高士达,还是别的变民军都在杨善会手底下吃过大亏。

    杨善会这人,黄宏和他也有交往,上次杨善会率清河郡郡兵协助杨义臣与张金称军在平原交战的时候,黄宏曾经押送平原各世家的劳军物资进入杨义臣的军营,他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黄宏了解的杨善会,是一个非常忠义的人,当初,杨义臣率军和张金称,高士达的变民军作战时,并没有明令要求北地各郡的郡兵来协助,杨善会是自动率领清河军来此助战的,并且,不是在一旁摇旗呐喊,敲敲边鼓就算了,而是真正担任了一翼的作战任务,几乎是每战必胜,与他对阵的贼军无不

    甲,一溃千里。

    这样的一个人,不会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要是贼军真的在平原郡站稳了脚跟,下一个目标绝对是与平原相邻的清河郡。

    如果,坐等对方在那个时候发起攻击,杨善会就不是杨善会了,他得到黄宏的信后,一定会派出大军,趁高畅立足未稳之际,在平原世家的协助下,将高畅军驱逐出平原。

    不过,因为黄世仁对黄宏的召请外援的情况略有微词,这后续的种种安排,黄宏就没有对黄世仁讲了,他想,到时候木已成舟,也不容自己的父亲反对。

    对自己的父亲,黄宏怀有的情感非常复杂,一方面,因为是自己父亲,是赐予自己生命的人,从小在圣人的微言大义中熏陶的他,对孝看的非常重要;另一方面,他又非常不齿父亲为人处世的方法,父亲虽然聚集了大量的钱财,然而,黄家内部的凝聚力在所有的家族中是最低的,要不是,自己花费了大量的心思笼络人心,这个家早就土崩瓦解了。

    在变民军流窜平原郡的时候,如果不是自己制造了一系列的谣言,说那些变民军要将所看见的男人全部杀光,将他们的女人全部抢光,他们的子女全部会被做成肉做军粮,那些早就心怀不满的佃户们不要说拿起武器走上寨墙抵抗贼军,恐怕还会打开寨门。将那些贼军迎接进来,将黄家洗劫一空。

    父亲老了,从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来,由于吝啬地习性越来越严重,他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要是依然牢牢地掌握着家族的大权,本家未来的前景不可预测啊!

    这件事情过后,自己也该下决断了。虽然,作为儿子,强行剥夺父亲在家族的话事权,看上去,有一些不孝,然而。这却是对黄氏先祖最大的孝顺。

    从某一方面来说,黄宏对自己的父亲还是有感情的,虽然,这个时候他有了夺取自己父亲权力地心思,却也是为了本家的未来所做的考量。

    要知道,如果他真的是为了权力,大可以把黄世仁丢弃在平原不管,只要不按照高畅的命令向平原城运送钱粮,作为人质的黄世仁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就像最初所说地那样,他对自己父亲所怀有的感情非常复杂。这也是他的行为方式显得有些优柔寡断的原因。

    黄氏父子虽然各怀心思,救助黄世仁逃离平原城。回到自家的坞堡的目标却是一致的,在黄府内外的配合下。大逃亡的计划在有条不紊地展开。

    第一步,首先要瞒过府邸内高畅派来的守卫,潜逃出府,并且,要让黄世仁失踪地事实尽可能晚的暴露,为逃亡争取更多地时间。

    要办成这件事情非常简单,那些看守的膳食是由黄府负责地,厨房里的人是黄家原来的下人。在给那些看守喝的肉汤里,厨子放下了从黄宏那里得来的一些特别调料。喝下那些汤后,不多会,看守们就感觉到头晕脑胀,最后,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黄家的人就赶了上来,将看守们五花大绑,用布巾堵住嘴巴,然后,捆在柴房里,之所以没有下手杀他们,是没有这个必要。

    毕竟,不可能把府上所有的人都带走,他们还要扮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按部就班地做自己地工作,以此来迷惑外面的人,制造一切如常地假象,为黄世仁的逃亡争取时间。要是杀了这些看守,事情暴露后,对方如果要报复的话,留下来的人就凶多吉少了,这就是黄宏没有下令杀那些看守的真实原因。

    第二步,是如何逃出平原城,要知道,在这非常时期,城门口的检查非常严密。

    黄宏和几个家将把黄世仁身上的绸缎衫子脱了下来,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然后,用一些奇异的药草熬的药汁涂满他的全身,那些药汁不仅让黄世仁白皙的肌肤变得漆黑无比,甚至,让他全身散发出一种恶臭,类似于死尸的臭味,这药草花了黄宏大量的银子才弄来的,不是一般的昂贵,要是让黄世仁知道,他又要心疼半天了。

    然后,他们把黄世仁放在一个手推车上,伪装成死尸,推出城外。最近,城里面死的人不少,不时有人把路边的死尸放在手推车上推出城外掩埋,黄宏就是看到这一点,才制定了这个计划,毕竟,对死尸的检查远比活人要粗疏,甚至,根本就不会检查。

    果然,那些守门的士卒只是用枪尖挑开黄世仁身上掩盖的草席,瞄了一眼后,就捂着鼻子挥了挥手,把他们放出城去。

    在城外的一处,黄宏事先准备了大量的马匹,一出了城,离开城楼上士兵的视线之后,黄世仁马上从手推车上下来,一行人一路狂奔,赶到那个地方,上了战马,打马向自家的庄园狂奔而去。

    现在,时间就是一切,要是能在事情暴露之前回到庄园,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骑在马背上,战马在颠簸的小路上飞奔,屁股上下挪动,远没有坐在轿子和马车上舒服,风迎面刮过来,初春的风仍然有些寒意森然,掠过面颊,就像小刀子割在上面一样,隐隐有些刺痛。

    即便如此,黄世仁的心情依然非常愉悦,只是,他这样愉悦的心情又能保持多久呢?

    就在他心情愉快地打马狂奔之时,几十里外的郡守府。

    高怀义从院子外匆匆地走了进来,院子的石桌前,高畅正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阿岚站在一旁,为他磨墨。

    “公子,不出你的所料,黄世仁逃跑了!”

    “嗯!”

    高畅没有抬头,仍然低着头写着自己的字,他写的东西和别的人绝不相同,他用后世的标点符号把文章的句子分隔了开来,当然,在旁人眼中,那只是一些奇怪的符号而已。

    写完这一句后,他抬起头,神色平淡地说道。

    “你传令下去吧,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定平原(五)

    位于平原郡西南方向,与清河郡接壤,以黄家庄为中延,方圆几十里地都是黄世仁的田产。

    黄家庄是一个颇有些年头的坞堡,原本只是一个小庄园,经过黄氏家族这一两百年的经营,渐渐变成了现在的这般模样。

    庄园占地足有好几里,分为内院和外庄,一条绵延好几里的寨墙将庄园包围起来,寨墙足有四五丈高,基石由从西岭采来的巨石垒成,外面用泥土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看上去巍峨无比,其坚固程度比起一般小城池的城墙也不遑多让,一条深深的壕沟像一条腰带一样围绕着寨墙,沟内蓄着从一旁的河流引来的河水,循环不息,不仅是一条天然的护城河,另一方面也可以从这沟里引水去灌溉庄稼。

    围绕内院,还有一道寨墙,那道寨墙虽然没有外墙高大,却全部由巨大的石块垒成,比起外墙还要坚固一些。

    内院是黄氏一族的聚居之地,非黄氏一族,或者黄家邀请的客人,外庄的人是不得入内的,这也是内院仍有一道寨墙守护的原因。

    最初,张金称率领变民军攻打平原的时候,也曾经率军前来攻打黄家庄,不过,能够打下平原城的张金称军却在黄家庄下碰了个头破血流,弄得灰头土脸,最终,落荒而逃。虽然,前来攻打黄家庄的并非是张金称地全部主力。仅仅是他的一支偏师,黄世仁也为本家的防守能力感到自豪。

    这也是他之所以有胆量不请外援,认为就靠自家的力量也能守住黄家庄的原因。

    然而,黄世仁沉浸在数银钱的日子里实在是太久了,说是鼠目寸光也不为过。张金称的那支偏师之所以没有能攻下黄家庄,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补给,后勤供应严重不足,再加上士卒们都是一些饥饿的流民。在没有攻城器械地情况下,自然对如此坚固的寨墙无法可想。此一时,彼一时,不能因为黄家庄挡住了张金称的军队,就认为他们能挡住高畅军的攻击,特别是在高畅早就在打它的主意的情况下。

    到是他地大儿子黄宏比他看得深。看得远,一方面用流言把附近其他家族抵抗的意志鼓动起来,另一方面朝清河郡请求援兵,他的一系列的举措无疑是正确的,然而,这些计划能够成功的前提在于,高畅对他们没有留意,没有采取及时的反应。

    当黄世仁一行向自家庄园打马狂奔的时候,另一行人驱赶坐骑超赶近路也在向黄家庄的方向一路狂奔。

    半个时辰,那一行人比黄世仁他们早了半个时辰赶到了黄家庄。

    在黄家庄五里地外的一个山坳里。潜伏着一支三四千人地军队,这支军队是从饶阳方面赶来的。他们昨天晚上就来到了黄家庄外,在向导地带领下。潜伏在此地。

    带兵的是诸葛德威,最初,他们接到地命令是率领饶阳驻军的一半精锐前来平原,进行整军,在中途,他们得到了高畅的命令,改变了行军方向,来到了黄家庄外。与事先等候在这里的一支百人队汇合,然后。随时等候他的命令。

    那一行人为首的正是管小楼,他带来了高畅最新的命令,利用手中的令箭表明身份之后,他们随着诸葛德威放在外围地斥候小队进入了诸葛德威的中军帐。

    管小楼进入诸葛德威地中军帐后不久,早就蓄势待发的饶阳军就开始行动了,随着中军帐的命令一一传来,他们排好队形,从山坳里走了出来。

    杀气腾腾的大鼓声中,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出现在黄家庄外的空地上。

    当庄外出现异动的时候,黄家庄的寨门在第一时间就合了上来,吊桥也被拉了起来,看见这一幕,站在中军里的管小楼和诸葛德威相互望了一眼,对方的反应还是非常快的嘛!

    鼓声如闷雷一般响彻天际,笙旗之下,士卒们身上的甲冑鲜亮耀眼,头盔上白色的帽缨迎风飘扬,出鞘的横刀反射着云层下渗漏下的阳光,森然夺目,长槊高举,如同一片高耸直立的林子。

    “哈!”

    随着鼓声的节奏,士卒们齐声喊叫,声音直入云霄,在旷野的上空随风远远地飘散开去,守卫在寨墙上的一部份庄丁不由打了个哆嗦,只觉脚下的寨墙都在这喊声中摇晃。

    知道今天父兄要从城里逃出来,黄天宝一直等候在外庄,他知道,父亲逃回黄家庄之后,很有可能会面对高畅军的报复,所以,一早就安排好了防务,这也是管小楼和诸葛德威所率领的军队一出现在庄外,寨门就立即关上,吊桥马上拉起来的原因。

    可是,父亲还没有回到家中啊!怎么会就出现敌人了呢?看对方士卒的盔甲和武器,这可是正统的官兵才有的装备啊?

    随着喊声,士卒们迈着队列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在靠近寨墙三百步左右,中军的帅旗变换了方向,在统兵校尉的命令下,前锋部队停下了脚步。

    士兵们没有说话,唯有上官的命令声短促而有力地在军中响起,他们随着命令变换着自己的队形。投降高畅之后,虽然,他们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整军,不过,在杨义臣麾下的时候,在杨义臣严酷军法的训练下,他们已经懂得了军令如山的道理,所以,这支军队本身的战斗力并不弱。

    瞧见寨墙下杀气凛然的军队,黄天宝只觉嘴巴发苦,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比起他的大哥黄宏来,他无疑要软弱了许多。

    这时,从步兵方阵的间隙,一匹战马疾风一般奔驰出来,马上的骑士手持一面大旗,旗帜一片血红,上面用白色字体写着斗大的一个邓字。

    那骑士勒住马缰,战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骑士双腿紧夹马腹,在马上坐得极稳,他将手中的那面红旗重重往地上一掷,旗杆插进了泥地之中,红旗迎风招展。

    “问他!问

    什么人?要做什么?”

    黄天宝手扶着寨墙上的箭垛,把头缩了回来,声音颤颠颠的,向身旁的亲信家将发布命令。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那个家将把头探出了寨墙,扯开嗓子高声吼叫,他的面色并不好看,不过,他还算好一点的,瞧见下面那支杀气腾腾的军队,寨墙上那些由佃户组成的庄丁个个面如土色,他们也不是没有打过仗,不过,像张金称之流的变民军哪里有下面这支军队这么精良的装备,这么整齐的阵型。

    “放下吊桥,打开寨门,降者不杀,如若不然,破寨之后,杀无赦!”

    那个骑士勒着马缰,让战马围绕着那面红旗徐徐踱着步子,他高声向寨楼上喊叫,声音高亢入云。

    这个时代,两军对垒,有时候要遣人骂阵,故而,每一支军队中总有一些大嗓门会被选出来,专门负责骂阵以及向对方喊话的任务,这个骑士便是这支饶阳军中的头号大嗓门。

    “阁下的部队可是王师?请问,我等犯了何罪?当得王师如此对待!”

    黄天宝不再吩咐亲兵喊话,而是鼓起勇气把头探出寨墙,颤颠颠地向下亲自喊话。

    “我军乃是驻扎饶阳城的邓有将军的部队,知道黄氏一族勾结反贼,引反贼军进入平原城。以致平原郡郡守宇文醒大人为国殉职,黄氏一族罪大恶极,故而特来讨伐!”

    这次,寨墙下地骑士回答了黄天宝的问话。

    “大人冤枉啊!勾结反贼的是平原管家,绝非我们黄家,请大人明鉴,千万不要上反贼的当!”

    “冤枉?”

    那个骑士冷冷一笑,策马奔到寨墙下。浑然不惧墙上会射下冷箭。

    “冤枉不冤枉不是用嘴可以说清的,若真是冤枉,就打开寨门,让王师进去,我们的上官自然能够查明真相,绝不会冤枉无辜。若是仍将大军拒于门外,这就足有证明你们心中确实有鬼,并非我军冤枉你等!”

    怎么办呢?

    黄天宝踌躇不安,如果真的把对方拒在门外,等于任凭对方坐实了本家的罪名,可是,要真地把对方放进来,失去了寨墙这道屏障,等于**裸地袒露在对方的刀下,到时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要是这个时候大哥在就好了,就不需要自己这般苦恼了。这个时候,黄天宝居然有心思想这些不相干的东西。

    “将军大人有令。给你等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炷香过后,若仍是冥顽不灵,到时就当反贼处理,满门抄斩,祸及九族!”

    说罢,那骑士拍马扬蹄而去,马尾后面漾起了一溜烟尘。

    云朵随风飘浮。太阳从云层后露出脸来,温煦的春日之光明媚动人。照得人身上懒洋洋的,然而,寨墙下那支军队激荡地杀气却给这明媚的春日平添了一丝寒气。

    “投降吧?反正主家是清白的,不会有大的问题?”

    “是啊!人家是官兵啊!我们打不过,要是庄子被攻破,我们一家老小都要被当反贼处理啊!”.

    寨墙上的庄丁在小声地交头接耳,为了保护自家的亲人,面对流贼的时候,他们能够舍生忘死,英勇作战,但是,要他们抵抗官兵的进攻,未免有些勉为其难。

    再说,瞧见寨墙下那些杀气腾腾全副武装的士卒,就靠自己身上简陋的装备,手中生锈地铁刀,真能阻挡对方的进攻吗?

    况且,黄家对自己这些人又不是多好,跟随他们反抗朝廷,没这个必要吧!

    一股灰败地气氛在寨墙的上空飘荡,庄丁们地士气荡然无存。

    不仅那些由佃户组成庄丁没有士气,就连黄天宝的亲信家将们也是如此,既然本方不是反贼,又有什么必要把底下的那支军队拒之门外去呢?

    “二公子,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这支军队真的是官兵吗?为什么家主和大公子今天一逃出平原城,这些人就出现了呢?他们要是真的想讨伐反贼,应该兵发平原城才是啊!为什么要攻打我们这个小小的坞堡呢?”

    先前代替黄天宝向寨墙下喊话的家将如此说道,这个家将是黄宏特意留下来辅助黄天宝处理家中事务地,他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

    “要是我们真地放这支军队进来,失去了寨墙的阻挡,到时,我们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了,对方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那个时候,就悔之晚矣!”

    说得对啊!

    听那人这样一说,黄天宝心中也有了相同的疑问,他并不是一个蠢蛋,仔细一想,这支军队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合情理。

    只是,光凭这道寨墙,以及这些没有斗志的庄丁,能够抵挡敌人的攻击吗?当寨墙下的敌人说黄氏一族是反贼时,那些庄丁看自己的眼光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该怎么办呢?”

    他无计可施,唯有放下主子的架子,向那人讨计。

    “公子,我们不如这样,这样.

    那人在黄天宝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黄天宝脸上的神色随着他的低语而不停变幻,待那人说完之后,他皱着眉头说道。

    “这样行吗?”

    “也只能如此了,死马当活马医,或许能有一条生路吧?”

    那人的话语中也透露出一丝不肯定,黄天宝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向那人挥挥手,说道。

    “就照你说的那样去做,你去安排吧!”

    “是,公子!”

    那人躬身行了个礼,带领十来个家将下了寨楼。

    黄天宝微蹙眉头,视线在寨墙外肃然林立的士卒方阵上扫过,移到湛蓝的天空上,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定平原(六)

    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先前那个喊话的骑士再次冲出到寨墙下,勒马扬鞭,向寨墙上高声喊话。

    “时辰已到,快开寨门,放下吊桥,出寨投降,若有不然!”

    “杀!”

    当那人的尾音犹在空中飘荡之时,准备攻城的前锋部队齐声高喊一声杀,杀伐之气冲天而起,随即,众人手持武器,齐齐向前踏了一步,脚步声整齐划一地响起,宛若闷雷当空,大地仿佛也为之撼动。

    “且慢!我等愿开门迎王师入内!”

    寨墙上传来了一声呐喊,声调哀怨婉转,在下面士卒们的眼中,寨墙上的庄丁个个面色惊惶,来往之间,一片忙乱之景。

    诸葛德威瞧了身旁神色肃穆的管小楼一眼,这支军队虽然是由他从饶阳带来的,负责这次攻击的却是管小楼,虽然,他和管小楼现在是同一个级别的将领,然而,他非常清楚,管小楼的资历比自己要老,不管是在高畅军中,还是在高畅眼里,他的地位都比自己要高一些。

    不过,就算有这样的认识,诸葛德威对高畅派管小楼来代替自己负责这件事情,仍然心有不满,毕竟,将一个非常容易到手的功劳硬生生地让给别人,没有几个人能心甘情愿地接受。

    只是,这些不满也只能埋藏在心中,不但不能表现出来。甚至,对管小楼地到来,他还要表现出一副非常欣喜的样子。

    对高畅,他由衷地感到敬畏,这种敬畏作为一个烙印已经深深地印在他心里。

    在饶阳,他和郭锋负责管理降兵,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两人没有少使出各种花招来拉拢手底下投诚而来的那些官兵将领。不过。不管用什么手段,他们都不敢明目张胆,显得太过分。

    他深知,在军中有无数高畅的眼线,在这些人眼中,高畅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因此,自己在军中的一举一动,高畅了如指掌,所以,他的拉拢手段非常之含蓄,看上去,完全是上下级之间正常地交往。

    不过,高畅并不放心将饶阳的降兵完全交在他们手中,很快,就让腾珏率领一队长河营的士卒前来饶阳换防。只留下了一千来人的饶阳降兵,其余的人马由诸葛德威和崔安澜。郭锋三人带回平原城,中途。诸葛德威接受到命令,带领四千余人与大部队分道扬鏣,前来攻打黄家庄,接受管小楼的指挥。

    诸葛德威知道,这是高畅为了防止手下将领弄权地必要防范措施,虽然理解,他内心却仍免不了感到郁闷。

    “管兄,请你下令!”

    虽然心中郁闷。说话之际,诸葛德威脸上的表情却格外的诚恳。

    管小楼下颌的胡须虽然非常短。却修剪得很整齐,他轻轻抚摩着那几偻短须,微笑着说。

    “大人派我来此,只是为了把一些诸葛兄事先不知晓的安排告诉诸葛兄,如今,我已经将那些安排告诉了诸葛兄,这里,就没有我的什么事了,指挥队伍打仗,还是诸葛兄来负责吧,毕竟,你和手下将领相处良久,知道他们的优劣!”

    管小楼知道高畅之所以看重自己,就是因为自己从不争功,为人也好,行军打仗也好,稳重塌实,他不想破坏自己在高畅心中的这个印象。

    “呵呵!”

    诸葛德威笑了笑,说道。

    “管兄言重了,要想告诉我那些安排,大人可以随便派一个人来,不会劳动管兄的大驾,这件事情,我们还是商量着来做吧?毕竟,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诸葛德威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一个尾巴极长的老狐狸,在这个时候,自然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恰当。

    “那好吧,给全军下达命令还是由诸葛兄来,我只负责提点建议!”

    管小楼话音刚刚落下,黄家庄地吊桥缓缓放了下来,寨门也在慢慢打开。

    “管兄,对方这样做,你有何看法,毕竟,对黄家在坞堡里的那个主事人地性格和做事方法,我了解得并不多!”

    诸葛德威神情凝重地望着打开的寨门,轻声说道。

    只是这样一番恫吓,对方就屈服了,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反到让他感到不安。

    “黄家地家主和真正能主事的大公子还在逃亡途中,没有能进到庄子里去,在大人的安排下,他们应该永远也没有回到自家庄园的一天!如今,在庄园内主事的人是黄家的二公子黄天宝,他在黄家的声望不高,对他我也了解得不多!”

    一行人从寨门处徐徐而出,从吊桥上经过,来到军前。

    “原以为要厮杀一阵,不想这么容易就取了此地,莫非天佑大人!”

    诸葛德威呵呵笑了起来,不费一兵一卒,不损伤一人就能攻下黄家庄,自然是最好的结局了。

    管小楼却没有他这般欣喜,他神情凝重地望着出寨投降地那行人,然后,转过头,对身侧的一个从人问道。

    “这里面可有黄家二公子黄天宝?”

    那个从人走出队列,仔细地观察着那群人,摇摇头,说道。

    “没有!”

    管小楼冷冷一笑,示意那个人退回来,他对诸葛德威说道。

    “既然决定投降了,主事之人却不出外迎接,这其中必定要诈,诸葛兄务必小心!”

    诸葛德威收了笑容,点了点头,说道。

    “不管他是诈降,还是真心投降,有了主公事先地安排,攻下此庄易如反掌,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成败如何,自有分晓!”

    说罢,他挥挥手,打马向前,一队士卒随他小跑着向那群人奔去。

    黄光亮双膝跪伏在地,额头轻触地面,听得地皮一阵震动,知晓有人奔了过来,他伏在地上,高声呼叫。

    “黄氏一族恭迎王师!”

    黄光亮就是先前在寨墙上给黄天宝献计之人,自己献出的这个计策,自然应该由自己来亲自实行,只要能报得大公子的大恩,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无不可。

    “起身吧!”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黄光亮抬起头,诸葛德威身着鲜亮的盔甲坐在一匹黑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队精悍的士卒跟在他身后。

    “你是黄家庄的主事人?”

    “家

    被反贼软禁在了平原城,大公子有事不在庄内,现在务全由我负责,迎接王师来迟,但请恕罪!”

    黄光亮站起身,长揖为礼,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并不知晓他的计策,他们还以为真的能躲过刀兵之祸,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轻松的神色。

    “罢了!恕你无罪!儿郎们跋涉至此,太过疲累,你还是安排他们进寨,好好款待吧!”

    “是!”

    黄光亮命令身后的人站在一旁,让出了一个通道,肃立着等候诸葛德威的军队进城。

    诸葛德威嘴角微微抽动,他可以确定,对方在耍花招。第一,对方自认是主事之人,故意不提黄家的二公子黄天宝,分明有所隐瞒;第二,对方居然没有询问自己的姓名,没有确认这支军队是否真是来自饶阳,这不合清理。

    “进城!”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旗帜打了个信号,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变换阵型,排成五人一排的纵队向大开的寨门口走去。

    这些士卒们事先得到了自家小队长的命令,并不曾放松戒备,仍然将武器紧紧握在手中,盾牌手高举盾牌,横刀也未放入刀鞘,长槊已然高举。

    目睹这一幕,黄光亮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对方如此声势,是本就如此谨慎?还是有所提防?想到这。他不由担心自己地计策不能成功了!

    “这位将军大人,您不进去歇脚吗?”

    诸葛德威并没有随前锋队伍进入黄家庄,黄光亮感到非常失望,他鼓起勇气邀请诸葛德威入内。

    “不用管本将军,只要你的人能招待好我的儿郎们就行了!”

    “一定!一定!”

    黄光亮呐呐地点头应道,他瞄了行进中的队伍一眼,这支四五千人的队伍进去已经有了一小半了。

    进入寨门后,就是一条长街。长街两旁都是高大的房屋,为了防止敌人火攻,那些靠近寨墙的房屋全是由泥石修建而成,很少用到木材。

    出寨之前,黄光亮派了大量的亲信组织了一批庄丁埋伏在那些房屋中,以及屋顶上。他们准备了大量地箭矢,火油,石块。当敌军的前锋进入长街,到达内院的寨墙下后,寨门处的千斤闸就会放下,将进入庄子的敌军和庄外的敌军分隔开来。这个时候,事先埋伏好地人立刻向长街上的敌军发起攻击,只要能解决掉庄内的那些敌军,庄外剩下的那两三千敌人就不足为虑了。

    为了不引起敌人的疑心,他自告奋勇出寨来送死。虽然,对方那个将军并没有进寨。让他颇为遗憾,不过。以自己和身边这区区几十人的性命能换来敌人两千多条性命,已经非常划算了。

    算算时辰,应该可以动手了!

    这时,寨内突然响起了一阵鼓声,黄光亮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二公子在下达放下千斤闸的命令,关门打狗的计划正式开始了。

    那一连串的战鼓声。明显让行进中的士卒手脚无措,他们一脸茫然。队形也变得有些散乱起来,随着鼓声,寨内传来了震耳欲聋地喊杀之声。

    “哈哈哈!”

    黄光亮仰天大笑起来,终于可以放声大笑了,他感到心情无比舒畅。

    “你在笑什么?”

    诸葛德威骑在战马上,他俯下身子,盯着黄光亮,眼神带着一些讥诮。

    “我笑尔等无能,被区区在下玩弄于股掌之间;我笑尔等自以为得计,以为化装成官兵,就能赚开寨门,却不料偷鸡不成,却倒折了一把米!”

    将自身的生死置之度外之后,黄光亮一改最初地卑躬屈膝,尽显狂妄本色,倒是他身后的随从,被这突发地状况所惊住了,个个面色惊惶。

    “是吗?”

    诸葛德威不以为然的微微一笑。

    这个时候,黄光亮惊奇地发现,寨门口的千斤闸并未能放下来,寨外的敌军仍然在向寨门口涌去,他们加快了进城的步伐,一路小跑着朝庄内冲去。寨墙上本该负责阻击的庄丁却不见踪影,只有很少的一些人在向寨墙下拉弓射箭,那些箭矢无力地落下来,对进攻的敌军根本造不成伤害。

    怎么回事?

    黄光亮地脸刷地惨白一片。

    寨墙内的长街上,战斗地确在进行,然而,却不像黄光亮想的那样是一边倒的伏击。

    “铛!”

    狗子高举盾牌,将屋顶上射来的箭矢挡了开去,十来个士卒与他一起,同样高举着盾牌向街边的房屋扑去。

    狗子的百人队是最先进寨的部队,他们受到的攻击是最猛烈的,不过,由于事先早就有了防备,故而,并没有遭受多大的损失。

    “杀!”

    金球得咆哮着,冲进屋内,横刀猛劈,将一个敌人劈成了两半,在他身后,一个五人小组跟着冲了进来。

    狗子和金球得带着百人队当先进入黄家庄后,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空无一人的长街,由于事先得到命令,知道敌人会有埋伏,所以,他们在行进的途中,一直保持着战斗队形。

    当快走到长街的街尾,面对紧闭大门的内院寨墙之时,狗子突然发布命令,命令士兵们停止前进,让他们向街的两旁靠拢,并且,冲进那些紧闭大门的房屋中去。

    在他们身后,其余的百人队纷纷采取同样的行动,这打乱了黄光亮事先的部署。

    黄天宝位于内院寨墙的寨楼上,按照原来的计划,当敌军的前锋到达内院的寨墙下的时候,他才下令攻击,关闭千斤闸,阻止敌人的援兵进来之后,通过两道城墙,和长街两旁的建筑物,夹击没有防备的敌军。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敌人就像早就防到这一招一样,抢先向街两旁的伏兵发起了攻击。

    没有办法了,黄天宝只能下令擂鼓发起攻击。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更加出乎他意料的事情还在后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定平原(七)

    缓从黄家庄上空飘过,几缕黑烟从庄内冲天而起,随向天空的是一阵阵的厮杀喊叫声,太阳仿佛也被这暴戾的厮杀声所吓住了,不晓得躲在了哪一片云层后面,天空变得阴霾起来。

    这次在黄家庄发生的战斗,进攻的一方,防守的一方,都犯了一些小错误,因此,战斗的发展轨迹显得颇为诡异。

    对进攻一方来说,原本就是正牌官兵,虽然投降了高畅,武器甲冑等等依旧是官兵的装束,因此,冒充官兵前来诈取黄家庄,无疑是一个好的主意。

    不过,在进行这个计划的时候,诸葛德威犯了一个小错误,一开始,他并不应该这样气势汹汹,摆出一副强攻黄家庄的阵势来。

    他们应该摆出一副路过此地,准备前去进攻平原城盘踞的反贼的架势,只是,因为缺乏粮草,希望庄内热爱大隋王朝的黄氏宗族能支援一点,毕竟,士兵之所以打仗,还不是为了保护他们?一点小小的犒赏还是很有必要的。

    等黄家庄的人相信他们的来意,放松警惕,运送粮草出寨劳军的时候,再发动突然袭击,这个计划无疑要完美许多。

    如果,这次战斗是由高畅来指挥的话,或许会这样做,管小楼也好,诸葛德威也好,统领这么多的大军作战毕竟还是第一次,思虑不周也是在所难免地。

    比起第一个破绽。第二个破绽就有一些说不过去了。

    向寨墙上喊话的那个人,不应该说自己这支军队的统领是邓有。

    由于宇文醒一开始就掌握了邓有的死讯,因此,平原各大世家的人都知晓这个消息,一个死人率领的大军,怎么可能呢?这一个小小的失误,被黄光亮注意到了,所以。他才会认定下面这支来势汹汹的军队对本家不怀好意,既然不怀好意,真地打开寨门让他们进来,那不是开门揖盗吗?

    虽然,黄光亮认定下面的军队是冒充的官兵,不过。黄家庄的大部分丁壮却不是这样认为的。在督战队的威胁下,也许,他们还是会拿起武器和这些所谓地官兵作战,不过,那战斗力未免就要大打折扣了,就算有坚固的寨墙,能否抵挡对方的进攻,还是未知数啊!

    不能力敌,就只能智取,头脑灵活的黄光亮很快就想出了一个诈降之计。放一部份敌军进来,然后关门打狗。

    在黄家庄。大概有一千多丁壮,真正为黄家卖死力的只有两三百人而已。就算他们,也不是为了那个吝啬鬼家主黄世仁才卖命,这些人之所以为黄家卖命,是为了黄宏大公子,他们是黄宏通过各种手段养的死士。

    负责这次攻击的是那些死士,以及在他们裹挟下的一批庄丁,黄光亮相信,只要一旦攻击。那些庄丁就没有回头路了。

    在攻击的时候,黄家的那些死士会这样告诉那些庄丁:现在。他们已经攻击了敌人,就算敌人是官兵,他们也不能放下手中地武器了,因为受到攻击的官兵会把黄家庄所有地人都当成敌人,当作反贼。如果这些官兵攻进庄内,黄家庄所有的人包括他们地亲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要知道,官兵一旦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来,不比那些流贼差劲。

    在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的情况下,那些庄丁也只能拿起武器,奋勇作战了,毕竟,战斗也许还会有一条生路,投降的话则只有死路一条。

    黄光亮的计划要是真的能实行的话,无疑是美妙的,然而,他也犯了几个错误。

    第一个错误他明知道是破绽却也无法可施,既然决定迎接官兵进庄,出庄迎接地人应该是庄内主事之人。不过,由于这是诈降的原因,那个出庄之人地命运可想而知,多半会死在庄外敌人泄愤的刀下。这种情况下,将自家的主子置于死地,非下属该有的作为,因此,黄光亮怀着必死之心代替了黄天宝出庄迎接敌军入内。

    不料,管小楼对庄内主事的人是谁非常清楚,知晓黄二公子没有亲自出迎之后,他立即警觉起来,针对庄园内可能有的埋伏,他和诸葛德威命令进庄的军队提高了警惕心,保持战斗队形不得解除。

    如果进庄的士兵们没有防备的话,黄光亮的计划很有可能成功,然而,士兵们一旦有了防备,埋伏的功效就要大打折扣了!

    位于最前端的狗子和金球得所率领的百人小队一直和后续的部队通过外人不了解的手势和旗语在传递信息,在内墙上的黄天宝没有发起进攻命令之前,他们抢先行动了起来。

    要想攻击长街中的自己,敌人只能通过两旁的建筑物,弓箭手在高处进行远程攻击,压制本方,手持长短武器的伏兵们就会躲藏在房屋中,趁本方不备的情况下,向自己发动攻击,不想避免落入敌人的圈套的话,只能抢先发起进攻。

    当即将掉入陷阱中的敌人突然改变行动步骤,这无疑让负责全盘指挥的黄二公子惊慌失措,匆忙之下,他下达了进攻的命令,这个时候,与其说是进攻,倒不如说是防守为好。

    即便如此,由于埋伏的队伍占有地形之利,面对狗子他们发起的突然袭击,也不至于就全无还手之力,要是寨门口的千斤闸能够放下来,切断庄园内外敌军的联系的话,就凭进入庄园内的这批敌军,也不见得就能让他们束手就擒。

    可是,命令全线进攻的鼓声响起之后,寨门口本该放下的千斤闸却没有能放下来。

    升降千斤闸的机关是一个圆形的绞柱,它位于寨门口,转动绞柱,利用缠绕在柱子上的巨大藤索,就能将千斤闸放下或者拉起。

    负责看守绞柱的是一小队庄丁,领头的是一个黄家的死士,当鼓声响起的时候,他立马抽出横刀,准备砍断藤索放下千斤闸。

    这个时候,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庄丁却突然拿起长枪,用了一个标准的突刺,将他后背穿前胸,刺了个透心凉。

    其余的庄丁明显对此不知所措,不晓得该怎么办?他们一脸茫然地望着那个庄丁。

    那个庄丁不慌不忙地从死去的那人身上抽出自己的长枪,他对其余的庄丁们大声说道。

    “弟兄们,我们只是种黄家田地的佃户,黄世仁那个吝啬鬼为了自己得到好处,和反贼们勾结在一起,我们有必要为那个该死的老家伙卖命吗?如果被朝廷认定为反贼,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啊!黄世仁

    好吗?值得我们稍上全家老小的命去替他卖命!”

    听他说话的那些庄丁对那人的话深以为然,只是,出于对黄家旧有的驯服之心,他们没有马上倒戈一击。

    “黄世仁这个老贼自己要当反贼,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黄家享福的日子已经够久了,我知道,你们中间也有一些人姓黄,可是,同样姓黄,那个姓黄的对你们这些姓黄的做过什么值得你们感激的事情吗?你们这些姓黄的在那个姓黄的那里得到过什么好处吗?现在,朝廷只是追究他们一家的罪责,只要我们帮朝廷做事,将黄世仁一家老小抓起来,朝廷不仅不会追究我们的罪责,甚至,还要把我们正在种的田地分给我们!”

    “真的是这样吗?你怎么知道呢?”

    听见能分田地,有人按捺不住了,怀着患得患失的心情向那个鼓动他们倒戈一击的人问道。

    “当然,我的一个表兄在城里当郡兵,上次进城的时候,他告诉我的,所有跟反贼勾结的地主他们的田地都会分给那些给他们种地的佃户们!城里还专门贴出了告示,这还有假?”

    庄丁们一边听着那人的说话,一边将视线投在长街上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身上,战斗在长街和两旁的建筑物里展开,厮杀声震天,让人不寒而栗。

    从寨门不断涌进狰狞着吼叫地士卒。鲜亮的盔甲,雪亮的长刀,反射起森然的寒光晃了他们的眼,杂乱的脚步声,喊叫声让他们心慌意乱。

    “弟兄们,老子不替黄老杂种卖命了,老子要回家!”

    终于,这群人里面有人做出了选择。他扔下手中的武器,瞧见越来越多的官兵,瞧着不停有人死去,他担心起家里面地亲人来了。

    有人做出表率之后,后面的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就容易多了,大家全部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这就是寨门口的千斤闸没有放下来的原因。

    “大家不要乱跑,只要放下武器,将白布缠在手臂上,官兵就不会向你们动手了,至于你们家里地安危,请放心,士卒们是严禁抢劫的!”

    说罢,那人从皮甲内掏出一大叠白布,分别交在那些决定投降的庄丁手中。

    这就是高畅事先的安排,这也是管小楼和诸葛德威明知道对方诈降。也行险一搏的原因。

    虽然,没有像对饶阳的驻军一样派出大量的无间。然而,在平原各大世家里面。高畅也安排了不少眼线。高畅从军中抽出那些世家所在的当地人作为眼线派到了那些世家中去,这些人数目并不多,在那些世家里面也不过是担任下人,奴仆,佃户一样的角色,从他们那里得不到高层的秘密,不过,高畅也并没有奢求他们要打探到那些秘密情报。

    他要求他们地只有一点。就是在这些世家的下人,奴仆。佃户里面,找出那些对本家不满地人,把他们笼络起来,发展起来。

    这项工作在有些世家里面开展得不是很顺利,比如顾旦当家主的顾家;在有些家族中,这项工作却开展得如火如荼,比如现在高畅军正在进攻地黄家。

    因此,黄家的一举一动,高畅这才了如指掌,前日,黄宏刚一决定今天进行对黄世仁的营救,高畅立马就知晓了,马上派出了大军前来攻打黄家庄。

    对占据了大量人口,大量田地的平原各个世家,各个豪强,要想震慑住他们,让他们不敢阳奉阴违,表里不一,高畅必须拿出雷霆的手段,铲除一两个不听话的家族,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让他们心怀忌惮。然后,通过各种各样地手段慢慢蚕食那些大族,在不引起对方激烈反抗的情况下,从他们手中把人口,田地,资产慢慢抢夺一部份过来。

    为富不仁地黄世仁是一个很好的标靶,要是他甘心臣服,高畅暂时还不能把他怎么样,毕竟,要想不激起平原那些大家族的反弹,让他们联合起来反抗自己,高畅不能毫无理由地随意攻打任意一个坞堡和庄园,以免让他们同仇敌忾,以他为敌。

    为此,高畅把各大世家家主放出了郡守府,让他们在自己的府邸暂住,这是变相地给了他们一个逃跑的机会,最终无法忍耐高畅的盘剥的黄世仁选择了逃跑,也因此给了高畅一个借口攻打黄家庄,达到他敲山震虎的目的。

    在管小楼和诸葛德威率领饶阳军攻打黄家庄的时候,高畅正把在平原城做人质的各大世家的家主聚在黄世仁府上,在黄世仁府上的大堂上,摆放这十来具尸体,高畅告诉那些人,说黄世仁逃跑了,这些就是看守他的那些卫兵的尸体。

    当然,黄世仁逃跑的时候并没有杀死那些卫兵,这些尸体只是高畅砍了几个为逃跑事件通风报信的黄家下人后给他们穿上卫兵的盔甲伪装而成的。

    对黄世仁的做法,高畅异常愤怒,在这种愤怒的影响下,为了保住自己不受牵连,那些家主纷纷指责黄世仁的做法,一个个义愤填膺,仿佛黄世仁就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一样,在适当地对这些死去的人表示哀悼的同时,也糊里糊涂地同意了高畅接下来决定采取的报复行动。

    当然,正在攻打黄家庄的管小楼和诸葛德威并不知道高畅所有的盘算,也不知道高畅正在为他们的这次进攻造势,他们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被巍峨的寨墙环绕着的庄子,那里面杀声震天。

    在他们身边,一脸绝望的黄光亮瞧着敌人不断涌进大开的寨门,这个时候,他已经对获胜不报任何指望了!

    “弟兄们,我们不要为黄老贼卖命,黄家已经完了,朝廷要抄他的家,然后将田地分给我们,弟兄们,放下武器吧!”

    这样的喊声不停地在庄子内响起,发出这些喊声的人全部是高畅命人收买的眼线,在他们的鼓动下,越来越多的人放下了武器。

    局部的战斗还在进行,然而,大势已去,黄家覆灭的命运已经无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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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末逐鹿记介绍:
一个灵魂不灭者转生到了隋末,附身在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身上,于是,蝴蝶扇动翅膀,历史进入了另一条河流。 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天下,不过是手里的玩具。他高高在上,漠视一切!"隋末逐鹿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逐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