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隋末逐鹿记TXT下载隋末逐鹿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隋末逐鹿记全文阅读

作者:梧桐疏影     隋末逐鹿记txt下载     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薄丘

    窦建德攻陷武邑的消息传到了高畅那里。

    此时是高畅并不在平原城,而是在平原和清河交壤的一个小山谷里,那里,还有几千精锐的士兵。

    马颊河流经此地,上下游皆是丰饶的平原,唯有在这里,有一片小丘陵,当地人称之谓薄丘,那个山谷就在薄丘中,马颊河正好穿谷而过。

    马颊河的东边乃是平原郡,西边则是清河郡的地盘。

    之所以将军队藏匿在此地,高畅针对的目标就是几十里地外的历亭,一旦得知杨善会率领清河军北上增援信都,他就会立刻兵发历亭。

    位于薄丘中的高畅军一共有七千人,这七千人乃是经历整军之后保留下来的精锐悍卒,几乎是高畅全部的主力。

    现在,留在平原郡的部队全部由淘汰的士卒组成,他们依然每天进行训练,为的是迷惑敌人安排在平原的眼线,让敌人认为高畅的主力部队仍然停留在平原城。

    崔安澜剃掉了胡子,重新成为了高畅的影子。

    每一天,他总会在固定的时间穿着高畅的盔甲骑着战马从自己的府邸前往军营,偶尔,也会宴请手下的官员,露一面然后再离席而去,杨善会的使者杨默也多次出现在这样的宴会上。

    高怀义并没有跟随在高畅身旁,在平原城,除了那些被淘汰地士卒外。高畅还留有一千精锐交由高怀义统领,领兵在外,后方一定要交给最信任的人,在高畅军中,高怀义是唯一的人选。另外有他在,敌人也会相信崔安澜就是高畅,毕竟,从前高怀义总是影子一般跟随着他。

    郡守府的政务分别由崔无伤。秋长天,顾旦,管平负责,秋长天将一部份政务交给了崔无伤处理,他主要的精力放在安置流民上面,顾旦依然负责诉讼断狱。以及派人四处宣传法令,管平仍旧负责财物那一块,并且,暗地里还要为高畅的军队供应粮草。

    四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事情,却没有人能独揽大权,相互牵制下,高畅相信不会出现什么大的纰漏,何况,有监察司在,就算高畅不在平原。他们地一举一动也在高畅视线中。

    另外,只要军权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就不会怕有人会出来闹事,纵然有人察觉高畅不在平原。想要搞事,最终,也不过是像跳梁小丑一样折腾两下而已。

    高畅没有将徐公子留在平原郡,而是带在了自己身边,他这样做,并不是因为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就完全相信了他,把他倚为心腹。

    将徐公子带在身边,为的是能够更好地观察他。一方面观察他的能力,另一方面看他是不是真的别有心思。

    如果。徐公子真能让他放心,高畅会逐渐将一些权力下放给他,毕竟,像势力草创地现在,自己如同后汉丞相诸葛孔明一样大事小事一把抓还可以,势力扩大之后,还是什么事情都要亲自过问,即便是十二时辰不眠不休,也是忙不过来的。

    这时候,高畅就需要一些有能力,同时也能让他放心的人才辅佐,徐公子就是他考察的对象,相比于崔无伤,他更加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徐公子。

    得知窦建德攻陷武邑之后,高畅相信,杨善会率领清河军北上的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临了,他在等待他誓师北上的那一刻。

    在山谷的中部,是高畅率领的直属部队,有两千人,其中有一千骑兵,这支军队主要由过去长河营的老兵组成,在高畅军中,是对高畅最为忠心,战斗力最强地军队。

    南面,驻扎这两千人,这两千人分别由诸葛德威和郭锋率领,主要由饶阳投降的官兵组成,经过一番整合之后,他们地战斗力也还不错,不过,说到忠诚心就比不上高畅所率领的那支部队了,至少,他们中间盲目地崇拜高畅地人并不多。

    北面,驻扎这三千人,其中两千人由管小楼率领,这支队伍将是攻击的前锋,在他的营中,有五百人的骑兵;另外还有一千人乃是饶阳方面的驻军,统领腾珏在接到高畅的命令之后,率兵赶了过来。

    这次攻打清河,高畅的战略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快,在杨善会得到消息赶回来之前,先一步拿下清河,他选择的攻击路线是历亭,武城,清河,占据清河之后,北上故城截断杨善会地后路。

    只是,战事真的会像他预想地那样发展吗?现在,还很难说。

    大业十三年(617年),三月一日,大军进驻山谷的第七天。

    南营,酉时。

    太阳悬在西山的山顶上,淡金色的夕照柔和地撒了下来,山谷中白色的营帐就像天上的云朵一般,也被夕照染上了一层金黄。

    士兵们结束了一天的操练,十来个人聚在一起,围成一圈,开始吃晚饭了,让士兵们欣喜的是,今天伙房准备了热食,每一个十人队都领到了一个装满肉羹的陶罐,瞧着散发着肉香的仍然冒着热气的陶罐,士兵们黝黑的脸上笑容像花儿一般绽放。

    前几日,为了隐藏踪迹,避免被清河方面的探子发现,军营中严禁生火,士兵们只能用干粮来填饱肚子,现在突然吃上滚烫的肉羹,他们自然喜出望外。

    “狗子大人,不是说不能生火吗?为什么伙房今天生火了呢?不怕清河那边的家伙瞧见吗?”

    身为佐尉,统领着一百人的狗子和他做小卒子的时候一样没有架子,除了身上披戴的甲冑鲜亮了一些,手中的横刀锋利了一些,他觉得自己和从前并没有什么改变。

    吃饭的时候,他和士兵们坐在一起,士兵们也不会感到拘束,在他眼中,这些手下个个都是他的兄弟,他不仅要带着他们建功立业,同时,也要尽量地让他们在战场上活下去。

    “呵呵!”

    他笑了笑,拍了拍问话那人的脑袋,那个家伙叫小二黑,今年十七岁,虽然,上过战场,却没有杀过人,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这是大人们操心的事情,不过,我们应该快要行动了吧?在行动前,才会让大家好好地吃上一顿啊!真的打起仗来,就只能啃干粮了!”

    “能打仗就好,整天憋在这个山沟里,我都快闷出鸟来了!”

    说话那人坐在狗子的另一侧,这是一个彪形大汉,叫李虎,和唐国公

    祖父一个名字,当然,这个他是不知道的,这家伙力在战场上属于悍不畏死的那种人,深得带兵军官喜爱。

    “放心,有的是仗让你小子打,多立功,就会多得奖赏,这一仗打完后,你小子可以娶媳妇,生大胖小子,为李家传宗接代了!”

    “嘿嘿!”

    李虎摸着自己的脑袋,憨厚地笑了笑,老婆孩子热炕头,对大多数士兵来说,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现在,地里在耕种了吧?不晓得家里的那些土地怎样了?”

    说话之人坐在狗子对面,和狗子年岁相当,他叫老憨,赵郡人,三年前被裹挟在流民军中,几经辗转,在好几支军队里当过兵。

    他说的家,不是位于赵郡的那个家,那个家早就不存在了,他说的是在平原新安的家,在平原,他在流民中找了一个女的当媳妇,为此花了好几贯钱,不过,他觉得非常值得,毕竟,有了自己的家,官府分配了土地给他,这让他对高畅感恩戴德,在家中还供奉着高畅的长生牌位。

    “老憨,你放心吧,官府会安排人手帮你家耕种的,现在,我们平原最不缺的就是人,这里能过好日子,好多人都往平原跑啊。”

    狗子安慰了老憨两句,老憨笑了笑,狗子说的他也知道,不过,出来打仗。担心家里,这是人之常情。

    “对了,狗子大人,最近怎么没有瞧见金大人啊!”

    小二黑将自己碗中最后地一口肉羹吞进嘴里,抿了抿嘴唇,然后问道。

    “我还想找金大人要一张符,让神君老人家保佑我!”

    “屁!”

    李虎不屑地哼了一声,在这个营中。他是少数几个对金球得那一套不感冒,不相信神君的人之一。

    “练好自己的本事,在战场上才能保住性命,靠那个神棍的符,有个屁用!”

    “老李,千万别这样说。小心神君听见,会降罪的!”

    老憨忙摆手说道,一边说,一边神色惶恐地望着天空,生怕神君发现了李虎的大不敬之言,降罪下来,连累他们这个小队。

    “是啊!是啊!说不得的,神君会听见的!”

    十来个士卒齐声附和,要不是李虎勇武过人,恐怕有人会站出来大声指责他。

    “我说。只要我们相信高畅大人,就能打胜仗。就一定会过上好日子,为什么非要去相信那个神棍嘴里地神君呢?”

    李虎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

    话中提到高畅后。其余的人沉默了,神君大人自然是得罪不得的,高畅大人呢?跟着高畅,日子要比从前好过多了,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虽然,他们对高畅,不会像狗子这样的老长河营地士卒一般崇拜。要他们说高畅不好,也说不出口。

    “高畅大人自然是要相信的。就像金球得大人是神君的使者一样,高畅大人肯定也是神君安排给我们这些穷苦人的大救星!”

    老憨如此说道。

    “对!对!老憨说得对!”

    又是一片齐声附和。

    “在平原的时候,金大人说他要闭关数日,后来就不见人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难道还在闭关吗?狗子大人,你和他最要好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小二黑继续向狗子发问。

    狗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金球得在哪里,他所知道的和大家一样多。

    “这次打仗,不比平时,有很大的风险,说不定,金大人要花很多时间和神君沟通,为我们这些兄弟祈福吧!所以,他应该还在闭关吧?”

    狗子勉强解释了一句。

    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鼓声,狗子示意大家安静,他听了一会,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声向四周的同伴吼道。

    “集合!甲队的弟兄们,全体集合!”

    刚才的鼓声是号令全营集合,平时,这样紧急集合地训练次数也比较多,士兵们并不慌乱,很快在自己的十人小队队长地带领下,披戴好甲胄,拿起武器,排成一个整齐的队形站在狗子身前,然后,列队朝营前地空地跑去。

    到了那里,他们按照平时训练时的方阵很快站好了队形,没多久,南营两千余人全部到了,他们分成两个泾渭分明的方阵,他们两军的直属长官中郎将诸葛德威和郭锋分别站在各自的方阵前。

    郭锋所部首先开拔,在郭字旗的引领下,他们列队朝中军大营走去,诸葛德威的军队随后跟随,除了少部分留守的士卒外,所有地人都往中军大营走去了。

    南营到中军大营的路,经过之前士兵们地修筑之后,并不难走,路的一侧就是马颊河,不过,这个山谷中的马颊河河面并不宽阔,河水也不喘急,可能是还没有到雨季的缘故吧?

    路的另一侧是连绵的丘陵,这些小山坡并不高,也不险峻,毕竟,这是一片以平原为主的土地。

    中军大营距离南营只有两里路,很快,他们就赶到了,此时,在中军大营前那片用人力修建的那空地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士卒,各营的旗帜在整齐的方阵前高高飘扬,在中军亲兵的引导下,南营的士卒很快在给自己划定的地盘列好了阵型。

    几天前,狗子来过中军,那时,这里还是一片河滩以及连绵起伏的小坡地,不料,几天之后,却变成了这般模样,几千人站在一起,并不显得拥挤,绰绰有余。

    在队伍的前面,用山上砍伐的木头搭起了一个高台,高台上,摆放着一个大鼎,里面,有火焰升腾,冒起了几缕黑烟。

    一队亲兵神情肃穆地站在高台下,台上,空无一人。

    在严厉的军法下,几千士卒站在一起,没有人敢窃窃私语,更不要说高声谈话了,唯有大伙的呼吸声在随风传送。

    狗子的身子青松一样笔直地站立,他直视前方,那座高台正好在视线之中,此时,一个人正沿着木梯缓缓向台上走去。

    那人一身白袍,夕照落在他的身上,给他平添了一股神圣的金光。

第十五章 神君降世

    山巅,夕阳完全沉了下去,山巅上,堆积着一片红云焰一般绚烂地燃烧。

    “咚!咚!咚!”

    鼓声响起,在暮色中飘荡。

    一群雀鸟被鼓声惊起,飞出丛林,在丛林上空盘旋一圈后,向西边的天际飞去,最终,消失在群山后面。

    缓缓流淌的马颊河边,十来只饮水的野鹿警觉地抬起了头,侧耳倾听,片刻,齐齐撒开四肢,奔跑起来,飞快地离开了河岸。

    树上的松鼠探出了毛茸茸的小脑袋,往鼓声响起的方向稍作探望,然后,一头扎进了自己安在树洞里的小窝。

    “咚!咚!咚!”

    鼓声继续响起,忽而激烈,忽而缓和,仿佛是空旷的天地中唯一的声音,浑厚,苍茫。

    高台下,士兵们的心脏随着鼓声的节奏忽急忽缓地跳动,他们屏住了呼吸,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目光炯炯,死死地盯着高台。

    高台上,白衣人散发披肩,戴着一张色彩斑斓的面具,在他身边的三个方向,分别立着一面大鼓,他迈着奇特的步伐,在大鼓之间翩翩起舞,身形诡异,森然。他双手握着鼓槌,在起舞的同时,不时敲打着那三面大鼓。

    一股神秘的气氛随着鼓声从高台上飘了过来,笼罩士兵们身上,白衣人奇特的舞步牵引着他们地视线。他们只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和白衣人的舞步相呼应。

    “咚咚咚!”

    鼓声越发激烈了,白衣人的步子也越来越急,白袍飘飘,长袖挥舞,他的身形飘忽,忽而在前,忽而在后。一会在左,一会在右。

    一股杀伐之意夹杂在鼓声之中,冲天而起,士兵们只觉胸中热血沸腾,有什么东西似乎正要从自己的胸腔里面奔腾而出,一种想要高声呐喊的冲动怎么也抑制不住。紧握的双拳咯咯作响,手心中满是汗水。

    他们渴望着流血,渴望着杀戮,渴望着牺牲,渴望着嘶喊!

    “咚!咚!咚!”

    就在大部分士兵即将失控之际,鼓声突然缓和了下来,白衣人地步伐由急变缓,他的身形如同散步在田间一般悠悠忽忽,缓缓地舞动手中的鼓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大鼓。

    这鼓声如同某人的呼唤。回荡在士兵们的心中,让他们的心慢慢变得安宁。祥和。

    西边山巅地红云已然消散,夜色不请自来。黑暗张大了嘴巴,一点一点,坚定不移地吞噬着天空,它每进一步,光明就后退一步。

    突然间,山风吹得更急了!

    四周变得昏暗起来,高台上,大鼎中的火焰在士兵们的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那样的明亮夺目。火苗跳跃着窜出大鼎,映照在依旧缓缓起舞的白衣人身上,气氛显得更为诡异,神秘。

    终于,白衣人停止了舞动,背对着高台下的士兵站立,跳跃的火光中,他的影子投射在正当面的大鼓上,忽上忽下的扭动着。

    “宇宙洪荒兮,

    混沌初开。

    初分天地兮,

    盘古大神.

    高台上,白衣人缓缓转过身来,放声高歌,虽然,大多数士兵听不懂他唱地是什么,但歌声中苍茫的古意,神秘地韵味,他们却听得分明。

    对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士兵们来说,为了在乱世中卑微地活下去,自己地力量是最微不足道,最靠不住的,他们需要的是作战勇敢的队长,勇猛过人的将军,英明无敌的明主;然而,在他们的心底深处,最需要的还是上天地保佑,神灵的眷顾。

    未知地,神秘的,用他们那可怜的脑瓜子无法解释的,所有的这类现象,足以令他们敬畏,甚至,用全部的力量来狂热地膜拜。

    生命无常,唯有神灵才能救赎!

    故而,当白衣人在台上起舞,击鼓,高歌时,他们的心情也变得奇怪起来,忽而激越,忽而惶恐,忽而畏惧,忽而狂热。

    白衣人来到大鼎前,面向台下的士卒,火光映照下,人们看清了他脸上戴着的面具,那是一副威严的神灵的面貌,脸上长着三只眼睛,除了正常人的两只外,眉心还有一直立着的眼睛,那只眼睛是用一个红宝石来镶嵌的,与火光相呼应,闪耀着红光。

    白衣人停住了歌声,他嘴里念念有词,张开双手,微微扬起头,就像在祈祷什么一样,随即,他抬起双手,往大鼎上方一挥。

    顿时,大鼎中的火焰猛烈地窜了起来,足有几尺高,台下的士兵们齐声惊呼,随着夜风飘向了远方。

    “神君庇护,天佑我军,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火焰窜起之际,白衣人放声高呼,他张开双手,像要拥抱什么似的,大声嘶喊起来,喊了一遍之后,又重新喊了一遍。

    “神君庇护,天佑我军,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不知道是哪一个角落,哪一些士卒突然跟着高台上白衣人的呼喊声喊叫了起来,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士兵跟着喊叫了起来,很快,几千人同时嘶喊起来。

    他们黝黑的脸上放着红光,眼神中充满了狂热,不停地向上高举手中的武器,这一刻,他们完全相信,他们得到了神灵的庇佑,他们是不可战胜的!

    “神君庇护,天佑我军,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高畅笔直地站在中军大营的哨楼上,哨楼有五六丈高,距离四丈高的高台有十来丈的距离,士兵们的嘶喊声就像在他耳边响起一般。

    他披戴着雪白的亮银锁子甲,头戴亮银盔,朱红的帽缨随着夜风飘拂。

    听到士兵们山崩海啸一般的呼喊,他的嘴角挂起一丝微笑,这时,不知道高台上的白衣人做了何种手势,士兵们的呼喊声渐渐降了下来,随后,场内一阵静默,唯有白衣人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山谷中,隐隐传来了回音。

    “恭迎神君降临

    白衣人突然扯起嗓子高声喊叫起来。

    高畅知道,自己出场的时间到了。

    他冷冷一笑,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间,整个人跃出了哨楼,在哨楼四周,并没有旁人,因此,没有人为他的这个举动惊呼。

    在哨楼和高台之间,连着一根手指大小的涂成了黑色的绳索,最初,这绳索只是绑在高台上,当夜色降临,高畅登上哨楼时,就将绳索的另一头绑在了哨楼的木桩上,将它绷紧,由此,形成了一条绳桥。

    高畅跃出哨楼时,高举的右手握着事先串在绳索上的竹管,由于,哨楼比对面的高台要高,绳桥就由哨楼向高台由高向低倾斜,高畅不需要用力,就自然地向高台那边滑去,在夜色的掩护下,在旁人的眼中,他就像在空中飞翔一样。

    他一手握着绣管,一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在空中努力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保持着这个姿势,向高台滑去。

    “啊!”

    士兵们看见了在空中滑翔的高畅,由于不知其中底细,他们真以为高畅是从空中飞过来的,一个个瞠目结舌,魂灵出窍一般呆呆地望着空中的高畅。

    滑翔到高台上空时,高畅松开了手,轻巧地落在高台之上,那个白衣人已然退到了一旁,跪伏在地。嘴里高呼。

    “神君降世,

    英勇无双,

    仙福永享,

    寿与天齐!”

    今天,士兵们受到了地刺激是一浪高过一浪,到高畅出场时,终于达到了最顶点,他们如同被催眠一般。和台上的白衣人一样,向高畅跪了下来,嘴里不停高呼。

    “神君降世,

    英勇无双,

    仙福永享,

    寿与天齐!”

    狗子泪流满面。一遍一遍嘶喊着这几句话,是啊!早该知道,自家的统领大人并不是平常之人,怪不得啊!金球得会在军营中传播神君的旨意,原来自家的统领大人是神君的化身。

    李虎,小二黑,老憨,他身边的士兵,远一些的士兵,所有地士兵都和狗子一样都变得癫狂起来。在这一刻,就算高畅让他们全体跳下马颊河。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咚!咚!咚!”

    鼓声响了起来,台下。癫狂的情绪暂时得到了缓解,人们抬起头,无数双崇拜的眼神望向高台。

    白衣人放下了鼓槌,悄然退到一旁。

    “信吾者得永生!”

    高畅高举右手,神态威严地扫射台下,他的声音隐隐有风雷之声,与他平常的声音完全不同。

    “高畅,吾之血脉。在他身上,流淌着高贵地神的血液。汝等俗人,万不可违逆,需得敬他,畏他,奉他,信他,随他,他必得为汝等打造出一个地上天国,让汝等魂灵得到救赎,在天堂得到永生!”

    怀疑吗?

    不,这一刻,怀疑,犹豫,这样的情绪是没有生存的余地的;相信!是的,唯有毫不犹豫地相信,放开一切地相信,他们才能得到永生。

    “吾怜世人悲苦,愚昧无知,特命吾之子孙降世,为吾等指点迷津,寻求解脱,避免轮回之苦!”

    “神君慈悲!”

    白衣人疾声高呼,不停地向高畅磕着响头。

    “神君慈悲!”

    台下的士兵与之相呼应,磕头不止。

    “吾去也,汝等需的记住,要想求得解脱,要想获得永生,需奉吾子孙号令,不得违背,敬他,畏他,奉他,信他,随他!”

    这一刻,高畅的神态已经彻彻底底烙在了那些士兵们的心底,从此,他们再无二心,无论遇见再困难地情况,都没有丢弃自己的信仰,为了高畅,他们可以微笑着走向死亡,死亡,对信徒们来说,这不过是永生地开端而已。

    “弟兄们,随我一起,高声祈祷!”

    白衣人取下面具,那张脸,狗子等人非常熟悉,他正是自称神君使者的金球得,不过,这个时候,没有人为此感到吃惊了,他们地情绪已经进入了一种非正常的状态。

    “神君降世,

    英勇无双,

    仙福永享,

    寿与天齐!”

    几千人的同声呼喊惊天动地,在同声高呼这几句话的时候,他们仿佛从中得到了某种力量,于是,越念越有劲,越念越狂热。

    人类,还真是软弱的生物!

    瞧着狂热地膜拜在自己身下的人们,此时,恍惚间,高畅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神灵。

    “好手段!”

    在中军大营的西面山坡上,目睹着山坡下这一幕地徐公子不由发出了这一声叹息,他不知道高畅是怎样做到在空中飞翔的,不过,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像台下那些愚昧无知地士兵一样,相信高畅是神灵的子孙,相信这一刻是神灵降在他的身上。

    如果徐公子是一个绝对相信圣贤之言的儒生,或者信奉佛祖,三清,这个时候,他也许会选择飘然离去。

    然而,他是鬼谷传人,兵,法,儒,道,纵横,阴阳等杂学无不涉猎,心中也没有什么神佛的信仰,对高畅的手段,他只能由衷地赞一声好。

    或许,这样的一个人才是真正值得自己效力的明主吧?

    在这一天,高畅不仅得到了士兵们的死心跟随,也得到了一个重要谋士的心,只不过,士兵们是因为信仰才跟随他,徐公子决定跟随他,却是出自理智的考虑。

    总之,这一天他收获了许多,向着自己的大业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第十六章 取历亭

    三年(公元617年),三月二日。

    清河郡,历亭。

    拂晓时,东边的天际漂浮着大量的红霞,红得就像流淌的鲜血一般,虽然,间或夹杂着一些白色的云朵,但是,慢慢地,也被那团红色吞噬了。

    今天的朝霞真是让人不安啊!

    负责看守东城门的佐尉许天贵站在城楼上,望着东面血红的朝霞,暗暗出神,这种鲜血一般的红霞一向出现在傍晚时分的西天,今儿个却出现在清晨,难免让人心怀不安。

    “当初,张金称的军队攻打历亭县时,在城下的小清河的河滩上杀了不少人,那时,河滩上流淌的鲜血就如同今日的朝霞一般鲜红。”

    他转过身,对身边的副手胡大牙说道。

    许天贵三十七岁,是一个军龄有十来年的老兵,他参加过征伐高丽的战斗,也多次随同杨善会大人征讨流民军,他手下有一百来人,负责看守东城门。

    “大人英勇无比,一定杀了不少贼子,没有大人的勇力,那个时候,张金称也许就攻下历亭了,杀的人会更多,或许,整个历亭县的人都会被他杀个精光吧?”

    胡大牙笑着说道。

    “我算什么?全靠杨善会大人率军前来解围,不然,历亭早就被张金称攻破了!”

    面对胡大牙地恭维。许天贵不置可否。

    “那是,杨大人的武勇可不是一般的厉害,那些流贼只要听到他的名号,就吓得发抖,就算经过,也要远远地绕开清河。”

    看胡大牙说话那神态,就像他是杨善会本人似的,许天贵笑了笑。下巴上的胡子微微抖动,不过,很快,他的声音就变得忧虑起来。

    “杨大人上次命人前来传话,要我们范大人加强戒备,小心平原方面的贼军突袭。如今,杨大人已经率领主力北上信都,贼人说不定真地会趁虚而入啊!”

    在没有流贼犯境的时候,整个历亭只有五百多个士卒看守,遇到外敌入侵时,历亭令范唐就会将四乡丁壮征集起来协助守城,那个时候兵力能够达到两三千人。

    不过,虽然得到了杨善会叫他加强戒备的警告,可是,现在正是春耕时期。不可能为了一个猜想中的袭击,就将在田地里忙碌的农人召集起来守城。就算范唐下这个命令,当地的那些豪强地主也会抗命不遵地。

    整个历亭城。只有五百人防守,实力太过薄弱了,所以,许天贵忧心忡忡。

    “放心吧!前日从平原做生意回来的商队不是有我们的探子吗?他不是说平原一切如常,那些贼子没有兴师动众,大动干戈的迹象啊!”

    胡大牙摸了摸鼻子,不以为然地说道。

    “也许吧?”

    许天贵叹了口气,说道。

    “可能是今天朝霞的颜色古怪了一点吧?我才会如此的不安!”

    说罢。他笑了笑。

    “是啊!”

    胡大牙随声应和,他指向东面的天空。

    “不过。现在,朝霞已经消散了,大人应该不会觉得不安了吧?”

    在两人的视野中,一轮红日跃出了云层,天边大放光明,很快,那片瘆人的红霞就消散在晨间的阳光中。

    “今天,会有一个好天气。”

    许天贵瞧着碧蓝地天空,长叹了一声。

    “大人,时辰到了,开城门吧!”

    胡大牙看了看天色,对许天贵说道。

    “嗯!开城门吧!”

    辰时一刻,历亭的东城门缓缓打开,几个早就等候在城门口地樵夫挑起了柴火向城内走去,这些柴火是供应城内的那几家大户地,每天清晨,樵夫们都会守候在城门口等待城门打开。

    一切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虽然,许天贵要求手底下的士兵保持警惕,对行人们严厉盘查,然而,由于惯性的原因,他手底下的那些士兵并不能做到这一点。

    辰时三刻后,进城出城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当许天贵下了城楼回到哨所之后,士兵们的检查就更为马虎了。

    辰时四刻,一只车队从远方沿着官道向历亭缓缓驰来。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城门前,有十来辆马车,车上装满了货物,有的几辆则是专门载人的马车,车门前垂下了一层厚厚地布帘,有十来个护卫模样的人跟在马车身后,当头地是一个身着锦衣的汉子。

    看样子,是一个大商队!

    负责盘查行人的是小队长张东,他手下有十来个弟兄,今天正好轮到他们小队当值,张东朝身边的弟兄挤了挤眼睛,几个人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这样的一个大商队,油水肯定不少,自己运气还真不错,一早出门听到喜鹊叫,就知道有吉兆,只是,不知道会在哪里应验,看来会应在这里。

    车队经过吊桥,来到了城门口。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张东指挥着几个士卒拦在马车前,马车应声停下,为首的那个锦衣汉子忙跑到了盛气凌人的张东身前。

    “军爷,小的是四海行的行商,途经贵地,万望军爷行个方便!”

    “方便?”

    张东笑了笑,说道。

    “方便自然是要给的,不过,最近贼子猖獗,通守大人有命,清河各地必须严防流贼,紧守关卡,不得有误,你们这么大的一个车队,说不定夹带了不少违禁品吧?本官要仔细地搜上一搜。”

    锦衣汉子急忙摆了摆手,满脸谄笑。

    “军爷,看你说得,小人可是正当生意人啊!车上都是些贵重物品,搜不得!”

    这个时候,张东已经走到了马车前,那个锦衣汉子与他亦步亦趋。

    “你这是让我难做啊!”

    张东故意面露难色,那个锦衣汉子笑嘻嘻地上前一步,一只手向张东伸来,像要递什么东西给他一样。

    “不难做!不难做!”

    与此同时,那汉子嘴里微微念念有词,张东微笑着伸出手去,他的眼睛闪耀着金光。

    “那是什么?”

    一个士卒指着远方失声喊道,几里地外,一团烟尘滚滚而来,大地在微微震动,这时,张东的手和那个锦衣汉子的手握在了一起。

    “骑兵!是骑兵!”

    另外一个士卒突然高声大叫,烟尘处,一大群飞鸟从原野上惊起,凌乱地飞过了晨光中的天空。

    张东忍不住回头往远方望去,此时,他发觉在那个汉子的手心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东西,他惊讶地回过头,那个汉子的手像铁钳一样夹住了他的手,他抽了抽,无法

    回来。

    “敌袭!快关城门,快鸣号!”

    士卒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走,惊声尖叫,锦衣汉子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像鹰隼一般锐利,紧紧地盯在张东的脸上。

    张东不由一惊,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刀柄,却摸了一个空,锦衣汉子已经抢先一步从他腰间抽出了他的腰刀。

    张东只觉眼前一亮,一道白光闪过,同时,他觉得小腹突然间变得冰凉,他下意识地低下头,他的腹部扎着那把原本属于他的腰刀,大半个刀身都扎了进去。

    他茫然地抬起头,锦衣汉子向他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刀出,血溅!

    张东像一堆烂泥一样倒了下来,倒在城门口,恍惚中,不时有人从他的身边跑过,嘶喊声,咒骂声,兵器相交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在他耳边响起,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后来,耳边只听见了风声,再后来,就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应不到了。

    “杀进城去,守住城门!”

    锦衣汉子高声叫道,商队的护卫纷纷从旁边的马车上抽出武器,向城内涌去,不断有人从载人的马车上跳了下来,他们挥舞着武器,神色狰狞地向守军扑去。

    突然遇见意想不到的攻击,守军们完全乱了方寸。有地选择抵抗,有的选择逃跑,有的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只晓得不停地喊叫。

    城楼上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城楼上的哨兵看见了远方的骑兵,吹响了报警的号角。

    许天贵从哨所里冲了出来,好的不灵坏地灵,还真被自己说准了。今天要出事。

    “大人,怎么啦!”

    胡大牙从另一边赶了过来,他身上的甲冑尚未披戴整齐。

    “敌人来了,快命令放下吊桥,关上城门!”

    话音刚落,一个士卒从转角处跑了过来。瞧见许天贵,他像瞧见救星一样高声喊道。

    “大人,大事不好了,贼子已经闯进城了!”

    “慌什么慌!”

    许天贵拿起一把陌刀,踢了那个士卒一脚,回过头,对身后的士卒们吼道。

    “跟我来,我们把贼子赶出城去!”

    昨天,管小楼的率领着两千前锋部队连夜离开了薄丘,夜晚行军。本来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然而。刚刚目睹了神君降世的士兵们士气分外高涨,他们没有丝毫地怨言。疾行了几十里,在黎明前赶到历亭城外。

    随后,按照事先的计划,在城门大开之时,大约五十名精壮的悍卒,有的躲在马车上,有的装成护卫,伪装成大商队朝历亭行去。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当远远地看见车队停在城门口的时候,事先埋伏在一个小树林中的五百骑兵队就向历亭发起了冲锋。

    用骑兵去攻城当然是愚蠢的举动。不过,要是城门无法关上,骑兵的速度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当许天贵带领着手下的弟兄赶到城门口地时候,管小楼的骑兵队伍距离历亭城已经不远了,滚滚地马蹄声如闷雷一般在城外响起,许天贵似乎听见了刀剑渴望血腥的鸣叫。

    在骑兵没有赶到之前,关闭城门也许还有救,为此,他必须把敌人地这小股部队赶出去。

    “弩箭!”

    他高喝一声,在他身后,几张弩发起了一轮齐射,在城门两边的石梯上,也有弓箭手在向城洞中的敌军射箭。

    锦衣汉子叫王枫,是一个管理着百人的佐尉,在管小楼的营中,他武艺最为高强,故而,负责这次行动。

    他舞动着刀花,将守军射来的箭纷纷挡下,在他身后,几个悍卒手持盾牌赶了上来。

    “弟兄们,跟着我,冲进去!”

    他高声叫道,浑然不顾守军的箭雨,向城内冲了进去。

    “把他们赶出去!”

    许天贵同样发出一声高喊,带领几十个守军朝王枫冲去。

    “弟兄们,为了保护我们的亲人,杀光他们!”

    胡大牙在阵后高声喊叫,他地脚步却越来越慢,作为一个聪明人,他知道大势已去,要想在对方的骑兵赶到之前,将人数相差不多地敌人赶出去,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城内,普通的老百姓早就抱头鼠窜,朝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跑去,胡大牙落到了队伍的最后,他扔下了横刀,丢掉了头盔,掉头往城内跑去,一边跑一边解开身上的甲冑。

    向他这样做的士卒也不是没有,因此,真正和王枫短兵相接时,许天贵身边的人并不多,他注定要成为这座城池的牺牲品。

    “杀!”

    许天贵抡圆了陌刀,横扫过去,逼得王枫节节后退,几尺长的刀锋夹杂着凛冽的风声呼啸而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最初,王枫挥舞横刀挡了一下,只觉手臂酸麻,手心微微发颤,险些拿不住手中的横刀,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后退。

    他身后的士卒也不得已往后退去,渐渐地,居然退到了城洞里,再往后退,就要被对方赶出城门了,此时,大队骑兵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

    不能再退了!

    王枫咬了咬牙,趁许天贵的刀锋扫过之际,猛地扑了上去,一边挥舞横刀,一边高声喊道。

    “神君庇佑,百邪莫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随后,他就像疯了一样,不顾自身的安危,招招以命搏命,在他身后,他的那些手下同样高呼着这几句口号,疯子一般朝守军扑去。

    突然之间,每个人都变得力大如牛,就算被敌人砍伤了,依然不管不顾,奋勇上前,就像那些伤口是别人的一样。

    在这样的冲击下,守军终于崩溃了,纷纷转过身来向后逃去,许天贵一个人陷入了敌军的包围之中。

    他奋力舞动着陌刀,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只是凭着胸中的滚滚燃烧的火焰在勉力支持,当一匹战马跃过城门,从他身边跑过时,他终于绝望了。

    一杆马槊直刺而来,重重地撞在他的胸前,他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去,手中的陌刀脱手而出,人跌倒在地之后,无数匹战马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辰时末,高畅军前锋管小楼部攻陷历亭。

第十七章 关于粮食

    三年(公元617年),三月二日,申时(13点到15点)▏

    高畅的大军进入了历亭,在此之前,管小楼已经率领前锋部队朝武城方向杀去,在历亭迎接高畅的是留守的五百步卒。

    对那些只想填饱肚子没有远大理想的流贼头子来说,打下一个城池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烧杀劫掠了,就是俗称的洗城。

    通过屠杀和抢劫,可以让士兵们紧绷的弦得以放松,让他们不会因为害怕死亡,恐惧流血而变得疯狂;同时,这样做,也能让队伍获得钱粮,支持他们前往下一个地方抢劫。

    故而,打下城池对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至于,怎样治理城池?怎样安定民心?他们对此并不关心。

    对那些胸怀大志的流民军首领,像窦建德,李密等人来说,攻破城池虽然重要,如何安定民心也非比寻常,城池打下之后,也就变成了自己的地盘,当地的子民也就成为了自己的子民,如何将当地百姓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如何从当地收取钱粮为自己的战争服务?同时又不让他们反感,甚至,自觉自愿地缴纳赋税,这是一个非常艰巨的问题。

    打下历亭后,高畅也遇见了这样的问题。

    为了和北上增援信都的杨善会争夺时间,高畅这次攻打清河郡着重在一个快字,要想队伍的进攻速度快,队伍就不可能带过多的粮草辎重。

    七千人的队伍,人数说不上多,然而,其中有一千五的骑兵,干草就是必不可少的,必须带上的,与此同时,一些必须的攻城器械也要带上,毕竟,不是哪一座城池都会如同历亭那样被轻易攻下,这样一来,就算再是压缩,所带的粮草辎重也不会少。

    考虑再三,和徐公子商量一番后,高畅下了以战养战的决定,之所以这样做,有下面几个原因支持。

    第一,平原的财赋不足,本来就不够支持这样一只七千人的军队长期作战,对平原的那些世家大族来说,能够忍受这么多次的盘剥已经到了极限了,在自己领军出外作战的时候,高畅不能再刺激他们。

    第二,平原虽然和清河接壤,毕竟,从平原城到战场还是有一段距离,要将粮草辎重运至清河,也必须动用大量的民夫,平原郡不愁没有人力,经过几年战乱之后,虽然人口有所下降,但是,流民大量涌入之后,已经得到了一定的补充,不想从平原押送粮食的原因是,在押送途中会消耗大量的粮食。

    第三,虽然,清河郡也经历了几次战乱,但是,郡中的世家大族并没有得到多大的消耗,反而通过战乱得到了不少好处。他们从那些因为战乱不得不沦为流民的百姓手里夺得了大量的田地,同时,又将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选了不少精壮汉子收在自己的坞堡中,农忙时为自己耕种田地,农闲时就是本家的私兵,为本家与外族私斗,争夺田产,水源,流贼进犯时,则为保护本家的财产作战。因此,就算攻下城池,也算不得真正掌握了当地,世家的力量必须像平原一样得到控制,必须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否则,只能无情地铲除。

    这就是高畅要以战养战的原因,通过清河郡搜集起来的钱粮来供应大军的需求,不过,这种做法必须要掌握一个度,既能够搜刮到大军作战所需,又不会引起民怨沸腾,特别是引起世家大族的反弹,以致团结起来共同对付他。

    当然,高畅肯定强行派兵攻打大族们的坞堡,抢光他们的粮食,钱财,然后,把他们的土地分给那些佃户,流民。

    这样做虽然简单直接,见效快,后遗症却非常严重,日后,当高畅军进攻别的郡县时,当地的豪强世家就会协助当地的政权全心全意来抵抗他,因为,他们知道,只要高畅当政,他们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如今,关东各地的门阀的势力虽然比不上北朝时期强大,却也是一只不容小视的力量,这样一小撮人掌握的却是大量的资源,他们底下一点也不缺少人力,物力,他们的力量不是现在的高畅可以轻易对付的,只要他们能保成一团,就算是争夺天下也不是难事。

    然而,这些门阀世家之间也有矛盾,和各个地方的宗族一样,大家几百年都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这么长的时候,没有一点冲突和仇恨那是完全不可能,所以,他们根本无法团结起来,有这样想法的世家,也只能是痴人说梦而已!

    高畅准备利用的就是这一点,利用世家之间的矛盾,拉拢一批,打倒一批,就像在平原所做的一样,只是,这个场面之大和平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要想在清河郡推行自己的世家政策,历亭是一个不错的实验田。

    高畅进城的时候,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他之所以留在历亭,就是为了替大军筹集粮草,同时,稳定自己的后方。

    跟在管小楼后面的是腾珏的本队一千人,他押运了大量攻城的器械往武城方向缓缓行军,武城位于运河边,不过是个弹丸小城,这些器

    派不上用场,然而,当大军进攻清河时,这些东西却少的。

    经过好几次战乱,当地的豪强世家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将清河的城防重新修筑了一遍,就算杨善会不在,肯定也会留下重兵驻扎在城中,守候城池。对清河人来说,高畅军和劫掠如火的流贼没有丝毫的不同,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和财产,他们肯定会拼死抵抗,要想攻下清河,高畅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也许会经过一番苦战吧?

    管小楼在攻下历亭之前,已经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守在历亭通往武城的必经路上,不允许百姓通行,攻下历亭后,他立刻下令紧闭四门,不准人进出,封锁历亭被破的消息,然后,留下五百人守城,自己率领其余的一千五百人向武城疾行,想再玩一个出其不意。

    东门被攻破之后,除了许天贵部进行了一些战斗,其他的守军全部放下了刀枪,在历亭令范唐的命令下,他们选择了投降,当高畅率领大军进入历亭时,范唐率领着历亭的大小官吏跪伏在城门迎接他大驾光临。

    高畅部军纪严明,攻下历亭后,并没有大肆烧杀劫掠,而是迅速派兵在街上展开巡逻,防止城中的无赖趁火打劫,斩杀了十来个无赖子后,历亭很快恢复了平静,不过,也太平静了,市民们都紧闭四门守在自己屋里,没有人敢于出门上街,除了巡逻士兵在大街上行走时铠甲的叮当声外,整个历亭城就像鬼域一般冷清。

    高畅进城之后,范唐和一干官吏在士兵们的陪同下,纷纷走上了大街,衙役们敲着铜锣,范唐等人纷纷向百姓们嘶喊,说是流贼犯境,为了保护清河的父老乡亲,平原的官兵特地前来增援,先前,在东城门发生的战斗是官兵和流贼之间的战斗,流贼已经被打跑了,大家不要害怕,可以出门了。

    听了父母官的劝说和解释,人们壮起胆子走出了门,这年头,官兵和流贼差不多,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不过,这支官兵好像和别的队伍不同,至少,他们进城已经好几个时辰了,百姓们并没有听到哪里传来哭喊声,没有看见哪处地方起火,也没有看见满脸血腥拿着武器腰间别着人头在街上乱窜的士兵。

    对普通百姓来说,这次历亭易主似乎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就算有影响,现在也看不出来,对历亭境内的世家大族来说,这一关就不那么好过了。

    关于历亭的大户,高畅这里有一份名单,要想了解这些并不困难,敌情司只要稍微打探一下,也就知道了。

    管小楼进城之时,按照高畅事前的安排,派出了小股军队来到了那些大户的门前,不过,他并没有命令士兵们冲进去,只是让他们守候在门前,不允许屋内的人随便进出。

    这些大户都是历亭的世家大族,虽然比不上清河崔那般有着赫赫威名,甚至,也比不上平原的赵,管,顾,白,李等世家,然而,每一户在乡间都有上千亩良田,一两座庄园和坞堡,几个粮仓,他们聚集在一起,占据了历亭三分之一以上的田地。

    这些大户在历亭都有自己的府邸,有时候也会在城里住,管小楼派人堵门的时候,堵住了几个世家的家主,其余的府邸就算没有家主也有他们的子弟住在里面。

    高畅进城之后,这些人被请到了县大堂。

    所谓欢聚一堂,其乐融融什么的全部是废话,那些世家子弟来到大堂上时,一路走来,瞧见的都是军汉们凶神恶煞的脸,以及他们手中闪闪发光的横刀刀锋,走进大堂来,没有在落座之前晕倒,已经非常难得了!

    大堂四周,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堂上,坐着一个身着雪亮盔甲的将军,一旁,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历亭令范唐在堂下坐着,他的屁股只放了一半在锦凳上。

    大多数世家子弟都不敢看那个将军的脸,在那个人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森然的寒意,迎面逼来,让人不寒而栗,他们只觉双腿发颤,全身发冷,唯有将目光转向旁边的那个白衣公子,在那个公子的脸上,盛开着春天一般温暖的微笑。

    在士兵们的带领下,他们在写着各自家族名字的锦凳上坐下。

    “这位是平原总管,高畅高将军!”

    高畅对外打的旗号是平原总管,他原本那个鹰扬中郎将的职务实在是低了一点,窦建德安排的官职又不好用在这里,故而,他自称平原总管,平原总管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王,皇帝,将军的,这名号不会引起那些有野心的势力的敌视。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霸!

    这几句话应该适合高畅目前的处境,要想生存并且壮大下去,有时候是不需要计较名号什么的,暂时来说,扩充自己的实力是最重要的。

    给各地世家做介绍的是留下了性命的范唐,在敌情司的报告中,这范唐也不是什么贪墨之辈,属于那种以黄老之术治理自己辖地的官员,说白一点,就是得过且过的那种人,虽然不会弄些苛捐杂税来额外盘剥百姓,不过,也为他们做不了什么

    就是这样的一个官员,在百姓们的心中已经非常了不大多数人都出自内心地尊称他一声范父母。

    他半点也没有为隋王朝尽忠的意思,所以,管小楼进城之后,他立刻选择了投降,刚才,高畅告诉他,让他继续担任历亭令,他有心拒绝,却不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毕竟,高畅打的旗号是来帮助清河抵抗流贼的友军,他就算继续当这个官,也算不得叛逆。

    “久仰高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听了范唐的介绍,那些世家子弟硬着头皮朝高畅打招呼,一个个神态颇为有趣,战战兢兢,惶恐不安,他们站起身,有的拱手为礼,有点躬身为礼,还是没有人敢直视高畅,目光纷纷望向别处。

    高畅微微抬了抬手,不发一言。

    “高将军请大家坐下!”

    坐在高畅身边的自然是徐公子,他笑着招呼大家坐下。

    事先,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面用武力威慑对方,一面又用温言巧语让对方安心,总之一句话,就是要从这些人那里弄一些好处来。

    “我叫徐胜治,不知各位高姓大名?”

    按照顺序,他们纷纷自报家门,然后,在徐公子的引导下,说着一些不咸不淡的废话,其间,高畅始终一言不发,也没有人敢于主动和他打招呼,他身上的杀气实在是太大了。

    “各位,最近听说有流贼进犯清河,我们平原和清河是有好邻居,邻人有难,焉能不救,因此,我们高将军亲率大军前来保护大家。”

    有好邻居?

    没有人相信徐公子所说的废话,不过,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感激涕零的神情,他们不断说着高畅的好话,说他义薄云天,豪气干云,英勇无双之类的。

    “不过,由于担心清河遭到贼军劫掠,我们匆忙赶来,粮草辎重带得不多,希望各位能看在我军为清河百姓流汗流血的份上,支援一点粮草给我军,让我军能更好地杀贼!要不然,没有粮草的我军是无法和贼军作战的,那时,恐怕就不能保护各位的家产了!”

    这是讹诈!**裸的讹诈!

    堂上的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场面冷了下来。

    “哼!”

    高畅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的身子微微动了一动,铠甲叮当作响。

    “当然,这件事情需要大家心甘情愿,我军是绝对不会强迫大家的,大家姑且放心!”

    徐公子笑着说。

    听了他的话,没有人能真的放心,这些人也不是傻子,看着身后站立的那些武士,要是真的不做出一些表示的话,可能走不出这个大堂。

    终于,有人开始说话了,那个人是诸葛世家的家主诸葛诺。

    “这个!现在正是春耕时期,我等实在是没有多少存粮,不过,既然高将军为了我等的安危,从平原领军前来抵抗流贼,我们这些人什么也不做,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我诸葛家上下几百口人,就算勒紧裤袋,就算自己饿肚子,也不能让高将军的军队饿肚子,我决定了!”

    诸葛诺咬了咬牙,神情痛苦地举起两根手指。

    “我诸葛家愿意向大军供应两百石粮食,五车干草,一百匹布!”

    诸葛家在历亭也算是一等一的豪族,他所奉献出的粮草对诸葛家来说,完全能够承受,不过,也算是一份重礼了,只是为了脱身的话,诸葛诺不会出这么多的粮草,他之所以这样做,心中另有计较。

    从高畅军进城之后,他一直在观察这支军队,然后和他所见过的其他军队相比较,这支军队的装备虽然精良,不过,也只能算是一般,然而,这支军队的纪律性和精神面貌让他刮目相看,只是那么短短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可以肯定这支军队的统领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绝对有前途。

    当在堂上和高畅本人见面后,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那人虽然不芶言笑,不发一言,就那样端坐在锦凳上,然而,从那人身上散发的气势却让人无法抵挡,那不仅仅是沙场宿将的杀气,也不是单纯的霸者之气,那是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气势,在他感觉中,那人天生就应该坐在人群的最高处。

    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投下赌注,或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这就是一向谨小慎微的诸葛诺最先提出资助高畅军的原因,并且,所献并不微薄。

    既然有人开头了,自然马上有人跟着效仿,于是,大家纷纷向高畅军表达了自己的好意,自此,高畅最初想要达到的目的达到了。

    当然,事情不会就这样一帆风顺,这些人只是迫不得已低头而已,为了控制这块地方,他和他们之间的较量才开始。

第十八章 论

    在历亭西门的城楼上,一身银白色的甲冑,手按在剑向着前方张望,徐公子一身白衣站在他身旁,隐隐有出尘之意。在他们身边,没有其他的士卒,在他们身前,西边的天空,残阳如血。

    一群飞鸟从血色黄昏中飞过,原野,苍茫如海。

    “大人,各个家族答应奉献的粮草辎重已经到达了一部份,有些家族的庄园离城比较远,这个时候,押送粮草辎重的车队还在路上。”

    暂时,高畅军中的后勤由徐公子负责,自从他负责这件事情后,一切事情都办得井井有条,给大军的供应变得极其迅速,快捷,不像以往那般凌乱,缓慢。

    “先生,辛苦了!”

    高畅将投向西边的目光转回,落在徐公子身上,面带微笑。

    “区区小事,说不上辛苦!”

    负责军需也好,和那些世家子弟打交道也好,对徐公子来说,的确是区区小事,牛刀小试,绰绰有余,根本不需要他用什么心思,花什么精力。

    “先生大才,委屈你做这些小事,的确有些浪费,不过,日后,我会有许多重要的事情倚重先生!”

    通过这段时间对徐公子的观察,高畅自认为已经了解了他,徐公子这人是一个纯粹的士子,对身外物并没有什么**,他看重的是如何在青史中留下自己的大名,因此,他一直在寻求可以辅佐的明主,帮助他建立一番功业,让自己能够名垂青史。

    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那些底层的士兵,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希望,希望能够得到一份田地,能够娶上老婆,能够活着从战场上下来;那些世家大族,他们希望自己的家业能够子子孙孙地流传下去,一代比一代兴旺发达;各地的拔杆而起的各位反王,他们希望的是能够建功立业,成王称霸;像徐公子之类有才学的士子,则希望能够辅佐一个明主,平定乱世,名垂青史。

    知道敌人想要什么?就可以通过他们的弱点打击他们;知道自己的属下想要什么,就要让他们相信,跟着自己一定能实现他们的理想。

    既然知道徐公子想要什么了,高畅自然要给他这个机会。

    “多谢大人看重,某感激不尽!”

    徐公子微微一笑,语气虽然谦恭,却依然神色自若,宠辱不惊,一脸的云淡风轻。

    “哪里?能得到先生的辅佐,高某三生有幸啊!”

    高畅如此说道,言语之间颇为诚恳。

    “大人既然对某如此看重,某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徐公子面带犹疑,迟疑了片刻,轻声说道。

    高畅望着他,微笑着说道。

    “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昨天晚上,大人在薄丘一番作为之后,大人的威信在军中达到了最高点,军中士卒们的士气高涨,这是一件好事情,不过,某有一些忧心,大人这样做未免过火了一点,也许,日后会留下不少弊病。”

    “此话怎讲?”

    高畅收起了笑容,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一丝寒气溢出身体。

    昨天玩的那些小手段只能忽悠那些头脑简单,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对真正的聪明人是不会有任何效果的,这点,高畅非常清楚。他也没有想过自己的手段能瞒过徐公子,不过,作为一个聪明人,心知肚明就好,然而,徐公子却偏偏将这件事情提了出来,究竟是何用意呢?

    “大人,汉末黄巾起义,巨鹿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奉事黄老道,畜养弟子,跪拜首过,以符水治病,病者颇愈,百姓纷纷信服。张角遣弟子八人使于四方,以善道教化天下,转相诳惑。十余年间,收徒众数十万,连结郡国;自青、徐、幽、冀、荆、杨、兖、豫八州之人,莫不相应。随后,张角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为口号起兵反汉,在信徒们的推波助澜下,应者云集。由于有大量的信徒支持,张角起事后,最初发展极其顺利,然而,他的神鬼之说妨碍了世家门阀的利益,后来,各地世家纷纷组织武装,协助官兵,围追堵截黄巾军,最终,黄巾起义很快被打压了下去。”

    高畅身前的墙垛上有一片青苔,他的目光落在了上面,不发一言,目无表情地聆听着徐公子的讲述。

    “如今,世家大族的力量依然存在,对信奉圣人之言,以诗礼传家,讲究教化天下的世家子弟来说,根本不相信所谓的神灵,大人如此做为,摆明将孔圣人不放在眼中,因此,必定不会得到他们的支持,甚至会团结起来反抗大人,阻碍大人的大业。”

    徐公子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

    “开皇年间,先皇一改北周灭佛的政策,重新信奉佛教,南北各地,遍布寺院,这些僧侣结交权贵,赚养武僧,势力庞大,也不是可以轻易对付的,如果,大人想要大家信奉昨日降临的神君,这些佛门势力必定和大人势不两立,利用自己的力量,以及佛门信徒和他们的代理人的力量反抗大人,这也是一个绕不开的关卡啊!

    当一个新的利益团体产生的时候,必定有一些旧的势力会遭受破坏,甚至消亡,为了避免这个结局,那些旧势力必定会疯狂的反扑,对此,高畅心知肚明。

    徐公子所说的那些阻碍,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过,不过,事情不是越困难越好玩吗?

    “先生,你游历天下,见识广博,你觉得怎样的军队最具有战斗力呢?你所见过的那些军队,有没有强大到极点的?”

    高畅没有就徐公子的话提出自己的解释,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别处,提到了一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徐公子想了想,方才回答。

    “瓦岗军中李密的蒲公营具有一定的战斗力,为了防止突厥侵犯的北地边军战斗力也不错,郡大营的征辽军也颇有战斗力,还有江都的骁果军,江淮的杜伏威军这些军队战斗力都还行,这些军队有的军纪严明,有的则如同强盗一般,走一方杀一方,不过,他们的战斗力都还不错!”

    “这些军队,如果和强敌野战,部队伤亡达到三层,不,只要达到两层之后,他们还能保持战斗的意志,还能继续战斗吗?”

    徐公子沉吟片刻,他摇了摇头。

    这个时代的军队,除了将军的亲兵队之外,一旦遇见恶仗,硬仗,不要说伤亡达到两三层,就算达到一层多点,整个军队就会发生溃逃,就算有督战队也没有用。

    毕竟,这些军队中的士兵并不是职业军人,像高畅军这样除了训练和打仗之外别的什么也不做的军队并不多见。

    要想维持这样一只军队,消耗太大了,一般的豪强根本负担不起,就算能负担,他们也不会这样做,只要平时保持一只直属卫队就好了,战时,再从自己的辖地里征兵,这样大军动辄号称十来万,声势浩大,在他们看来,远比花费大价钱供养一只人数极少的精兵要强。

    至于那些裹挟百姓作战的流贼,完全是乌合之众,除了人多之外,根本不值得一提。

    “一只军队,如果是守卫自己的城池,保卫自己的家园,亲人,他们也许会爆发很强大的战斗力,不惧牺牲,但是,要他们背井离乡到外地去作战,他们的战斗力还能保持多少呢?”

    高畅望着西边的晚霞,继续说道。

    徐公子想了想,摇摇头。

    要不是活不下去,人们根本就不愿意离开家乡,所谓人离乡贱并是如此,杨广征伐高丽失败与士兵们思乡兵无斗志未必没有一点关系。

    “一只军队的作战意志要靠什么来维持,单纯的军纪?”

    高畅如同自言自语一般,摇了摇头。

    “只是一味用严苛的军法来维持军队的战斗力,每一次作战,在后面都安排着大量的督战队,这样做,只能解决短时间的问题,士兵的压力达到顶点之后,那根弦一旦断了,反弹起来,就再也无法压制,一旦溃散,就无法再收拢!”

    徐公子默默地聆听着,点了点头。

    “放纵士兵抢劫,每攻下一座城池就让他们自由活动,这样做虽然能让士兵们的压力得到放松,另外,通过抢劫也能让他们得到好处,只是,这种方法不是任何军队都可以用的,也不能经常用,不然只能自寻死路,部队很容易变成流贼,一盘散沙。”

    高畅冷冷地笑了笑。

    “士兵们,当兵打仗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要找一条活路,他们就像在黑暗之中徘徊一般,想寻找到一点光亮,想寻求解脱,作为他们的统领,需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要让他们看到希望,让他们相信,跟随自己一定能找到活路!”

    高畅转过头,平视徐公子,微笑着说道。

    “愚昧的世人,需要的是什么?需要的是天上神灵的庇佑,需要的是一面在心中永远不会倒下的旗帜,需要的是信仰!”

    高畅顿了顿,夕照落在他的脸上,漾起了一层金光,片刻,他继续说道。

    “一只真正具有战斗力的军队必定是有信仰的军队,信仰自己的统领,信仰自己的武器,信仰自己的神灵,有了自己的信仰,就算陷入困境,遇见强敌,他们也会死战不退,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死了之后能够得到永生,如果转身逃跑,他们就会失去神灵庇佑,死后将下十八层地狱!”

    高畅的话言之有理,不过,还是没有能解决徐公子的担忧。

    “在乱世之中,什么最重要,是军队,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这是一个不容辩驳的真理,在乱世之中,唯有暴力才能生存!”

    高畅笑了笑。

    “我这样做,未来也许会遇见许多反对力量,但是,在现阶段,这是快速积聚力量的必要手段。如今,手里掌握着一只对自己完全忠诚,悍不畏死的军队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军队,才会有地盘,有了地盘,才能够发展。和其他人相比,我起步的基础过于薄弱了,必须要加快速度追赶他们。当你拥有强大的武力时,不管你想要推行什么,所受到的阻力自然会少了许多,我这样说,并不是一味

    力,而是讲述一个事实。对那些世家大族来说,信I然而,归根结底,在他们心目中,利益才是最为重要的,当面对他们无法抵抗的强大势力时,为了保存自己的家族,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屈服吧!又有多少人会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为了所谓的儒家大义来进行反抗呢?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胡人进犯中原的时候,在胡人的马刀之下,他们又做了一些什么呢?故而,他们是不足为虑的,这些世家,不过是一些抱残守缺的自私自利之徒罢了,只要掌握好方法,不仅不会反抗,反而能为我所用。”

    高畅转过头,望着西边滚滚燃烧的晚霞,继续说道。

    “至于佛家的那些教义,对维护一个王朝的统治还是有用的,他教导百姓们忍受,劝人向善,将希望寄托在来世,但是,它会阉割民族的血性,当外族入侵的时候,大家就只知道念阿弥陀佛,然后规规矩矩地低下脑袋任人宰杀,如猪如狗!”

    高畅的声音变得阴冷起来。

    “随着佛家的壮大,大量的寺院的建立,它们占据了不少土地,并且不缴赋税,僧人也不事生产,靠盘剥佃户为生,这种存在本就是不合理的,和佛祖的教义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就算这些僧人不针对我,我也不会允许在自己的治下出现寺庙林立的情况,如果,我的子民相信虚无缥缈的佛,倒不如让他们相信我这个现实中的神!既然,世人不能缺少信仰,就让他们来相信我吧!”

    徐公子望着高畅,心中恍恍惚惚,也许,现在的高畅才是真正的他吧!

    “我不想虚言欺瞒先生,故而,将自己的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不知道先生是否认同本人的想法?也不知道听了这番话后,先生还会不会跟随本人?我不会强求先生留在我的身边,如果,这个时候先生想要离开,我不会阻止,当然,如果先生能够留下来,帮助我平定乱世,建立一个理想中的国家,我会分外高兴!”

    离开?真的能离开吗?留下?是自己的真心吗?

    徐公子和高畅一样望着西边的天际,沉默不语,半晌,才开口说道。

    “既然,大人对某如此推心置腹,某又能说些什么呢?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某愿留在大人身边,为大人的大业奉上一点绵力!”

    高畅回过头,和徐公子的视线相逢,他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确,除了留下,徐公子其实并没有别的选择,在徐公子的眼神中,高畅瞧见了一分坚定,这让他分外满意。

    这样一个大才能真心为自己效命的话,相当于得到了一万个精悍的士兵效力。

    这时候,从原野的尽头,在如血的残阳下,沿着官道驰来了一骑,远远地,漾起了一路烟尘。

    三刻钟之后,那个骑士来到了城门下,高畅和徐公子站在城门口,那人背上插着白花花的靠旗,身披褐色的皮甲,头戴牛角盔。

    瞧见城门出的高畅后,他大喝一声,远远地,勒住了马缰,身下的战马长嘶了一声,向前疾奔十来步之后,方才高扬前蹄,收住前进的势头,在高畅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那个骑士迅捷地翻身下马,向高畅疾奔而来,右手握拳,放在左胸,低下了头颅。

    高畅挥了挥手,那人抬起头,高声说道。

    “前锋营丙字斥候小队小队长楚浩明见过将军大人!”

    前锋营的统领正是管小楼,现在,他正在率军攻打武城,楚浩明是传令兵,他带来的是武城方面的战况。

    “说吧,现在情况怎样了?”

    只要打下武城之后,清河就没有任何屏障了,相当于**裸地摆在了高畅的面前。

    “前锋营在未时一刻抵达武城,武城的守军并没有得到历亭失陷的消息,没有丝毫的防备,管统领只是做出攻城的样子,然后,派人喊话,降者不死,没多久,城头就竖起了降旗,前锋营没有损伤一兵一卒就攻下了武城,管大人特地派小的来给将军大人报信!”

    “很好!”

    高畅笑了笑,叫身后的亲兵上来,随后,对楚浩明说道。

    “你一路辛苦了,随他下去休息吧!随便,领一贯赏钱!”

    “多谢将军大人!”

    楚浩明感激涕零地再次行了个军礼,牵着战马随着高畅的亲兵朝城内走去,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擦拭头上的汗水。

    “恭喜大人,管统领一夕之间连下两城,不愧是一名勇将!攻下武城之后,清河郡就指日可下了!”

    徐公子笑着向高畅祝贺。

    高畅笑了笑,望着西边火红的天际,若有所思地说道。

    “说到大功告成,还为时尚早啊!”

第十九章 又见苏定方

    下,原野一片金黄,微风吹来,一人多高的草丛向一腰,从高空俯览,如同起伏的海浪一般。

    在距离冀县八十里外的一条小道上,一只五百来人的军队正急急朝冀县方向赶路,行军途中,很少有人说话,唯有脚步声沙沙地在原野上响起。

    士兵们的装束五花八门,有的披戴着甲冑,走起路来哐当作响;有的只是穿着轻巧的皮甲;更多是则只是穿着单衣,如同刚刚从田里归家的农夫。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是花样繁多,有的拿着横刀,有的拿着长,有的持枪,有的持茅,有的只是拿着一根削尖了的木棍,有的拿着地里割草的镰刀。

    看装束,这只是一只乌合之众,然而,在这些士兵或是苍老,或是稚嫩的脸上,无不流露出坚毅的神色,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杀气,由此看来,又不像是一只乌合之众。

    “谁!”

    几个负责在前头探路的斥候望着一处草丛,有的抽出刀剑,有的张开弓,搭上箭,瞄准那处草丛,先前,那处草丛出现了明显的异动,似乎有人躲在那里面。

    “快出来,否则要射箭了!”

    起先喊话的士兵向前走了两步,神情警惕地低吼一声。

    在他们身后,队伍在军官的号令下,停下了行进的步伐,刀剑出鞘,长枪林立,手持盾牌的士兵们迅速赶到队伍前,举起盾牌,摆出了战斗队形。

    几匹战马从队伍后疾驰上来,为首那人身披重甲,头戴鬼面盔,手持一根狼牙棒,他迅速地来到队伍前。

    战马长嘶了一声,停在那群斥候中间,几只飞鸟从旁边的草丛中惊起,迅速地掠过草丛,投向一旁的山林。

    这条小路的两侧都是一人高的草丛,要是敌人埋伏在里面,自己这支军队多半会全军覆灭,然而,要想尽快赶到冀县,这条路是捷径。

    不会有敌军会刻意埋伏在这里对付自己这支军队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那个头领率领着队伍走上了这条捷径,虽然,派出了大量斥候在前面探路,然而,以区区几十名斥候,想要完全搜索这片原野,根本无法做到。

    莫非真有敌军在此伏击?或许是在草丛里面躲避战乱的流民吧?

    斥候注视的那片草丛发出一阵西西索索的声音,十来个身披甲冑,手持武器的汉子从那片草丛中钻了出来,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十来个人,应该走了不少的路了,一脸风尘,大部分人身上还沾满了干涸的血迹,甲冑的色泽因此显得斑驳黯淡,他们举着武器,摆出了战斗的队形,把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围在了身边。

    是战场上败退的溃兵吧?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方面的人?

    对方的心中也有疑问,从战场上败退下来之后,在其中一个熟知当地路径的士兵的带领下,他们一路向冀县进发,由于过于疲惫,在草丛中修整了一会,不料就遇上了这支队伍。

    看对方那身装扮,多半是流贼的军队,看来,自己等人只能战死在此了!

    那个头目模样的人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亲兵,大踏步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把缺了不少口子的横刀,上面沾满了斑驳的血迹,他的样子虽然狼狈,神态却极其威严。

    “某乃武邑校尉蒙勇,贼子,可敢与某一战!”

    他双手持刀,立在身侧,宛若舌绽春雷一般大喝一声,此时,各种各样纷杂的思绪全部抛诸在了脑后,如今,唯有死战而已!

    手持狼牙棒的那个骑士闻言,在马上的身形微微一震,鬼面盔的护罩是放下的,看不清他的面目表情,他双腿轻夹马腹,战马扬蹄,向二十丈开外站立的蒙勇疾驰而去。

    来吧!

    蒙勇紧握刀柄,视线死死地盯着马上的骑士。

    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了,这般一想,他的心情倒也不是太糟。

    他身后的全是和他一起从武邑逃出来的亲兵,一直跟随他到现在,不离不弃,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他们互相望了一眼,齐齐向前踏了一步,围护在蒙勇身侧。

    按常理来说,骑兵只要和步兵拉开距离,然后冲杀过来,步兵很少能抵挡得住,不过,战马必须要全力冲击起来,如若不然,骑兵陷入步兵的包围之中,也不好受。

    那个手持狼牙棒的其实并没有让战马全力冲杀起来,在蒙勇等人十来步前,他勒住了马缰,战马缓缓朝蒙勇等人行来。

    怎么回事?

    这场面让蒙勇难免觉得诧异,当那个骑士在马上取下头盔之后,他的这种诧异就烟消云散了,经过一番细细的凝视,他确定,马上的那个骑士乃是他的熟人。

    “蒙兄,你怎么在这里?”

    战马在蒙勇身前几步停下,骑士将狼牙棒重重地插在泥土里,然后翻身下马,朝蒙勇缓缓走来。

    “你是苏定方?”

    虽然,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他的朋友苏定方,然而,蒙勇仍然像在做梦一样呐呐说道,立在身侧的横刀无力地放了下来。

    “是啊!我是苏定方,蒙

    么不认识了?”

    苏定方笑了笑,走到蒙勇身前,捶了他一拳,蒙勇的亲兵也认得苏定方,并没有上前阻止他,蒙勇被苏定方打了一拳之后,仿佛才清醒过来,他重重地回了苏定方一拳,两人相视一笑。

    夜色笼罩在原野上,晚风徐来,吹得篝火一阵阵摇晃,就算连夜赶路,到达冀县时,城门也已经关闭了,当天晚上也进不了城,所以,这支队伍只好在旷野上扎营,住上一宿。

    火苗将蒙勇的脸烤得通红,整理了一番后,他的样子不再像苏定方最初所见的那般狼狈。

    “知道武邑城破的时候,我还以为蒙兄已经阵亡了,很是唏嘘了一阵,要不是我带着乡兵在漳水一带追捕匪盗,本应该和蒙兄一起并肩作战啊!”

    苏定方拿着树枝,拨了拨篝火,火苗顿时窜了起来。

    苏定方是武邑人,苏家在当地也算是大族,窦建德攻打武邑的时候,他正率领这支乡兵沿着漳水一线追击在苏家庄一带劫掠的盗贼,故而,并没有能赶上武邑一战。

    蒙勇和苏定方是好友,在杨义臣率军征讨张金称,高士达一战之中,蒙勇和苏定方都曾经在信都组织的乡兵阵营之中,两人原本就是好友,一起上了战场之后,更是结为了生死之交,故而,得知武邑陷落后,苏定方认为蒙勇战死了,很是难过了一阵。

    “可惜我那长兄,在城破之时,举家**,以身殉国了,这血海深仇,我蒙勇一刻也不会忘记,窦建德,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想起了长兄一家**时的场景,蒙勇双目通红,重重一拳打在身侧的泥地上,神态显得颇为狰狞。

    “蒙兄,节哀吧!窦贼攻占武邑之后,也不知道苏家庄现在怎么样了?”

    苏定方挂念着家乡,望着篝火的眼神多少有些恍惚。

    他率领乡兵击溃那群盗贼,斩杀了盗贼头子之后,才得知窦建德攻陷武邑的消息,乡兵们牵挂着家里的情况,纷纷要求回家去看望,然而,在他的劝阻下,那些乡兵还是决定随他一起前往冀县,期望能帮助官兵打败窦建德,然后返乡。

    苏定方说得非常有道理,就算他们回乡又能做什么?只能被窦建德部裹抰,走上造反之路,这样的话,还不是要背井离乡,要想回家过安稳日子,唯有打败窦建德才行啊!

    这些乡兵大多是苏家的佃户,苏定方在他们心中的威信不是一般的高,所以,他们就算心里还有些不情愿,仍然跟随苏定方前往冀县。

    “你们为什么不去衡水呢?窦建德要打冀县,不是要先攻下衡水才行吗?”

    蒙勇神情疑惑地问道。

    “衡水?”

    苏定方笑了笑,说道。

    “窦建德大军还没有到,衡水令就跑了,窦贼的前锋才一抵达衡水,还没有攻城,城里的那些家伙就献城投降了,要想打败窦贼,只能去冀县!”

    蒙勇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惨然一笑。

    “打败窦建德?能守住冀县就不错了,这次窦建德率领的军队足有好几万,其中,颇有一些能打硬仗的精锐部队,我们冀县有多少兵马?加上像苏兄这样赶来支援的乡兵,也不会有很多吧?”

    虽然仇视窦建德,蒙勇却也清楚敌我力量的差距,所以,未免有些灰心。

    “郡守大人已经向四面的郡县求救了,听说,清河的杨善会大人已经率领清河军北上了,有杨大人在,窦贼人数再多,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苏定方将自己的了解的消息一一告诉了蒙勇,听闻杨善会率领清河军北上,蒙勇的心情没有起初那样悲观了。

    大小七百余仗,几乎从未败过,并且,每每以少胜多,窦建德也曾经是他的手下败将,这就是杨善会,在这附近的郡县,他威名显赫。

    “有杨大人就好!”

    蒙勇盯着篝火,火焰在他眼中欢快地跳跃。

    “到时,你我兄弟并肩作战,多多杀贼,为蒙大兄报仇雪恨!”

    苏定方拍了拍蒙勇的肩膀,笑着说。

    “杀贼!”

    蒙勇死死地盯着篝火,就像窦建德躲在火中一样,他咬着牙,狠狠地吼了一声,声音犹如荒原的狼嚎,远远地扩散开去,消失在夜风中。

    三月初,清河城下。

    两天前,管小楼的前锋抵达了清河城下,这个时候,清河方面已经得知了高畅军攻陷历亭,武城的消息,早就拉起了吊桥,四门紧闭,严阵以待。

    要像攻打历亭,武城一样来个出其不意,是不可能的事情,管小楼也没有这样的奢望,到达清河城下后,全军开始大修工事,扎下了营盘。

    附近的树林都被城内的人砍伐完毕,那些木头被拉回了城中,变成了擂木,枪杆,箭杆等等军械,管小楼只好派出队伍,到比较远一点的地方去砍伐树木,修建攻城器械。

    他并没有派兵试探性的去攻打清河城,自己的兵力不够,要想凭区区一两千人就攻下防守严密的清河,根本不可能。

    清河城内的守军大概有

    人,比起管小楼的兵力还占有优势,杨善会领兵出去责留守的是他的亲信杨华,此人正是已经死去的黄宏的妻兄,与高畅部有化解不开的仇恨。

    瞧见城外的敌军兵力不足的弱点,他派出了三千人出城,试探性地发起了进攻,想要消灭管小楼的这两千人,就算不能歼灭,能够击溃也好。

    不过,管小楼对此早就有所防备,在扎营的时候,麾下的五百骑兵并没有闲着,另外也有五百多步卒并没有参加到修筑营盘的工作中去,他们守候在一个山坡上,利用鹿,拒马等工具展开防御,然后,趁敌军无法攻上山坡,形成僵持的时候,从侧翼出动骑兵,冲击敌军的阵脚。

    清河军的主力骑兵已经被杨善会带走了,留守的军队里面并没有骑兵,骑兵对守城没有多大的用处,杨善会自然不会将他们留在城里,另外,杨善会带走了五千善战的清河军,留下的军队中真正善战的老兵只有区区一千人,更多的是临时抽来的丁壮,以及清河当地大族献出的私兵。

    出城野战的这三千人里面只有五百人是能打硬仗的老兵,其余的只是丁壮,这些丁壮并不是没有勇力,平时也经过一些训练,只是,临时组成队伍,无法形成阵型,互相之间,根本形不成配合作战。

    当地大族的私兵的战斗力到是不弱,但是,那些大族却不同意将自己的私兵用来野战,在他们看来,只要依靠坚城防守,敌人粮尽之后,也只能退兵了事。

    清河城经过好几次乱兵的攻击,却从来没有被攻破过,那些大族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建筑城墙,囤积兵械,城中的粮食也准备得非常充分,他们不相信高畅的区区几千人就能攻陷清河,要知道,流贼进攻清河时,最少也是好几万的大部队。

    因此,他们不赞成野战,不想将自己宝贵的资源浪费在野战上面,故而,杨华只能派出临时组建的丁壮配合少量的老兵向城外的管小楼部发起进攻。

    管小楼看出了他的弱点,他派出的骑兵攻击的正是丁壮一侧的阵型,五百人的骑兵同时发起冲击,那阵势也不能小觑,要想在平地上抵挡住骑兵的冲击,步兵的阵型不仅要保持紧密,不但,人数要比骑兵多,并且,要具有不怕牺牲的战斗意志,然而,这些,除了人多以外,其他的那些要素,这支由丁壮组成的军队都不具有。

    因此,稍一接触,他们就开始了溃败,就算后面有督战队弹压也压不住阵脚。

    幸好有那五百老兵,他们排成了紧密的队形,用长枪,陌刀对抗敌方骑兵的冲击,掩护着本方后撤。

    就算能冲垮敌方的阵型,本方的骑兵损失也不会小,眼见事不可为,管小楼也不以为甚,只是命骑兵缓缓逼压,将敌方逼进城去。

    杨华出城野战的策略就此失败。

    要是敌军没有骑兵的话?要是大人留几百骑兵在清河的话?失败后的杨华也只能如此这般意淫一番了!

    两天后,高畅率领中军赶到了清河城下,至此,包围着清河的高畅军达到了五千多人,诸葛德威和郭锋带领着各自的一千人本队分别驻守在历亭,武城,为大军搜集粮草,看守后路。

    大军到达清河的时候是午时,进驻到大营之后,士兵们纷纷解下铠甲休息,饮上前锋营事先准备好的热汤,骑兵们将马鞍从自己的爱马上取了下来,喂食干草之后,有一小队士卒将战马拉出大营,在原野上放牧。

    时间慢慢地来到了申时末,酉时初。

    太阳依旧挂在西边的原野上,通红的一团,像极了咸蛋的蛋黄,天空的颜色显得有些清冷,就像一个美女在蹙着眉头一般。

    高畅站在哨楼上,望着远处清河城那巍峨的城楼。

    初春的傍晚的风是冰凉的,夜风将大营数以百计的战旗吹拂得翻卷飞扬,大营上方,袅袅地升起了炊烟,它们向着风往的方向弯着腰,不多时,就消散在清冷的天空中。

    依旧是一身白衣的徐公子缓缓踏上哨楼。

    “还真是无处下手啊!”

    高畅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身后的人是徐公子,他继续望着清河城,发出了一声感叹,只是单纯的感叹而已,其中并没有任何泄气的意思。

    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不会贸然命令自己的军队去进攻这座坚城,到不是爱惜士兵们的生命,而是他指挥作战本就是如此,事前,总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况且,攻下清河是一回事,能否收住清河,能否有资本和席卷信都的窦建德抗衡又是一回事,他在攻破清河的同时,还必须要保存自己的实力。

    当然,到迫不得已的地步,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徐公子没有说话,而是和高畅一样,静静地凝望着远方的清河城,那座城池,注定会是一头吞噬人命的巨兽。

第二十章 临阵

    太阳悬挂在空中,天空万里无云,天色湛蓝得就像蓝,轻轻敲击,似乎就能发出清脆的声响。

    距离历亭城六十里外的原野上,一只全副武装的军队正在晴空下疾行,从原野上空肆虐而过的风将军队的战旗吹得猎猎舞动,队伍脚下卷起的烟尘从坚甲锐器中倾泄而出。

    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时哗哗的声音随着同一节拍响起,士兵们满脸灰尘,不发一言,大口地喘着粗气,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脚下,远远看过去,这支队伍就像是一座钢铁森林在原野上滚动。

    诸葛德威骑在一匹大黑马上,十几个亲兵骑着战马簇拥在他身边,他们离开了队列,来到一个小土坡上。

    诸葛德威皱着眉头,顺着队伍行进的方向,眺望远方。

    前方,派出打探的斥候骑着战马的英姿隐隐可见,一群飞鸟在他们头上的天空盘旋。

    高畅的主力部队离开后,诸葛德威率领本部一千人驻守在历亭,一方面守住这个和平原接壤的城池,为大军留一条退路;另一方面为大军搜集粮草,然后,运到清河前线。

    诸葛德威知道自己的责任非常重大,负责的并非可有可无的琐事,只不过,不能作为前锋上前线杀敌,他的心情并不太好。不管怎样,只有多立战功才能往上更进一步,不然,他只能一辈子被管小楼压在身下,如今,同样是中郎将一职,管小楼所统领的军队要比他多一倍,甚至还有五百骑兵,这让他颇为不爽。

    由于,高畅军中欠缺文官,也没有人才储备,打下城池之后,只好依旧任命原来的县府官吏暂管城中政务,当然,其中也派了一部份识文断字的军人参合进去,只是,因为对政务的不熟悉,这些军人暂时还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诸葛德威对此也不苛求,当务之急,最迫切的事情就是为大军征集粮草,这点必须要保障,其余的事情,可以慢慢来做。

    自己这一千士兵全是精锐的战兵,用来押送粮草未免太浪费了一点,况且,还必须驻扎在城中,以防敌军突袭,以及某些不怀好意的家伙瞧见机会掀起叛乱。故而,诸葛德威将城中的精壮组织起来,成为征粮队,然后,让一些原属清河籍的士兵到征粮队中去担任队长,统领等职,率领着他们下乡去征集粮草。

    他们征集粮草的对象并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而是当地的世家豪强,要知道,一千户平民家中搜集起来的粮食加起来还不如一家大户多。

    最初,征集粮草的工作非常顺利,距离城池比较近的世家纷纷按照事前和高畅的约定向下乡征集粮草的军队供奉了大量粮草辎重,不过,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

    有一支征粮队出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那支征粮队负责的地段距离城池比较远,那是一个叫郭家堡的小镇,在历亭以北,和漳南接壤。

    当地有两大豪族,一家姓郭,一家姓杨,他们两家控制着郭家堡方圆几十里所有的田地,修建了大量的坞堡,这两家由于距离历亭比较远,所以在历亭城中并没有府邸,自然没有人质在高畅军中。

    第二天,有一些征粮队的士卒跑了回来,他们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郭家和杨家联合了起来,拉起了一支千人左右的乡兵,拒绝缴纳粮草,他们并没有凭着坞堡坚守,而是大胆地出击,仗着熟悉地形,趁着征粮队大意之际,向征粮队突然发起了攻击。这支征粮队里面,除了极少部分的战斗士兵外,基本上都是当地精壮,他们的兵器也非常简陋,为了防止他们反抗,诸葛德威只允许他们拿木棍。在既没有战斗力,也没有战斗意志的情况下,这支征粮队自然很快败下阵来,除了少部分溃散之外,全部选择了投降。

    如果有人拒绝缴纳粮草,那么,就有必要让他们吃吃苦头,必须用雷霆手段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血与火,顺便杀鸡给猴看,让其余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安分下来。

    这是高畅离开时的吩咐。

    对诸葛德威来说,安安稳稳地守住历亭,并没有一点意思,他心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渴望着建功立业,而要想建功立业,就要不停地战斗,不停地流血,不停地死人,渐渐地,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为了往上爬渴望杀戮,还是本身就喜欢杀戮,野心不过是顺带而来的一个念想。

    胸中熊熊燃烧的**让他的心无法平静,无法安稳。

    听到逃回来的士兵的述说后,诸葛德威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他迅速地下达了命令,分兵两路,自己率领五百名士卒前往郭家堡,留下五百士卒在副将赵仁成的率领下坚守历亭。

    副将赵仁成反对他的做法,认为在情况不明之下贸然分兵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本方的军队虽然英勇善战,不过人数不多,只有一千人,在城内人心不稳的情况下,只靠这一千人守住城池已经非常勉强了。

    如果,在他们分兵之后,城

    动乱,再加上有外敌进攻,只凭五百人根本无法守住旦失去了历亭,前方攻打清河的大军也就失去了退路,形成了腹背受敌的局面,如此,情况对大军极其不妙。

    只要大军攻下了清河,那个时候,再慢慢找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算帐不迟,何况急于一时呢?

    故而,分兵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赵仁成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是诸葛德威这样做也有自己的考虑,并不是只是想杀人,想闻闻鲜血的味道而已!

    攻下历亭的时间并不长久,虽然,做了不少工作,历亭人的人心暂时还不可能偏向自己这边,有许多世家豪强仍然处于观望的状态,他们就像墙头草一样,风往哪边吹,就向哪边倒。

    在将军大人的强势逼迫之下,那些世家豪强选择了屈服,纷纷向大军供奉粮草,然而,将军大人已经率领大军离开了历亭,如此,这些人心中未免没有自己的小算盘。

    在当前的情况下,出现了武力反抗占领军的事件,如果,本方不采取措施,不用铁血的手段将反抗压制下去,任由反抗势力肆虐,不管不问,那些观望的世家难免不会闻风而动,如此,不但征集粮草的任务无法完成,等反抗的势力壮大之后,只守住一座历亭城又有什么用呢?

    况且,这个时候,除了历亭人本身的反抗之外,不可能有别的势力参与,就算留下五百人,只要小心一些,城里的那些反抗势力也不敢轻举妄动,待他们收到郭家堡被自己铲平的消息后,更是不会冒险行动了。

    经过一番争论之后,赵仁成妥协了,不得不同意了诸葛德威的意见,毕竟,诸葛德威是一军统领,在命令没有下达之前,他可以和他争论,但是,命令一旦下达,就必须依令行事了!

    本来,诸葛德威没有必要和赵仁成争论,只是单纯地下命令就行了,不过,赵仁成原本是高畅的亲兵,作为一个聪明人,诸葛德威自然不会轻易得罪于他。

    不过,他毕竟是堂堂的一军统领,必须要保证自己的权威,不能什么都听从赵仁成的意见,他不想被那家伙架空,所以,在经过一番辩驳之后,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于是,赵仁成率领五百士卒留在了历亭,他则率领另外五百人出现在了此地。

    “离郭家堡还有多远?”

    诸葛德威望着前方,沉声问道。

    “禀告大人,此地名叫白鹿原,距离郭家堡还有二十里地!”

    在他身侧,有一个从敌人的攻击下逃出来的征粮队的队长,他原本是诸葛德威营中的士兵,不过是当地人,在那次突袭中,因为熟悉当地的地形,逃脱了性命。

    郭家堡的乡兵对本乡的精壮并不残忍,将他们俘获之后,收拢在了自己军中,不过,那些原本属于高畅军的士卒们就没有什么好下场了,他们被俘获之后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和战死者一样,身首异处。

    在出兵之前,诸葛德威特意在誓师大会上让这个士兵上台讲述同袍的遭遇,激发士兵们的仇恨,让他们更加充满斗志。

    攻下郭家堡之后,鸡犬不留!

    这就是诸葛德威下达的军令,高畅并不是不允许抢劫,屠杀,有时候,为了某种目的,抢劫和屠杀是必须的,不过,他不允许士兵们私自劫掠,不管是劫掠还是屠杀,都必须听令行事,所有劫掠的财物必须交公,然后,按照一定的比例由军官分发给士卒。

    除了一军的统领外,其他人都没有资格下这个屠杀令,因为高畅不喜欢无谓的杀戮,若非必要,他不会下达屠杀令,故而,在高畅军中,这个屠杀令还从未下达过。

    为了震慑其余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诸葛德威下达了屠杀令,他相信,要是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得知了郭家堡这些反抗者的下场,做起事情来,或许会三思而后行。

    至于,郭家堡的那伙人,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就算对方人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只是担心那群家伙乌龟不出头,坚守在坞堡之中,这会给本方带来一些麻烦。

    攻打黄氏一族的坞堡时,他了解到,要想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攻破坚固的坞堡,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那是什么?”

    一个亲兵突然指着右前方,诸葛德威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几匹快马在原野上向着本方疾驰而来,根据目测的距离,离本方大概有五六里地,在那几匹战马的身后,有几十骑在追赶,在他们身后,漾起了大股的烟尘。

    在那群骑兵的身后,是一道绵延的小土坡,不时,有人影出现在土坡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土坡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像蚂蚁一样从土坡上爬了下来,密密麻麻的一片。

    “前面是我军的斥候,后面是敌人的追兵!”

    一个亲兵将手搭在前额,做了个凉棚,他望了一会,如此说道。

    “哈哈!”

    诸葛德威高声笑道,骑在马上

    左摇右晃,身上的铠甲叮当作响。

    “大人为何发笑?”

    每一个上位者的身边总不会缺少这种知情识趣的家伙,一个亲兵在诸葛德威身旁笑着问道。

    “我笑敌人真是愚蠢,不知道凭据坞堡的险要坚守,居然敢出来与我军野战,难不成这些乡兵头子以为自己的士兵全是英勇无敌的骁果?”

    说罢,诸葛德威高喝一声。

    “儿郎们,随我杀敌!”

    他驱马下了土坡,一干亲兵紧跟而去。

    不多时,队列中,响起了三声鼓声,行进中的帅旗向右侧倾斜,摇晃了三下,然后,如此这般,继续做了好几次。

    听到鼓声后,各个百人队的佐尉纷纷回头看着帅旗,随即,按照旗语的指示下达命令,在高畅军中,要想当上一名合格的佐尉,看懂旗语,听懂鼓语是必须的。

    不多久,全军停止了前进,负责警戒的百人队出现在队伍的前头,他们纷纷张弓搭箭,刀剑出鞘,长枪如林,保持着战斗队形。

    后面的士卒则在自家队长的带领下,将马车上的鹿,拒马取了下来,竖立在队伍的前方,虽然,敌军只是乡兵,然而,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高畅在训练军队时曾经说过,不要觉得一些事情麻烦而不去做它,有时候,一场战争的战局就是因为这些事前仿佛不必要的布置而发生了改变。

    在本方的后面,是一个小土坡,小土坡上,还有一小片林子,林子中间,还有一泓山泉流出,在这个地方作战,对本方非常有利,故而,诸葛德威将战场选择在了这里。

    那群追兵瞧见严阵以待的诸葛德威部后,放弃了追击,任由本方的斥候回到了营中,他们驱驰战马在阵前来回,恰好处在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外,他们一边来回驰骋,一边用带着一点土音的清河话骂着本方的士卒。

    士兵们沉默着,不发一言,任由敌人在阵前谩骂。

    诸葛德威驱马来到阵前,目无表情地瞧着那群骑着战马的敌军,不一会,目光掠过他们,观察着从远处向本方慢慢逼来的敌军阵型。

    大概有两千人,比事前估计的人数要多一些,不过,从对方的行军阵型来看,并不是训练精良的部队,行军途中漾起的烟尘显得杂乱不堪,士兵们的装备也非常简陋,兵器甲冑五花八门,没有统一的样式。

    有两面大旗,一面是书写着大大的一个郭字,另一面书写着杨字,两面旗帜一般大小,不晓得指挥军队时,他们会听哪一个的?

    那群骑兵瞧见本方没有理会他们,显得更加放肆了,有人站在了战马上,撩开了裤子,朝着本方的阵型撒尿,这一下,士兵们几乎全被激怒了,他们脸色铁青,拳头握得更紧了。

    “张双!”

    不能让对方再这样下去了,诸葛德威大喝一声。

    “到!”

    一个亲兵站了出来,他是军中有名的神射手,并且力气很大,拉得开射程非常远的强弓。

    “给那些家伙一点教训,让他们不要这样吵闹!”

    张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强弓,这张弓乃是高畅赐予他的,这是一个隋军将领的强弓,被高畅缴获后,在一次巡视诸葛德威部时,高畅声称,谁要是能拉开这张弓,并且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目标,就将这张弓赐予他。

    张双不负众望,不仅拉开了这张弓,并且射中了一百五十步外的靶心,得到了这张弓,他原本只是一个小卒,通过这件事情后,被诸葛德威调到了自己身边,当上了一名亲兵,诸葛德威应承他,要是他在这次战斗中能立下功劳,会让他担任弓箭营的佐尉。

    张双将白羽箭搭在弓弦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拉开大弓,他凭息静气,目光紧盯在远处那个在马上撒尿的敌人身上,如今,那个家伙正在阵前表演着马术,在疾驰的战马上,一会来个蹬里藏身,一会来个海底捞月,玩得不亦乐乎。

    箭头随着那家伙的身形缓缓移动。

    “嗖!”

    只听得一声弦响,那个刚从马肚下面抬起头来的敌人应声飞出,他的脚套在马镫上,身体被战马拉着向前拖行。

    受惊的战马停不下来,拉着主人的尸体朝远方奔去,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其余的敌人像受惊的麻雀一般,纷纷驱马离开了险境,他们在远处向着本方大骂,却不敢靠过来,不久,灰溜溜地驱动战马向自己的队伍奔去。

    半个时辰后,敌军摆好了阵型,双方隔着一里左右的距离形成了对峙。

    太阳缓缓向空中移去,时辰接近午时。

第二十一章 白鹿原之战

    刻,随着面前敌军的全面移动,双方开战了。

    当双方接近到只有三百步的距离时,敌军率先发起了惊天动地的吼叫,位于最前哨的狗子可以清晰地瞧见前面的敌军那黑黝黝的脏脏的面孔,甚至,连对方张大了的鼻孔里的鼻毛也清晰可见。

    在他身侧,小二黑持枪的手在微微颤抖,狗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二黑抬起头,朝他腼腆地笑了笑。

    敌方的士兵们大张着嘴,像野兽一般嘶吼着,他们也许是借着嘶吼的力量来激发隐藏在胸中的兽性,又或是,对抗面临生死关头时内心的恐惧。

    嘶吼声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漏斗一般由小到大悬挂在人潮的上空,随着凌乱的奔跑声扬起的是漫天的烟尘,无数凶神恶煞的士兵在烟尘中向本方的阵线扑来。

    相比之下,本方的阵型不曾有何波动,不管是位于最前哨的战斗部队,还是位于后面的第二梯队,包括位于阵后的诸葛德威的亲兵队,他们个个面不改色,紧抿着嘴唇,握紧手中的武器,照着相同的步伐缓缓向前,整齐地移动。

    武器铠甲相撞的声音叮当作响,除了偶尔响起的几声马嘶之外,只有沉默。

    当敌军距离本方只有一百步时,位于最前方的战斗部队突然全体蹲了下来,在他们身后,是预备用做第二波攻击的队伍,现在,他们人手一弓,张弓搭箭,箭头齐刷刷地对准了前面奔跑的敌军,另外,有几张脚踏弩也摆放在阵前,涂上黑色的箭矢闪着不详的寒光。

    随着队中佐尉手中号旗的挥下,箭矢纷纷离弦而出。

    “嗖!嗖!嗖!”

    随着一阵阵欢快的呼啸,箭矢破空而出,向对面黑压压奔跑而来的敌军扑去。

    敌军的吼叫中夹杂着一些不合拍的惨叫声,在箭雨的打击下,敌军的阵型变得稀疏起来,不过,由于敌军人多,很快就将这个缺口填了上来。

    诸葛德威部只有五百余人。人数完全处在下风,军中的弓箭手并不多,虽然全部集合在第二梯队中,也不过区区两百来人,以这样两百来人发射的箭矢,并不能形成大面积的杀伤。相隔一百步,除非射中敌人的要害,不然很难让敌人失去战斗力,之所以,第一轮箭雨达到了一定的效果,这是因为敌方阵型里面穿着铠甲的人很少,大多身披薄薄的一层皮甲,有的甚至只穿着粗布麻衣,一旦被箭矢射中,难免受到了一定的伤害。

    临阵不过三发,这话是针对弓箭手而言的,当两军在野战之时,弓箭手最多只能拉三次弓,放三次箭,敌人就会冲上前来。

    弓箭手真正的功用还是在防守作战时,混合着强弩,依靠着修建的防护工事,向无法冲到阵前的敌军发起攻击,然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弓箭手的作用很有限,毕竟,他们人太少了,形不成有利的打击。

    所以,敌军在付出一定的牺牲之后,很快就冲了上来,弓箭手在发出最后一箭之后,向后退去,将弓放在身后,抽出了腰间的横刀。与此同时,在前哨的第一线作战部队纷纷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长枪立了起来,明晃晃的枪尖直直地对着猛兽般扑来的敌军。

    然后,他们迈动步子,由慢变快,逐渐奔跑起来,向潮水一般涌来的敌军迎头撞去。

    在一片芦草丛中,两军初次撞在了一起,迅速纠缠在一起,交战起来。

    诸葛德威站在队伍的最后,身处在一群亲兵的包围下,在他身侧,还有几个身着白袍,脑袋罩在头巾中的神秘人,那几个神秘人排成一排,面向战场的方向,双手朝天举起,低垂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不过,就算你站在他们身边,也听不清楚他们究竟在念些什么。

    这些白衣人乃是神教派到军中来的神官,他们和士兵们住在一起,每当在吃饭,睡觉前,就分散在各个营地中,号召士兵们向神君祷告,祈求神君的保佑,如此,才能成为真正的信徒,在战斗中得到神君的庇佑,就算战死,魂灵也能去到神君特地为战死者的英灵安排的天国。在那里,有无数的仙女,有永远也喝不干的美酒之河,有永远也吃不完的佳肴之山,他们将在此得到永生。

    诸葛德威并不相信这一套,就算那天晚上,他目睹了高畅的从天而降,也绝不相信那是什么神君附体,他宁愿相信那是高畅自身的本事,也不相信所谓的神君。

    但是,他不敢将自己的真心表露出来,相反,在众人的面前,他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来得虔诚,他非常清楚,虽然自己尽力想要掌握着自己的未来,然而,现在的他,未来却掌握在高畅的手上,不管高畅要他做什么,他只能跟随。

    这些神官来到军队之中后,他失去了对军队的一部分掌控力,士兵们狂热地崇拜着那个虚无缥缈的神君,狂热地崇拜着神君在现世的化身高畅,狂热地崇拜着以金球得大神官为核心的神官们,然后,才是作为一营统领的他。

    极其少的一部分亲兵之外,诸葛德威统领的那一千人此。

    虽然,失去了彻底将队伍培养成为自己的私兵的可能,无法将士兵们的忠诚心从高畅那里拉到自己来,但是,神官们的存在对军队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些神官全部是盲目崇拜高畅的士兵,他们不仅盲目崇拜神君,崇拜高畅,而且,个个都能说会道,在他们的鼓动下,士兵们的战斗意志比以往要强上了不少,并且更加服从命令,遵守军纪,更富有牺牲精神,他们盲目地相信,战死之后能够得到永生,能够到那个美丽的天国中去。

    神官们只负责平时的祷告,聆听士兵们的心声,排解他们心中的烦恼,他们不允许干涉军官们的指挥作战的权利,但是,他们相当于高畅安排在明处的监督者,不仅要保证高畅在军中的唯一统治地位,还要将军中主将们的一举一动向上面汇报,让他们小心翼翼,不敢出错。

    对于这些讨厌的狂信者,像诸葛德威这类不相信高畅那一套的将领们自然暗自提防,不过,明面上,他们做出的姿态却比狂信者还要狂信,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求生之道啊!

    诸葛德威微微显得有些讥诮的目光从正向神君祷告的神官们身上移了回来,落在了前方厮杀震天的战场上。

    白鹿原这片广阔的芦草丛中,到处都是沸腾的厮杀声,震耳欲聋的刀枪相击声,人们临死时绝望的惨叫声高高地飘荡在原野的上空,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飘来的几朵白云,静静地伏在蓝天上,一动不动,它们似乎在聆听着什么。

    战幕拉开之后,敌军像奔腾的潮水淹没礁石一样,迅速将本方的阵型包围起来,表明上,占据了上风。

    目睹这一场景,诸葛德威脸上神色不变,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敌人仗着人多形成的假象而已,实际上,本方的阵脚一点也没有乱,就像磐石一样抵御着敌军的进攻。

    “兄弟们加把劲,将这些杂鱼挡住!”

    狗子挥舞着横刀,奋力将一个冲进阵型的敌军砍翻在地,在他身前,士兵们按照训练时的配置,排着整齐的队形,前后呼应,不停吞噬着迎面撞上的敌军将士的生命。

    位于最前排的士兵身批重甲,缓慢向前移动,敌军中的小卒子的武器对他们造不成多大的伤害,他们只要用横刀护住容易受到伤害的面部即可,在这些重甲步兵的身侧,是身披轻甲的长枪队,他们护卫着重甲步兵的左右,用长枪远远地攻击敌军,一旦敌军突进阵中,狗子他们的横刀队就派上了用场。

    在军鼓声中,他们踏着有节奏的脚步缓缓向前逼近,从开战到现在,阵型不曾有丝毫的凌乱,要想冲垮本方的阵型,除非敌军有大量的骑兵,或者,是和他们一样英勇善战的悍卒,并且,同样训练精良。

    面前和他们作战的士兵虽然个人的武勇不错,不过,其他的就说不上了,最初,由于他们人多,看上去,还有和本方一拼之力,然而,顺着战事的推移,他们的情况越来越不妙了。

    无论他们怎么冲击,都冲不跨诸葛德威部的阵型,相反,却有大量的士兵倒在诸葛德威部的阵前,尸体凌乱地躺在染满鲜血的芦草丛中。

    自认为有神君庇佑的高畅军悍不畏死,就算有战友在身侧倒下,他们也没有害怕的感觉,心中对敌人的愤怒却更增了一分,于是,身体里的力量更加强大了,挥舞着武器的手更加有劲了,倒在他们刀枪下的敌人也就更加多了!

    敌军则不然,在这种僵持的情况下,士兵们的战斗意志是最为重要的,随着身边同伴的不断倒下,那些原本还在田地里耕种的农夫们的战斗意志一点点的被消磨掉了。

    最初,在老爷们的鼓动下,为了保护自家的收成,自家的亲人,这才丢下了农具,拿起了武器,仗着一腔热血和那些平原来的盗贼展开了战斗。

    第一次作战,他们非常轻松就赢得了战斗,将贼子们的征粮队打了个稀里哗啦,落花流水,将许多同乡人从平原人的刀枪下解救了出来,他们以为,所有的平原人都是这样,不堪一击,只要自家这边一发起冲锋,他们就会丢下武器,望风而逃。

    这一次,在发起进攻之前,这些乡兵们也是这样想的,当看见对方只有这么一点人时,他们心想,自家这边只要高喊着往前一冲,就会获得胜利吧?

    可是,现实有时候和想象的距离相差也未免太大了!

    当越来越多熟悉的乡人倒在敌人的武器下时;当熟悉的乡音以一种绝望的姿态在原野的上空回荡时;当面无表情的敌军一点一点迈着坚实的步子向自己逼近时;他们的战斗意志终于消耗殆尽了!

    “第二队,上!”

    一直仔细观察着敌人情形的诸葛德威下达了命令,随着一阵鼓声,阵后的帅旗按照既定的旗语打出了信号,一直随着第一队的阵型缓缓向前逼近的预备队

    战斗。

    诸葛德威骑上战马,在亲兵的簇拥下,朝敌军的一侧扑去。

    那些神官们也骑上了战马,手舞着横刀,冲向战场,他们一边挥鞭扬蹄,一边振臂高呼。

    “儿郎们,杀敌,神君与我们同在!将军大人与我们同在!”

    “杀敌!神君与我们同在!将军大人与我们同在!”

    渐渐地,有人随声附和,随后,本方的将士齐声高喊了起来,他们奔跑的步伐更加快了,刀枪的舞动更加迅疾了,如同一只嗜血的雄狮闯进了羊群之中!

    那两面战旗首先移动了,郭字旗和杨字旗会合在一起,向后方移去,迅速远离战场,在那两面大旗下,朝着远方疾驰着几十匹战马,十来面小号的旗子如同茅草穗儿一般在远方摇曳,渐渐远去。

    敌军全面崩溃了,士兵们丢下刀枪,向着原野的远方奔跑,人马像退潮的潮水一样拼命地乱跑,他们像洪流一样涌向了几里开外的那个小山坡,他们的老爷奔跑的方向就是那里。

    也有人在奋力抵抗,他们不甘心失败,不甘心逃亡,他们个个咬牙切齿,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逆着败军奔逃的洪流向前游动。

    然而,他们这些人的下场非常可怜,除了一部分死在对手的刀下之外,大部分都死在自家的乱军中,一个一个地倒了下去。

    “冲上前去,杀光他们!”

    现在,已经不需要队形了,诸葛德威骑在战马上,挥动马槊,不停砍杀身前的溃兵,杀出一条血路,向远方追去,他不希望敌军的主将逃离战场,要是敌人退回坞堡,凭险据守,那又将是一档麻烦事,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事情不会那样糟糕。

    敌人的坞堡距离此地不过二十余里,只要加一把劲,完全能追着敌人的屁股杀进去。

    “弟兄们,随我来,杀敌!”

    狗子大喝一声,一脚踹翻身前的一个逃兵,那个士兵在地上滚了一趟后,爬起身来,狗子正好追到了他身前,拿起横刀,就要砍下。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敌军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稚气未干,一脸的惊惶,泪水,鼻涕流了一脸,狗子迟疑了一下,没有下狠手。

    “噗嗤!”

    狗子虽然没有动手,一杆长枪却从他身侧刺出,将那个跪伏在地的敌军刺了个前胸透后背,那个少年敌军没有大声惨叫,只是喉咙口发出一阵阵咯咯的声音。

    枪出,血溅,少年无声地倒下,倒在了一丛芦草上面,鲜血从他身下流出,染红了芦草丛。

    狗子回过头,将那少年敌军杀死的是一个与他岁数相当的少年,正是狗子手下的小兵小二黑,在那张同样未脱稚气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小二黑朝狗子笑了笑,笑容出奇的单纯,在这个时候,却显得分外狰狞。

    随后,他向着下一个目标冲了过去。

    狗子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家是怎么了,只觉得胸中空空荡荡的,原野上空飘来的喊杀声显得是那么的飘渺,以至于透明得接近空洞。

    他苦笑一声,停止了心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握紧横刀,跟在小二黑的身后向前冲去。

    在他的身前身后,本方的士兵的阵型已经变得散乱不堪,他们忘我地向前冲去,收割着逃跑不及的溃兵们的首级,就像拿着镰刀收割原野上的芦草一般。

    诸葛德威一马当先,骑着战马从连绵的土坡中的一个凹口冲出,在他前面,挤满了敌军的溃兵,听到身后战马的奔跑声,士兵们纷纷往一侧的土坡跑去,诸葛德威并没有理会这些杂兵,他不停地鞭打着战马,向前冲去。

    在他身后,一队队的追兵冲进了凹口,他们在小队长们的带领下,不停往前冲去,这些逃散了的溃兵已经不足为虑,士兵们充血的眼睛这个时候盯在了远方的郭家堡那里,在那里,有他们渴望的东西。

    诸葛德威冲出了山口,前面又是一片广阔的原野,在原野那边,流淌着一条细细的溪流,在溪流旁边,是一片开垦了的田野,田野上,种着翠绿的秧苗,在田野的尽头,林立着一片连绵的坞堡,那里,就是诸葛德威的目的地,郭家堡。

    然而,诸葛德威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那里,而是落在一里开外的前方,那里,一支盔甲鲜明的军队正严阵以待等候着他。

    林立的长枪寒光涌动,刀锋向上,反射着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让人不敢直视。

    在那支军队的阵中,立着一杆大旗,白色的旗帜上书着一个血红的大字,杨!

第二十二章 杨善会的逆袭

    狗子挥刀挡开了敌军的长矛,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他身侧,小二黑一个突刺,将那个敌军刺倒,随后,拉了狗子一把,两人转过身,往后跑去。

    四面八方全是敌军,在他们身侧,却没有几个同伴,在不远处,本方的士兵分成好几个小团体,在敌军的包围圈中挣扎求存。

    当诸葛德威部追击敌人的溃兵通过这个小山坡后,迎面遇见了养精蓄锐的大股敌军的突袭,并且,这股敌军并非临时征召的丁壮组成,而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

    当瞧见那面悬在阵中的杨字大旗时,诸葛德威的心一阵冰冷,他无法想象,为什么原本正在信都郡的杨善会部却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本以为胜券在握,只需要追击逃跑的溃兵,收割他们的脑袋就可以了,不料,却中了敌军的诡计,这支突然出现的清河军大概有一千来人,就算正面作战,也不见得会败给诸葛德威率领的这五百人,何况,他们采取的是突袭,偏偏这个时候,诸葛德威部的追击阵型拉得很开,很散,根本无法集中起来,所有,很快就被敌人分割包围起来,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

    诸葛德威身边大概聚集着一百来人,二十来个骑士,几十名步卒,从一开始,他们就紧跟在诸葛德威身后作战。

    诸葛德威率领着这一百来人,在敌军的包围中左冲右突,想要把队伍集中在自家的旗下,然后,杀出重围。

    然而,他的这一计划很快就失败了。

    这支一千人的清河军里面有两百来个骑兵,对方的骑兵只是一次冲击,刚刚聚拢起来的队伍就被对方冲散了。

    天空依旧是那么的蔚蓝,诸葛德威抬起头,长叹一声,不能奢望能够反败为胜了,为今之计,只能凭借身下的战马和个人的武勇杀出一条血路啊!

    “啊!”

    他大喝一声,纵马疾奔,挥动马槊,将挡在自家身前的一个敌人的骑兵打下马来,一股风吹来,那人身上飞溅的血液落在他脸上,他抿了抿嘴唇,原来,血的味道真的是腥的!不晓得自己的血的味道又如何?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如果,死在这里,也就一了百了了!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所有的野心,最终也不过是这原野上吹过的风,瞬间无影无踪。

    出路?哪里有出路?

    诸葛德威又砍翻了一个挡在自己马前的敌军,在他身后,紧跟着十余骑,另外,有三十来个步卒在保卫着他们的侧翼和身后。

    前面有一百来敌军向他迎了上来,在右侧,几十匹战马在敌军的驾驭之下,飞快地掠过战场,朝他这里冲来。

    看来,自己成为了敌人的目标,砍下自己的脑袋,士卒能升为队长,队长能升为佐尉,佐尉则能升为校尉吧?只是,他并不愿意将自己的脑袋奉上让别人往上爬。

    “我必须活下去!”

    诸葛德威为了让自己镇静,嘴里轻轻地念叨着,他勒转马头,朝小土坡上冲去,小土坡并不高,战马完全可以跑上去,那里,虽然有一队敌人的步卒在防守,然而,只要冲过那队敌军的防守,就能跑出敌人的包围圈,逃得性命。

    曾经无数次在战场上活下来,诸葛德威对在战场上如何生存下来有自己独特的心得,凭借仔细的观察,以及大胆的判断,他总是能找到敌军包围圈的薄弱点冲出去。

    至于这次战败,他认为自己的责任并不大,谁又能料到在这里会遇见杨善会的清河军呢?按照情报,他们本该在信都郡对抗窦建德的大军啊!再说,他也想不到杨善会居然这般狠心,忍心看着郭家堡的乡兵被他杀得丢盔卸甲,等他进入陷阱之后才突然发动攻击。

    因为,敌军不是诈败,故而,他根本没有想到会在此遇见埋伏。

    总的说来,责任最大的还是敌情司的那些家伙,若非他们被杨善会瞒过了,自己要是事前得知杨善会的大军在此,也不会贸然出城,陷入敌军的包围啊!

    诸葛德威仗着马力,很快闯过了敌军的拦截,不过,跟随在他身后的骑兵有好几个掉下了战马,陷在了阵中,至于,那些跟随着他冲杀的步卒,则一个也没有跑出来,几百个敌军迅速围了上来,他们一个一个地倒了下来。

    “神君庇佑,有我无敌!”

    白袍的神官们已经跌下了战马,一部分神官已经战死,剩下的那几个也大多身受重伤,他们勉力挥舞着手中的战刀,一边抵挡着敌军的攻击,一边高声喊叫。

    有一些士兵随着嘶喊之声聚集了过来,他们围成一团,人数在他们数倍之上的敌军包围着他们,轮番向他们发起攻击,在他们眼中,和自己厮杀的敌军就像地狱的恶魔一样,然而,他们无所畏惧。

    他们把仅存的一个神官围在***中,挥舞着刀枪,将敌人的一**攻击消解开去,虽然,每一轮攻击之后,他们中总要倒下几个同伴。

    位于阵中的神官开始了祈祷,虽然,他们听不明白那个神官在念什么?不过,在举起刀枪战斗的那一刻,他们觉得内心非常充实,非常平静。

    他们面对死亡,勇敢地战斗,每一个人至少都让两个以上的敌军陪同自己向死亡的领域迈去,当然,那些敌人只能下地狱,而自己,则能在神君的保佑下升上天堂。

    不过,要是临死时能吃上自己亲手种下的粟米就好了,当然,这些粟米现在还只是翠绿的庄稼生长在自家的田地里。

    绿色的庄稼,宁静的庭院,庭院内的大树,树下的水井,水井旁打水的女人,在树下奔跑嬉闹的孩子。

    还真是美丽啊!

    临死的时候,有不少的士兵怀念着家乡的美景倒了下去,相比之下,它们还是比虚幻中的天堂来得更为实在。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不知到出于什么目的,带队的敌军校尉命令手下停止了攻击,向位于包围圈中的高畅军喊话,这个时候,位于阵中的高畅军只有寥寥的十来人,大量的尸体全部头朝外倒在这个小土坡上,在他们身前,横七竖八地倒着更多的敌军尸体。

    没有人答话,仅存的高畅军个个神色恍惚,就像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似的,然而,一旦有人靠近,他们就非常自然地拿起武器反抗。

    “神君庇佑,往生极乐!”

    战场沉寂下来之后,神官的祷告声清晰可闻,随风在战场上空飘荡,从远处,偶尔传来了一阵厮杀声,轻飘飘的随风飘荡,却让战场显得格外的宁静。

    “射!”

    随着那个校尉的一声令下,敌军中的弓箭手张弓搭箭,一阵阵凄厉的鸣叫之后,箭矢如蝗,落在了包围圈中的高畅军身上。

    那十来个高畅军和他们保护的神官被箭矢射得像刺猬一般,然而,他们并没有倒下,而是相互依偎着站立着身体,圆睁着双目,就此死去。

    进过一番厮杀之后,狗子冲上了山坡,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小二黑被人砍断了大腿,他想要将他搀扶起来,却有心无力,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坐在地上哭泣着,直到他的脑袋被一个敌军割下。

    那个力大无穷的李虎也陷入了好几个人的包围之中,狗子想要向他靠近,却被几个敌人逼得离他越来越远,在奔跑途中,他听到李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呐喊,或许,凶多吉少了吧?

    最终,他跑到了战场的外围,不过,已然身受好几处重伤,并且,被几个敌军紧紧咬着,无法摆脱。

    他丢下了横刀,抱住了一个接近自己的敌军,向土坡下滚去,然后,头朝下栽进山沟里,昏迷之前,他感到敌军跳过山沟,朝另外的战场赶了过去,有人在轻笑,笑声在他耳边轻轻地回荡,随后,他昏迷过去。

    白鹿原一战中,诸葛德威部先胜后败,最后,全军覆灭,除了很少一部分家伙像他一样幸运地逃得性命外,基本上全部战死,只要少量重伤的士卒被俘获。虽然,利用优势的兵力展开突袭,然而,在高畅军的殊死顽抗下,敌军的损失也颇为惨重。因此,这些重伤的士兵全部被打扫战场的敌军割掉了喉咙,以此泄愤。

    高畅军所属的敌情司虽然加大了对清河方面的查探,然而,他们毕竟成立的时间短了一点,一时之间,无法取得良好的效果。

    所以,高畅并没能察觉到杨善会部的所在,杨善会率领几千清河军做出了北上增援信都的假象,然而,却将主力隐藏在漳南,瞒过了高畅部的查探,像一条毒蛇一样盯着高畅军的一举一动,高畅在平原所做出的那些假象并没能骗过他。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高畅军没有进犯清河,他完全来得及出兵信都,牵制窦建德的大军,伏击窦建德的侧翼,反正他事先就没有打进入冀县协同信都军共同防守的意思;要是高畅军突然进犯清河的话,他就等待着高畅军突击到清河城下,受困于坚城之下时,出兵断高畅的后路,让他腹背受敌,无法动弹。

    只有守住清河郡之后,才能增援信都郡,如果,丢失了清河郡,那么信都也肯定完蛋了,这就是杨善会之所以如此做的根据。

    他瞒过了所有的人,只有心腹手下才知道他的这个打算。

    当高畅率领大军离开历亭之后,他暗地发动郭家堡的豪强攻击诸葛德威派出来的征粮队,将诸葛德威从历亭调了出来,随后,趁诸葛德威刚刚获胜不备之际,发起伏击,几乎全歼了诸葛德威部。

    与此同时,几十里地外的历亭。

    在诸葛德威率领一半的兵马出城之后,出于谨慎考虑,留守的副将赵仁成下令紧闭四门,将吊桥拉起来。

    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他总觉得征粮队被袭击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故而,他反对诸葛德威出兵去剿灭叛匪的计划,不过,没有什么证据支持他的想法,诸葛德威是他的上官,在诸葛德威的一意孤行之下,他只好同意了诸

    的计划。

    虽然,在大白天紧闭四门会给城内造成恐慌的气氛,并且,对城墙内外的流通造成不便,他仍然下达了这个命令,将士兵们都派到了城楼上,严防外敌入侵。

    像他所预料的那样,诸葛德威率领军队出城几个时辰后,终于有事情发生了,只不过,这个事情不是发生在城外,而是城内。

    城内发生了暴动,一部分城内的豪强组织起自家的家丁,纠集了一部分流民向城内储存粮食的粮仓发起了攻击。

    “宁战死!毋饿死!”

    这就是那些豪强喊出来的口号,在他们的鼓动下,好几百人拿着木棒之类的武器浩浩荡荡地向粮仓进发,那些粮仓储存的是供应前方大军的粮草,不容有失。

    出于无奈,赵仁成只好将守在南城门的一队士兵调了出来,加上自家的几十个亲兵,朝粮仓赶去,支援那里的士兵。

    双方在长街上发生了冲突,在士兵们的刀枪威胁之下,那些乱民很快就被驱散了,然而,赵仁成一直悬着的心却无法落下来,反倒提得更高了!

    这次骚乱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而已,当赵仁成将守护南城门的士兵调离之后,一队杨善会事先埋伏在城内的精锐士兵集合了起来,迅速朝南城门的守军发起了攻击,他们打开了城门,放下了吊桥,将早就埋伏在城外的清河军放了进来。

    占有优势兵力的敌军进城之后,情势就无法再扭转了,赵仁成并没有组织军队展开层层抵抗,与敌军进行巷战,在城中的人心不属于本方的情况下,和敌军进行巷战无疑是非常愚蠢的。

    这个时候,只能尽量地保存有生力量,只要军队还在,就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给高畅当亲兵,赵仁成学到的东西并不少,上面高畅说过的那句话,仿佛言犹在耳。

    趁着敌军还没有完全占据历亭,赵仁成将手下的士兵迅速地集中起来,然后,从本方依旧占据着的西城门冲了出去,虽然,只跑出来三百来人,却也聊胜于无。

    他率领着军队离开了大道,在军中的当地人的带领下,走上了一条小路,朝武城急行,在此之前,他将军中仅存的几匹战马交给军中的斥候,让他们朝武城飞奔而去,将历亭丢失的消息传递给武城的守将郭锋,然后传到将军大人那里。

    丢失历亭是一个大罪,虽然,他并非主将,却也难逃干系,不过,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想这些,他思考的是该怎样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将这三百来人安全带回大军中。

    在行军途中,他想出了大量的方法来激励有些低沉的士气,这个时候,残余的十来个神官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他们和士兵们的谈话中,这次败退变成了一次战略撤退,是一次大胆的转移。

    历亭城算得了什么?这样一个像豆糕一般大小的小城就留给敌军吧!这次离开历亭,只是为了占据更好,更大的城池,在神君的庇佑下,在高畅将军的英明领导下,他们的未来的道路只会越走越宽广。

    对这些目不识丁的普通士卒们来说,他们毫不犹豫地相信神官们所说的话,因为,这是神君的旨意,只要相信,神君就会一直站在他们身边。

    因此,就算是仓皇地逃出了历亭,在狼狈的逃跑途中,士兵们的士气也慢慢恢复了过来,一样保持着高涨饱满的战斗热情。

    然而,这样的话却无法安慰赵仁成自己,毕竟,他清楚历亭的重要性,当敌军在里应外合之下进城之后,他知道诸葛德威率领的那五百人凶多吉少了!

    这支敌军一直隐藏在暗处,不发则已,一旦发动就准确地击中本方的软肋,失去了粮草的支持,在被敌军截断退路的情况下,将军大人该如何打算呢?

    然而,事情比赵仁成想象中的更为严重,在他率领军队朝武城急行军之时,武城也已落入了杨善会的手中。

    杨善会并没有在攻打历亭的军中,而是亲自率领大军攻打武城,说是攻打,倒不如说是进入为好。

    同样是里应外合,和攻占历亭如出一辙,在城内世家豪强们的支持下,杨善会没有损失多少兵力就进入了武城。

    郭锋的反应没有赵仁成及时,他选择了抵抗,然而,他的部队一开始就被杨善会的军队分割开来,利用优势的兵力一点一点地蚕食,最后,只有一少部分士兵逃出了武城,郭锋本人甚至选择了投降,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们一哄而散,跟随他投降的人并不多。

    至此,杨善会事先的作战计划全部完成,事先的作战目标全部攻克,他扼守在高畅的后路,将高畅的主力军队包围在清河城和武城之间,进退不得。

第二十三章 腹背受敌

    来,要想正面强行攻下清河这样的坚城,攻城的军队城的军队三倍以上,保险一点,甚至需要更多兵力。

    高畅的军队只有五千来人,这些是他的全部家当,却只与守城的兵力相当而已,当然,这些士兵全是精锐的战兵,里面只有很少一部分辎重兵,至于辅兵以及民夫的数量更是稀少,然而,要想攻城,只是战兵,没有辅兵和民夫运送攻城物资那是不可想象的。

    最初,他打的是突袭的主意,讲究兵贵神速,从平原出发时,为了避免清河的杨善会察觉自己有攻打清河的意图,故而,没有征集民夫,大军随身所带的那点粮草也是管平通过别的渠道事先安排的,然而,他的这一系列的安排,终究还是没有瞒过杨善会。

    之所以没有征集民夫,还有另外一个因素,那就是成本太大,几千大军再加上数量不在大军之下的民夫,一天所消耗的粮草是非常大的,只要战事不顺,时间稍有拖延,新生的平原政权根本负担不起这种消耗,那时,高畅就只能下令军队在当地劫掠,以充作军资,这样做的话,就算攻下了清河,清河人的民心却已散了。

    如果没有民夫帮忙,只靠这五千人强行进攻清河这样的坚城,无疑是在找死,最终,这些精锐的军队只能在坚固的城墙下流干自己不多的一点血液,高畅肯定是不会这样做的。

    他不慌不忙按照攻城的步骤慢慢行动,给旁人的感觉,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中。

    清河位于清水边,建城的时候,通过从清河开挖沟渠,然后围绕城池挖了一道壕沟,将清水引来,形成了护城河。

    高畅到达清河城下之后,并没有急着攻城,而是派出军队四处搜寻,将附近几十里地未曾远离的精壮集中了起来,形成了两三千人的规模,然后在刀枪的威逼之下,那些民夫通过两天的劳作,挖断了引水的沟渠,放干了护城河里面的水。

    这个时候,在辎重营工匠兵的努力下,各种攻城的器械,云梯,撞车,投石车已然准备齐全,大战一触即发。

    高畅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他之所以率领五千来人就敢强攻守军众多的坚城,这是因为他暗藏着杀手锏,那就是他所准备的那些攻城器械要比这个时代同类型的攻城器械来得先进。

    科技决定生产力,这句话同样适合于战场,当一支军队比敌军的装备更加精良,武器更加锐利,并且具有更多先进的器械和战术时,无疑要占有不小的优势。

    就拿投石车来说吧,它是利用杠杆原理抛射石弹的大型人力远射兵器,在春秋战国时就已经开始运用在攻城战中了。

    最初的投石车结构很简单,一根巨大的杠杆,长端是用皮套或是木筐装载的石块,短端系上几十根绳索,当命令下达时,数十人同时拉动绳索,利用杠杆原理将石块抛出。

    在隋朝,投石车成为了攻守城池的重要武器,比起春秋战国时期那种简陋的投石车无疑要先进许多,种类也分为了好几种,其中最大的一种甚至需要上百人来操作,高达十来尺,可发射石弹达到五六十斤,射程达到一百多步,在清河城中,就装备着几具这样的投石车。

    高畅军中的投石车的构造来自于他过往的记忆,比起这个时代的投石车来说,无疑要先进了许多。

    它需要的人手不多,一具投石车只需要十来人就可以了,而且也没有这个时代的投石车那般笨重,要轻巧了许多。

    几个士兵可先用绞车将重物升起,装上炮石后,再释放重物,将炮石投出,这种方法除了大幅减少操作的人员,减少操作所需的空间外,对于投掷的准确度也大为提升,可以调整重物来控制射程,若是以人力拉掷则无法控制,而且人员必须训练才能顺利的投掷出炮石(试想让上百人同时精确发力拉动绳索,是需要很长时间磨合的)。

    除了投石车之外,高畅军中的云梯,攻城车这些都比这个时代的同类产品要先进一些,这些器械的核心零件事先已经准备齐全,随军一起运到了前线,然后,再砍伐当地的树木,将它们组装起来。

    高畅军中的辎重兵大多是工匠出身,在高畅军中,他们比主力的战兵还要精贵,除非到了最后的关头,否则他们不会上战场的。

    高畅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就算这些辎重兵被俘虏,他也不会担心这些攻城器械的秘密流露出去,因为,制造核心零件的并不是这些人,那些工匠不会随军前来,他们全部留在了平原的军械制造所,营中的这些辎重兵只是负责组装而已。

    就是因为有这些秘密武器,高畅这才敢于只率领五千来人就进攻有相同兵力防守的清河城,当然!准确地说,清河的守军比起高畅部来,人数还要多一些,毕竟,他们可以随时抽调城中的精壮上城防守。

    然而,就在高畅准备攻城之际,不好的消息接踵而来,让他陷

    境。

    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三月。

    未时(中午一点到三点)。

    高畅的中军帐中,高畅,管小楼,腾珏,徐胜治四人坐在马扎上围成了一个小圈,在他们的中间,用沙子做出了一个沙盘,正是清河,武城一带的地形构造。

    高畅的敌情司中有许多奇才异士,其中还有几个寻龙点穴,勘探风水的算命师,在战前,这些算命师潜入了清河,绘制了大量的山川地理之图,高畅的这个沙盘就是根据他们的勘测制作而成的,虽然,远远算不上精确,却也勉强能用在作战上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高畅布置在南运河的斥候将最新的消息带了回来,历亭,武城的丢失对高畅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

    高畅过去经历的某个时空是这个时代的后世,故而,他隐约知晓这个时代发生的一些事件,以及某些青史留名的人物。

    虽然,自从他转生在这个时空之后,历史的走向发生了细微的改变,然而,总体的变化却并不算大,天下大势依然按照它原有的轨迹往下走去。

    在这个时空中,除了极少数的人物之外,高畅并没有把其他的人放在眼里,他相信,凭借自己的阅历,以及超越时代的眼光,无论面对什么敌人都不会落在下风。

    然而,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未免太小看天下人了!

    虽然,他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战术上一定要重视敌人,不管做什么,都要保存足够的谨慎心,然而,随着不停的胜利,随着一个个既定目标的达成,他的心态却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转变。

    如果,不是认为自己在平原的一番做作肯定会瞒过杨善会,进入清河之后,他就不会如此大意了。现在看来,自己不应该急着攻打清河,占据武城之后,应该派兵北上攻打漳南,截断杨善会的归路才是,这样,敌军的踪迹也就无所遁形了,也不至于被杨善会先一步截断自己的退路。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于事无补,当务之急,决定日后的行动才是最重要的。

    在得知历亭,武城失陷的消息之后,并没有花多少时间,高畅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在心中迅速制定了好几个计划,不过,究竟该怎么做?他还没有决定,要看底下这些大将们有没有特别的建议。

    得知历亭,武城失陷的消息后,高畅派出了一队亲兵在运河的西岸专门收拢溃兵,然后,将他们集中在一地重新收编成队。故而,除了中军大帐中的这几个人之外,整个军中,并没有其他人得知这件事情,因此,军心依然稳定,士气仍旧高涨。

    “据斥候回报,今日辰时,杨善会的主力部队在运河上架起了浮桥,现在,敌军大概已经度过运河了吧?根据逃出来的士兵们的报告,他的主力部队有五千多人,与我们大致相当,不过,随在这支主力部队后面的,还有大量的当地豪强组织的乡兵,人数也有好几千人,这些乡兵虽然没有经过正规训练,不过,其中也混杂着一部分身经百战的老兵,战斗力不容小视。”

    斥候来回报的时候,徐胜治和高畅在一起,所以知晓大量的情报,现在,他手指着沙盘,正在向管小楼和腾珏介绍他们不知道的情况。

    “按照敌军的行军速度,明日上午能够赶到清河城下,与城内的敌军前后包夹,像一个钳子紧紧地钳住我军。”

    管小楼和腾珏紧皱眉头,死死地盯着沙盘。

    “现在,我军有三个方案可以选择。”

    徐胜治抬头望了高畅一眼,高畅目无表情,微微点了点头,徐胜治低下头,手指着沙盘,继续说道。

    “第一个方案,我们可以连夜拔营,焚烧攻城器械和辎重,只带着少部分粮草,迅速南下,攻打夏津,然后,沿着马颊河东行回师平原。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需要冒险,能够保存现在这五千人,不过,这样做,就表示这次清河攻略已失败告终了,不仅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反倒损失了两千多人,以及大量物资,并且,将军大人战无不胜的形象也有所损伤,士兵们的士气在短时期内得不到恢复。”

    管小楼和腾珏默默地聆听着徐胜治的讲述,依旧皱着眉头沉思,高畅望着沙盘,同样不发一言。

    “第二个方案,大军放弃攻打清河的打算,留下几百人虚张声势,伪装成大军佯做攻城,主力大军连夜开拔,去伏击杨善会的大军。这样做,有两个难处,第一:留守的这几百人一定要伪装好,不能让城内的守军识破,一旦敌军发现我军只是虚张声势,出城进攻我军,事情就不妙了;第二:杨善会这一路的行军堂堂正正,并没有隐藏行踪,对方知道在这个时候隐藏行踪已然无效,因此选择了稳妥的行军,沿途派出了大量斥候,我军不好伏击对方,要是和敌人在平原野战,一旦不能击败对方,他只要坚守营寨,我军的粮草供应不

    后只能败退,如此,事情就无法收拾了!能够在野战善会部,再回师攻下清河,是这个方案的最好结果,不过,这样做的难度实在是大了一点!”

    腾珏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成徐胜治的说法,这是孤注一掷冒险的打法,能够成功自然好,一旦失败,不仅是这五千士卒的生命,更重要的是因为这几千士兵的败亡,平原那边也会变得不稳定起来,没有士兵的弹压,当地的豪强世家或许会蠢蠢欲动。

    “武城和清河之间,几乎可以说是一马平川,没有险要的山坡和沟谷,要想伏击事先有所准备的敌军,难度太大了!”

    紧紧盯着沙盘的管小楼抬起头,补充了一句,他的看法和腾珏一样,觉得这个方案并不可取。

    徐胜治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第三个方案,就是分兵,分出一千人伪装成大军前往这里。”

    他指着沙盘里的一个地点,说道。

    “这里有个叫鼓山的地方,地形相对而言比较险要,只要抢先一步驻扎在此地,然后修筑防守工事,就有可能将杨善会的大军挡住一段时间。如果,敌军不想强攻,而是分兵绕过鼓山,那么,明天他们是肯定到达不了清河城的。只要能将敌人的脚步在鼓山拖住两三天,在这段时间内,能够攻下清河城,得到城中的粮草辎重,以及坚城的防护,杨善会部也就不足为虑了!”

    徐胜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要想实行这个方案,也有一定的难处,那就是位于鼓山的那一千人究竟能不能拖延杨善会的步伐?在这段时间内,只靠留下的四千人,究竟能不能攻下重兵把守的清河?这些都是问题,有着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了,就像赌博一样。”

    说吧,徐胜治笑了笑。

    “赌注压下之后,只能看老天爷怎样安排了!”

    这三个方案是徐胜治在得知杨善会部从武城出发,度过运河之后想到的应对之策,高畅希望他在议事的时候提出来,一方面是因为他的三个方案和高畅心中的想法大同小异,相差不大;另一个方面就是,高畅希望徐胜治能得到管小楼等统军将领的认可,所有,给他一个发挥的空间。

    “两位统领觉得该采用哪种方案,或者,有另外的看法?”

    管小楼和腾珏对望了一眼,一起摇摇头,这三个方案已经很全面了,他们没有别的想法,最后,他们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无语的高畅身上,就算遇到了难以想象的挫折,他们仍然相信高畅能够带领他们走出困境。

    “一切依照将军大人的命令行事!”

    高畅微微笑了笑,脸上终于出现了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他抬起头,目光平淡如水,眼神显得极其空旷。

    “既然如此,你们就听令行事吧!”

    说罢,他站起身,来到营帐一侧的几案前,从几案上的令箭筒里拿出几只令箭,转过身,大声喝道。

    “管小楼听令!”

    “卑职听令!”

    管小楼猛地站起身,右手紧握成拳,放在左胸前,行了个长河营标准的军礼,大声应道。

    风从大营的上空吹过,突然间,刮起了一阵风沙,士兵们掩面而走,战旗在风中飘扬,风沙中,传来了辎重营的士兵用铁锤敲打木柱的声音。

    就在高畅调兵遣将的时候,两里外的清河城东城楼上,清河留守杨华一脸喜色,眺望着远方的高畅军的大营。

    以高畅军那区区五千人,根本无法将清河城的四门同时封锁,因此,城内和城外的通信并没有被隔断,就在高畅得知杨善会率军渡河之前,杨华已经从传令兵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在他看来,城下的那几千敌军已然临死不远了,唤作他是敌军的主将也无法可想,只能落荒而逃。

    不过,就算是想要逃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杨华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游离在清河城附近,不管敌军从哪个方向突围,他都能第一时间得知具体的消息。

    他不会让敌军这么轻易逃脱的,只要发现敌军有逃跑的迹象,他将派出一支偏师紧跟在敌军身后,延缓敌军的行动,让敌军无法摆脱,然后,等到杨善会的主力赶到,合歼敌军,他相信,这些家伙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之下,没有那么容易逃过本方的追踪的。

    妹夫啊!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歇了,总算可以给你报仇了,只要这些贼子不能活着离开清河,通守大人迟早会将平原郡的那些贼子赶走,把妹妹和小侄子救出来,恢复黄家的荣光。

    一阵风吹来,将杨华耳边两侧的发丝吹得飘拂起来,他一脸的唏嘘!

第二十四章 杨华的夜袭

    ,清河,郡守府。

    不断有斥候进出郡守府,他们个个神色匆忙,满脸灰尘,杨华从他们那里,不时得知到敌方高畅军的最新消息。

    “你确定?”

    原本端坐在草席上的杨华猛地站起身来,下颌的三缕胡须由于激动不停抖动,双手按在身前的几案上。

    几案前,跪伏着一个斥候,满头满脸,全是泥土,皮甲上,甚至挂着几根不知名的青草,证明他曾经在泥地和草丛中潜伏过一段蛮长的时间,杨华话音刚落,他将头伏得更低了。

    “卑职可以确定!”

    顿了片刻,他继续说道。

    “我和几个兄弟分别潜伏在敌方大营北侧的小土坡上,距离敌军的大营并不远,我们都清清楚楚地瞧见敌军大部离开了大营往北而去了,时间是申时。虽然,敌军偃旗息鼓,想要掩藏踪迹,不过,这种大规模的调动终究有迹可循。”

    “有多少人?”

    杨华索性离开了几案,来到那个斥候身前。

    “具体人数无法查探,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不过,据卑职的目测和判断,这股敌军人数并不多,最多两千人!”

    虽然是第二遍,那个斥候却没有觉得麻烦,仍旧非常详细地再说了一遍。

    “属下的几个兄弟已经尾随而去了,随时有消息传来,请大人放心!”

    “嗯!”

    杨华点了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你起来吧!下去领赏!”

    那个斥候退下去后,杨华重新回到几案后坐下,微蹙眉头,若有所思。

    敌军如果想要撤退,当然会留下断后的部队,虚张声势,以便拖延本方追击的时间,只不过,敌军真的要逃跑的话,为什么会选择北行呢?

    明明杨善会大人的大军是从北方而来的啊!敌军选择那个方向,不是要和杨善会大人的大军迎头撞上吗?

    莫非敌军在耍什么花招?假意北上,到了夜间在调转方向,调头南下;又或是,他们其实没有逃跑的打算,而是北上准备迎击杨善会大人的大军,击败援兵之后,再调头攻击清河。

    只是,敌军如果真的要这样做,这支北上的军队不应该只有两千人啊!敌军总共只有五千人,一分为二的做法两头不讨好,不仅攻不下清河,同时,也不见得能抵挡住杨善会大人的大军。就算是逃跑,也不会这样做,丢弃三千人,保住两千人,这笔帐怎么算也不划算啊!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呢?

    杨善会陷入了苦思,时间就在他的思索之中慢慢流逝。

    太阳从西边的原野落了下去,黑夜悄然而降,城中点起了火把,白日休息的士兵纷纷走上了城楼,防止城外敌军的突然袭击。

    陆续有斥候进到郡守府来,其中,有两组消息值得杨华注意,根据这两组消息,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决断。

    第一个消息,是伪装成民夫被敌军抓进大营的民夫带来的,现在,敌军的大营里面,有许多营帐都是空的,士兵们虽然在大造声势,从外面看来,仿佛人数众多的样子,然而,实际上,整个大营最多只有一千士卒。

    第二个消息,是紧随着北上那支敌军的斥候带回来的,虽然,根据敌军行军的阵型,那支军队看上去最多只有两千人,然而,在这支军队中,带着大量的马车,根据车轮的痕迹,马车吃重很深,显示马车上装了不少重物。有一辆马车在行军途中坏掉了,有一个斥候发现有不少士兵从那辆马车上下来,若是,所有的马车上都装载的是士兵,那么,这支军队人数绝对不下于四千人。

    另外,入夜之后,这支军队并没有扎营休息,而是继续向北面急行。

    综合两个消息,杨华可以肯定,北上那支军队是敌军的大部分主力,留守的只是一小股部队,故意做出声势庞大的样子,为的是吓阻自己,让城内的本方军队不敢出城攻击他们。

    与此同时,伪装成小股部队,实际上却是主力大军的那支北上部队连夜急行,迎击杨善会大人的大军。

    敌军的主帅这样做,杨华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真是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啊!若不是自己小心谨慎,派出了大量的斥候,还真的有可能被对方瞒过去。

    不过,既然自己知晓了对方的底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时间继续向前缓缓走去,虫子在黑夜的草丛中鸣叫,城楼上的***一盏盏地熄灭,间隔一段距离,挂着几串气死风灯笼,在黑夜中闪耀着红光。

    寅初,清河的东城门缓缓打开,一支军队悄无声息地潜出了清河。

    这支军队有两千来人,全是杨华从军中精挑细选选出来的精壮士卒,他们个个将自己的武器用漆涂黑,以防在暗夜中出现寒光,脚上是轻便的草鞋,铠甲的缝隙之间,缠着麻布,以防发出大的声响,故而,大军行进之间,没有多少声息。

    杨华亲自率领这支军队,他准备

    外的敌军营寨,既然,敌军留守的部队人数不多,这的大礼,不收的话,似乎不是很好。

    吃掉这一小股敌军之后,他继续率领军队北上,和杨善会大人前后夹击,他确信,敌人无法摆脱全军覆灭的命运。

    杨华率领夜袭的军队悄无声息地来到高畅军的营寨前,除了营门前挂着的几盏灯笼外,整个大营黑漆漆的,没有一丝亮光。

    半圆的月亮躲在一团云层后面,整个原野漆黑一片,大军在草丛中潜行,虫子的鸣叫声嘎然而止。

    前锋士兵爬过了营寨的木棚栏,在准备打开营门的时候,被哨兵发现了,顿时,黑夜中响起了一阵报警的锣鼓声,以及杂乱的奔跑声,高亢的喊叫声,兵器相交的格斗声。

    虽然,被敌军发现了踪迹,不过,这对这次袭击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

    营门很快被打开了,埋伏在营门外的突袭部队潮水一般冲进营寨之中。

    为了提防出现意外的情况,以免被敌人伏击,杨华并没有将所有的军队都投入到这次突袭中去,只是命令一小股部队首先突入营中,想看看敌军的反应再说。

    当高畅营中像他事先所想象的那样慌乱起来之后,杨华这才率领主力部队冲进了高畅军的营寨中,如此看来,敌人的确没有想到自己会率军出城来吧?因此没有防备到自己的突袭。

    一路的推进非常顺利,敌人留守在营寨中的部队果然不多,应该连一千人都不到吧?只有几百人的样子,对方居然如此看不起自己,杨华感觉到些微的愤怒,不过,要是敌军的主将知晓现在发生的事情,那脸上的表情多半很精彩吧?

    杨华的军队很快将高畅留守的军队冲垮了,迅速推进到中军营帐之中,黑夜中,厮杀声渐渐降了下来,士兵临时之前的惨叫声显得格外的清晰。

    “分散攻击!”

    杨华下达了这个命令,大势已定,该让手下的儿郎弄点好处了,敌军的主力虽然北上了,不过,应该带不了多少辎重,留在这个大营中的物资必定不少。

    在这个命令下达后不久,杨华就后悔了,不只是后悔下达这个分散攻击的命令,并且,后悔今晚的这次突袭。

    原来,这只是一个圈套!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阵战鼓声,无数的火箭从营寨四周射了进来,就像夏夜的流星雨一般,划破夜空,璀璨夺目,分外美丽。

    然而,处于火箭攻击之下的士兵们却不会有这样的美感,他们在突然的打击之下乱了手脚,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四处奔跑。

    营帐中,事先早就埋好了引火之物,因此,大火迅速地在营中蔓延开来,照亮了半个夜空。

    不少士兵全身着火,他们发出绝望的呐喊,拼命的挥舞着手臂,拼命地四处奔跑,想要解脱掉自身的痛苦,然而,他们除了将恐惧和火焰传递给身边的那些同袍外,没有别的用处。

    最终,他们无力地倒在了营帐中,变成了一截焦炭。

    高畅笔直地站在夜风中,目睹着面前的这片火海,瞧着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奔逃的敌军,他挥了挥手,身侧的薛仁贵忙朝一侧跑去,随后,战鼓声发生了变化,埋伏在营帐四周的士兵们纷纷站起身来,向火光中的营寨慢慢逼去。

    敌人果然还是中计了,此时,高畅虽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不过,感觉还是蛮好的。

    为了将城内的杨华引出来,歼灭一部分敌人的有生力量,他故意设下了这个圈套,假意隐藏踪迹,率军北上。

    杨华果然上当了,以为他想要先击败杨善会的大军,然后再回师往攻清河,为此,才故意将四千人的大军伪装成一千多人,留守的军队则故意虚张声势,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使他不敢轻易出城,和杨善会部无法形成夹击之势。

    因为有这样的一个错觉,杨华才有了这次夜袭的想法和行动。

    不料高畅虽然率领大军北上,却杀了一个回马枪,在行军途中的一次短暂休息中,他率领三千人进入了一个小山谷中,潜伏了起来,瞒过了杨华派出的斥候,让那些斥候以为继续北上的那一千人仍然是高畅的全部主力。

    然后,他们趁着夜色迅速回师,清除了沿途的斥候,埋伏在了自家营帐的周围,为了让杨华上当,他故意留了一部分士卒在营寨中,混杂着一批民夫。当杨华派出小股部队试探进攻之后,就得出了一切正常,没有陷阱的结论,故而全军突进,进入了高畅的陷阱。

    “杀!”

    杨华率领自己的亲兵奋力向外杀去,前方,无数的敌人向潮水一样向他涌来,让他举步维艰,然而,那却是他唯一的出路,除此之外,在他的身后,两侧,乃是烧得旺盛的火场。

    “要死在这里了吗?”

    杨华心中不由浮现出这样的一个念头,由于不停地挥动手中的横刀,他的手臂越来越无力,双脚的移动也渐渐变

    ,在他身侧,亲兵们一个一个地接着倒下,在他的身有一千多的弟兄倒在了火场之中。

    就在杨华泄气的时候,前面的阻力却突然为之一松。

    杀出重围了?

    他没有来得及惊喜,立刻拔脚狂奔,亡命向前跑去,原本沉重的脚步突然变得轻快,黑夜之中,他踉踉跄跄地在草丛中奔行,一百来个溃兵紧跟在他身后。

    包围圈很快就合上了,兵器相交的声音中,士兵们临死前的凄厉的惨叫响彻夜空,随风飘荡在原野的上空。

    汗水沿着额头不停往下流淌,模糊了杨华的双眼,远方屹立的清河城,***辉煌璀璨,整个城池都被城外的厮杀声和火光惊醒了。

    只要跑进城中,自己就能得到活命!

    抱着这样的想法,杨华像风一样向前疾奔,越跑越快,摇摇晃晃中,城池的***越来越明亮,城池的身影越来越近。

    终于,他和逃出来的溃兵跑到了城楼下。

    “快开城门,我是杨华,放我进去!”

    他在城楼下大声喊叫,不一会,城楼上探出了一个脑袋来,那人举着火把,低头朝着城下,大声向他喊叫。

    “为了防止敌军进城,杨大人,城门暂时不能为你打开,等天亮之后再说吧!”

    这次出城袭营,杨华带领的是自己的嫡系部队,如今留守城池的是清河各地豪强世家们自己组织的私兵,喊话那人名叫崔正,乃是清河崔家的子弟,在出城之时,杨华将防守城池的责任交给了他。

    杨华也知道,崔正的做法是正确的,然而,在逃命的时候,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就算是现在,他明白对方这样做的必要性,心里依然转不过弯来。

    他继续向城楼上喊叫。

    “快开门,放我进去,崔正兄,请你帮帮忙,行行好!”

    不知道是不是那场大火吓破了他的胆子,杨华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勇敢。

    “杨大人,非常抱歉,这道城门是不能打开的,你再跑一阵,从别的城门进城吧!”

    火把的映照下,崔正的面孔闪烁不定,在杨华的眼中,这张脸是如此的可恶,不过,既然从这里无法进城,他只好听从崔正的建议,从别的城门进城了。

    于是,他撒开双腿,带着手下转过身,沿着城墙根朝其他城门跑去。

    高畅从黑夜中探出了身形,他挥了挥手,一队亲兵从他身后奔出,朝前面的杨华等人追去,他故意放杨华一条生路,就是想趁着杨华进城之际,尾随而入。

    不料,城内的守军并没有给自家的主将打开城门,既然如此,杨华这个人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在一段远离城墙的小土坡上,高畅率领亲兵队截住了杨华。

    事到如今,只能坦然面对了。

    杨华惨然一笑,手持横刀,走出队列,前面的敌人打着火把,火光中,每一个士兵都面带杀气,神色肃穆。

    “吾乃鹰扬府校尉杨华,尔等贼子,谁敢与我一战!”

    “大人,让我去!”

    手下的亲兵纷纷请战,个个跃跃欲试。

    高畅摆了摆手,自己站了出来。

    对他来说,并没有所谓的武将的觉悟,因此,不会因为很久没有和人厮杀,故而,内心拥有想亲自上阵的渴望。

    他之所以站出来接受杨华的挑战,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而已,这个时候,选择群殴或许更简单,不过,既然对方报上了自己的大名,提出了挑战,在这个时代,拒绝对方的挑战是一种懦弱的行为,会被敌人和自己人看不起的。

    “吾乃平原总管高畅!”

    是高畅!没有想到站出来的居然是敌人的主将,杨华抿了抿嘴唇,握住横刀的手不由紧了一紧。

    “啊!”

    杨华大吼一声,向着高畅冲了过去。

    面临死亡的这一刻,他终于豁出去了,反正自己死定了,要是能将高畅一起拖下地狱,他会非常满意的。

    不过,他的这个想法只能是幻想而已!

    “当!”

    杨华的横刀和高畅的长剑在空中相撞,随后,他疾风一般从高畅身边跑过,而这个时候,他的横刀已然脱手而出,高高地飞上了夜空,不晓得落在了哪里?

    杨华背对着高畅,面向火把,脸色变得蜡黄。

    随后,他向前缓缓踏了一步,想要转过身来,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也没能完成,身子一个踉跄,杨华向前跌倒,俯卧在地上,身体抽搐了一阵,就不动了。

    大量的血液从他的颈下流了出来,火光中,那血红得发紫。

第二十五章 鼓山

    说是山,其实只是一片连绵的丘陵,地势平坦,并非险要之地,因其主峰像面大鼓,故而当地人以鼓山名之。

    从武城到清河,走大道,鼓山是必经之地,若是绕道而行,至少要多走上一天的路程。

    就在高畅伏击偷营的清河守军之时,北上的一千高畅军在徐胜治和腾珏的带领下,到达了鼓山,然后,背靠鼓山,扎下了营寨。

    这支军队以腾珏为统领,徐胜治为军师,金球得也跟随在阵中,每一个百人队里都安排着两个神官,在神官们的鼓动下,士兵们的士气一直保持着高涨。

    要靠这一千人,在鼓山这个算不上险要之地阻击杨善会接近一万的大军,拖延敌军前进的步伐,几乎可以算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徐胜治却向高畅打下包票,立下军令状,说是可以将杨善会的大军拖在这里至少两天,故而,名义上,他虽然只是这支军队的军师,却负责这次战斗。

    徐胜治选择的扎营之地背靠着主峰,在一个山口前,从武城通往清河的大道横穿这个山口,大军在这里扎下营寨,相当于卡住了杨善会大军前进的路线。

    这个山口两边只是低缓的山坡,并不险要,山口也非常宽广,并非一个适合埋伏的场所,因此,徐胜治一开始就放弃了埋伏在山口两边地山坡上伏击杨善会的打算。那样做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和杨善会正面相抗。

    到达扎营的地点后,士兵们并没有休息,而是集结在一起,打着火把,砍伐身后山峰上的树木,连夜在营盘前修建防守工事。

    上天更加眷顾事先有所准备的人,徐胜治深信这句话。

    “神君会保佑我们的,此战必胜!”

    士兵们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敌人来自何方?是哪一部分的?他们只晓得在上官们地带领下。将新制作而成的鹿,拒马摆放在营盘前,在营盘前面挖下几道深深的壕沟,在神官们的以身作则之下,他们忘记了身体的疲惫,热火朝天地干着活。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最初,是一种淡淡的青灰色,渐渐地,东边地天际浮现出一团红色的云霞,那团红色像沸腾的水一样迅速地滚动,在天边蔓延开来,最后,整个东边通红一片。

    原野上缭绕的白雾缓缓飘散开来,草叶,树枝上。一颗颗的露水晶莹欲滴。

    太阳慢慢从原野的边缘探出头来,不多久。天地间光芒大盛,东边的红云迅速地消褪。与此同时,原野上的白雾缓缓飘散。

    卯时,高畅军停止了修建防守工事,除了一部分士兵担任警哨之外,大部分士兵迅速进入了梦乡,恢复连夜行军和劳作消耗的体力。

    巳时,徐胜治派出去的斥候纷纷从原野深处打马奔了回来,杨善会地前锋来了。

    这支前锋队有一千来人。全是骑兵,瞧见高畅军扎下的营盘后。他们停止了前进,在几里地外下了战马,并没有马上发起攻击地意思。

    虽然在长官的命令下,全军下马休息,大部分士兵还是没有让自己地战马离开自己身旁,他们中,有的将携带的草料喂食战马,有的牵着战马在原野上慢慢散步,有的索性躺在草地上,任由战马在自己身侧趟着步子。

    这支骑兵队是从寅时出发的,他们领受的任务就是占据这个说不上险要的必经之地鼓山,以便大军顺利通过,不过,出乎杨善会意料地是,高畅军已经抢先一步占据了鼓山。

    杨善会并不想和高畅打一场硬仗,在他看来,只要自己摆出这样一副全力进攻的阵势,腹背受敌地高畅要想活命,只能选择南下逃跑一途吧?

    能够让高畅损兵折将,将他赶出清河就可以了,杨善会并没有将对方赶尽杀绝的打算,之所以如此,当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好心。

    杀敌三千,自损八百!

    这个道理,杨善会深以为然。

    高畅军的战斗力不弱,况且,大多数士兵都是战到了最后一刻,很少有投降的人,这让他非常头疼,攻下武城,历亭这两仗,由于出其不意,他站了不少上风,然而,依然损失了不少士兵,这让他明白,就算自己的兵力比对方多,要想吃掉高畅这五千人,自己起码要损失与之相当的兵力。

    高畅这五千人已经不足为虑了,杨善会相信在面临坚城,后有大军的情况下,高畅不可能再耍什么花样。

    真正让他忧心的是,现在正在猛攻冀县的窦建德的大军,要是自己再不北上增援,信都郡多半不保,最终,只能落入窦建德的手中。

    窦建德获得信都郡之后,肯定会驱兵南下进攻清河郡,要是自己这支军队在和高畅军的硬拼中损失惨重,那个时候,就保不住清河了。

    和高畅这几千人不同,窦建德的大军达到了五六万,攻下信都之后,更是会获得大量精壮,那时,军力或许会更加强大吧?

    正因为有这样的算计,从武城开拔,度过运河之后,他所率领的这支大军的行进速度才如此缓慢,他并不想和高畅作战,只是想逼迫高畅率军离开清河而已。

    杨善会没有想到高畅居然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作为一个名将,知进退,明得失不是最基本的觉悟吗?一个统帅如果是一个赌徒,就算时常打胜仗,也不可能是一个优秀的统帅。

    当高畅在平原崛起的时候,杨善会就已安排了大量的斥候,打探关于高畅的生平和性格,自认为对高畅非常了解。高畅不是赌徒,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轻易出手,然而,一旦出手就必定一击致命,不容敌人翻身。

    因此,他认为高畅会选择退却,自己只要派出一支偏师礼送他出境就行了,主力部队必须马上北上,就算冀县被攻破了,他也必须占据漳南,卡住窦建德大军南下的路线。

    因此,当他在中军之中得到前锋队传来鼓山出现大量高畅军的消息时,难免觉得困惑。

    未正(下午两点),杨善会的大军和前锋队会合了。

    徐胜治依旧一身白衣,和腾珏并肩站在营门前的哨楼上,面带微笑地望着几里开外声势浩大的杨善会的大军,相比之下,他身边的腾珏脸上的神色未免凝重了许多。

    在修建营盘的

    徐胜治故意将营盘修得又宽又大,遍布战旗,看上去面容纳着好几千人一样。

    他命令士兵们扎了许多草人,然后,给那些草人穿上了长河营的战衣,靠在营寨的木棚栏后,从远处看过去,就和真人没有多大的区别。

    故而,整个营寨显得声势浩大,杀气凛然。

    徐胜治并没有奢望自己这个空城计能够吓阻对面的敌军,让他们不敢进攻,不过,这样至少能迷惑敌军一阵,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杨善会瞧见那片沿着山脚扎下的连绵的营寨之后,感到了迷惑。

    他不相信高畅敢于丢下清河城的几千守军不管,率领主力部队来此和自己野战,难道他不担心城内的守军倾巢而出,从背后来夹击他?

    难不成,他有什么办法瞒过清河的守军,让他们不敢出城来?

    这也未免太冒险了吧?就算高畅这个人有在野战中击败自己这一万人的信心,如此孤注一掷,也绝非他的风格。

    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小心为好!

    对面的敌军的布置让杨善会觉得有古怪,不过,哪里古怪了?敌军意图何在?他又想不明白。

    思考半天之后,他决定派出一股部队去试探进攻,既然是试探进攻,就无需自己的主力上去了。于是,他命令位于右侧地各地豪强组织的乡兵向敌军发起进攻。

    那些乡兵的统领来自各自世家的子弟,对于杨善会军中的旗语和鼓语所知不多,杨善会特意派出了传令兵,骑着战马赶到右侧向率领乡兵的豪强们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过了许久,那些豪强才把自己的军队集中起来,勉强形成了战斗地阵型,他们闹哄哄地离开了主力部队。朝高畅军的营寨攻去。

    从高空望下来,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如同蚂蚁一样慢慢朝山脚爬去,他们手中的武器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明晃晃的,煞是亮眼。

    右侧的乡兵一共有五千来人,发起进攻地是位于前队的两千人。既然是试探性的进攻,就没有必要用上全力。

    不过,不仅是乡兵的后队,就连杨善会的主力部队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要高畅军的防守稍微出现漏洞,杨善会就会立刻下令全军突击,击垮对方。

    如果,窦建德没有进犯信都郡,杨善会倒愿意和高畅军在鼓山形成相持,毕竟。自己后方有粮草供应,高畅军的存粮却不多了。他完全可以和高畅军耗时间,对方一旦粮尽。就只能退兵,那时,自己才抓住机会突袭对方。

    只是,现在他没有时间和高畅军消耗,如果不能在短时间驱走高畅这条狼,就没有办法对付窦建德这条大老虎。

    既然,高畅军没有选择逃跑,而是驻扎在鼓山和自己对抗。不得不打这场他并不情愿打的仗了,杨善会希望能够速战速决。

    他坐在战马上。带领几十个亲兵上了一个小土坡,眺望着远处的高畅军地营盘,阳光下,几百面战旗在随风猎猎舞动,大营内鸦雀无声,只看见人影晃动,却听不见一点人声。

    乡兵的进攻阵型多少显得有些杂乱无章,有地小队奔在了最前面,有的小队则拖在了后面,灰尘随着脚步声漾起,漫天飞扬。

    在距离营寨一百五十步地地点,进攻的队伍遇见了第一道关,在他们面前,横着一道深约一丈,宽也接近一丈的壕沟,由于攻击比较匆忙,这些乡兵并没有带木梯,木板之类的器械,面对这个壕沟时,唯有爬下去,再从对面爬上来。

    因为时间的关系,高畅军挖的这道壕沟算不得很深,故而,那些乡兵很快就越过了壕沟,朝大营涌去。

    “杀!”

    士兵们个个面色狰狞,脸孔油光闪亮,他们大声喊叫着给自己打气,挥舞着兵器向拒马和鹿后的敌军扑去。

    “嗖!嗖!嗖!”

    箭矢划空而来,黑压压的一群,遮住了小半个天空,落在了攻击地队伍阵中,就像镰刀下的麦草一样,随着一声声地闷哼,惨叫,攻击的队伍顿时空出了一团,就像癞头一般,七零八落。

    携带着盾牌的盾牌手迅速举起手中的盾牌,然而,由于阵型散乱,他们并没有靠在一起,只能各自为战,那方盾牌除了能够护住自己之外,并没有多大的用处,所有,当第二轮箭雨划空而来的时候,攻击的阵型又倒下了一片。

    原本抱着一腔热血,准备冲进敌军阵中,不料,还没有接近敌军的大营,自己的身侧的同袍就纷纷中箭倒地,乡兵们向前奔跑的脚步渐渐放慢了,他们的喊叫声也显得不那么有力了,要不是害怕身后的督战队,他们早就转过身,往后逃跑了。

    还好,统领们就像听见他们的心声一样。不多时,在他们身后,传来了鸣金收兵的铜锣声,士兵们齐齐发出一声呐喊,像逃离地狱一样转身奔跑。

    拒马和鹿后的高畅军并没有追击,沉默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刚才试探性的攻击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杨善会因此下达了鸣金收兵的命令,通过这次攻击,他知道对面的敌军早就有所准备,防守工事修建得非常到位,如果没有器械帮助,只靠士兵的冲击,要付出很大的伤亡才能攻入敌阵之中。

    所有,他决定就在附近安营扎寨,砍伐树木,制造一些简陋的器械,然后,在这些器械的帮助下,明日再发起进攻。

    与此同时,他派出精干的斥候小队越过敌军防守的间隙,翻过鼓山,往清河而去,希望清河的守军能够出城来,夹击对方。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清河的守军自身已经陷入了困境,不可能给他帮上忙。

    如果,他知道对面的高畅军其实只有区区的一千人的话,他肯定不会在此安营扎寨,而是会立刻发起攻击,虽然,徐胜治早有准备,然而,依靠区区一千人,凭借着匆匆造就的简陋的防守工事,他是没有可能挡住杨善会大军的攻击的。

    然而,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吃,杨善会下达安营扎寨的命令之后,唯一的胜机就这样被他放过了。

第二十六章 清河

    善会军和高畅军短兵相接的同一时间,远在七八十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大量的民夫在士兵们手中的刀枪逼迫下,担着箩筐,背着背篓盛着泥土,运到干涸的护城河边,将泥土倒入护城河的壕沟之中,这些民夫中,有一部分是昨夜被高畅军俘虏的士兵,还有一部分是附近逃脱不及被高畅军抓住的农夫,这其中有不少老人和妇孺。

    现在,负责防守城池的军队全是当地豪强世家自家组织的乡兵,他们不是那些世家的佃户就是他们的家丁,奴仆,和城下这些被迫挑着泥土来填壕沟的民夫都是乡里乡亲,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几乎每一个士兵能在那群民夫中找到一两个熟人。

    面对这种情况,他们不知该怎么办?

    放箭?

    高畅军远远地躲在箭矢的射程之外,要这些士兵放箭射城下一边忙碌一边朝城楼上呼救的乡亲,他们下不了这个手。

    然而,放任不管,当壕沟被填平的时候,敌军就会正式攻城了,那时,流的就是自己等人的鲜血!

    杨华率领郡兵出城袭营,战死之后,清河城的防务就全部交在了当地世家豪强的手中,不过,在清河县境内,没有哪一个世家敢于和清河崔相提并论,无论声望,还是财力,人力,物力等等都远远比不上。

    故而,现在城中当家的就是崔家人,崔家的家主崔无锋驻守在城中自家的府邸,负责统帅城内所有兵力的崔正不时进出府中,从他那里接受命令。

    崔无锋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比起他的族弟崔无伤,看上去年纪要大上许多,他的面容很朴实,没有崔无伤那种飘逸出尘的感觉,是个非常平常的老人,要是你不知道他是崔家家主,只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富家翁。

    他微蹙着眉头,盘膝坐在一张草席之上,手指在自己的大腿膝盖上轻敲,若有所思。

    在他身前,崔家下一代的后起之秀崔正跪坐在他面前,神色肃穆地等待着他的决定,就在刚才,崔正将高畅军胁迫民夫填护城河壕沟这件事报告了他,想知道他作何决定。

    这是一个草堂,位于一个花园中间,四周没有和别的房屋相连,四壁开有窗子,阳光如水一般倾泻进来,阵阵花香随之扑鼻而来。

    崔无锋的身子微微动了一动,原本低垂在席间的眼神抬了起来,望向窗外,那里,一丛鲜花正开得绚烂夺目。

    “前天,我收到了你父亲的一封信!”

    崔正的父亲,正是如今在平原郡辅佐高畅的崔无伤。

    “你父亲在信里说,高畅这个人有神鬼之能,是一个能成大器的人物,最好不要与他为敌,若是要与他为敌,就必须趁现在他根基未稳之时,竭尽全力,将之击垮,最后彻底铲除他,令他没有东山再起的能力,否则,就不要轻举妄动!”

    崔无锋调转头,对崔正说道。

    “崔正,你觉得你父亲这番话如何?”

    崔正跪坐的身姿非常端正,他双手扶在膝前,神情肃穆地说道。

    “父亲的话,孩儿不敢置评!不过,高畅这个人的确用兵如神,被杨善会截断后路,他的责任并不是很大,要知道,就连以我们家在清河这么灵通的情报网,也是在杨善会发动之前的一天才知晓他的计划,何况是人生地不熟的他,无法掌握杨善会的动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崔正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

    “面有坚城阻挡,后有大军夹击,粮草辎重奇缺,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一点也没有慌乱,出乎意料地没有选择退兵,而是通过一系列的调动,迷惑了杨华,伏击了连夜袭营的杨华部,致使杨华全军覆没,自己也死在了乱军之中,这些就可以看出他的能耐了。”

    崔正的眉毛微微扬了扬,然后问道。

    “只是,小侄我有一个疑问,解决了杨华后,他为什么不留一支军队断后,然后率领主力马上北上阻击杨善会,为何非要攻打清河这座坚城呢?难道他以为以他的兵力能在短时间内攻下清河?或者,他认为北边的杨善会无法攻破他设在北边的防线?”

    崔无锋微微一笑,笑得像一个活了好几百年的老狐狸一样。

    “能人所不能,也许,这就是你的父亲如此推崇这个人的原因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说道。

    “至于,高畅军现在的举动,你没有必要理会,就任由他们填平壕沟,我们崔家以仁义处世,自然不能下达向乡亲们动手的命令!”

    崔正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家主,要是高畅军填平护城河,攻城就要便利了许多,我担心可能守不住清河!”

    崔无锋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

    “守住清河?我什么时候说要守住清河的!我们没有享受朝廷的俸禄,有必要替江都那个人卖命吗?为了他的江山,却流我们崔家人的血,这未免说不过去吧?”

    “那么,家主为什么要我担任城

    一职呢?”

    崔无锋笑而不答,反而提到了别的话题。

    “小正,你对我们崔家的历史所知多少?”

    崔正神色凝重地答道。

    “崔家先祖们的荣光,小侄我一刻也不敢忘记!我等崔姓源于姜姓,先祖姜尚子牙公,受封东夷族齐国故地,建齐国,传至齐丁公时,有嫡长子季子,本应继承齐国君位。季子性格宽厚,他不愿兄弟之间为争权夺利而相互残杀,于是,把父亲传给他的齐国国君的位子让给了弟弟姜乙,自己到一个名叫崔的地方,过着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后来分邦建姓,便以崔字为姓,这便是我们崔家的来源!”

    崔无锋微笑着点点头,叹了口长气,缓缓说道。

    “我崔家自先祖齐国崔杼以降,历经秦,汉,魏,晋,北朝至今,一直繁衍不断,传承绵延,被世人称为北方四大高门之首,然而,自杨氏一族一统天下,在以杨家为代表的关陇门阀的大力打压下,我等却已风光不在,原本称为宰相世家的崔家,到现在,连出世为官的子弟都没有几个了!”

    崔无锋低下头,半晌,方抬头说道。

    “若是长此以往,不仅不能恢复先祖的荣光,反而会就此一步步走向衰败,不过,天不绝我崔家。杨广继位之后,倒行逆施,骄奢淫逸,好好的一个天下被他弄得大乱,各地乱民四起,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此虽是人间惨事,然而,这对我们崔家却是一个机会,要想恢复先祖的荣光,我们崔家就要紧紧抓住天下的权柄,最起码也要和执掌天下权柄的人站在一起,小正,你是我们崔家下代弟子里面最出色的人物,希望你能把我说的这番话记在心里。”

    崔正咬着嘴唇,沉默地点了点头。

    “以我们崔家的实力,要想在这乱世之中出来争夺天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一旦失败,有可能全族尽墨,这个赌注我没有胆量下!既然如此,我们只能选择躲在某个势力的后面,全力地支持他,当他能执掌天下权柄的时候,我们崔家也会水涨船高,重新位列于庙堂之上。”

    崔无锋继续说道,崔正是下代家主的候选人之一,崔无锋觉得应该让他知道这些东西。

    “高畅,就是我们考察的对象之一,这也是你父亲前往平原的原因。高畅这个人,有其独特之处,虽然,先祖是名满天下的高颖公,然而,由于高家已经被杨广所铲除,故而,高畅本人的后面并没有关陇门阀的影子,同样,也没有别的势力支持。他现在依仗的只是从盗贼转变而来的军队,并且,虽然占据了平原,事实上虽然自立,名义上却还是窦建德麾下的将领。因此,他如果想要快速地发展,就必须得到其他势力的支持,对于练兵和打仗他有一套,然而,他治下缺乏治理郡县的文官,而这正是我们崔氏一族的强项。”

    崔无锋轻咳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

    “要是高畅成为我们崔家的代理人,就离不开我们崔家的帮助和支持,就算他登上最高位,也没有办法摆脱我们,因为,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和他融为了一体,缺少我们崔氏一族的人脉,他没有其他的人才治理天下。当然,要想达成这一步,我们还需要做许多事情,并非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

    “这么说来,现在清河已经掌握在我们崔家手里了,为什么不开城迎他进城呢?”

    崔正面带疑惑地问道。

    “这是因为高畅还在我们的考察之中,我们要确定他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潜力窃取天下之后,才会全力去支持他,而在之前,他必须要向我们表现出他这方面的本事,这次,就是一个极好的考验机会。”

    崔无锋笑了笑,继续说道。

    “现在,他正处在生死存亡之际,要是他有办法摆脱这个局面,那么,我们就可以正式和他结盟,要是他败亡了,自然一切休谈!”

    “可是,要是他真的攻进清河来,会不会因为我们的殊死抵抗而恼羞成怒,到时候下令屠城,与我崔家为敌?”

    崔无锋摇摇头,回答了崔正的问话。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在这一天里面,你要全力组织全城的军民殊死抵抗,让高畅军无法攻进城来,当然,要是看见事不可为,你也可以下令开城投降,只是,那个时候我们崔家就没有什么和高畅谈判的砝码了,故而,这一天非常的重要,你一定要坚持住!”

    崔无锋轻拂下颌的胡须,郑重地说道。

    “这一天,我也是给高畅的时间,要是杨善会的大军赶到,当然就谈不上其他的了,要是杨善会的大军并没有到,那就说明连老天也站在了高畅这一边,争夺天下,运气也是非常重要的啊!”

    崔正一边聆听崔无锋的讲话,一边暗自点头。

    “小正,你要知道,我们是和高畅结盟,而不是投降,虽然,他会占据主导的地位,但是,我们也要让他有离不开我们的觉悟,因此,

    的接触非常重要。要是清河能在他的猛力攻击下熬I再打开城门迎他入城,那就不是投降,要是清河是被他自己攻破的,如此,我们崔家的地位就比较尴尬了,因此,你必须竭尽全力,务必不要让对方攻进城来,只要过了今天,明天再派出使者去和对方谈判,那个时候,主动权就掌握在我们手里了!”

    崔正神色坚毅地点点头,高声应道。

    “家主放心,小侄一定竭尽所能,将他挡在城外!”

    崔无锋微笑着摆摆手。

    “你下去吧,好好布置防务,不要让对方有机可乘!”

    “是!”

    崔正朝崔无锋行了个跪礼,然后起身离去了。

    阳光在室内缓缓移动,崔无锋望着窗外,身形一动不动,他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在望着极远的地方一样。

    同一时间,清河城的另外一个地方。

    这是一个坊市,虽然城外有敌军攻城,坊市却照样开放,不过,大多数店铺都是关门谢客的,也没有多少人在坊市内行走。

    这个时代的商业并不发达,也只有在大兴,东都,江都这些著名的大城市才会出现大量的商贾,不过,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天下大乱,除非有背后有深厚的背景,不然,根本没有办法行走各地。

    行商虽然是贱业,然而,各地的世家却都拥有自己的商队,毕竟,只要能够获取利益,就算是贱业又如何。当然,他们并没有明目张胆地建立商号,特别是像崔家这样以儒传家的家族更是如此,不过,他们也没有放弃行商,负责商号的是他们选出来的代理人,像平原管家那样以自家的名义开办商号的毕竟还是极个别的现象。

    这个坊市里也有崔家的生意,其中唯一还没有关门的有间客栈就是崔家的产业,当然,在官府的备案中,这家客栈的老板并非崔氏族人。

    一个僮仆打扮的小个子年轻人匆匆走过客栈的回廊,来到一个独门小院前,他神情惶急地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推门进了那个小院。

    在他进去之后,门咿呀地关上。

    一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人站在院子中间的一棵桂花树下,他抬着头,呆呆地望着头顶的蓝天,听到脚步声后,方回过头。

    那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雪白的面孔,大大的眼睛,眼神变幻之间,就像里面笼着一层烟雾似的,一个男人长着这样的一张脸,足以让那些女人嫉妒到死。

    不过,她本就是女儿身,为了出门方便,故而装扮成男儿身而已!

    “小姐!”

    进门那个小个子年轻人高声嚷道,那个文士打扮的女子嗔怪地瞧了他一眼,那个小个子年轻人伸了伸舌头,改变了称呼。

    “公子,大事不好了!”

    “不要急,什么事情,慢慢说!”

    文士打扮的女子声音很温柔,不疾不徐,如同天空中缓缓飘过的流云。

    小个子年轻人是她的侍婢,为了出门方便,这才装扮成了僮仆,她们是从遥远的东都行来,一路上运气不错,没有遇见什么险阻,就来到了清河。她们原本的目的地是平原,想去平原寻人,被战事所隔阻,才停留在了清河,不过,她们想要寻找的人已经来到了清河,所有,用不着再去平原了。

    “我出去打听消息,在街上看见高怀忠了,幸好我躲得快,他没有看见我,他和许多护卫在一起,会不会是老爷知道我们在这里,派他来抓我们回去。”

    “也许吧?”

    那个文士打扮的女子淡淡地应了一句,脸上神色淡定,不带一丝惊惶。

    这个文士打扮的女子正是高畅的未婚妻,苏威的孙女苏雪宜,她原本住在大兴,知道高畅身死的消息后,出关来到了东都,想要北上平原找寻高畅,因为她不相信高畅已死,没有见到高畅的尸体,她就绝不会相信。

    在东都的时候,她被自己的父亲拦住了,不让她到战火纷飞的北方去,她只好在东都停留,无法北上。

    没多久,宇文世家的宇文霸上门来,将高畅仍然活着的消息告诉了她,于是,她带着自己的侍婢若芷化装为男人,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潜出家门,北上平原找寻高畅。

    “小.老爷叫他来的,或许,那个讨厌的宇文成都也跟来了!”

    在东都的时候,宇文成都常常上门来作客,他的意图所有人都明白,苏雪宜的父亲非常欢迎他,然而,苏雪宜却对他并不感冒,一直拒他于千里之外。

    “我不担心啊!”

    苏雪宜笑了笑,笑容璀璨夺目,旁边盛开的鲜花也失去了颜色。

    “他就在城外,我很快就能见到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第二十七章 攻城

    清河城外。

    士兵们排成一行行的纵队,前面的士兵扛着巨盾,在持盾士兵的身后,是高大的云梯,由几十个精壮的士兵抬着,除此之外,还有撞城门用的撞车,冲车,以及排列整齐的投石车。

    士兵们的脑袋整齐地偏向一侧,目光聚集在了同一个地方,那是一座高高的哨楼,上面站立着他们的将军,在哨楼上,高高飘扬着高字大旗,在风中猎猎舞动。

    高畅身着银白色的甲冑,头戴亮银盔,肩上披着一件猩红色的披风,他独自站在哨楼上,目无表情地俯览底下整装待发的众将士。

    士兵们高昂着头,望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狂热,崇拜,信任,期待,各种各样的神情在目光中传递,一一映入他的双眼。

    人生如野草,一岁一枯荣!

    底下这些人里面,注定有许多人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注定会倒在前面那座城池的城墙下,往日,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今日,他们也不会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人啊!不过蝼蚁一般的生物而已!

    无所谓崇高,无所谓卑微,活着,然后死去,如此而已!

    自己终究是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啊!就算自己和他们一样欢笑,一样呼吸,一样活着,终究还是不一样!

    是寂寞?高高在上,独一无二的寂寞?

    高畅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为了这无来由的感伤,他的目光清澈如水,缓缓流向前方那座巍然屹立的城池。

    我来了,我征服了!

    是这样吗?

    他举起身后的大旗,舞动着十来尺长的旗杆,旗帜笔直地指向前方,随着一阵战鼓声,士兵们整齐划一地吆喝着,随着旗帜的方向大踏步向前走去。

    “神君庇佑,有我无敌!”

    好几个白衣神官跟在纵队的后面,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高喊着,士兵们随着他们的号子,高声与之呼应。

    这就是高畅的军队?

    崔正趴在墙垛上,望着城墙下声势浩大朝自己涌来的高畅军,只觉自己的心跳变得越来越急,紧握的拳头,手心中全是汗水。

    他并不是害怕,只是紧张而已!

    他瞧了瞧身旁准备作战的乡兵们,这些士兵也经历过几次贼军攻城,那些贼军的人数远比城下这支军队要多,然而,他们带给本方的压迫感却远远比不上城下的这支军队。

    士兵们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城下。

    他们中有的人面色铁青,身体不由自主地在颤抖;有的人若无其事,面带微笑;有的人则沉默不语,神情凝重。

    每个人都有缓解自己压力的方式,然而,至少没有人因为畏惧而向后逃跑,他们知道,在他们身后站着的就是他们的家人,他们无路可退。

    弓箭手们纷纷拉开了弓弦,微微移动着弦上的箭矢,只待敌军进入弓箭的射程范围就放箭,守城的时候,弓箭的作用非常重要。

    在城楼是后面,第二梯队的士兵正在将石块,擂木,滚油搬上城楼,这些东西也是守城的必备物品。

    高畅军还没有进入到弓箭的射程范围,就发起了攻击,发起攻击的是距离城墙两百五十多步的投石车。

    “呜!”

    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那黑影在空中向城楼方向飞奔而来,越来越近,黑影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撞了上来,城楼上的士兵们下意识的埋下脑袋,躲在墙垛的后面。

    崔正并没有低下头,而是直直地凝视着空中的那个黑影,那是一块几十斤重的巨石,它从城楼上空几尺开外掠了过去,落入了城中,“轰”地一声,砸在城墙后的一处民居的屋顶上,将民居的屋顶砸了一个大洞,幸好,城墙附近的居民已经事先被疏散了,这块巨石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崔正的心不由一凉,本方也有投石车,然而,射程远远达不到高畅军的投石车那般远,并且,由于身形笨重,只能固定在城墙的后面,无法自由移动。在攻城的队伍后面,立着三十来具投石车,要是对方一起发射,虽然具体的杀伤数量不会很多,然而,那股威势却极其惊人,对守城士兵的士气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头先那颗石弹只是为了测量距离而发射的,测定距离之后,守在投石车前的高畅军调整了石弹的重量,重新上好了石弹,随着校尉大人的一声令下,三十来具投石车同时开始了发射,石弹再次升空,像一团黑云朝城楼上飞去。

    “轰!”

    这一次,有十来颗石弹落在城楼上,也有十来颗落了空,它们要不是从城楼上空飞掠过去,掉在了城里,不然就是没有飞过城墙,重重地撞在了城墙上,在城墙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落在城楼上的石弹声势惊人,城楼的地面被砸了好几个大坑,有两个士兵不幸被石弹砸中,其中一个的身子被压在巨石之下,鲜血从巨石下流出,士兵的双腿还在微微抖动;另一个人被巨石砸中脑袋,整个人飞了起来,落下地后,已然血肉模糊,无法辨认面目。

    高畅在某一世曾经参见过热兵器的战争,他非常清

    火力的重要性,冷兵器的投石车自然比不上热兵器时不过,在攻城的时候,要是本方的投石车能够不停地用石弹攻击对方,对攻城的士兵来说,也是很有帮助的。

    出于这种理论,他才命令投石车部队率先发起攻击,只是,这个投石车的准头始终达不到精确打击的要求,并且,投石车投射的次数一多,就容易损坏。

    不过以这个时空的工艺水准,投石车能达到的效果也只能如此了!

    投石车继续发射着,石弹从空中掠过的声音对守城的士兵来说,就像来自恶鬼的呼唤一样,一部分士兵丢下了武器,全身哆嗦,伏在墙垛下,恨不得将整个身体埋下去,他们嘴里发出没有意义的鸣叫,泪水,鼻涕满脸皆是。

    “蓬!”

    一颗石弹击中了城楼,将木制的城楼砸了一个大洞,城楼中有士兵被石弹砸中,一声凄厉的尖叫猛然响起,随后,嘎然而止。

    “起来!拿起你们的武器!”

    崔正冒着高畅军的石弹,在城墙上四处奔走,他不停地踢着那些卷缩在墙垛旁的士兵,用刀背敲打着他们,驱使他们站起来,拿起武器。

    这时,城楼下的高畅军齐声发出一声吼叫,加快了前进的步伐,一路小跑向城墙奔来,为了避免误伤,高畅军的投石车停止了攻击。

    “放箭!”

    崔正挥舞着横刀,高声吼道。

    “嗖!嗖!嗖!”

    一直保持着冷静的一部分士兵纷纷张弓搭箭,箭矢离弦而出,雨点一般向城楼下的高畅军倾泻而去,在崔正以及督战队战刀的威胁下,被石弹弄得胆战心惊的那些士兵也纷纷站起身来,拿起弓箭,开始战斗。

    攻城的士兵冒着箭雨朝城墙下飞快地跑去,拿着盾牌的士兵一边向前奔跑,一边帮身边的战友挡箭,扛着云梯,推着撞车向前奔跑的士兵没有多余的手拿盾牌,城楼上守军的弓箭手攻击的重点就是针对他们,虽然有同伴拿着盾牌在一旁挡箭,却仍然不可避免地有人受伤,甚至倒下再也爬不起来,当身边的同伴倒下之后,马上就有人接手他的工作,扛着云梯,或推着撞车朝前继续奔去。

    士兵们跑到城墙下之后,由于失去了射箭的角度,弓箭的用处就不大了,这时,擂木,石块,以及滚烫的沸油就派上了用场。

    攻城的士兵放下手中的盾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宽牛皮挡在自己头上,没有的士兵则一边忙着将云梯架到城墙上,一边跳跃着躲避城楼上抛下的石块和擂木。

    不时有人被石块和擂木砸中,若是没有伤到要害,他们就一边发出呻吟,一边继续作战,若是被伤到要害,有的人还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有的人干脆一声不吭就此死去。

    最惨的是被沸油淋中的人,他们失去了作战能力,一时却死不了,在城墙根下不停地翻滚,连声惨叫,声音凄惨无比,一侧的同伴无暇帮他们解决痛苦,在这个时候,保存自己的生命是最为重要的。

    沸油淋下之后,就是火把,有一些士兵着了火,怪叫着四处乱窜,有一架云梯被火点着了,还没有来得及架在城墙上,就被烧毁了。

    火焰扑闪扑闪地升腾起来,大股的黑烟沿着城墙根往上升腾,从远处看去,就像有一团黑雾在围绕着城墙飞舞一般。

    云梯架了起来,士兵们举着盾牌,冒着石块,擂木,沸油,箭矢的打击沿着云梯向城楼上爬去,云梯的一面涂上了粘性极强的漆,架在城墙上就和墙垛连在了一起,需要好几个人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推开。

    这时,距离城墙稍远一些的士兵则躲在生牛皮做挡板的冲车后面,向城楼上不停放箭,压制城楼上的守军,令他们不敢轻易探出头来,守军则隔着墙垛,通过射箭孔和城楼下的高畅军对射,不时有探出头来往下扔擂木,石块,以及准备将云梯推离城墙的士兵被箭矢射中,翻身跌下楼来,摔成肉酱。

    也有一些勇敢的守军在盾牌的帮助下,冒着箭矢奋力将云梯推离城楼,云梯上的高畅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叫,像下饺子一样从云梯上摔了下去,或者干脆就搂着云梯和云梯一起落在地上。

    然而,攻城的士兵根本不怕牺牲,依旧前仆后继地往城楼上爬去,在一些城墙段,有士兵爬上了城楼,虽然,由于后续的战斗人员没有跟上来,他们很快被赶了下去,但是,这对守军的士气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崔正指挥着盾牌手,命令他们保护探出头去奋勇将云梯推离城楼的勇士,由于高畅军的云梯粘性非常大,用长叉根本没有办法将云梯推出去,只好派一些人冒险出现在墙垛边,一起用力推开云梯。

    然而,这样做的效果不是很好,虽然有盾牌兵的保护,仍然不时有人中箭退下,或者摔下城楼,并且,越来越多的高畅军通过云梯爬到城楼上来了。

    看样子,要想将这些云梯损坏,不让敌军攻上城楼,必须要另想办法,就这样下去,不要说坚守一天,敌军或许只要再来一波攻击浪潮,就能攻下清河。

    要破坏敌军的攻城

    只有冒险派敢死队出城焚烧,当然,这些敢死队一旦不用回来了,只能统统战死在外面,要这样做的话,就必须牺牲崔家的精干子弟,一般的乡兵是不会接受这个任务的。这样做的话,对崔家的损害太大了,另外,一旦打开城门,高畅军也可能趁势攻进城来,这样做并不可取。

    崔正命令身边的小校舞动令旗,城墙后的投石车得到了命令,将石弹装上箩筐,然后几十个人用吊索拉起吊杆,将箩筐中的石弹投了出去,这些石弹大多是一些几斤,或者十来斤重的石头,它们像漫天花雨一样撒了出去,投向城楼下正向城楼猛扑过来的高畅军的后续部队。

    不时有冲锋的士兵被石弹砸中,死于非命,士兵们迅速分散开来,继续向城楼奔去,这样,第二波石弹的攻击效果就不怎么好了。

    在以往的攻防战中,清河的这些投石车曾经发挥过巨大的威力,当时,攻击清河的张金称军被几轮石弹攻击后,一哄而散,竟然不敢再靠近城墙。

    然而,高畅军不是那样的乌合之众,他们根本不在乎头顶上呼啸着降落的石弹,依然坚定地向前冲去。

    高畅军的投石车也开始发射了,并没有像最初那般进行压制性攻击,而是进行了精确打击,当守军的投石车发射之后,就露出了它们的位置,高畅军的投石车针对的就是守军的投石车,由于,守军的投石车异常笨重,无法移动,很快,就有一两架投石车被高畅军发射的石弹击中,另外几架没有被击中还保存完好的投石车,也没有士兵敢于上前去发射。

    这时,崔正准备已久的杀手锏出动了,那是刚刚移到城墙上来的巨型床弩,一共二十来具,这些床弩射程惊人,达到了五百来步,不过,需要几个士兵才能操作,并且比较笨重,需要车座,而且移动缓慢,准确率也不高。

    对于攻城的单兵来说,这些床弩并没有多大的用处,然而,面对着两百多步远的投石车和冲车来说,这个床弩的用处就非常大了,最初,为了迷惑高畅军,崔正并没有使用它,要不然,这些床弩也许早就被高畅军投射的石弹击中,不过,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刻,他只能把它用上了。

    有一百来只巨型的弩箭放在弩机旁,上面裹着厚厚的油布,十来个火盆摆放在旁边。

    “嗖!”

    弩机发出恐怖的吼叫,二十来只巨大的弩箭排成一排射向城外的冲车,箭头上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它们射中冲车,很快穿过生牛皮,钉在冲车的木架上,干木头所做的冲车迅速地燃烧起来,有的士兵被床弩射中,身体穿了个大洞,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去,钉在冲车上,随之燃烧起来。

    幸好,床弩的准确度不高,有不少弩箭都射偏了,即便如此,仍然有十来辆高畅军的冲车被弩箭射中,燃烧起来,其余的那些冲车以及投石车在士兵们的推动下,迅速地往后退去。

    高畅军中突然传来了铜锣声,鸣金收兵了,云梯上的士兵纷纷转过身,往下面滑落,士兵们举着盾牌,有条不紊地排着阵型,向后退去,并没有像一般的军队撤退时一样,只知道撒开脚丫往前跑,不知道相互掩护,浑然不顾身后的敌人。

    “哦!”

    守军们高举武器,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崔正一直阴沉着的脸色也为之一松,然而,笑容还没有出现在他脸上,就立刻消散了,他瞧着城墙下高畅军的撤退阵型,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快!快把床弩转移下去!”

    然而,他的命令下达得迟了一点,高畅军虽然在撤退,那些投石车却并没有退得很远,而是在三四百步停下了,然后,石弹升空,黑压压一片,向乌云一样朝床弩所在的城墙段砸来。

    已经来不及转移床弩了,士兵们纷纷将弩箭架在弦上,开始还击,然而,弩箭的射程虽然能够达到这么远,准确度却不够,甚至不如城楼下高畅军的投石车,因此,除了一两架投石车被弩箭射中燃烧起来外,其余的弩箭都落空了,只是点燃了原野上的青草。

    石弹却异常准确地落在城墙上,不多时,城墙上的那二十具床弩就全被砸坏了,甚至,城墙的墙垛也被一块巨石砸中,缺了一个角。

    崔正呆呆地望着那里,欲哭无泪,自己还是不够老练啊!

    “你看,那是什么?”

    这个时候,一个士兵指着远方高畅军的大营,失声惊叫起来,大家寻声望去,一个个面色发白,目瞪口呆。

    远远地,一个庞然大物正缓缓向城楼这边移动过来,那个庞然大物甚至比城墙还要高,在它的前面,十几头身上套着绳索的牛在向前拉着,一两百个士兵在那个庞然大物身后使劲推着,不停地喊着口号,号子声整齐划一,在原野的上空远远地飘荡开去。

第二十八章 破城

    畅军花费几天时间组装而成的攻城车,一个底下装有可以自由移动的庞然大物,在攻城车的顶部,有一个大大的平台,可以容纳上百名士卒

    在平台的前面,蒙着十几张连成一起的生牛皮,生牛皮后面是一块木板,木板上面全部浇上了水,**的不易起火,既可以挡箭,又可以防止敌人火攻,就算是投石车的石弹打在上面,也会被生牛皮弹开,无法将其破坏。

    当攻城车靠近城楼时,平台的前段就会伸出一块木板,搭在城楼上,事先埋伏在平台上士兵就可以迅速地通过那块木板冲到城楼上去,后续的部队也可以继续通过这个攻城车迅速地增援城楼上战斗的前锋部队。

    在这个时代,也有所谓的攻城车,只是,它们的功效和能力远远无法和高畅军中的这辆攻城车相比。

    这个时代的工匠没有这样的制造工艺,若不是高畅有这方面的记忆,也造不出这个庞然大物来,它的许多核心零件都是在平原的秘密军械所制造的,到达清河城下之后,再砍伐附近的树木,搭建其他的构造,然后,按照图纸组装起来。

    制造这样一个攻城车,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因而,经过这么多天的忙碌,高畅军也只是造出了一辆,并且,在攻城之前才刚刚组装完毕。

    在第一次攻城地时候。高畅并没有把它派上去,一是因为这种攻城车还没有经过实战,不晓得具体的功效如何,出于谨慎考虑,没有必要在第一波攻击时就派上去;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高畅想试探清河军守城的手段,希望通过第一波攻击使得对方使出浑身解数,然后。通过投石车的打击,摧毁守军的守城利器,以免攻城车还没有靠近城楼就被敌军的远程武器所破坏。

    所以,即便是试探性的攻击,负责攻城的那一千人队还是奋不顾身,英勇上前。没有听见铜锣声决不后退,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颗试探守军虚实地棋子。

    要是不需要攻城车,前锋部队就可以一鼓作气攻进城去自然最好,如果不能成功,也能够达到高畅的目的。

    守军的床弩和投石车在高畅军的第一波攻击中损失惨重,就算还残留了一些,能够继续使用,对那辆缓缓向城楼逼近的攻城车也没有什么威胁了。

    不过,在第一波地攻击中,高畅军的损失也不少。短短的一段时间,就损失了三百来人。并且,攻城的士兵几乎人人带伤。或轻或重而已!

    听完押阵的管小楼关于本方伤亡情况的报告后,高畅依旧目无表情,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是径自上了攻城车,胸阔海背插双斧,带着手下骁果营的悍卒推动着攻城车缓缓向城楼那边行去,十几头黄牛在鞭子的抽打下在前面拉着攻城车。

    胸阔海和手下的骁果担任的是这一轮攻击地主攻,高畅决定和他们一起作为前锋去战斗。

    不需要多说什么?他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必须攻下清河城地决心。瞧见攻城车上的高畅,底下地士卒们齐声欢呼。在士兵们心中,有什么比一个身先士卒的将军更值得敬佩呢?何况,那个将军在他们心中是神灵一般的人物。

    第一次攻城失利所带来的沮丧顿时在士兵们心中烟消云散,他们的斗志更为磅礴,士气更加高涨,不要说挡在前面的只是清河这样的区区小城,就算是一座大山,在高畅的带领下,他们也相信,自己能够将它移开,或者推到。

    城楼上。

    崔正呆呆地望着远处那个仿佛一座小山一样缓缓向城楼移来地攻城车,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怎么办呢?

    床弩?投石车?火箭?

    没有办法,要想将这个庞然大物摧毁,只能冒险派敢死队出城,让他们带着火油罐,以及大量的引火物前去烧掉它,不过,高畅军对那辆攻城车地防护非常严密,就算这样做了,成功的希望也非常渺茫。

    他回过头,瞧着城墙上的士兵们,那些士兵个个面色苍白,就算是血污满面,也遮掩不住那一脸的惊恐,没有人相信,当那个庞然大物靠近城池时,本方还能将城池守住。

    绝望的情绪像灰尘一样在空气中流传,笼罩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崔同!”

    崔正高喊着身边亲兵的名字,半晌,也没有人答应,他回过头,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汉子站在他的身后。

    “禀公子,崔同已经战死了!”

    “哦!”

    崔正甩了甩头,崔同是他的贴身亲兵,在很小的时候,就陪同着他,他们一起学文习武,几乎形影不离地到了现在,如今,他却在这场该死的战斗中死去了。

    崔正将感伤从自己的心中强行驱逐出去,他默默地念道。

    一切都是为了家族!

    “崔大胆,你马上回府,告诉家主,就说我崔正对不起他,不能完成他交付的任务,希望家主能够来到东城楼,有些事情需要他来做决断。”

    那个麻脸中年人崔大胆也是崔家的家将,他的武艺精湛,所以,在残酷的守城战中活了下来,不过,由于他那张麻子脸令人不待见,故而,就算立了不少战功,也只能做一个普通的家将,没有高升的机会。

    待崔大胆离开城楼后,崔正下达了一个出乎大家意料的命令,他命令士兵们在城楼上挂起了降旗。

    虽然有些不甘心,有的士卒甚至痛哭出声

    ,大多数人在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都忍不住松了一口,终于能够活下去了!

    高畅瞧见城楼上挂起降旗之后,微蹙眉头,想了一会,命令攻城车停止了前进。

    他下了攻城车,在胸阔海等人的簇拥下,来到距离城楼两百来步远的地方,亲兵们举着巨盾围在他身边,以防守军的冷箭。

    从城楼上吊下了一个箩筐,崔正就坐在箩筐里,他取下了头盔,放下了武器,身上的铠甲也取了下来,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皮甲。

    终于还是没能坚守一天啊!

    审时度势才是真英豪,崔正非常清楚,以城楼上的那点兵力不可能抵挡得住高畅军的这一轮进攻,这次进攻不是一千来人的试探性攻击,而是全军一起出动,在那辆巨大的攻城车的帮助下,城破只是迟早的事情。

    当然,要是把城内的丁壮全部集结在城上,与高畅军死拼,或许,能够给高畅军制造重大的伤亡,让他们就算攻进城来,也损失惨重。

    然而,那并不是他,以及位于他身后的崔家想要的,那样做并不符合家族的利益,那时,盛怒之下的高畅的眼睛中或许看到的并不是崔家的实力,而是血腥的仇恨。

    在这个时候选择投降,虽然也会丧失谈判的主动权,但总比城破之后在和对方谈判要好啊!虽然。崔正坚信,就算是那样,高畅也不会拒绝与崔家结盟,对方能够达到今天这样地地位,绝对是一个理智的聪明人,肯定明白和崔家结盟的好处,只是,真的到了那一步田地。再结盟的话,或许,彼此的心中都会埋有一道裂痕吧?

    崔正单身一人来到高畅等人的身前,双手抱拳,长揖为礼。

    “清河崔正拜见高将军!”

    “大胆!败军之将,敢不下跪!”

    一个亲兵站出来。手指崔正,大声呵斥。

    崔正笑了笑,并没有依言跪下,而是直直地盯着高畅,然而,当高畅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相逢之时,他却身不由己地低下了头。

    高畅地目光就像一道闪电,蕴藏着莫大的威势,令他不敢直视。

    “崔正,清河崔家?”

    高畅轻描淡写地问道。

    “在下不才。正是崔家的不肖子弟!”

    崔正依旧低着头,对方果然是自己父亲也推崇的人物啊!每一句的问话都是那么理所当然。让你觉得在他面前低头,依言回答并非什么耻辱之事。

    “城楼上主事的人就是你?”

    “正是不才在下!”

    “嗯。你很不错了,原以为昨天袭营失败之后,今日攻城会很容易,不想你居然逼我用上了全力,我正准备亲自带队攻城,不过,你却不给我这个机会!”

    说罢,高畅微微一笑。

    “将军地神威并非在下能够抵挡。为了避免清河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在下只好选择投降,不过,希望大军进城之后,不要徒增杀孽,让清河的父老乡亲得以在将军的军威中生存!”

    崔正神情恳切地说道,然后跪伏在地,向高畅行了个大礼。

    “在下特地为全城百姓请命,希望大人能大发慈悲,放过他们,至于在下,则任由大人处置,绝无怨言。”

    “你起来吧,我的士兵并非盗贼,他们是不会做出盗贼的事情来的,只要清河的父老能够接受本人,我的战刀就不会随便地落在他们的头上。”

    “多谢高将军!”

    崔正面带喜色地站起身来,他相信自己的一番做作应该能够得到高畅地赏识,现在这个世道,要想成功,无论你做什么,就算是拿起屠刀胡乱杀人,也要把大仁大义,为民请命的口号挂在嘴边,不然,就不能成事。

    如今,瓦岗军声势如此浩大,不就是因为他们攻下洛口仓之后开仓放粮,大获民心吗?而像流贼张金称,吃人魔王朱粲这样民愤极大地家伙只能得意一时,最终只能死于非命。

    崔无锋听了崔大胆关于东城战事的汇报,再听了崔大胆转述崔正地话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叹了一口气。

    原以为崔正能够坚守城池一天,不料,还是不行啊!

    自己并没有高估崔正,只是低估了他的对手高畅而已,就算没有崔大胆的汇报,东城的战事他也一清二楚。

    高畅真像他的士兵所说的那样,得到了神灵庇佑?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攻城利器呢?特别是那辆攻城车,只要有几十辆那样的攻城车,就算是大兴,东都这样地坚固的大城也不愁攻不下啊!

    看来,选择高畅做代理人,是明智地决定,只不过,他过于强势了,日后能否控制对方,还很难说啊!

    崔无锋并没有亲自到城楼上主持投降的事宜,作为崔家的家主,他不能做这样的事情,确定高畅做崔家的代理人后,他更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虽然高城攻下了清河,要想在清河站稳脚跟,肯定离不开他们崔家的支持,何况,在鼓山那边,还有个杨善会在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这样的话,高畅就更不可能离开崔家。

    所以,崔无锋一点也不急着与高畅见面,他相信,高畅这样的聪明人,一定知道做什么样的选择才对他自己有好处。

    待字闺中的崔家女儿有好几个,她们中的每一个都性情温和,棋琴书画,女工织绣无不精通,或许,能在她们中间选一个出来,与高畅联姻。

    我们崔家

    ,可是有几个女子当过皇后,谁能保证,这一代的崔不能出一个皇后呢?

    崔无锋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个时候,他的身旁并没有别人,崔大胆已经离开了,他重新赶回了东城楼,崔无锋将开城投降这件事情交由崔正全权处理。

    城门缓缓打开。

    一行人从城中走了出来,这是高畅的命令,守城的士兵必须全部出城来,放下武器向高畅军投降,否则,高畅就会下令继续攻城。

    他不会因为城楼上挂起了降旗,一个自称统领的家伙坐着箩筐下到城外来,就完全相信对方是真心投降,没有一点防备就率军进城。

    为了预防守军用一个怀着必死之心的家伙来诈降,伏击本方,也为了避免守军拖延时间假作投降以待援兵的打算,高畅命令崔正向城楼上喊话,半个时辰之内,一定要打开城门,出来投降。

    并没有到半个时辰,城门就打开了,守军在各自的上官的带领下,成群结队地走出城门,来到护城河外那片空旷的原野上,在那里,有一个高畅军的千人队在受降,负责人是管小楼。

    守军在自家上官的命令下,将自己的武器扔在了制定的地点,然后,在高畅军的看守下,走到旁边的空地上,排成一个方阵。

    出城投降地守军约有三千来人。在刚才的攻城战中,也有三四百人失去了生命,他们凭险而守,阵亡的人数却和攻城的高畅军相当,士兵的素质的确相差甚远。

    高畅并没有命令全军进城,而是只率领了一千人进入清河城,那些投降的士兵也没有能回到城里,他们被留守在外面大营的高畅军看守在营盘之中。

    这些士兵最终会被打散分到高畅军中去。高畅并没有忘记,鼓山那边还有一个杨善会,他虽然相信徐胜治,不过,要说一点也不担心徐胜治那一千人地安危也不是实话。

    他手中的精兵只有那么多,死一个就少一个。虽然在清河收拢了三千多降兵,然而,这些降兵要在短时期内形成战斗力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何况,让他们和同是清河人的杨善会部作战,就更不会有什么斗志了,说不定,还会拖老兵们的后腿。

    要想在清河站稳脚跟,就必须尽快击败杨善会部,否则。形成对峙的话,只能让窦建德拣大便宜。

    高畅骑在一匹大宛良马上。那马浑身雪白,乃是管平从一个马贩子那里弄来送给他地礼物。这匹白色的大马配上一身亮银盔甲的高畅,显得格外的威风。

    大道已经整理干净了,落在大道上的投石车发射的石弹已经被城里的人挪开了,不过,砸出的几个大坑依然还在,清晰可见。

    城门旁的一些民居也被石弹所砸中,显得残破不堪,有的民居被高畅军地火箭所射中。起了大火,火被扑灭之后。房屋仍然焦黑一片,仍然在冒着青烟。

    城内负责投降的官员非常会办事,只是这么短地一点时间,他就纠集了许多城内的百姓,让他们排成两排,跪在大道两侧,欢迎高畅大军地进入。

    百姓们个个面色麻木,他们跪伏在地,迎接着大道上威风凛凛的征服者,对他们来说,不管是什么人统治他们都是一个样,反正同样要缴纳赋税,去服徭役。

    小厮打扮的若芷也在人群之中,她得知高畅军进城的消息后,特意走出客栈前来打听消息,却被抓了差,被衙役们赶到大道上来迎接高畅军的进城。

    她抬起头,瞧见了骑在白马上的高畅,高畅并没有戴着头盔,那张英俊而冷漠的面孔映入了她的眼底,那是她以及她地小姐非常熟悉的一张脸。

    笑容浮现在了她地脸上,经过上千里的辗转,终于遇见他了,从此,小姐再也不会忍受相思之苦,匆匆赶路了。

    真是一个讨厌的家伙!

    她呆呆地望着高畅,想象着目睹这张脸时的小姐的心情,她从人群中站起身,挥舞着手臂,向着大道中骑着战马缓缓向前行去的高畅大声叫道。

    “高公子,高公子!”

    她的声音在静默的人群中响起,显得非常清脆,她可以肯定马背上的高畅听见了她的呼唤声,然而,高畅只是朝她这边望了一眼,继续向前行去。

    若芷这才醒悟自己脸上涂着黑灰,身上穿着男装,高畅不可能认出她来,她当然不会知道,就算她用自己的奔来面目,高畅也不见得会认出她来,因为高畅已经不是原来的高畅了!

    高畅驱马从她身前驰了过去,若芷只能瞧见他的背影,她连忙擦着自己的脸,想要将自己脸上的黑灰擦干净,准备再一次呼唤高畅,这个时候,对面的人群中出现了一张他非常熟悉的脸。

    那人一脸阴鸷,正狠狠地盯着她。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179/ 第一时间欣赏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作者:梧桐疏影所写的《隋末逐鹿记》为转载作品,隋末逐鹿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隋末逐鹿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隋末逐鹿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隋末逐鹿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隋末逐鹿记介绍:
一个灵魂不灭者转生到了隋末,附身在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身上,于是,蝴蝶扇动翅膀,历史进入了另一条河流。 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天下,不过是手里的玩具。他高高在上,漠视一切!"隋末逐鹿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逐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