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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梧桐疏影     隋末逐鹿记txt下载     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定平原(八)

    一场春雨飘飘洒洒地下了下来。

    一夜之间,柳树的枝条长满了碧绿的嫩芽,原野上的野花们摇晃着涂上各种颜色的脸庞从草地里冒了出来,风的方向不再一味地由北向南,清晨,刮起了东南风,将南方的温暖不经意地带到了平原城的千家万户门前。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如今,高畅的事业正处在一日之晨,一年之春之际,要想实现他的愿望,这起始阶段的基础打得如何分外重要。

    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往后,能否走得最远,登得更高,和现在高畅集团在平原郡的所作所为不无关系。

    大业十三年(617年),二月十二日。

    夺得平原郡后,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清晨,在平原郡郡守府,高畅集团召开了第一次军政高级干部的正式会议。

    政治民生方面出席的官员以降臣秋长天为代表,自从答应高畅出来做事之后,他很快就融入到新的角色里,将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之中,量田发粮,赈灾济民,断讼决狱等等杂事都被他有条不紊地一一解决了,帮高畅减轻了很多负担。

    马上打天下可以,马上治天下却是万万不可的,高畅深知这一点,所以,对秋长天颇为看重,此次军政扩大会议,他坐在了右首文官席位地第一位。

    在高畅身边待的时间一久。对高畅这个人了解得越多,秋长天渐渐忘记了那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宇文醒。

    在高畅手下做事情,没有宇文世家那么多的臭规矩,就算,宇文醒对他几乎言听计从,秋长天还是觉得在高畅手底下做事情痛快。最起码,在高畅身上,他学到了不少的东西。长了不少的见识,这对信奉活到老学到老的他来说非常重要。

    坐在秋长天身下的是最先投靠高畅地管平,当然,现在的他再也没有最初的不甘愿,他现在可是一门心思跟着高畅走到黑,做生意的最高境界不是赚钱。而是赚人,他相信只要自己紧跟着高畅的脚步,最终,一定能将自家的生意做到大江南北,甚至异国他乡去。

    在高畅地集团中,管平负责的是财权,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也是管平非常喜欢的位置,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做生意的本钱将会比从前雄厚。

    在管平身后的是平原各大世家的家主。自从饶阳方面的近一万人的军队驻扎在平原城西郊大营,自从获悉号称固若金汤的黄家庄被攻破之后。这些原本还蛇鼠两端地豪强世家家主们纷纷放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选择臣服在高畅地身下。

    在对方强势的时候屈服。在对方弱势地时候反抗,这就是这些流传了一两百年甚至时日更久的世家大族们的生存之道。

    他们纷纷把自己的子弟送到高畅所在的平原城,年幼的作为高畅的童仆侍候在他身旁,年纪稍长的则担任郡守府地官职,由秋长天,管平两人差遣。

    除此之外,他们在高畅的命令下,依照自家家族地大小。按照一定的比例,向高畅的政权供奉丁壮。钱粮。

    所以,在这次决定平原郡未来走向何方的会议上,这些世家的代表们也有出席,坐在文官那面的席位上。

    武将中,坐在首席之上的是管小楼,然后,依次是连夜从饶阳赶回来参加会议的腾珏,诸葛德威,郭锋,萧万全,大牛,这些都是原长河营的将领。

    这些人中间,没有崔安澜和白斯文的影子,崔安澜是高畅的影子武士,和白斯文一起负责无间的工作,出于保密需要,他们自然不可能在这样的一个场合出现。

    除了这些长河营的将领,位于武将席位上的,还有几个原饶阳军中的将领,高畅虽然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不过,对他们却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在这些人中间,并没有什么大将之才,他们的才能和资质不过中下而已,自然得不到高畅的重视。

    然而,现在高畅还需要他们,需要他们维护那一万人的军心,所以,这次会议,这些饶阳系的将领也有出席。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这次会议过后,高畅就会展开全面的整军行动。

    高畅可以容忍军中分为各个小集团,以地域划分的河南系,河北系,关西系,关东系,以及什么长河系,饶阳系等等,他也允许管小楼,诸葛德威等将领在军中扩展自己的势力,因为,他知道,要想在军中完全避免小山头主义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必须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只要这些将领做得不过分,没有越界,他就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要是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超过了他容忍的限度,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这个限度就在于那些将领所率领的军队是否有脱离他的控制的迹象。

    一句话,他可以允许这些将领为了自己的利益明争暗斗,各自竖立山头,但是,他决不允许有人在军中的威信超过自己,即便,那支军队只是由那些将领自己统领的一部。

    如今,那些从一开始就跟随高畅的长河营的士卒对他的忠心自然无话可说,管小楼等人是他们的统领,在他们的心中自然甚有威信,然而,高畅却是不同的,他在他们心中是一种非人的存在,他就是这些士卒们心目中的神。

    全军之中,这些士卒最害怕的人是雄阔海,最狂热崇拜的人自然是高畅,要知道,高畅可是在几千人的亲眼目睹下降伏了雄阔海那样可怕的人,并且,一路走来,他们跟随他打了不少的胜仗,却没有多大的伤亡。

    不过,在投降过来的饶阳军中,高畅却没有这样的威信,虽然,高畅掺了不少沙子进去,那些人都是无比崇拜他的家伙,那些人不停地在饶阳军中传播着高畅文武双全,英勇无敌的形象,不过,要想饶阳军达到原长河营的士卒那般只要他的旗帜指向哪里就冲到哪里的地步,却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

    军队和政务,是现阶段高畅集团的两个中心,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在这基础上,还有一个基本点,那就是要在平原郡的全体军民中竖立起高畅独一无二的领导地位。

    自从有了秋长天之后,政务方面的事情能够放下一部份了,现在,高畅把精力慢慢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整军之上。

    这次会议一方面是总结过去军政两方面的得失,另一方面是要建立一个运转良好的政体,说简单点,也就是

    赏,用具体的官职把给在座的这些人划分势力范围,些,全是为了完成两个中心,和一个基本点。

    高畅坐在堂上,目光在堂下诸人的脸上一一掠过,这些人中间,有好几个利益集团,他所要做的就是平衡他们的利益得失,并且,将他们的利益紧紧地拴在自己的战刀上,让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跟随自己的铁蹄去战斗。

    在这个大堂上,真正完全地忠于自己毫无私心的只有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人吧?

    高畅不动声色地转动着自己的心思,眼神深邃如海,在他身后,站立着小山一样的雄阔海,以及痊愈了的高怀义。

    雄阔海就像是一头猛兽,只要被人驯服了,就对自己的主人忠心不二,高怀义对他的忠心却是从小培养的,就像现在高畅所收养的稚虎营的孤儿一样,那种忠心由于是从小开始培养的,已经变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习惯。

    其余的这些人呢?他们的忠心是有限度的,他们或者被利诱,或者被威逼,或者为了自己的个人目的,上了自己的这条船,然而,只要风浪稍大,自己的这条船略有颠簸,选择下船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吧?

    这就是人心!变幻不定不就是人心的本质吗?

    “开始吧,秋先生先说。”

    高畅平息了内心地波动。淡淡地说道。

    秋长天清咳一声,摇动羽扇,不管面对何种情况,他总要保持这种名士的风范,当然,在兵败的那天晚上,他的形象远没有这样潇洒,不过。那晚上发生的事情被他选择性的遗忘了。

    对于他的这种做派,在座的人反应不一,有人欣赏,有人厌恶,欣赏他地人并不多,诸葛德威是其中一个。他知道。要想身居高位,不仅要会打仗,要多立功,多读点书也是非常必要的,比如,现在他每天夜里都在苦读春秋,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儒将,秋长天这种名士风范也就是他想拥有的。

    说起来,对秋长天这副名士风范反感的却是那些读书人中的典范,平原郡各个世家的家主。在他们看来。秋长天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地小人,果然。这些小门小户出声的读书人心中全然没有忠义节操,都是有奶就是娘的角色。原来的主子尸骨未寒,就一心为了新主子卖命。

    当然,他们对自己这些真正的世家子弟此时的所作所为选择性的遗忘了,在他们看来,自己这样做是有理由的,在面对邪恶势力的时候,为了保持家族的血脉绵延,牺牲自己地名声。选择暂且的屈服,不是理所当然地吗?

    秋长天不在乎那些人心中是怎样想的。自己坐在了这里,就有了被人在背后指责地准备,他站起身,开始就自己最近的工作侃侃而谈起来。

    说了一大堆政务民生方面的杂事之后,他提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最近,从渤海郡,北海郡,齐郡等地来了大量流民,他们是听了某种流言,说是我们平原郡存有大量的粮食,并且,官府在开仓放粮,还要分发田地和种子给他们,让他们安居乐业,故而,拖儿带女的来到了平原郡,现在,这股流民潮还只是开头,我们暂且还有能力收容他们,然而,时日一久,只要流言不息,更多的流民受它所惑,纷纷涌入,我担心只以我们一郡之力,无法支撑。”

    说罢,秋长天面色沉重地坐下,堂上众人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全都沉默不语,鸦雀无声。

    这个消息事先高畅已经知道了,这的确是一个比较严峻地问题,不过,他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了,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需要堂上某些人地帮助,故而,他让秋长天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对于流民的大量涌入,管小楼等武将的反应并不强烈,也不觉得这有多么可怕,像诸葛德威这样的人还希望涌入的流民越多越好,到时候,肯定会有大量的丁壮可以收入军中,自己统帅的人马就会更多,何乐而不为呢?

    真正对此感到害怕的是那些世家的家主们,流民一旦涌入,如果吃不饱饭,自然就要作乱,就要冲击他们的庄园,哄抢他们的粮食。

    然而,这个时候,在高畅的威逼下,他们已经将多余的丁壮组织成了郡兵,统一由高畅派将领指挥,要是高畅对流民坐视不理,放任不管的话,流民们一旦乱起来,在饥不择食的情况下,肯定会向他们发起冲击,就算有坞堡的存在,可是没有人员守护的话,又怎么能抵挡那些饥民的攻击呢?

    他们仿佛瞧见一把巨大的刀就竖在自己这些人的头上,随时都会落下来!

    怎么办呢?

    把郡兵的指挥权从高畅手中要回来,守护自家的坞堡,然而,这个只能在心里面想想而已;向其他郡去要援兵?这个想法并不现实,高畅是绝不允许他们这样做的,这样做反到给了他铲除他们的借口;不如联合起来,将他赶下台?以前这样做或许还有机会,现在,只是瞧瞧城外的那一万大军,就知道这想法有荒唐了!

    看来,只有依靠高畅了,看他接下来会提出什么要求才会答应保护各大世家的利益吧。

    顾旦,李淑,白信以及代替自己父亲出席的赵夙风互相打着眼色,很快,他们就达成了某种默契,毕竟,就连胆小如鼠的赵夙风,也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他们很快就瞧清了事情的本质,有了接受高畅敲竹杠的准备。

    不晓得他会提出一个什么样的条件,会有多苛刻呢?希望能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吧?

    就在他们等待高畅就流民问题提出解决方案的时候,高畅却云淡风轻地将话题一转,把这个重要的流民问题放到了一边,搁置不理。

    他转向管小楼和诸葛德威,详细询问黄家庄一役的具体情况。

    这让在座的世家家主们犹如当头挨了一闷棍,除了顾旦这个养气功夫甚为了得的人,依旧面不改色之外,其余众人心中的焦急溢于言表,然而,他们却不敢打断高畅的话头,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定平原(完)

    仁父子逃窜至桑羊坡的时候,其家将黄虎受大义感召父子毅然划清了界线,在他和一批忠义之士的反戈一击之下,黄氏父子已然授首!”

    管小楼正襟危坐,侃侃而谈。

    “这次攻打黄氏逆贼据守的黄家庄,在大人的安排下,战斗进行得非常顺利,全军的伤亡很小,一切全赖大人的神机妙算。”

    管小楼并不是一个喜欢阿谀奉承的人,因此,上面的赞美之词完全出于他的真心。

    高畅打仗确实有一套,他从来不打没有把握之战,每一次战斗之前,他都会安排下许多棋子,制定一系列的计划,牵着对方的鼻子走,将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

    基本上,战争还没有开始,对手就已经输了。

    “攻下黄家庄之后,从黄府的密室搜出了许多信件,这些信件就是黄家和别人勾结,阴谋对抗大人的证据,在信里面,他和附近郡县的某些军阀暗地有联系,想把平原郡作为礼物送给别人!”

    说罢,他将摆在自己案几上的那一叠纸张递给了身后站立的亲兵,让他把这些从黄家搜集起来的信件送到高畅的案头上。

    高畅冷冷地扫了那些信件一眼,示意亲兵将它们拿下去,分发给文官席位上坐着的那些世家家主。

    那些信件中。有几封是黄宏和清河郡地他的妻兄之间联系的信件,信中除了一些驱寒温暖的寒暄之词外,还有他的妻兄对他的请求的回话,在信中,他的妻兄应承黄宏,会尽自己地力量说动杨善会率军前来驱逐占据平原郡的反贼。

    除此之外,其余那些信件是附近的一些小地主所写的,在信中。他们同意黄宏联村自保的策略,村村寨寨准备好烽火,一旦高畅派军前来攻打,就相互呼应,一起抵抗。

    这些信件坐实了黄氏父子暗地对抗平原郡现政权的罪名,这让那些世家家主们无话可说。就算心有戚戚,也不敢把这种兔死狐悲地心情表露出来。

    何况,这个时候,他们还要指望高畅解决流民问题,希望高畅派兵保护他们的家园,他们的田产,自然,更不会为一个已经覆灭了的家族来触怒高畅了。

    “黄氏父子妄自尊大,不自量力,想要和大人对抗。简直不知死活,现在落得现在这般田地。完全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自从在平原城兵变那夜。被宇文醒的死人脑袋吓得屁滚尿流之后,一向风度翩翩,傲气自大的赵夙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面对高畅,他彻底放低了姿态,不管怎样阿谀奉承的话都敢说,活脱脱的另一个白斯文。

    他开口之后,其余的众人也只好纷纷出言附和。高畅无味地瞧着堂下众人地表现,由于他的威势越来越重。现在,手底下基本没有人敢和他有不同意见了,就连自诩有一身名士风骨地秋长天也是如此。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他无所不能,几乎每件事情都做得非常完美,这让底下的人有这么一个错觉,认为他不管做任何决定,都是正确地,故而,大家对他的决定从来就不会产生疑问;另一方面乃是离开窦建德,成为军中独一无二的统治者之后,以往几世曾经身为上位者的气质慢慢在他身上散发出来,耳濡目染之下,下面的人对他越发敬畏了。

    形成这个局面之后,他在这个集团中的权威自然就竖立了起来,现在,不仅管小楼,诸葛德威,管平等人,就连窦建德安插在他军中的腾珏等人,此刻的眼中也只能看到高畅,窦建德这个名义上地主帅在他们心目中的影子是越来越淡了。

    不过,凡事都有利有弊,这件事情也不例外。

    高畅知道,就算自己转生了无数次,能力,眼光,阅历什么地在这个时空都是上上之选,然而,他自己并不是真正的神,依旧是人,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误。

    自己并不是下属所想的那样无所不能,战无不胜,自己也会有失误,也会有下错决定的时候。要是在他的手底下全部都是这些没有主见,只知道按照自己命令行事的人,在关键性的时候,一旦自己失误了,就绝对不会有人站出来反驳和指正,后果将不堪设想,有时候,一次失败就足以让人无法再翻身。

    这样看来,自己不仅需要对自己的权威盲从的人,也需要敢于直言批评自己的谏官,更需要能独挡一面能够独立思考的人才,下属官吏的组成必须要多元化啊!

    高畅瞄了顾旦一眼,顾旦刚才一直不发一言,神色不变,一副任你泰山压顶,我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个人是个人才,在这个时空,也算是学识渊博之人,并且,不盲从于权威,为人也有风骨,唯一的弱点就是对家族的绵延看得太重要了,对于明哲保身这一套玩得很开,要他对自己敞开心扉实在是太难了,王八之气对这样的聪明人是无效的,对这样意志坚定的人,催眠术之类的小玩意也最好也不要拿出来献丑。

    顾旦之所以为自己做事情,不过,是因为弱点被自己抓住了而已,在他心中,或许认为他自己是在屈身从贼吧,为了保全他的家族。

    做起事情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要想他真心为自己做事情,暂时来说是不可能的,能否让他真心投靠,还是让时间说话吧!

    “黄氏一族剩余之人已经被大军押回了平原城,暂时收容在黄家的府邸,该如何处置他们,一切等大人定夺!”

    管小楼结束了自己的发言,沉默了下来。

    “黄氏一族胆敢反抗大人,罪当族灭!”

    赵夙风神情激动地吼道,向高畅表达自己的忠心,在他身旁,有好几个人的眼中不经意地掠过一丝鄙薄。

    “黄氏父子的罪责已经确定了,按罪当诛,不过,黄氏一族的其他人究竟该如何处置?不应该由我一个人来决定。”

    高畅的话让大家不由有意外之感,斩草除根,这个道理很多人都知道,高畅也不是一个有着太多怜悯之心的烂好人,他这样说难不成是要饶恕黄家剩下的人?

    “在军中,决定如何赏罚的是军法,在民间,犯了何种罪?该受何种刑罚,是由大隋律来决定,大隋律有许多不合情理之处,并不适合于我们,我们需要一部新的法令,一部对各方面,无论是士农工商都适合,在现阶段,所

    都没有异议的法令,以后,关于如何收缴赋税,关于,一切必须依照法令来做。”

    听到这里,顾旦和秋长天的心同时咯噔了一下,难不成大人(高畅)信奉的是法家?

    顾旦心中泛起的是一丝惊喜,表面上,他是一个在平原声名远播的大儒,实际上,他对法家更为感兴趣。

    然而,秋长天的心情却没有这样好了,对一个信奉以礼义,忠孝来教化世人的儒生来说,以严刑苛法来治理天下的法家在他的心目中,不过是乱世之道。

    “不过,要想制定一部尽量完美的法令,需要大量的时间,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因此,现阶段我们只能以大隋律来断案,如今,负责刑狱的是顾旦先生,黄氏剩余的人该如何处置,就由顾先生根据大隋律来判吧!”

    “是!”

    顾旦压下了内心的波澜,点头称是。

    秋长天忍不住瞄了顾旦一眼,他虽然负责政事,不过,自己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因此,把刑狱诉讼之事交给了顾旦,以顾旦的能力,这样的事情难不倒他,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有张有法,这让秋长天很满意。

    不过,现在他有些后悔把这件事情交给顾旦了,他之所以把这件事情交给顾旦,是因为知道顾旦精通大隋律。然而。高畅现在隐隐有以法家来治世地意图,顾旦精通法家,要是他能得到高畅的信任,要是高畅真能平定天下,或许,儒教将要不振啊!

    自己也想得太远了吧?最后,他这样安慰自己,把这件事情放了下来。不过,心中却不经意地埋下了一个疙瘩。

    随后,管平等人也纷纷发言,把自己负责的部门最近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下,高畅根据他们的汇报做出了一些指示,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流逝了。

    “午时到了,该是用膳的时候了,大家还有什么话要讲?没有的话,我就宣布散会了,放大家回去用膳!”

    坐了两三个时辰,高畅端坐的身姿依然挺拔如松,堂下面,像管小楼,诸葛德威这样地将领还好一些,赵夙风。管平等文弱之人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在高畅面前。他们又不敢随意变换坐姿,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唯有像高畅一样昂首挺胸,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两三个小时,简直苦不堪言。

    按常理,他们应该无比欢迎高畅结束会议的决定,可惜,还有一件事情紧紧地揪着他们的心,让他们不想就此离去。

    “这个!大人,关于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平原郡的事情。该如何解决呢?”

    终于,李淑鼓起勇气提起了那些家主们都迫切想要提起地话题。

    “这个嘛!”

    高畅面有难色。他想了想,说道。

    “对于流民,我们不能放任不管,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还是不是想给老百姓们一个安定的环境,让他们能够耕田织布,安居乐业,因此,对我来说,不想治下的百姓饿死一人!”

    “大人仁德,真是天下无双啊!”

    郭锋笑着鼓起掌来,赵夙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次拍马屁的机会,让郭锋抢先了,他心有不甘。

    “所以,我不会将那些流民拒之门外,自从我从军之后,饿琈千里的画面时常所见,如今,我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景致了!”

    高畅叹了口长气,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应该说,这姿态多少有些作秀的成分,然而,那些人却多多少少被他的悲恸所感染了,没有人会觉得他的悲悯不是发自内心地。

    无论何种气质出现在高畅身上,对其他人都具有莫大的感染力。

    “流民涌入之后,我会给他们分发粮食和种子,让他们垦田开荒,安定人心,让他们不会因为饥饿作乱。不过,最近收拢不少流民之后,我们平原郡未开垦地荒田已经不多了,仓中所存的物资和种子已所剩无几,我担心,到头来只能解一时地燃眉之急,到最后,饥民聚起为盗的情况还是会发生啊!”

    “既然如此,大人不由出兵将他们驱赶出平原郡,让他们到别的地方寻食啊!”

    赵夙风顾不得拍马屁了,慌忙提出自己的意见。

    “荒唐!”

    高畅瞪了他一眼,厉声说道。

    “这些流民都是我们大隋的子民,他们千里迢迢来投奔我,我不能救助他们就算了,又怎么会忍心对他们大肆杀戮,置他们于死地!”

    听高畅这样一说,顾旦等人完全明白高畅想要什么了,其实,就连赵夙风也知道高畅想要什么,他只是出于某种侥幸的心理才如此说话的。

    “大人的这份仁德让我等汗颜啊!为了不让大人对大隋子民地爱护之心付诸流水,我们这些人也愿意献上自己的一份爱心,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力出力,大人需要什么,尽管对我们讲,只要我们几家有地,一定奉献给大人,希望能为这些流民们做点什么!”

    顾旦代表这些世家家主把他们的底线亮出来了,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说,要是高畅能够保护他们的平安,他们愿意出点血。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之后,高畅非常满意,他笑着说。

    “如此甚好!在这里,我就代那些流民对各位世家家主深表感谢了!”

    接下来,双方摩拳擦掌,准备对各大世家送上的这份礼物的轻重,展开激烈的讨论。

    这个时候,一个亲兵后堂转了出来,他在高怀义的耳边轻轻地嘀咕了两句,高怀义点点头,走到高畅身后,在他的耳边同样小声地嘀咕了几句。

    高畅的眼神阴晴不定,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舒展开来,笑着对堂下的众人说道。

    “今天就到此为止,关于流民的事情,各位家主,你们先和管平谈谈吧,我会找一个时间和你们好好聊聊的,散会!”

    说罢,他站起身,在高怀义和雄阔海的簇拥下,急急向后堂走去,留下了一堂惊诧莫名的人。

第一章 窦建德的使者

    廊,走到会客的书房前时,高畅一路疾行的脚步突然阳光穿过云层,掠过长廊旁树丛的枝叶缝隙,将斑驳的光影映照在他的身上。

    书房内隐隐传来了话语声。

    高畅转过身,对身后的高怀义和雄阔海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候在书房前,他在门外轻咳了两声,缓步走了进去。

    书房一侧的窗户大开着,屋外的迎春花的笑颜绚烂地开放着,阵阵香气随着阳光涌进室内,扑鼻而来,一些灰尘小虫子一般在光晕中舞动。

    出于以前保持的某种习惯,高畅的书房内没有铺着竹席,也没有摆放案几,而是摆着几张他吩咐木匠按照他设计的式样制作的椅子,就像圆凳被称为胡凳一样,这种椅子被郡守府的众人称为胡椅,虽然,这些椅子的构造远比那些胡人现在使用的椅子来得精致。

    就算习惯跪坐的秋长天,也觉得坐在这种胡椅上远比跪坐舒服,不过,为了保持汉人正统的习俗,他是绝不会舍弃跪坐的习惯,为了贪图舒服,去坐胡椅的。在高畅现在的文官系统中,有大量的世家子弟,其中,除了少数喜欢新鲜和享受的人之外,大多数都对胡椅并不感冒,并且深为排斥,认为坐在胡椅上有失礼仪。

    相比之下,到是军中的那些将领对胡椅颇为喜欢,在自己地府上订购了不少这种式样的胡椅。对他们来说,礼仪什么的不过是狗屁而已,只要自己过得舒服就好了。再说,上有所好,下必随之,既然高畅喜欢这些奇形怪状的家具,就算坐上去不舒服,这些将领也不会抗拒的。何况,坐在胡椅上的确比跪坐在席上舒服。

    不过,为了照顾那些文官士子的情绪,在议事堂上还是采取了传统的汉人习俗,胡椅,胡桌这样地物品。高畅将它们放在自己的内室。

    通过这件小事情,高畅知道要想改变传统的困难,一个坐的姿势的改变,一种新式家具的应用,尚且如此困难,要想改变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传承地思想更是如此。

    虽然,通过这件小事情展开的试探得到的效果并不好,高畅却丝毫没有泄气和放弃的想法,对他来说。事情越困难越好,这样才更有挑战性。这样的人生才不虚此行。

    高畅走进书房的时候,来客正坐在胡椅上。身子左摇右晃,不停地打量着胡椅的构造,嘴里唧唧出声,一脸的诧异。

    在他一旁,阿岚面带微笑地瞧着桌子上的来客,目光颇为温柔。

    除非高畅的吩咐,阿岚很少到高畅地书房来,也不干涉高畅处理军务和政事。当然,她也没有像一般嫁人的姑娘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躲在内院。

    阿岚地生活过得非常充实,上午跟随着那些孤儿们跟随高畅和他请来的先生们学习文武两道,下午则到莲花所在地院子,陪她说话,处理一些简单的情报工作,晚上,等高畅空闲下来后,就陪他聊天,说一些自己的感悟和见闻,当然,大多时候都是她自己在说话,高畅则默默地聆听,困了之后,两人于是就寝。

    所谓幸福,对阿岚来说便是如此,只要能待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就别无所求了,虽然,高畅从未在众人面前说她是自己的夫人,虽然,那些文官士子看不起她这个出身卑微的女子,并不把她当成他们的主母,只是把她当成高畅的一个侍妾。

    高畅从过贼,是窦建德地属下,最初率领的军队也是贼军,就算收编了饶阳地官兵,那些官兵原来也是流贼出身,所有这些都被那些被迫投靠高畅,被迫和高畅绑在同一辆战车上的平原世家们选择性的遗忘了。

    为了不致让平原郡外的那些世家大族认为自己这些人是流贼的手下,他们把高畅所率领的军队和窦建德完全分别了开来,在他们看来,自己投诚的人并不是窦建德,而是曾经担任过朝廷正式军职,现在也没有被剥夺的军职,依旧是鹰扬府正六品校尉的高畅,也就是说高畅并不是世人眼中的反贼,而是一个为了保护平原郡免受反贼侵袭的带军军官。

    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这个理由能让他们的投靠变得理直气壮,毕竟,高畅的祖父是曾经高居庙堂之上,为大隋王朝统一天下,为庶民们安军乐业立下汗马功劳的高颖公,高颖公虽然因为直言相谏被当今所杀,然而,他的威德和名望在全天下的士子们心中却依旧有着一定的地位,几乎每一个士子都希望自己能像高颖公那样辅佐明主,结束这个乱世。

    故此,投靠高颖公的子孙并不是一件多么屈辱的事情!

    所以,在他们看来,以高畅这样显赫的身世,他的原配夫人绝对不应该是平民出身的阿岚,因此,对阿岚没有什么好眼色,特别是他们对阿岚这个侍妾经常抛头露面甚为不满,不过,由于高畅的威势,他们并不敢说什么,很多东西都放在了心里以及眼神中。

    阿岚也知道那些文官看不起自己,不过,她并不在乎,她只在乎自己在高畅眼中的印象,除此之外,无所畏惧,不过,为了避免高畅难做,在高畅处理军务政事的时候,她很少到书房来痴缠高畅。

    今天,她破天荒地出现在书房之中,高畅却没有半点惊异,他认识那个来客,那人和他有些渊源,当然,他和阿岚的渊源更深。

    他就是尚智,阿岚的亲身大哥,不过,今天,他还有另一个身份,窦建德的使者。

    瞧见高畅进来,尚智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和高畅好久不见了,在两人视线相逢的那一瞬间,尚智发现如今的高畅和从前的高畅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脸上还是酷酷的,一副欠揍的模样,然而,在他身上,却流露出上位者特有的威势,那威势极其强大,几乎令人无法呼吸,尚智因此身不由己地站起身来,向高畅行礼。

    高畅微笑着摆摆手,来到阿岚身边坐下,尚智这才恍恍惚惚地落了座,屁股挨着椅子之后,他才清醒了过来,不由对自己刚才的行为又是后悔又是愤怒。

    自己是大王的使者,怎么能在这个人面前卑躬?

    内心的愤怒在心中左冲右突,然而,当目睹微笑着的高畅的时候,那愤怒却无法显露出来,一些冰冷的水当头浇了下来,淋湿了他的怒火,让他不敢造次。

    阿岚没有注意到尚智的神情,和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让她忽视了尚智和高畅之间的不对劲,她兴奋地向尚智述说一些琐事,尚智无精打采地应和着,高畅微笑着聆听,不发一言。

    过了一阵之后,尚智脸上的不耐烦越发明显了,这次前来他身上背负着一个重要的任务,而不是来和阿岚认亲的。

    对自己这个妹子不听自己的话,拒绝了阮君明的提亲,偷跑出来跟着高畅的所作所为,他感到非常愤怒和没有面子,现在,这个感觉仍然没有消散,只不过是在高畅的地盘上,又加上的确很久没有见到阿岚了,这才没有发作。

    高畅非常清楚地把握着尚智的情绪波动,瞧见火候差不多了,他打断了阿岚的话,笑着说道。

    “大哥远道而来,应该好好招待一番,你去厨房看看,准备一些好酒好菜来招待大哥,有什么没有说的话,到时再说,大哥不会马上走的,时间还长!”

    听见高畅随着阿岚叫自己大哥,尚智只觉得非常刺耳,不过,他只能强行按捺下去,微笑着点头附和。

    阿岚轻轻拍了拍自己地脑袋。吐了一下舌头,她站起身,又和尚智说了几句话之后,走出书房。

    阿岚走后,沉默吞噬了房间,高畅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尚智也恢复了冷静。

    过了一会,尚智忍耐不住静默的煎熬。抢先开口了。

    “高统领,我带来了大王的密令!”

    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元月,窦建德在河间郡乐寿筑坛,自立为长乐王,年号丁丑。开始设置百官,分治郡县。

    这些事情高畅早就通过无间的信报知晓了,不过,他仍然面露讶色,脱口问道。

    “大王?”

    “大帅在百官的拥戴下,于元月在乐寿已经当上了长乐王,闻悉高统领在平原郡站稳了脚跟,大王不胜欣喜,特派下官前来恭贺统领大人,并且为大人加官进爵!”

    尚智的语气有些发酸。窦建德自立为王之后,所采用的还是隋王朝地官制。不过,因为政权草创。要粗疏许多。

    尚智如今的官职是中郎将,窦建德给高畅的官职却是鹰扬将军,平原总管,地位远在他之上,除了用将军之职来笼络高畅之外,窦建德还给了高畅大量的赏赐,计有金十斤,绸缎百匹。侍女十人,除此之外。还有大量赏赐给长河营的各个将领。

    之所以给高畅以及他的将领如此深厚地赏赐,所为何事,高畅自然心知肚明。

    现在,高畅的势力虽然和窦建德还有一些联系,他的高级将领也大多出于窦建德的军中,不过,要说高畅所率领的是独立势力,也不为过。因此,为了将高畅这股势力重新纳入帐下,窦建德不惜下了这么大的血本。

    “多谢大王赏赐了!”

    高畅微笑着抱拳作揖,身子依然端坐在胡椅上,尚智眼神闪烁了一下,在他看来,高畅这样的反应极其无礼,不过,他记得窦建德的吩咐,那就是不要刺激到高畅,只要他承认自己还是窦建德的下属就可以了,这也是窦建德派他前来的原因,毕竟,他地妹妹跟随在高畅身边,有些话也好说一些。

    “这次前来,大王让我来问高将军一句话,希望高将军据实回答?”

    从开始到现在,尚智的说话都显得非常文气,其实,这些话语全部是宋正本地教导,他一点也不习惯,只觉嘴巴难受得很,希望能尽快结束这种讲话的方式。

    “请说!”

    “请问高将军现在心中还有长乐王吗?”

    尚智拉长了声音问道。

    “当然!下官对大王一直忠心不二,下官之所以有今日,全在大王地信赖和支持,一待大王驾临平原,下官立即将这点基业双手奉上。”

    之所以这样回答,高畅有自己的想法,现在的他,正是开创大业的起始阶段,最需要的就是修生养息,千万不能树敌过多,和周遭的势力保持一点的友好关系是必须的,窦建德既然要交好他,他自然求之不得。

    说上一两句漂亮话,在口头上臣服对方又不是什么难事,他绝对不相信窦建德会真地孤身前来平原郡来接受这份基业。对方也不可能带着大军前来,现在,在窦建德四周,敌对势力不少,他也不可能四处树敌。可以说,两者之间暂时的联合是大势所趋,只是,这种联合并不能建立在平等地基础上,毕竟,名义上他还是窦建德的属下,他手底下的军队名义上仍然归窦建德所有。

    高畅现在需要的是时间,需要时间来巩固已经拥有的基业,巩固好基业之后才能谈得上发展,盲目的扩张,一向不是他心中所喜,就像打仗一样,事先他都要做好准备,绝不打无把握之战,没有把握之前,就算选择暂时的退让也无不可。

    “高将军,如此甚好,大王一定会为将军的忠心感到欣慰!”

    尚智顿了顿,继续说道。

    “现在,大王有一个任务交给高将军去做,希望,高将军能言出即行,听令行事!”

    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不可能只是付出而没有回报,对自己既是升官又是赏赐,自然,想在自己得到一些什么。

    高畅低着头,沉默了一会,随后抬起头,微笑着说道。

    “请讲,下官一定效命!”

    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移动着自己的脚步,照射在高畅的脸庞上,让他的脸在光暗之间游荡,蒙上了一层光晕,令人无法看清楚上面的表情。

第二章 清河崔和杨善会

    二月十二日,未时(中午一点到三点)。

    风从东南方向而来,掠上东门城楼,将城楼上的战旗吹得猎猎作响,战旗之下,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短须中年人,一身儒袍,长袖飘飘,从城楼下方远远望去,宛若神仙中人,此人正是现任清河郡通守杨善会。

    此时,弥漫在杨善会脸上的是一丝难以掩藏的忧愁,他向东方遥遥望去,那目光穿越了无尽的关山,到达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大厦将倾,岌岌可危,在此风波云急之际,究竟谁能当仁不让,力挽狂澜呢?

    杨善会叹了口长气,目光转向城楼之下,在距离东门两里左右,扎着一个营盘,营盘里烟尘缭绕,随风飘来一阵阵的喊杀之声,偶尔传来一两声骏马的长嘶声。

    那个营盘驻扎着数千清河郡郡兵,这支军队由他一手建立,花了他无数的心血,最初,这些士兵只是一些拿镰刀的农夫,为了保卫他们的家园,他们的亲人,他们将手中割草的镰刀换成了杀人的武器,走上了分隔生死的战场。

    这支军队,在他的统率之下,由最初的几百人慢慢变成了如今的数千人,由最初心怯力弱的菜鸟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悍卒,逐孙宣雅,败孝德,驱杨公卿,斩张金称,杀高士达,大小前后七百余阵,未尝负败。

    然而。每次率军与贼作战,总是敌众我寡,就算得胜,也不能灭贼,张金称,高士达地败亡和杨义臣的大军不无关系,他的清河兵在一旁只是略尽绵力而已。

    如今,杨义臣已去。关东各地,依然盗贼如麻,流民如蚁,郡县微弱,陷没相继。他这区区几千士卒,只能守护清河一地平安。没有力量扫除国贼,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这也是他如此忧愁的原因。

    一月初,他的手下败将窦建德在河间郡乐寿筑坛称王,各地流贼纷纷来投,一时之间,聚众十来万人,声势日盛。

    窦建德并非那些只知道过一天就算一天的贼首,抓住读书人和当官的人,也不曾胡乱杀害。他称王之后。在宋正本,凌敬等儒生的帮助下。按照朝廷官职分派百官,收拢流民。开荒垦田,新修水利,劝慰农桑,深得人心。

    这样地一个人,其志不小,要让他成了气候,非同小可。

    一月中,为了筹集粮草。也为了占据地盘,窦建德率军来犯信都郡。顿时,全郡告急,烽烟四起,告急文书一封封地向江都而去,同时,信都郡也向周围的郡县请求援兵。

    杨善会知道,窦建德一旦攻陷信都,声势大振之下,绝不会放过清河郡,出于唇亡齿寒的考虑,他也该率军前往增援信都。

    然而,一个叫高畅的人却突然冒出头来,一举占据了相邻的平原郡,他帐下的幕僚在平原郡有大量地眼线,那边的事情不时传了过来。

    那些情报表明,这个高畅绝非等闲之辈,当他从某个隐秘的渠道知道,高畅乃是已逝的高颖公的孙子时,更是大吃一惊。

    本来,他准备先东后北,趁高畅在平原立足未稳之际,通过平原当地世家大族的配合,一举将之击败,再集合两郡之力,北上与窦建德相抗,窦建德虽然来势虽凶,不过,自己只要避其锋芒,坚壁清野,据险而守,待其粮尽,自然不战自溃。

    然而,获悉高畅是高颖公的孙子时,他犹豫了,他不相信高颖公的孙子会成为一个流贼,当他得知高畅杀掉的是宇文世家的宇文醒时,不由将平原发生地兵变往私人恩怨的方向去想,据他所知,高颖公虽然死在当今圣上手里,却和宇文家不无关系。

    就在他犹豫之际,平原郡地内应却被高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根拔起了,良机既失,徒叹奈何。

    不管怎样,他也不能将平原郡的高畅放在一旁,置之不理,若他率部北上信都抵御窦建德,高畅从平原出兵攻打他地后路该怎么办呢?根基若失,孤军在外,必败无疑。

    周围的郡县的援兵,根本不能指望,要不是一心自保的军阀,就是流贼作乱自身难保,人,只能靠自己。

    因此,杨善会下了决心,不管高畅的身世如何,他也要出兵攻打平原郡,绝不让这根芒刺扎在自己背后。

    然而,就在他集合全军准备出发之际,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临清贼王安举兵数千与窦建德相呼应,出兵来犯清河,希望借此拖住杨善会北上的步伐。

    在杨善会看来,王安以及他的这数千贼兵只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虑,他地注意力始终放在平原的高畅身上,那可是一头卧在榻旁沉睡地猛虎,不能让他苏醒过来。

    因此,他决定留一千人马在清河,与王安相拒,自率主力轻骑潜行,突袭平原,杀高畅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他的这个计划并没有能实行,在外力的强大干扰下,他放弃了这个计划。

    清河崔家,从某种角度来说,并不比博陵崔在世家大族中的影响力小,在北齐之时,门阀世家的势力尤为强大,崔家曾经出过几位皇后,至于那些达官贵人,无不以和崔家结亲为喜,清河郡之所以名扬天下,也全因高门崔家。

    崔家乃系十世膏粱,其先人历任汉、魏、晋三朝将相大官,贵不可言,也富不可言。清河方圆八百里人家,俱是崔家农田;八百里所有人等,俱是崔家的奴仆雇农;整片清河,均是崔家之物。

    真正决定清河郡事务的并不是杨善会这个清河通守,而是清河崔家,没有崔家的点头,杨善会根本当不上这个清河通守,就算当上了,这个位子也坐不长久。

    北周代齐之后,虽然吸收了大批山东门阀世族,供职周廷,历周、隋两代,山东世族已渐失去显赫的政治地位,以至于到“世代衰微,全无官宦人物”的没落境地,尽管如此,在这些豪族所在的当地,官府的威信力远比不上这些豪族。

    之所以能成立这支郡兵,杨善会得到了崔家不少的帮助,组成军队的丁壮大多来自崔家,武器甲冑,后勤粮

    些统统由崔家供给,崔家这样做,也只是希望杨善会贼,保住清河郡的一方平安。

    可以说,没有崔家,杨善会不会立下这么多功劳,也不可能常常以寡敌众,战无不胜,故而,崔家的意见对杨善会非常重要。

    崔家并不赞成杨善会仅留一千人对抗临清贼,自己率主力去突袭平原高畅的计划。

    崔家是一个非常重视身份地位以及血统的家族,在崔家当家家主崔无锋看来,平原的高畅毕竟是高颖的后代,血统高贵,绝非像窦建德,王安这样的平民出身的流贼可比。高畅在平原的所作所为,崔家也有所了解,根据崔家长老团的综合意见,高畅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有能力,有野心,因此,为了家族的利益和未来,有必要和高畅接触。

    有隋一朝,崔家所受的压制实在是太大了,这个大隋王朝,也该是到结束的时候了,既然天下风雨飘摇,大厦摇摇欲坠,不如,帮助一些人去暗地里推它一把,要它倒塌得更快。

    所以,崔家也好,还是关东别的那些家族也好,他们在暗地里纷纷出力,寻找家族的代言人,希望自己支持的人能够将隋王朝丢失的这条名叫天下的鹿追逐到手,恢复自家的荣光。

    相比于窦建德,魏刀儿,孟海公等人,平原的高畅势力现在虽然不大.良地血统,高颖一族有着北齐的皇室血统,北齐时候崔氏一族的荣光也是现在的崔家人念念不忘的,因此,高畅在崔氏一族心中的分量比起窦建德等人便要高了许多。

    既然有这样的打算,崔家就一直在观察高畅在平原的动静,自然。不允许杨善会破坏他们地计划,杨善会这人虽然也有能力,对隋王朝却忠心耿耿,不是代理人的人选,只能作为走狗,一个没用就可以抛弃的走狗。绝不能让他坐大。

    这就是杨善会每次对敌总是敌众我寡的原因,要是崔家全力支持他,现在,他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困守在清河。

    既然崔家不同意杨善会的计划,没有崔家的支持,杨善会也无法可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平原地高畅坐大。甚至,为了避免在自己出征的时候,高畅抄自己的后路,他还派出了使者去联系高畅。在信中提出希望和高畅携手起来,共保一方乡土的愿望。

    杨善会并不是害怕高畅在自己攻打王安的时候出兵。在他看来,王安之类的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他担心的是他驰援信都之时,高畅出兵攻打平原,虽然,高畅在朝廷的官职没有被剥夺,但是,他毕竟曾经投在窦建德麾下,现在。也难保两者之间没有联系。

    在他派出使者之时,崔家也派出了自己的使者前往平原。不过,崔家的这个人并不会表露自己地身份。高畅在平原招贴出了招贤令,他是去应召的,要想对高畅这个人有全方位地了解,要想知道高畅的做事方法,要看他是不是符合崔家地需要,就必须近距离地去和他接触,崔家这个人就担负这样的一个任务。

    风吹得杨善会的须发散乱地向一旁飘拂,杨善会的视线转移到官道上,那条官道直通平原郡,他的使者刚刚出发,现在那队人马的身影才刚刚消失在地平线上。

    让杨善会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使者刚刚出发,窦建德地使者尚智已经到了平原。

    尚智带给高畅的密令正是杨善会所担心地,窦建德在密信中希望高畅能配合自己出兵,在自己攻打信都的时候,出兵攻打清河郡,让对方两面受敌,无力抵抗。

    口头上,高畅答应了窦建德的要求,同意配合窦建德进攻清河郡。

    不过,高畅也提出了自己的难处,那就是饶阳的官兵归降不久,军心不稳,在这种情况下,勉强拉上前线作战,极有可能打败仗,如果打了败仗,就无法完成牵制清河郡敌军的任务。因此,他希望尚智能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整合全军,存强去弱,练出一只精兵来,更好地完成长乐王交代的任务。

    虽然,在尚智看来,高畅这个理由有拖延时间的嫌疑,不过,就算他是窦建德的使者,也不敢在高畅的地盘上耍威风,因此,不怎么乐意地同意了。

    知道窦建德要攻打信都,清河两郡之后,高畅明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练出一只绝对忠于自己,有一定战斗力的部队来,否则,只能像虾米一样被那些大鱼吃掉。

    高畅知道,如有可能的话,窦建德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吞并掉自己的部曲和基业,一旦信都和清河被攻克之后,他就会腾出手来收拾自己了,现在,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自己依然对他忠心不二。

    不过,现在他们是互相需要的局面,所以不会马上撕破脸,要想这种局面继续下去,他就必须扩大的势力,让窦建德明白,吃掉自己并不容易,一时不慎,不要说吃掉自己,甚至有可能崩坏他的牙齿,让他不敢妄动。

    配合他攻打清河郡,好啊!

    要是自己能同时占据清河与平原两郡之地,同时又有一只精兵,窦建德绝对不敢轻易动自己,唯有和自己保持现状。

    不过,高畅对盘踞在清河郡的杨善会并不敢小视,要知道,他的情报库里面有许多关于杨善会这个人的情报,杨善会的确是一个将才,非常善于打仗,在两军对垒之际总是能抓住最好的时机发起攻击,不是一个容易击败的对手。

    单凭现在自己手中掌握的力量,要想击败杨善会,一个字,难。

    不过,就算这块骨头再难啃,也必须啃下去,不然,等窦建德攻下信都之后,自己依然无法解决杨善会占据清河,到时就会很被动。

    高畅把尚智送出书房之后,紧闭房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开始绞尽脑汁思考要如何才能啃掉清河郡这块硬骨头。

第三章 神棍金球得

!哐当!”腰间所挂的横刀和身上披戴的铁甲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金球得大口地喘着粗气,嘴巴一张一合,一团白雾随着每一次呼吸从嘴里喷涌而出。    他的视线跳跃不定,有时紧盯着脚下的地面,有时转向身侧奔跑的士卒们,汗水湿了他的脸,甚至,渗进了他的眼眶,让他的眼睛隐隐作疼。

    大队士卒们列队奔跑,脚步漾起的灰尘由地而生,漫天而起,从远处望去去,这一对奔跑在原野上的士卒就像是一条黄龙。

    黄家庄一役,金球得第一个登上了黄家庄内院的城墙,黄二公子的头颅也是被他砍下来的,由于他立下了大功,终于由副队长升为正式的百人队队长,狗子调到了另一个百人队去做队长,他则统率着原来的百人队。

    从昨日开始,从饶阳调来的一万士卒开始了正式的整军,高畅制定了许多项考核项目,士卒们要达到一定的标准才能留在营中,要是达不到,就会被清理出军队。

    当然,清理出军队也不是就对他们放任不管,他们会被打发去屯田,忙时种田,闲时训练,或者作为后勤辎重兵上战场。

    能完成考核任务的才能留下来,留下来的只能是精锐,日后,打仗就是他们唯一的工作,他们除了训练和打仗外,不再做其他事情。

    高畅奉行精兵地政策。他一直认为一千头狼远比十万头绵羊要厉害,因此,他采用的征兵制度和别的豪强势力完全不同,那些豪强征兵一向多多益善,战时就征集大量农夫入伍,让他们自带战马,武器,盔甲。作战也没有军饷,只是给他们一些粮食代替,赏赐则用抢夺来的战利品代替,没有打仗的时候,就把这些士卒解散返乡,让他们重新去当农夫。

    除此之外。他们也保持了一定的常规军力,这些士卒人数不多,却全是精锐,由他们出钱供养,这些士卒,无论战时战后都会保存下来的,是他们拥有的核心力量。

    这种征兵制度有利有弊。

    好处在于不需要他们花费大量地金钱来供养军队,他们需要维持的只是极少部分军队的供给,大部分士卒只需要供养他们战时的需求即可,只要能让他们吃上陈年粮食填饱肚子就行了。至于,士兵们战死了。也不会有抚恤金什么的,伤残了最多打发一点回乡的盘缠。以后,就不会管他们地死活了,就此不闻不问。

    坏处就在于,作战的时候,征集军队需要一定的时间,并且,在农忙的时候作战,会影响耕种。男人都去打仗去了,只留下老弱妇孺在家种地。伤了农时,这一年就没有多好的收成了。

    另外,军队的战斗力也说不上多好,在本乡打仗守卫乡土还好,要是出外作战,就谈不上有多大的士气了,若非有严酷的军法维持,士兵们还没有出境,多半就逃个精光了,一旦作战不利,军队很有可能一溃千里。

    杨广率军征讨高丽,这种征兵制的缺陷就显露无遗,号称百万大军,却不堪一击,与其说是被高丽人打败的,倒不如说是被自己拖垮了!

    若非迫不得已,高畅不希望将没有经过正统训练地农夫拉出去打仗,这些农夫最多只能作为补充兵,在正规部队有所损失的时候,通过征募进入正规部队,然后,在老兵们地带领下,通过一系列的训练,这才能够带上战场。

    虽然是精兵政策,人数却也不能太少,毕竟,攻城略地也需要不少地人才行,打下一座城池,也需要派兵驻守。

    高畅的军中有发军饷,士卒们的装备也需要高畅供应,并且,要想打造一只精兵,武器和甲冑的装备也必须比其他的部队精良,这需要大量的钱粮才能维持。

    以平原郡一郡之力,最多也只能供应三千这样的士卒,幸好,饶阳军投诚的时候,武器辎重什么地都不缺,杨义臣留了不少的好东西给邓有,如今,却被邓有双手奉送给了高畅,所以,给高畅省了不少钱财,至少不需要花大量地钱财为士卒们添置装备。

    这样,只需要维持军队的粮饷即可,以平原郡的财赋,暂时还能供养七八千这样的部队,不过,时日一长,也会不堪重负的。

    因此,高畅通过流民入境这件事情大大的敲诈了平原的各大世家一把,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在现阶段,高畅也不能把那些世家压榨得太过了。虽然,他可以发兵将这些世家全部灭了,将他们的田产和财产全部收归已有,用做军需。然而,他这样就彻底得罪了那些世家土豪们,一旦出兵攻击别的郡县,必定会遭到殊死的抵抗,因为,那些当地的世家豪强都知道,要让高畅当政,自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他只能在那些世家能够承受的范围内捞一些好处,要想真正铲除世家的力量,让他们在影响力达到最低点,要想让自己的法令在民间推广,做到令行禁止,是一个艰巨而漫长的任务。

    就算他在平原郡的世家大族那里捞了不少好处,要想维持这样一只军队也很困难,况且,秋长天在会议上说的流民入境的问题并非危言耸听,一旦,流民大量涌入,虽然会获得大量的人力,以平原一地的力量却承受不起那样大的压力。

    要解决流民问题很简单,一方面是大量开垦荒田,新修水利,在一定程度上,修建大量作坊,招收一批流民入内工作,另一方面,就只能向外扩张了!

    这样做,不仅能抢夺土地安置流民,也可以抢夺钱粮,缓解平原郡的压力。

    所以,窦建德的命令高畅并不想违抗,他的眼睛也盯上了旁边的清河郡,不过,打下清河之后,他不会将它拱手送给窦建德。

    为了能够占据清河郡,整合一只具有战斗力的军队非常重要,故此,一连几天,整军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

    “弟兄们,加油往前跑啊!终点就在前面,千万不要泄气!”

    金球得一边向前跑,一边给自己的小队加油打气,今天是整军运动的第三天,轮到他们这个营考核负重长跑这一关了,身披甲冑手持武器背负行囊负重足有好几十斤,然后,在规定的时间内跑完三十里地。

    这个考核对所有的士兵都

    难关,在前两天的考核中,有的营达标的人甚至不到半,金球得希望自己这个小队掉队的人不要太多,因此,就算他自己也累得够呛,仍然出言鼓励那些士兵。

    没有达成这个考核目标的也不见得就会被淘汰,他们还要接受别的考核,比如力气,箭术,马术,武器格斗等等,要是他们在其中一项有优秀的表现,也能被军队收留。

    力气大的会被安排在雄阔海的骁果营,马术好的会被安排去骑兵营,箭术好的去弓箭营,武器格斗厉害的会根据武器种类的不同安排到不同的营中去。

    不过,就算这样,被淘汰的人也不少,说实话,要是在原来的变民军和官兵中,能够不打仗,可以回乡种地过活,不知道多少人想这样。然而,在高畅军中,他们却不想离开军营,因为高畅军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不仅能够吃饱饭,甚至还能吃上肉,每个月还能领军饷,受伤退伍之后,家中的赋税全免,也能得到补给,战死之后,家里人还能得到抚恤金。

    这样的待遇好得简直让他们无法想象,虽然,军纪严格了一些,不过,有这样的待遇,不管多么严格的军纪也是能够遵守的。

    所以,几乎每一个人都用尽全力去拼搏,希望能留在军中,一旦被淘汰,那表情就像世界末日降临一般。

    “头。你昨天请了神君下来,神君是怎样说地,他会保佑我们吗?”

    金球得的亲兵一边向前奔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由于是道士出身,金球得在营中经常会变一些小戏法,常说自己和天上的神君有交情,神君会保佑他,时常会降临下来为他指点迷津。

    这个时代的人对神鬼之说深信不疑。因此,金球得深得他们那一小队士卒的敬畏,甚至,他们营的统领也知道了金球得的本事,私下里也曾经向金球得请教,希望金球得的神君保佑他。

    所以。金球得地小队以及他所在的那个营的士兵作战都非常勇猛,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战死之后也能得到神君的保佑,能够上天过上好日子。

    “当然,神君绝对会保佑我们,只要我们打心眼信奉他,神君是不会放弃我们这些信徒的!”

    一提到神君,金球得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肃穆起来,连跑步地姿势也神圣了起来,虽然。在外人看来,一脸污泥的金球得摆出这样的姿势看起来非常滑稽。然而,那些士卒并不会这样认为。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同样神圣起来,跑起来,脚步也不再沉重了,神君赐与了他们无上的力量,他们坚信自己能在规定的时间跑到终点。

    只要相信神君,神君就能保佑自己,自己就算死后也能上天,得到永生!

    这就是金球得蛊惑这些士兵的话。金球得宣称自己是唯一能够跟神君沟通的使者,这让士卒们对他盲目的崇拜。甚至,高畅安排在军中的一些无间也对此深信不疑。

    最初,金球得这样做,只是希望能够统率好手底下这些士卒,因此,用幼时在道观学到地一些小幻术来迷惑众人,让大家相信他是有神通的人。

    后来,他发现自己这样做,越来越多地人对他敬畏起来,不管是杀人如麻的悍卒,还是勇猛无敌地战士,甚至,头上直接管辖他的将官,全都真心地崇拜他,他沉醉在众人的膜拜的目光中,乐此不疲,于是,渐渐地,他不再收敛,放纵了起来,将自己身具神通的消息在军中四处传播。

    将来,你会是一个大人物!

    那个算命先生的话他一直深信不疑,现在,不正是证明了他的预言吗?

    然而,金球得并不知道,在他这样做的时候,一个人地眼光已经盯上了他,正冷冷地看着他的表演。

    在金球得和手下地士卒在原野上亡命奔跑的同一时间,郡守府,高畅的书房。

    “这是顾旦大人关于黄氏一族的处置方案。”

    秋长天将一张写满字的纸放在了高畅的书案上,退下来,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每天的这个时候,秋长天总会在这里和高畅见上一面,就一天中处理的某些重要事情和高畅做一次交流。

    “你说吧,怎样处置的?”

    高畅没有看那张纸,而是抬起头平视秋长天。

    “由于主事的黄氏父子已死,余下的黄家人只是受到了他们的牵连,按照大隋律,罪不当诛,为了显示大人的仁德,顾旦大人做出了以下的判决!”

    秋长天顿了顿,偷偷瞄了高畅一眼,见高畅没有什么表示,继续说道。

    “黄氏一族残存男丁四十三人,五十岁以上五人,未满十四岁七人,这几人免于罪责,其余众人,顾旦判处他们苦役五年,黄氏一族残存妇孺三十四人,全部免罪,黄家产业除了城内的宅院和一两处产业之外,全部收归官府,田地按照大人事先的安排分派给黄家的佃户以及从军中淘汰的士卒!”

    “就这样?”

    “是,就这样!”

    顾旦的判决太过仁慈了,是因为对黄家同情才这样做的吧?秋长天并没有就这个判决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直接交给了高畅,高畅也许会因此勃然大怒吧?这个想法总是不由自主地从秋长天心中冒出来。他希望看见高畅的震怒,那样顾旦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和顾旦相处一久,对方渊博的学识让他非常震动,他害怕那人会在某一天取代自己的地位,

    “我知道了,就这样做吧!”

    高畅点点头,对此不置一词,这让秋长天满心的希望落了个空。

    “还有事情吗?”

    高畅瞧见秋长天仍然坐在椅子上,淡淡地问了一句。

    “大人,清河郡杨善会的使者来了,他希望和大人见面,大人要见他吗?”

    高畅转过头,望着窗外的晴空,从他的脸上以及眼神中瞧不清楚他的心思,他只是在沉默地远望。

    “你带路吧,我去见见他!”

    说罢,高畅站起身,在秋长天的陪同下,向前面的大堂走去。

第四章 尔虞我诈

    自一人坐在大堂旁的偏厅内,他的随从左右已经被府带了下去,留他一人在此觐见高畅,偏厅内,墙壁的一侧挂着一幅山水画,上面画着冬日之景,漫天风雪下,两座孤峰相对而立,一条喘急的江水从两峰之间,一叶小舟飘于江上,舟上一人,散发狂歌。

    之所以打量这幅画,只是为了排遣内心的局促,要知道,当杨善会提出要派人去平原时,清河的一干官吏无人出列,在清河郡官方的宣传中,高畅是一个红眼睛,緑眉毛,一言不合,动辄杀人的暴戾之徒。即将和这样的人见面,要说杨默心中没有半点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士为知己者而死,若不是杨善会大人,一个贱民出身的他也不会有今天,这也是杨默毛遂自荐担任这次出使的使者的原因。

    杨默一出生,就是杨善会家的家奴,随着杨善会东征西战,立下了不少大功,还曾经救过杨善会的性命,因此,杨善会让他脱了贱籍,一路提拔,让他成为了身边极为重要的幕僚,当杨善会遇见困难的时候,他自然要挺身而出。

    一阵脚步声传来,杨默忙把视线从那幅画上收回来,这时,已有两人走入偏厅。

    为首一人身着短袍窄袖的胡服,身材挺拔,面白无须,一缕微笑挂在他的嘴角,充满了亲和力,那人正是高畅。

    “这幅画还入眼吗?它是我身边地这位秋先生所作!”

    高畅微笑着问道。

    跟在他身后的乃是秋长天。这幅画,还是他担任宇文醒的幕僚时所作的画,由于是醉后所作,孤愤之意跃然纸上。

    “惭愧!惭愧!涂鸦之作,不入方家法眼!”

    秋长天向杨默拱了拱手,谦虚地笑道。

    在这幅画里面,杨默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因为杨善会喜欢作画,从前,他常在一旁磨墨,耳濡目染之下,比较喜欢这类东西而已。

    “很好!很好!”

    因为看不出什么来,他唯有像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这是高畅高将军!”

    三人在各自的席位上落座之后。秋长天为杨默和高畅做介绍,高畅并没有在平原郡担任任何官职,故而,他只能以将军呼之。

    “高将军,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就是高畅?

    不过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看上去怎么也不像传言中那样是个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家伙啊!

    和所有的人一样,杨默在高畅地身上只得到了高畅想要给他看见的一面。

    “这是清河郡通守杨善会大人的使者杨默。担任清河郡司曹一职。”

    “贵客远来辛苦了,请坐!”

    高畅摆摆手。面带微笑,示意向自己长揖为礼的杨默坐下。杨默和秋长天一样都身着宽袍大袖的儒士衫,由于杨善会喜着儒衫,杨默也随之仿效。

    三人寒暄了一阵之后,杨默将一封信递给了高畅,那是杨善会写给高畅的信。

    高畅打开信纸,匆匆浏览一遍,将信纸放下,面带微笑。轻声说道。

    “杨公信中所说之事,我已知晓了!”

    “不知高将军对我家大人之言有何回应。我家大人希望在下能将将军地回信带回清河。”

    高畅摆摆手,沉吟片刻,笑着说道。

    “此事不急,阁下远来,旅途劳顿,还是先下去休息片刻,我让秋先生给阁下安排一切,回信之事,待我思虑清楚之后,才好下笔,到时再请阁下给杨公带回去。”

    “这个!”

    杨默的脸上掠过一丝迟疑,表面上,他好像非常想尽快得到高畅的回信,不过,看高畅没有这样的想法,只好勉强在平原停留下来。

    然而,这只是他伪装出来的表情,实际上,他也想在平原停留一阵。

    在派他出使平原的时候,杨善会已经率兵前去攻击进犯清河郡的临清贼王安部,他制造了一个自己仍在郡城的假象,希望杨默在平原想一些法子,希望他能够拖延高畅进犯清河郡的步伐,只要他这边能腾出手来,就不怕高畅的进犯。

    既然,高畅给了他一个在平原停留地机会,正好让杨默可以完成杨善会交付的任务,这也是一个打听平原虚实地好机会啊!

    杨默向高畅告辞之后,在秋长天的陪同下走出门,朝事先为他准备好地宅院走去,他想打探平原的虚实,秋长天又何尝不想从他嘴里打听到清河的虚实,两人一拍即合,就像多年未见的好友一样并肩说笑着一路而行。

    偏厅内,高畅拿起杨善会的信再次细细地看了一遍。

    杨善会的信中并没有太多的内容,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干巴巴的客套之词,高畅一眼带过,只有在信尾地寥寥几笔,杨善会才说到了正题。

    在信中,杨善会希望高畅能像他的祖父高颖一样,以黎民百姓为念,不要妄起刀兵,维持清河和平原两郡之间地睦邻友好,为了维持这样的关系,他们清河人愿意为平原郡的安定繁荣的事业添砖加瓦,奉上一个友好邻邦的一分好意。

    说白了,杨善会的意思就是,要是高畅不趁人之危攻击清河的话,杨善会会因为这份情谊给高畅一点钱粮之类的好处。

    高畅冷冷一笑,要是杨善会真以为这点小恩小惠就可以打发自己的话,那他就想错了,以杨善会的为人,他不应该有这样幼稚的想法啊!那么,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呢?

    高畅沉默着,手指放在太阳穴上轻轻捻动,各种各样的念头在他脑子里飞快地旋转。

    昨天传来的情报,上面说什么来着呢?窦建德的大军已经度过了漳水,兵锋直指武邑,一旦攻下武邑,信都的郡城冀县就**裸地摆在了窦建德的面前,这个情报,杨善会应该也知晓了吧?

    要想派兵北上增援信都,杨善会必须先击败来犯的临清贼王安,同时,也需要稳住自己,这就是他派出信使来想和自己订下攻守同盟的原因吧?为此,不惜用钱粮来贿赂自己!

    如果,自己同意了他的条件,他能相信自己的诚意吗?

    应该不会吧?

    是想稳住自己,争取时间吧?

    不过,这也是自己想要的,自己不会在他去和王安作战的时候从背后出兵,一是不相信王安能抵挡住他多久,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自己也没有做好准备,整军运动不能半途而废。

    不需要他相信自己无心出兵,因为,他肯定不会相信这个,那么,只能让他相信自己无力出兵了!

    要想他相信自己无力出兵,就必须制造一定的假象来,这个计划需要从长计议,这个假象需要他这个使者相信,也需要他安排在平原的所有细作相信,这样他自己才能相信。

    一旦他相信自己无力进犯清河之后,率领清河兵北上增援信都,自己才把握好时机突袭清河,这个出兵时机一定要把握好,尽量在不需要付出重大代价的情况下攻占清河,如果,打下清河郡兵力损失过大,日后,就没有和窦建德讨价还价的倚仗了。

    大方向制定下来了,该怎样实施,必须想出一个详细的方略来,一时之间,高畅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来欺瞒清河方面的人,他长吁了一口气,走出屋子。

    出外走一下吧,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能会有好点子。

    高畅出外从来就不大张旗鼓,常常身着便装,随身只带几个乔装打扮的卫士,这样的做法秋长天曾经变相地劝告过几次。说是这并非上位者该有地做法,极易给那些小人可乘之机,然而,高畅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

    如果,身登高位,就不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那为什么要掌握天下大权呢?转生过无数次的高畅自然不会将自己陷入一个无形的囚笼之中,就算那个囚笼金碧辉煌也不行。

    同一时间,徐公子一袭白衣骑着一匹青驴悠哉游哉地进了平原城。

    阳光照在他的腰间悬挂的绿色的玉佩上反射着碧绿的光芒,阳光很好,很暖和,照在人身上。让人熏熏欲睡。

    徐公子手持一幅书卷,微眯着眼睛,骑在青驴上,时不时,拿起书卷瞄上一眼。

    徐公子从西门进城的时候,守门地士兵并没有拦住他,也没有询问他,这让他颇为诧异,要知道,他游历天下好几年。在如今这个世道,还很少有进城不收进城税的城池。

    也许因为自己这身读书人装扮的原因吧?不过。平原应该是流民军占据的地盘,什么时候流民军对读书人也这样尊重呢?

    想不通啊!

    进城之后。徐公子下了青驴背,站在城门旁,想看看别人是怎样进城的。

    很快,就有一个樵夫担着一大捆木柴进城来,那些士兵同样对樵夫不闻不问,放任他走了进来。

    这样看来,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应该不强吧,守城地士兵都是这样玩忽职守。一个个懒洋洋的,任人进出。也不检查。

    接下来,几个手持武器的平民装扮的人走了过来,这下,那些士兵应该把这些手拿武器的人拦下吧?看这些人的装扮,不像大户人家的丁壮,如果,任由这些人进入城内,这个平原城的防守只能说是非常稀疏了,只要有数百手持武器的人分批进入,和外面里应外合的话,很容易就能将平原攻下。

    那些守城地士兵果然把那些人拦下了,然而,那些人只是拿了一个腰牌给士兵们看,士兵们就将他们放行了,并且,还笑着和那些人勾肩搭背地开着玩笑。

    这让徐公子更加迷惑了。

    他牵着青驴,跟在那群手持武器的人身后,沿着西城大街向城内走去,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地风景。

    据说平原城曾经被高畅放过一次火,烧掉了半个城,这一路走来,他却看不到火烧的痕迹,街地两旁,大多是两层的木制小楼,看样子,是新起的吧?

    这条大街也很奇怪,全是由大块的青石板铺成,街的两旁却挖有水沟,徐公子想了想,立刻明白这水沟是排水所用,遇见暴雨天,起到泄洪的左右,民居的污水也可以倒进水沟之中。

    只是,这个水沟袒露在露天之下,不是要招惹蚊蝇,散发秽气吗?不过,很快徐公子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转过街角,一群人正向水沟上铺设青石板,将水沟掩盖起来,数丈之后才留下一个间隙,让街上地水得以流下水沟。

    这个设施是谁设计的呢?

    走遍天下,徐公子也没有看见过这样精巧地排水设计,实在是让人敬服啊!

    那些二层的木制建筑也非常漂亮,虽然没有什么雕龙刻凤的华丽花纹,胜在整齐划一,式样相同,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这个平原城的确和别的城市不一样,主事之人的确是个高人,徐公子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了。

    街上来往的行人虽然谈不上什么挨肩接踵,却也并不稀少,不会给人荒凉冷清的感觉,人潮比不上东都,江都等大城市,和徐公子所经过的那些郡县所在地比起来却好上了许多,很难相信,这一段时间以来,这个城池饱受了战乱之苦。

    这恢复能力未免也太厉害了一点吧?

    瞧着街上行人的笑脸,徐公子深有感触,这样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足以让人真心感动的笑脸。

    徐公子每经过一地,总要观察当地百姓的衣着,以及脸上的神情,只有通过下层老百姓的喜怒哀乐,衣食住行,才能知道当地的官员是不是一个好官。

    这座城池的主事人不仅仅是一个好官吧?就算是在洛阳那样的大城市,在那些底层百姓的脸上,也看不到这样的笑容。

    那是对自己当前的状况感到满意,对自己的未来抱有信心的笑容。

    这样一个人,治理民生如此了得,领军打仗又如何呢?难道他的军队真像自己看到的那样,纪律松弛,没有战斗力。

    看来,必须仔细打听一番。

    眼看跟踪的那些手持武器的人走进了一间坊市,徐公子忙牵着青驴跟着走了进去。

第五章 徐公子

    乱隔绝道路交通,南北物资来往不易,除了极少数势商社之外,很少有商队在平原出没,即便它位于南北交通的要道之上。

    西城的坊市,自然就没有太平年景热闹,不过,却也谈不上多么萧条。

    徐公子进入坊市之后,一路走来,瞧见了不少士卒装扮的精壮汉子来往于坊市,进出于商铺之中。

    一般说来,商贩店铺最讨厌士卒的出入,因为这些大爷手中有刀,蛮不讲理,低价强买之类的还是小事,大多数甚至是白拿,你还不敢阻止,一旦惹怒那些大爷,白晃晃的刀子就落了下来。

    然而,在平原,徐公子瞧见了另一面风景,对这些明显是军人的汉子的出入,那些店铺的老板不仅没有一点害怕和厌恶的表情,反而满脸堆笑地迎来接往,那笑容也并非从脸上硬挤出来的惶恐的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那些汉子在店铺老板们笑眯眯的眼中就像银子一样闪闪发光。

    进入平原城之后,令徐公子惊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因此,看见这一幕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惊异了。

    由于高畅的军队每个月都能领受军饷,那些士兵个个身上都有闲钱,每当轮到他们休假的时候,他们大多会进城来,买点自己感兴趣的好东西。

    的确是买,士卒们也许会为商品地价格和卖家发生争执。不过,他们绝不敢强买白拿,军法司可不是吃素的地方,无论是士兵还是将领,没有一个人想进里面去。

    因而,这些士卒成了平原消费大军的主力,推动了商业发展,为平原的经济贡献了自己微薄的力量。

    去年关闭的许多店铺。今年陆续又开张了,特别是酒肆之类的店铺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吃够了军中伙食的士卒每一次进城几乎都要上酒楼饭馆打一次牙祭。

    徐公子跟着地那群手持武器的人进了一个酒肆,徐公子牵着驴子走了过去,这些手持武器的人明明是平民打扮,为何满街的士兵都没有人上去查问呢?

    他一定要探个究竟。

    酒楼分为上下两层。屋子的陈设和南方不一样,舍弃了席子和案几,不需要入席脱鞋,家具用的是四方地胡桌,以及胡凳,人们围着胡桌而坐,桌上摆放着各种装着食物的器具。

    自从五胡乱华,晋朝南迁以来,那些进入到中原的胡人渐渐受到了汉人礼仪的教化,脱离了茹毛饮血的蛮夷习气。相反的,汉人也受到了一些胡风胡俗的影响。比如短袍窄袖的穿着,以及这些胡人所用的家具。也渐渐在北方流行了起来。

    徐公子站在酒楼门口,将感叹压在心头,环顾屋内。

    酒楼两侧的木窗全部大开着,明亮地阳光透窗而入,将屋内照得亮亮堂堂,现在这个光景,酒客并不多,底楼十来张方桌。只有两三张坐有客人,徐公子先前跟着的那群汉子在底楼地一角。分坐在两张方桌旁。

    “公子里面请!”

    两个店小二迎了上来,一个店小二将徐公子的驴子牵到了一旁,拴在了酒楼后一个马厩之中,另一个店小二神情谦恭地把他迎进了酒楼。

    虽然是乱世,大多数贫民百姓对读书人还是非常尊重地。

    “贵客,要上二楼吗?二楼有雅席!”

    酒楼为了招揽读书人,在二楼没有摆放胡桌和胡凳,一切按照汉人旧有的习俗布置,因为徐公子一看就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所以,那个店小二想当然地把他往楼上引去。

    “不用,我就在这里!”

    徐公子微笑着谢绝了他,在这些底层百姓出没的场所,才能真正了解到平原城的状况,何况,他还想知道那群手持武器的家伙是何方神圣呢!

    徐公子选了一张和那群汉子相邻的方桌坐下,然后,对身边亦步亦趋的店小二说道。

    “拣你们这里拿手的菜送上来就行了,另外给我一壶上好地美酒!”

    店小二没有离开,而是面有难色地说道。

    “贵客,菜是没有问题,不过,我们这里没有粮食所酿的酒,官府有命令,由于粮食紧张,不允许用粮食酿酒,小店只有一些用山上地野果酿的果子酒,口味略微有些酸,不知贵客可否将就!”

    “果子酒,我还没有品尝过,也不错啊!不过,你用不着将酒味有些酸说出来吧?难道你不怕客人不喜欢,做不成这一单生意!”

    听了徐公子的问话,小二微笑着说道。

    “官府有令,所有商家必须以诚信为根本,在贩卖货物之前,必须要将自己货物的优缺点尽数告诉买家,不得夸大优点,隐瞒缺点,否则就是欺诈,算是违背交易令!”

    “交易令?我们大隋律有这条律令吗?”

    徐公子疑惑地问道。

    “这是我们平原特地颁发的律令,在平原郡就必须遵守平原郡的法令,这些法令全部招贴在郡守府前的告示牌上,因为不识字的人很多,每一天都有一个固定的时辰,会有识字的先生,或者郡守府的童仆在坊市的空地上向大家讲解这些法令,让大家明白这些法令对老百姓的好处!”

    答话的不是店小二,而是坐在徐公子身边的那群汉子中的一个,说话之际,他的脸上充满了自豪的神色。

    “这些法令都是我们统领大人想出来的!我们的统领大人不仅打仗厉害,而且仁德无双,只有跟着我们统领大人,大家才会有好日子过!”

    “是啊!是啊!”

    店小二在一旁附和着点点头。

    “这样,小二哥,你叫厨房多弄点菜,那个果子酒也端几坛上来,我请这几位兄弟喝酒!”

    “是!”

    店小二高声应道,转身走了下去。

    “先生,这如何使得!”

    答话那人连连摆手,徐公子忙说无妨,他施施然走到那群人所坐的方桌前,那群人忙让开了一面,让他独自坐下。

    “千里相逢即是缘,小生游历天下,今日路过平原,瞧见了许多希奇的物事,我看各位壮士,皆是气宇轩昂之辈,能和各位共聚一席,开怀畅饮,实在是小生的荣幸啊!”

    徐公子十三岁的时候,就有了辩才无双的名号,坐下不久,几句话之后,那些壮汉就和他熟络起来,觉得这个书生是个豪爽之辈,与自己等人意气相投。

    “我们统领大人可是

    得的人啊!文武双全,自从跟随统领大人从饶阳起兵小十几仗,不管是面对装备精良的官兵,还是那些流贼匪徒,地方豪强,从来就没有输过,而且,弟兄们也没有多大的伤亡,我们统领大人就是战神下凡啊!”

    “是啊!统领大人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不然,也不会收服恶鬼一样的雄大人!”

    几碗酒下肚,那群人的话就多了起来,然而,无论说什么,他们总要把自己的统领大人扯上,用自己脑中可怜的词句来歌高畅。

    高畅给他们灌了什么迷汤了吗?为什么他们如此盲目地崇拜他呢?徐公子感到不解。

    “统领大人对士兵也很好,只要你不违反军纪,待遇真是没话说,其实,我们这些弟兄们也跟过不少的大人,没有哪一个大人能做到统领大人那样,不仅给我们发军饷,还能让我们吃上肉,而且,只要大人在军营,会和我们的士兵吃同样的膳食,其他那些大人在军营中,也不得不按照统领大人那样做,有这样的大人领导我们,真是我们的福气啊!”

    徐公子端起酒碗,轻抿了一口。

    “这么说来,你们是士兵了,不过,为什么你们这般打扮呢?我看见坊市内有许多士卒,他们都穿着统一的军服啊!”

    “这个!”

    一说到这里。那些人就无言了,只知道埋头喝闷酒,半晌,还是先前那个答话地汉子回答了徐公子的话。

    “统领大人在饶阳成立长河营的时候,我们就在军中了,不过,占据平原之后,开始了整军。不符合要求的士卒就要被淘汰,我们就是那些被淘汰的士卒中的一部份。”

    “如此说来,你们统领大人不是过河拆桥吗?不需要你们,就把你们这些有功之臣甩到了一边!”

    徐公子话音刚落,那群汉子立刻眼冒红光,手放在了刀柄上。齐声喝道。

    “不允许你这样说我们统领大人!”

    徐公子面色微微一变,他笑道。

    “如果我有说错什么?非常抱歉,不过,我只是为了你们打抱不平而已!”

    “你这书生,不知道具体情况,就不要乱说话!”

    先前那个答话的汉子摇了摇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他抹了抹嘴巴,然后说道。

    “虽然。我们从军中被淘汰了,但是。统领大人并没有放任我们不管,不仅发了一些银钱做遣散费。而且,每个弟兄都分了好几亩地,从官仓里领了粮种,农具,每十户人家还有一头耕牛所用,除了上缴一部份粮食做军用之外,其余的粮食都是我们自己地,现在。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许多,有许多弟兄都回乡把自己的亲人接了过来。有了田地,光棍们也娶上了媳妇。他之所以把我们这些不符合要求的人淘汰出军队,也是担心我们在战场上能力不够,丢掉性命。这些都是统领大人的恩德啊!”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带着武器呢?”

    那个汉子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们虽然暂时离开了军队,却不是完全没有用的人,离开军队的时候,统领大人允许我们把武器带回家,农闲地时候,我们也要集中起来展开训练,统领大人说过,自己的家园要靠自己来保护,有需要的话,他会随时召唤我们回军队,带领我们作战,我们这些弟兄都在等待统领大人的召唤,希望在他带领下,让所有的人都有田地,都能吃饱饭!”

    “如此说来,你们这位统领大人还真是了不起的人物,来,为你们的统领大人干一碗!”

    徐公子高举酒碗,众人纷纷举起酒碗,高高扬起,一饮而尽。

    “对了,酒也喝了,这位书生,我们弟兄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到平原来所为何事啊?”

    问话这个人是这群人的头,他们这些人分的田地挨在一起,住在一个村落,那个人在军中是一个十人长,解甲归田之后,就做了那个村的村长,他地警惕心比其他的人要大。

    刚才,他一直在冷眼旁观,这个书生问了不少地事情,很有可能是敌人派来的探子,来城中探听本方地虚实。

    在退伍的时候,上官曾经告诉过他,要他当心敌人的细作,若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人物,一定要向城里的敌情司报告。

    这个翩翩公子打扮的家伙一直在套大家的话,很有可能是敌人的密探,在没有报告敌情司之前,他必须想办法稳住他。

    “我姓徐,名胜治,你们叫我徐公子就行了!”

    徐公子笑了笑,没有丝毫隐瞒,坦言说出了自己地名字。

    “我到平原来,是因为听闻平原贴出了招贤榜,我虽然不是什么贤德之人,也不是什么栋梁之才,不过,也曾经赌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为了不辜负这点小本事,特地到平原来,希望能找点事情做。”

    这样啊!是因为想在平原做事,这才探听相关的情况吗?

    那个村长并没有因为徐公子地这一番说词就放低警惕心,在他看来,无论这个徐公子是不是真的投入平原郡做事,自己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至于,他是不是探子,就交由敌情司鉴别吧。

    “读书好啊!有学问的人才有前途啊!统领大人曾经说过,情况好点之后,要在全郡开办学校,让我们这些贫民百姓的子弟也能读书识字,若真是如此,我们的后代就有福了!”

    听了徐公子的话后,有的人深有感触,仰天长叹。

    让贫民百姓也能读上书?

    徐公子面带微笑,嘴角却微微抽动。

    不过是虚妄之言而已,不足为信,书本上记载着圣人之言,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接触的!

    “你们慢慢聊,我出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那个村长站起身,朝徐公子点点头,随后,向门外走去,趁徐公子还在这里,他想将这个人的情况报告给敌情司。

    刚刚走到门口,几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那人抬起头,视线落在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脸上,顿时,那人如遭电击,身子一震,他忙闪到一旁,非常恭谨地朝前面那人躬身行礼。

第六章 酒楼上 (上)

    人正是微服出行的高畅,虽然,他一袭锦衣,腰缠玉世家子弟的模样,那个退伍的老兵还是认出了他。

    毕竟,从饶阳开始,那个老兵就跟着了他,和高畅也有好几次近距离接触,对高畅容貌,他一清二楚,可是这样说,就算过上好几十年也不会忘记。

    虽然,第一时间他躬身行了礼,不过,在行礼的同时,他也醒觉高畅这身装扮无疑想掩饰自己的身份,因此,他并没有出声说话,只是恭谨地站在一旁,任由高畅从他身边走过。

    高畅向他点了点头,随后,昂首走进店堂,几个下人打扮的亲兵随他一起走了进来。

    护卫中有一个人和那个村长相熟,他们曾经在一个锅里捞饭吃,是一个小队的同袍,不过,由于那个护卫武艺高强,作战勇敢,被提拔到了高畅的亲兵营,即便如此,两人也没有疏远,偶尔老兄弟们也会见见面,聊聊天,直到老兵退伍当上村长之后接触才少了。

    那个护卫朝村长挤了挤眼睛,笑了笑。

    村长突然想到那个有些可疑的书生的出现,会不会与这个时候出现在酒楼的高畅有关系?如果对方不是奸细,而是刺客怎么办?虽然,那书生看上去并非宵小之辈,眉清目秀,隐隐有出尘之态,不过,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就像统领大人。乍眼看去,也不像武艺超群地高手啊!

    村长用从前小队作战时制定的暗号朝那个护卫做了个手势,示意有话要说,那个护卫迟疑了一下,瞧了前方的大队一眼,假装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前方同伴的肩膀,小声地嘀咕了两声,朝门外走去。此时,村长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客官请进!”

    店小二殷勤地将高畅一行引进店内。

    高畅入主平原之后,很少在大庭广众下露面,就算偶尔几次在大众面前露面,也是身着甲冑,戴上头盔。威风凛凛,英武无比,不会像现在这般装束,因此,一般的老百姓不会知道这个面带微笑,神态温和的年轻人就是他们头上的青天。

    就算是跟随他打仗地那些人也对高畅的容貌了解不多,当他出现在军营中的时候,大部分士兵由于敬畏和狂热的崇拜,没有人敢直视他。

    不过,那些从饶阳开始就随他一起的老兵例外。那个时候的高畅威信未立,常常和士兵们打成一片。

    和徐公子坐在一起地那群人和那个村长一样。都是饶阳时就跟随高畅的长河营老兵,只是由于身上伤病过多。达不到精兵的要求,在上一次整军时才离开的军队,他们自然对高畅非常熟悉。

    当目睹高畅走进酒楼时,难以置信的表情一一从他们脸上掠过,随之而来的是某种狂热的眼神,就像佛门信徒瞧见佛祖,道士遇见太上老君时一样。

    没有任何迟疑,他们同时离座而起。就像还在军队中接受高畅的检阅一样,身子站得像标枪一样。右手握成拳,放在左胸上,行了个长河营的标准军礼。

    从这一点看,他们就比不上他们的村长聪明,他们地村长害怕暴露高畅的身份,用地是世俗礼节,这样的话,可以让别人误解,以为高畅是某个势力庞大地家族的子弟。这些家伙激动起来,就没有想得那么多,行了个在不了解的人看来不伦不类的礼节,然而,在了解的人眼中,就知道进门这人绝对是军中的高官。

    比如,那个店小二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毕竟,这个酒楼经常有士卒和军官出入,对高畅军施行的这种奇怪的军礼他耳熟能详。

    如果说,他原本脸上只有三分恭敬地话,现在变成了十成。

    这群人的举动也引起了徐公子地好奇心,他站起身,转过头,目光徐徐移向高畅,正好与高畅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逢。

    高畅放下了向那群人打招呼的手,嘴上挂着的微笑依旧,眼神却变得神秘起来,让人琢磨不透。

    一袭白衣的徐公子让高畅那古井无波的心掀起了一丝波澜。

    当然,这并非男女之间的倾慕,也不是知己相逢时的喜悦,这只是一偻淡淡的欣赏,对优秀的人的单纯的欣赏。

    窦建德的军师凌敬擅长于观人望气之术,对这类小道,高畅其实也很擅长,虽然,在其他的时空学到的这个本事有许多都无法运用到这个时空来,不过,就凭能用的那些技巧,高畅也具有了识人之能。

    勇敢的人,懦弱的人,奸诈的人,憨厚的人,聪明的人,幸运之人,倒霉之人.

    林林种种,所有这些,都逃不过高畅的法眼。

    虽然,没有一个人的身上只会存在一种性格,在某个特殊的时候,懦弱的人也会变得勇敢,勇敢的人也会变得懦弱,奸诈的人也会冲动,憨厚的人也会变得狡诈,不一而足,然而,高畅仍能准确地瞧出那个人身上最本质的东西。

    只是,这种观人望气之术,需要耗费高畅大量的精神力,对于一般的人,高畅不屑运用,不过,对徐公子这类让高畅欣赏有所兴趣的人才,他却不会吝惜耗费的那些精神力。

    表面上,高畅的目光只是在徐公子的脸上略微停留了片刻,然而,就在那一瞬间,高畅已经运用了秘术观察徐公子,得出的结果让他的心中的波澜无法平静下来。

    他居然看不穿面前的这个人。

    在徐公子的身上,一层淡蓝色的光芒环绕,隔绝了高畅精神力的窥探,那蓝光虽然薄弱,却浩然宏大,周流不息。

    高畅微微皱了皱眉头,在亲兵的簇拥下上了二楼。

    在高畅用精神力窥探徐公子的时候,徐公子也在观察着高畅,高畅所用的秘术不是这个时空所有的,只有像他那样的转生者才能运用,因为,力量的本源来自无尽的黑暗,所以,徐公子并没有察觉到高畅的窥探,不过,由于他的精神力非常强大,只是略略感到难受而已。

    徐公子的观察就要简单了许多,对观人望气之术他只是略通一二,远远赶不上

    兄,他在门中主攻的并非这一路,而是纵横之术。

    不过,即便如此,徐公子的这种本事也远比一般的相士要强。

    之前,徐公子一直在游历天下,大江南北遍布了他的足迹,不过,他并不是随意走走,每去一个地方都怀有自己的目的,他并不是为了地方而去,为的是在那片土地上的某个人。

    李渊,李密,翟让,杜伏威,张须陀,王薄,杨公卿,李子通,王世充,薛举,宇文化及,萧铣.

    他所见的人无一不是拥有重兵,位高权重,势力强大的人物,要不就是势力虽然不算强大,却已声名远播之辈,然而,这些人中间能让他满意的少之又少。

    极个别让他满意,认为值得跟随的人出于某种现实的考虑,他却不得不放弃,就拿李渊来说,徐公子认为李渊是一个雄才大略之主,值得跟随。然而,在李渊处他的能力却得不到好的发挥,毕竟李渊是关陇门阀的代表,一个外人要想加入,并且得到信任,最后独当一面是难上加难。

    李渊的次子李世民倒是不计较这些,三教九流,只要是有能力的,他是来者不拒,很有大家风范,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可惜,他的师兄已经和李世民成为了好友,并且,在李世民年幼的时候,精于望气之术的师兄就认定李世民有帝王之相。

    徐公子是一个骄傲地人。他不会和师兄共处一地,让旁人认为自己是靠师兄的关系才能上位,况且,他虽然也懂望气之术,却认为所谓的帝王之相什么的完全是子虚乌有。

    一个人的性格如何,的确和他能否成大事有关,然而,决定他能不能成事的最重要的理由却并非如此。有了内力,还需要外势,更加需要运气。

    徐公子这次北上,目地地是河间郡,他想要观察的人是长乐王窦建德,平原只是路过。高畅也只是他稍带观察的对象,然而,进入平原城之后,他却见到了很多新奇的东西,听到许多新奇的名词,以致,把他对高畅这个人的好奇心完全勾了起来。

    “上楼那位是何许人?我看各位好汉对他非常尊敬!”

    等高畅上楼之后,那群人再次开怀畅饮起来,过了一会,徐公子故意漫不经心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没有人回话。那些人自顾自地端着酒碗狂饮,就当没有听到徐公子地问话一般。不一会,还是最初和徐公子搭话的汉子回应了一句。

    “先生不要多问。你只要知道,他是我们这些弟兄们非常尊敬的人就是了!来!来!饮胜!”

    说罢,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他老人家,还真是三生有幸啊!”

    他眼神迷糊,喃喃自语。

    徐公子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只是,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他不再就这个话题纠缠,而是主动将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

    又过了一会。一个亲兵从楼上走下来,他正是和村长相熟的那个亲兵,他刚把从村长那里听来的关于对徐公子的怀疑告诉了高畅,高畅听了之后,并没有命令他把徐公子抓起来,反而叫他下楼把徐公子请上楼来。

    “这位公子,我家公子有请,希望阁下能上楼一会!”

    高畅的吩咐是请,那个亲兵也就毕恭毕敬地站在徐公子身前,双手抱拳,身子微微前倾。

    徐公子对高畅也怀有好奇心,虽然,他并不能确定自己即将所见地这个人就是高畅,不过,看那些老兵的举动,他知道那人绝对是高畅军中地高级将领,在刚才的观察中,他在高畅身上并没有得到太多地东西,唯一留有深刻印象的就是高畅的眼神。

    在高畅的眼神中,他瞧不出任何的心理波动,眼神为魂灵之窗,一个人的眼神如何,他的本性就如何,然而,通过高畅的眼神,他只能瞧见一片空白。

    徐公子地师兄看人,首重第一眼,徐公子则不然,他始终认为要想完全了解一个人,必须和那人长期相处,通过细致的观察,才能得出大致地结论。

    高畅的邀请正中徐公子的下怀,他没有假意推辞,而是慷然应许,在那群人艳羡的目光中,他随着那个亲兵上了二楼。

    二楼被屏风隔成了好几个雅间,在亲兵的带领下,徐公子来到一个站着几个亲兵的雅间门前,在亲兵通报后,他走了进去。

    “请坐!”

    高畅站在窗前,正出神地望着窗外坊市的大街,听到徐公子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仍然望着外面,淡淡地邀请徐公子入座。

    徐公子没有客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拱拱手,在一张竹席上坐下,拿起案几上的白瓷酒壶,将碧绿的酒水注入碧绿的酒盏之中,两者皆是碧绿,倒也相得益彰。

    “好酒!”

    徐公子放下酒盏,这酒水的滋味依旧脱不了果子酒的范畴,不过,这味道比在楼下饮的果子酒要好到千里之外了,徐公子虽然不是嗜酒如命的人,却是一个喜爱美酒之人。

    每到一地,他总要品尝当地的名酒,去寻求个中滋味。

    然而,饮下这不知名的酒水之后,以前所饮的那些名酒却让他有了徒具虚名之感。

    这酒一下喉,顿时,一股热流从喉咙冒起来,在嘴里打了个转儿,转瞬不见,随后,口舌生津,让人回味无穷。

    “这酒名叫碧玉,乃是我闲暇之时按照古方命人所酿,这位公子能赞一声好,本人深以为荣!”

    话音落下,高畅转过身来,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他的身上,给他全身平添了一层光晕,他的面容隐藏在光晕中,若隐若现。

    徐公子抬头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低下头,拿起酒壶,手平稳地持着壶把,碧绿的酒水缓缓地从壶嘴处溢出。

第七章 酒楼上 (下)

    由何种果子酿就?”

    放下酒盏,徐公子的大拇指在酒盏盏沿轻轻刮过,抬起低垂的头,平视坐在对面案几后的高畅,两人之间没有礼节上的寒暄,就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一样。

    “青桃!”

    高畅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两道飞扬的剑眉下,眼神隐隐闪耀寒光,如同剑锋一样锐利地刺向徐公子。

    “青桃啊!没有想到滋味苦涩的青桃也能酿出如此美味的琼浆?”

    徐公子脸上掠过一缕浅浅的微笑,微微摇摇头,目光却不曾有丝毫的游移,眼神浩瀚如海,高畅锐利的目光投下,却不曾引起丝毫的反响。

    如此冷锋一般的目光,很少有人敢于和高畅刘平视,貌似文弱书生的徐公子却做到了,这证明他有坚强的意志,从某个角度出发,他得到了高畅的认可。

    “天生万物皆有大用,只看世人能不能看到那一点罢了,毛虫尚可化,破茧而出为美丽的蝴蝶,只要你能找到正确的路径,就算一草一木,也有可取之处!”

    高畅收回了目光,先前爆发的威势瞬间从他身上消散了。

    “此言大善!”

    徐公子脸上的笑意扩散开来,轻击手掌。

    “如果阁下喜爱这碧玉美酒,我可将这酒的酿制秘方双手送上。让阁下随时随地都能品尝到如此美酒!”

    虽然,并不了解面前这个人地底细,高畅却把对方放在了与自己等同的位置上,对方和他一样,在某些方面是极其优秀的人。

    区区碧玉美酒的配方,就当送给这个难得遇见的人的礼物吧!

    徐公子微微摇头,目光掠过高畅的肩头,望向了窗外湛蓝的天空。深邃而悠远。

    “美酒这东西,但求品过即可,无须沉醉其间,口腹之欲,不必过于强求!”

    徐公子地婉拒让高畅为之一愣,他能看出。徐公子是真心喜欢碧玉酒,喜欢却不痴迷,欣赏却不沉醉,果然并非等闲人物。

    不管对方因何目的前来平原郡,高畅并不想把这个人放走,由于他的威权日重,他手底下的人大多成了应声虫,不管他说什么都是正确的,这样对他的统治虽然有好处,坏处也是显而易见地。不过,暂时显现不出来而已。

    面前这个人能抵挡得住自己锐利的目光。绝非唯唯诺诺之辈,高畅相信如果能将这个人收归帐下。不管是现在,还是在未来都将有莫大的好处。

    “在下高畅,平原总管!”

    高畅向徐公子抱抱拳,正色说道。

    对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兜***是没有意义的,开门见山是最恰当的做法。

    “徐胜治,相熟的人都叫我徐公子,高将军也如此称呼吧!”

    徐公子同样向高畅抱拳为礼。一本正经地回话。

    当两人见过礼,几乎同时准备开口说话。待瞧见对方的举动,又同时欲言又止,如此,两人一笑而过。

    这时,雅间外响起了几声轻扣。

    “公子,管大人来了!”

    高畅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

    “让他进来。”

    木门咿呀地打开,一个中年胖子笑嘻嘻地走进屋来,此人正是此间酒楼的主人,平原郡郡丞管平管大人。

    木门咿呀地关上,徐公子的目光落在管胖子身上。

    管平正要向高畅见礼,突然瞧见屋内还有一个陌生人,他地脸色急速的变幻,笑容更为灿烂了。

    “高公子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管平虽然担任郡丞一职,实际上只是挂一个名而已,他负责平原郡地财务大权,类似于司曹的角色。

    现阶段,高畅部并没有详细地官职划分,这是由他现在身处的处境所决定的,一方面,他和手底下的大量将领名义上还属于窦建德部,另一方面,秋长天和顾旦等人担任的又是隋朝的官职,故而,为了不引起窦建德和周遭势力的敌视,高畅并没有专门用一种官制,暂时来说,行政系统的运转还没有受多大地影响,当然,这不是长久之计,不过,官制的建立需要非常慎重地考虑,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个时辰,管平一向在坊市里视察自家的产业,得到有一个高级将领临自家酒楼的消息后,他从附近的当铺赶了过来,作为掌管着财权,名义上属于高畅家奴的管平自然想和高畅手底下那些领兵的将军打好交道。

    他赶到之后,瞧见雅间门前的那些亲兵,才知道是高畅本人微服前来,最近,他和高畅私底下见面的机会很少,基本上都是议事时才会见面,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私下相处的机会,他自然不想放过。

    于是,通报之后,他得到了进入的允许,然而,进屋之后却瞧见还有一个陌生人在里面,原本想大礼参拜的他反应及时,弯腰之时,改成了一般的礼节。

    “你来了,不用多礼,过来坐下,让我给你们做介绍。”

    瞧见高畅的神态温和,不像在议事时那般不芶言笑,受宠若惊的他忙屁颠颠地小跑过去,在高畅的案几旁坐下。

    “这位管平管先生是平原管家的家主,其先祖是春秋时齐国的名相管仲公,现在,他担任平原郡郡丞一职。”

    听了高畅对自己的介绍,管平立刻向徐公子拱手作揖,徐公子对他微微一笑。

    “这位是徐公子徐胜治!”

    徐公子保持着脸上的微笑,郑重地朝管平回了一个礼。

    徐公子?

    管平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一向对自己的记忆力感到自豪,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过,一时之间,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公子这次是途经平原,还是特意来此?”

    既然要想留下这个人,自然要对这人有所了解,高畅也不能免俗,难免提起对方来此的目的。从刚才那个老兵村长的报告中,这个人对平原郡的许多东西都颇为感兴趣,不过,高畅不相信对方是细作,没有哪个细作会是这般模样。

    “我本是游学的士子,走到哪里算哪里,兴致好的话,会在某个地方停留一些时日,有时,只是路过而已!”

    徐公子淡淡一笑。

    “既然如此,公子可有兴致在平原多待上两天,四处走走?”

    说话之际,高畅有些诧异地瞄了身边不言不语的管平一眼,他正皱着眉头不晓得在想些什么,以管平的机灵劲,应该知道自己想要招揽徐公子,这个时候

    需要他在一旁帮腔的时候啊!他却在走神,真是奇怪

    “既然高将军盛情相邀,在下就不客气,多打扰几日了,要是一不小心将高将军所酿的碧玉美酒喝光,将军莫要心疼啊!”

    徐公子端起酒盏,哈哈笑道。

    高畅抿了抿嘴唇,微笑着说。

    “醇酒这东西,和美人一样,也是要遇见对她相惜相怜的君子,才不枉一生啊!这碧玉酒难得公子赏识,是她的荣幸!”

    “醇酒美人!甚好!”

    徐公子笑了笑,狂放之中却不带一丝傲气,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本该是如此一般,让身旁的人丝毫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我知道了!”

    管平突然仰起头,沉思许久,他终于想起了在哪里听过徐公子此人。

    “徐公子!难道你就是那个十三岁就在河汾讲经堂舌战群儒,号称辩才无双的徐公子!”

    作为一个生意人,管平虽然谈不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过,要让他像现在这般失态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能让管平如此失态,看来这个徐公子还真是一个名人了,高畅微微一笑,对徐公子的兴趣更加大了。

    “那不过是年少轻狂之举罢了,惭愧!”

    徐公子苦笑着说道,神态不似作伪。看样子,地确对管平所说之事感到自惭。

    “公子自谦了,要知道当年之事,直到现在还是美谈啊!世人们都说,王通王仲淹公的子弟中,深得六经真味的只有当时年仅十三的徐公子你啊!”

    管平连声赞叹后,说起了徐公子的当年事。

    徐公子九岁的时候,就得以拜在河汾大儒王通门下。研习六经,从王通能收下这个九岁的弟子来看,可以得知徐公子是个年少聪颖之人。

    王通,字仲淹,隋河东郡龙门县通化镇(今山西省万荣县通化公社)人,生于北周大象二年(公元580)。出身于官宦兼儒学世家,曾任蜀郡司户书佐、蜀王侍郎,不久辞官归乡,开办讲经堂,以著书讲学为业。

    由于他深悉六经,著了《王氏六经》,《十二策》等书,时人尊称为“王孔子”,自此声名远播,他聚众讲学之际。听讲的学生常常有百人之众。

    不过,他地入室弟子却不多。也就区区十数人,计有河南董恒、南阳程元、中山贾琼、河东薛收、太山姚义、太原温彦博、京兆杜淹等人。徐公子是他的关门弟子,年岁最小,在这些人中,却深得他的器重,他常对旁人说这世上真正能传自己衣钵的只徐公子一人。

    在大业八年(公元612),也就是徐公子十三岁的时候,讲经堂一年一度的讲经大会上,徐公子就孔子六经地经义提出了不少自己的新看法。这引起了众多学生的一片哗然,在他们看来。徐公子的思想是离经叛道之举,有辱师门。

    于是,众学生纷纷群起攻之,然而,小小年纪的徐公子却辩才无双,一一驳斥了众人之言,说得大家哑口无言,然而,他也得罪了堂上高坐的师傅王通,毕竟,那些弟子们对六经经义的理解都是出自于他。

    后来发生的事情,管平也不清楚,他只知道那天之后徐公子就破门而出,失去了消息,那时,管平正在河东做生意,故而,对这件当时在河东士子中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印象深刻,也记住了徐公子这个名字。

    “不过是年少无知之举罢了!”

    的确,现在地徐公子很有一些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触。

    研习六经之后,和自己师傅产生了不同地见解,对错姑且不论,不过在那个场合之下做出那番举动,的确是年轻气盛没有深思熟虑才会如此啊!现在地他,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管平问起了徐公子从讲经堂破门而出之后的事情,高畅对此也颇有兴趣,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徐公子。

    徐公子笑了笑,一语就带了过去,说是自己从讲经堂出来之后,就开始了游历天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他并没有撒谎,从讲经堂出来之后,他的确开始游历天下,不过,却不是一个人,与他一起游历天下的还有他的新认的师傅。

    游历天下,并不是四处游山玩水,或者是到某个世家去作客,和世家子弟进行一番诗词唱和而已,所谓的游历天下,其实一个学习地过程。

    徐公子和新师傅的相遇颇为奇特,在讲经大会地前一天,徐公子在街上遇见了相士装扮的老人,老人免费给他算了一卦,认为这两天他会遇见一些波折,后来,就发生了讲经大会上的那件导致他破门而出的事情,出门的当天,他又遇见那个给他算卦的老人,那个老人一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叫他跟他走,不晓得当时是怎么想的,徐公子就随那老人而去了,这一去就是好几年。

    老人自称鬼谷传人,向他讲授的是纵横之学,权谋之道,以及兵法百家,一路行来,结合各地山川形胜,民生百计,老人的言传身教让徐公子受益匪浅,比起六经之类的王道学说,他对鬼谷这种实用的杂家学说更感兴趣。

    去年三月,老人告诉徐公子已将所有的东西传授给了他,希望他能遇见明主,结束这个人吃人的乱世,随后,飘然远去,徐公子这才开始了单身一人游历天下的脚步。

    就算是至亲之人,也不要告诉他自己是鬼谷传人的秘密,这是徐公子师傅在教导他的前再三叮嘱的,故而,在与高畅和管平的对话中,他将这一节一笔带过了。

    高畅也没有继续追问这一点,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秘密,来日方长啊!知道徐公子从前的往事之后,留下他的决心更加强烈了。

    没多久,管平就离开席间,去办自己的事情了。

    接下来,高畅和徐公子两人就世事和时局互相交换自己的看法,从对方那里,他们各自得到了一些新奇的启发,看问题的角度也更加全面了,两人顿起相逢恨晚的感觉,这一番畅谈,竟然延续了两个时辰,直到华灯初上方才罢休。

    虽然,还没有明说,不过,经过这一番深谈,徐公子留在高畅处的可能性非常之大了!

第八章 望岳亭之役

    三年(公元617年),二月十九日,辰时。

    清河县东北三十里,望岳亭。

    太阳从东边的天际升起之后,弥漫在原野上的雾气就慢慢消散了,然而,太阳只在天空上打了个照面就不知道躲在哪片云朵后面去了,天空的面容变得阴沉起来,从望岳亭东侧的小山坡上自称临清大将军的王安所部扎下的营帐向西南方向望去,几里外清河军营帐中飘扬的几十面战旗依稀可见。

    在两方营帐之间是一片广阔的原野,上面长着大量的青草,间或,点缀着色彩艳丽的各种野花,从高空望下去,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织锦。

    原野上,有一小部分是开垦过的田野,正是春耕之际,田野里却长满了杂草,邻近的村子已经空无一人,在两军还未对垒前,他们就已经拖儿带女地离开了这个即将流淌着大量鲜血的战场。

    王安披戴着沉重的盔甲和自己的弟弟王胜站在大营的哨楼上,眯着眼睛朝对面的敌军营帐张望,他的脸上,长满了须,就像长满杂草的田地,一双细长的眼睛,闪耀着寒光,炯炯有神地望着前方。

    自从在此和清河军正面相接之后,两军之间的这种对峙局面已经僵持了好几天,由于,清河军牢牢地卡住了本方的行进路线,让王安进退不得,骑虎难下。

    这次前来攻打清河郡。一方面是因为他新近投靠了窦建德,为了配合窦建德攻打信都,特地前来进犯清河郡,牵制杨善会率领地清河军使其不得北上增援信都;另一方面,他也想打下清河郡,大大地捞一笔,清河的大户极多,只是吃大户就能让他们这几千人的队伍满足了。

    因此。他一路轻装而来,粮草辎重带得并不多,打的就是以战养战的目的,却不料,在此地被清河军挡住了去路。

    面前的清河军只有区区两千来人,本方的军队人数是对方地两倍以上。进行野战的话,王安有信心将敌人击溃,然而,敌人大大的狡猾,本方几次挑战,敌人都高挂免战牌,一旦本方逼进,立刻遭受乱箭齐射,敌人的防御工事修得非常牢固,营帐前面挖了几道深深的壕沟。遍布鹿,拒马。就算王安有一千骑兵,选择强攻地方营帐的话。就算舍得损伤,也不见得能够将其攻下。

    然而,就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最多还有三日,营中地存粮就要耗尽了。

    “哥,怎么办呢?”

    王胜是一个徒具武力的小伙子,比起他的力气来,他的脑子就不值一提了。不过,在流贼性质的王安军中。武力是衡量一个人地位的基本因素,因为王胜的存在,王安才在这个大头目的位置上坐得这么久。

    “命令全军出营挑战,敌人若是闭门不出,我们就分兵,你率领骑兵部队和一部份步卒饶过敌营,深入敌军后方,抢点粮食,杀点人,放点火,我自带三千人在此牵制敌军,我就不相信杨善会真是缩头乌龟,任我们为所欲为!”

    窦建德的命令是让王安牵制清河军,让其不得北上即可,然而,王安对这个命令有些不感冒,如果按照窦建德的命令行事地话,他的部队捞不到什么好处,大头都被窦建德占去了,所以,在手底下那些小头目地鼓动下,他想倚仗自己的力量先一步攻陷清河,以便能多分一点战利品。

    因此,在这里和敌人相持对窦建德有好处,却不是王安想要地结果。

    巳时时分,太阳重新在空中露出了头,透过一大堆鱼鳞状的白云间隙,阳光照射下来,落在士卒们身上的铠甲上,激起了明晃晃的光芒。

    巳时三刻,王安所率领的五千临清贼列队走出营寨,前方是四千步卒,他亲自率领一千骑兵在后压阵,随着一阵阵的鼓声,那些穿得五花八门的汉子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黝黑地脸上闪耀着油光,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呼叫,他们像潮水一样朝对面地营帐慢慢逼去。

    原本以为敌人仍然会坚守不出,不料,在本方倾巢而出的时候,敌方清河军的营帐中同样鼓声雷动,寨门大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卒杀气腾腾地列队而出。

    “这些清河的兔崽子也忍不住了,要和我们决战了,缩头乌龟当够了吗?”

    王胜骑在一匹青骢马上,神情激动地说道,面上的肌肉微微抽动,脸颊上的几粒麻子黑得发亮。

    王安的心中莫名地掠过一丝不安,进行决战,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对方如了自己的意,为何自己还这般不安呢?

    不一会,他就将这个感觉忽略过去了,他把这当成了激动之际的某种错觉。

    巳时末,两军展开了交战。

    相比于临清贼,清河军的阵型要紧密了许多,从双方的装备来看,清河军的武器甲冑要比临清贼稍好,然而,临清贼的人数却比清河军要多,而且,这些汉子个人武力都不差,毕竟,都是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在两军之间的距离还有两百步左右之际,王安命令步兵集团开始了冲锋,他并没有动用已经转移到两翼的骑兵,这是因为他观察到清河军内也有几百骑兵位于两翼压阵,既然,对方留有预备队,自己当然也不能将所有的本钱投进去。

    清河军并没有发起攻击,而是原地不动,所有的士卒都屏住了呼吸,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这让发起攻击的临清人不由有这么一个错觉,自己正在向一座森然的刀山枪林发起冲击。

    两军的距离接近一百步的时候,清河军前面的长枪手突然向后退去,露出了后面的弓弩手,这让冲锋的临清人不由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

    “嗡!嗡!”

    先是重弩发射的蜂鸣声,箭矢破空而来,迅疾无比,前面冲锋的士兵虽然手持圆盾,却也不可避免地倒了一排。

    “嗖!嗖!”

    重弩手退下后,就是弓箭手的齐射,箭矢如蝗,像扑向田野上的庄稼一般的势头落在了冲锋的人群中。

    “啊!”

    惨叫声此起彼落,倒下的人随后被身后

    人踩在了脚下,很快就没有了声息,流贼就是这样,,缺乏强弓重弩,在这种野战中,一开始只能默默承受官兵的箭雨。

    “冲过去,冲过去,杀光他们!”

    同伴们的惨状没有让这些亡命之徒害怕,反到激起了他们的凶气,他们叫喊着,奔跑得更加快速了。

    王安安排打前锋的部队本就是军中最凶悍的部队,负责第二波,第三波进攻的才是那些被裹挟进来的新丁,在他们后面的则是手持巨斧大刀的督战队,这样的安排,能尽量避免军队在受到打击的时候发生崩溃。

    两军终于相缠在了一起,喊杀声震天。

    临清贼突入清河军阵中之后,就开始了各自作战,他们不像清河军那样几个人组成一个小队作战,基本上,每个人都是乱打乱冲,不过,一开始,他们仗着人多,还是占了一些上风。

    半个时辰后,双方形成了拉锯战,毕竟,经过训练的军队和乌合之众的确不一样,就算临清贼人数众多,一时之间,也无法冲散清河军的阵脚。

    酣战之际,在刀光剑影中寻求活命的士卒们发出了忘我的呼叫,呼叫声随风飘上高空,在战场上远远飘散开去,透着一股奇特的空虚之感。

    清河军的骑兵率先动了,他们从两翼向战场冲去。虽然是几百人地马队冲锋,那气势也是极其汹涌的,一道道烟尘从马队身后漾起,如同农家小院傍晚升起的袅袅炊烟。

    敌军阵脚未乱,却出动了预备队,这让王安颇为诧异,不过,他也不敢怠慢。马上命令掌旗官挥动大旗,下达了骑兵出击的命令。

    要知道,他的部队是那种只能打顺风仗,丝毫也打不得逆风战的军队,要是被对方的骑兵冲进自己的步兵方阵中,一旦引起了大溃散。就无法阻止了,因此,就算觉得敌人这样做可能存在阴谋,王安还是把自己地骑兵队伍派了上去。

    不过,他还是留了一点心思,特地命令自己的一只亲兵小队骑上战马向战场外驰去,作为斥候观察战场外的情况,如今,手上一个棋子都没有,更要小心为上。

    “啊!”

    王胜大叫一声。奋力挥动手中的马槊,槊头打在对方骑士的马头上。那匹马应声而倒,马上的骑士从马背上飞了出来。摔在地上,很快就被双方奔腾地战马马蹄踩得稀烂。

    王安这一千骑兵是他保命的本钱,装备也还不错,至少人人都有一副皮甲,不过,仍然比不上清河军的装备精良,对方的骑兵身上披戴的都是铁甲,为首的几个骑士甚至连马上都披戴着铠甲。是典型的重骑兵装备,他们冲锋在前。形成一个箭头,为数众多的轻骑兵围护在他身旁,滚滚而来。

    王胜所率领的骑兵队人数比对方要多,又是后发而至,本想从中拦截对方,将对方的阵型穿透,分为两截,不料,对手并非易于之辈,马队地队形结合的完美无缺,首尾相应,紧密结合,根本没有什么空隙可钻。

    当王胜地骑兵想敌方的中腹拦腰冲去地时候,对方突击的方向却发生了大幅度的改变,放弃了攻击步兵的计划,而是掉头咬上了王胜率领的这一只骑兵队伍。

    两支骑兵队迎头撞上,就像两江相汇一般,激起了千层巨浪,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马倒人飞,刀剑相击,筋断骨折,血肉横飞.

    两支骑兵队交错而过,清河军的骑兵仍然保持着整齐的队形,就算有人从马上跌落,也不曾将队形冲散,始终像拳头紧握一样,保持着战斗力。

    王胜地骑兵队则不然,虽然,每一个个体都是不错的马术高手,能在马上挥舞武器作战,也能张弓搭箭,然而,骑兵之间要形成一个整体作战,必须经过艰苦地训练,这不是短时期就可以造就的。

    故此,这一轮冲击,王胜的骑兵吃了点小亏,几乎集结不起来。

    对方的反应就要快速了许多,担任的箭头的骑兵在原野上漂亮地转了个圈,将马头调转了过来,他身后的骑兵整齐划一地完成了这个动作,随后,向着王胜的骑兵尾部衔尾杀来,这时,王胜才刚刚将队伍聚拢。

    “杀!”

    王胜高喊着,挥舞马槊向前冲去,两支骑兵队又迎面撞在了一起。

    另一边,步兵们已经完全混合在了一起,难以分开,表面上,临清人是在包围着清河军,实际上,他们拿清河军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像是将一根刺吞在了喉咙里一样。

    时间到了午时,太阳高照,天空万里无云,深蓝的天穹深邃得近乎于透明。

    在战场的右侧,出现了一只军队,军队的前方,几个骑士正打马向这边狂奔而来,不时有人被后面射来的箭矢击中,掉下马来。

    那些逃跑的骑兵王安全部认识,他们是自己刚刚派出去的亲兵,这么说来,在后面出现的那支军队是敌人的援军了!

    王安转向血肉横飞的战场,本方的士卒瞧见敌人的援军赶到之后,已经在开始向后退却,有一些小队甚至丢弃了武器,满脸惊恐地向后狂奔,所见的这一幕,在王安看来就像地狱的景致一样。

    因为晓得有援军出现,对方才决定和自己展开决战的吧?

    虽然明白了敌人的阴谋,却为时过晚了,王安叹了叹气,在亲兵的簇拥下,调转马头朝后奔去。

    然而,更令他绝望的景象还在后头,又一支军队出现了,他们在向王安舍弃的营帐发起进攻,其中的一支骑兵队伍正向他的方向奔来。

    王安感到末日来临了,战场的喊杀声渐渐远去,他觉得四周静得可怕,让人窒息。

    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二月。临清贼王安率兵数千,与窦建德相呼应,来犯清河,杨善会袭安斩之。

第九章 黑暗的力量

    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中,没有方向,没有上下,没有始终。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暗的世界有了变化。

    就像一个袋子被锥子刺破一般,一点微光出现在黑暗中,一瞬间,那光已然扩散开来,如同昙花一般绚烂地绽放,黑暗在光的逼迫下,不得不朝后退却,最后,消融在光中。

    高畅睁开眼睛,呼吸由极静极缓中恢复到正常状态,与此同时,原本封闭的六感,迅速地恢复了原状,窗外,虫子的鸣叫声吱吱不绝地传到耳边,鼻间,漂浮着屋外迎春花的芳香,视线内,屋子里的陈设逐一现出了他们的形状。

    高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离开盘膝而坐的席间,在室内缓缓地来回走动,让肢体的反应恢复到正常。

    有时候,高畅会像现在这般花两个时辰的时间来入定,全身上下彻底地放松,封闭**的感觉,将灵魂投进无边的黑暗中,从中吸取自己需要的东西。

    在某一时空里,为了审讯那些不怕严刑拷打的罪犯,人们将被审讯的人单独地关在一个没有亮光的小黑屋里,让他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看不到任何光亮,就这样独自一人待在黑暗中。在那个时空里,没有人熬得过这种折磨,就算是意志极其坚定的人,最多也只能多支持一段时间。

    人类。终究拥有渴望群居地天性!

    最初,他得到了永恒的生命,**死亡之后,魂灵回了到永恒的黑暗之中,那个时候,他极其不适应,不过,无论换哪一个人有那样的遭遇都不会适应。

    没有光亮。没有声音,没有**,也没有时间,存在的唯有自己魂灵的波动。

    这种情况下,是人都会疯狂,然而。偏偏你又清醒无比,连疯狂也做不到,在黑暗中,你只能做的只有等待,以及想象,最后达到没有什么东西可想的地步,湮灭了回忆。

    于是,当他地魂灵转生重新获得**时,其实,只相当于一次重生。

    因为。他上一次的人生经历基本上全部忘记了,这虽然避免了两个灵魂相互融合与抵触的问题。却也没有给他这一世的人生带来丝毫的好处,除了偶尔在梦中梦见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外。上一世地一切已然被他丢弃在来时的那片无尽的黑暗空间之中。

    然后,他的**再次死亡,魂灵再次进入黑暗之中,这时,他不仅保存着这一世的记忆,并且,在黑暗中接触到了自己上一世的回忆,让他明白了自己是一个魂灵不灭的转生者的事实。

    轮盘缓缓转动。他也一次一次在各个时空中游历,那些人生历程就像是放大假。假期结束,他就要回到工作单位,回到那片只属于他自己的永恒的黑暗世界里。

    人,比其他动物优秀地地方就在于人的学习能力无比强大!

    他也不例外,每一次转生,他都在努力地学习,想要掌握自己地命运。渐渐地,经过无数次转生后,他终于改变了,掌握了一些能力。

    死亡之后,再次回到黑暗之中,他用实验过无数次终于成功了的一种功法迅速让自己地魂灵进入了休眠,在休眠中,慢慢地将上一世经历的记忆挑选出来,有用的技能就用秘法保存在黑暗中的某一处,每当他一回到黑暗中就能找到的地方,另外一些想要遗忘的无用的记忆就任由它在黑暗中飘浮。

    当转生的时机来到时,他会自动从休眠状态中醒过来,然后,黑暗中就会出现一道光,他地魂灵就会被卷进那道不停旋转的光圈之中,重新转生在某个人地身上。

    相比于被他转生的人的魂灵,他的魂灵实在是太强大了,有时候,他会直接吞噬掉对方的回忆,有时候,则是将其不小心消融掉,像高畅那种将死的人的魂灵,更是极其轻易就驱散了。

    不过,他自己的记忆也是残缺不整的,有太多的记忆被他放在了黑暗之中,这是因为**容纳精神力的能力是有限的,那些记忆全是靠精神力在维持,一旦负荷过度,就会像气球一样砰地破灭。

    最初,他并不知道这一点,有一次,他转生在某个人的身上,还没有来得及看那个世界一眼,那个**就因为承受不了他的精神力而崩溃了,他的魂灵根本无法寄身在那个**上,很快,就被那片黑暗招了回去。

    后来,他就要小心了许多,每一次转生都只带着适量的记忆,免得功败垂成,重新回到黑暗之中等待。

    再之后,他掌握了一种秘法,能够在**存在的情况下,在某一段时间内,利用精神力将魂灵送回黑暗世界,搜索自己留在那里面的记忆。

    这就是他入定的原因。

    只是,每一次入定都要消耗他大量的精神力,让他的战斗力下降,有时候,甚至会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度,大病一场,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不会选择入定。

    不过,入定也有不少好处,比如,印刷术,造纸术之类的制作方式就是他入定之后从黑暗中寻找到的曾经的记忆,只是,这种搜寻是随机的,有时候,他也会得到大量不适合当前时空的东西,以致白白地耗费精神力,空跑一趟。

    在入定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一点防护力,因此分外小心,这次入定,高怀义亲自领兵守在屋外,现在,高畅能听到他和士兵们的呼吸声,在前院,雄阔海率领着士兵守候在那里,在这个时空,想要瞒过雄阔海野兽一般的直觉潜行进来的人并不多见。

    “主公!”

    瞧见高畅走出门外,高怀义忙向他躬身为礼。

    高畅的脸色和平时没有不同,只是稍微苍白了一点,眼神也同样保持着淡漠,不过,现在他能够动用的也只有没被他寄身前的高畅自身的武力,没有精神力的帮助,他的水准也就那样了!

    “叫弟兄们都散了吧!”

    “是!”

    随着高怀义一声令下,那些全副武装的亲兵在院子中列好队,随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远去,他们迅速地离开了。

    “主公,崔安澜求见,此时正在书房等你接见!”

    “我知道了!”

    高畅点

    这次入定他的收获并不多,相比于消耗的精神力,有失,失去的那些精神力,他要花费很久的时间才能重新修炼回来。

    他有些意兴阑珊地往书房走去,高怀义像影子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进入书房之后,崔安澜忙起身将他迎了进来,不当高畅替身的时候,崔安澜的唇边就会留很深的胡子,特意把自己和高畅区别开来。

    “十九日,杨善会在望岳亭和临清贼王安展开了激战,将王安和他的兄弟王胜斩首,另外,斩首了贼众数百人,俘虏了上千人,余者皆溃。”

    高畅底下有两个情报机构,一个是对内的监察司,负责监视内部各级将领甚至一兵一卒的一举一动;另一个是对外的敌情司,手底下掌握着大量外派的无间,他们负责刺探各地豪强的消息,甚至进行策反,离间,刺杀等活动。

    情报机构是非常花钱的,为了负担这两个机构正常运转的费用,高畅不得不同意管平的建议,将造纸作坊生产的新式纸张的价格抬高。

    造纸作坊所造的纸张由于质量上乘,深得读书人喜欢,已然声名远播,就算抬高价钱,依然供不应求,有了从贩卖纸张的暴利的支持,敌情司和监察司才得以存在下去。

    原本,高畅希望将这种纸张大量运用在自己地内部。不过,因为供不应求,除了政府办公的机构能用上那种纸张之外,高畅所收养的孤儿们仍然只能在石板上练习自己的书法,对高畅来说,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负责敌情司的莲花,负责监察司的是白斯文,崔安澜则总揽一切。每天将收集到的情报做成一个简报向高畅汇报。

    “最初,杨善会只率领两千人和王安对峙,其余部众则昼伏夜行,绕到了王安部身后,待王安和杨善会决战之际,突然从后杀出。王安部因此大败!”

    “知道了!”

    高畅默默地点点头,手指轻敲桌面。

    杨善会并不是一个浪得虚名之辈,和各地的变民军作战,每每以寡敌众,却将敌人杀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这次自己攻打清河,也许,将要碰上地是一个硬骨头啊!

    “长乐王的大军已经全部度过漳水,信都的官兵没有和大军野战。而是退守了武邑,长乐王的前锋已经到达武邑城下。不过,暂时只是包围并没有攻打!”

    窦建德攻下武邑之后。杨善会肯定会坐不下去了,只好率领清河军北上,那个时候,才是出兵的好时机啊,在此之前,自己一定要杨善会得到自己不会出兵的印象。

    高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人,那个人,我已经带来了。你现在要见他吗?”

    高畅沉思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崔安澜朝他行了个军礼,走了出去,高畅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离去地背影,眼神微微转动。

    不一会,崔安澜将一个人带了进来,高畅挥了挥手,崔安澜站在门口,将书房的门掩上,随后,脚步声慢慢远去。

    金球得强压着内心的激动以及惶恐,他努力控制着自己面部的肌肉,深吸了一口气,紧握右拳,放在左胸,向高畅行了个长河营特有的军礼。

    “卑职金球得参见大人!”

    高畅没有说话,也没有叫他坐下,而是冷冷地盯着他,他虽然失去了精神力,然而,上位者特有的威势依然存在。

    在他凌厉的盯视下,金球得昂头挺胸,努力站得笔直,他不敢和高畅的目光对视,而是巧妙地盯在高畅肩头上。

    “坐下!”

    听闻此话,金球得如蒙大敕,一溜汗珠从他的额头两旁滚落,他在旁边的锦凳上坐下,不过,不敢坐实,屁股只是稍微挨着凳面,面向前方,目不斜视。

    他不知道高畅为什么要召见自己,是看重自己?还是因为那件自己预想地事情?一路走来,金球得的心态一直患得患失。

    “金球得,你现在是佐尉吧?手底下有一个百人队,这一次整军,你手底下地士卒有八十四人达到了要求,是全军之最,对吧?”

    “士兵们心怀大人,奋力争先,这才侥幸得到第一,和卑职没有关系!”

    金球得正襟危坐,扭过头,向着高畅,一本正经地说道。

    “呵呵!”

    高畅冷冷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道。

    “怎么会和金佐尉没有关系啊!关系大着呢,全靠金佐尉,你手底下的士兵才能如此厉害啊!”

    在那一瞬间,金球得地面色变得惨白。

    “你不是神君的使者吗?跟随着你,就能得到神君的保佑,自然战无不胜,无望而不利了!”

    金球得的脸色从苍白又变成了铁青,许多表情在他脸上迅捷地变幻,看上去非常精彩,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召见自己,果然是为了那件事情!

    “卑职死罪!肯请大人饶命!”

    金球得迅速离开锦凳,伏身在地,额头紧贴地面,身体纹丝不动。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是生是死,就看上面那人的决断了,金球得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脑袋前地地面。

    从骨子里来说,金球得就是一个赌徒,他不是一个愚笨之人,自然知道自己自称神君使者,能和神君沟通这件事情不是儿戏,他知道,没有一个将军会允许在自己的军队里有超越他威信地势力存在,然而,他依然这样做了,这是因为他想要赌一把。

    他赌高畅一定是个雄才大略的人,绝非眼光浅薄之辈。

    这一把赌注放下之后,成功的话,他就会飞黄腾达,失败了,没有第二个结局,身首异处是他最好的下场。

    金球得跪伏在地,凭息静气,默默地等候着命运的裁决。

    脚步声响起,缓缓靠近,一双锦靴出现在他的眼底,他只觉得一座无形的山峰当头压下来,让他不敢呼吸,无法动弹。

第十章 腾珏面临的选择

    三年(公元617年),二月下。

    饶阳,驻军大营。

    时时分,缺了一角的月亮高挂夜空,撒下淡淡清辉,军营内,万籁俱寂,除了士卒们沉睡中发出的鼾声之外,唯有夜风轻轻吹拂旗帜的声音。

    几个轮值的亲兵站在帅帐外来回走动,帅帐内,隐隐透出亮光,那是松油火把燃烧的光亮。

    饶阳驻军统领,现任高畅军中中郎将一职的腾珏面带忧色坐在毛毡之上,一个身着亲兵服饰的年轻人坐在他的对面,火光将两个人的影子照得很长,投在了帐篷上。

    那个亲兵服饰的年轻人是腾珏的亲生弟弟腾刚,今天下午,从平原赶了过来,然后,通过某个秘密渠道和腾珏联系上了,今天晚上,化装成腾珏的亲兵与他在军营中相会。

    最初,腾刚作为尚智的亲兵从乐寿出发,先期到达平原,在平原停留了一阵,再赶到饶阳来。

    “短短几个月没有见,不想哥哥已经升为中郎将了,独领一军,真是想不到啊!”

    腾珏微微一笑。

    “只是运气好而已,随着高大人打了好几个胜仗,长河营中没有很早就跟随长乐王的老将,大家资历都差不多,升职自然要快一些。”

    “这也是哥哥有能力才行啊!”

    腾珏摆摆手,正色说道。

    “哪里有什么能力,都是高大人的功劳,我们只是在一旁摇旗呐喊,照着他制定的计划行事而已!”

    “高大人真的这么厉害!”

    腾珏的眼神微微透着迷惘,用如同叹息一般的语气说道。

    “是啊!没有亲自跟随他作战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在他的统率下,军队的战斗力成倍的增加,每一个士卒都变成了不怕死的人,而且,和敌人作战的时候,敌人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盘算中,我们常常只需要花很小的代价就能打垮那些家伙!”

    腾刚冷笑了一声,说道。

    “在哥哥看来,高大人和长乐王比较如何?”

    腾珏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冷冷说道。

    “这就是,你要我瞒过所有人和你见面的原因吗?你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直说吧!”

    腾刚换了一个坐姿,开口说道。

    “大王让我问你,还记得最初说过的话吗?”

    腾珏沉默了下来,深吸了一口长气,一阵风从门口厚重的布帘下钻了进来,火苗闪动了一下,他的面色阴晴不定。

    当初,高畅担任长河营统领的时候,窦建德为了控制这支队伍,派了大量亲信到长河营中去担任中低级将领,腾珏就是其中的一个,那个时候,他担任的是校尉一职,在长河营中与管小楼并列,仅仅列在高畅之下,算得上位高权重。

    为了避免引起高畅的怀疑,以致受到清洗,他做人一向非常低调,因此,高畅明知道他的窦建德派来的人,也没有排挤他,依然让他身居高位,现在,甚至让他来饶阳独当一面,可以说极为信任。

    和高畅相处一久,打了几次胜仗之后,在高畅的个人魅力的感召下,腾珏对他非常敬服,这也是他刚才在弟弟面前不自觉地称赞高畅的原因。

    可以说,窦建德在他心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小,不过,那个影响力只是减弱而已,并不是完全消散。

    “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腾珏长吁了一口气,放在双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你答应过大王,说是在大王需要你的时候,你一定会遵照他的号令行事!”

    腾刚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大帐内回荡,显得异常诡异。

    腾珏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来长河营任职之前,窦建德吩咐他,让他要好好看着高畅,如果,这个人有什么异心,有什么大逆不道之举,希望他能如实回报。

    不管什么时候,若是需要他做什么,让他必须依令行事,不得有违。

    高畅占据平原之后,的确显示了一些脱离窦建德的迹象,不过,那迹象并不明显,他也没有站出来,公开号令大家独树一帜,脱离窦建德的旗下。故而,高畅的某些作为,腾珏并没有上报,并且,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向乐寿方面传递消息了。

    说实话,他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确定自己的立场。

    “嫂子和侄子们在乐寿过得还好,大王将乐寿一个富户的府邸赏赐给了我们兄弟,大侄子已经能走会跑了,和哥哥小时候一样,喜欢舞刀弄枪,静不下来!”

    腾刚笑着说道。

    腾珏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自家的亲人全部在大王那里,所以,心里最好不要有别的想法,千万不要存有二心。

    除了

    窦建德在长河营中还安排了不少钉子,其中,和自己不坚的多半也有,甚至一心一意跟着高畅的也有,但是,始终心怀故主的人肯定也存在,自己的一举一动多半都在窦建德的注视之中,他就像腿上绑着细绳的蚂蚱,不管怎么向前蹦,也蹦不了多远。

    “你这次前来饶阳,别人知道吗?”

    腾刚摇摇头,笑了笑,说道。

    “哥哥,你放心,这次前来平原,我只是担任一个小小的亲兵,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会注意的!”

    腾珏知道高畅所属情报机构的厉害,只要他们盯上了你,你就不容易逃出他们的监视,不过,瞧见自家兄弟这般自信满满的样子,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因此,闭口不言。

    所谓人生,其实就是在无数次选择中度过,每一次选择的不同,人生的轨迹就会发生改变,对于腾珏来说,这一次的选择是至关重要的,因此,他不敢轻易做出决断。

    月亮,随着两人的低语慢慢向天空的一侧移去,战旗在风中猎猎舞动,疏影倾斜。

    “杀!”

    随着两声嘶喊,两个士兵从各自的小队中冲出来,舞动木制兵器在空地上乒乒乓乓地动起手来。

    “哦!”

    两人所在的小队又是高呼,又是鼓掌,为自己的同袍加油。

    空地前方的高台上,坐着三个人,中间那人正是高畅,高怀义站在他的身后,坐在他右边的是这个营的统领,手里有着两千来人的中郎将诸葛德威,坐在他左侧的则是应邀前来的客人,清河郡通守杨善会的使者杨默。

    为了表示自己并无攻打清河郡的意思,这段时间,高畅命人带着杨默四处参观平原城。让他观看平原郡官府怎样赈济那些从远方流浪来此的众多流民;以及大量流民在官府的帮助下大量开垦荒田的场景;以及一些水利工程,道路建设等等。

    总之,就是想让杨默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平原在忙于内政,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没有钱粮支持进行一场战争。

    甚至,为了表现出自己对清河方面的善意,他特地邀请杨默到军营里来参观,让他观看士卒训练的情况。

    “杨兄,我们平原军的战斗力还行吧?比起杨善会杨大人统率的清河军来,不知道差距大不大!”

    高畅转过头,对兴致勃勃望着台下格斗场面的杨默说道。

    杨默转过身,向高畅拱手作揖,呵呵笑道。

    “名不虚传啊!高将军能立下赫赫战功,手下这些儿郎真是不错,我们清河军虽然也善战,不过,却也比不上高将军的健儿啊!”

    话虽如此,实际上,对高畅军的训练,杨默心底是不屑一顾的。看来这个高畅也不过是泛泛之辈而已,虽然,担任过正规军的校尉,却对练兵一无所知,更不要说有什么独特的练兵之道。

    流贼就是流贼,只知道练练力气,训练个人武力,缺乏阵型方面的训练,以致打仗时只晓得一哄而上,一遇到不利就一哄而散,这支队伍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来,他们能打下平原,击败宇文家,运气的成分不少啊!

    要不是饶阳城那一万原本就是流贼出身的军队哗变的话,高畅能否拿下平原还是一个未知数,对此,杨默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心底虽然在鄙薄,杨默的表面功夫却做得非常好。

    高畅哈哈大笑,显得志得意满,似乎杨默的恭维让他非常高兴,然而,熟知他的人只要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的心中根本没有丝毫波动。

    这虽然是精锐部队的军营,然而,进行操练的却是那些被清除出精锐部队,转为屯田军的士卒们,真正的好像是矣夜里已经开拔,离开了平原城。

    “砰!”

    一个士卒手中的木剑被打到了半空中,他也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最终,摔倒在地,胸口处老大的一个脚印。

    “好!好!”

    高畅鼓起掌来,在他的带动下,高台上的人也纷纷鼓起掌来。

    “胜者请到台前来,赏钱一贯!”

    他站起身来,来到高台前,大声喝道,那个胜利的士卒满脸欣喜,一溜小跑来到高台下,跪在他的身前。

    “谢谢大人赏赐!”

    “哦!”

    台下的士卒一个个神色激动,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的小队,他们纷纷高举武器,大声高呼,喊声如浪潮一般在大营的上空回荡,远远地传了开去。

第十一章 高畅的一个时辰

    三年(公元617年),二月二十二日,天气,晴,东▊

    辰时初。

    郡守府,高畅书房。

    白斯文朝站在书房前的高怀义点了点头,多少有些谦卑地笑了笑,高怀义目无表情地帮他推开了房门,待他进去之后,又将房门关上。

    阳光穿过院子里那棵生长得郁郁葱葱的老槐树的枝叶缝隙,向地面洒下了斑驳的光影,虫子在树上鸣叫,枝叶随风轻摇。

    高怀义沉默地望着地上的光影,今天之后,他不用再像影子一样跟随在高畅身边了,他将被高畅派到军营中去,担当高畅直属部队的统领。

    很难讲清楚此时他的心情,现在,他只想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房间内,白斯文毕恭毕敬地朝高畅跪伏在地,行了一个大礼,名义上,他属于高畅的家奴,因此,礼节之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头上方传来高畅让他起身落座的声音,他抬起头,站起身,弯着腰,在一旁的锦凳上坐下,高畅坐在一张高大的书案之后,从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落在书案上,将书案前后分为光与暗的两个世界,高畅的面孔藏在一片阴影之中。

    “下面是监察司近日的简报!”

    白斯文双手平放在双膝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说道。

    除了十天一次地文武两方面高级官员齐聚的大堂议事之外。每一天,高畅都会花一个时辰接见麾下的文武官员,听取他们对各自负责的事情的回报,以及他们对某些事情的某些建议,没有异常的话,这个时间一般都在辰时。

    白斯文是高畅今天第一个接见的官员,他将向高畅汇报敌情司,监察司。最近获得地情报和信息,这些情报和信息都是经过情报部门分析确定无误之后才交由白斯文汇报上来。

    “昨天晚上,尚智出面在醉仙居宴请了诸葛德威,席间,尚智酒醉,弄湿了麻衣。退入后堂换衣,这期间,两人曾经有过单独相处,时辰虽然极短,却也有足够的时间密谈,卑职无能,没能打探出他们在谈些什么?”

    “知道了!”

    阴影中,高畅似乎点了点头,白斯文等了一会,见高畅没有出声。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从前几日开始。尚智以长乐王赏赐的名义,单独宴请了不少军中将领。计有中郎将管小楼,诸葛德威,郭锋,萧万全,以及校尉尚大牛等人,除此之外,他还和新近投靠大人的饶阳系的一些将领有所接触,席间。他代表长乐王向那些将领表达了亲近之意,不过。并没有特别针对主公的话语。”

    “继续监视他地一举一动,不要放松!”

    “是!”

    白斯文点头应道,继续说道。

    “尚智到达平原城时,计有亲兵随从四十五人,到昨天晚上为止,留在住所的只余下了四十二人,另有三人不知去向,卑职无能,没有能找到那三人,特请主公降罪!”

    说罢,白斯文离座而起,跪伏在地。

    “起来吧,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多派人手,去查探那三人的下落,照我看来,尚智以长乐王的名义宴请军中各个将领,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吸引我们注意力的幌子,真正做事情的应该是那三个消失了的随从。”

    高畅冷笑了两声,说道。

    “随同尚智从乐寿来平原的绝不仅仅四十五人,暗中一定还有其他人随行,这些人现在多半都以各种面目停留在城中,叫监察司加派人手,多多留意。”

    “是!”

    白斯文依然跪伏在地,高声应道。

    “最近,敌情司的重点工作方向转向乐寿,清河,我需要这两地地详尽消息,务必要做到!”

    高畅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白斯文不敢抬头,低着头,再次高声答是。

    “起来吧!”

    白斯文应声而起,高畅地眸子微微转动,他伸出手,将手掌张开放在书案前的那片光晕之中,声音悠然响起。

    “徐公子最近在做什么?”

    白斯文低下头,轻声说道。

    “徐公子很少待在大人给他准备地房子里,常常一大早就出门,很晚才回来,他的去向非常清楚,不是在赈济流民的窝棚里,就是在看那些匠户修建房屋铺设道路,要不就出城去看农户春耕,以及流民开挖水渠,最近,他待得比较久的地方是管家的一些作坊。”

    “我知道了!不用去管他,只要盯紧他的举动就行了!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就退下去吧!”

    “是,小人告退!”

    白斯文朝书案后的高畅躬身行了个礼,向后退去,直到退到门口方才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正是辰时一刻。

    第二个进来地是管平,他也是高畅的家臣,只是,高畅对他和对白斯文有所区别,并没有让他行跪礼,他是弯了一下腰,就在锦凳上坐下。

    管平非常清楚高畅地做事风格,高畅不喜欢胡夸和虚言,偏重于务实,故而,他只是简单地问了声好,就开始做起了工作汇报。

    平原郡的财赋,长河营的后勤,这些都是他负责的事情。

    “这么说来,平原郡的财赋已经吃紧了?”

    听完他的汇报之后,高畅淡淡地问道。

    管平点了点头,神色郑重地说道。

    “长河营虽然精简了军队,但是,要安置那些离开军营的士兵需要花费大量的钱粮,并且,因为大量来到平原的流民都领到了农具,分到了农田和粮种,收到消息后,涌入平原的流民越来越多,官仓内的存粮已然消耗殆尽,就算有各大世家支援的那些钱粮,也维持不了多久,看情况,连一个月的时间也坚持不过去。”

    管平咽了咽口水,他的脸色不是很好,最近,为了财赋的事情忙得他焦头烂额。

    “另外,平原郡荒废的土地大多已经分了下去,已经没有多余的土地再分给后来的那些流民了。”

    “我知道了,这事情我会解决的。”

    阴影中,高畅的身子动了一下

    “赵,李,顾,白几家家主有话让我带给主公,他们说,他们愿意为主公效力,解决流民无地可分的状况。”

    “他们怎么说。”

    “他们愿意招收流民为佃户,让他们种自己的地,这样,一方面解决了他们人力不足,耕地无人可种的局面,另一方面,也给主公分忧,缓解官府的压力。”

    “是吗?”

    高畅笑了笑,在高畅的强势之下,那些世家向高畅奉献了大量的精壮,此时正是春耕之际,他们的田地却缺乏人力,现在,知晓高畅面临的困境,于是,有了这个计划,他们相信高畅不会拒绝的,这本就是对两边都有好处的事情。

    至于,收拢那些流民之后,只要赏他们一口饭吃,能让那些贱民活下来,他们还能乞求什么呢?

    “你去告诉他们,谢谢他们的好意,不过,我答应那些流民,只要到我的治下,就能分配到土地,不能言而无信啊!”

    “主公,你这是拒绝他们吗?”

    一直以来,他就不靠田地的出产积蓄财物,他投靠高畅之后,将许多土地都贡献给了高畅,任由高畅将土地分给流民,自己则专心做起生意来,因此,没有人力不足的情况出现。不过,他非常清楚为了收容流民,平原郡究竟花了多少钱粮,在他看来。那些世家家主提出来地计划的确能解燃眉之急,他觉得,高畅也许不该拒绝他们。

    “不!你告诉他们,说我能解决他们春耕人力不足的问题,他们的计划虽然不错,不过,我想小小的改变一下,叫他们晚上来郡守府大家讨论吧。”

    既然。将那些世家养的丁壮压榨了出来,高畅就不想让他们重新拥有大量丁壮,他会提出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要求,既解决他们缺乏劳力的问题,又不能让他们用粮食来吸引流民,恢复原状。

    “是!”

    主公总是会有办法解决问题地。听高畅这样一说,管平放下心来,他相信,只要是高畅想的办法,就一定是绝佳的解决办法。

    “粮草已经准备齐全了吗?有没有运到指定的地方?”

    高畅站起身,从书案后转了出来,阳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到一侧的墙壁上。

    “足够大军一月所需地粮草已经全部准备齐全,也移到了主公指定的地方。交付到了军中。”

    管平不敢继续坐在锦凳上,他站起身。神情肃穆地站在高畅身边。

    “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高畅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管平受宠若惊,差点连骨头都酥了,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

    他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满脸带笑,就像吃了人参果一样,高怀义好奇地瞄了他一眼,他朝高怀义拱拱手。笑着离去。

    辰时六刻,秋长天走进了书房。

    这是这一时段最后一个高畅接见的人。秋长天办公的地方距离这间书房不远,所以,他一向排在最后一个。

    见过礼后,他坐在了锦凳上,这个时候,高畅并没有坐在书案后,而是坐在一张距离他不太远的胡椅上。

    高畅的文官集团并没有多少人才,有一部份是那些不怎么心甘情愿为高畅做事情的世家子弟,有一部份是军中略通文墨,不过身体素质比较差因此被高畅调离军中的士卒,另外有一部份是平原郡原本地低级官吏。

    为了扩大自己的文官集团,高畅颁发了招贤令,负责这件事情地人就是秋长天,管平,顾旦三人。

    招贤令贴出之后,效果不是很好,除了一些跟随流民流浪到此走投无路能识得几个字的落魄子弟之外,不但没有什么有名地大才投靠,就连平原本地的读书人也很少出来应征。

    高畅知道,这不仅是因为自己的声望不够的原因,还因为自己的立场有些尴尬。

    曾经的朝廷将领,如今的流民头子,不对,连流民头子也谈不上,在某些人看来,他只是流民头子窦建德麾下的一个小头目。

    对朝廷忠心地人不会投靠他,想在乱世中博得一场大富贵的人也不会投靠他,他们宁愿到乐寿去投靠窦建德,也不会在平原郡投靠高畅,毕竟,名义上,他还是窦建德麾下地一个将领,跟着他,没有什么前途。

    虽然,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过,暂时他无法改变,只能贴出招贤令,效仿古人守株待兔了,逮到一个算一个。

    “大人,大喜啊!大喜!”

    秋长天落座之后,向高畅拱手笑道。

    一向颇为讲究名士风范的秋长天也会如此失态,这让高畅的好奇心提起来了,他笑着说道。

    “先生,何喜之有啊?”

    “今日,有一大才应大人的招贤令而来,这不是大喜是什么?”

    “大才!此话怎讲?”

    高畅微微一笑,整了整衣襟。

    “此人姓崔名无伤,乃是清河崔家家主崔无锋的族弟,开皇年间,曾经担任过齐郡郡守,大业年后,辞官归乡,著书讲学,声名远播,此等人物,应主公的招贤令而来,不是大喜是什么?”

    清河崔?

    在自己即将攻打清河郡的时候,清河崔的人前来投靠自己,这其中是不是蕴藏着什么玄机啊?

    “快!快!快快有请!”

    说罢,高畅摇摇头,改变了想法。

    “不!还是我亲自迎接为好!”

    “大人,且慢!”

    秋长天喊住了高畅。

    “大人,无伤先生不希望大人大张旗鼓宣扬此事,他现在正在别馆休息,大人还是等先生休息好了之后再去为佳。”

    “先生,说得极是,就依先生之言!”

    高畅呵呵笑道,似乎能为得到一个大才而高兴,然而,他的眼神却如同古井之水平静无波。

第十二章 世家们

    ,生于北周建德元年(公元572),现年四十一岁▊

    开皇年间,崔无双担任齐郡郡守,那时不过二十来岁,任职三年,齐郡大治,政绩考核年年为优,大业元年,父丧,故而辞职归乡,一直赋闲至今。

    五胡乱华以来,许多大族纷纷南迁避乱,然而,也有大量的世族留在了北方,世事稍微太平之后,生存下来的世族就得以自动恢复发展,他们基本继承了汉魏的传统,也许在文化的根子上,比起南迁的江南华族稍逊一筹,不过,也算是继承了相当一部份的汉族文化,这些世族就是所谓的关东高门。

    由于战乱频繁,这些高门大阀纷纷建坞据堡、招纳流民,为着自保的缘故壮大了他们的军事力量。游牧民族进驻中原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汉化,不过,却也保持着氏族的贵族制度,这些汉化的部落酋长和汉族的世家大族结合起来,成为了非常强势的贵族集团,所以关东高门一方面继续文化贵族的传统,另一方面也引进了军事贵族的色彩。

    北魏末年,六镇大乱,军阀头子高欢起兵反叛北魏,占据了潼关以东,长江以南的大片土地,建立了北齐。

    这一过程中,他得到了大量关东高门的支持,故而,北周一代,关东高门依然位高权重,大量子弟位居庙堂之上担任官职。更与皇族和占据统治地位地军阀集团相互联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势力网。

    北周由宇文泰建立,占据关中一带,在和北齐长达二十几年的交锋中,在宇文时期,灭亡了北周,统一了北方。

    北周的背景是以关陇门阀支持的军事集团,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北周皇族一方面吸取关东高门的子弟为自己的政权效力,另一方面又大力地抑制关东高门地发展,取代北周最后统一天下的隋朝更是如此。

    在杨坚时期,对关东大族的打压更为厉害了,这段时间,庙堂之上。很少出现关东子弟的身影,到大业年时,喜欢江南文化,江南美景的杨广对关陇门阀也开始了打击,关东门阀的日子更不好过。

    在这样地环境下,出身关东高门的崔无双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担任了一郡之长,不能说是一种异数,从某一方面来看,这也说明他是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

    在与崔无双见面之前,高畅从一些人那里打探到了他的某些事迹。他在士子里面的风评很好,在乡讲学的时候。有大量的世家子弟前往求学,然而。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空谈,一心钻进故纸堆的儒生,通过他治理齐郡时的种种,可以得知他是一个比较务实地人。

    崔无伤是清河崔家家主崔无锋的族弟,在崔氏一族中声望颇高,毕竟,他算是近期崔家不多地出仕为官的人物。

    这样地一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平原投靠自己呢?

    高畅相信。清河崔并非无能之辈,只看他们能在战乱频繁的北地生存。壮大就知道这个家族是如何的根深叶茂,源远流长了。

    也许是自己想要攻打清河郡的野心暴露了,崔家特地派人来打探虚实吧?

    在和崔无伤见面之前,高畅难免会这样想。

    酉时时分,高畅和崔无伤见上了面。

    他们的见面场所不是在郡守府,而是在秋长天为崔无伤特地安排的别馆,别馆曾经是黄氏的产业,现在已经收归官府所有。

    崔无伤住在一个独门小院里,那个院子颇为幽静,院里栽种着从南方移植而来的竹子,高畅前去拜见崔无伤时,他高冠长袖,正端坐在竹林之中,弹奏古琴。

    琴声叮咚,闻之如溪流在竹林内迂回流转,一阵悠远宁静之情油然而生。

    独坐幽篁里,

    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

    明月来相照。

    琴声消散,一首诗从站在一旁地高畅的嘴里脱口而出。

    “好诗!”

    “琴声更好!”

    两人地初次见面,就是以相互拍对方马屁开始的,崔无伤的确弹得一首好琴,至于,高畅所吟的那首诗,则出自于他某一世的记忆。

    崔无伤四十一岁了,望之却只有三十来岁,他面如冠玉,三缕乌黑的长髯修剪得非常整齐地飘在下颌,眼神温润如玉。

    微服前来的高畅,在崔无伤眼中,不像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霸者,到像是一个翩翩书生,丰神如玉,特别是刚才他吟的那首诗,让崔无伤不禁击节叫好,那首诗表面平淡,仔细回味却意境深远。

    不愧是高颖公的子孙啊!并非寻常武夫!

    第一面,他对高畅的印象非常之好,不过,这并不能让他就此得出最后的判断,毕竟,一个温文的士子不见得会是一个能走到最后的王者。

    两人在屋外的长廊上,隔着一张案几相对而坐,晕黄的夕照落在庭间,晚风徐徐吹来,堂前,竹影婆娑。

    和某些人相处,你只需要开门见山就是了,和另外一些人相处,你则需要有很多的耐心,在进入正题之前,需要和对方就某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畅谈良久。

    大概一刻钟之后,两人才停住了关于南人北人习性的讨论,慢慢转入到了正题。

    “人说,静极思动,此话甚有道理,一晃眼,做一个田舍翁已有十余年了,时光冉冉,不由让人悲乎,最近,闻得高将军招贤纳才,本人不才,特地前来,希望能为父老乡亲做点事情。”

    “能得崔公襄助,幸甚!幸甚!”

    高畅面露喜色,向崔无伤拱手行礼。

    “老朽不才,不敢当得将军如此啊!”

    崔无伤连忙还礼。

    一时之间,颇有几分汉王遇张良,刘备请孔明的味道,然而,在这其乐融融的后面,却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暗流。

    “此次,崔某是以个人名义前来为将军效力,和清河崔家没有关系,所以,希望将军大人不要大张其事,若有不妥,还望将军谅解!”

    崔无伤轻拂三缕长髯,神色郑重地说道。

    高畅微微一笑。

    “无妨,我得崔

    幸甚,一切就依崔公所言!”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夕阳的余光越发倾泄了,西面的红云渐渐消散,竹林的阴影慢慢地深了几许

    :

    为了欢迎崔无伤的加入,高畅在醉仙居宴请众人,来此的客人不多,顾旦,白信,李淑,管平,赵夙风这几个能代表各自家族的人有出席,除此之外,还有秋长天,以及新近担任高畅客卿的徐公子。

    酒宴上,酒盏交错,欢歌笑语,表面上,其乐融融,实际上,每个人都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清河崔的名号在平原这些世家的眼中,自然是非常了不得的,能有清河崔的人前来投靠高畅,这让先期不得已投靠高畅的各大世家家主松了一口气,不再惶恐不安,在他们看来,既然清河崔的人都认同高畅,自己等人也不算上错了船。

    要是能和清河崔连成一气就好了,这样的话,自己等人就多了一份助力,在高畅的集团中,世家的利益就有希望得到保障,说不定,就能摆脱被高畅牵着鼻子走的局面。

    只是,暂时来说,这只能是某种憧憬而已!

    这让他们无法摆脱即将面临的问题,高畅答应酒宴后会和他们商议流民的安置方案,解决他们劳力不足的困难,他们不知道高畅会提出什么建议。按照过去地遭遇推断,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主意,这种想法让强颜欢笑的他们烦恼重重。

    每个人心中都有独揽大权的念头,秋长天也不例外,现在,他是政务上的一把手,工作虽然劳累,但是让他非常满足。

    如今。崔无伤加入到了到高畅集团,以崔无伤的能力,声望,背后的势力,没有哪一样是他比得上的,最后。崔无伤多半会位居其上,这让他的心情显得有些郁闷,不过,这件事情,他也看到了一些好处。

    最近,高畅制定地法规越来越多了,在顾旦的支持下,隐隐有靠法家那一套治国的倾向,这让圣人门徒的他颇为不满,但是。这种不满只能放在心中,在高畅的强势下。他不敢多言。崔无伤来了之后,有这个大儒的声望在此。也许能让高畅实行儒家以仁,以礼,以孝治国地理念吧?

    和这些平原的世家子弟打好交道,对崔无双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他一直坚信,要想治理好天下,就必须依靠这些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弟。

    如果。高畅能够通过崔家的观察和考验,有成大事的潜力和倾向。在这个集团内,结交一批盟友是非常有必要的,要他选择盟友的话,应该会选择有相同利益的其他世家。

    要是,高畅不能成事,无法通过崔家的考验,只要这些世家地力量能抱成团,到时,也方便另寻出路啊,不管是哪一股势力当权,都无法将他们忽略过去。

    徐公子之所以答应做高畅的客卿,之所以出席今天这个酒宴,是因为他还想继续观察高畅,看他究竟是不是那个值得自己跟随地明主。

    自从留在平原后,他一直在观察平原的民生百计,高畅所创立地这个政权在他看来,还是有很多不足之处,然而,其中却蕴藏着勃勃的生机,各种新奇工具的运用,各种简明有效的法令的颁布,官吏们的某些举措,都表明这是一个有潜力的,欣欣向荣的政体。

    不过,有一点他比较遗憾,那就是无法去观察高畅地军队。

    他非常清楚,就凭酒楼上的那一席谈话,就凭这十来天地相处,就让高畅完全相信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向自己开放,这是不可能的。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是需要时间的,长久的相处和了解才是信任的基础。

    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并不着急,作为高畅的客卿,他还没有提出过自己的建议,当下,他需要的只是默默的观察。

    宴会就在这样的气氛下进行到了最后,徐公子,秋长天,崔无伤相继告退离席,高畅则和各大世家的负责人进入到后堂。

    “我知道春耕在即,你等人力不足,迫切需要劳力,我现在提出一个解决的方案,你们看是否可行!”

    大家落座之后,高畅没有兜***,开门见山地提起了正题。

    修建坞堡,收拢流民,这是世家大族们逐渐壮大的不二法门,最初,平原世家在高畅的强势打击下,不得不做出了大量的妥协和牺牲,因此造成了春耕之际,却缺乏劳力的问题。

    只要需要一点点的粮食,就能收拢那些逃荒的流民,让他们卖身为自己干活,然而,在高畅统治的平原,却行不通。

    高畅不允许他们私自招揽流民,由于官府出面收拢流民,并且分发耕地,粮种,农具给他们,这些流民也不愿意卖身给他们做佃户,因此,他们空有大量良田,却陷入无人耕种的境地。

    知道官府无法承受流民压力的时候,他们这才提出了私自收拢流民的计划,表面上,是为了官府缓解流民的压力,实际上,主要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做打算。

    不料,高畅却否决了他们的计划,向他们提出一个新的方案,不知道那会是什么?反正高畅是不会让他们占便宜的,这是他们达成的共识。

    果然,高畅的计划非常毒辣。

    他计划由官府出面,组织流民为各大世家耕种,流民的管理,组织全部由官府安排,世家们所要做的就是给他们住的地方,给他们农具,耕牛,种子,收获之后,流民,官府,世家按照一定的比例分获粮食。

    这样做,虽然能解决土地无人耕种的问题,然而,各大世家却失去了扩充自己势力的机会,自家的命门始终牢牢握在高畅手中。

    怎么办呢?

    没有别的办法,纵是不满,他们也只能屈服,因为,刀子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他们没有主动权。

第十三章 陷武邑

    三年(公元617年),二月二十三日,武邑城下。

    辰时。

    战鼓声中,密密麻麻的窦建德军潮水一般朝武邑城冲去,太阳高挂在天际,阳光从天而降,给战场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武邑城在攻城士卒的冲击下,孤零零的如同浪潮下的礁石。

    “杀!”

    蒙勇挥动一丈来长的浑圆的巨木,重重地击在城墙上敌军的云梯上,奋力击了好几下之后,那架云梯被他推出了城墙,向后倒下,一个窦建德的士卒刚刚出现在城墙口,还没来得及离开云梯,随着云梯向下跌倒。

    “啊!”

    云梯上的十来个士卒发出绝望的呼叫,身子不由自主地飞出云梯,直直地跌倒在地,顿时,口吐鲜血,筋骨断裂。

    城楼上的士卒还没有来得及高声欢呼,几个窦建德的士卒已经从另一段的城墙爬了上来,那里的守军已然死伤殆尽。

    蒙勇带领身边的小队奋勇地冲了上去。

    “啊!”

    他大吼一声,双手抱着巨木奋力向前捣去,正中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敌军的胸膛,那人挥舞着腰刀,却拿这根巨大的木棒没有办法,被他推得向后节节退去,就连跟在他身后的士卒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有的甚至被挤下了城墙,惨叫一声,从几丈高的城墙摔了下去。

    将这一队敌军赶下城墙之后,蒙勇大口地喘着粗气,只觉精疲力竭,无力支撑,他用力将手中的木棒往城楼下扔去,将一个爬在云梯上的敌军砸了下去。

    城楼下传来了锣声,敌军像潮水一般涌了回去,城墙下余下了一地的尸首,刀枪,以及被烧毁的撞车,云梯,如同退潮之后海滩上的那些杂物。

    蒙勇扶着墙垛,望着城下,他的甲冑上全是鲜血,有的是敌人的,有的是自己的,在他身侧,缺了一半的军旗犹自站立不倒,迎着风猎猎地舞动。

    士兵们全部瘫软在地,除了他们的胸膛还在起伏,口鼻间还有呼吸外,和身旁的尸首没有多大的区别,能在敌人猛烈的进攻中活下来,真是好运啊!

    蒙勇勉力站稳身形,向前走去,最初身形还有些踉跄,后来就平稳多了,他从那些瘫软在地的士卒们身边经过,一边用军靴踢着那些士卒的身体,一边高声叫他们起来。

    在他的呼喝下,士卒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抬起城墙上敌军的尸体,将他们扔下了城墙,然后将自己人的尸体抬了下去,在如此做的时候,每一个士卒的心情都颇为悲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要这样被人抬下去,或者,会被胡乱地丢弃在城墙上吧?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帮忙抬他们的尸体了。

    和士卒们一样,蒙勇的心情也非常低落,整个武邑城,守军总共只有四五千人,大部分是临时征召的丁壮,真正身经百战的士卒并不多;再说,武邑城的城墙也不高,用泥土垒成,只有城门的地方才用青石象征性的铺在外面。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靠这临时拼凑的几千士卒,要想抵挡城外几万敌军的攻击,无疑是天方夜谭,城池陷落只是早晚的事情。

    这种情况下,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最好早日投降,免得徒增杀戮,窦建德的军队和一般的流贼不一样,不仅很少有屠城劫掠之举,并且,不会杀害投降了的官吏,只要投靠他,甚至,还能继续担任原来的官职。

    在蒙勇看来,投降是最好的也是唯一能得救的方法。

    然而,他只是区区的一个校尉,掌握武邑大权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长兄武邑令蒙封,换了一个人,他也许会私自打开城门投降,然而,他却无法做出背叛长兄的举动。

    他的长兄蒙封早就下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决心,随时准备着为朝廷尽忠,他除了跟随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能做的就是多坚持一刻,多杀几个贼子罢了!

    窦建德站在大营的哨楼上,眯着眼睛,望着远方的武邑城,从乐寿出兵以来,兵锋所到之处,各地无不望风而降,这个武邑城还是第一个抵抗的城池。

    武邑,衡水,下一个就是信都郡的治所冀县。

    武邑,不过是个弹丸小城,刚才经过一番试探进攻之后,他已经找到了它的软肋,那就是城小人少,只要发动大军,几道城门同时进攻,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其攻下。

    他将目光移到大营前,那里,有好几个千人队已经排好了队形,等待着他攻击的命令,这些千人队不比先前负责试探攻击的那些杂牌部队,基本上全是他的精锐部队。

    想当初,他从平原逃到饶阳的时候,只有区区数百人,那时,哪里会想到会有现在这般风光?

    在乐寿时,窦建德得到事先联络好的当地豪强范愿的投靠,在范家的帮助下,在宋正本,凌敬等人的辅助之下,窦建德收拢流民,分封百官,筑坛称王,势力迅速膨胀起来,不多久,乐寿一地

    法供应如此之众,扩张是唯一的解决之道,故而,窦不久,就亲率大军前来攻打信都。

    信都,清河,河间,赵郡.

    站在哨楼上,恍惚中,窦建德看见了这些城池上纷纷插上了自己的大旗。

    他定了定神,望向晨光中的武邑城,它就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横在他的面前,他相信,自己只要挥挥手,就能将这块礁石移开。

    窦建德挥了挥手,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哨楼旁的帅旗打出了进攻的旗语,大营前,鼓声雷动,士兵们随着鼓点慢慢朝前方的武邑城行去。

    距离武邑城三百步左右时,前锋士兵齐声呐喊,高举盾牌,推着云梯,撞车等攻城工具向城墙下冲去。

    城楼上,箭如雨下,仅有的几台弩机发出愤怒的嘶喊,一只只巨大的弩箭呼啸而来,将攻城的士卒们钉在地上,不过,更多的士卒还是冲到了城墙下,架起了云梯。

    到了城墙下,城楼上的弓箭手就失去了目标,这个时候,取而代之的是从天而降的石雨,擂木,沸油,以及点上火的麻布。

    城墙下的士兵高举盾牌,一边避让,一边将云梯靠在城墙上,不时有人被擂木和石块砸中,肝脑涂地,筋骨断裂,死于非命,更有甚者,淋上了沸油,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四处乱窜,嘴里发出非人的嘶喊,有一些士卒则身陷在火海之中,凄厉的叫声冲天而起,刺破头上的苍穹。

    即便如此,还是有大量的士卒爬上了云梯,冒着守军的箭雨,努力地往上爬。

    沸油也好,石块也好,擂木也好,由于准备不足,所以数量并不太多,很快就消耗殆尽,不时,有士卒爬上了城墙,和守军进行了面贴面的肉搏。

    “杀贼!杀贼!”

    蒙勇双手持刀,一边奋力厮杀,一边高声喊叫,鼓舞士气。

    “铛!”

    他平举腰刀,挡住了面前的敌人劈下来的刀锋,飞起一脚,踹在那人的胸膛上,将那人踢得向后飞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同伴身上,两人跌成一团。

    趁这个空隙,蒙勇飞快地望着四周。

    爬上城墙的敌军越来越多,这段城墙上,已经看不到守军的身影,密密麻麻的全是敌人。

    现在,还在厮杀的也就是自己和自己身后的一百来名士卒,看来,城破的结局已经无法避免了。

    “杀!”

    蒙勇浑身是血,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跟随在他身后的士卒已经损伤大半了,那些和他从家乡一起来到这里的弟兄们大部分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呜噢!”

    他听到了一阵排山倒海的欢呼声,面前的敌人退了下去,他挣扎着抬起头,并不是敌人被打退了,而是城门被攻破了,敌军像蚂蚁一样涌了进来,和他对阵的那些敌军陷入了狂喜之中,没有紧紧追杀他们这些残存的守军。

    他回过头,跟在他身后的同伴只有寥寥几人,在他回头的一霎那,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卒摇晃着身子,颓然倒地,就像一棵被巨斧伐倒的树木。

    他们现在正在城楼下,刚才一直沿着石梯在向后退让,如今,城墙上全部是敌军的身影,本方的旗帜被拔了下来,丢下城来,城墙上竖立起了敌方将军的旗帜。

    “走罢!”

    失败的结局已然无法挽回,既然自己付出了自己的全力,就没有必要再把自己的命搭上了,蒙勇带着残存的士卒向城中的县令府跑去。

    窦建德的军队军纪严明,城破之后并没有疯狂地向城内涌来,大肆烧杀劫掠,而是守住了城门和城墙,只有专门负责进城的军队才列好队形,沿着街道向城内行进。

    真正负隅顽抗的守军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临时征召而来的士卒早就放弃了武器,化装成平民躲藏了起来,原本就是城里的丁壮则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紧闭门窗。

    一路疾行,街的两旁空空荡荡,风吹过长街,灰尘四起,蒙勇带着士兵们赶在窦建德的军队之前进入了县府大堂。

    他的本意是把长兄救出来,然而,他来晚了一步。

    县府的大堂已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在城破的那一霎那,长兄蒙封一家举火**了,蒙勇瞧着熊熊燃烧的火场,目无表情,眼眶有什么在内打着转儿,闪着光,然而,终究什么也没有流出来。

    “走!”

    他低喝一声,猛地转过身,由于用力过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身旁的亲兵扶了他一把,随后,一行人匆匆离开了。

    大业十三年,二月二十三日,长乐王窦建德陷武邑,武邑令举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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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179/ 第一时间欣赏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作者:梧桐疏影所写的《隋末逐鹿记》为转载作品,隋末逐鹿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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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末逐鹿记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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