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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梧桐疏影     隋末逐鹿记txt下载     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九章 宇文成都

    东的德兴坊是一片连绵的大宅院,这里,是清河当地们的府邸所在,清河崔家的宅院占了半个德兴坊,另外半个坊市,分别由十来个家族拥有。

    梁宅的主人自然姓梁,单名一个震,梁家在城外有几百亩良田,在城内拥有一个骡马行,只能算是一个非常小的家族,之所以能住在德兴坊,和他的家世有关,当家家主梁震的奶奶是清河崔家的人,由于这一点香火情,梁家在清河也算有两分声名。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梁震已经投靠了宇文世家,他负责宇文世家在清河的秘密生意,类似于没有投靠高畅之前的平原管的角色。

    从东都一路追踪苏雪宜前来的宇文成都就住在梁家。

    宇文成都身材高大,按照现代的度量标准来计算的话,有一米九的样子,在隋朝,算是非常高大的了。

    他的样貌长得不错,算得上气宇轩昂,英俊挺拔,不过,他的鼻尖略微有点下垂,是典型的鹰钩鼻,配上他那狼一般的眼神,有时候,会给人一种阴鸷的感觉。

    梁宅的后院,有一片空地,此时,宇文成都正在空地上舞剑,他和胸阔海一样,都是天生神力的人物,并且,由于后天的刻苦锻炼,勤练武艺,使得他并不是一个只知道使用蛮力的莽汉,力量,速度,技巧都达到了非常高地水准。

    他在骁果军中担任中郎将一职。就算是在汇集天下英才的骁果军中,他也从来没有遇见过敌手,十来岁之后,不管是在沙场上,还是在比武的擂台上,他都没有被人打败过。

    树上的叶子被树下舞动的剑气搅起,纷纷随风飘落,围着那个舞剑的身影缓缓而降。围了一个大圆圈,在圆圈中,不存在一片叶子。

    剑光收起,宇文成都挺身而立,脸上不见一丝汗珠。

    远处站着的侍女忙跑了上来,将一张雪白的丝帕送上。宇文成都象征性地用丝帕擦了擦额头,将丝帕丢给侍女,向另一个方向招了招手,早就等候在一旁地高怀忠屁颠颠地跑了过来。

    “公子的剑术惊人,果然不愧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宇文成都啊!”

    高怀忠一脸的媚笑,弯着腰,右手竖起了大拇指。

    “说!”

    宇文成都没有理会他的马屁,挥手示意侍女退下,一个单音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他的瞳孔是一种奇特地深棕色,微微有些发红。当他发怒的时候,眼神就会变得血红。那时的他是最可怕的,完全陷入了疯狂的状态。

    宇文成都是一个不喜欢废话的人。说是惜言如金也无不可,高怀忠非常清楚他的习性,因此不敢怠慢,马上提到了正题。

    “公子,先前我出外打探消息,正好看见高畅军进城,我们原以为清河的守军会抵挡得住高畅军的强攻,至少也能坚持一天。不想他们只是稍作抵抗就选择了投降。高畅相当于兵不刃血就得到了清河,以前。我跟随他的时候,看不出来他有这样地本事啊!虽然他武功高强,不过只是一个单纯的武夫,在战斗地时候,只知道冲锋陷阵,冲在最前面,除此之外,看不出有成为名将的潜质啊!”

    “哼!”

    宇文成都低着头,盯着手里那把明晃晃地宝剑,鼻孔里轻哼一声。

    高怀忠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慌忙笑道。

    “他虽然武艺高强,不过却远远比不上公子,以前,他不是很公子交过手吗?也只是公子的手下败将而已!”

    在杨义臣与高士达的战斗中,高怀忠和一些被宇文家收买的家将跟随在高畅的背后突入到高士达的军阵之中,在高畅奋勇杀敌之时,高怀忠找了个机会,在后面砍了高畅一刀,那一刀从高畅的后肩直劈下去,深可见骨,受伤后地高畅立刻被高士达的军队包围起来,卷入了阵中,高怀忠和被宇文成都收买地那些苏家家将自然不会冲进去救他,原以为他会就这样战没在敌阵之中,却不想他居然活了下来,如今,还打出了这样一片天地。

    要说高怀忠对高畅一点忌惮都没有那是假话,不过,相比之下他更加害怕宇文成都,他见识过宇文成都疯狂杀戮的样子,他永远也不想再见第二次。

    “我在迎接高畅军入城的民众中,瞧见了若芷的身影,和公子事先设想的一样,苏小姐她们也在清河,我和她隔着一条大街,高畅军正行进在大街上,因此赶不及去抓住她,等军队走了过去之后,已经找不到她了。小的无能,还请公子见谅!”

    宇文成都一行人是前日从清河西门进的城,由于梁震的关系,他们没有被关在城门外,在高畅军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依旧被放进了城里。

    进城之后,宇文成都感觉苏雪宜也在清河城里,因此,派了高怀忠等人出去查寻,不过,由于战争,为了害怕高畅军的细作潜进城来搞破坏,城内到处都是全副武装巡逻的士兵,高怀忠等人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寻找,故而,这两天,一直都没有苏雪宜她们的消息。直到高畅军进城之后,高怀忠才发现了苏雪宜的贴身丫鬟若芷的踪迹,得以确认她们正在城中。

    “既然,若芷也看到高畅军进城了,那么苏家小姐也很快就会知道,她们肯定会去见他,现在,我们并不知道她们住在哪里,所以无法阻止,公子,我们该怎么办呢?”

    要说宇文成都对苏雪宜的感情是爱,也说得过去,虽然这种爱更多的是一种占有欲,一种异常偏执的感情,另外,某些理性的考虑也在其中。

    娶到苏雪宜,就能和苏家拉上关系,苏威现在在杨广的面前有些失宠了,但是,苏威的名望摆在了那里,有了苏家的支持,对宇文成都本人,以及宇文世家都不无好处。

    况且,就算没有这些,宇文成都也不想放过苏雪宜。

    他是十一岁的时候到苏家作客,同时认识的高畅和苏雪宜,第一次见面,他就喜欢上了她,就像喜欢他头顶的冠上那颗璀璨的明珠一样喜欢她,想把她永远留在身边,养在自己的房里,除了自己,不让任何人瞧见她的笑颜。

    知晓高畅和苏雪宜已经订婚之后,他的心中

    了熊熊的烈火,那时,他就有了杀死高畅的打算和计为想杀死他,因此,他反而曲意和高畅交往,与他成为了朋友,要想杀死一个人,做他的朋友远比做他的敌人更有利。

    不过,他一直都找不到什么机会,没有机会他并不会轻易动手,因为,他必须和高畅的死撇清关系,不能让其他人联想到自己头上,这样才有可能获得苏雪宜的芳心。

    所以,在高畅从军之后,他选择收买高畅的身边人,在战场上动手杀他,毕竟,一个将军死在战场上,那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不过,他没有想到高畅居然这样命大,不仅活了下来,还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拥有重兵的豪强。

    这让他的心郁闷到了极点,这个时候,苏雪宜在东都的父亲也有和宇文世家联姻的意思,因此,和他一起特意向苏雪宜隐瞒高畅仍然活着的消息,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不晓得苏雪宜在哪里听到了高畅仍然在世的消息,一个弱质女子,尽然敢于独自出门,在兵荒马乱之中,远行千里前去寻人,这委实令人难以想象。

    听闻这个消息后,宇文成都沉默不语,径自来到家族的死牢里,在里面待了半天,一连虐杀了十个死囚,那半天世家,死囚临死前的惨叫让死牢附近听闻的人全都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当天晚上,几乎每个人都做了噩梦。

    然后,他就带领着十几个亲卫,以及改头换面投入他门下地高怀忠北上追赶苏雪宜。

    “一天!”

    宇文成都阴沉着脸,举起了一根手指。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后,我们就必须离开清河,要是在这一天之内。你们这些人还没有找到苏小姐,你知道我会怎样做的!”

    “小的知道,小的一定竭尽全能,找到小姐,若是找不到小姐,小的愿意提头来见!”

    高怀忠低着头。神情激动地说道。

    “提头来见?”

    宇文成都冷笑一声,说道。

    “我要你的头来做什么?到时候,你自己回到高畅身边去吧?”

    “公子!”

    高怀忠疑惑地望着宇文成都。

    “你给他那一刀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看见是谁砍地吗?你本来就是高家的家将,重新回到自己的主子身边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是!”

    高怀忠咬了咬牙,点了点头,他知道宇文成都的意思,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钉子埋在高畅身边,只是,他有点怀疑自己能否胜任。高畅是否还会相信他?毕竟,他和高怀义不同。高怀义在得知高畅的死讯后仍然留在了平原找寻他,自己则和其余的苏家家将一起回到了东都。

    不过。他无法违逆宇文成都地意思,到时候,也只能依言行事,拼死一搏了。

    这个时候,高畅军位于城内的军营前,走来了两个人,一个正是文士打扮的苏雪宜,另一个则是她的侍女。书童打扮的若芷。

    在大街上瞧见高畅后,若芷接着又瞧见了高怀忠。高怀忠一直待在苏府,出现在这里,肯定是老爷叫他来找小姐回去的,若芷立刻离开了人群。

    她虽然胆大,却也不敢擅闯军阵,那些行军的军汉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血腥味让她止步不前,不过,既然知道高畅进城之后,就不会担心找不到人了。

    于是,她连忙回到了有间客栈,将高畅进城的消息告诉了小姐,一段时间以后,她们就来到了高畅军地军营前。

    “站住,军营重地,闲人免进!”

    守在营门前的士兵挡住了主仆二人地去路。

    瞧见面前明晃晃的枪尖,枪尖上那染血一般地红缨,若芷的心咯噔了一下,她吞了吞口水,勇敢地站了小姐的前面。

    “我们是你家高畅将军的朋友,特地前来拜访高将军,你还不进去通报!”

    若芷壮着胆子高声说道。

    “将军大人的朋友?”

    士兵收回长枪,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两人,身着男装打扮的苏雪宜看上去俊秀过人,神采不凡,书童模样的若芷也清秀可人,一看就是出自大户人家。

    “两位可否报上名来?”

    也许真是将军大人的朋友?士兵地回话也变得客气起来。

    “你就给高畅将军讲,说是有姓苏的找他!”

    看守营门地士兵不敢怠慢,立刻派了一个人进营中报信,其余的士兵依然看守着她们两人,不过,气势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不多会,那个士兵跑了回来,一个校尉跟在他的身后,那个校尉乃是高畅的亲兵小队的队长。

    “两位随我来!”

    那个校尉上下打量两人一番之后,将两人带入军营,高畅军刚刚在这个营地住下,这个营地原本是清河军的驻地,能容纳三千人的营盘只住着一千高畅军,因此显得非常宽广。

    一路行来,很少看见士兵们忙碌的身影,这是那个校尉担心苏雪宜两人是敌人的细作,特意选择了一条人少的路走。

    进入中军帐后,巡逻的士兵多了起来,一路上,那个校尉报了几次口令,还出示了几次腰牌,三个人方才来到一个大帐前。

    “你们两人等一下!”

    校尉把苏雪宜两人丢给大帐前的亲兵看守,自己走进帐中通报,过了一会,他钻出大帐,示意苏雪宜和若芷随他一起进去。

    苏雪宜脸上的神情依然非常淡定,然而,若芷知道现在自己小姐的心情一定非常激动,她的眼睫毛在微微颤动,耳根微微有些潮红,这样的状况只有在小姐心情激动不安的时候才会出现。

    苏雪宜恨不得飞奔进去,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她只觉内心之中奔涌着一股热潮,令她难以控制,有什么在自己的眼眶中涌动,打着转儿想要奔腾而出。

    她轻轻撩开营帐前垂下的厚布,缓缓地走进大帐,然后,她愣住了,站在帐门前,一动也不动。

第三十章 鼓山攻防战

    净如水,碧蓝的天面上,懒洋洋地飘浮着几朵白云,的大雁排成人字形从南方的天际飞来,消失在北面的天空。

    原野上,战鼓雷动。

    一棵小小的杨树孤零零地生长在一个小山坡上,也许是因为太瘦小的缘故,负责砍伐树木修建工事的高畅军看不起它,让它得以保存了性命,不像身边的那些同伴一般只剩下了一些残桩留在原地。

    小杨树在不停地颤抖,枝条上的叶子簌簌跳动,不时有几枚叶子离开树枝,随风而降,孤寂地掉落在泥地上。

    一只穿着草鞋的脚踩在了刚刚掉落在泥地的叶子上,脚离开之后,那枚叶子陷入了污泥之中,失去了原本的光洁,无数只脚板从它的上方跑过,偶尔,也有那么一两个脚板再次践踏在它的身上。

    “啊!”

    士兵们随着后方的战鼓声高声呐喊,声音直冲云霄,白云似乎受到了惊吓,缓缓地从下方奔涌的人群上头漂移开去。

    人们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那株孤零零的小杨树,向着前方高畅军依山修筑的营盘涌去,在两军即将发生碰撞的那一刻,生命这玩意将不值一提,变为了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

    三月十三日,辰时,鼓山攻防战正式打响。

    杨善会将手底下的一万人分成了三个梯次。轮番冲击高畅军地营地,每一个梯次分为三千人,经过斥候昨夜的一番刺探,他确信对面的敌军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声势浩大,最多只有两千人,之所以修建这么大的营盘,纯粹就是虚张声势,吓阻自己。

    当今日一早他派出军队前往对方营盘前挑战。敌军闭门不出,高挂免战牌的时候,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对面的这支军队只是一支偏师,故意在此拖延本方的行程而已,高畅地主力部队现在肯定还留在清河,正在日日夜夜地攻打清河城。想趁自己赶到之前,抢先攻下清河。

    杨善会对昨天没有立即攻打对面的敌军,而是让部队安营扎寨的命令感到了后悔,那时,让士兵们休息一阵就发起进攻,这时,自己也许早就突破了敌军的阻击,赶到了清河城下。不像现在,经过一夜之后,敌军的防御工事变得更加完善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杨善会相信在本方大军无休止的猛攻之下。今日一定能够冲垮敌军地营盘。

    杨善会的攻击阵型是这样安排的,直属于他的军队有五千人。其中一千五百人的骑兵,不适合于进攻防守严密的敌方营寨,他们在敌军溃逃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

    其余的那三千五百步卒,他将其中的三千人分成三个梯队,分别安排在三个进攻梯次中,武城,历亭各地豪强组织的乡兵一共有六千人,他们同样分成三个梯次投入到进攻中。每一个梯次两千人。

    这两千人负责负责最前方地进攻,在他们身后。就是杨善会的正规军,这些正规军也担当着督战队地职责,若是前方的乡兵们不战自溃,就要被身后地督战队射杀。

    那些世家家主对用自己的私兵去担任前锋进攻自然感觉不爽,不过,杨善会在清河的威望让他们不敢质疑他的决定,他们并不是清河崔那样的庞然大物,明知道对自己没有好处,对通守大人的命令也只能无条件的遵从。

    太阳光冷漠无情地撒在战场上,士兵们像蚂蚁一样爬上了山坡,武器和铠甲的闪光明亮夺目,无论是进攻方还是防守方地士卒,他们的眼神都逐渐变得狂暴起来,恐惧不安地心情促使他们想要面对敌人,杀死对方。

    来到了第一道壕沟前,进攻的士卒们将事先准备好的木板铺在壕沟上,人们从木板上跑过壕沟,向敌方的防守阵营奔去。

    在第一道壕沟后,是大量的拒马和鹿,徐胜治在这里安排了一队弓箭手,进攻方在壕沟上搭建木板的时候,他们躲在鹿后面朝对方发起了一轮箭雨,进攻方的前锋队准备了大量的盾牌,虽然,这轮箭雨也造成了一些伤亡,不过,那个损失是微乎其微的。

    毕竟,守军只有一千来人,鼓山的地形也算不上险恶,需要防守的地方太宽广了,一千人根本就不够用,徐胜治和腾珏也不可能将一千人全部用在第一道壕沟的防守上,只凭两百来人要想阻击敌军多达两千来人的冲击,很困难。

    进攻方通过壕沟之后,前锋部队举起盾牌,抵挡守军的疾射,在他们的掩护下,后面的士卒就动手清理挡在自己面前的拒马,鹿等防护工事,在他们身后,进攻方的弓箭手也开始发挥了威力,压制守军的弓箭手。

    箭矢如蝗,在空中来回飞舞,不时有双方的士兵中箭倒下,伤重待死的士卒们倒在春天的原野上,嘴里发出凄惨的呼叫,那呼叫声随风在原野上空飘荡,令人听了毛骨悚然。

    活着的士卒们顾不得死去的或者正在死去的同伴们,他们的嘴里发出没有意义的呼喊,奋不顾身地朝前方冲去,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这就是战场上一个普通士卒的宿命。

    高畅军利用了各种防护工事阻挡着进攻方的进攻,让敌人推进的速度快不起来,他们在这一线准备了大量的弩机。

    士兵们单膝下跪,一膝半蹲,上身直立,双手托平弩身射击。弩箭的威力比弓箭要大,在几十步的射程内,准确度也有保障,这些弩箭带给了进攻的杨善会部大量的杀伤。

    就算有不少伤亡,进攻方的人数毕竟太多了,对他们的进攻影响不是很大,他们很快将第一道壕沟后面的拒马,鹿等防护工事清理干净了,眼看,就要和防守的高畅军短兵相接了,然而,他们还没有靠拢,高畅军就潮水一般向后退去,退到了第二道壕沟的后面。

    进攻方没有犹豫,在低级军官的命令和驱使下,他们向前继续冲去,敌人的不战自退让他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在这些乱哄哄的乡兵后面,严阵以待的

    排着整齐的阵型越过了第一道壕沟。

    由于时间的关系,高畅军只在营盘前挖了两道壕沟,通过第二道壕沟,以及摆在第二道壕沟后面的防护工事之后,就直面高畅军的寨墙了。

    高畅军躲在寨墙的木棚栏后,用弓箭,弩机等远程武器招呼着进攻第二道壕沟的敌军,不过,这样的攻击程度无法阻挡敌军前进的脚步,越来越多的士兵越过了壕沟,他们疯狂地向寨墙冲过来,只要冲到寨墙下面,就能躲过箭雨制造的死亡地带。

    “轰!”

    在距离寨墙五六十步的地方,随着一声巨响,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突然从地面上消失了,地上多出了一个大坑,他们身不由己地掉进了坑里。

    这是高畅军事先挖好的陷阱,看上去和平地没有区别,其实上面只薄薄地铺了一层浮土,人一旦踩上去,无可避免地就会掉进去。

    前面的弟兄掉了下去,后面的士兵们自然知道了不妥,他们惊慌失措地大叫着,希望后面的士卒能停下脚步,然而,在后面的士卒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依然勇敢地朝前面冲去,前面的士兵在后面的人推搡之下,身不由己地,像下饺子一样掉下了大坑。

    大坑是一道延绵一里来长的壕沟,里面事先插满了尖锐的木桩,不时,有掉下坑里地倒霉人被木桩刺穿身体。像串烧一般串在木桩上,一时却也死不了,唯有呻吟出声,惨叫连连。

    没有被木桩刺到的士卒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在坑内,铺着大量的生石灰,人一掉下去,激起了大量生石灰。弄得他们满头满脸,狼狈不堪。

    当后面的人醒悟过来的时候,那个大坑里已经掉下了不少的士卒,惨叫声从大坑里传出来,经久不散。

    一队高畅军从营寨的一侧突然杀将过来,先是弩箭攻击。然后像疯虎一般扑进了那些乡兵的阵中,按照五人一组地战斗队形,一点一点地收割着那些乡兵们的生命。

    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陷阱的原因,乡兵们的士气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然后,又突然面临敌军地冲击,士气更是低落得无以复加,每个人的眼中,浮现的都是同伴们惊恐的面孔。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大喊,转身向后跑去。在他的带领下,乡兵们撒开双腿。向后方跑去,这个时候。不需要比追兵跑得快,只要比同伴跑得快就行了,只要那样就能活下去。

    位于这些乡兵后面的正规军没有想到在即将攻进对方营寨的时候,前锋部队却突然崩溃了,他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见前锋部队像被猎狗追捕的兔子一样漫山遍野地朝本方冲来。

    过了两道壕沟之后,他们和前方乡兵们的阵型已经相隔不远了,因此。并没有来得及反应,还没有等他们在长官的命令下放箭射杀溃兵。那些溃兵就冲进了他们地阵型中,不可避免地,大溃逃发生了。

    “杀!”

    腾珏双目圆睁,将一个将官模样的敌人砍翻在地,在敌军大多溃散地情况下,只有这个将官在组织士卒抵抗,当他被腾珏砍了之后,原本反身作战的士兵立刻一哄而散,调头向后方跑去。

    腾珏率领着五百人将敌军赶出第一道防线之后就停止了追击,在他地身前,溃散的敌军像洪流一样冲下山去,留下了一地的武器,旗帜,以及尸体。

    越过两道防线攻到寨墙下面花费了杨善会军接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当他们从寨墙下溃逃离开,奔下山去时,却只用了不足一炷香的工夫。

    所谓兵败如山倒,便是如此吧!

    杨善会面色铁青地站在大营前的土坡上,在远处,高畅军的营寨巍然屹立,战旗在春风中飘拂,隐约可见,就像在讽刺他一样。

    在他面前,三千人排成了整齐的方阵,那是准备第二梯次进攻地部队,本来,第一梯次的军队败逃下来,第二梯次地军队就应该马上发起进攻,然而,杨善会并没有这样做,这三千人受到了溃兵们的影响,他们的士气也下降了不少,为了提高他们的士气,杨善会必须做些什么。

    在杨善会所在的高坡和那三千士兵之间,有一片空地,这时,一行人走到了空地中。其中,有十来个五花大绑的将领,他们对这次军队的溃逃负有直接的责任;其余的人,个个膀大腰圆,手持雪亮的鬼头大刀,头缠红巾,**着上身,他们是杨善会军中的刽子手,负责执行军法。

    那些被绑着的人个个一脸绝望,不过,他们并没有高声求饶,他们都知道,杨善会是一个赏罚分明的统领,求饶?没得让别人看不起自己。

    他们跪在了杨善会的面前,三千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在他们身上,兔死狐悲的感触油然而生。在他们的视线中,十来把雪亮的鬼头大刀高高扬起,在阳光下,闪耀着森冷的寒光。

    杨善会挥了挥手。

    “斩!”

    随着军法官的一声令下,鬼头大刀齐齐落下,十来个人头齐齐飞起,血从无头的颈腔内高高喷起,溅得到处都是,染红了一大片草丛。

    “进则生!退则死!谁要是能第一个攻进寨内,夺得敌军的帅旗,升官两级,赏钱五十贯,布匹十丈!”

    杨善会的传令官高声吼道,杨善会一向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经过刚才这一幕之后,再有如此的重赏,军心应该可用了!

    的确,士兵们脸上的神情变得亢奋起来,当兵打仗为了什么?除了想吃上一口饱饭活下去,自然也想升官发财啊!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战鼓声响彻原野,士兵们随着军旗的指挥,向着远处山坡上的高畅军营寨冲了过去,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看上去声势格外惊人。

第三十一章 大火燎原

    喊杀声在原野上空轰然飘荡,敌我双方的士兵纠缠在一起,犬牙交错,在山坡上忽上忽下的移动,就像两股浪潮碰撞一般。

    杨善会军第一波军队的进攻虽然失败了,形成了大溃逃,不过,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至少,高畅军的防护工事被他们破坏了不少,虽然,在战斗的间隙,高畅军乘杨善会部没有立刻进攻之际,重新修建了工事,不过,由于时间的关系,他们也只是把没有被损坏的拒马,鹿之类的障碍物重新摆放起来。

    所以,当第二梯次的军队攻上去的时候,他们的进攻速度要快了许多,两军隔着壕沟一阵对射之后,很快,就形成了短兵相接的局面。

    士兵们在奋勇战斗着,只有杀死对面的敌人,自己才能活下去,最初,或许还抱着建功立业,升官发财的心思去战斗,到后来,只是单纯地想要活下去而已。

    你死我活,这就是在战场上生存的不二法则。

    那十来颗临阵退缩被斩下的人头对杨善会部的刺激太大了,各级将领们带着自己的亲兵驱使着手下的士兵不停地向山坡上攻去,一个人倒下了,另一个人就填了上去,只准前进,不准后退,要是谁调转身来,以后背面对敌人,必定会被督战队射杀,或者砍下脑袋。

    在不前进就必须死的压力下,不管是杨善会的正规军,还是豪强世家组织的乡兵,他们个个奋勇争先,悍不畏死,疯狂地挥舞着武器,收割着敌人的生命,直到最终倒下,被后续的同伴或者敌军踩为肉泥。

    位于第一线的高畅军只有五百来人,他们面对着三千敌军的围攻,个个面无惧色,奋勇还击,没有人调转头来向后跑去,即便,在他们身后并没有督战队。

    没有成家的士兵自然没有什么牵挂,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反正战死之后,自己的灵魂在天国得到永生,神君会保佑自己。

    成了家的士兵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家里已经分到了田地,作为士兵的家属,要是自己战死了,官府将会免征他们田地的赋税,就算家里没有壮年劳力,官府也会组织屯田兵帮忙耕种,收割,这些费用全部由官府承担,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呢?想一想过去的经历,不管是在流贼营中,朝廷的正规军中,哪一个大人会这样对待自己啊!同样当兵打仗,和从前相比,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只要跟着高畅大人,就有好日子过,高畅大人是神君下凡,他必定能带着我们开创一个地上天国,那时,人人有田耕,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孩子们有书可读,不管是士农工商,所有的人都是兄弟姐妹,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在神官们每日洗脑一般的讲述下,士兵们对神官描述的地上天国的情况深信不疑,为此,他们不害怕战斗,不害怕牺牲,为了美好的未来,为了自己家人,为了自己的后代,就算是战死在沙场又何妨!

    反正是贱命一条,何处黄沙不埋人啊!

    由于胸中燃烧着如此猛烈的火焰,眼中闪烁着如此狂热的希望,故而,这五百高畅军状如疯魔,面对优势兵力的杨善会军的强攻,依然死战不退。

    不时有同伴在身边倒下,他们视若无睹,冷静异常地挥舞着刀枪,按照训练时的阵型去战斗,或者死去。

    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平时遭受这么大的伤亡,那些乡兵们早就往后逃跑了,然而,现在他们忘记了恐惧,忘记了逃跑,只知道战斗,战斗,至死方休。

    负责这次进攻的杨善会部和负责防守的高畅军的人数比例达到了六比一,高畅军的优势在于武器的装备要优良一些,地利方面也对他们稍微有利一点,毕竟他们是居高临下,还有一些拒马,鹿隔阻敌军的进攻,由于训练得力,小队的阵型也保持得很好,一个士兵的死亡往往要进攻的杨善会部拿两至三个人来换。

    不过,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少了一点,鏖战一阵之后,终于渐落下风,一步一步往营寨退去,不过,虽然是往后退,却不是背对敌人撒开双腿就跑,而是边战边退。

    十来个没有披戴盔甲,只是一身薄薄的白衣,手里只拿着一把横刀的神官也加入到战场中去了,他们高呼着赞美神君,歌颂高畅的口号号召大家继续战斗,在他们的鼓动下,高畅军的战意顿时达到了最高点,一时之间,竟将杨善会部的进攻压制了下去。

    “准备好没有?”

    徐胜治身着青衫,站在营寨的哨楼上,在他身旁,站着身披重甲的腾珏,腾珏望了问话的徐胜治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徐胜治挥舞着手中的小旗,按照一个奇怪的轨迹划着圈。

    一直注视着哨楼不敢有丝毫怠慢的传令兵瞧见旗语后,迅速有了反应,不多时,营寨内响起了铜锣声。

    仅存的两百来人开始往营寨撤退了,注意,是撤退不是溃退,他们很默契地分出了一个小队担任断后的职责

    的士兵飞快地往营寨奔去。

    敌人很快摆脱了断后的小队的纠缠,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朝着营寨冲去,只要冲进营寨,夺得敌军帅旗就能升官发财了!

    他们一脸的亢奋,油光满面的脸闪闪发亮,眼神中充满了贪婪,嘴里不停地大呼小叫,随着每一步的跑动,身上的铠甲叮当作响。

    终于跑到了第一梯次进攻部队吃亏的那个暗沟之前,现在,那道暗沟里面还有不少同袍的尸体,他们的尸体填满了暗沟,这给后续部队带来便利,他们不再需要梯子,木板之类的东西,就能跨过这道暗沟了。

    前面几十步外就是敌军营寨的木棚栏,在营寨和他们之间,是逃跑的敌军的背影,跟着他们,尾随他们,冲进去!

    徐胜治冷冷地注视着飞快向本方营寨靠近的追兵,他挥动了手中的小旗,这次,小旗划出了另一个不同的图案。

    梆子声在营寨中响起,压过了士兵们的呼叫。

    奋力向本方营寨奔跑的高畅军在即将跑进营寨之时,突然停止了奔跑,他们像跳水一样向前扑去,一百来个人脸贴着地整齐地趴在地上。

    怎么回事?

    追兵们的心中还没来得及浮现这个疑问,他们就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在逃跑的高畅军扑倒的同时,无数的箭矢雨点一般从木棚栏的间隙射了出来,将冲在最前面的追兵射倒了一大片。

    虽然,遇见了出其不意的打击,这支军队却没有像第一队那样崩溃,他们纷纷做出了不同的反应,不过,没有一个选择向后逃跑,这种情况下,唯有死命向前冲了,转身逃跑是不可能的,后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有聪明的士兵举起被箭射死,或者射伤的同伴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继续朝前冲去,只要冲过这一段开阔地,冲进敌军营寨中就大功告成了。

    临阵不过三发,只是几十步的距离,闭着眼睛也用不了多久时间就能冲过去,运气好的话,也许不会死去,甚至不会被流矢伤到。

    徐胜治的手段当然不会仅仅就此而已,随着那一轮箭雨,事先准备在营寨中的小型投石车也发威了,只不过,它们投射的并不是什么石弹,而是燃烧着的火油弹。

    就算是在太阳当空的白昼,几十枚燃烧的火油弹从空中划过也是一道非常不错的美景,然而,这美景之后,接踵而来的却是地狱的景象。

    徐胜治叹了口长气,他知道,当火油弹升空之后,眼前这支敌军就完蛋了,作为兵家来说,心中只有胜负,无视生死,然而,自己终究无法做到心如铁石啊!就算是敌军,徐胜治对他们即将面临的下场也有不忍的感觉。

    火油弹落在了地上,落在了人群中,落在壕沟里,落在拒马,鹿的上面,落在了草丛中,迅疾地燃烧了起来,火势之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最初,在修建这些防护工事时,徐胜治已经布下了一步暗棋,在壕沟里,埋下了大量的引火物,所有的鹿,拒马上面事先已经浇上了桐油,地面上也是如此,光是这一项,就花光了军中所有的存油,甚至伙房的豆油也全部用在了上面,如此看来,这样的损失还是值得接受的。

    残存的两千多敌军迅速被冲天的大火包围了,黑烟滚滚中,火苗肆无忌惮地跳跃着,士兵们全身着火,左奔右突,没有方向地四处乱窜,大火燃烧起来的黑烟遮挡了他们的视线,他们找不到逃跑的方向,无处可逃,时不时,就和身边的同伴撞到了一起,跌倒在地,然后被乱兵践踏致死。

    火场中,传来了一阵阵的惨叫,以及绝望的求救声。

    进攻的杨善会军瞬间崩溃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些士兵不顾生死,丢下武器,朝着高畅军的营寨亡命狂奔,只有前方才是生路,就算是被对方的箭雨射死,也比被火烧死,被烟熏死要好。

    “射!”

    腾珏注视着那些向营寨奔来的敌军,一脸冷漠地下达了命令,现在这个时候,本方并没有多余的兵力来看守俘虏,等待着这支敌军的唯有死亡而已。

    箭矢如雨,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划空而去,士兵们根本不需要瞄准,只需要不停地拉弦放箭就是了,奔跑的敌军没有任何的防备,几乎每一根箭矢都不会落空,营寨前密密麻麻地躺着大量敌军的尸体。

    火焰在山坡上冲天而起,大量的黑烟迷蒙了整座鼓山,黑烟随风而散,如同一条黑龙围着山坡盘旋,在即将爬到云端之时才消散。

    杨善会目瞪口呆地望着远方,敌军的营寨在滚滚的黑烟中若隐若现,火焰随着山风蔓延,士兵们的惨嚎声时断时续地随风飘了过来,渐渐地,惨叫声趋于沉寂。

    寂静慢慢吞噬了整个战场。

    在杨善会身下的原野上,是一个三千来人的方阵,他们是杨善会用于第三波攻击的队伍,一待第二波攻击的队伍冲到寨墙下,他们就会马上出发。

    这些士兵们默默地望着远方的火场,为火场中的同伴感到哀

    亲人在那支队伍中的双眼已经变得赤红了,当然,更为自己并不在那一队中感到庆幸。

    士气降到了最低点,在大家的沉默之中,沮丧,绝望,不安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大火依然在燃烧着,只不过,离熄灭并不远了,毕竟,现在是春天,原野上生长的是翠绿的青草,而非秋季的枯草。

    为了修建防护工事,山坡上的树木也被高畅军砍了个精光,没有引火物助燃,大火并不能蔓延开去,若是大火能够蔓延开去,徐胜治也不敢用这个火攻之计,不然,到头来,大火难免要烧到自己头上来。

    这场大火不仅消灭了几千敌军,同时,也为本方争取了时间,在大火没有熄灭之前,敌军是不会发起进攻的,趁这个间隙,徐胜治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调整防御的力量。

    给草人穿上衣甲,以作疑兵迷惑敌军;利用两道放在明处的壕沟吸引敌军的注意力,然后,用陷阱来对付敌军;以及用一部来引诱敌军深入,火烧敌军;这些计策都是徐胜治制定的,并且,取得了难以想象的战果。

    最初,腾珏对高畅让徐胜治以军师的身份来指挥大军作战的命令还感到不理解,以及轻微的不满,只是,因为那是高畅的命令所有不敢违抗的话,那么,他现在已经对徐胜治心服口服了,心甘情愿接受他的命令。

    他知道,如果自己来指挥这次战斗,肯定达不到徐胜治那样的战果,或许,本方的营寨已经被敌军攻破了吧?

    腾珏对徐胜治的虽然改变了看法,甚至有些盲目地相信他,却不知道现在的徐胜治其实并不好过,如今,他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减缓敌军的进攻了。

    他知道,愤怒的杨善会接下来必定会下达全面进攻的命令,对此,他所能做到的只是命令士兵凭借营寨的木棚栏拼死抵抗了。

    营寨的木棚栏是本方最后一道防线了。

    这个时候,想要活命的话,只能趁着火势没有熄灭,率军撤退,不是沿着大道往清河方向撤退,而是选择逃入鼓山之中。

    沿着大道撤退的话,就无法逃脱敌军的追杀,毕竟,杨善会军中有一千多的骑兵,以骑兵的速度绝对能轻易追上本方。

    要是进入山中,因为现在本方只有六百多残存的士卒,人少目标也小,鼓山虽然没有什么沟谷险峰,也没有连绵不绝的山脉,不过,六百来人藏进去,也并不显眼;再加上杨善会不可能命令大军满山来搜寻自己这支队伍,他要赶时间前往清河,没有时间和自己这支偏师纠缠,因此,只要窜入山中,保存这几百士卒的性命不成问题。

    然而,这样做的话就和高畅制定的计划相违背了,自己应承高畅,要在这里阻击杨善会,拖延他行军的步伐,至少要达到两天,也就是要拖到明天的辰时才算完成任务,不可能为了保住这几百人的性命就擅自逃跑啊!

    徐胜治抬头看看了太阳的方位,现在大概是申时,距离太阳落山还早得很,就算太阳下山了,敌军也会连夜进攻吧?换了自己是对方的主将也会这样做的。

    看来,自己说不定要死在这里了!

    虽然心里有了这样的觉悟,徐胜治依然面带微笑,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命令,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士兵们眼中,就像他已经掌握着胜利的钥匙一般。

    山坡下,杨善会军的大营前。

    杨善会脸色铁青,骑着他的爱马在士兵们的阵型前缓缓驰过,远处的山坡上,大火依旧熄灭,只有少部分地方还在冒着浓烟,敌军的营寨清晰可见。

    愤怒的情绪在杨善会心中翻江倒海一般奔涌,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面对过无数的强敌,每次都是以寡敌众,然后战而胜之;像现在这样以优势兵力面对弱势的敌人的时候并不多,不料,却吃了这样一个大亏,这让他如何不愤怒。

    自己的嫡系虽然只是损失了一千人,他依然感到肉疼,这些子弟兵跟随他出生入死到现在,什么风浪没有闯过,居然在阴沟里翻船,他决定亲自率领部队猛攻敌军,他到要瞧瞧敌方的主将是谁,到时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从士兵们面前驰过之后,他调转马头,在亲兵的簇拥下,回到队伍的正中间,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一把从身边的掌旗官手中接过杨字大旗,当先朝高畅军的营寨策马奔去。

    在他身后,传来了一阵山崩海啸般的呼喊,士兵们按照队形跟随在他身后,如同一片巨浪朝高畅军的营寨扑去。

第三十二章 千钧一发

    太阳下山了,天色渐渐暗下来了,绚烂的晚霞在西边的天际,那将是白昼最后的辉煌。

    从申时末到现在,喊杀声一直没有中断,不过,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终究也变得疲软了,重伤待死的士兵们的呻吟声逐渐成为了这场战斗的主旋律。

    腾珏已经记不清自己手上的这把横刀是换的第几把刀了?前面的几把刀不是被他砍卷了刀刃,就是被他砍断了。

    他和十来个亲兵围成了一个园阵,守着一个小土坡,在土坡的身后,是一小部分仍没有被杨善会军占据的营盘。

    在他们面前,横七竖八地躺着敌我双方士兵们的尸体。

    他们中,有的依旧双目圆睁,保持着战斗时的表情,死亡突如其来地降临在他们身上,令他们猝不及防;有的虽然大睁着双眼,眼中却充满了惊恐,这证明黑白无常找到他们之时,他们清晰地瞧见了无常们的面孔;有的则紧闭着双眼,就像累到了极点,躺在地上睡着了一般,生命的结束,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趁着战斗的间隙,腾珏急忙调整自己的呼吸,以便恢复体力,在他身上,沾满了鲜血,有大部分来自于敌人,也有不少来自于自身。

    他感到四肢疲软无礼,双眼发花,他知道这是用力过度的原因,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横刀插在身前地泥地上,双手驻着刀柄,打量四周。

    晚霞下的原野,红得就像染上了一层鲜血,血色黄昏之下,敌军就像蚂蚁一般争先恐后地越过本方的寨墙,冲了进来。

    营盘中,四面八方都是敌军的身影。他们像饿狼一般围着本方的士卒,时不时就冲上去咬上一口,从自己等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战斗依然在继续,却进入了收官的阶段。

    本方已经无法收拢阵型,被人数众多的敌军分割开来,形成了各自为战的局面。到现在这个阶段,已经无路可退地时候,还是没有士兵投降,也很少有人被俘虏。

    刀砍断了,就用徒手,手被砍断了,就用牙齿咬,由信仰构成的忠诚心支持着他们战斗到最后一刻,就算是战死的那一刻,他们也没有放弃这样的念想。将军大人一定会赶来的,将军大人不会放弃我们。将军大人一定会给我们报仇!

    神君庇佑,万世其昌!

    不远处。一个白衣神官陷入了十来个敌军的包围中,他高喊着口号,砍翻了一个敌军之后,也被一拥而上地敌军淹没了,临死前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慷慨激昂,面带微笑,就像要去一个极其尊敬的人家中作客一般。脑袋被一个敌人当成一笔功劳砍下来之后,依然挂着这样的表情。

    对他来说。这样的死亡算是死得其所吧!

    腾珏却不想这样死去,不过,如果真的战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对因为活不下去所以铤而走险当上盗贼的他来说,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这不就是他注定的宿命吗?

    再说,死在了这里,也算是帮自己解决一个难题了,面对着窦建德和高畅,他真地不知该作何选择,他确信,高畅对自己的一举一动绝对了如指掌,自己身边地这些亲兵中,或许就有监察司的人,因此,要他相应窦建德地号令,在关键的时刻背叛高畅,只能是死路一条,绝对没有成功的希望。

    自己虽然是所谓的中郎将,手下虽然好歹也有上千人,然而,除非接到高畅的命令,他根本调不动这一千人,在这一千人中,有大量的狂信徒,在对高畅死忠的白衣神官日夜洗脑的情况下,他们地忠诚心的对象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高畅,更不要说,在这些士兵之中,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是监察司地人。

    然而,要是背叛窦建德,自己在乐寿的家人就难免会成为牺牲品,自己如此打拼,还不是为了他们,因此,家人是万万不能牺牲的。

    战死在这里,就不用面对这个二选一的难题了,弟弟在窦建德军中效力,所有,窦建德在自己死后没有理由难为自己的家人,高畅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背叛而去报复他们,如此说来,这还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方法啊!

    几十个敌军排成作战阵型缓缓地向土坡上逼来,在这个土坡上,他们死去了不少的同伴,面前的这十几个人都是好手,无论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来吧!

    腾珏挺直了脊梁,将横刀持在手中,起初所感到的疲惫瞬间从身上消失了。

    就算已经有了战死的觉悟,也并不表示他甘于束手就擒,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单纯的斗士而已,将挡在自己身前所有的敌人砍倒,直到自己被人砍倒的那一刻。

    就是这样就行了!

    敌军潮水一般涌上了小土坡,将腾珏等人围了起来。

    喊杀声,兵器相交的声音,被刀砍中时绝望的嚎叫声,刀锋砍在肉里,骨头上咯吱的声音,这些战场上永恒的曲调,混合在一起构筑成一首波澜壮阔的旋律,在穿越血色黄昏的晚风中远远地飘荡。

    杨善会手握着陌刀,紧紧地握着,手指甲刺进了掌肉,他的双眼燃烧着熊熊的怒火,通过两三百步的空间,传递到对面的高台上,那里,站着一个丰神如玉,青衣飘飘的年轻人,他确定,那人就是让他遭受这么大损失的家伙。

    “嗖!”

    一支箭矢划空而去,毒蛇一般盯上了高台上的那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视若无睹,依旧面带微笑,就像被河水分开的情侣一样和杨善会对视。

    “铛!”

    那个年轻人自然就是徐胜治徐公子,在他身旁,站立着两个护卫,其中一个挥了挥手中的横刀,就将那支冷箭砍了下来。

    为了保护徐胜治,高畅特意从军中挑选了几个武艺高强的好手当护卫守候在他身边,当然,这些护卫有没有监视他的意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先前的乱战中,这些护卫战死了不少,现在,留在他身边的只有这两人了。

    在徐胜治和杨善会之间的空地上,敌我双方的士兵正在殊死搏斗,这里的高畅军足有一百来人,他们是唯一成建制在战斗的军队。

    不过,面对人数众多的敌军潮

    的轮番进攻,他们的人也就越来越少,防线也越来越就快要退到高台下了。

    情势虽然非常不利,徐胜治依然面带微笑,仿佛胜利之神依然笼罩在他头上一般。

    伏兵,奇兵,援兵,这些他统统都没有了,眼前的这些士卒战死之后,他只能挥舞着腰间那把用作装饰的长剑亲自上阵了。

    在兵力如此悬殊,自己又不能掌握战略层面的情况下,单靠战术,能够做到现在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

    只不过,才刚刚得到高畅的信任,得以独当一面,就要死在这里,说起来,还真是有点遗憾啊!

    这就是乱世,不管你是名将,还是良臣,不管你有万夫不当之勇,还是能运筹帷幕决胜千里,当坏运气笼罩在你身上时,纵使你再有能力,也无从掌握自己的命运。

    徐胜治的手放在了剑柄之上。

    如果战死在这里是自己的命运,就让自己勇敢面对吧!

    就在徐胜治准备抽出长剑,跳下高台,慷慨赴死之际,从身后的鼓山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就像风吹松林发出的啸声一般,不过,为了修筑营盘和工事,山上的树木都被徐胜治下令砍伐干净了,何来的风吹松林的声音呢?

    杨善会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那随风传来的明明就是大队士兵奔跑时发出地脚步声。以及山崩海啸的呼喊声。

    从鼓山上冲下来的军队,清河的守军?高畅军?

    “结阵!”

    杨善会狂呼,随即,收拢阵型的鼓声猛地响了起来,然而,在越来越大的呼喊声中,这鼓声显得是那么孤立无援,细不可闻。

    高畅骑着战马驰上了山坡的最高点。他的帅旗插在了自己地身侧,在晚风中飘拂,霞光映照在旗帜上,给它涂上了一层血色。

    山坡下,成群结队的士卒排成整齐的队列向厮杀的战场冲去,他们像海啸一般扑向明显被这意外情况吓住了杨善会军。

    得救了!

    当看见那面高字的帅旗在山坡上猎猎舞动。看见那个披戴着亮银盔甲显得银光闪闪的身形出现在帅旗之下时,营盘中残存地每个高畅军心中同时浮现出这句话。

    大地在抖动,似乎也被这声势浩大的大军所吓倒,盘踞在原野上的霞光也变得暗淡起来,千军万马激荡起来的杀气冲天而起,声势惊人。

    最初,听见嘶喊声的时候,杨善会军的士兵们心中就笼罩上了不安的阴影,当目睹声势浩大的敌人援军密集地出现在山坡上时,这种不安就扩大成了可怕的绝望。

    杨善会虽然奋力指挥手下的军队收拢。想要减缓敌军地冲击,然而。情势逼人,他已经无法组织起像样的抵抗了。

    军队开始了大溃逃。

    其实。半个时辰高畅就率领援军出现在鼓山之后,他并没有命令士兵们马上投入战场,一是因为这些士兵经过连夜地长途急行军,早就疲惫不堪,就算投入战场上去,战斗力也很成问题;另外,那个时候,敌军的阵型还没有分散开来。正在有组织,有系统地和本方地守军作战。援兵进入战场之后,最多和敌军打个平手,形成僵持而已!

    因此,高畅命令大队人马就地休息,当看见敌军自以为胜券在握,分散进攻之时,他才命令军队起身作战,发起了突然袭击。

    果然,杨善会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就像打在堤岸上的浪潮一样,迅速地消散了,瞬间化为无形。

    血色黄昏下,士兵们像退潮一样疯狂地越过营寨的障碍物,朝山坡下跑去,杨善会在十来骑亲兵的簇拥下,驱马跑在了最前面。

    他手下的两百亲兵却没有随他逃跑,而是逆着败退的洪流,朝着山坡上逆流而行,他们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去死。

    山坡下还有一千多骑兵没有动用,这个时候,他们也应该瞧见了山坡上情势的变化,应该做好了准备,只要大帅能够抢先一步回到军中,有这一千多骑兵帮助,在平坦地旷野上,不见得不能够力挽狂澜,就算无法阻止颓势,逃得性命也是不成问题的。

    这些面向死亡行军地亲兵们所要做的就是拖延高畅军进攻的步伐,给自家的主帅争取时间,杨善会得到的时间越多,越能从容地布置。

    这些勇士们很快冲进了黑压压的浪潮之中,然后,一个一个地倒下,就像被河水不停冲刷的泥沙一样,被波涛席卷而去,了无踪影。

    杨善会回到了骑兵阵中,这支骑兵是他手下的王牌,曾无数次为他击垮敌军,也无数次救了他的命,回到阵中之后,他的心镇定了下来,不再慌乱。

    随着一声苍凉的号角,骑兵队动了起来,不愧是杨善会的精兵,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仍然很快集结起来,让开了通往本方大营的中间通道,来到了侧翼。

    大量溃兵通过骑兵们让出来的通道向本方大营亡命跑去,他们头也不回地埋头奔跑,只要不停往前跑就能活命,这样的念头让他们无法停下脚步。

    杨善会的骑兵摆出了冲锋的阵型,如果,高畅军追着溃兵的尾巴冲下山坡来的话,他们就要从侧翼出击,截断高畅军进攻的路线,这支高畅军并没有骑兵的踪影,起初的战斗发生在山坡上,骑兵起不到什么作用,双方投入的都是步兵。

    不过,要是下到平原上来,骑兵的作用就大了,杨善会这一千多蓄势待发的骑兵一旦冲击起来,只靠步兵是无法阻挡的。

    或许是出于这样的考虑,高畅军并没有趁势冲击,想要一鼓作气吃掉杨善会的大军。

    他们在山脚下停止了追击的步伐,回头清理起战场来,在山坡上,还有一部分没有能逃出来的杨善会军,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投降了。

    晚霞消散在天边,黑夜降临了下来,双方的军队都回到了自己的大营中,这漫长的流血的一天总算过去了。

第三十三章 窦建德破冀县

    三年(公元617年),三月中,鼓山。

    高畅军和杨善会部在鼓山分隔四里多地扎下了大营,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高畅留有了一千人马驻守清河,由管小楼统帅,他率领着其余的七千人马来到了鼓山。本部正规军有三千多人,其他的四千人乃是清河的降军,他们被打散开来,分到了各个营地之中,做一些民夫,辅兵们该做的杂事。高畅没有指望他们能帮上多大的忙,和杨善会作战的时候,这些人不拖后腿就非常不错了。

    进入清河之后,高畅并没有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妄自尊大。

    第一时间,他就去崔府拜访了崔家家主崔无锋。崔无锋在自家的草堂里和高畅见了面,两人在里面密谈了两个小时,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高畅出来之时,脸上的神情如常,无喜无忧,在他脸上,自然看不出什么来?至于崔无锋,和高畅会面之后,就一直躲在草堂之中,没有出来见人。

    因此,除了高畅和崔无锋两人,其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高畅和崔家达成了什么协议。

    不过,有一点大家可以肯定,那就是高畅和崔家肯定达成了某种协议。

    高畅从崔家出来之后,并没有在清河城里休整,而是在第一时间就率领着大军北上,有十来个崔家子弟出现在了高畅军中,他们负责整顿那些投降高畅的乡兵,安定他们的军心,使得他们不至于违背高畅的命令。若是两方没有达成秘密协议,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因为和崔家有了协议,高畅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所有,这才敢于和杨善会在鼓山对峙,有了清河崔的支持,他不担心粮草辎重的问题,也不担心在清河站不住脚了。

    和崔家结盟,当然能带给高畅不少好处,那些好处都摆在了明面上,不用再说了,然而,和崔家结盟,也不是一点坏处都没有。

    最起码,崔家在清河的地位依然牢不可摧,不比在平原,那些小的世家高畅可以拉拢一部分,打压一部分,最终将自己的意志凌驾在他们家族的利益之上,使得自己的政令通达全郡。然而在清河,在这样一个前有杨善会,后有窦建德的紧要关头,面对崔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高畅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妥协而已。

    在和崔无锋的口头协议中,高畅承诺,崔家在清河的利益不会受到半点损害,他们在清河的地位不会有半点动摇,并且,征召了不少崔家的子弟到自己军中,或者自己的官僚系统中效力。

    之所以做出如此重大的让步,只是为了在最快速度下安定清河全境,以便在当下对付鼓山的杨善会,以及在未来对付信都的窦建德。

    世界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

    就算是高畅这样强悍的非人类,有时候也不得不选择低头。

    有勇气当然好,但是因此就无所畏惧,不知妥协地一味地向前冲,那不是勇敢,而是莽撞。所谓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有你的实力强大到可以无视一切的情况下才可以这样,若非如此,该低头的时候你还是要低头,该让步的时候还是要让步。

    高畅并不觉得对清河崔让步是一种耻辱,胜利虽然能让他愉悦,失败虽然也会让他觉得沮丧,然而,在制定大方向的战略之时,他不会受到丝毫情绪的影响,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该得便得,该失就失,绝不拖泥带水,一切都和利益有关。

    要想成为一个成功的上位者,这是必须要达到的品质。

    相比于这个时候的高畅,杨善会的处境要不妙得多。

    他的一万多大军到现在只剩下七千多人了,和高畅军的人数旗鼓相当,这其中,他的嫡系人马还有三千多人,其中有一千多的骑兵。

    在和徐胜治的较量中,他损失了四千人,有一千多是他的嫡系部队,另外三千人则是武城,历亭两地的豪强世家组织的乡兵,那些豪强世家的乡兵一共有六千多人,现在已经损失了一半,只剩下了三千人。

    相比于高畅军,杨善会部的士气要低落了许多,每天都有清河城的降兵在本方大营外喊话,当他们得知清河已经被高畅攻下之后,士气更是低落得无以复加。

    所以,杨善会不敢和高畅军展开会战,而是选择了防守,在他看来,高畅军是客军,粮草给养运送不便,自己大可以选择和他相持,待敌军粮草供应不上之时,找对时机才出兵。

    这些判断是建立在高畅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稳定清河全境的情况下,要是杨善会知道清河崔在私底下和高畅达成了协议,恐怕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杨善会在大营前修建了许多防守工事,深沟高垒,拒马鹿,遍布营前,他一旦像乌龟一样把头缩在壳中,高畅还真的把他没有办法。

    强攻敌军的营盘,那是完全不可取的,杨善会并非泛泛之辈,以一万兵马,在鼓山面对防守方的徐胜治一千人,居然也被碰得头破血流,当他放下姿态,严防死守的时候,就算能攻下他的大营,高畅这七千多人能活下来的恐怕也不会很多。

    不做好完全的准备,不到最后的时刻,高畅是不会这样做的。

    所以,即便知道

    方在鼓山继续僵持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最终,,渔翁得利,僵持下去,只能正中远在信都的窦建德的下怀,他们仍然不得不这样做。

    就在高畅和杨善会在鼓山僵持的时候,远在几百里外的信都郡又是另一番景象。

    窦建德率领七万之众围攻冀县已经有十来天了,冀县的防守也算得固若金汤,这才在几万人的围攻下支持到了现在。

    然而,孤城不可守,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冀县的陷落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由窦建德的主力猛攻的东门已经岌岌可危了,城墙的某一段在窦建德军投石车抛射的石弹的猛烈打击下,曾经缺了一个大口,后来城内的军民冒着大量的死伤才把这个缺口补上,这一段时间,窦建德军主攻的方向就在这段曾经缺了口的城墙上,这里成为了收割生命的绞肉机,城墙上下,城里城外,到处都是阵亡的双方将士的死尸。

    现在,正是一轮攻击之后的间隙时间,东城这一带变得非常寂静,被焚烧的攻城车在寂静的阳光下静静地闪耀着白色的火光,黑色的烟雾静静升腾。

    城墙上,被烟熏黑了的战旗缺了一个角,孤零零地在无风的午后耷拉着脑袋,显得疲惫不堪,没有丝毫的精神。

    士兵们躺在墙垛下,一个个浑身沾满了鲜血,在这些面貌不清的人中间,胸膛还在起伏,鼻孔还有气的则还活着,他们和身边的死尸以同样的姿势躺着,同样一动也不动,不仔细看,根本不能将他们分辨出来。

    城外窦建德的大营中,攻城未果撤下来的军队聚集在大营的一侧,正在抓紧时间用饭,用完饭之后,他们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两个时辰之后,如果冀县还没有被攻下,他们将会替换负责这一轮攻击的友军,窦建德已经下达了命令,今天之内,必须攻下冀县,无论如何也要攻下它。

    窦建德一个人待在大营中,比起在饶阳的时候,他要意气风发了许多,然而,看上去,他却比那个时候还要苍老,额上的皱纹更加多了。

    攻城的计划已经制定了,将领们正按照计划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他需要的做的只是等待而已,这个时候,他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即将被攻陷的冀县,而是放在了南边的清河。

    高畅军和杨善会部之间作战的情报在他的吩咐下,总是第一时间摆在了他的案头之上,现在看来,情况对自己很有利。

    高畅也好,杨善会也好,都是很会打仗的人,两人碰在一起就和针尖对麦芒差不多。

    第一回合,杨善会占了上风,高畅吃了大亏;第二个会合,高畅占了上风,杨善会受到了挫折。现在,两军形成了僵持的局面,对窦建德来说,这是老天爷占在他这一边的征兆。

    说起来,那个时候不该把高畅放出去,让他独领一军的,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基业和地盘,名义上虽然还是自己这个长乐王的属下,实际上,已经脱离自己的控制。

    自己虽然使了不少的手段,不过,终究上不了台面,他当然不会相信就凭这些小手段就可以搞垮高畅,或者将他重新召回麾下。

    不过,现在对他来说,却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等自己攻下冀县,占领信都全郡之后,再挥师南下,相互之间已经打得精疲力竭的高畅和杨善会肯定抵挡不住,那个时候,就算高畅再有雄心壮志,也不得不归顺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主子。

    有这个大义的名分,清河,平原两郡收在手中也就算顺理成章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要想怎样处理高畅这个人,就看他的姿态以及当时自己的心情如何了!

    就在窦建德沉浸在幸福的远景的时候,传令兵打断了他的遐想,他脸上的表情顿时为之一变,大王应有的威严神态出现在了脸上。

    “报告大王,诸葛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诸葛德威掀开营门前挂着的厚布,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走了进来,不仅脚步很小心,脸上的神态,眼中的眼神也非常地小心。

    “卑职参见长乐王!”

    进了营帐之后,帐中燃烧的火盆将窦建德的身影投射在了他的眼前,他立刻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兵败历亭之后,通往清河的路被杨善会军隔阻了,不过,就算那条路没有被杨善会军隔阻,他也不敢去见高畅。

    作为一个败军之将,他不晓得高畅会怎样对付自己,只是,就算高畅不会把他怎么样,他也不想去见他,不然,他大可以往平原而去。

    诸葛德威之所以选择北上,是经过多方面的考虑的,自己名义上是属于长乐王的武将,故而投奔窦建德完全说得过去。

    窦建德现在兵力强大,声势惊人,而自己的原来的主子高畅呢?诸葛德威并不看好他,要知道历亭,武城丢失之后,高畅一支孤军既要面对清河这座难以攻下的坚城,又被杨善会的大军截断了后路,在这样的情况下,诸葛德威想不出高畅还能有什么好方法摆脱这个困境。

    就算他经过一番苦战逃得性命,那时也已经损兵折将,不可能东山再起了吧?跟随着他再也没有前途,最终也只能被窦建德吞并,既然如此,何不抢先

    靠窦建德呢?因为有高畅的存在,自己对窦建德也就用处,不会被他随意抛弃。

    抱着这样的想法,诸葛德威北上投靠了窦建德。

    首先要活下去,然后飞黄腾达,为了这样的目标,什么忠诚心?什么兄弟情谊?统统都可以抛诸脑后,往上爬,不顾一切地往上爬,这就是诸葛德威的人生理想。

    只是,没有人能够看到更远的未来,有时候你以为是正确的选择,在多年以后,却发现那是错误的,而你当时所走的那条自以为正确的道路,在多年以后,你才会发现那条路的尽头无路可走,而这个时候,你却无法回头了!

    当然,此时的诸葛德威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触,他回到窦建德军中之后,窦建德给了他一个虎威将军的称号,名义上可以和高畅同一级别了,这让他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窦建德承诺,攻下冀县之后,会从冀县征召一部分士兵交由他统领,让他拥有独自的领兵权,这无疑让他感激涕零,在高畅军中,他虽然也能统领军队,然而,在那支军队中,不管他使出怎样的手段拉拢手下的将士,他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最多只能排在第二位。

    在窦建德的帐下,却并非如此。

    “德威,你随我来,让我们去看看儿郎们是怎样攻下冀县的!”

    “大王神威盖世,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大王的带领下,区区一个冀县,弹指之间,自然灰飞烟灭!”

    诸葛德威站起身,抢先一步帮窦建德掀开营门垂下的帘布,一串溜须拍马的奉承话很自然地从他嘴里溜了出来。

    窦建德笑了笑,不置可否,在亲卫们的簇拥下带着诸葛德威上了战马出营而去。

    窦建德之所以收下诸葛德威,并且还升了他的官,以热情的态度来对待他,本意并不是针对诸葛德威这个人,而是想给高畅麾下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将领们做出一个榜样,让他们通过诸葛德威的遭遇明白一件失去,他,窦建德,长乐王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就算他们曾经背叛过他,但是只要迷途知返,他会既往不咎。

    因此,对诸葛德威的宠信只是做戏而已,其实两个人都知道,不过,却也把这场戏做得非常的精彩。

    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什么!”

    蒙勇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身子靠在身侧的墙垛上,这才稳住了身形,在他身前,苏定方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他们此时正站在东门城楼上,在城下,窦建德的大军像蚂蚁一样黑压压地一片将冀县围得水泄不通。

    “你再说一遍!”

    蒙勇不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要求苏定方再说一遍。

    苏定方叹了叹气,回头望向自己身侧,从苏家庄跟随他来到这里的五百子弟兵,如今,活着的已经不到两百人了,他们垂头丧气地在城墙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这让他心如死灰,难以自已。

    “通守大人下令,命令我们放下武器,开城向窦建德投降!”

    苏定方的话像针一样刺在蒙勇的心里,他的身形摇摇欲坠,双目喷火,苦战十来天之后,死去了那么多的人,结果还是投降了事。

    “我不投降!我要杀窦建德,为我大哥报仇!”

    蒙勇咬牙说道,声音非常低沉,他的双手紧握,掌心的肉被指甲刺破了,隐隐有血流出。

    “杀窦建德,人家有十来万人,就算他们不反抗,一个个摆在你面前,让你杀,你也杀不完啊!”

    苏定方冷哼了一声。

    “我不管!我不要投降!我要杀了他!”

    这个时候,蒙勇就像一头狂怒的狮子,他满脸是血,看上去神色狰狞。

    “听我的,兄弟,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啊!如果知其不可能还要去做,那不是勇敢而是莽撞,要是你死在了这里,不仅报不了你大哥的仇,反而添了新仇,那个时候,还有谁替你们哥俩报仇呢?”

    苏定方冷笑一声说道。

    “退一步海阔天空,投降窦建德对你的报仇大业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只要把自己的仇恨隐藏起来,一步一步地接近他,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人,总是提防着明处的敌人,往往会忽略躲藏在暗处的人!”

    蒙勇的脸色阴晴不定,显得难以决断。

    城楼下的士兵遵守通守大人的命令,将冀县的城门缓缓打开了,城外的窦建德大军发出了山崩海啸的欢呼声,他们排着队准备进入冀县。

    苏定方将一把横刀递给蒙勇。

    “如果,你还要执意在这个时候报仇的话,我也不会阻挡你,当窦建德大军进城的时候,你就拿着这把刀去报你的仇吧!”

    蒙勇的手颤抖着接过了苏定方递给他的横刀,刀握在手中之后,手依然不停地颤抖,半晌,那把刀脱手而出,扎在了一根失去了旗帜的旗杆上,刀把在空中不停摇摆,停不下来。

第三十四章 赵仁成火烧敌营

    三年(公元617年),三月十七日,子时(晚十一点十点)。

    月亮状若银盘,高挂在空中,夜风吹拂,树木枝叶婆娑,原野上,野草低垂,随风舞动,远处,传来了一两声狗吠。

    赵仁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在他身后,在他周围,几十个人影相继从草丛中窜了出来。

    他们伏在一个小土包上,趴在地上,探头瞧着土坡的下方。

    那个地方原来是一片荒凉的河滩,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军寨,几十个营帐连绵在一起,在月色的映照下,就像是一个个白色的土包,营帐的外围,粗制的木棚栏将营地围了起来。

    营帐外面点燃了几堆篝火,在河滩上熊熊燃烧,木柴在火中的呻吟隐约可闻,军寨的哨楼上,有人影在晃动,偶尔还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

    河滩的前方,南运河的河水泛着银色的波光,倒映着天上的银月,缓缓向南流淌,河水冲击河岸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这个军寨乃是杨善会军的后勤辎重要地,从武城,历亭两城搜集起来的粮草都要通过这里运过运河转交到前面的鼓山大营去,赵仁成这一队逃兵之所以能发现这里,纯属巧合。

    离开历亭之后,赵仁成率领着三百来高畅军在清河地广阔原野上昼伏夜行。朝清河城进发,他们之所以选择这个方向逃亡,只因高畅还在清河,他们想继续在他的战旗下战斗,不然,他们大可以选择逃回平原。

    虽然战败了,他们仍然要继续战斗,洗雪身上的耻辱。

    杨善会的大军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追讨这小股溃军。一般的地方武装又拿这训练有素,作战凶猛的三百高畅军没有办法,即便如此,赵仁成部一路走到运河边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他们需要粮食,三百来人,三百多张口。从历亭逃出来的时候,他们只带上了自己地武器和甲冑,至于粮食,由于时间紧急,没有人想到要带上它们。

    没有粮食,怎么办?

    要想保持战斗力,士兵们不仅要吃上粮食,并且要吃饱,随便在原野上找点野菜之类的来凑合是不顶用的。

    要想吃饱饭,只能抢夺别人的粮食了。三百来人,要想攻下豪强世家们的坞堡当然是天方夜谭。不过,洗劫一两个小村子还是能办到的。一路上,很有几个小村子倒了他们地大霉。

    乱世之中,平民百姓最怕什么?不是大军,而是小股的流贼和溃兵,他们被内心的兽性和绝望所驱使,烧杀劫掠,无所不为,有时候。杀戮纯粹是为了杀戮,并不是出于战术上的考虑。赵仁成他们虽然是溃兵。却依旧保持着士气和军心,虽然洗劫了那些小村子,却没有胡乱杀伤,也没有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神官们的洗脑教育在这里起到了作用,高畅军严密的军纪也起到了作用,高畅军也不是就不会屠杀平民百姓,然而,这必须在长官的命令之下进行,个体的,无组织的屠杀是要被军法从事地。

    为了掩藏本方的行踪,其实,有必要将路上遇见地这些人全部杀光,这样,就用不着担心他们向附近的官府报告自己这些人地动向了。

    赵仁成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内心的不忍和怜悯,他想,只要自己这些人行军的速度够快,就算那些被他们洗劫的那些村子的人报官,官府的人也不见得能追上自己等人,何况,只要不是大股受过良好训练的官兵,一般的乡兵,他们根本就不惧怕。

    为了害怕暴露本方地行踪,就大肆杀戮这些无辜的平民,他做不到,从这一点来说,赵仁成或许并非一个合格地将领。不过,无论如何,他终究是将手底下的这三百来人安全地带到了运河边,只要度过运河,穿过敌军的封锁,就能回到大部队中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要断粮了,然而,在运河这一侧,由于战争的原因,敌军的巡逻小队越来越多了,此时,还要去运河边的那些村子寻找粮食,无疑是找死。

    在途中,他们看见了一支敌军的运粮队,这支运粮队的兵力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强征而来的民夫,押送粮草的军队只不过区区一百来人,要想伏击这支运粮队抢夺粮食非常容易,那些杂兵和民夫加起来人虽然很多,却经不起赵仁成的三百人的一个冲锋,然而,赵仁成忍住了诱惑,而是派出斥候尾随这支运粮队,最后,找到了杨善会军堆积粮草的大营。

    经过白天的一番观察,赵仁成确定这个大营应该有一千多隋军在驻守,除此之外,还有两三千民夫。

    得到详尽的情报之后,赵仁成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那就是夜袭敌军的粮草大营,将军营中储藏的粮草烧个精光。

    要是自己这三百来人能做到这件事情,对前方和杨善会对峙的将军大人来说,无疑是一个特大的喜讯,自己这些人也算因功赎罪了,总算有脸面去见将军大人了,不然,自己就算将手底下这些弟兄带回大营,也无法弥补丢失历亭的罪过,只能自刎谢罪。

    计划制定之后,他们隐藏在远离运河边的一个隐秘的山谷里。因为害怕引来敌军,不敢生火,只好将所有的干粮搜集起来,人手一份分发下去,勉强将肚子填了个半饱,然后,全军休息,养精蓄锐,以待晚上的行动。

    入夜之后,在赵仁成的命令下,士兵们集合起来,沿着事先查探清楚的路线向敌军的军营摸去,在晚上,敌军派出来的巡逻小队全部都回营去了,他们一路上无惊无险地摸到了敌军的军营外,此时,月亮已经高挂在了夜空之中,正是子夜时分。

    因为军营在运河的东岸,地处战场的后方,驻守大营的敌将并没有得到后方有高畅军活动的消息,自以为高枕无忧,故而,就算是非常重要的粮草辎重大营,它的防御措施也算不得多么严密。

    只是将大营外的野草全部铲除,入夜之后,点上几堆篝火,在哨楼上安排几个哨兵,在营门附近有一支巡逻小队在来回巡视,仅此而已,在大营外,连一个暗哨也没有派,所以,让赵仁成等人很轻易就摸到了大营旁。

    赵仁成等人决定将突破的地方放在民夫们的营地那端,这里的

    疏松许多,一旦突破,那些没有经过巡逻的民夫遇见,一定会炸营,那个时候,再趁乱冲进敌军的中军大营,用火箭烧毁敌军的粮草大营。

    万籁俱寂,除了河水的唔咽声,草丛中虫子们的鸣叫外,没有别的声音。

    这个月亮还真是讨厌,要是能有一片乌云将月光挡住就好了,月黑风高,这才是杀人防火的好时机啊!

    赵仁成躺在土包上,抬头瞧着头上高悬的月亮,忍不住这般抱怨道。

    现在是子夜时分,虽然军营内的敌军差不多都该休息了,然而,负责巡逻的警戒部队却了无困意,所以,虽然不是不能行动,不过,还不是动手的最好的时机。

    赵仁成在等待,在丑时(子夜一点到三点)和寅时(子夜三点到五点)之间动手最合适,那时,是人最困的时候,就算是巡逻的士兵多半也会昏昏欲睡。

    老天爷就像听到了赵仁成的抱怨一般,到了丑时,一阵冷风吹来,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天空中的一团乌云吹了过来,正好挡在了那轮明月身前。

    天地顿时为之一黯。

    赵仁成从地上灵敏地一跃而起,嘴里发出了一连串蟋蟀的鸣叫声,在暗夜中传得极远,随着夜风远远地飘散开去。

    随后,一连串的蟋蟀叫声在暗夜中响起。土包周围地草丛中,无数个人影在晃动,他们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分成各个小队,悄无声息地朝远处的敌军大营摸去。

    在高畅军中,这样的夜袭是各个营必须进行的训练科目,也多亏了有这样的训练,士兵们的动作才如此地矫健。身影这般的轻灵,一直潜行到那些熊熊燃烧地篝火前,都没有发出丝毫的声息。

    那些篝火非常的讨厌,间隔几十步远就有一堆,熊熊的火光中,要想不暴露身形就通过这一关。几乎不可能,只要有人影从篝火边经过,站在哨楼上的哨兵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篝火和大营之间,有五百来步的距离,若是不顾暴露身形,强行进攻敌军大营,哨楼上地哨兵完全来得及发出警报,在营门附近的警戒部队就会立刻涌上寨墙,延缓敌军的进攻,赵仁成如果手底下不是三百人。而是三千人,他可能会选择这样做。然而,要想以三百人去偷袭重兵把守的敌军营寨。必须出其不意,若没有这个奇字,就失去偷袭的意义了。

    前队人马躲在火光映照不到的阴影处,后续的部队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他们在等待前方的同袍解决篝火这个问题。

    事先准备好的工具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那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工具,就像是一个加长版地勺子,勺子内盛满了沙土。勺柄则长得出奇,在两个士兵缓慢地运作下。慢慢地从阴影中探出,沿着地面朝篝火处爬行,到篝火边后,再将勺子内的沙土倒在篝火上,不多时,那堆篝火就熄灭了。

    在这个时候,营地外地篝火熄灭是非常平常的事情,柴火不够用,夜风过于猛烈,什么原因都有可能,坚守自己职责地哨兵或许会出营来,重新将篝火点燃,不过,很可惜,负责警戒这边的哨兵并不是那样的人。

    紧挨在一起的两处篝火熄灭后,袭营的赵仁成部悄无声息地通过了这个缺口,潜行到了营寨的木棚栏下。

    营寨内,士兵们和民夫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地清晰。

    偷营的赵仁成部非常小心地翻过了两人高地木棚拦,怎样翻越敌营的木棚拦,在平时的训练中,高畅军对此也有所涉猎,第一个人在第二个人的帮助下,上到木棚拦去,小心地避过削得尖尖的顶端,翻了下去,随后,第二个人又在第三个人的帮助下,照着这个程序再做一次。

    一大半的士兵进营之后,月亮终于从乌云后探出了他的脸,月华如水,撒下了一片清辉。

    这个时候,恰巧一个民夫从附近的营寨走了出来,他是被肚子里的那泡尿憋醒了,所以爬起来撒尿,刚刚解开裤子,借着明亮的月色,正好瞧见了一些黑影从木棚拦上翻过来。

    他擦了擦眼睛,发现这并非是自己的幻觉,立刻,一脸惊惶,张嘴大叫了起来。

    “嗖!”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将他射倒在地,然而,那一声惊叫已经脱口而出了,刺破了夜色,全营皆惊。

    “上!”

    赵仁成虽然有些懊恼,不过,出现这样的意外他事先早就预料到了,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案,在他的命令下,士兵们不再隐藏踪迹,加快了翻越木棚栏的速度,先前进入了营中的士兵则向大营深处冲去,一边奔跑一边大叫。

    “高畅军杀来啦!大家快逃命啊!”

    整个大营骚动了起来,那个被箭射死的民夫临死时的惨叫就像一颗水滴入滚烫的沸油中一样,掀起了波澜。

    偷营的士兵一边大叫,一边将火把等物丢在经过的营帐上,大火迅速地燃烧起来,照亮了半边天空。

    有时候,火光会带给人们希望,有时候,火光带给人们的却只有绝望,当大火在营寨中蔓延起来的时候,驻守大营的军队炸营了。

    将领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将领,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军袭来,反正在每个人的心中,除了自己,其余的都是敌人,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朝所有靠近自己的人影砍去,歇斯底里地高声喊叫,对抗着内心的恐惧。

    高畅军自然有一套在混乱中识别自己人的方法,他们以十人为一个战斗小队,在敌营中分散了开来,朝着自己负责的方向攻去,用火把,火箭,手中的武器不停地制造着骚乱。

    先是大营的草料场被烧了起来,火光冲天而起,天空亮如白昼。

    然后,粮仓也烧了起来,并排在一起连绵的十来个粮仓同时燃烧起来,火焰毕拨毕拨地发出欢快的呼叫。

    军营旁边的运河水被染上了一层红光,不过,河水似乎对如此绚烂的美景不屑一顾,它们前呼后拥地朝着远方奔腾而去,毫不留恋。

第三十五章 密谋

    仁成火烧杨善会军粮草大营的第二天,也就是窦建德郡郡守府所在地冀县的第三天,位于鼓山下杨善会军的南大营,乡兵统领,武城豪族审家的家主审子玉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说是不速之客其实也不然,那人姓崔名方烈,乃是清河崔家的子弟,崔方烈在崔家的地位并不高,一是因为他并非执掌崔家大权的长房一脉,另外也和他没有机会崭露头角有关。

    为了笼络清河本地的豪族,清河崔和当地的豪族世家也有联姻交好,只是,这些世家的地位远远赶不上太原王,范阳卢,赵郡李,阳郑这些可以和崔家相提并论的门阀,崔家用来和他们联姻的子女自然并非长房一脉,崔家与他们通婚的只是一些族人的子女,崔方烈就是其中之一,他娶的是武城审家家主审子玉的妹妹,因此,才会被崔家派作使者前来和审子玉见面。

    崔方烈没来之前,审子玉正在借酒浇愁,非常时期,军中禁酒,不过,那是针对普通士兵和将领而言,管不到审子玉这样的高级将领。

    武城审家的先祖最有名的人物自然是三国时期辅佐袁绍的审配,审家当时也算是大族,袁绍被曹操打败之后,曹操大力抑制当地世家门阀的力量,大量扶持贫门,寒门子弟,审家也就此一蹶不振,当司马家利用门阀地力量推翻北魏建立晋朝统一天下之后。门阀力量重新抬头,在晋朝一代,占据了显赫的地位,审家这时也看到了机会,当时的家主制定了雄心勃勃的复兴计划。

    然而,时不我待,很快就是五胡乱华的黑暗时代,北方的胡人南侵中原。占据中原之后,一部分世家大族随着晋朝南迁,一部分世家大族如清河崔这样的则在战乱中生存了下来,并且和当权者互相勾结,各取所需壮大了起来,像审家这样的小世家。虽然没有和有点世家大族一样在胡人地铁蹄或者流民的战刀下灰飞烟灭,势力却也萎缩了不少,再也无力恢复往日的荣光。

    审子玉是有雄心壮志的,审家每一代的家主都有雄心壮志,想要重新振兴审家,至少也要恢复到汉时的光景。

    乱世来临之时,审子玉觉得自己地机会来临了,在他的号令下,审家大量存储粮草,收购战马。收拢流民,以待风云变化。伺机而动。

    高畅军进攻武城的时候,为了保存自家的实力。暗地里控制着武城军政大权的审家下令全城投降,放弃抵抗,因此,管小楼才轻易地攻下了武城。

    实力,名望,历史,无论比什么,审家都远远比不上清河崔这样的大族。然而,审子玉的雄心却极其地宏大。他并没有像崔家那样寻找代理人躲在背后争霸天下,而是,亲自拿起武器赤膊上阵。

    当杨善会逆袭高畅军的时候,审子玉立刻调转枪头,和杨善会内外勾结,擒获了高畅军的大将郭峰,将武城拱手让给了杨善会。

    审子玉之所以这样做,出自于他对形势的判断,毕竟,高畅是外来人,就算投靠他,也不会得到他地信任,到最后,只能不停地用自家的粮草,钱财去供应他,却得不到应有地回报,审家终究还是一个末流家族而已!

    跟随杨善会不同,杨善会同意他自领一军,并且,将历亭,武城两地交给审家治理,这样好的条件,他没有不答应地道理,再加上,他认为高畅被杨善会断了后路之后,覆灭只是迟早的事情。

    然而,事情却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发展。

    在当初,他怎么能料到杨善会以优势的兵力却受阻于鼓山,损兵折将,止步不前,而高畅却轻易地拿下了坚城清河,和本方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让他更懊悔的是,在鼓山的攻防战中,以审家为主的当地豪强世家组织地乡兵受到了极大的损失,六千多人如今只剩下了三千来人,这些士兵都是他日后准备征战四方地依仗啊!原本只是想跟随杨善会,让这些乡兵经受战争的锻炼,将他们练成一支精锐之师,没想到,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这时,他开始痛恨自己起来,不该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和杨善会结盟,而是应该继续隐藏实力,保持观望。

    他打着利用杨善会的想法,杨善会何尝又不是如此啊!

    毕竟,杨善会站在了大义的名分上,是本方这一万人的统帅,他只是副帅而已,在军中,也不得不听从对方的号令,故此,这一仗打下来,他的损失是最大的,杨善会到好,虽然失去了一千来人,手底下那一千多骑兵却还保存完好。

    对前途,审子玉感到无比的悲观,就算杨善会能够击败高畅,自己手底下的这些人多半也被拼光了吧,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耗费大量钱财,拼光了审家多年积攒的家底,得到的只是这样的结果,这自然让审子玉悔恨不已。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最后,他只能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了,虽然,没有到烂醉如泥的地步,却也差不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崔方烈通过秘密的渠道来和他见面了,那个时候,正是夜色苍茫,月朗星稀之时。

    崔方烈今年三十出头,虽然是崔家的子弟,却一直不显山露水,平时,就靠着分给他那一房的百来亩田地过活,一直在家苦读诗书,他常自诩自己是三国卧龙这样的高才,只是得不到明主赏识,故而只能躬耕于田亩,采菊于东篱。

    他虽然自视很高,周围的人却不怎么待见他,不仅那些同族的子弟,就连他的夫人,那个从审家嫁过来的审家女子对他也多有微词。最初,她认为嫁给崔家子弟,无疑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然而,嫁过来之后,她才发现这个崔家子弟不过如此而已。

    因为她原因,以致她的哥哥审子玉也对自己的这个妹夫有了相同的看法,觉得他是个无能之辈,故而平时也没有什么来往。

    最初,能和崔家联姻,审子玉还高兴了半天,现在,他却对崔家怀恨在心,认为崔家让这样的一个人来和自家结亲,完全是因为轻视审家的缘故,当然,这样的想法他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表明上,对崔家依然毕恭毕敬,不失礼仪

    当听到亲兵说这个妹夫来拜访他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不见,幸好,他还没有真正喝醉,马上想到在这个非常时期,自己这个妹夫不会只是来探亲访友的。

    崔方烈踌躇满志地踏进审子玉的大帐,审子玉微笑着将他迎了进来,随后,让亲兵守在了帐外,不让任何人靠近,两人面对面盘膝而坐。

    首先,当然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寒暄,崔方烈拿出了一个小箱子,说是自家夫人让他带给兄长的礼物。

    审子玉打开箱子,箱子里面是一面铜镜。

    审子玉抬起头,面带疑惑地望了崔方烈一眼,崔方烈正襟危坐,面带微笑。

    “一个人要想看清自己,就离不开镜子的帮助啊!不然,他不会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否有污物!”

    崔方烈的话意味深长,审子玉知道他别有所指。

    是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吗?

    忍不住这样想的审子玉忍住内心的怒火,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

    “妹夫,不知来此有何见地,不会就只是带给为兄这样一面铜镜吧?”

    “兄长,小弟特地为了救兄长而来此!”

    崔方烈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神情肃穆地说道。

    “救我?妹夫未免言过其词了吧。这话从何说起啊?”

    审子玉呵呵笑道,眼角寒光一闪,他调转头,瞧了一眼旁边地闪烁着晕黄火光的油灯。

    “不知兄长有没有看清当前的形势?若是真的看清,当知小弟绝非危言耸听!”

    “哦!”

    审子玉淡淡地应了一声,心如明镜。

    “为兄愚昧,还真不知道当下是怎样的形势,既然如此。还请妹夫给为兄细说一二!”

    当他知道高畅攻下清河之后,就知道这件事情和崔家肯定不无关系,他绝不相信,高畅和清河崔之间没有秘密协议。不然,高畅肯定不敢轻易离开还没有安定下来的清河,率军前来鼓山。正因为他没有后顾之忧,才敢和杨善会在鼓山展开决战。

    崔方烈今日的来访,更是说明了问题,至此,自己这个妹夫来此的意图他已然全部知晓。

    “不知在兄长看来,杨善会杨大人能否抵挡得住高畅地攻势,甚至将其击败?”

    审子玉正色说道。

    “杨善会大人自领军以来,大小七百余仗,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相信,以杨大人的能力。击败对面的跳梁小丑只是时间的问题!”

    崔方烈哈哈笑道,笑罢。语带嘲讽地说道。

    “我的姐夫大人,此地只有我们两人,就不要说这些虚言了吧?杨善会大人的确善战,不过,他以前地那些对手不过是一些流民,盗贼,虽然人多势众,却如土鸡瓦狗。一触即溃,此时。他面对的对手却不是那样的无能之辈啊!只是手底下的一个将领,以区区的一千人,就让我们的无敌勇将杨大人损兵折将,丢盔卸甲了,何况,现在和他敌对的是一日就攻下清河的高畅。姐夫,你没有亲眼看到高畅军攻打清河时的那个场面,否则你肯定不会说这个连你自己也不相信的谎话!”

    审子玉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静静聆听崔方烈继续说了下去。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杨善会能够抵挡得住高畅军地攻势,双方在鼓山相持不下,这会对谁有好处?总之不会是对兄长你有好处吧?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里僵持得越久,窦建德就越高兴,一旦他攻下冀县腾出手来,大军奔腾而下,我想那时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崔方烈顿了顿,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所以,小弟说这次前来是为了救兄长大人,绝非危言耸听啊!”

    审子玉继续沉默着,目光飘忽,半晌,才慢慢说道。

    “不知妹夫有何高见?”

    “事到如今,继续跟随杨善会对兄长不会有什么好处!”

    崔方烈似笑非笑地说道。

    “据我所知,兄长你原本拥有六千士卒,和杨善会地军队人数相当,不过,这一仗下来,兄长起码损失了一半人马,而杨善会的本部却没有伤筋动骨,为什么会这样?兄长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多说自然明白。既然他不仁,兄长也可以不义啊!要想保存审家,甚至壮大审家,兄长第一步所要做地就是要脱离杨善会这条即将沉没的船!”

    “这个!”

    审子玉面有难色,支吾了两句。

    “事关重大,为兄还需要多加考虑啊!为兄不想被世人认为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啊!”

    “呵呵!”

    崔方烈放声笑了起来。

    “连命都没有了,还要名声来做什么?何况,世人愚昧,怎知真相如何?他们相信的只能是胜利者告诉他们的,成王败寇,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只要兄长能始终站在胜利者这一方,兄长的名声只会越来越好,到时,武城审家的名声也会响彻天下的!”

    就在崔方烈准备继续劝说地时候,外面响起了亲兵的声音。

    “报告家主,有紧急军情!”

    审子玉瞧了崔方烈一眼,沉声喝道。

    “让他进来!”

    一个满脸汗水地斥候匆匆奔进大帐,他望了崔方烈一眼,欲言又止。

    “什么事情?尽管说,这位是我们审家的姑爷,不妨事!”

    那个斥候依言,将所谓的紧急军情快速地报了上来。

    “什么?你说运河边的粮草大营被高畅军烧毁了!”

    审子玉猛地站起身来,他瞧了身边微笑不语的崔方烈一眼,挥手让那个斥候退了下去,待那人退出大帐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在微笑着的崔方烈面前坐了下来。

    一阵风从帘布的缝隙吹了进来,将帐里油灯的火光吹得左右摇晃,审子玉,崔方烈两人倒映在帐篷壁上的身影也跟着摇晃了起来。

第三十六章 杨善会的败亡(上)

    三年(公元617年),三月下,清河郡,鼓山。

    鼓声,号角声在寂静的原野上回荡,随后,响起了一阵山崩海啸的呼喊,大地在颤动,天空似乎也停止了呼吸,失去了风的吹拂,双方军队的战旗耷拉着脑袋,趴伏在旗杆上,纹丝不动。

    “轰!”

    在一个人造的土山后面,随着杠杆的摆动,无数的石弹从投石车的筐内升腾而起,黑压压地一片,遮挡了半个天空,就像一群乌鸦朝几百步外的敌军大营铺天盖地飞去。

    石弹落地,整个大营都在颤抖,由木棚拦组成的寨墙被压倒了一片,附近的营帐几乎全部被石弹摧毁,营寨前的拒马,鹿等物在最初的攻击中,已然被破坏得乱七八糟。

    处于投石车攻击范围内的北大营,驻扎着杨善会的嫡系部队,最初,高畅军在营寨前挖掘工事,修筑土坡的时候,杨善会错以为高畅想把本方的军队引诱出去决战,故而,并没有理会高畅军的行动,只是用远程弓弩时不时攻击一下对方的士卒,偶尔派出小股的骑兵部队出去袭扰对方。

    不过,高畅对此早有防备,骑兵的几次出击不仅没有达到袭扰对方的目的,有一次,一个骑兵百人队还中了高畅军的埋伏,吃了大亏,只逃回来十来骑,从那以后,杨善会就没有派出部队骚扰对方了。

    不过。对于高畅军挖掘土坡地行为,杨善会也没有置之不理,当土坡建成之后,高畅军就可以居高临下,向本方大营放箭,如此,就算大军龟缩在大营之中,也处在对方的直接攻击下。士兵们会缺乏必要的安全感。

    对此,杨善会采用了和高畅军相同的做法,在自己的大营里修建土坡,保持和对方修筑的土坡同样的高度,然后用强弩对付敌军的强弩,使得高畅军无法通过土坡攻击本方大营。

    然而。杨善会忽略了一点,他没有想到高畅军居然有这么多地投石车,当黑压压的石弹从土坡后升空而起,落在本方土坡后的营地上时,杨善会军吃了大亏。

    投石车给本方造成的直接伤害其实并不大,然而,它的声势格外惊人,几十斤重的石弹从天而降,掉在地上,随着一声巨响。就是再坚硬地泥地也会被砸出一个大坑,当石弹直接落在人身上时。要想从大石之下辨认出那个人原来的容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大石下的躯体早就化为了一团肉酱。

    所谓粉身碎骨不过如此而已!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悍卒们,面对这样的状况,也不由为之色变,他们死死地贴在土坡的后面,身子伏在泥地里,双手紧紧地抓着地面,任由石弹从空中掠过,落在自己的身前身后。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当然。也有极其倒霉的,他们被石弹直接砸中,一声不吭地就此死去。

    高畅军地投石车发射十几轮之后停止了攻击,被攻击一方的士兵们不由松了一口气,就像从地狱重新回到人世间一般。

    阵亡地士兵其实并不多,不过,大营内外的防御措施几乎全被高畅军地投射的石弹摧毁了,在将领们的驱赶下,士兵们纷纷拿起武器,上到土坡,准备迎接高畅军可能的进攻。

    然而,高畅军并没有发起进攻,只是隔了一阵之后,投石车继续发射石弹。

    经历第一轮石弹攻击之后,杨善会命令大军撤出前营,只有少部分士兵做为警哨留在了前营,等高畅军投石车的攻击告一段落之后,士兵们再快速地上到前营去。

    采取了合理的应对手段之后,士兵们的伤亡率下降了不少,然而,全军的士气却一个劲儿地往下掉,降落到了最低点。

    虽然他们还是遵守军令,一次次地在前营和后营之间来回走动,没有发一句怨言,然而,通过他们越来越迟缓地动作就可以看出他们此刻的心情是何等地低落了。

    只是一味挨打,没有办法还击,任谁处在这样的境地,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的。

    从辰时开始到傍晚,高畅军一直在用投石车发起攻击,尽情地破坏着杨善会军的大营,却没有趁势发起攻击。

    杨善会不知道高畅为什么要这样做?要是换了他是对方,绝对会趁敌军的防御工事被破坏,士气如此低落的时候,发起进攻。

    或许,对方的主将是不想损兵折将,而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来赢取胜利吧?

    如果对方真是这样想的,那未免太小看了他杨某人了吧?

    杨善会不停地下达命令,让手下的将领掌握好军队,紧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鼓山虽然号称是山,其实不过是连绵的土坡而已,敌军的投石车的远程攻击虽然凶猛,然而,鼓山的石头一点也不多,山上的石头并非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再说,就算从鼓山将那些巨石移到军中,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要花大量的人力物力。

    所以,杨善会相信高畅军这种貌似连绵不绝的石弹攻击支撑不了多久,本方的将士只要熬过这一段时间就行了。

    这个时候,杨善会已经知道了运河边的粮草大营被敌军烧毁的消息,他封锁了这个消息,除了极少数的人以外,不让别的将士知道,然而,这个消息只能隐瞒一时,时间一长,终究要穿帮,到那个时候,根本不需要高畅军进攻,本方的阵营就会崩溃吧!

    军中的粮草暂时还够用,十来天还是能够支撑,要是在十来天之后,仍然得不到粮草的补充,本方的溃败就不可避免的。

    这个时候,杨善会已经萌生了退意,准备退回运河东岸去,回到武城,凭借武城的城防抵挡高畅军,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本方又有坚城相助,杨善会相信高畅最后只能知难而退。

    然而,就算是退军,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退军和溃逃是两回事,要想摆脱高畅军的攻击,将队伍带回武城去,杨善会还需要动一下脑子,想一些妙计出来。

    高畅知道了赵仁成烧毁杨善会军粮草大营的消息,虽然,已经有了败敌之计,不过,赵仁成将敌军的粮草烧得一干二净,对现在这个计划的施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酉时(下午五点到七点)。

    高畅将全军将领召集在了一起,准备按照计划展开最后的决战。

    由于援救及时,徐胜治,腾珏和两百多人在鼓山一战中活了下来,虽然有伤,却也出席了这次军议。

    因为高畅并没有把腾珏当作弃子放弃,而是亲率大军连夜行军赶到鼓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出现救了他的命,感动之余,腾珏将窦建德派自己弟弟来拉拢自己这件事情向高畅和盘托出,并且向他说明了自己的难处。

    听他说完之后,高畅并没有惊讶的表情,也没有动怒,而是轻描淡写地一笑,让他放心,只要他愿意,高畅随时可以将他的家人从乐寿接到平原或者清河来。

    腾珏对高畅的承诺深信不疑,他既然这样说,就一定能做到,跟随高畅这么久,腾珏还从没有见过他有言出不行的时候。

    虽然受了不轻的伤,腾珏仍然谢绝了高畅让他回到清河去修养的要求,而是自告奋勇留了下来,毕竟,这个时候,高畅军中能够独挡一面的将领少之又少。

    徐胜治当然也出现在大帐之中,相比于腾珏,他要幸运得多,由于亲卫们保护得力,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崔家有几个子弟加入到了高畅军中,负责协调那些降兵和高畅本部之间的关系,有崔家的人在军中,这些降兵才会听从高畅的号令,不会与他对抗。

    当然,要是没有他们,高畅也不至于就把这些降兵没有办法,只是要麻烦了许多,至少在短时期内无法将这些士兵收归麾下。形成真正地战斗力。

    崔正作为崔家子弟的代表也出席了这次会议,并且,他负责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计划其实早就制定好了,确定一些事情之后,只需要按照计划行事即可,今天一整天,高畅都在命令投石车发射石弹攻击杨善会的大营,不过是为今天晚上的行动添加烟雾而已。

    只要杨善会将防守的重心放在被投石车攻击的北大营。今晚的行动就不会有什么阻滞了。

    在大帐地军议中,大家都将各自负责的事情一一向高畅做了汇报,综合各方面的情报之后,高畅决定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将领们领了令箭纷纷步出了大帐,这时。大帐外的天空已经黑了下来。

    天空一片漆黑之后,两军阵前变得一片寂静,原野上刮起了风,吹得营门前挂着的气死风灯笼呜呜作响。

    高畅军位于小土坡后的投石车又开始发射了,只是,这次他们发射地并非石弹,而是淋上火油点上了火的火油弹,火油弹像流星一样划过天空,光芒绚烂夺目,它们呼啸着落入了杨善会的前营中。顿时,整个大营熊熊燃烧起来。

    “杀!”

    火油弹仍然在不停地发射。随着一阵山崩海啸的高呼声,高畅率领着士兵们出现在土坡上。他们翻过土坡,向几百步外的杨善会大营扑去。

    对此,杨善会早有准备,为了防止高畅军火攻,他将后营和前营隔了开来,在后营和前营之间留下了一片空地,上面放满了鹿和拒马,这个地方在投石车的射程之外。

    当高畅军从没有人抵抗。熊熊燃烧的前营出现在杨善会的面前时,他立刻下达命令。命令士兵们在后营的寨墙后不停发射弩箭,阻滞高畅军的进攻,鹿和拒马延缓了高畅军前进地步伐,在敌军的箭雨之下,他们每进一步都要付出沉重地代价。

    不时有士兵倒在了敌军的箭矢之下,惨叫声不绝于耳,高畅军地攻势受阻之后,阵后响起了铜锣声,他们潮水一般退了下去,所有的伤员都被带了下去,留下了二三十具尸体。

    高畅依旧一脸冷漠,并没有因为进攻受挫而心神不宁,或是暴跳如雷,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传令兵忙擂动大鼓。

    鼓声中,一些身着重甲的步兵踏上前来,他们用三丈多长的竹竿缠上引火物然后去点燃空地上的拒马和鹿,让它们燃烧了起来。

    杨善会神色不变,他站在高台上,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高畅军。

    对方在鼓山上曾经用火烧死了本方的三千来人,怕自己也用这一招,故而先用一部分人来试探,见自己没有发射火箭,干脆先动手,将鹿和拒马等障碍物烧毁,然后再缓步通过火场。

    只是自己不会让他们这么容易就达到目地。

    杨善会对身边的传令兵低吼一声。

    “发射!”

    随后,一阵鼓声在营中响起,一些石弹从大营后升上了天空,朝位于前营地高畅军飞去,掉在了重甲步兵阵中,那些士卒由于身披重甲,移动不灵,故而损失惨重,原本让重甲步兵去做这样的事情,是为了防止杨善会军的弩箭,却不料杨善会军中也有投石车,措不及防之下,高畅吃了个暗亏。

    杨善会军中的投石车并不多,所以,不敢和高畅军对射,杨善会特意将它们移到后营中,就是为了在某一个时刻杀高畅一个措手不及。

    瞧见对面高畅军的狼狈景象后,杨善会满意地笑了,不管敌军想多少法子,他都有应对的手段,他坚信,敌人不可能攻破本方的防守,最终只能碰得头破血流,狼狈而逃。

    笑容还没有在脸上消散,杨善会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愕,并且,那股惊愕就像凝固了一般停留在他眼中。

    他偏过头,在营寨的南面,那里突然闯进了一支军队,为首一人身材分外高大,他手持两把像门板大小的巨斧,舞得像风车一样,没有人是他的一合之敌。

    那支军队作战异常凶悍,推进的速度非常之快,就向一把大刀狠狠地砍在豆腐上一样,轻易地将本方的防守阵型撕开了。

    那里应该是乡兵们驻扎的南大营啊,由于他们没有直接处于高畅军的进攻阵线中,故而,杨善会并没有派多少人在那边。

    这些人只有三四百人,他们是怎样通过乡兵防守的南大营的呢?就算这些人作战勇敢,杨善会也不相信他们会无声无息地通过三千乡兵的防线。

    看来,自己遇到大问题了!

    杨善会当机立断,马上下达了新的命令。

第三十七章 杨善会的败亡(中)

    雄阔海大吼一声,门板似的大斧由高往下,直直地砸了下去,挡在他身前高举盾牌的数个敌军齐齐向后飞去,有几面盾牌发出一声嘶喊,顿时四分五裂,化为碎片。

    在雄阔海黑乎乎的大脸上,染满了敌人的鲜血,脸颊上密布的胡子,变成了刺眼的赤红色,他大踏步向前冲去,每一步跨得极大,看似缓慢,实则快速,跟在他身后的同伴需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每一次挥舞斧头,雄阔海总要呐喊一声,那声音就像来自地狱的魔兽的咆哮,在杂乱吵嚷的战场上依旧清晰可闻,这声音让杨善会军人人胆战心惊,肝胆欲裂,渐渐地,士兵们主动地让开了一条道路,不敢挡在那个人形猛兽的身前。

    雄阔海所率领的这三百来悍卒,是由高畅从全军中精选出来的力大之士,他们虽然不及自家统领那样的生猛,等闲一两个平常的士卒却也抵挡不住。

    这区区三百人就像一股洪流,迅速冲垮了杨善会军的防线。

    随在他们身后杀进来的是腾珏率领的上千大军,他们迅速地冲杀过来,扩大了战果,至此,杨善会军的溃势已然无法挽回。

    当瞧见高畅军从本方南北大营的空隙冲杀进来之后,杨善会就知道大势已去了,审子玉统帅的那三千乡兵已然不可靠,他肯定和敌军的将领达成了某种协议,将自己出卖了。

    高台下的杨善会的亲兵队迅速行动了起来,他们一分为二,其中一股簇拥着杨善会迅速离开了战场,另一股亲兵则扛着杨善会的帅旗,义无反顾的朝就要冲到中军大帐的雄阔海部迎了上去。

    杨善会统领这支军队南征北战好几年,其中,也不乏甘愿为了他舍弃性命的勇士,这支两百多人的部队就像鼓山上担任掩护任务的那两百来人一样,选择勇敢地去面对死亡。

    潘风是杨善会的亲兵队队长,他是大河以北有名的勇士,曾经在十三岁的时候,当街杀了在当地为非作歹的一个中年屠夫,那个屠夫身强力壮,又正是一生中最强壮的光景,却被他夺过了那人插在腰间的剔骨尖刀,然后当胸一刀,刺了个透心凉。

    从那之后,潘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十年之后才再次回到家乡武城,这个时候,他已经习得了一身好武艺,据他所说,他那十年全在北边度过,在北地一个神秘的门派学习枪法,直到枪法大成之后方重回家乡。

    这时,杨善会正好在清河全境征召勇士建立乡兵抵挡流寇入侵,就算往日有罪案在身的人,只要加入乡兵,过往不究。

    于是,潘风加入了杨善会的乡兵,从一个小卒子做起,很快,他就以自己出众的武艺和勇猛的性情立下了不少功劳,渐渐得到了杨善会的器重,成为了他的亲兵队队长。

    杨善会的亲兵队类似于雄阔海统率的骁果营,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才投入战场。

    那个时候,要不和敌军处于僵持不下的阶段;要不就是杨善会瞧见敌军阵型的薄弱点;要不就像现在这样,本方处于最危急的关头,需要他们去力挽狂澜。

    杨善会还有一只杀手锏,那就是他的骑兵集团,由于在阵地攻防中骑兵的用处不是很大,杨善会将一千多骑兵安置在了营盘的后方,是这个时候仍然保持着完整作战姿态的部队。

    暂时来说,营寨前方的高畅军还无法通过熊熊燃烧的火海,那些鹿,拒马等障碍物要燃烧殆尽,需要一定的时间。

    从本方空隙冲杀进营寨的敌军虽然来势凶猛,然而,他们的人数并不太多,不过一千多人,只是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由于防守的重心放在了前营和后营之间,故而,面对高畅军的突然袭击,来不及反应,大部分士兵们都在各自为战,因此士气低迷,面对高畅军的攻势只能节节后退。

    只要杨善会能集结起后方的骑兵,率领骑兵前来冲杀一阵,虽然无法挽回颓势,至少也能救出一部分士兵,掩护他们撤退,以便重整旗鼓,来日再战。

    杨善会是一个韧性十足的人,没到最后关头,他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不管面对怎样严重的局面,他都会坚持下去。

    潘风知晓杨善会的意图,这个时候,通守大人需要的是时间,一个让他集结起骑兵队的时间,他所要做的就是要挡住来势汹汹的敌军,为通守大人争取时间。

    自己从一个杀人犯成为了通守大人最为信任的人,统领着整个亲兵队,如此大恩大德,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啊!

    雄阔海仍然在高声吼叫着,没有人敢于挡在他的前面,士兵们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纷纷闪到了一边,在他前进的路上,是一片大大的开阔地。

    潘风带着亲兵队迎了上去。

    火光,烟雾,厮杀,呐喊,奔跑,局面虽然异常复杂,久经战

    风仍然一眼看出了战场上的关键。

    只要能阻滞那个壮汉的冲锋,就会减缓敌军前进的步伐,那个壮汉实在是太厉害了,所谓的万夫不当之勇也不过如此吧?

    潘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阻挡对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方的敌手?然而,无论如何,他也要和敌人一战,无论如何也要挡住这个人!

    就算真的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来吧!

    潘风在心中低吼了一声,他双眼赤红,紧紧地盯着火光闪耀中的那个庞然大物,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脚下踏起轻灵的步伐,狸猫一般朝雄阔海逼去。

    终于有人敢于和自己正面作战了!

    雄阔海狞笑一声,红色的胡子上下翘动,只有在战场上,他才可以完全将自己的本性袒露出来,也只有在厮杀中,才能让他想起自己当初傲啸山林的感觉,当看见鲜血在自己眼前飞溅,活生生的人被自己斩成两截,面前的敌人惊恐的目光,他就会滋生一种难以言述的满足感。

    在战场之外,他必须将自己的本性压制住,因为他害怕那个人,就算那个人躺在榻上纹丝不动,只要拿眼神冷冷地瞄他一眼,他的心就不由地颤抖,就像被冰水当头淋下一般,全身冷到了谷底。

    上了战场之后,他可以通过无休止的杀戮来将内心深处对那个人的恐惧转化掉,就像一头没有缰绳套在脖子上的野马。

    不过,要是面对的敌人都是一些只知道逃跑的胆小之辈,单方面的杀戮也会让他觉得不怎么尽兴,现在,终于有人敢于上前来挑战自己,还真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啊!

    雄阔海制止了身后的同伴,抡着两面巨斧,独自走了上来,潘风也让身后的亲兵停下了脚步,一个人迎了上去。

    他需要的是为杨善会争取时间,雄阔海这样做正中他的下怀。

    双手紧握着枪杆,面对着强敌,虽然心中难免有些紧张,双手的手心却依然没有一滴汗水,干燥稳定。

    这杆长枪陪自己度过了许多的岁月,在这杆枪下,也有不少好手的魂灵缠绕,不知道今天,自己这个亲密的伙伴还能不能畅饮敌手的鲜血?

    潘风放低枪尖,向对手缓缓逼去。

    厮杀声在他们四周相继响起,火焰毕拨地燃烧,人影在火光前来回闪动,他们身后只留下了十来个人押阵,其余的都已分散开来,厮杀在了一起。

    “杀!”

    潘风低喝一声,窜了上去,枪尖上的红缨一甩,枪尖冒着寒光,毒蛇一般朝雄阔海的大腿根刺去。

    雄阔海身材高大,比潘风高出了一个头,大腿根那里就是他的软肋,他要想抵挡潘风的突刺,就必须稍稍弯腰,将斧头横在那里。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闪避,他的身形高大,移动的速度却不慢,不过,要说身形的轻灵,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小个子的潘风,他没有必要以自己之短去对付敌手的长处,故而,不会选择闪避。

    果然,雄阔海右手挥动斧头,挡在了自己的大腿根前,左手一挥,另一面巨斧夹着风声朝潘风劈头盖脸地扫去。

    那一枪刺出之后,潘风已经迅速地将枪收回,退了回来,他佝偻着腰,死死地盯着面前那个庞然大物,眼光像毒蛇的信子一样寻找着对手的破绽。

    雄阔海有些恼火,眼前这个敌人非常讨厌,并不和他正面接触,而是凭借灵活的身形和步伐,选择了游斗。

    敌人的步伐很快速,枪法也很刁钻,虽然对他没有什么致命的威胁,不过,也足以让他烦闷一阵,他就像拿着斧头去砍苍蝇一样,总是砍到了空处。

    敌人非常狡猾,他无法抓住对手,也就摆脱不了游斗的局面。

    这个时候,雄阔海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任务,那就是迅速地在敌方阵型中打出一个缺口,让身后的大军掩杀过去。此时,愤怒的他一心只想杀死面前的这个对手,其他的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杨善会在亲兵的簇拥下,走出了后营,后营外有一个小土坡,在小土坡后面,有一个独立的营寨,那就是他的骑兵队的所在。

    他站在小山坡上,回头望了一眼后营。

    那里,火光冲天,映红了整个夜空,厮杀声就像海啸一般随风传来,他咬了咬牙,转身跑下了山坡。

    “呜噢!”

    雄阔海仰天长啸,张开双臂,门户洞开,向不停躲闪的潘风逼去,在潘风身后,有一座正在燃烧中的帐篷,他想把这个小耗子一般滑溜的家伙逼到那里,让他无路可走。

    潘风原想通过游斗消耗雄阔海的体力,在他看来,雄阔海手中的两面巨斧足有好几十斤,就算他力大如牛,要不停地挥动这样重的武器,肯定也支持不了多长的时间,时间一久,体力必定要下降,那个时候,自己再趁势攻击对方,也不见得

    获得最后的胜利。

    以巧破力,本就是他这一门枪法的要旨。

    然而,潘风低估了雄阔海的力量,就算缠斗了如此之久,却丝毫不见疲态,反倒是经常闪躲腾挪的他率先感到了体力不支。

    一个疏忽,脚下一慢,他终于被雄阔海逮住了,被逼到了这个死角。

    没有办法了,无法闪躲,就只能拼死一击了!

    他躬身持枪,脚尖猛点地面,整个人像一支箭一般地向雄阔海射了过去,枪尖闪耀着寒光,直直地朝雄阔海袒露出来的胸膛扎去。

    雄阔海像街上卖艺的汉子一样使了个粗俗的双峰贯耳,两面巨斧像一扇门一般合了起来,夹住了潘风的枪杆。

    潘风只觉双手手臂一震,他大吼一声,紧紧握住枪杆,就算虎口已然裂开,迸射出血,依然不放开手。

    他用力蹬着地面,整个人头前脚后,用力推动枪杆,想将长枪扎进去。

    “呜噢!”

    雄阔海大声咆哮,脚下寸步不退,潘风的枪杆夹在双斧之中,枪尖距离雄阔海的胸膛不过一两寸的距离,然而,他就算使出来吃奶的力气,那枪尖也不得寸进。

    雄阔海持着双斧,大踏步向前冲去,潘风依旧紧握着枪杆,枪杆就像一个杠杆一样,将他撬了起来,他整个人挂在枪杆上,被雄阔海推得向身后的火场冲去。

    潘风终于放下了枪杆,双脚一落地,他就准备朝一旁滚去,然而,这个时候,雄阔海的速度比他要快,飞起一脚,正好踹在他的胸口上。

    只听一声巨响,潘风的胸膛顿时往内凹陷下去了一块。

    鲜血从他的口中狂喷而出,一团血雾在空中飞溅,他的身形就像被放在投石车上发射一般,高高地飞起,向后飞去,重重地跌入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

    这时,一声惨叫才从火海中传了出来,不过,只是瞬间的功夫,就嘎然而止了。

    与此同时,杨善会进入了骑兵营中,前面的战事一起,骑兵营的士兵就立刻从睡梦中醒了过来,骑兵营的统领是杨善会的族人杨信,见此情况,他立刻命令军队集中起来。

    只是,由于是在夜里匆忙集结军队,需要一定的时间。

    他们不像高畅军,经常训练夜间的紧急集合,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很快的时间就能集结起队伍。

    杨善会的骑兵部队虽然是精锐,不过,没有经过训练,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多少也有一些慌乱,虽然,事先士兵们事先就得到了命令,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能够解掉衣甲。

    就算人能够很快集结起来,那么马呢?马和人一样也是需要休息的,它们不可能像士兵一样,听从命令,晚上就算是睡觉也必须站立,听到集合的命令就必须清醒过来。

    故而,当杨善会进入骑兵队的营寨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副忙乱的景象,士兵们来回奔走,战马不满的嘶鸣声响彻夜空。

    他事先已经队高畅军的夜袭有所准备,只是没有料到南大营的乡兵居然会不战而退,把自己的侧翼让了出来,被对手打了措手不及。

    早知如此,自己就应该让骑兵队整装待发,做好准备,也不至于出现这样的情况,看了骑兵营的这副状况之后,杨善会知道今晚败势已定,能够率领这一千多骑兵逃离生天就非常不错了!

    要是自己是高畅,肯定会埋下后手的!

    果不其然,好的不灵坏的灵,杨善会刚刚骑上战马,心中泛起这个念头时,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就在营寨一侧响了起来。

    那面的寨墙被对方的马队拉倒,一支骑兵从缺口杀将进来,一面厮杀,一面放火,大营迅速燃烧起来。

    由于审子玉的背叛,高畅得到了杨善会军的具体布置情况,在有心算无心之下,杨善会的败亡也就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高畅的计划分做了三个部分,首先,用清河的降兵做诱饵去攻打杨善会的大营,吸引杨善会军的注意力;然后,命令雄阔海和腾珏率领主力的步兵部队通过审子玉主动放弃的南大营,从侧翼给杨善会军重重一击;第三部分也就是现在正在上演的战斗,高畅军中也有一千多骑兵,他们在夜色还没有降下来之前,就绕了一个大圈,从审子玉的负责的防线绕到了杨善会部的后方,然后,趁乱朝杨善会的骑兵营发起了攻击。

    “大人,快走吧!”

    一个亲兵焦急地大吼一声,呆若木鸡的杨善会回过了神,他长叹一声,调转马头,朝身后的黑暗纵马驰去,杨信率领十来骑跟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是地狱一般的场景。

第三十八章 杨善会的败亡(下)

    太阳还没有从天边冒出头来,天却已经大亮了。

    原野上如白玉带子一般飘拂的雾气在缓缓飘散,树叶,草尖上露珠晶莹欲滴,风从鼓山后掠来,带着些许的凉气。

    杨善会驻军的营寨,此时已然一片狼藉,给人一种衰败,苍凉的感觉。

    大火已然熄灭,能烧的几乎已经烧尽,某些地方仍然在冒着青烟,烟气缓缓飘散开去,与原野上的雾气混在一起,然后缓缓消散。

    在草丛里,在土坡上,在沟谷中,到处都是阵亡将士的尸体,这些阵亡将士的致死的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被刀剑砍死,身上满是伤口,或者缺手断脚的;有的则被长枪刺死,只是胸间或肋下多了个透明的窟窿;有的则被大火烧死,全身紧缩成了一个焦炭,让人瞧不出他们的本来面目。

    士兵们分成好几个小队在原野上忙碌,他们在打扫战场,将战死的本方将士尸体收集起来,辨认出他们的身份,然后扛回营中,待营里的神官为他们做了法事之后,再架在火堆上面焚烧,等有时间后再把他们的骨灰送回各自的家中去,若是没有家的士卒,则有专门的英烈堂供奉他们,让他们能够得到后人的香火。

    至于那些阵亡的敌方将士,他们的尸体处理就简单多了,在原野上挖了好几个大坑,将这些尸体胡乱丢进去掩埋了事。

    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鼓山,高畅军大营。

    “本方伤亡四百三十八人,其中,阵亡一百五十七人,伤二百八十一人;敌军伤亡一千多人,被俘两千人!”

    大帐内,徐胜治将敌我双方地伤亡情况缓缓报来。

    “杨善会呢?”

    高畅脸上无忧无喜,在他的案头上。放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条,每天,关于平原郡以及各地的情报都会通过特别的渠道传到他这里来。

    “据斥候回报,他率领几十骑往北方而去了,昨夜,已有一支追兵追了上去。只是,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回来,不晓得具体情况!”

    大帐内只有徐胜治和高畅两人,其余的将领经过一夜的厮杀之后,大多都疲惫不堪了,没有领受任务的则回到各自地营地休息去了,领受任务的则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昨夜的作战计划乃是高畅和徐胜治共同制定的,因此收尾的工作也由两人负责。

    通过鼓山攻防和昨夜袭营这两次战斗,高畅对徐胜治地了解又加深了,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并非单纯的谋士。就算是独自领军也绰绰有余,经过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就对本方军队的训练和作战情况也已了如指掌,指挥起来也没有生涩的感觉。

    高畅默默地把案头上的纸条递给了徐胜治。那张纸条上所写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窦建德攻破了冀县,占据了信都全镜,平原郡也有所震动,表明上虽然平静,实际上却暗流汹涌。

    这两天,敌情司和监察司送上来大多是这样的情报。

    徐胜治默默地瞧完纸条上所说的事情,将纸条放回书案上,微微一笑。

    “冀县被窦建德攻破。那是意料中地事情,到是一个区区的冀县。号称十来万大军地窦建德居然花了十多天才攻下,反倒让人奇怪。”

    高畅点点头,表示赞同徐胜治的意见。

    只不过,他心中地真实想法不是这样的,在如今攻城的手段和器械并不发达的情况下,面对重兵把守的坚城,只要城内的军民斗志昂扬,要想攻破它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围城一两个月,甚至半年以上的事情也不少见,毕竟,谁都没有自己那样变态地能力,可以创造出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攻城器械来。

    “先生,你看窦建德攻下冀县之后,下一步会如何呢?”

    徐胜治沉吟片刻,神色凝重地说道。

    “摆在窦建德面前地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直接南下攻打清河,另外一个选择就是东进,攻打防守薄弱的平原郡。”

    徐胜治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

    “不管他作何选择,兵临城下,威逼将军摊牌是肯定要做的,若是他派兵南下,那多半还有回旋的余地,可能是想要将军大人交出军权,将清河,平原两郡拱手相让,若是他派兵攻打主力在外防守薄弱的平原郡,那证明他已经和将军大人撕破了脸,一心想吃掉将军大人。”

    徐胜治说得兴起,站了起来。

    “当然,他也可以兵分两路,让将军大人首尾不得兼顾,不过这样一来,他就难免要分散兵力,据敌情司的情报,窦建德军只有七万人,虽然攻下冀县之后,可以裹挟更多的人加入他的大军,然而,他的部队扩充得太快了,军中派系众多,有跟随他从漳南起事的老兄弟,也有新近加入阵营的各地豪强,这其中,真正有战斗力的部队并不多,最多一万来人,其余之众,不过是杂兵而已,所以,看上去虽然声势浩大,实则不然,若是本方将清河,平原两郡的人力动员起来,也可以拼凑出十来万的所谓大军!”

    徐胜治抿了抿嘴唇,从营帐的一角走了回来。

    “只是,将军大人名义上还是窦建德属下,如果他以主公的身份前来,将军大人却不好应对啊!若是将他的军队拒之门外,那时,他也就占到了大义的名分,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若是让他的大军入境,主客易势,主动权就掌握在了他的手中。再说,我们虽然并不惧怕窦建德,只是真的和他打起来,就必须动员起所有的力量,到时候,平原也好,清河也好,两地的内政建设都会受到破坏,将军大人在平原所做的成绩最终也会化为乌有。”

    最后,徐胜治做了个总结。

    “所以,最好能避免和窦建德冲突,就算有冲突也不应该是我们羽翼未丰的现在!”

    高畅点了点头,徐胜治所说的和他心中所想没有丝毫的不同。

    “依先生所见,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徐胜治沉默了一刻,摇摇头,然后说道。

    “卑职虽然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不过,这个想法还不成熟,需要一定的条件,待我想清楚之后,再告诉大人吧!”

    甚好!”

    高畅笑了笑,点点头。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所谓的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容易,在这之前,不晓得要花多少精力,经过多少次计算,以及对双方情报的思量,才能想出恰当的应对之策。

    “报!”

    帐外响起了亲兵的声音。

    “什么事?”

    “昨晚追击杨善会的部队有斥候回来传递消息了!”

    高畅和徐胜治对望一眼,沉声喝道。

    “让他进来!”

    一个身着皮甲的士卒掀开帘布闯了进来,右手紧握,放在左胸前,向高畅低下头,行了个军礼。

    “报告大人,大喜!”

    那个斥候一脸喜色,汗水顺着额头往下低落,落在帐内的泥地上,湿了老大的一块,看上去,他为了将这个好消息抢先一步带回来,一路上并没有休息。

    高畅点点头,命令他歇一口气之后,再慢慢说。

    “报告大人,我们昨夜在校尉陈天郎大人的带领下,沿着敌军主将杨善会的逃跑的路线一路追去,经过一夜的追逐之后,在凌晨时分追上了逃跑的杨善会部,一番搏斗之后,我军斩首十来级,生擒了敌军主将杨善会!”

    虽然路途劳顿。那个斥候地依然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很好,此乃大功一件,你部全体人员人人有功!”

    高畅军的军功制度,并不以砍掉敌人的脑袋多与少来衡量。

    虽然,军中也有鼓励个人战力的单人军功,然而,更多的却还是集体功。若是你所在的部队,能够完成上官交代的任务,那么全体都会受奖,若是不能,全体都要受罚,之所以如此。是为了鼓励士兵们的集体荣誉感,培养他们地团结合作精神。

    这样做,不会有同一阵营的士兵为了抢割敌军首级,而扰乱战斗阵型,甚至放弃战斗的情况产生,在完成任务的情况下,人人有奖,大家自然就会把完成战斗任务放在了第一位。至于个人勇力的表彰,则需要本营将士无记名投票,将大家认为作战最为勇猛的士兵报上去。再由军法司颁布奖章和奖品。

    这样做,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克扣军功地现象发生。

    “你先下去休息吧。等你的同伴将人带回来之后,我再给你们庆功!”

    “多谢大人!”

    听高畅如此一说。那个斥候一脸的感激涕零,施了一礼之后,就要往帐外退去。

    “且慢!”

    徐胜治在一旁突然出声说道,那个斥候停下了脚步,疑惑地望着他。

    “你一路进来,有多少人知晓杨善会被擒的消息?”

    那个斥候望了高畅一眼,高畅示意他回答徐胜治的话。

    “进营之后,我没敢耽搁。一路上直接往中军大帐而来,除了帐外的亲兵之外。其他的弟兄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很好!”

    徐胜治点了点头。

    “你先下去,和帐外的亲兵待在一起,不要四处乱走,也不要将杨善会被擒这件事情四处宣扬,知道吗?”

    “先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高畅瞄了一眼犹疑不决的斥候一眼,沉声说道。

    “是!”

    那个斥候行了个军礼,退了下去。

    “大人,某有一计,能够避免和窦建德正面争斗!”

    徐胜治站起身,神情略微激动地说道,不管他如何淡定,终究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有时候,难免会在脸上流露出心中地真实感情。

    “哦!先生有何妙计,快快道来!”

    高畅也站起了身,对徐胜治这样的人,适当地尊敬是必须的。

    高畅针对不同地人有不同的态度,现阶段,大概有三种态度。

    对徐胜治这样的真正有才的士子,适当地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是必要的;对那些将利益绑在自己身上的,如各地的豪强世家,他地态度和那些人差不多,相互利用,相互提防,并且随时准备为了利益而翻脸;面对手底下那些将他作为神灵来崇拜的士卒,就必须随时让他们感到敬畏。

    从现在来看,高畅地表现还算良好,基本上达到了他自己的目的。

    “要想避免和窦建德正面相斗,需要几个因素,其中一个因素非常重要,那就是必须在本方和窦建德之间设下一个缓冲点,让他的注意力不能第一时间放在我们身上,所有.

    徐胜治在高畅耳边嘀咕了几句,高畅边听边点头。

    过了不多久,高畅和徐胜治走出了大营,两人在亲兵们的陪同下,带上了那个斥候,出营而去。

    那个斥候负责领路,带领他们去和前方擒下杨善会的部队会合,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高畅另有计算。

    一路上,那个斥候向高畅讲述了他们擒获杨善会的经过,可以说,其中运气所占的成分比较大。

    他们的统领陈天昂原本是斥候营出身,乃是斥候营统领萧万全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对查寻踪迹非常有一套。

    故而,杨善会一直没能摆脱他的追踪,然而,陈天昂没有防到杨善会的胆子会如此之大,敢于潜伏下来,以几十骑伏击本方一百多骑的追兵,因而被杨善会打了个措手不及,损伤惨重。

    照此情况延续下去,本方不要说不能擒获杨善会,就连全身而退也会很困难。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从北方赶来的军队突然加入了战场,他们就是烧掉了敌军粮草大营的赵仁成部,这支出人意料的生力军的加入使得杨善会的败亡成了定局,他在受伤的情况下被合围的高畅军擒获了。

    “看来,老天爷也是站在将军大人这一方的啊!”

    徐胜治听了那个斥候的述说之后,忍不住对高畅如此说道,他当然不会说什么神君庇佑,所以所向无敌之类的废话。

    高畅微笑不语,虚扬马鞭,纵马向前。

第三十九章 和杨善会的合作

    太阳还没有从天边冒出头来,天却已经大亮了。

    原野上如白玉带子一般飘拂的雾气在缓缓飘散,树叶,草尖上露珠晶莹欲滴,风从鼓山后掠来,带着些许的凉气。

    杨善会驻军的营寨,此时已然一片狼藉,给人一种衰败,苍凉的感觉。

    大火已然熄灭,能烧的几乎已经烧尽,某些地方仍然在冒着青烟,烟气缓缓飘散开去,与原野上的雾气混在一起,然后缓缓消散。

    在草丛里,在土坡上,在沟谷中,到处都是阵亡将士的尸体,这些阵亡将士的致死的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被刀剑砍死,身上满是伤口,或者缺手断脚的;有的则被长枪刺死,只是胸间或肋下多了个透明的窟窿;有的则被大火烧死,全身紧缩成了一个焦炭,让人瞧不出他们的本来面目。

    士兵们分成好几个小队在原野上忙碌,他们在打扫战场,将战死的本方将士尸体收集起来,辨认出他们的身份,然后扛回营中,待营里的神官为他们做了法事之后,再架在火堆上面焚烧,等有时间后再把他们的骨灰送回各自的家中去,若是没有家的士卒,则有专门的英烈堂供奉他们,让他们能够得到后人的香火。

    至于那些阵亡的敌方将士,他们的尸体处理就简单多了,在原野上挖了好几个大坑,将这些尸体胡乱丢进去掩埋了事。

    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鼓山,高畅军大营。

    “本方伤亡四百三十八人,其中,阵亡一百五十七人,伤二百八十一人;敌军伤亡一千多人,被俘两千人!”

    大帐内,徐胜治将敌我双方地伤亡情况缓缓报来。

    “杨善会呢?”

    高畅脸上无忧无喜,在他的案头上。放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条,每天,关于平原郡以及各地的情报都会通过特别的渠道传到他这里来。

    “据斥候回报,他率领几十骑往北方而去了,昨夜,已有一支追兵追了上去。只是,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回来,不晓得具体情况!”

    大帐内只有徐胜治和高畅两人,其余的将领经过一夜的厮杀之后,大多都疲惫不堪了,没有领受任务的则回到各自地营地休息去了,领受任务的则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昨夜的作战计划乃是高畅和徐胜治共同制定的,因此收尾的工作也由两人负责。

    通过鼓山攻防和昨夜袭营这两次战斗,高畅对徐胜治地了解又加深了,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并非单纯的谋士。就算是独自领军也绰绰有余,经过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就对本方军队的训练和作战情况也已了如指掌,指挥起来也没有生涩的感觉。

    高畅默默地把案头上的纸条递给了徐胜治。那张纸条上所写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窦建德攻破了冀县,占据了信都全镜,平原郡也有所震动,表明上虽然平静,实际上却暗流汹涌。

    这两天,敌情司和监察司送上来大多是这样的情报。

    徐胜治默默地瞧完纸条上所说的事情,将纸条放回书案上,微微一笑。

    “冀县被窦建德攻破。那是意料中地事情,到是一个区区的冀县。号称十来万大军地窦建德居然花了十多天才攻下,反倒让人奇怪。”

    高畅点点头,表示赞同徐胜治的意见。

    只不过,他心中地真实想法不是这样的,在如今攻城的手段和器械并不发达的情况下,面对重兵把守的坚城,只要城内的军民斗志昂扬,要想攻破它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围城一两个月,甚至半年以上的事情也不少见,毕竟,谁都没有自己那样变态地能力,可以创造出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攻城器械来。

    “先生,你看窦建德攻下冀县之后,下一步会如何呢?”

    徐胜治沉吟片刻,神色凝重地说道。

    “摆在窦建德面前地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直接南下攻打清河,另外一个选择就是东进,攻打防守薄弱的平原郡。”

    徐胜治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

    “不管他作何选择,兵临城下,威逼将军摊牌是肯定要做的,若是他派兵南下,那多半还有回旋的余地,可能是想要将军大人交出军权,将清河,平原两郡拱手相让,若是他派兵攻打主力在外防守薄弱的平原郡,那证明他已经和将军大人撕破了脸,一心想吃掉将军大人。”

    徐胜治说得兴起,站了起来。

    “当然,他也可以兵分两路,让将军大人首尾不得兼顾,不过这样一来,他就难免要分散兵力,据敌情司的情报,窦建德军只有七万人,虽然攻下冀县之后,可以裹挟更多的人加入他的大军,然而,他的部队扩充得太快了,军中派系众多,有跟随他从漳南起事的老兄弟,也有新近加入阵营的各地豪强,这其中,真正有战斗力的部队并不多,最多一万来人,其余之众,不过是杂兵而已,所以,看上去虽然声势浩大,实则不然,若是本方将清河,平原两郡的人力动员起来,也可以拼凑出十来万的所谓大军!”

    徐胜治抿了抿嘴唇,从营帐的一角走了回来。

    “只是,将军大人名义上还是窦建德属下,如果他以主公的身份前来,将军大人却不好应对啊!若是将他的军队拒之门外,那时,他也就占到了大义的名分,可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若是让他的大军入境,主客易势,主动权就掌握在了他的手中。再说,我们虽然并不惧怕窦建德,只是真的和他打起来,就必须动员起所有的力量,到时候,平原也好,清河也好,两地的内政建设都会受到破坏,将军大人在平原所做的成绩最终也会化为乌有。”

    最后,徐胜治做了个总结。

    “所以,最好能避免和窦建德冲突,就算有冲突也不应该是我们羽翼未丰的现在!”

    高畅点了点头,徐胜治所说的和他心中所想没有丝毫的不同。

    “依先生所见,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徐胜治沉默了一刻,摇摇头,然后说道。

    “卑职虽然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不过,这个想法还不成熟,需要一定的条件,待我想清楚之后,再告诉大人吧!”

    甚好!”

    高畅笑了笑,点点头。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所谓的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容易,在这之前,不晓得要花多少精力,经过多少次计算,以及对双方情报的思量,才能想出恰当的应对之策。

    “报!”

    帐外响起了亲兵的声音。

    “什么事?”

    “昨晚追击杨善会的部队有斥候回来传递消息了!”

    高畅和徐胜治对望一眼,沉声喝道。

    “让他进来!”

    一个身着皮甲的士卒掀开帘布闯了进来,右手紧握,放在左胸前,向高畅低下头,行了个军礼。

    “报告大人,大喜!”

    那个斥候一脸喜色,汗水顺着额头往下低落,落在帐内的泥地上,湿了老大的一块,看上去,他为了将这个好消息抢先一步带回来,一路上并没有休息。

    高畅点点头,命令他歇一口气之后,再慢慢说。

    “报告大人,我们昨夜在校尉陈天郎大人的带领下,沿着敌军主将杨善会的逃跑的路线一路追去,经过一夜的追逐之后,在凌晨时分追上了逃跑的杨善会部,一番搏斗之后,我军斩首十来级,生擒了敌军主将杨善会!”

    虽然路途劳顿。那个斥候地依然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很好,此乃大功一件,你部全体人员人人有功!”

    高畅军的军功制度,并不以砍掉敌人的脑袋多与少来衡量。

    虽然,军中也有鼓励个人战力的单人军功,然而,更多的却还是集体功。若是你所在的部队,能够完成上官交代的任务,那么全体都会受奖,若是不能,全体都要受罚,之所以如此。是为了鼓励士兵们的集体荣誉感,培养他们地团结合作精神。

    这样做,不会有同一阵营的士兵为了抢割敌军首级,而扰乱战斗阵型,甚至放弃战斗的情况产生,在完成任务的情况下,人人有奖,大家自然就会把完成战斗任务放在了第一位。至于个人勇力的表彰,则需要本营将士无记名投票,将大家认为作战最为勇猛的士兵报上去。再由军法司颁布奖章和奖品。

    这样做,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克扣军功地现象发生。

    “你先下去休息吧。等你的同伴将人带回来之后,我再给你们庆功!”

    “多谢大人!”

    听高畅如此一说。那个斥候一脸的感激涕零,施了一礼之后,就要往帐外退去。

    “且慢!”

    徐胜治在一旁突然出声说道,那个斥候停下了脚步,疑惑地望着他。

    “你一路进来,有多少人知晓杨善会被擒的消息?”

    那个斥候望了高畅一眼,高畅示意他回答徐胜治的话。

    “进营之后,我没敢耽搁。一路上直接往中军大帐而来,除了帐外的亲兵之外。其他的弟兄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很好!”

    徐胜治点了点头。

    “你先下去,和帐外的亲兵待在一起,不要四处乱走,也不要将杨善会被擒这件事情四处宣扬,知道吗?”

    “先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高畅瞄了一眼犹疑不决的斥候一眼,沉声说道。

    “是!”

    那个斥候行了个军礼,退了下去。

    “大人,某有一计,能够避免和窦建德正面争斗!”

    徐胜治站起身,神情略微激动地说道,不管他如何淡定,终究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有时候,难免会在脸上流露出心中地真实感情。

    “哦!先生有何妙计,快快道来!”

    高畅也站起了身,对徐胜治这样的人,适当地尊敬是必须的。

    高畅针对不同地人有不同的态度,现阶段,大概有三种态度。

    对徐胜治这样的真正有才的士子,适当地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是必要的;对那些将利益绑在自己身上的,如各地的豪强世家,他地态度和那些人差不多,相互利用,相互提防,并且随时准备为了利益而翻脸;面对手底下那些将他作为神灵来崇拜的士卒,就必须随时让他们感到敬畏。

    从现在来看,高畅地表现还算良好,基本上达到了他自己的目的。

    “要想避免和窦建德正面相斗,需要几个因素,其中一个因素非常重要,那就是必须在本方和窦建德之间设下一个缓冲点,让他的注意力不能第一时间放在我们身上,所有.

    徐胜治在高畅耳边嘀咕了几句,高畅边听边点头。

    过了不多久,高畅和徐胜治走出了大营,两人在亲兵们的陪同下,带上了那个斥候,出营而去。

    那个斥候负责领路,带领他们去和前方擒下杨善会的部队会合,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高畅另有计算。

    一路上,那个斥候向高畅讲述了他们擒获杨善会的经过,可以说,其中运气所占的成分比较大。

    他们的统领陈天昂原本是斥候营出身,乃是斥候营统领萧万全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对查寻踪迹非常有一套。

    故而,杨善会一直没能摆脱他的追踪,然而,陈天昂没有防到杨善会的胆子会如此之大,敢于潜伏下来,以几十骑伏击本方一百多骑的追兵,因而被杨善会打了个措手不及,损伤惨重。

    照此情况延续下去,本方不要说不能擒获杨善会,就连全身而退也会很困难。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从北方赶来的军队突然加入了战场,他们就是烧掉了敌军粮草大营的赵仁成部,这支出人意料的生力军的加入使得杨善会的败亡成了定局,他在受伤的情况下被合围的高畅军擒获了。

    “看来,老天爷也是站在将军大人这一方的啊!”

    徐胜治听了那个斥候的述说之后,忍不住对高畅如此说道,他当然不会说什么神君庇佑,所以所向无敌之类的废话。

    高畅微笑不语,虚扬马鞭,纵马向前。

第四十章 夜斗 梧桐疏影

    ,清河。

    时,有间客栈。

    月华如水,越过藤曼缠绕的墙头,水银泻地一般撒在院落之中。

    苏雪宜站在树下,抬头望着头上的那弯月亮,神思恍惚,一身白色的裙裳披在她身上,反射淡淡的银光。

    她微蹙眉头,叹了叹气,低下头,目光落在院中自己的影子上。

    前两天,她和自己的侍女若芷前往高畅军的军营,原以为可以见到高畅了,然而,出来和她们见面的却是一个陌生人。

    那个姓管的将军告诉她们,高畅进城不到两个时辰就离开了,要想和他见面,还需要等候一段日子。

    若芷把苏雪宜的身份告诉了那个姓管的将军,向他询问高畅的去处,即便如此,那个姓管的将军依然支吾其词,不说实话,只是叫她们安心在清河等待,他会将她们来到清河的消息转递给高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和她们见面。

    在此之前,她们可以到郡守府暂住,以便等候高畅。

    苏雪宜婉拒了那个姓管的将军的邀请,仍然和若芷回到了有间客栈暂住,她们将自己等人暂住的地址告诉了那个姓管的将军,如果高畅回到清河,希望他能在第一时间告诉她。

    苏家也算是高门大族,以礼仪传家,苏雪宜身为女子,却也读了不少书。女子名节地重要性也不是不知晓,她虽然是高畅的未婚妻,然而,为了见自己的未婚夫,离家出走,千里独行,如此行为可算大逆不道,足以让苏家蒙羞了。如果,在没有见到高畅的面之前,就住进高畅的住所,这让她无法接受。

    所以,她宁愿待在有间客栈里等待高畅的归来,即便她就算这样做。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

    “小姐,你怎么还不休息?”

    若芷出现在院中,房门大开,屋内泄出来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投射在苏雪宜身前。

    “在想高公子吗?”

    她来到苏雪宜地身边,笑着说道。

    若芷虽然和苏雪宜是主仆的关系,实则情如姐妹,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尊卑观念。

    苏雪宜嗔怪地瞧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那些人说高公子是反贼,跟着一个叫窦建德的反贼头子。先是占据了平原,然后又带兵前来攻打清河。这里的人都很怕他!”

    若芷学着自己小姐的神态,叹了叹气。

    “小姐。你说为什么高公子要去当反贼呢?也许老爷就是知道高公子当了反贼,才向小姐你隐瞒他还活着地消息,不想按照婚约将你嫁给他吧?”

    若芷见苏雪宜低着头仍然不说话,她继续说道。

    “如今的高公子还是原来的那个高公子吗?以前,高公子为人和气,就算是对府中的下人,也从来不摆主子的架子,对小姐也是一心一意。还记得在大兴城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出外郊游。在山林里遇见了一只发狂的野猪,他为了保护小姐还被野猪撞伤了,那个时候,高公子才十三岁吧?”

    似乎想起了那个时候的情景,若芷的嘴角绽放出一丝微笑,当时,十三岁的高畅在保护十二岁地苏雪宜的时候,顺带也将十一岁地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现在,清河地人都说,高公子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就像几年前的张金称一样,所以,当大军进城的时候,谁也不敢出门,害怕被杀!”

    若芷皱起了眉头。

    “难道高公子真的变了吗?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吗?”

    苏雪宜忍不住敲了敲若芷的小脑袋。

    “外界地流言蜚语怎可以尽信啊!他一定还是原来的那个他!我相信他还和从前一样,不会有什么改变!”

    苏雪宜抬头望着头上那弯明月,叹气一般幽幽说道。

    “人们说他是反贼,我相信他之所以这样一定有什么苦衷,总之,他是个明白事理地人,他就算当反贼也有自己的道理,至于说他杀人不眨眼,就一定是胡说了!”

    她转过身,望着月光下的若芷,语气坚定地说道。

    “他统帅的大军进城已经好几天了,这其间,不要说没有乱兵在街上四处乱窜,打家劫舍,胡作非为的事情发生;就连一般的扰民事件,比如强取豪夺,强买强卖的事情都没有一件;反过来,他的士兵还在街上巡逻,制止那些无赖之徒趁乱劫掠。这样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会是一支流民军队吗?能够统率这样一支军队的人,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坏蛋吗?”

    急促的语气瞬间变得舒缓,苏雪宜慢慢说道。

    “我相信他,无论遇见什么事情,无论处于何种处境,他仍然还是原来的那个他,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知道了,我的大小姐!”

    若芷笑着用撒娇的语气说道。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其实我也不相信高公子会变成人们所说的那种坏人,我和小姐你一样,相信高公子仍然还是原来的高公子,仍然是那个勇敢,善良,不管对什么人脸上都挂着温和的微笑的高公子。不过.

    若芷转变了话题,她牵着苏雪宜裙裳的长袖说道。

    “小姐,已经快三更了,你是不是该休息了,要是休息不好,会变丑哦!要是高公子看见小姐,发现小姐变丑了,会不会不认识小姐啊!”

    “你啊!”

    苏雪宜伸出手指,在若芷的额头上虚点了一下,与她一起进屋去了。

    门咿呀地关上,留下了一地月华,静静地撒在孤寂的庭院中,微风轻拂,树影微微摇晃,枝叶婆娑。

    屋内的油灯灭了之后,一个时辰过去了。

    子时和丑时交替之间(凌晨一点),有间客栈后门外的巷子里,出现了几个黑衣人的身影。

    高怀忠的脸蒙在黑巾之下,随着每一下的大口呼吸,蒙在面上的黑巾往上不停鼓动,他的眼神微微闪烁,稍微透露着一点紧张。

    经过一番查探之后,他终于查到了苏雪宜主仆两人的落身之处,她们住在有间客栈的独门小院里,两人女扮男装,化装成为游学的士子和书童,两人出门的时候,带了不少的金银,因此不缺盘缠。

    只是,以两个从未出过门的女子,在这乱世之中,途经千里,居然无惊无险,这让高怀忠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的运气不是一般的

    由于在江都的宇文世家有事情发生,宇文成都接到家族的号令,在前两天离开了清河,高怀忠则留了下来。

    宇文成都给了他两条路走,第一就是在苏雪宜和高畅没有见面之前,将苏雪宜绑架,离开清河,带到江都去;如果第一条路走不通,高怀忠就必须走第二条路,重新回到高畅门下,刺探消息,顺便破坏苏雪宜和高畅的关系。

    两条路比较起来,高怀忠当然愿意走第一条路。

    那天,在人群之中,他隐约瞧了骑在战马上的高畅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眼带给他的感觉异常古怪,在战马上的高畅和从前的那个高畅似乎完全不同了,现在的高畅带给了他一种极其强大的压迫感,在他身上,有着从前的高畅不曾具有的威严。

    当一个人掌握了大多数人的生杀大权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拥有这种威严吧?

    这种不一样的感觉的产生,高怀忠的解释就是如此。

    不过,他下意识地不想去面对高畅,他担心自己会在高畅面前露出底来,他隐约觉得,在那个人的眼中,任何心怀鬼胎的家伙都无法隐藏踪迹吧?

    原本,他已经绝望了,以为苏雪宜和高畅肯定见过面了,两人现在应该在一起,于是,只好准备硬着头皮去面见高畅,上演一个千里重投旧主地好戏。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了苏雪宜主仆的踪迹,发现她们仍然住在客栈之中,这证明她们还没有和高畅见面。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他仍然欣喜若狂,觉得老天爷站在了自己这一边,只要能将苏雪宜偷偷带走,他就不需要去面对那个自己不想面对的人了!

    不过是两个弱质女子而已,要想制服她们。易如反掌。

    宇文成都在清河给高怀忠留了几个人,今天晚上,他将他们全部动员了起来,开展了自己这个虏人大计。

    他打了个手势,两个黑衣人来到了客栈的院墙下,另外两个人向院墙急冲过去。在墙下两人的帮助下,翻身上了院墙,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墙后。

    巷子的尽头,传来了一两声狗吠,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亮。

    不一会,客栈地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外面的剩下的五个黑衣人鱼贯而入,高怀忠走在最后面,今晚的行动。包括他一共出动了八个人,对付两个弱质女子。似乎有一些小题大做了,然而。狮子搏兔尚须全力,为了防止意外,再怎么小心也是必要的。

    高怀忠进入客栈之后,客栈的后门轻轻掩上了。

    在行动之前,高怀忠先命令手下探访了客栈地情形,那个人走在了最前面,带领着他们朝苏雪宜两人住的独门小院摸去。

    前面说过,因为战争的原因。有间客栈的客人并不多,因此。显得客栈内格外冷清,暗夜中,传来了几声猫叫,它们在房梁上四处乱窜,履行着它们抓老鼠的职责。

    很快,高怀忠一行就来到了苏雪宜她们住的那间小院附近。

    从这里到苏雪宜她们所住的小院,要经过一个回廊,回廊的尾端就是苏雪宜她们住的那个小院。

    在白天负责探路的那个黑衣人率先走上了回廊,高怀忠仍然位于最后地一位。

    当他走到回廊中间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在他前面地几个黑衣人已经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横刀,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地样子。

    在他们前面,站立着三个手持武器的灰衣人,这些灰衣人的打扮类似跑单帮的行商,然而,在他们身上,却散发出久经沙场杀人如麻之辈才拥有的气势。

    两个弱质女子在乱世之中途经上千里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早该知道在她们身边一定有人保护,这三个人就是保护她们的人吗?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属于何人的手下,都是高怀忠不认识地生面孔,难道并非苏家的人?

    高怀忠挥了挥手,位于前方地一个黑衣人站了出去,对面的三个灰衣人中,也走出了一个。

    双方都不想惊动外人,故而,不仅没有开口说话,就连脚步声也放得很低,两把横刀隔着几步的距离刀尖相对,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月光下,两条白线划空而来,上下舞动,持刀的两个人的身影交错在一起,片刻,分了开来,回到了原地。

    高怀忠这一方的黑衣人在比斗中吃了点小亏,他的身子微微颤抖,左臂被对方的刀锋刮伤,因为天色的原因,看不出来伤势,只是听见血液从他的手臂上流出,滴答滴答落在回廊的木板上的声音。

    站在他对面的那个灰衣人身形巍然不动,单手持刀,刀尖隐隐有血滴落,他的神情漠然,并没有战胜敌人时应有的表情。

    高怀忠走上前去,示意那个黑衣人退下来。

    两个黑衣人持刀冲了上去,对方却没有派人上来,仍旧是原来那个人负责迎敌。

    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地逼了上去,对面那人脚尖一点,冲了上来,三人顿时纠缠在了一起,明晃晃的刀光舞动了起来,围着三人的身影上下盘旋。

    最初单打独斗的时候,两人的横刀不曾交击一次,高怀忠方的黑衣人就败下阵来,变成二打一的时候,双方的横刀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碰击。

    当!当!

    刀锋相击的声音清脆响亮,远远地随着夜色窜了出去,在夜空中回荡。

    三人交错开来,对方的灰衣人的呼吸变得急促,不过,身上没有伤,倒是黑衣人这一方,有一个人的大腿被劈了一刀,在同伴的搀扶下,退了下来。

    眼见事不可为,高怀忠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宇文家的好手都随宇文成都离开清河了,本方的这八个人里面,除了他以外,武艺都只是一般而已,对方虽然只有三个人,要真的对上阵,自己这方却不见得能占上风。

    况且,一旦惊动了巡逻的士兵,事情就不妙了,故而,高怀忠不得不下令撤退。

    那些灰衣人也不以为甚,高怀忠率人撤退之后,他们就像幽灵一样消失在回廊,月亮的清辉柔和地撒在回廊四周,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四十一章 天下大势

    三年(公元617年),二月初,河南。

    瓦岗军翟让,李密率领精兵7000人]),过方山(今河南登封东北),从罗口(今巩县东南)袭击洛口仓(又名兴洛仓,在今河南巩县东北),一举取得成功,俘县长柴孝和。瓦岗军开仓济贫,任饥民随意去拿,连老人孩子都尽力背粮,几十里道路上一个接一个,至此,河南民心瓦岗军尽得也!

    为了夺回洛口仓,留守东都的越王杨命虎贲郎将刘长恭,光禄少卿房崱带领步骑两万五千人征讨瓦岗军。

    最初,东都的官宦子弟都以为瓦岗军是一群饥不择食的乌合之众,容易攻破,纷纷应募争功。奉诏的官兵个个衣着整齐,武器精良,军容显得颇为盛大。

    刘长恭率兵在前,派河南讨捕大使裴仁基等率本部人马从水(今河南阳西北)出发.两面夹击瓦岗军,约定十一日在洛口仓城南会战,企图歼灭义军,夺回粮仓,以稳定河南战局。

    先期到达作战地域的刘长恭不等裴仁基会师,也不顾士兵还没吃早饭,便驱赶他们渡洛水,一字排开,列阵石子河(今河南巩县东南)西,南北相接十余里。

    隋军的作战计划,早已被翟让。李密获知。

    李密选精兵强勇,共分十队,令单雄信、徐世勣、王伯当率四队埋伏在横岭(今河南巩县东)下阻击裴仁基部,派六队列阵石子河东以待刘长恭部。

    刘长恭见瓦岗军人少,轻视其作战能力,大意之下,不曾提防,并没有留下一定地预备队。

    翟让先与隋军接战。双方形成了胶着,这时,李密突然率领大队人马从一侧杀初,横冲敌阵。

    隋兵本就又饥又疲,突然遇见重击,只好败退逃散。刘长恭等解衣潜逃。方才保住了性命,奔还东都,部属死者十之五六。

    翟让和李密全部收缴隋军逃弃的辎重器甲,威声大振。裴仁基闻风,惧不敢进,屯兵百花谷(今河南

    这一仗使得东都震恐,瓦岗军声威远扬。李密扩展洛口的城围方园四十里,作为长期居留的根据地。

    其部将房彦藻放出口风说要攻打豫州,吓得东都官兵惶惶不可终日。李密还命护军将军田茂广造云梯三百具。以及大量投石车,号称“将军炮”。一度进逼东都。烧上春门。

    李密原本居于翟让之下,然则。原本只是靠截获漕运为生的瓦岗军在李密加入之后,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下,迅速得到了发展。先是阵斩屡次击败翟让的河南道十二郡讨捕大使张须陀,随后趁胜攻下军事重镇阳,再获兴洛仓,石河子一仗更是杀得东都官兵胆战心惊,闻李色变。再加上,李密治军严整。生活简朴,所得金银钱财。美人财帛,全部分给手下,所以,深的军心。

    至此,他在瓦岗军中地威信已在翟让之上。

    无奈之下,翟让听信手下谋士贾雄之言,与一干将领推举李密为主,号为魏公。李密推辞不接受,在众将领一再请求下,李密才同意称公。

    二月庚子,李密在巩县南设坛即位,建元永平,瓦岗军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同时建立了政权机构。

    其文书行下,称行军元帅魏公府,置三司、六卫,元帅府置长史以下官属。

    拜翟让为上柱国、司徒,封东郡公,以单雄信为左武侯大将军,徐世勣为右武侯大将军,房彦藻为元帅左长史,元真为右长史;杨德方为左司马,郑德韬为右司马,祖君彦为记室,其余封拜有差。

    于是赵、魏以南,江、淮以北,各路义军莫不响应,孟让、郝孝德、王德仁及济阴房献伯、上谷王君廓、长平李士才、淮阳魏六儿、李德谦、郡张迁、魏郡李文相、郡黑社、白社、济北张青特、上洛周北洮、胡驴贼等皆归附于瓦岗军。李密全部委以官爵,瓦岗军迅速扩大到数十万人。

    同时,遣将四出掠地,安陆(今/(今河南泌阳)、济阳(今山东曹县)诸郡相继多为瓦岗军所控制。

    随后,李密多次派兵骚扰东都,经常攻入东都外城,焚烧劫掠,使得东都军民纷纷避入宫城,犹如惊弓之鸟,时刻胆战心惊。

    东都的急报迅速传到了江都,封德彝,宇文化及等人不敢隐瞒不报,杨广得知东都危急,既惊且怒。

    杨广特地命自己非常宠信的胡人王世充北上东都,负责东都防务,以抗李密,并且密令左御卫大将军郡留守薛世雄领三万幽,蓟精兵伺机南下,为诸军节度,不仅要解东都之围,并且,所过之处,顺带歼灭各地盗贼。

    杨广的诏命是在四月从江都发出的,这个时候,窦建德也好,高畅也好,都没有得到这个消息,不知道本方正挡在隋军精锐南下地道路上,乃是应该被顺带剪除的盗贼。

    位于冀县的窦建德正在消化占据信都郡的成果,在宋正本,凌敬等文臣的辅佐之下,窦建德一改往日在高鸡泊为盗时的流寇作风,不像以前那样打下一个地方后,就尽力搜刮,搜刮一空之后,在裹挟当地百姓拔营而走;而是善待当地投降的隋军官吏,继续任命他们,治理当地。

    由于宋正本等隋朝旧官吏的投靠,窦建德很快就安定了信都全境,将目光投向了南方。

    对于接下来的行动,窦建德麾下的将领有各自不同地意见,以阮君明为首的一干将领赞成东征,趁高畅军还在清河与杨善会部纠缠之际,派遣一支精兵突然袭击防守空虚地平原郡,占据平原郡,就等于将高畅的根基一刀砍为了两截,使其不得不降伏。

    以王伏宝为首地将领则赞成南下,在座的各位将领都曾经在杨善会手上吃过大亏,一心想要报仇,这个时候,趁他首尾不能相顾之际,正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高畅,当大军压境的时候,他会知道该如何选择的,毕竟名义上,他所率领的长河营还属于大王的编制,他领受了大王分发的官职。

    宋正本等人则反对阮君明的建议,他

    说道。

    大王你是心怀天下的人,自该仁义待人,若高畅不尊号令,自然可以派兵讨伐,然而,高畅听从了大王的号令,派兵攻打清河,牵制了杨善会部,在这样的情况下,大王却突然派兵攻打下属的地盘,是为不仁,必将成为天下的笑柄,一时虽然能够得利,却对大王日后的大业有碍,实不可取。

    对宋正本等士子的意见,阮君明嗤之以鼻,他反驳道。

    高畅,老虎也!素有大志,且有才能。若不趁这个机会,将他的势力扼杀,待其势力壮大起来,就难以制约了,与其到将来才后悔,不如这个时候来一个先下手为强,将他干掉算了。至于名声什么的,你们这些摇笔杆子的,不是很会说话吗?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到时候随便找一个借口,糊弄一下天下人不就行了。

    对高畅,窦建德身为忌惮,他也没有想到,原本被自己当作一个弃子的他,现在居然弄得风生水起。据平原的探子回报,现在的高畅在平原人中间的威信是越来越大了,在他的治理之下,平原正在飞速地发展,一日盛于一日。

    那个时候,若是能料到会是这样,窦建德肯定不会将高畅放出去独领一军。

    从内心深处来讲,他比较赞同阮君明的意见,那个沉默的年轻人的面貌时常出现在他地脑海里。带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直觉告诉他,这个名义上的手下,将是他的一个强劲对手。

    然而,宋正本等人的意见也并非没有道理,若想夺得这个天下,他就必须得到众多士子,各路豪强的真心投靠,要想得到他们的投靠。自己的形象是非常重要地,若是这个时候就有了一个不仁不义的形象,还会有谁相信自己呢?会来真心投靠自己呢?

    就在窦建德为几种建议犹豫不决的时候,清河传来了最新的战况,杨善会在鼓山被高畅军击溃,率领余部北上漳南。正好挡在了自己大军南下的路上。

    随后,瓦岗军攻占兴洛仓,李密称魏公的消息也传来了过来,窦建德于是有了决断。

    他任命王伏宝为前锋,率本部精兵七千人南下漳南,攻打杨善会,另外,他暗地里调动兵力,往景县一带调动,兵锋直指平原。

    与此同时。他再次派出使者前往平原与清河两地,命令高畅前来信都。

    既然。名义上高畅是自己这个长乐王地属下,那么。他就必须尊奉王命,要是他真的来信都郡拜见自己,那自然万事好说,只要将他放在自己身边,那时,就不怕他能翻过自己的手掌心了;若是他违令不来,那个时候自己再派兵攻打平原,也占有大义的名分。于自身的形象不会有半点损害。

    窦建德的计划得到了所有将领以及文官集团们的赞同。

    虽然,不能立刻攻打平原。消灭高畅,阮君明心中有一些不爽,不过,窦建德的计划比起他的建议来,无疑要完善了许多,阮君明心中一阵暗乐,如果唤作自己是高畅,面对来与不来这样的选择,又该作何决定呢?

    能够攻打清河,王伏宝非常满意,他地亲弟弟就是在和杨善会军的战斗中战死地,他早就想报这个一箭之仇了!

    宋正本,凌敬也对此没有异议,先礼后兵,本就是他们这些儒生最喜欢的作战方式,瓦岗军声名鹊起之后,他们和窦建德一样,对此颇为震动,窦建德还特意派出使者,去巩县恭喜李密,借此和他搞好关系。

    李密在争夺天下这条路上,已经在前面了,要想不被他拉下很远,自己所尊奉地窦建德集团就必须尽快占据河北,否则,李密一旦打下洛阳,趁势席卷天下,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了。

    要想尽快占据河北,就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如果,夺得每一个城池,征服每一处豪强都需要战斗的话,这条征战天下的路就不会那么好走了。

    高畅听命前来是他们最喜于乐见的,毕竟,北面还有个历山飞魏刀儿对乐寿虎视眈眈,一旦和高畅开战,大军陷入泥潭之中,腹背受敌之下,大好基业极有可能就此烟消云散。

    当王伏宝率军南下之时,杨善会已经随着高畅军在漳南扎下了营寨,在中军大帐上,高高地挂着杨字大旗。

    只不过,这个名义上的统帅的遭遇比一个囚徒也好不了多少。

    大军真正的统帅是徐胜治,副帅是腾珏和崔正。

    这支军队地构成比较复杂,一部分是高畅在攻打清河时投降的乡兵;另一部分是鼓山一战中背叛杨善会,以致杨善会军大败地武城,历亭两地的乡兵,他们原本的统帅审子玉得到了武城令这个职位,但是手底下的三千人却被高畅军整编了;最后是少部分的高畅军,这支部队的组成人员大多是在饶阳时投降高畅的隋军,和窦建德的关系不是很大,这里面,也有一小部分原长河营的老兵,不过,这些老兵都是对高畅死忠,政治上过硬的士卒。

    这些士卒全被打散开来,重新整编过,军中的各级低级将领基本上由高畅军中的老兵担任,其中,崔家的子弟占据了中级将领的大部分位置,崔家人在清河军中的地位非常高,这些士兵中有很大部分还是崔家的佃户和家丁,故而,军中缺不得他们,至少,现在缺不得他们。

    在每个百人队中,都驻有两个神官,所谓的神官,其实和现代的政治教员差不多,在高畅的主导下,金球得所建立的这个神教也和现代的政党差不多,并非一味的愚弄底层的士兵。

    不过,这个神教还在草创之初,很多纲领还比较模糊,所以,他们在清河人为主的军中关于神君教义的开展并不顺利,这支临时拼凑的军队和高畅军的精锐的战斗力相比还差的很远。

    徐胜治就率领这样的一支军队迎来了窦建德麾下大将王伏宝的七千精兵。那时,已经是四月初的事了。

第四十二章 高怀忠

    三年(公元617年).四月一日.清河.

    辰时末.一支二十来人的军队出现在了有间客栈的门前.其中.还有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管小楼在昨天夜里收到了高畅的命令.让他派人把苏雪宜主仆二人送到平原去.接到命令后.管小楼不敢怠慢.今日一早就亲自带人来到了有间客栈门前.

    最近.管小楼的事情非常多.不仅要掌控军队.维持清河的治安.而且.还要负责清河的政务.虽然.清河城中原来的那些官吏仍.不过.管小楼对他们并不放心.若是.每打下一个地方.仍然循例旧律.仍然让那些家伙高高在上.那么.最初又何必花费时间和精力.牺牲士兵们的性命去作战呢

    清河城的实际统治者是清河崔家.这是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在当下这个环境之下,要在短时间内改变这个现状.那并不现实.高畅也好:清河驻军统领管小楼也好.心里都非常明白.不过.这不表示他们就什么也不做.放任不管.

    高畅已经发布了命令.让平原的秋长天率领一部分低级官吏前来清河任职.他在平原的职务则由清河崔的崔无伤接替.

    按道理.应该让更熟悉清河事务的崔无伤来担任新的清河通守.只是.出于某种考虑.高畅不会这样做.

    在秋长天没来之前.清河地军政大权都掌握在管小楼一个人手里.让他忙得不可开交.特别是当窦建德的大军就要进逼清河之时.他还要忙着征召精壮入伍.训练新兵.就更是忙得透不过气来了.

    然而.不管他再忙再累.高畅吩咐下来的事情他还+做到.

    对于阿岚.高畅事实上的夫人.高畅手下的这些武不一样的.这些出身草莽的武将们对自家夫人地出身以及血统并不看重.相反.他们更喜欢那个出身和自己等人一样为人直爽的山野女子.希望她真的能成为自己等人的主母.这一点.管小楼和其他那些将.的.

    所以.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地.一没有多大的好感.当然.也说不上厌恶.

    他非常清楚.作为一个下属.对主公的家事最好做.充耳不闻.那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管小楼并没有进客栈.也许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会成为自己未来的主母.故而.适当的尊敬是应该的.只不过.++法做到.不仅是现在.就算将来她真地坐上了主母这个.他也走不到卑躬屈膝这一步.

    由于.昨晚事先已经通知了苏雪宜.因此.她和若芷两人早就准备好了行装.很快.依旧做男装打扮的两个人就在士兵地护卫.来到马车前.

    管小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两位公子.早上好

    既然这两人仍然做男装打扮.管小楼也就难得糊涂.

    ‘管将军.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若芷站在马车前.轻声问道.当然.这也是苏雪宜想要问地话.

    昨晚.管小楼只是派士兵通知她们.说是高畅让她:+:.他.不过.他并没有说那个某地究竟是哪里;其词.支吾了过去.

    鼓山一战.擒获杨善会之后.由于担心窦建德的大.突袭防守薄弱的平原郡.因此.高畅并没有回清河.而是直接和徐胜治分兵.徐胜治率军北上漳南.高畅则亲自率领主力军队回师平原u.本部一千人.同时.他下令.允许管小楼征召精壮.扩充兵力.

    即便苏雪宜真是高畅的未婚妻.恩.这一点.高畅已经证实了怎样.管小楼也不会随便泄露高畅的行踪.军法重于山=.就连一个小兵也是心知肚明的.

    ‘两位公子.这里有一个你们认识地人.他也会和.+.大人

    管小楼依然保持着微笑.为了避免苏雪宜主仆继续打听此行的目地地他掉转了话题.

    话音落下.一个劲装打扮的中年汉子带着谦恭的笑容从他身后闪了出来.

    ‘是你

    若芷惊呼.苏雪宜的神情虽然没有变得失态.瞧见.脸上的神色也多多少少有点变化.

    ‘小姐好

    那个人正是高怀忠.那天晚上的虏人大计失败之后.他没有办法.只好实施第二套方案.以高畅家将的名义去求见高畅.当然.他也没有见到高畅却获准与苏雪宜主仆一起前往平原.

    平原一战时.高怀忠可以肯定.自己在背后砍的高.高畅一定不清楚是出于何人之手.这也是他敢于再次出现在高畅面前的原因.

    只是.若非是走投无路.他不会选择这样做.虽然害怕再见高畅.但总比面对盛怒的宇文成都要强.他亲眼看见盛怒的宇文成都将一个人高举在空中.抓住他的双腿.然后.将那人撕成了两半.他不想变成和那人一样.

    ‘老爷叫你来抓我们回去吗

    若芷问道.

    ‘哪里+

第四十三章 阿岚和苏雪宜

    一行赶到平原城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中的事情了,她然没有见到她想要见的那个人,此时,高畅已离开了平原,就在她们到平原之前的前两天。

    她和若芷被安置在高畅原来住过的那个别院里,以前,窦建德在平原的时候,高畅就住在那里,那是管家的产业,管平将它送给了高畅。

    高畅在那里住的时间并不多,他基本上都住在军营中,后来,阿岚来了平原,高畅就搬到郡守府去住了,他们住在郡守府的后院,前面则是高畅办公的地方。

    小院长期有人打扫,也比较雅静,设施什么的虽然远远比不上苏府,不过,总比一路上颠簸流离住过的那些地方要好,若芷非常满意,然而,对苏雪宜来说,这个地方并不能带给她归属感,在没有见到高畅之前,她的心始终无法安定下来。

    若芷问了不少的人,向他们询问高畅的行踪,这些人包括一路上随行的护卫,小院负责保护她们的士兵,以及院中的那些下人和侍女,不过,她并没有得到什么具体的答案。

    表面上,苏雪宜的神情依然淡定,实际上,她的心中却难免惶恐不安。

    为什么总是错过呢?总是见不到他呢?是老天爷的安排吗?那个人,究竟在哪里呢?现在,正在做着什么呢?

    苏雪宜住进那个小院后不久。一支十来人地商队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平原城,要是高怀忠瞧见了这支商队,或许能认得一两个人。

    那天晚上,在有间客栈出现的三个灰衣人也在这个商队中,不过,那晚神情冷峻,面无表情的他们在阳光下面对外人的时候却一脸笑容,笑得非常之市侩。

    他们住进了坊市。带来了蜀地的织锦。

    就在坊市中,他们和神色匆匆的阿岚擦肩而过。

    在高畅离开平原之后,阿岚负责起了郡守府的内务,不仅要负责照顾高畅收养的那些孤儿,并且,还要决定一些政事。

    崔无伤。秋长天,崔安澜,白斯文,高怀义这四个人在高畅离开平原后,分别负责平原地军政以及情报工作,当他们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或比较重大的事情时,就会像阿岚报告,让她做出决定。

    后宫不可干政,这个时候。高畅的那些下属们还没有这样的觉悟。

    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有地是真心尊敬阿岚,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主母。在高畅不在的时候,她就是高畅的代理人,所以,重大事情需要向阿岚请示,就算自己能够做决定,至少,也需要走一道这样的流程;有的人却没有把阿岚放在眼中,他们只认为阿岚是高畅的一个侍妾。并没有把她当主母看待,之所以遇见重大事情去请示阿岚。无非是不想承担某种责任而已,并且,也有看她笑话的意思。

    阿岚并不是一个蠢人,这些人中,哪些人怀着哪些心思,她心中都一清二楚,只是,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她知道,要想成为高畅真正的女人,她还需要学习许多东西,自己爱上的并不是一个平凡人,若是一个平常地人,只要把自己的心和生命交给他就好了。而在高畅地身边,要想得到周围人的尊重,自己还要能够帮上他地忙才行。

    通过勤奋努力和虚心学习,以及在莲花的帮助下,她处理起这些政事来已经非常清楚了,自己能够决断的事情就下决断,若是不能,就交给那些向自己请示的人处理,毕竟,他们才是专家,不过,在听取他们的处理意见时,她要他们将他们之所以决定这样做的理由阐述一遍,了解其中的利弊。

    高畅走了之后,她忙得不可开交,然而,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因为忙碌地生活能减轻她对高畅的思念。

    莲花之所以会帮助阿岚,是因为阿岚和她相处得非常之好,她喜欢这个没有机心地女子,擅长勾心斗角的她遇见心灵透明得像水晶一样的阿岚,无疑深受吸引,在阿岚身上,她看到了自己想要拥有的东西;再加上她觉得自己欠了阿岚的人情,故而,不厌其烦地帮助阿岚。要知道,她给阿岚提出的每一个建议,都经过了她的深思熟虑,根据诸多情报的汇总分析,才得出的结论,由于经常熬夜,她的身体越来越弱了。

    莲花曾经向阿岚提过自己和一干身世相同的姊妹的遭遇,使得阿岚对宇文家深恶痛绝,她特定请求高畅派人去把那些还在宇文家手底下受苦的莲花的姊妹们就出来。

    高畅要忙的事情很多,再加上,要在根基不稳,本方势力无法达到的东都洛阳去和宇文家作对,将那些女子救出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故而,高畅虽然答应过莲花要帮她做这件事情,却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行动。

    原本,高畅想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才去救人,反正莲花已经在自己的手中了,她心中的那一份名单暂时他还不需要,此时,高畅还没有机会和那些达官贵人,军阀豪强打交道,等日后需要那份名单的时候,再去做这件事情也不迟。

    然而,在阿岚的拜托下,高畅下达了帮莲花救那些女子的命令,他派遣了一百来个精干的敌情司的行动好手,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化妆潜行进东都,在管家构建的生意渠道的掩护下,伺机展开救援行动。

    过年之后,那些人就派出去了,事情究竟办得怎样,现在却还没有消息。

    即便如此,莲花也觉得自己欠了阿岚一个天大的人情,她对阿岚现在的处境非常清楚,因此,决定帮助阿岚,让她能实现她永远留在高畅身边的愿望。

    故而,她才呕心沥血地为阿岚出谋划策,让高畅的那些手下不敢质疑阿岚的决定,让那些人不敢小看阿岚,让阿岚得到她应该得到的尊敬。

    要想改变那些士子对阿岚的印象,应该非常困难,就算她表现出了自己的能力,在处理政事上面能够帮助高畅,这些一心只看重血统和家世的士子们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感,甚至,她的能力越强,就越被他们所诟病。

    既然,不能得到出身门阀世家的这些士子的认同,那么就不需要他们的认同,只需要他们知道阿岚是一个聪明人,不能够轻易欺瞒就足够了。

    阿岚要因为外援的应该是那些出身草莽的军方将领,他们才是真正的实权

    虽然,在高畅的强势之下,他们实际上能掌握的权力,不过,随着高畅集团势力的膨胀,他们的权力也会随之水涨船高的,日后,一定能成为阿岚的强援。

    另外,就是要得到那些寒门士子的效忠,最好能在这些人中间选出一个能力高强的家伙来做代理人,扶持他上位,如此,日后也能得到文官系统的支持。

    只不过,现在的高畅集团里面,寒门士子所占的比例并不大,并且,大部分寒门士子对世家门阀的感情并不是仇恨,而是羡慕,他们就算对那些门阀子弟不满,也不过是出于嫉妒的心理而已,在面对趾高气扬的世家子弟时,他们的表现也未免太过于谦恭了,所以,莲花还没有找到理想的对象来拉拢,让他成为阿岚在文官系统中的代理人。

    在莲花看来,高畅绝非池中之物,总有一天会鱼化成龙,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只拥有一个女子,日后,说不定会有三千佳丽。以美色侍人,始终不是长久之计,阿岚若想一直得到高畅的宠爱,就必须拥有自己的势力,让高畅觉得自己离不开她。

    故而,为了实现阿岚永远留在高畅身边的愿望,莲花在按照规划一步一步地行动着。

    莲花的猜想非常正确,虽然,现在高畅还没有真正的功成名就,然而,一个未婚妻就已经找上了门来。得到这个消息地时候,她和阿岚正在管家的卖纸的商铺中。

    那个时候,她明显看见阿岚脸上的神色为之一变,至少僵硬了有几秒,原本坚定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变得非常惶恐和无助。

    高畅的去向,阿岚非常清楚,一直在为他担心,为了排遣内心的不安。她才特地和莲花来到坊市,享受购物的乐趣,希望借此忘掉那份担心。

    当听到高畅原来地未婚妻来到平原后,她的心情低落到了无可复加,在那一刻,她的心就像掉下了数丈深的冰窖之中。找不到出来的通道。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至少,在表面上她恢复了平静。

    阿岚一声不吭,走出了商铺,莲花和护卫们赶了上去,阿岚没有上等在商铺门口的马车,而是低着头,疾步朝前走去,对周围地情况不管不顾。

    莲花很担心她。她忙紧走几步,赶到阿岚身边。对她说道。

    “阿岚,你要去哪里?”

    阿岚停下脚步。抬起头,在那一瞬间,她的眼神有些茫然,不过,很快就变得清明,她望着前方,轻声说道。

    “我要去见那个人!”

    “见到那个人,你想做什么?又想说些什么呢?”

    阿岚摇摇头。一丝迷惘从眼底掠过。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见见她。看看她是什么样子?”

    “有这个必要吗?将军大人现在不在,在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之前,和她见面,并不怎么合适啊!”

    阿岚再次摇头,迈开步子朝前走去,莲花没有办法,挥手让护卫们跟了上来,自己追了上去,然而,阿岚的步子非常之急,平时锻炼很少的莲花追不上她,一转眼,阿岚就消失在了坊市的牌坊之下。

    莲花非常着急,命令护卫先追上去,她紧赶了两步,转过转角,然后,站在了那里。

    阿岚正向她缓缓走来,双手紧握,嘴唇微微颤抖,她从莲花身边经过,轻轻地丢下了一句。

    “上车吧,我们回去!”

    说罢,她跳上了停在牌坊下的马车,钻进了车厢里。

    虽然不知道阿岚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不过,这是一个非常良好的改变,莲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暂时轻松了下来,她跟在阿岚身后,上了马车。

    在护卫们的簇拥下,马车向着郡守府缓缓驶去,在坊市外的大街上,与一支贩卖蜀锦的商队擦肩而过。

    高畅并不知道平原城里发生地这些事情,就算知道了这些事情,他也没有精力和时间为即将上演的争风大戏担心,这个时候,他已经进入了信都郡地地界。

    仍然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信都郡,平原郡,清河郡三地地景色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都位于一个大平原之上,只是被人为地分成了三块地盘而已。

    高畅骑着战马立在一个小山岗上,远眺着西方,原野的尽头,一个小树林挡住了他的视线,在夕照的余光中,小树林笼着一层金黄。

    在小山岗的下面,一条小河闪着金色的波光缓缓流过,河滩上,一群士卒正在安营扎寨,此地距离最近的城池还有一段路程,今晚,高畅一行只能在此地扎营。

    一个人从山岗下正在修建的营地缓缓走来,上了山坡,那是一个儒生装扮地中年人,这个人,高畅并不陌生,他正是窦建德的谋士凌敬。

    凌敬作为窦建德地使者,特地赶到平原,传达了窦建德的诏令,命高畅前往冀县觐见。

    收到这个诏令之后,高畅一口答应了,事前,高畅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前往信都觐见窦建德。

    这个时候与窦建德撕开脸硬拼,只是下策,如今时事变化莫测,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暂时的忍让说不定能得到意外的好处。

    当然,高畅不会将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天命之上。

    他特地安排徐胜治以杨善会的名义盘踞在漳南,就是为了自保,只要有窦建德为之忌惮的杨善会的存在,窦建德就不好在这个时候动他,他还需要高畅牵制杨善会,那支以杨善会的名义存在的军队没有别消灭之前,窦建德就不会轻举妄动。

    再说,高畅另外还安排了一步暗棋,只要那个棋子发生作用之后,窦建德就更不会动他了。

    凌敬走上了山岗,高畅早就从马上跳了下来,将战马交给身边的亲兵,他朝凌敬走去,两人并肩而立,金色的夕照撒在他们身上,风迎面吹来,山岗下,金色的草丛像海浪一般起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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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灵魂不灭者转生到了隋末,附身在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身上,于是,蝴蝶扇动翅膀,历史进入了另一条河流。 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天下,不过是手里的玩具。他高高在上,漠视一切!"隋末逐鹿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逐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