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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梧桐疏影     隋末逐鹿记txt下载     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感业寺

    日,管小楼袭取景城的前几日,重阳佳节。

    那一天,整个河北大地都是天高云淡的天气,地里的庄稼已经成熟,正是收割之期,对高畅治下那些分得田地,暂处在和平之中的夏国子民来说,今年的重阳佳节是这十几年来难得的一个节日,不管是豪强乡绅,还是寒门贫民,皆有了上山祭祖的心情和时间。

    清河郡,武城,城西五十里地,感业寺。

    午时时分,一支车队来到了感业寺外。

    这是当地豪族审家去祖坟上香归来的车队,上完香之后,感业寺是其归途中的一站,现在是午膳时间,自然是在感业寺里用斋饭,感业寺的斋饭不仅在武城,在整个清河郡都是非常有名气的,时常有世家大族的人到感业寺来上香用膳。

    感业寺,背靠萧山而建,绵延几里地,这座北齐时期建立的寺庙到现在不过一百年不到的时间,虽然赶不上河南登封少林那般名声显赫,在这河北一地,还是非常有名气,这个名气一半自然是靠那天下闻名的美味斋饭,另一半则是依靠的感业寺前任主持大德高僧。

    大德高僧是在开皇年间逝世的,大德高僧逝世之后,火化得了七粒舍利子,当地百姓尊之为圣僧,认为其往生极乐,得证了罗汉果位,感业寺因此声名远播。

    一改北周灭佛策略,改而佞佛的隋文帝杨坚知闻此事,特地为感业寺提下了金匾,赏赐了几百亩良田给感业寺,到大业年间,感业寺的庙产已有万亩之多。

    如今,感业寺已有僧人上千,僧兵几百,以及佃户数千,或许是慑于僧兵的厉害,又或是害怕触犯天上的神佛,清河郡曾经几次被流贼劫掠,那些流贼却都对感业寺秋毫未犯,即便是人称大魔王的张金称也是如此。

    武城当地的豪族基本上都是感业寺的善信,再加上感业寺本身的实力,就算高畅建立了夏国,掌握了清河郡的行政权,却也不敢轻易触动感业寺的利益。

    可以说,感业寺在武城是一个特殊的存在,那些世家大族还需要向高畅缴纳钱粮赋税,名下有万亩产业的感业寺,却不需如此。

    今日是重阳节,在武城地面,颇有几分影响力的几个世家大族的人都来到了感业寺,家眷子女一大堆,上香,添加香油钱,祈愿,忙得不亦乐乎。

    几个家族的家主则在小沙弥的带领下,来到了感业寺的后院,方丈待客的静室。

    和前殿的热闹喧嚣相比,后院显得冷清了许多,静室的外面,从南方移植而来的竹林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这些世家大族之中,武城审家的家主审子玉是其中最有威信的一个,然而,今日的聚会,他却没有坐上首席,坐在首席上的是一个身穿青布僧袍的中年和尚。

    审子玉和武城的其他几个大豪一起以那个和尚为中心席地而坐,他们在商量某件大事情,除了那个中年僧人外,个个面色凝重。

    在那个中年僧人脸上,落座之后,一缕微笑始终经久不散。

    “如今这是个最好的时刻,若是再不动手,待那贼子打下河间之后,稳定下来,再调过头对付我等,在座的诸公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说话那人的声音显得激烈高亢,一边说,还一边挥舞着手臂,以加强他的语气。

    这个神情激动的人乃是武城梁家的家主梁前,字士谦,今日,这几个家主借着到感业寺来上香的机会齐聚一堂,商量的是一件关乎他们家族存亡的大事情。

    那个中年僧人是他们的召集人,以往,他们都是通过那个中年僧人在相互联络,害怕引起高畅手底下监察司探子的注意,到了今日,行动之前,他们必须聚在一起,为行动计划做最后的准备,为此,就算有所冒险也在所不惜了。

    毕竟,在往年的重阳节,这些家族也多次在感业寺相聚,只不过没有今日这般齐整罢了!

    “士谦兄所说当然有道理,只是,大家最好还是考虑清楚,谨慎行事才行啊!”

    审子玉皱着眉头,手拂着下颌的三缕长须,说道。

    “谨慎?”

    梁前笑了笑,放低声音说道。

    “子玉兄,想当初你临阵倒戈,使得杨善会杨大人鼓山大败,原以为那贼子会信守承诺,让你担任武城令一职,如同清河崔在清河一般,可是,最后那贼子有没有如你所愿呢?如今,那贼子只是为了稳定自己的统治,这才没有公然下手对付我们,等他势力强大起来,根基稳固之后,那贼子还能任由我等这般逍遥自在吗?所以,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什么谨慎行事,也不是什么忍耐等候,我们需要的是行动,否则,让那贼子从容不迫地打下河间之后,就只能任其宰割了!”

    “士谦兄,此话太过了吧,有点危言耸听啊!”

    说话之人乃是武城洛家的家主洛天行,他是审子玉的大舅子,他的姐姐是审子玉的正室,他自然要帮审子玉说话。

    “就算高畅打下了

    这并不能表明他的根基就稳固了,他所辖的清河,信,河间四郡乃是四战之地,东南西北四方基本上都有他的敌人,我们就算隐忍一时,也不是找不到机会对付他啊,我就不信他永远不会打败仗,真像那些泥腿子吹嘘的那样是天上的神君降世。”

    梁前冷哼了一声,说道。

    “天行兄,若是让我们等候机会,莫不如自己去创造机会啊!首先,大家都明白让那贼子在我们头上耀武扬威对我们这些大家族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声音停顿下来,朝周围的人瞧了瞧,大多数人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为了稳定内部,也为了获得士子们的效力,他们并没有公然对付我等,不像孟海公,徐圆郎,王薄等贼帅施行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对大户人家冷血无情,然而,这不能说明那个贼子对我们这些世家大族就有什么好心。建立夏国之后,那贼子所颁布的一系列政策对我们这些大家族有利的并没有几条,相反,基本上全是不利的政策,比如,要重新丈量土地收取赋税,比如,不允许土地买卖等等!”

    梁前笑了笑,说道。

    “各位世兄都明白软刀子杀人的厉害吧,这样的政策若是要让他施行一段时间后,然后,步步紧逼,日后还有我等的容身之处吗?”

    审子玉轻咳了一声,梁前望着他,闭上了嘴巴。

    就算被梁前抢白,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审子玉依然面无改色,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同样的表情。

    审子玉知道梁前只是某人的先锋而已,真正有决定权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个微笑着的中年僧人。

    僧人法号慧心,是前几个月来感业寺挂单的僧人,不过,在感业寺中,除了方丈等少数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僧人是从哪座寺庙出来的,只知道他在感业寺中深得方正器重,不受寺规管辖。

    审子玉和在座的诸位知道那僧人的真实身份,在几个月前,那人还不是什么僧人,而是宇文世家大公子宇文成都的一个心腹亲信。

    轻咳两声之后,审子玉的声音在静室内响起。

    “士谦兄所说的有一定的道理,的确,我们需要自己来创造机会,不能任由这样的局面继续下去,如今,高畅在各地设立了所谓的神庙,由那些神官们向愚民们输送教义,将圣人的微言大义置之不理,长此以往,天道何在?”

    审子玉微蹙眉头,继续说道。

    “他所建立的官制不伦不类,根本不符合古制,一系列的行为更是和圣人的语录背道而驰,作为肩挑天下重担的士子,我们自然不能容许这样的情况继续发生。本人之所以说要谨慎,并不是不赞同士谦兄的计划,只是,还需要大家伙群策群力,尽量将这个计划做得完美,起码要做到进可攻,退可守才行啊!”

    “这么说来,是我冒犯子玉兄了,士谦告罪!”

    梁前朝审子玉拱了拱手,道了声歉。

    “好啦!各位家主能出现在这里,都抱着同样的目的,只不过,在具体行动上有分歧而已,那大家就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个计划有无疏漏之处,若是有所疏漏,将其弥补就可以了!”

    那个冒牌僧人说话了,对宇文家的这个特使,这些家主到不敢怠慢,纷纷点头称是,他们也知道,就算他们联起手来,在武城一地闹一闹,对高畅的威胁根本不大,若是没有宇文家的帮助,他们的行动计划对高畅来说,只是笑话而已,相当于将刀子送到高畅手中去,让他来宰割自己等人。

    “这位大人,不晓得清河崔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是什么?”

    洛天行对慧心抱拳说道,对一个光头口称大人,说起来倒是蛮可笑的,不过,在座的诸位没有一个人有笑的意思,大家紧紧地盯着慧心,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若是清河崔支持高畅,至少这次倒高行动在清河郡的效果不大。

    “清河崔!”

    慧心脸上仍然抱着招牌似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说道。

    “清河崔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在行动之后,有人会去拜访清河崔的家主的,若是他够聪明的话,在这件事情上,清河崔多半会作壁上观,大家都明白不能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的道理,没来由清河崔的当家人不知晓这个道理吧!”

    “那是!那是!”

    众人面带微笑,齐声点头称是。

    “我们还是来讨论行动计划吧,看什么地方有错漏,子玉兄说得好啊!这是抄家灭族的事情,再是谨慎也不为过啊!”

    “那是!那是!”

    又是一番齐声附和,连静室外的竹林似乎也赞同这句话,随着风来的风向朝一侧点头不已,沙沙作响。

第九章 神官郭朴

    在茅草屋顶上的声音将郭朴从睡梦中吵醒。

    他睁开眼睛,清冷的天光从一侧墙上开着的窗倾泻进屋内,随之而来的是丝丝的雨点,窗下的地面已被濡湿了一团。

    郭朴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打了个呵欠,靠墙而坐,闭上眼睛,开始了晨间例行的祷告,将今天要做的事情在心中默念一片,希望神君保佑能顺利完成。

    郭朴,本是渤海郡乐陵人,家中略有资财,因此,算是粗通文墨,如果是在太平盛世,他就算不能像他的父亲那样,在某个县府谋一个书吏的职务,也能靠家中的那几十亩薄田活下去,然而,谁叫他生活在动荡不安的大业年间呢?

    最初是旱灾和蝗灾,还好郭家平时也存有不少粮食,勉强能将灾荒年度过,甚至,郭朴还打开粮仓,救济自家的佃户,然而,天灾易挡,**难过,杨广第三次向全国发出征讨令,想要远征高句丽(前文我作的是高丽,其实我知道是高句丽,只是懒得改而已,后来被某些读者教训了一顿,说是历史书要严谨,从现在开始,把名字改过来得了,呵呵!),于是,天下大乱。

    短短几年间,在流贼和官兵们的共同努力下,整个乐陵成为了鬼域一般的荒城,人们纷纷离开了家园,踏上了颠沛流离的求生之路,郭朴一家人也在其中。

    倒毙路上之人,十有四五,人人易子而食,只求能活下去,然而,真正能活下去的,却十有其一。

    郭朴是幸运的,他逃到了平原郡,当时,高畅正好打下平原郡,正在收拢流民,将精壮和读书人征入军中,郭朴由于读过书,识得字,虽然,他的身子很瘦弱,却也有幸入选高畅军中,熬过最初的一段艰苦训练之后,侥幸活了下来。

    同时,郭朴又是不幸的,当初和他同时从乐陵出发的一家人,活下来的人也只有他一个而已!

    作为读书人的郭朴,原本对忠孝节义非常看重,认为天子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存在,不是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然而,经历过颠沛流离的流浪生涯之后,目睹了亲人的纷纷离去,看惯了人间的惨剧,郭朴对大隋王朝深恶痛绝,他觉得自己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要看着这个庞然大物倒塌,他不介意在这件事上出一分力,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

    当高畅在军中发展神教的时候,需要一大批识文断字,并且对他忠心耿耿的士卒担任神官之时,曾经不敬鬼神,只尊圣人的郭朴义无反顾地加入到了神官中去,成为了高畅最狂热的拥戴者,愿意为高畅的大业付出一切。

    这其中,信仰有之,感恩有之,仇恨也有之!

    总之,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郭朴终究成为了高畅的信徒,成为了最狂热的白衣神官中的一份子。

    高畅在乐寿筑坛称王之后,灵宝神教正式成立,在他治下的各个郡纷纷建立了神庙,神庙神官的组成人员一部分由荷花仙子的人担任,大部分则是从高畅军中抽调而来。

    所谓的神庙,并非像佛寺或是道观那样修建得庄严肃穆,华丽无比,也不像它们一样拥有大量不用缴纳赋税的良田。

    在平原,清河这样的大城内,灵宝神教的神庙外表和占地面积才稍微像样一些,像郭朴所在的这样位处乡间的神庙则不然了,也就是三两间瓦屋,中间供奉高畅神像的大堂才稍微宽敞一些,有些神庙甚至只是茅草屋而已,就像郭朴所在的这间一样。

    郭朴所在的这间神庙位于清河郡,武城县西南四十余里的赵家屯。

    赵家屯,顾名思义,是赵家人的聚居点,然而,由于战争和饥荒的原因,赵家的族人已经全部离乡别井,逃难去了,能活着返回家乡的人寥寥无几,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流民的聚居点,容纳有几百户人家。

    高畅的流民政策非常简单,就是将那些流民以一百来户为一个屯将他们集中起来,分给他们土地,以及种子,农具,耕牛,然后,分发给他们一点口粮,那些口粮并不多,不过加上流民从野地里采摘的果子,挖掘的野草,虽然依旧吃不饱,却还是勉强能活下去。

    就是这样的一些小小恩典,在那些流民的心中,高畅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高畅灵宝神教的主要信徒除了来自自己军中的将士外,也就是这些受到了他的恩惠的流民。

    然而,高畅并非天上那些救苦救难的慈悲菩萨,他这样做,并非单纯出自善心,是有着自己目的的。

    很简单,要想发展下去,他的领地就需要人口,需要人参军为他打仗,需要有农民为他耕种粮食,供应大军。

    毕竟,他不是那些只知道破坏,却不知道建设的流贼头子。

    高畅将土地分发给那些流民,这并不是表明那些土地就属于流民所有了,流民只有土地的使用权,却没有所有权,所以,那些土地是属于国家的,不允许私人买卖,

    样做有自己的长远打算,他想彻底杜绝土地的兼并。▋

    要想彻底杜绝土地的兼并,以免出现更多的豪强世家,以免他们将国家的经济拖垮,这是一件长远而艰辛的事情,作为一个眼光长远的人,高畅现在就在制定一系列政策,在这四郡之地施行,看是否能够大面积的施行,在他窃取这个国家的权柄之后。

    因为战乱的原因,清河郡,信都郡,平原郡,河间郡这些地方到处都是荒地,世家大族虽然趁战乱之机占据了大量无主之地,不过,还是有不少田地荒芜,高畅所建立的当地政府就派人丈量了这些土地,将他们分给了流民耕种。

    然后,在这些流民的聚居点,高畅修建了不少神庙,派了大量神官下来。

    这些神官不仅要负责流民们的精神信仰,他们还有别的任务,这些任务繁重,林林种种,全都和宣扬神教关联在了一起。

    高畅占领这些郡县之后,因为手底下人才奇缺,他的将军们识文断字的并不多,要他们打仗还行,要他们治理地方就不行了,仅有几个文武双全的人,高畅也舍不得让他们去治理地方,因此,若非必要,大隋王朝的那些郡县官吏们基本上都留任了下来,负责他们原本负责的事情。

    不过,军权却没有掌握在这些人手中,高畅在几个大城池里都有驻军,这所谓的驻军不是高畅的嫡系部队,并非职业军队,在农忙的时候,他们都要下到田间耕地的,只是在农闲的时候才集中起来,进行短期训练,有点类似后世的预备役官兵,当正规军队减员,需要人顶上之时,就会在这些人中间挑选。

    这样的军队只能作为守土留用,至于开疆辟土,高畅用不着他们。

    高畅抽调了一些低级军官负责训练他们,同时,这些低级军官也负责当地的军务,不过,他们不能干涉政务,政务还是由旧隋官员打理,像给流民分发田地就是他们的职责。

    不过,就算有监察司的利剑在此,高畅还是害怕那些官吏会从中中饱私囊,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牟利,毕竟,在这个时代,官员的贪腐现象比比皆是,不比后世差多少。

    所以,那些流民聚居点的神庙神官们还负责有这样的一个任务,监视官员们的所作所为,若有不妥,就会收集证据往上汇报,从这方面来说,神官们也肩负着监察司探子的任务。

    当然,郭朴他们所做的并不仅仅如此而已!

    流民的聚居点,和以往单纯的村落并不一样,这些流民来自于四面八方,很少出现那种一个聚居点都来自同一乡同一地,都是同一姓的那种现象,因此,在这样的聚居点,宗族势力相当于完全没有。

    在普通的村落,村民之间出现了纷争,只要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基本上都不会告到衙门去,而是到祠堂那里,由族长和族中德高望重之辈调停,然后分别处置。

    在流民的聚居点,自然没有什么家族长老来调解纷争,当流民之间出现争执时,就要由神庙的神官出面了,为他们调纷争,断是非。

    从这方面来说,神官又担负着后世保长,里长之类的职务。

    和庙里的和尚,观里的道长不同,郭朴他们那样的神官是要自己耕田种地的,就像他们心中的神灵高畅高大王所说的那样,在这艰苦的时刻,我们需要咬紧牙关,艰苦朴素,自力更生,作为神灵使徒的神官们更是要以身作则。

    因此,郭朴他们这样的神官,祷告的时间远远比不上劳作的时间,就像在军中,那些白衣神官训练的时间远比祷告时间多一样。

    在郭朴他们到这些流民聚居点修建神庙,传播教义之前,他们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在培训的过程中,他们对自己肩负的职责更为明确了,对自己的任务也有所了解了,并且,还学到了许多的东西。

    每一个神官,随身都带着神典,在神典里面,他们不仅能深刻地体会到神君大人的精神,并且,里面有许多实用的东西。

    赠医施药是其中之一。

    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多少医生,准确地说,是郎中,就算有郎中,也只是为富人服务,贫民百姓是看不起的,老百姓生了病,也只有等死而已,跟后世的某段一切为经济服务的时期到是蛮像的。

    况且,这个时代的郎中的水平非常之低,有许多医术仍然带着远古巫术的痕迹,神秘有之,对病痛的效果并不大。

    作为一个神官,基础的药理知识是必须具备的,高畅的神典中有一卷就是关于这些知识的描述,在那本书中,没有晦涩难懂,故作神秘的东西,只有一些常见病症的特征介绍,以及如何护理的知识,另外就是一些药物的常识,学懂了这本书的神官们,在治病救人这方面,并不比那些郎中差。

    在这方面,神官们又担负着赤脚医生的职务。

    在高畅赐予,由管家的印刷厂负责印刷的神典中,还有其

    识。

    其中有一卷就是专门讲到的农耕知识,隋朝的耕田法比较落后,对土地的利用率并不高,而且,农作物也很单一。

    在那卷关于农耕的神典中,高畅将后世的耕种法记录在了其中,对土地的利用效率要高了不少,像郭朴那样的神官们就要负责将先进的耕种法以神灵的名义传播开去。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是一句来自神典总纲中的话,郭朴等人深以为然。

    这种耕种法,郭朴先要在神庙的土地上实施,如果效果真的很好,他才会向流民们推广,将没有经过实践的技术以神灵的名义传播,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除了这些,像郭朴这样的神官,还要负责别的事务,说起来,那个事务应该是最为重要的,那关乎高畅建立的这个夏国的未来。

    闲暇之余,郭朴会将流民聚居点的孩童们集中起来,教他们读书识字,与此同时,培养他们对神君高畅的敬畏之心。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个人崇拜,也要从娃娃抓起!

    以上这些就是神官郭朴们所必须完成的任务。

    像赵家屯这样的流民聚居点遍布清河,信都,平原,河间四郡,为此,高畅花费了大量财赋,他从那些世家大族那里搜刮来了大量的钱财,基本上都耗费在了这上面,以至于他的嫡系常备军的人数始终不能超过两万人。

    高畅知道,他和那些世家大族之间只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一切靠利益说话,那些人只能同富贵,不能同患难,就算现在再是打得火热,从骨子里来说,也是靠不住的。

    他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军队,以及那些把他当恩公供奉的流民们,是他高畅,给了流民们一条活路,让他们能够活下去,虽然,也仅仅是只能活下去而已!

    高畅分给了流民田地,给了他们一个家,同时,也在他们那里得到了许多,除非那些流民的家中,有子弟在高畅军中当兵,否则,收成之后,他们要向高畅缴纳许多粮食,自己能够保留的粮食只能勉强供应一家人果腹。

    高畅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的,要供应两万完全不是生产的职业军队,他需要大量的粮食。

    为了让那些流民不怀二心,让他们仍然对高畅感恩戴德,就需要神官们出面了,一方面在实际生活上帮助那些流民,一方面在精神上继续奴役他们,让高畅成为真正的神灵。

    后世有人曾经说过,本无所谓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了。

    高畅这样认为,本无所谓神灵,信的人多了,自然就成神了!

    一个流民聚居点只有一只耕牛,少量农具,所以,在郭朴等神官的倡导下,农业合作社正式成立了,当然,这个主意来自于高畅,灵感出自于后世。

    对这个时代的统治者来说,像农业合作社这样的东西是绝对不能存在的,这就是所谓的集社,庶民造反是怎样来的,最初都是集社开始的。

    不过,高畅不在乎这些,因为农业合作社是掌握在神官手中,在神灵的名义下进行的,而这个神灵并不是虚无缥缈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它就是高畅本人。

    这个时代的人还是蛮纯朴的,他们知道要想活着,只能互相帮助,努力干活,在神官们,信神君者,得永生的号召下,在物资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方面,他们都得到了大大的提高。

    郭朴做完祷告之后,从自己的床上起身了,所谓床,其实只是一张薄席子而已,作为一个狂信者,郭朴并不在乎物质上的享受,当然,他也不是想像那些佛门苦修士一样自虐,自讨苦吃,一切只因环境使然,使得他必须艰苦朴素。

    洗漱完毕之后,郭朴走出了茅草屋,这间茅草屋是他的居所,在居所的对面就是神庙大殿,那间供奉高畅神像的屋子要比他的居所大了许多,不过,屋顶同样是由茅草扎成的。

    神庙位于村东头,流民们的居所在西面,赵家屯的房子是现成的,经过一番修葺之后,流民们搬了进去,比起某些需要自己动手修建房子的聚居地,这要好上许多。

    瞧着天空中飘散的雨丝,郭朴站在屋檐下,神游物外。

    幸好秋粮已经收割完毕了,不然,要在这场雨中收割庄稼,还真是糟糕的,多亏神君保佑啊!

    今日,看来做不成其他事情了,只有将那些小不点叫到神庙来,教他们识字了,那些小不点也还懂事,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知道要想出人头地,只有认真读书识字,比起以前的自己,要好多了。

    想到以前,郭朴的脸色暗了下来,他甩甩头,戴上斗笠,走入雨中,朝西面被雨丝笼罩的村子走去。

第十章 流民聚居点的惨案

    蒙下的村庄显得异常寂静,风雨中,偶尔响起的狗叫的孤单,郭朴小心地绕过路中心那个水洼,走进村子里。

    秋粮收割完,已经进仓了,明日,村里的汉子就会将该上缴的粮食运到武城去,若是不下雨的话。

    负责处理村里一般事务的是由流民选举出来的屯长,他的工作是配合神庙的神官管理这个屯点的具体事务,安排生产,缴纳公粮,以及带领屯点的精壮在农闲的时候去城里参加军训,或者去服劳役,开挖水渠,修桥补路什么的。

    郭朴走进的就是屯长张大的家,和他商议明日安排精壮运送粮食的事宜,之后,他就会回神庙去,等村里的孩子前来学习。

    对郭朴的大驾光临,张大显得很热忱,在这些流民心中,高畅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嗯!不对,应该是救苦救难的神君,作为神君使者的神官,自然也是他们衷心爱戴的人,何况,自从这些流民在赵家屯安家以来,作为神官的郭朴任劳任怨,做了许多事情,才使他们安定下来,日子也越过越好。

    所以,就算郭朴没有神官的背景,这些流民还是非常尊敬他的,就像以往在家乡尊敬那些识文断字的大善人一样。

    没多久,关于押送公粮去城里的事情两人就商量完毕,郭朴谢绝了张大的挽留,走出了他家的院子。

    就这不大的功夫,雨似乎下得大一些了。

    郭朴站在张家门口,抬头望了望天,雨丝像一张网,不!应该是无数张网从天穹之上洒下来,笼罩整个大地。

    郭朴皱了皱眉,若是这雨下个不停,也只能强行上路了,到时要多准备一些防水的东西,如果过了缴纳公粮的最后日期就不好了。

    对面有人在向郭朴行礼,大声向他打招呼。

    郭朴朝他谦逊地笑了笑,回了一礼。

    突然,笑容在他的脸上凝结起来了,几颗雨点随风飘进来,打在他脸上,郭朴神色凝重,微蹙眉头,偏着脑袋,就像在仔细侧耳聆听什么一般。

    风雨声中,夹杂着一些不一样的声音,这声音让郭朴的心隐隐有些不安。

    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大,郭朴瞧见自己面前的那团水洼漾起了涟漪,张家院门上的茅草蓬也在微微颤抖。

    郭朴转过脸,屋子的主人张大也走出了屋,同他一样,一脸的惊异。

    那声音就像九天之外传来的滚滚雷声一般,曾经当过士兵,经历过战争的郭朴,以及经常躲避战乱的张大都清楚地知道那声音代表的是什么,那是大队骑兵在疾驰发出的声音。

    高畅占据清河等四郡之地后,原本横行清河的贼帅赵君德,以及横行平原的贼帅郝孝德纷纷带兵远遁,避其锋芒,虽然,在那些偏僻的山区大泽,仍然有小股流贼在盘踞,不过,在高畅组建的乡兵的打击下,他们也轻易不敢下山来劫掠。

    在赵家屯方圆上百里,都没有什么叫得出名头来的匪盗,那些小股的贼也不敢来侵犯这些流民聚居点。

    在每个流民聚居点,都有上百的精壮,并且,这些精壮都经过高畅军的军事训练,家家户户都有刀枪,虽然,那些刀枪基本上都是从战场上淘汰下来的,有些残破不堪,不过,那些流贼的武装与他们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总的说来,自从赵家屯的这个流民聚居点建立之后,还没有遇见过匪盗来袭。

    应该不是匪盗?

    郭朴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这般想道。

    那些匪盗不可能有如此多的骑兵,听这声音,起码有上百骑兵在狂奔疾驰,在赵家屯的附近,绝对没有实力如此强大的匪盗。

    难道是那些流窜的马贼?

    赵家屯地处武城西南,地处清河郡的中心,若是有大队的马贼侵入,必定会引起各地驻军的警戒,若是如此,城里的神庙肯定会放出信鸽来报信,各地的神庙都养有信鸽,不仅负责神庙间的联系,并且也有承担军事情报传递的责任,然而,郭朴并没有接到城里的信,这证明这支骑兵应该不是外面侵入的马贼。

    莫非是过路的骑兵大队?

    有这个可能?只是赵家屯并不在官道上,骑兵过境不会走这条路啊!若是城里的驻军要到赵家屯来进行拉练什么的,也会事先通知他这个神官啊!难道是特别任务?为了消息不外泄,所以才没有通知他?

    这个理由很牵强,并不能使郭朴的心安定下来。

    他的直觉让他觉得,那支正向村子狂奔而来的骑兵队伍似乎不怎么怀有好意。

    “快!张大,快鸣锣!”

    “是!神官大人!”

    张大转身朝屋子里奔去,他的身形显得异常慌乱,在门槛上一绊,摔在了堂屋里,他立刻爬了起来,抓起屋角摆放的铜锣,还没有走出屋,就敲打了起来。

    报警的锣声匆忙地响起,在村子的上空飘荡起来,是那么地慌乱,那么地急促,这锣声使得屋内的人们纷纷跑了出来,汉子们来

    上皮甲,只好拿起武器跑了出来。

    在乱世之中,贫民百姓要想活下去,只能拿起武器进行反抗,打倒所有侵犯自己的敌人,无论他们是匪盗,还是官兵。

    赵家屯的流民都是从生死线上活下来的人,每个人都明白这样的道理,所有,报警的锣声一响起,老弱妇孺就往早就准备好的藏身处奔去,藏了起来,汉子们则拿起武器奔出屋来,朝锣声响起的地方跑去集结,准备和入侵者作战。

    每一个流民的聚居点,在神官们的安排下,都进行过这种外敌入侵时的演习,就是怕真的出现这种情况,赵家屯也不例外。

    所以,当报警的锣声响起时,屯里的人按部就班地行动了起来,按照演习时所做的那样,并没有显得很慌乱。

    只是,由于一直没有遇见过外敌入侵,在屯外,并没有安排人负责望,村里的人听到骑兵的马蹄声时,那些来意不明的骑兵已经离村子很近了。

    村里的人还有许多并没有撤离到藏身之所,汉子们也没来得及集结起来,那支骑兵就冲进村里来了。

    郭朴的直觉并没有欺骗他,那些骑兵果然是不怀好意而来,他们身着黑衣,披着黑色的皮甲,脸上蒙着黑布,骑在战马之上,高举马槊,横刀,像黑色的潮水一样涌进村子,凡是挡在他们面前的,不管是人或是动物,一概杀之。

    奔跑声,马蹄声,呼喝声,惨叫声在村子的上空相继响起,此起彼伏。

    雨丝仍然若无其事地从天空中降下来,只是,隐隐带着血腥味,地上的积水也逐渐变成了血红色,慢慢流淌起来。

    郭朴的斗笠已经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他和张大带着十来个拿起武器的汉子在巷道中疾奔,脚下,水花四溅。

    来的时候,郭朴手中没有带着武器,于是,将张大家中顶门用的木棒拿了起来,面对敌人的时候总比没有武器好点。

    “啊!”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跑进巷子中,随后,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一个蒙面的黑衣骑士骑着战马出现在巷子口,他手持一把长刀,血红的刀刃被雨水冲刷,重新变得雪亮一片。

    “啊!”

    张大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死在黑衣骑士手中的孩子正是他的儿子,也是他唯一活下来的儿子,没想到,那孩子没有像他的几个兄弟一样死在流浪的途中,反倒在安定下来之后,死在了这里。

    张大悲痛欲绝。

    他手里的长枪脱手奔出,朝战马上的那个骑士掷去。

    张大和那个骑士相隔有三十来步,若是往日,没有经过投枪训练的张大是不可能掷到那人身上去的,或许是由于仇恨的帮助吧,那杆长枪犹如天外飞虹,正中那个骑士的胸膛,从前胸扎进,从后背钻出,然后借助枪势,将那人从马上刺倒,仰面倒下。

    他身下的战马长嘶一声,扬蹄而去,将已经身死的主人留在了地上,鲜血从那人的身下流了出来,和他砍死的孩子的鲜血混杂在了一起。

    张大奔到自己儿子身边,蹲下身,颤抖着手伸想儿子的面庞,他的儿子伏在地上,脸偏向一旁卧在地面上,眼睛微睁,黑色的瞳孔已经凝滞,微微带着惊惧。

    张大将儿子的眼皮合上,没有做过多的儿女态,他站起身,雨水打在他身上,他像感觉到非常寒冷一般微微颤抖。

    郭朴揭开了那个死去的骑士的面巾,那是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汉子,一张陌生的脸。

    “有谁认识这个人吗?”

    这些人为什么要蒙着面巾呢?

    难道是害怕有人认出他们?

    若真是如此,这次劫掠就不是单纯的马贼打劫了,其中肯定蕴藏着某种阴谋,某种对新生的高畅政权不利的阴谋。

    郭朴瞬间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既然这些人蒙上面巾,那么其中肯定有武城当地的人,可能是害怕事后被漏网之鱼认出他们的脸,又或者根本这些人中间就有聚居点的流民所认识的人。

    所以,郭朴揭开那人的面巾之后,就让本方的人来观看。

    有两个看了那人面孔的汉子摇了摇头,不待其他人上前,几个骑兵驱马从街那边疾驰过来,雨中,那些黑色的身影在村里的人眼中就像魔鬼一般。

    “神官大人,请你回城里去报信,弟兄们,跟我来,为我们的家人报仇!”

    张大吆喝一声,朝长街那头冲去,那些汉子发出一声怪叫,跟在他身后向前冲去,这其中也有郭朴的身影。

    郭朴并不是不想逃离村子,然后回城里去报信,只是,他知道,对方不是一般的马贼,必定怀着他们的目的而来,这个村子多半已经被他们包围了,所以,单凭一个人的力量要想逃出村子,非常困难,在这种情况下,不如跟着这十来个人一起行动,到时再做打算。

    对面的骑兵也看到了这十来个人,他们没有避开,而是驱马向这边冲来。

    两队人在长街的中心撞在了一起。

    由于是在村子的街上,战马的速度并不能冲起来,这方面骑兵的优势并不太大,但是,他们毕竟是居高临下,总的说来,情况对郭朴这边还是不利。

    两队人只是一接触,就有两个本方的汉子被对方的骑士劈死,不过,领头的张大到是躲过了对方骑士的马槊,冲了上去,将使长槊的那个骑士拦腰抱了起来,两人在地上滚打着,扭成了一团。

    郭朴瞄准一个骑士,将手中的木棒朝他掷去,木棒正中那人前胸,将那人从马上撞了下来,在他身边的人纷纷效仿,将手中的武器朝马背上的骑士掷去,那些骑士躲闪不及,纷纷掉下马来。

    郭朴这些人像野兽一般嚎叫着,双眼一片血红,他们像野兽一样和敌方扭打起来,泥水四溅,时而响起垂死之人的惨嚎声。

    杀死对方,才能活下去,要不,就只能成为别人活下去时的祭品。

    这次短兵相接之后,随着张大上路的人只有了八个人,郭朴也在其中,他仍然活着。

    他们窜进了一条小巷,惨叫声在村子的上空越发激烈了。

    “从这里出去,有一片树林,树林下方有一条小溪,顺着小溪就可以出去,不过,从这里到树林有一片空旷地,神官大人,我们几个帮你引开敌人,你抓紧机会跑出去,到城里要救兵,帮我们报仇!”

    张大手指前方,对郭朴说道。

    这个时候,他们一伙人已经来到了村北,在他们身前,有一条小巷,巷子口是一片空地,空地的那边是一处郁郁葱葱的树林。

    郭朴没有和张大客气,也没有推让,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总需要有人逃出去,作为神官,自己对神君的作用比身边的人要重要一些,要是这么多人中只能活一个的话,也只能是自己。

    郭朴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给自己找了一个逃命的理由,彻底说服了自己。

    然后,他跑了起来,亡命地向前跑了起来,不管不顾,地面迅速地朝脚下向后退去,他盯着前方的那片绿色,紧紧地盯着,只要跑到那片绿色中去,他就能活下去。

    在他耳边,马蹄声,兵器的格挡声,呼喝声,人临死之际的惨叫声,以及自己的呼吸声像飓风中的狂潮一般响起。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某人打了一下,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去,冲进了那片绿色中,并且,收不住脚,直直地向前扑去,从高处滚了下去。

    一片绿色在眼前旋转,耳边,人声渐渐远去,隐隐传来了流水声。

    郭朴呻吟着爬了起来,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晕过去,他抓着树干,颤抖着站了起来,在他身侧不远处,一泓小溪从绿色的丛林中流了出去,又钻进了另一片绿色之中。

    跟着这条小溪就可以走出去,张大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他抬头望着上方,那里是一个斜坡,上面长满了灌木和小树,隐隐可见他滚动过的痕迹,他的目光无法透过那片绿色瞧见上面的情景。

    然而,不需要亲眼目睹,他就知道张大等人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当他们决定以自己做饵,来帮郭朴引开敌人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从上方隐隐传来了敌人的声音,还有树枝沙沙作响的声音。

    郭朴不敢再停在原地,他沿着小溪边,朝下游走去,在奔入树林中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人射了一箭,在翻滚的时候,那支箭已经脱离了身体,连箭头也脱落了出来,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

    神君保佑!

    郭朴在心中默默念到,一边淌水朝前走去,一边撕下衣襟,将肩上的伤口包扎起来,这样做很困难,不过,终究还是完成了,将血止住了。

    血虽然止住了,不过,先前多少也流了不少血,这让郭朴头晕眼花,双脚沉重,步伐越来越慢,他唯有在心中不停地向神君祷告,努力朝前走去。

    那些孩子们,恐怕没有一个能活下来吧?

    想到这,郭朴的心隐隐作疼,最初,他还为自己能活下来而庆幸,这个时候,却感到了一种难言的羞耻。

    一定要快点回到城里去,让城里派兵来讨贼,希望,那个时候村子里还有不少人能活着。

    郭朴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天,不仅赵家屯一地,武城其他的流民聚居点也上演了同样的惨案,众多蒙面的黑衣贼冲进了聚居点,大肆烧杀,将聚居点的粮食抢走,将屋子烧光,至于人,则是能杀多少算多少,在这些聚居点中,只有很少几个事先发现敌踪的聚居点赶走了来敌。

    不!

    准确地说,不仅是武城一地,也不仅是清河郡一个地方,在九月十五前后短短的两三天,信都郡,平原郡,河间郡,也发生了大规模袭击流民聚居点的事件。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河间城下的高畅大营之中,那天是九月十七日。

第十一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三年,九月二十二日,河间。

    高畅军的中军大营。

    连绵数日的秋雨停了已有两天,太阳重新驱散天穹的阴霾,露出了它红彤彤的脸,然而,就算是阳光照在身上,人们却也感受不到多少暖意。

    西北风刮得过于猛烈了,隐隐带来远方冬的气息。

    薛仁贵掀开帘幕,走进高畅的营帐,九岁的他身上隐隐带着沙场的寒气,跟随高畅这么久,一心以高畅为他的偶像,高畅的言行举止,他一一在目,并且不自觉地模仿着,也还像一番模样,因此,被那些将军们笑称为小将军。

    小将军薛仁贵朝帐中的高畅行了个军礼,朗声说道。

    “主公,崔安澜崔将军求见!”

    整个大帐,除了才进来的薛仁贵之外,只有高畅一人。

    他盘腿坐在席子上面,闭着眼睛,正在默默地运功练气。

    虽然,作为主帅,亲自拿刀上阵的情况并不多了,高畅仍然不敢放松自己,毕竟,战场上的事情没有谁能说得清楚,要是真的需要他亲自提刀上阵那一天,他还没有恢复因为帮苏雪宜驱毒疗伤而损失的元气,那就悔之晚矣。

    所以,一有空闲的时间,高畅就运功打坐来恢复自己的实力,在这个时代,一个主将个人武勇如何?对下面那些小卒子们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高畅的运功打坐并没有走火入魔这一说,也不怕有人打扰,这也是薛仁贵这个随身僮仆可以随时进帐的原因。

    听到薛仁贵的声音,高畅慢慢收住呼吸,神思从黑暗中脱离出来,他睁开眼。

    “叫他进来!”

    “是!”

    薛仁贵退出去之后,一身轻便皮甲的崔安澜走了进来,作为敌情司的总管,他也捞了个将军的称号,虽然,他实际上并不带兵。

    这个时候,崔安澜的面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作为高畅的替身,随时准备为他去送命,一个有用的人,高畅是不会轻易让他送命的,因此,如今的崔安澜已经不是高畅的影子武士了。

    当他知道高畅不需要他再做替身的时候,崔安澜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在左脸颊留下了一道两寸左右的刀疤,并且故意蓄了一把大胡子,这使得他的面貌大变,乍眼看去,和高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会让旁人将两人认错。

    对崔安澜的行为,高畅虽然没有说什么,其实心中是非常满意的,这是一个懂进退的人,若是他一直如此,高畅是不会亏待他的。

    当然,高畅并不会因为崔安澜这样做,就将安放在他身边的棋子挪开,他相信世界上有忠心这种东西,但是,他并不相信世界上有永恒不变,没有任何杂质的忠心,人是善变的,所以,就算是面对再是忠心不过的人,必要的制衡之道还是要的,这样做,不仅是对自己负责,同时也是为那个人负责。

    崔安澜向高畅行了个军礼,从手中拿出一个竹管。

    “主公,这是信鸽从乐寿带来的最新消息。”

    “你看过没有!”

    高畅离席而起,示意崔安澜将营帐一角的马扎端来坐下,他慢慢地另一边,坐在另一张马扎上。

    “属下还不曾打开来看!”

    待高畅坐下之后,崔安澜才坐了下来,他低下头,神态恭谨。

    “打开,念给我听!”

    “属下领命!”

    绣管内塞着一张帛纸,是位居乐寿后方的徐胜治写给高畅的密信,在信中,他将境内各个流民聚居点被袭击,各个神庙被烧的消息传递给了高畅。

    念完之后,崔安澜一脸肃然。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在攻城受阻的现在,更不是一个好消息,在徐胜治信中,隐隐指出,由于各地的秋粮并没有入库,征缴的粮草并不多,因此,位于河间城下的大军后勤供应会变得困难,若是十月份还没有能打下河间,后方就再也没有粮草供应了。

    崔安澜低着头,以为高畅要发雷霆大怒,然而,他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等到,他不禁偷偷抬起头,瞄了高畅一眼。

    高畅微蹙着眉头,在想着什么,不过,在他脸上,却丝毫看不到焦急和愤怒的神情,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必要的素质吧?只是,面对这样的坏消息居然也像若无其事一般,崔安澜对高畅的敬仰又添了一分。

    “知道了!”

    高畅瞧了崔安澜一眼,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多注意河间城的情报,顺便叫亲兵去将各营的主官叫来中军大营议事!”

    就这样?

    崔安澜心中有些疑惑,难道不对后方下达什么命令?就算是他也知道,后方发生的这些事情必定有阴谋,并非单纯的流贼侵袭,他相信高畅也知道这点,只是,为什么没有应对的措施呢?令人费解。

    不过,再是疑惑,崔安澜也不敢多说什么,他已经习惯了遵从高畅的命令,高畅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只做分内的事情,至于自己的思想,那并不重要。

    崔安澜走了之后,高畅将薛仁贵叫了进来。

    他将一个装着帛纸的竹管交给薛仁贵,叫他用和乐寿方面联系的信鸽送回去,崔安澜也好,白斯文也好,现在对高畅都非常忠

    是,高畅不会任由这两人独自掌管情报大权,屁股决在大多数时候,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所以,他另有一个简陋但是强悍的情报机构,不想那两人知晓的事情,就会交给这些人去做。

    “你顺便去叫尚海进来!”

    尚海是继诸葛德威,高怀义,大牛之后的又一任亲兵队长,他就在高畅帐外,薛仁贵出去不久,他就走进帐来。

    “尚海!你带着几个人,快马加鞭,往乐寿而去,告诉徐胜治大人,叫他按照原定计划行动!”

    “是!”

    尚海没有多说什么,干净利落地答应下来,行过军礼之后,走出帐去。

    大帐内,除了高畅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他来回地踱着步子,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若有所思。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不知道这阵东风,别人会不会帮他送上门来呢?

    这是一个问题。

    高雅贤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宗族而已,为了这个目的,就算那些不想去做的事情,也不得不去做。

    最初,他在宗族子弟中召集精壮,给他们衣甲和武器,训练他们习武行军,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宗族不被盗贼和溃兵所侵害而已,并没有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野望。

    当窦建德率领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奔袭信都郡的时候,在窦建德和朝廷之间,他非常明智地选择了跟随窦建德。

    他若是不这样做,整个宗族就会在大军侵袭下化为齑粉,窦建德军虽然是仁义之师,只不过这个仁义只是相对于张金称,朱粲等吃人魔王而已,十万大军,光是一天粮食的消耗就不得了,这些粮食从哪里来?除了像他这样的大族不会有别的人。

    若是高家能像清河崔一般,窦建德也不敢轻易下手,可惜,高雅贤一家只是汉化的胡人而已,连郡望也算不上。

    在这乱世,要想不被人吃,只有去吃人!

    高雅贤别无选择,横下一条心,率领一千子弟兵加入了窦建德的大军。

    窦建德这人的确不错,并没有以大吃小,吞并他的部曲,反而对主动投靠他的高雅贤非常看重,在各次战役之后,总会让他补充兵员,自己所获取的财物,也不独占,而是非常公平地分给大家。

    高雅贤的队伍虽然得到了壮大,实力有所增加,他心中的野心却始终没有增长,他所做的一切,始终是为了保全自己,和保全自己的宗族而已。

    因此,在窦建德和高畅的明争暗斗中,他选择了中立。

    即便,在感情上,他更加偏向窦建德。

    在乱世之中,只有强者,以及跟随强者的人才能生存以及成功,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可耻的,他遵循的乃是生存之道,而生存之道就是如此,虽然,有些残酷,以及不近人情。

    高畅统领大权之后,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暂且认高畅为主,至少在没有遇见更加强大的势力之前,他会紧跟随高畅的步伐。

    然而,当高畅筑坛称王的那一天,当在高畅的呼喝之下,连日头也被换去之后,高雅贤的心态再次有了改变。

    也许,这个人真的是神君转世?也许,他真是天命所归?

    有疑惑,有迷惑,有茫然,然而,更多的却是敬畏!

    这一天之后,高雅贤墙头草的心态有了根本的转变,他的心不再摇摆不定,而是决定铁了心跟随高畅而走,在他看来,就算高畅不是什么神君转世,也必定身怀**术,有着大能耐,那是太阳啊,难道说是遮挡就能遮挡的吗?一般人是做不到的!这样的人,若是做了敌人,足以让你连一个安稳觉也睡不好啊!

    所以,对高畅安排神官和军法司到自己军中的行为,高雅贤一点也不抵触,甚至,他私下里恳求高畅将一些中低级军官派到自己军中,协助自己练军,变相地向高畅表示臣服,交出军权。

    对他的要求,高畅自然求之不得,不过,他并没有剥除高雅贤的军权,仍然让他统领全军,至少,他那以自家宗族为核心的亲兵营仍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这样看来,高畅也不是像他的外表看上去的那般冷酷啊!

    狡兔死,走狗烹!

    这个道理非常浅显,高雅贤自然明白,在他看来,自己若是不想做那条被烹的走狗,第一当然是要忠心,第二那就是所拥有的势力千万不能引起上位者的猜忌,这是另一种生存之道吧?

    高畅的中军大帐中,高雅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猜想高畅叫他们来议事的原因,整个大帐中,只有他一个将军,他是最先赶到营帐的。

    目前的局势,高雅贤也知道对本方不利,前段时间一直在下雨,使得大军只能龟缩在营中,无法攻打敌军。

    眼看就要进入十月了,进入十月之后,随时都会下雪,只要下雪,天气就会转凉,那个时候,若是还没有攻下河间城,就只能被迫撤军了。

    要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攻下重兵防守的河间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河间郡守王琮这个人,高雅贤非常了解,他是朝堂上难得的好官,不

    清明严正,而且劝慰农桑,兴修水利,为老百姓办了,深得河间百姓爱戴,这也是河间城在窦建德和魏刀儿的南北夹击中,仍然牢不可破的原因啊!

    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本方都不占优势,也许只有那些对高畅盲目崇拜的将士们才相信高畅能够取得胜利吧!

    高雅贤虽然对高畅敬畏无比,也不相信高畅能在短期内攻下河间城,除非他拿出什么神奇的法术来。

    苏定方是第二个赶到中军大帐的人,他的职位虽然是中郎将,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高畅非常看重的人,独领五千人,日后前途无量啊!

    苏定方瞧见高雅贤,忙过来向他行礼,毕竟,他做过高雅贤的义子。

    当窦建德看重苏定方,把苏定方从高雅贤那里要过去之后,为了不被窦建德猜疑,高雅贤主动放弃了苏定方义父的名义,现在,更是不敢以此自居了。

    对高雅贤这个义父,苏定方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最初,他只是想利用这个名义在窦建德军中生存下来,然而,高雅贤对他的确不错,时间一久,他最初所感到的羞辱全都没有了,也真心地认这个义父,不料,世事难测,他先是被窦建德看重,逼得高雅贤表态,不敢以他的义父自居,后来,高畅上位,对他更加看重,让他独领一军,基本上和高雅贤平起平坐,高雅贤更不敢如此了。

    “卑职向高将军问好!”

    礼不可废,就算不能直呼义父,也不能视而不见。

    面对苏定方的行礼,高雅贤不敢继续坐着,他忙站起身,笑道。

    “苏将军好!”

    两人交谈了一会,气氛始终有些尴尬,当各营的将军陆续赶到之后,苏定方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这时,两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很快,三通鼓响之后,高畅走进中军大帐,所有的将军都到齐了,大家腾地站起身,朝高畅行着军礼,高畅回了个礼,走到上头坐下,那些人才放下了摆在左胸的右手,坐了下来。

    高畅没有说话,锐利的眼神在各个将军的脸上轻轻扫过,大帐内一片寂静,人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连呼吸声也细不可闻。

    “今日召集大家来此,无他,大军在河间城下已有一段时日了,前几日受阻于天气,无法攻城,这两日,雨已经停了,也应该准备攻城了!”

    高畅顿了顿,继续说道。

    “大家商量一下,看怎样攻城为好,若是有什么好提议,不妨说出来!”

    高畅和窦建德的风格完全不同,窦建德召集众将议事时,中军大帐就像菜市场一样热闹,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时甚至因为意见不和,大打出手,只要不出大问题,窦建德也不以为甚,本来,大家都是草莽之徒。

    换了高畅坐在上面那个位置上,不晓得是因为他不芶言笑,还是神情冷酷的原因,底下的那些全身都是杀气和血腥味的将军们在他面前大多沉默寡言,噤若寒蝉。

    怎样攻打河间城,这些将军们也曾在心中想过,不过,都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个时候自然不会站出来胡言乱语。

    高畅的嫡系将官们是对高畅保有十足的信心,就算他们想不出办法,也相信高畅能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沉默不言,只是等待接受命令,领受任务而已;至于范愿等杂系将领,因为是第一次在高畅的率领下出战,更是不想当出头鸟,不要说是不成熟的想法,就算他们心中有一定之计,也隐忍在心,不会说出来。

    毕竟,若是高畅依照自己的计策行事,成功了自然好,若是失败了,自己在高畅的心目中就等同于废物了,说不定还要受到惩罚,既然如此,没有万全之策,还是别拿出来献丑好了,免遭无妄之灾。

    于是,每个人都沉默无言。

    高畅见没有人答话,开声说道。

    “既然大家没有什么好的建议,那就按照我制定的计划行事!高雅贤听令!”

    高雅贤忙从位置上站起来,步到中间来。

    高畅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强攻,因为敌军营寨驻扎在城墙下,要想攻城,就必须攻破敌军大寨,不然,那些云梯什么的攻城器具根本运不上去,所以,高畅命令全军分为几个梯次,以各营为单位轮流向敌军大寨进攻,辎重营则用投石车等远程武器压制城楼上的敌军。

    范愿的虎捷营排在第三个梯次进攻,在领受命令的时候,他心中暗暗冷笑。

    在议事的时候,高畅虽然隐瞒了后方的消息,但是,范愿有别的渠道知晓此事,他认为高畅之所以不马上退兵,而是命令全军强攻,可能有两个想法,第一是看能不能走狗屎运,一战就攻下河间,另一个就是假装强攻,其实在暗地里准备退兵,只是用攻势来掩藏自己的战略意图,迷惑城内的官兵,使其不敢出城追击罢了!

    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的计划得逞!

    范愿神情肃然地接过了令箭,心里暗暗想道。

第十二章 李靖的出逃大计---第十三章 寻踪

    在的军职是中郎将,他并没有加入高畅攻打河间的大畅率领大军北上之时,李靖正好率领本部人马往信都郡而去,他的目的地是信都郡的衡水,他将在当地招收五千新兵,以便让自己这个中郎将的职务名正言顺。

    作为一个武将,李靖当然渴望横刀立马,率领大军征战沙场,对于不能带兵去打仗自然心存遗憾;但是,对于一个对隋王朝仍然忠心耿耿的臣子来说,不用和官兵作战,他又感到了庆幸。

    总的说来,在南下的行军途中,李靖的心情非常矛盾和烦恼,就像在大典当日莫名其妙地出手斩杀那个刺客之后一样。

    李靖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前,茫然失措,不知该何去何从。

    在行军途中,李靖想出了一个将自己从烦恼中解救出来的方法,那就是离营出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离营出走就是逃跑,李靖觉得自己在害怕着什么,所以才逃跑。

    害怕自己身份暴露,被当奸细处理?

    不!李靖并不害怕死亡,在很久以前上阵杀敌的那一天,他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的舅父名将韩擒虎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作为一个将军,不但要漠视别人的生命,就连自己的生命也要漠视,上了战场,就没有慈悲,没有生死,有的只有胜利!李靖一直都觉得舅父的这句话很正确。

    要想赢得胜利,就要忽略许多的东西。

    所以,李靖根本不害怕死亡,但是,他害怕失败!

    现在,他之所以要选择出走,就是因为他嗅到了失败的味道,一直以来,他都在和心中的另一个自己作战,如今,忠臣李靖即将败在另一个李靖的手中,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状况,他只能选择逃跑。

    说起来,李靖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了,弱冠之年起,他就在大隋朝做官,可惜,一直以来,都是些芝麻绿豆般的小官,让他无法一展抱负。

    三十四岁的时候,他担任了马邑郡丞,对大多数官员来说,离开长安,到与突厥接壤的边郡去做官,相当于被贬,然而,对李靖来说,这却是天大的好事。

    在他身体内,燃烧的本就是武将的血液,他渴望着上战场,渴望着指挥大军杀敌,渴望着胜利。

    在马邑,李靖经常率领士卒和侵扰边郡的突厥人作战,战役有大有小,有胜有败,通过这些大大小小的战争,他将兵书和现实情况结合起来,慢慢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治军之术以及作战方略,其中,尤以骑兵为甚。

    因为经常和突厥人作战,李靖从突厥人的骑兵战术中得到了启发,屏弃了南北朝到本朝以来一直注重重骑兵的方略,主张建立像突厥人一般的轻骑兵,以快为主,在快速移动中寻找战机,找寻到敌方的破绽之后,就率领骑兵突击,像凿子一样将敌军阵型凿穿。

    不过,他只是区区一个郡丞,手底下的士卒并不多,只是马邑郡附近征召来服役的精壮,精锐的边军他没有权利指挥,边军的将领们自然不会按照他的想法来建军,所以,他只能将这些想法埋藏在自己心底,终究还是那个壮志未酬的李药师。

    后来,刘武周杀王仁恭反隋自立,李靖见势不妙,单身逃离马邑,赶往太原向太原留守李渊求救,结果自然不如他愿。

    在太原逗留的那段时间,他偷偷观察过李渊的新军训练,李渊的骑兵队伍用的就是突厥人的那一套,和他心目中的骑兵队伍相差不大,拥有如此强兵,却不去征讨刘武周,就是通过这点,李靖察觉到了李渊的反意。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逃亡和追杀,迫使他单身翻越太行山,来到了河北境界,原想南下江都向皇上揭露李渊的反意,不过,这个时候李渊已经竖起了反旗,不需要他再往江都跑一趟了。

    然后,通过一系列阴差阳错的事情,他滞留在了高畅军中,并且升为了中郎将,在得到高畅的又一次接见之后,高畅让他率领本部五百人到信都郡募兵,以这五百人为骨干,组建一支五千人的队伍,除了大的枝干之外,一些小细节允许他以自己的方法练兵。

    没想到,他少年时独领一军的梦想没在朝廷实现,反倒在四十来岁的时候,在一个反贼的手底下实现了。

    李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打仗的天才,也认为自己摸索出来的练兵方法在当下应该不比任何人差,然而,在高畅军中的这段经历,让他感触良多,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认为原来的那个自己就像一只井底之蛙。

    这世上真有天才,但是那个人并非自己,而是那个二十来岁的反贼头子,那个妄称神灵的夏王高畅。

    对高畅这个人,李靖花了不少时间来追寻他的事迹,希望通过他的那些过往来了解他,要想以对方为敌,就必须详细

    方,甚至要比对方还要了解才行。

    一年前,那个年轻人还只是杨义臣军中的一员将官,失踪一段时间之后,突然从反贼窦建德军中冒了出来,最初,手底下只有两千乌合之众,然后,袭平原,攻清河,杀建德,短短一段时间,他就身登夏王高位,手底下有四郡之地,雄兵数万,这样的人不是天才是什么?总不会真是像他自己吹嘘的那样,是天上的神君降世吧?

    越是对高畅了解得越多,李靖就越是心寒,对方不仅给了他一种自己无法力敌的感觉,并且,在某些方面还让他不由自主地受到了影响。

    他喜欢在高畅军中任职,这支军队和他理想中的精兵差不多,遵守军令,勇敢作战,悍不畏死,富有牺牲精神,这支军队唯一让他感到不舒服的就是那个神官制度,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那些士卒之所以作战如此勇敢,又和神官们的宣传和鼓动脱不了干系。

    有时候,他难免会想,要是完全按照自己以往那套练兵方法组建的军队和高畅军作战,在相同的情况下,究竟谁的胜利面要大一些呢?结果,每一次推算下来,结局都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一个军事天才并不可怕,有时候打仗并不是靠精兵悍将就能获得胜利的,胜利需要更多方面的东西来配合,比如后勤供给,比如治下的财赋多寡,比如统帅的战略眼光,战术手段等等。

    让李靖更加惊心的是,高畅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军事天才,李靖虽然没有去过高畅的根据地平原郡,然而,通过最近高畅一系列的动作,以及治下百姓的生活状态,李靖就知道,高畅还是一个政治上的天才,并且,是一个真心为民的明主。

    然而,不管怎样,他始终是一个反贼,一个和自己不共戴天的反贼!

    要自己为一个反贼卖命,就算他多么英明神武,也是万万不能!

    为了避免那种乐不知蜀的状态越来越严重,李靖每天都要不断提醒自己,他是一个反贼,一个你需要对付的敌人,并不是你的主公。

    然而,即便如此,李靖有时候难免还是会忘记这一点,毕竟,在一个英明的头领下面做事情,是每一个有能力的人都喜欢的。

    为了避免对朝廷的忠心丧失殆尽,李靖最终下定了决心,决定离开高畅军,南下投奔东都,希望能带兵去和瓦岗军作战。

    虽然,他也知道那个愿望实现的机会实在是太渺茫了,能否进入东都是一回事,进入东都之后投军多半也只能做一个小军官,根本不可能让他独领一军,更有可能,他还没有逃出高畅的领地,就会被高畅军发现。

    然而,即便前景如此不明,即便自己马上就会拥有五千士卒,李靖还是决定离开高畅军,他害怕时间一久,当自己真的拥有五千部属之后,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李靖率领本部赶到信都郡衡水驻扎那天,是九月十五日,那天,在高畅领地内,正好爆发了大规模袭击流民聚居点的事情,李靖部的驻地衡水也不例外。

    在衡水城外,大概有五十来个流民聚居点,在李靖部到达的当天,就有十来个流民聚居点遭受到了不明武装的袭击,那些人全都身着黑衣,蒙着面巾,他们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聚居点内能拿走的东西都被拿走了,不能拿走的都被烧光了。

    那些残存下来的流民无家可归,只好往衡水城赶来,希望城内的官员为他们做主,李靖部赶到衡水军营的时候,遇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惨况。

    衡水令乃是当地一家大族的族长,窦建德率军在攻打衡水的时候,他率领亲信家丁打开了城门迎接窦建德进城,在窦建德那里,没有本地人不准在本地为官的规定,那人就被窦建德任命为衡水令,高畅接替窦建德的位置后,并没有做大幅度改变,所以,那人继续担任了衡水令。

    面对众多的难民,那个衡水令并没有打开城门让难民进城,而是任由那些难民在城外哭喊。

    李靖率军赶到之后,看到这个情况,不由义愤填膺,不过,在高畅治下,军政是分开的,军队是不能对民间的政务指手画脚的,李靖作为衡水的驻军长官,管不到衡水的内政。

    他唯一能为这些难民所做的就是将难民们放进城外的军营中,将士兵们的口粮分一部分出来,让难民们暂时安定下来,再作打算。

    在这种情况下,李靖的逃跑大计自然落空了,他唯有将这里的情况向上面传达,等待上面的命令,至少,在难民问题没有解决之前,他不会离开衡水。马当先,驰上了一个小土坡,土坡之下,是一片刚刚的田野,光秃秃的土地上,铺着一些残余的干草,在风中瑟瑟发抖,看上去,这风景分外萧索。

    在田野的尽头,是一个小村庄,往常这个时候,那些屋子的上空应该遍布炊烟,不多久,就该是午膳时刻了,如今,在村子的上空,的确冒着一股黑烟,然而,却无往日那般的平和与宁静。

    李靖轻喝一声,纵马冲下土坡,向那个村子驰去,在他身后,黄晟率领数十骑随之而来。

    冷风迎面吹拂,飘来了一股焦臭的味道。

    在村口的晒谷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精壮有之,老弱有之,妇孺有之,他们有的被刀砍,有的被槊打,有的被枪刺,鲜血流了一地,已然干涸,地面到处都是一团一团的焦褐色。

    村子已被焚烧殆尽,留下了一地残垣断壁,火焰已经熄灭,然而,大股大股的黑烟仍然从废墟中冲天而起,飘拂在淡青色的天空,与天穹上那一朵朵灰色的云朵相呼应。

    李靖皱着眉头,凝望着这修罗地狱一般的风景。

    黄晟打马来到他的身边,轻声说道。

    “李兄,看来我们又来晚了一步!”

    李靖没有回话,他鹰隼一般的目光在那片残垣断壁中扫过,沉声说道。

    “黄老弟,叫儿郎们四处搜索一番,看有没有幸存之人!”

    “是!”

    黄晟应了一声,打马离开,率领身边的轻骑朝村子内驰去。

    李靖瞧着手下在村子中忙活,心神却回到了几天之前。

    九月十五日,申时。

    李靖率军来到驻扎地衡水,在距离衡水五里地时,他得到了前锋的报告,说是有一大群人围在衡水城下,使得衡水城门紧闭,让前锋无法进城和衡水令取得联系。

    最初,李靖还以为是流贼犯境,当全军排成战斗阵型来到城下之后,才知道那些人全是附近流民聚居点的老百姓,他们的聚居点被匪盗所袭,侥幸逃得了性命,希望能进入城中避难,不过,却被当地长官拒之门外。

    李靖并没有挥师驱散这些难民,他虽然出身世家,却因在底层熬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并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气,并不视这些流民为猪狗,在某种程度上,还极其同情他们,这些人让他想起了边塞那些在突厥人马刀下哭喊的大隋子民,他决定为他们出头。

    然而,和衡水令最初的交涉是不愉快的。

    衡水令没有理会城外李靖部传令兵要求联络的呼喊,也没有打开城门,将李靖部迎入城中,而是同样将他们和难民一样拒之门外,幸好,在衡水城外,有往日窦建德大军驻扎的营址,使得李靖部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赶在天黑之前搭好了军营,士卒们在李靖的号令下,将营帐让了出来,让那些老弱妇孺进帐休息,他们则和流民中的精壮在野外升起篝火,凑合着过一夜。

    这些所作所为让李靖在流民们心目中的地位大增,让他有了李菩萨的称号,很多精壮子弟得知李靖部要在衡水募兵,纷纷要求加入军中,希望能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黄晟率领神官们在流民中四处游走,安慰他们的情绪,说是神君大人不会将他们的苦痛置之不理,一定会帮他们报仇雪恨,重新给他们一个家,让他们安居乐业,同时,向他们鼓吹高畅军待遇是如何的好,告诉他们,要想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他们就必须拿起刀枪,跟随神君大人去战斗,人,如果自己不出力保护自己,那么神君大人也不会拯救他。

    若非必要,高畅很少采用强征精壮入伍参军的手段,也没有采用一户抽一人之类的手段,没有采用这个时代的府兵制,同样也没有采用后世某些朝代的兵户制度,现阶段,高畅采用的是志愿军的征兵制度。

    在平原郡,那些流民都知道当兵的好处,自然踊跃参见,然而,在信都等刚刚纳入高畅之下的地方,却没有多少人愿意当兵。

    在流民聚居点中,既有屋子,也有土地,甚至连种子,农具,耕牛,也由当地官府提供,虽然,税赋重了一些,但是,一年的收成勉强也能度日,对这些因为活不下去背井离乡的流民来说,这个地方就是天堂一样。

    既然能活下去,他们当然不愿意去当兵吃粮,所以,在信都,清河,河间三地高畅军的征兵工作开展得并不顺利。

    在平原,是人人抢着争着要当兵,但是,身体必须达到一定的素质,军队才会收他们,而在那三郡,城内的征兵处很少有人去报名。

    当李靖领命前来衡水征兵,了解这个内幕的黄晟不由暗暗叫苦,他知道,在衡水这个地方,要想完成五千人的征兵任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违反高畅的制度,强行征求那些精壮入伍。

    不料,他们才到衡水,就遇见了这样的事情,城外的难民多少也有几千人,并且,还有更多的难民向城下赶来,在这些人中间,精壮不在少数,毕竟,要从匪盗的刀下跑

    身体差一点都不行。

    面对这样的机会,黄晟自然不愿意放弃,在他和手底下神官们的鼓动之下,大量失去家园的精壮纷纷要求加入军中,在乱世之中,要想活下去,拿刀的人总比拿农具的人容易一些。

    第二天,李靖再次派人向城内的衡水令喊话,这次终于得到了回应,那个亲兵带着李靖的印信以及军机处,政事堂的信函通过一个箩筐进入了衡水,和那个衡水令见了面,衡水的城门这才打开。

    对于为什么紧闭四门不让难民入城,衡水令是这样解释的。

    流贼军若是要想攻下一座城池,在没有大量攻城器械的情况下,他们一般都会大索四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然后驱使那些难民来到城下,若是城内的主官心软,将难民们放进城来,他们就会乘着城门大开之际,杀将进来,就算城内的守将谨慎,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在进城的难民之中,他们也早就安排了不少的细作,当流贼挥师来攻之际,那些细作就在城内制造骚乱,与城外里应外合,让城内的守军腹背受敌。

    昨日,因为不清楚城外的情况,所以,他才下令紧闭四门,不让难民入城,今日,既然搞清楚了情况,自然不会这样做了。

    衡水令的解释合情合理,李靖自然也不以为甚,两人见面之后,商议了一阵,衡水令负责安排那些难民的食宿,李靖则负责率兵去扫荡那些匪盗,让难民们早日回归家园。

    然而,一连几日,城外的那些流民聚居点仍然受到了黑衣匪盗们的攻击,虽然,他们已经得到了警告,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仍然有一两个村落被匪盗攻下,烧杀一空。

    情势越来越紧迫,使得更多的老百姓纷纷抛弃家园,拖儿带女,进城来避难,让衡水的压力陡然增加,衡水令来找李靖诉苦的次数越发多了。

    衡水令抱怨道,要想安置这些难民,衡水的财赋已经无法承担了,更不要说向上头缴纳军粮,他希望李靖早日找寻到匪盗的行踪,将这群人铲除干净,不然,城中一旦粮尽,难民们因为饥饿暴动起来,他和李靖两人都难逃罪责。

    李靖当然知道衡水令说的是实话,他和衡水令一个管军,一个管政,若是出了大乱子,两人自然都脱不了干系,不需要衡水令提醒,他自然也要加快搜寻那群黑衣匪盗的步伐,然而,那群黑衣匪盗就像鬼影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李靖要不就扑空,要不就晚了一步。

    比如,这一次,李靖又扑了一次空。

    李靖不相信这些黑衣匪盗比那些突厥马贼还要难对付,对方之所以如此神出鬼没,必定事有蹊跷。

    不能心急,只要按部就班,一定能找到那些人的踪迹。

    黄晟从村子里纵马奔了过来,来到李靖身前,朗声说道。

    “李兄,我们找到了马队的痕迹!”

    “带我去!”

    李靖点了点头,轻挥马鞭,跟随黄晟而去。

    在村子的另一头,有着大量的马蹄印,向南而去,李靖和黄晟带领几个亲兵随着马蹄印朝南行驶,驰出两里地左右,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溪边,马蹄印在小溪边消失了。

    在小溪的对岸,并没有新的马蹄印,看来,那群匪盗非常狡猾,他们沿着小溪走了,避免留下痕迹。

    上游?还是下游?

    黄晟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李靖脸上,等待他下达命令。

    李靖从战马上跳了下来,他牵着马在溪边慢慢踱着步子,仔细地观察着溪边的情况,突然,他的目光凝聚在一个地方。

    小溪旁有不少灌木丛,虽然,由于溪流奔涌,马队驰过的痕迹基本上都已消散干净,但是,对有心人来说,却并非如此。

    “下游!”

    李靖低喝一声,翻身上马,战马长嘶一声,扬蹄向小溪的下游小跑着奔去,黄晟等人忙纵马跟上。

    李靖一边驱马向前,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小溪两旁的情况,然而,驰了几里路之后,仍然没有找到对方留下的踪迹。

    “吁!”

    李靖低喝一声,勒住马缰,前方是一个一丈多高的山崖,在这里,小溪变成了瀑布,那些匪盗不可能再继续沿着小溪而行。

    是在哪里出了差错吗?

    李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驱马驰到小溪对岸,在对岸沿着小溪往回搜寻。

    他再次勒住马缰,仔细瞧了瞧岸边,然后,往四周望了望,驱马上了岸边的一个土坡,黄晟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忙跟了上来。

    土坡一侧,是一片田野,在田野内,有众多的水渠,虽然,庄稼已经收割了,水渠里的水却仍然没有干涸,起码要下雪之后,那些水渠才会结冰。

    “这是哪里?”

    李靖随口问道。

    一个被李靖用来当向导的当地人,忙在一旁答道。

    “这是石家庄,这些土地都是石大老爷的,石大老爷在对面的山坡那里有一个庄园。”

    “石大老爷?”

    李靖微蹙眉头。

    “就是衡水令石坚石大人!”

    黄

    旁提醒了李靖一句,他说道。

    “石大人是石家的家主,衡水石家是当地的第一大族,有良田万亩,号称石半城,石大人因为献城有功,所以,被长乐王任命为衡水令,夏王继位之后,仍然在任。”

    “是吗?”

    李靖微微一笑,眉宇间不知不觉有了一丝厌恶,他纵马向前奔去,沿着一条从小溪引出来的水渠。

    那水渠一直向前方延伸,宽约五尺,完全能容纳一匹战马在内疾驰,黄晟跟随在李靖身后,他知道,李靖肯定认为那些匪盗是沿着这条水渠离开的,所以,他们才一直没有发现那些人留下的痕迹。

    一处坞堡修建在一个山坡前,坞堡前,有一条人工挖掘的壕沟,壕沟内盛满了活水,水渠内的水汇入了壕沟之中,吊桥,铁门,两丈来高的寨墙,好一处雄伟的坞堡,几乎比得上衡水城了。

    李靖等人并没有驰到坞堡前,而是在距离坞堡两里外的一个土包上观察着坞堡,在这片土包上,长满了树木,掩藏着他们的行踪。

    “这处庄园是石家的产业,在其他地方,石大老爷还有不少产业!”

    “那些庄园都像这样吗?”

    面对李靖的疑问,那个向导不敢怠慢,连忙答道。

    “禀告大人,那些庄园并没有这个坞堡坚固,以前,有许多流贼都来攻打过石家的这个坞堡,没有一家流贼成功过!”

    李靖点点头,挥动马鞭。

    “我们走!”

    一行人随即打马离开了。

    两个时辰后,衡水,李靖的中军大营内。

    李靖和黄晟两人低着头,在他们身前的案几上,铺着一张地图,在李靖军中,有一个做过风水先生的衡水人,以前,他经常给那些世家大族找寻墓地,对衡水当地的地形非常了解,李靖到了衡水之后,让他画了一张衡水地图,为此付了一匹绢布给他。

    地图比较简略,不过,勉强能用。

    “这么说来,那群匪盗只是袭击流民聚居点,并没有袭击那些当地大族的庄园?”

    黄晟抬头望了李靖一眼,李靖仍然盯着那张地图,点了点头。

    “看来,事有蹊跷啊!”

    黄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不过,那些大族的庄园防守紧密,那些匪盗或许不敢去强攻,这也说不定啊!”

    “是吗?”

    李靖冷笑一声,抬起头,目光炯炯。

    “是什么样的匪盗消息如此灵通,总是让我们的主力部队扑空?是什么样的匪盗神通如此广大,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无踪,又能神奇地出现?”

    黄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

    “看来,李兄你的猜想应该没有错,在那些匪盗的背后,是有一个大人物!”

    “报!”

    李靖的亲兵在大帐外喊了一声。

    “什么事!”

    “石坚石大人率领部属求见大人!”

    李靖的目光和黄晟交错而过,然后,朗声说道。

    “请石大人进来!”

    衡水令石坚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同往常一样,他那白净的脸上带着的笑意,从进帐到落座之后仍然没有消散。

    跟随他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的精壮汉子,那人身上披着一件皮甲,腰间本来应该挎着一把横刀,不过,那横刀被留在帐外李靖的亲兵那里,那人似乎忘记了这一点,手仍时不时地往腰间摸去,他的样子,略略有些不安,或许是随身武器不在身边的原因。

    自从负责剿匪的任务之后,李靖常常向衡水当地的官员询问那群匪盗的来处,却一直得不到答案,衡水令这一次来访,带来了那群匪盗的消息。

    那个中年汉子本是城西一百里外乌鸦山饿虎寨的寨主唐龙,在半年前,饿虎寨在和乌鸦山另一个山寨金鹰寨的火并中败下阵来,唐龙和几个亲信逃脱了金鹰寨的追杀,投靠了石坚,当上了石家的护院。

    唐龙非常熟悉金鹰寨的行事手段,而金鹰寨是衡水境内最强大的一群匪盗,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了,金鹰寨的人需要给养过冬,所以,这些血案除了他们不会是别的势力所做。

    “金鹰寨!”

    李靖神情激愤地说道。

    “多谢唐兄弟,多谢石大人,只要知道这群匪盗的来路,我李二郎就不会放过他们,黄大人,你立刻去下达命令,让儿郎们准备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兵乌鸦山,将这些贼子杀个干净!”

    “是!”

    黄晟高声应道,然后陪着李靖将石坚两人送出帐外,再由亲兵护送出军营。

    待两人走后,李靖和黄晟互望了一眼,黄晟朝李靖点了点头,向一侧走去,不多会,军营中就响起了集合的鼓声。

第十四章 到底谁算计谁

    ,苍茫如海。

    此刻正是寅时时分(北京时间晚上3到五点),世间万物,皆在沉睡,白昼的脚步声还在海的那一边徘徊,衡水城被浓浓的黑夜所笼罩,就像一个大坟墓一般寂静。

    城外的军营,此时却火光冲天,宛若白昼,那是李靖部在整装待发,他们准备在天亮之前出发,躲过匪盗安排在城外的耳目,一路疾行,往乌鸦山而去,然后,赶在日暮时分攻打乌鸦山金鹰寨,让那些匪盗措手不及,无法防备。

    只不过,李靖部的一举一动并没有躲过有心人的眼睛。

    衡水城中,县衙后院的一间密室内,衡水令石坚正在和一个人相对而座,那个人名叫宇文清明,是宇文世家的外系子弟,他在白日里的身份,乃是原乌鸦山饿虎寨寨主,现石家的护院唐龙。

    在白日时分,宇文清明对石坚的态度毕恭毕敬,像极了一个奴仆,在夜间无人之时,两人的关系却像掉了过来一般。

    密室内,石坚正在来回走动,他的神情显得格外焦虑,而唐龙则高坐堂上,神情泰然,在他身前的案几上,放着一大碗茶水,茶香混合着姜糖的气味在密室中回荡。

    “叩!叩!叩!”

    密室门外传来了有节奏的三下敲门声,石坚快步来到门前,伸手在门背后拔了一下,门上露出一个小缝隙来,一张纸条从门外塞了进来。

    石坚回到密室中间,就着一旁炉火的光芒,飞快地瞧了纸条一眼,片刻之后,他脸上的焦虑一扫而光,变得欣喜若狂。

    “清明兄,李贼果然中计了,已经率部离开了军营,往乌鸦山而去,那个黄小贼则率领新征的士卒留守衡水!”

    宇文清明淡淡一笑,说道。

    “这很正常,那个姓李的被匪盗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无计可施,匪盗猖獗,他负责衡水军务,自然难逃干系,如今,好不容易得到匪盗的老巢所在,自然急不可耐,赶紧出兵,想将匪盗剿灭干净!他的心若是没有这么急,那才不正常啊!”

    “呵呵!”

    石坚附和着笑了两声,然后说道。

    “清明兄,我们这次的动作这么大,会不会?.

    他搓着双手干笑两声,偷望着宇文清明,小声说道。

    “我石家的根在衡水,我怕事情闹大了,上面会派来大军,你也知道,监察司的探子四处都是,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啊!”

    “害怕了!”

    宇文清明瞄了石坚一眼,冷笑了一声,石坚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神情略显尴尬,毕竟,衡水石家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家族,他也是堂堂的世家家主啊!而对方只是宇文家的一个外系子弟,对方的态度颇有些让他下不来台。

    石坚将一大团口水咽了下来,解释了一句。

    “这并非害怕,只是想谨慎一些而已!”

    “石大人!”

    宇文清明打断了他的话,正色说道。

    “高畅这人,竟敢以天上的神灵自居,与圣人的教导背道而驰,所作所为,无不是倒行逆施,比如四处修建神庙,让那些贱民能够读书识字,若是天下的贱民都能识文断字,那要我们这些士子还有何用,这些姑且不论;就拿高畅制定的土地制度来说吧,高畅不允许私人买卖土地,他分发的土地,全部属于国有,那些领受土地的人只有使用权而已,现在,像大人这样的家族还能拥有大量的土地,然而,待高畅将根基稳定之后,又或是让他夺取了天下,那个时候,他还允许像大人这样的家族拥有大量的土地吗?”

    石坚坐回自己的位置,低着头,宇文清明的声音在他耳边继续徘徊。

    “高畅对世家门阀所保有的态度一贯是敌视的,不然,他称王之后,也不会下达清量治下土地的命令,在那些神官们和大量监察司探子的监视下,大人还能像以往那样藏匿土地数目,少缴赋税吗?”

    宇文清明在案几轻拍一声,离座而起。

    “这次在清河,信都,平原,河间等地发生的袭击流民聚居点的事件虽然是由我们宇文家从中穿针引线引起的,然而,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些家族都对高畅统治的不满,就像你石大人,还不是因为认识到自家家族和高畅之间的利益冲突根本没有转圈的余地,这才答应了我等的要求,将自己的庄园拿出来当作金鹰寨那群人的藏身之所,没有你石大人的帮助,那些家伙也做不成这么多事情!”

    石坚苦笑了一声,说道。

    “那个时候,我之所以答应你们,是因为衡水一地完全由我掌控,不怕会出现意外,那时的我没有想到会有军队赶到衡水来驻防啊!”

    “石大人无须担心,只不过区区五百人而已,并且,他们如今已经中了我们的计策,将要踏入陷阱之中,不足为虑!”

    石坚打断了宇文清明的话。

    “我知道,不过,若是这五百人阵亡了,冀县那边或许就会派更多的军队来,事情若是稍有差错,我石家就大祸临头了!”

    “冀县?”

    宇文清明冷哼一声,笑着说道。

    “冀县那批人自身难保,绝对没有多余的兵力派来衡水,这样吧,为了安石大人之心,就让我把我们的具体计划

    透露一二吧!”

    宇文清明微蹙眉头,思索片刻,然后说道。

    “石大人已经知道,这次袭击流民聚居点一事并非衡水一地,而是同时在各地同时展开的,冀县自然也不会例外,高畅如今统军在外,正在攻打河间,短期内无法回师,所以,他治下的兵力现在不是一般的空虚,当变乱四起的时候,以他的留守兵力,是很难在短时期内将这些乱子压下的。”

    宇文清明笑了笑,继续说道。

    “当后院起火之后,粮草辎重什么的自然无法及时送到前线去,前面是短期内无法攻下的坚城,再加上供给不足,面对这样的情况,若你是高畅,也只能退兵了,但是,有一句话叫做骑虎难下,打仗这回事,很多时候,不是你想进就进,想退就退的,我们已经有了万全之策,让高畅无法从前线脱身,就算他能活着从战场上逃回来,也必定损兵折将,损伤惨重,再也无法东山再起!”

    宇文清明瞧了石坚一眼,说道。

    “所以,石大人无须忧心,你只要按照计划行事,给高畅身下熊熊燃烧的火焰再添一根柴火,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甚好!”

    石坚点了点头,表面上似乎真的因为宇文清明这一席话而安心了下来。

    “清明兄,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

    宇文清明走到石坚身前站定,望着他说道。

    “待李二郎那五百人身死之后,衡水又将由石大人你一个人说了算,高畅军的粮草是由后方的乐寿供给,而乐寿的粮草主要来自信都,平原两地,我记得衡水该往上缴纳的军粮应该还没有起程吧!”

    石坚点了点头,由于匪盗的袭击,官粮的征收并不顺利,但是,该由衡水供应的军粮却先一步征收完毕了,只是还没有送往乐寿。

    “如今,城内如此多的难民,他们要想活下去,官府就必须开仓放粮赈灾,你说,要是该送往前方的军粮变成赈灾的粮食如何?”

    “这不成!”

    石坚不停摇着脑袋,面有难色。

    “若是这样做,我就暴露了出来,上面肯定会立刻派人下来解我的职,并且问我的罪!”

    宇文清明笑了笑,说道。

    “石大人所说的上面自身难保,怎会有闲心来管衡水的事情,就算他们想管,当高畅兵败河间之后,这片土地究竟由谁当家,还未可知啊!”

    宇文清明摸着自己的下巴,笑着说道。

    “何况,你可以这样向上面报告啊!说是难民们因为饥饿,聚众而反,冲击了藏有军粮的官仓,将军粮一扫而空,而李中郎将的军队又在剿匪中全军覆灭,手中没有军队的你自然无法阻挡难民们的行为,这样,岂不是将自己的责任推卸掉了,为了安定乱局,上面或许会叫你自组军队也不一定啊!”

    “呵呵!”

    石坚笑了笑,心情不再紧张,宇文清明向他描绘的美好前景使他完全轻松了下来,他忍不住在想,高畅若是垮台之后,自家的土地又会增加多少亩。

    在这样的夜色中,在河北大地上,像他这样想的人还为数不少,只是,想象之所以是想象,是因为它们距离现实还有一段距离。

    第二日,未时。

    衡水城西,八十里地,赵家。

    过了赵家,就是乌鸦山的地界,在赵家以东,还是连绵的平原,过了赵家之后,就进入山区了,赵家是通往乌鸦山金鹰寨的必经之地。

    赵家是一道山沟,沟长十余里地,比较狭窄,最窄的地方仅仅能容得下一匹马经过,在山沟的两旁是树木丛生的山梁,山梁非常陡峭,从平原上陡然而起,显得格外的突兀。

    “啪!”

    雄霸猛地一挥右手,重重地打在自己的左臂上,那声清脆的掌击在山林中传出很远。

    “妈的!都快入冬了,这些小虫子还活着,居然敢咬你家雄大爷!”

    雄霸小声地咒骂着,双掌一搓,将小虫子的尸体碾得粉碎,然后,抬起头,向远方张望。

    已经是深秋了,雄霸仍然袒露着衣襟,露出了一胸膛的黑毛,袖子也挽得老高,瞧他那满脸的凶相,的确不负金鹰寨大寨主的名号。

    “老二,你说那些家伙会不会来!”

    雄霸口中的老二是一个文士装扮的中年人,雄霸坐在赵家山梁上的一个大石头上,那人则站在雄霸身旁,手里拿着一把鹅毛扇,正和雄霸一样,朝平原的方向眺望。

    “大哥放心,一切尽在山人的掌握中!”

    那人一手轻摇鹅毛扇,一手轻拂下颌的三缕长须,看上去,颇有几分诸葛之亮的神采。

    那个老二名叫诸葛明,乃是在雄霸大人的一次劫掠行动中的牺牲品,那时,雄霸的金鹰寨正好缺少一个账房先生,就没有杀他,让这个酸书生做了账房,然而,这个酸书生不只是会记账,并且有一肚子的鬼主意,在他的出谋划策之下,雄霸的金鹰寨从一个小山寨一举成为了乌鸦山的扛把子,将周围的山寨吞并的吞并,剿灭的剿灭,最近,雄霸之所以率领兄弟们下山抢劫那些流民聚居点,也是这个老二的主意。

    那个老二神通广大,在他的交涉下,衡水的石家居然给他们准备了不少

    地,让他们的抢劫进行得更加顺利,就连负责剿灭他也找不到他们的影子,这次,他之所以率队在赵家埋伏,也是因为老二打探到消息,说是那队官兵想要去攻击他们位于乌鸦山的老巢,所以,他们才连夜撤出石家庄园,赶到了这里。

    算定时间,那些家伙这个时候也该赶到了,只要他们进入山沟,雄霸大爷就一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官兵来了!”

    负责嘹望的哨探从前边跑了过来,远方,有一个小土坡,一队人马正从土坡后转出来,朝赵家行来。

    “呵呵!”

    雄霸哈哈大笑。

    “向对面的那些家伙发信息,叫儿郎们准备好!”

    “是!”

    哨探退了下去,很快,在这边的山梁上就升起了一杆红旗,朝对面摇了三下,不一会,对面的山梁也升起了红旗,回应了三下。

    雄霸的计划很简单,赵家的山沟内虽然没有什么杂木和树丛,两侧的山梁却草深林密,很容易隐藏踪迹,官兵远道来此,自以为是奇袭本方,肯定不知道本方早就有了防备,为了赶在天黑之前到达金鹰寨,他们不可能在赵家花过多的时间,最多只会派少量斥候到山梁旁搜查,金鹰寨的儿郎们都是山地战的好手,绝对不会在粗疏的检查下暴露,如此,敌军肯定很快就会整队通过赵家。

    到那个时候,等敌军中军进入谷中之后,在两边的谷口就会落下山石和擂木,将敌军退路阻断,然后,两侧伏兵尽出,大事了矣!

    “呵呵!”

    雄霸得意忘形地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很有几分本事,日后,不做山贼,做个大将军还是蛮有前途的,这时候,他忘记了这个计策是身边的老二制订的,他自己呢?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

    诸葛明轻摇羽扇,瞧了身旁得意忘形的雄霸一眼,嘴角轻轻一撇,一丝不屑在他脸上稍纵即逝。

    对雄霸这个莽汉,他打心眼就瞧不起,以前只是为了活命,才不得不委身从贼,如今,他已经攀上了一棵大树,还是参天大树的那种大树,自然不想在屈居在这个莽汉之下,此时,他和身后的主子只是在利用他而已,待这个家伙没有用了,自然就会将其铲除,这个大家伙费心尽力弄到的这些钱财也该换个主人了!

    不提金鹰寨的二当家如何心怀鬼胎,让画面慢慢转到平原上出现的那支队伍上,那群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向鬼门关行军,他们排成长蛇阵,缓缓来到赵家的谷口。

    到达谷口之后,那队人马停下了行军,作为一个统军将领,只要不是一个笨蛋,面对如此危险的地形,都不会贸然进入的,派斥候进内查探那是必然。

    果然,以小队士卒从那对人马中走出,进入谷口之后,他们没有沿着山沟前行,而是向两侧的山梁攀登。

    雄霸也好,诸葛明也好,都不为所动,他们坚信那些斥候无法探出儿郎们的所在,这片山梁,雄霸坚信,没有人能比他的那些儿郎熟悉。

    不出他们所料,那些斥候不多会就离开了山梁,回到山沟中,分成两批人,一队往来路奔去,一队继续向前,朝另一端谷口行去。

    雄霸屏息等待着,等待对方进入山谷。

    然而,那队人马却并不急于进入山谷,仍然在谷口徘徊,甚至摆出了一个阵型,一个防守的阵型,一群弓箭手出现在谷口,他们张弓搭箭,对准了谷口两侧的山梁。

    他们要做什么?

    雄霸和诸葛明互望了一眼,心中隐隐感到了不安。

    然后,远远地,他们瞧见几个士卒从弓箭手身前跑过,待那几个士卒跑过之后,他们瞧见那些弓箭手的箭矢上闪耀着红光,那是什么?

    箭矢升空,清朗的天穹下,红光闪耀,他们终于看清那是什么了?那些箭矢上全部都绑着引火物,如今,箭头上火焰升腾。

    草深林密,又是秋天,山梁满是枯叶败枝,再加上,先前那些斥候们在谷口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东西,火箭落入林中之后,大火顿时冲天而起,很快在山梁中蔓延开来。

    埋伏在山梁上的匪盗们再也顾不得隐藏踪迹,他们都知道山火的厉害,纷纷跳出藏身之所,朝另一端的谷口跑去,有的人跳下山梁,跑到山沟中去。

    然而,在另一端的谷口,同样有大火升腾,早在金鹰寨的这些家伙准备在赵家伏击李靖部时,李靖就知晓了他们的打算,他决定将计就计,同样在赵家这里伏击那些家伙。

    在昨日的寻踪之中,李靖就知道这些匪盗躲在石家的坞堡之中,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石坚的表演自然也没有迷惑他,他的精兵早先一步赶到了赵家的另一头,现在赶到的那群人只是临时征召的精壮而已,用来迷惑石坚和那些匪盗而已。

    在李靖的算计之下,雄霸成为大将军的梦想自然就此毁灭,至于诸葛明,诸葛之亮一生最喜火攻,他死于火中,也算和自己心目中的偶像有所联系,算是死得其所吧!

第十五章 石家的败亡

    北京时间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衡水。

    太阳像一个红红的咸鸭蛋悬在天穹上,白云朵朵,悠闲自在地飘拂在空中,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从衡水的上空飞过,朝南方飞去。

    大雁飞过后的天空,重新变得空旷和落寞,直到一只从北方飞来的鸽子的到来。

    远远地瞧见衡水城,鸽子从高空俯冲下来,在低空飞行,掠过城墙,投入城中,在一座大院上方盘旋了三圈,鸽哨声在风中久久回荡。

    一声唿哨从下方的院子内响起,那支鸽子收拢翅膀,像一颗小石子一般直直地落了下去,降在院子之中,飞进院中的那排鸽舍之中。

    一只手伸进鸽舍,将刚刚降落的那只鸽子腿上系着的一只竹管取了下来,那人将竹管放在眼前,仔细地瞧了瞧竹管上的编号,随即将竹管收入怀中。

    不多会,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远去,院子重新变得寂静,除了鸽子们咕咕的叫声。

    一刻钟之后,那只竹管到了黄晟的手中。

    黄晟让左右退下,将一张绢布从竹管内取出来,铺开之后摊放在案几上,然后,从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一本论语,一边瞧着绢布上的符号,一边翻着那本论语,然后,将从论语中寻到的某个字写在一旁的纸条上。

    为了防止信鸽被有心人射杀,高畅军之间的内部传递一律用的是密信,信鸽所带的绢布上只是画着一些阿拉伯数字,这些数字除了经过培训过的人,没有人知道代表什么意思,就算得信之人认识这些阿拉伯数字,晓得它们代表的是什么,也会一头雾水,因为,这些数字要结合特定的密码本才能表露出具体的意思。

    就像黄晟接到的这封密信一样,黄晟要将绢布上的数字和管氏印书坊印制的论语对照,通过那些数字的排列,在论语中找出相对应的字,连在一起,才知道具体的意思。

    当然,这本书现在是论语,隔断时间,也可以是别的书,可能是左传,春秋什么的,或是某部神仙志异的小说。

    很快,黄晟就将密信的内容解读了出来,这封信是从乐寿传来的,除了信鸽之外,还有封相同内容的信由快马传递,为的是防止信鸽在半途被猛禽或猎人捕杀,无法将讯息传到,如今,那匹快马还在半途之中。

    高畅率军北上攻打河间城之后,治下郡县的政务则由政事堂负责,崔安澜,宋正本等人不仅要负责各自部门的事务,如果有什么大事情,就要靠他们几个人开会商议,协商解决,如果实在解决不下,这才命人交到前方高畅手中,由他处理。

    至于军务,则交由军机处负责,也就是说,后方所有和军务有关的事情都由徐胜治负责,像最近盗贼四起,纷纷袭击流民聚居点,使得难民增多的事情就由他来处理。

    平原郡的军事长官乃是高畅以前的贴身侍卫高怀义,在平原郡,不管是流民还是那些世家,对高畅都非常拥戴,毕竟,他们是最早跟随高畅的一批人,也是现在的既得利益者,自然不想破坏当前的一切,所以,在平原郡,只出现了少量的匪盗,还未掀起什么大的波澜,就被平原的驻军剿灭了。

    匪盗闹得最凶,以致民不聊生的主要是清河与信都两郡,清河的驻军由腾珏负责,信都的驻军则直接归乐寿的徐胜治管辖,冀县是崔正,武邑是赵仁成,衡水则由李靖,这几个人的职务都是中郎将,谁也管不了谁,所以,他们都直接向军机处负责。

    黄晟接到的信来自军机处,在信中,徐胜治命令李靖和黄晟和当地的监察司配合,当地的监察司已经知晓了衡水那群匪盗的幕后指使者,要李靖和黄晟手下的军队配合监察司抓人,并且,将引起的动荡降到最低点。

    监察司的接头人叫白展堂,乃是一个中年小胖子,他是衡水西城坊市一家粮油店的老板,衡水本地人,乃是当地一家寒门的家主,平时和人见面总是一张笑脸,属于那种人畜无害的角色。

    有句话怎么说的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还真是有道理,要是让白展堂的那些街坊邻居知晓他的真正身份,恐怕人人的下巴都会掉下来吧?

    白展堂和黄晟的见面是非常光明正大的,他押着几辆粮车进入了黄的军营中。

    由于城内的难民越来越多,粮食吃紧,作为一个无比热爱夏王殿下的爱国商人,白展堂自然不能置之不理,那几车粮食就是他专门奉献给高畅军的,小小意思而已,但求能尽自己的一点绵力。

    对于这样的爱国商人,留守的黄晟自然不能打消对方的积极性,于是,在百忙之中,抽空接见了白展堂。

    一刻钟之后,白展堂从黄晟的营帐离开了,孤身离开了军营,将那几辆粮车和粮油店的一些伙计留在了军营中。

    又一刻钟后,一小队人马从军营的另一侧出门而去,那群人快马加鞭,分成几个方向,分散而去,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在城西一个叫龙首原的地方重新聚在了一起,然后,朝乌鸦山的方向奔去。

    酉时三刻,

    兵离开了军营,往县衙而去,李靖和黄晟到达衡水不被衡水令石坚设宴招待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黄晟做主,宴请衡水令到当地最大的酒楼醉仙楼赴宴。

    衡水令石坚接到了请帖之后,非常爽快地答应了黄晟的邀请,表示一定准时赴约。

    酉时末,天色黑了下来,石坚在十来个护卫的陪同下坐在马车上往坊市的醉仙楼行去,作为文官,不允许掌握兵权,石家在城外的庄园有许多私兵和佃户,不过,在城内,他还不敢公然违背高畅的法令,故而,出行的时候身边一般也就几个护卫,像现在这样十来个护卫的情况并不多见。

    这个时代,在秋冬季节,一般的城池若是酉时一过,就会进入宵禁,衡水自然也不例外,漆黑的大街上,除了石坚的车队外,空无一人,唯有车轮声和马儿的响鼻声在长街回荡,显得分外孤寂。

    城外,石家庄园。

    石蛋是石家的奴仆,他今年十八岁,他的老爹老娘都是石家的奴仆,是由石家做主结合在一起的,这才有了石蛋,石蛋还在他老娘的肚子里的时候,就注定了他的命运。

    作为在贱民榜的排行中也极其低下的奴仆,生死完全掌握在主家的手中,主人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任意摆布,奴仆活得好或不好,全要看主子的心情,没有犯任何过错就被主子处死的奴仆比比皆是,一切只因那个主子心情有点添堵,或是受了某个他不敢反抗的人的气,当然,这样的主子是比较暴虐的那种;其实,善待奴仆的主子也不是没有,毕竟,奴仆算是主人的财产,要是死了就相当于失去了财产,稍微有点理智的主人是不会随意处罚自家奴仆的。

    石蛋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他摊到的这个主子还不错,奴仆们只要听话,不犯错,一般说来过得都算不错,逢年过节什么的还能吃上肉,但是,若是不听话,做了错事,主子的惩罚也不是轻易能熬过的,自懂事以来,他所见的在前院门口被当作所有奴仆面前活活打死的人也为数不少。

    石蛋的父母常常对石蛋说,只要他对主子忠诚,把主子交待的事情办好,主子就不会亏待他的,说不定会像对他老爹一样,指派个丫鬟给他做老婆,这可不是一般的奴仆能轻易摊到的福利啊!

    对父母的话,石蛋一向是言听计从的,他对自己的遭遇和未来都非常满意,以往,他曾经看见过许多流民因为没有主家的照顾,死在四野,被野狗吃掉,他害怕自己会像那些人一样,因此,更是对自家的主子感恩戴德,尽心尽力地将主子交待的事情做好。

    石蛋相信,主子的眼睛是雪亮的,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在主子们的眼中,上个月,二管家将他选入一只奴仆组成的队伍之中,二管家代表主子向他们承诺,若是他们能把这件事情做好,老爷担保他们能娶上老婆,过上好日子。

    这件事情证明他对主人的判断是正确的,这让石蛋相信自己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石蛋和一群伙伴来到了石家的另一处庄园中,这里是一个坞堡,石蛋和同伴们所做的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服侍现在住在坞堡里的那些人。

    那伙人大概有四五百,他们个个身体健壮,看上去凶神恶煞,石蛋和他的伙伴们若是服侍得稍有疏忽,就会被那些人用鞭子鞭打取乐。

    于是,石蛋更是小心翼翼地服侍他们,曲意讨好那些人,以便少受点苦,每天晚上都要想一遍那个主子承诺的老婆,想象她的样子,只有这样,他才能坚持下去。

    那群人并不长期待在坞堡中,他们时常骑着战马,拿着武器出去,然后,很久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常常带着许多东西回来,有时候,在那些战马上,还放着许多麻袋,麻袋内有什么东西在扭动,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

    后来,石弹知道了麻袋内的东西是什么,她们是女子。

    要想活着,要想活得好,只有对主子忠诚,石蛋时常这样告诫自己,每当他听见后院那些女子的哭喊声时,他就不停地想曾经见过的那些死在道旁的人的样子。

    对于那些女子的哭喊声,石蛋渐渐地习以为常了。

    今日一早,那群人又骑着战马出去了,他们留下的人并不多,只有三四十人,所以,到了晚上,负责守夜的人手不够,石蛋也被那些人叫到了坞堡的寨墙上,负责守夜。

    冷风呼呼地吹来,石蛋身着单衣,怀里抱着一杆长枪,说是长枪,其实也就是一根木棍上面绑着一个铁枪头而已,石蛋卷缩在寨墙上,瑟瑟发抖,在寨墙下,生者一堆篝火,几个人围着篝火,正在喝酒吃肉,后院内某个女子的哭泣声随风传来,呜呜作响,就像屋檐上茅草在风中发出的响声一般。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石蛋将头探出了寨墙墙垛,一条火龙出现在黑夜之中,朝这边缓缓游来,在火龙的前面,有些散乱的火点快速地向这边飘来。

    “有人来了!”

    石蛋不敢怠慢,忙朝寨墙下围在篝火旁的人喊道。

    “妈的!叫什么?一定是老大他们得胜归来了!”

    有两个汉子离开了篝火,摇摇晃晃地爬上寨墙,一把推开石蛋,趴在墙垛上,这时,那些火点已经来到了寨墙上,那是几个打着火把的骑兵。

    “快开门!老大他们就在后面!”

    寨墙上的人就着城下的火光,认出了为首的那人,那人是他们那伙人中的一个小头目,深得大当家雄霸和二当家诸葛明的信任,寨墙上的人虽然醉醺醺的,却也不敢违逆对方。

    “猛子哥,你稍等,我马上开门!”

    说完,那人推了石蛋一把,叫寨墙上的那些人和他一起下去,寨门前壕沟上的那个吊桥比较沉重,需要几个人扭动绞盘才能放下,那个人叫石蛋和他的同伴去扭动绞盘,他则将篝火旁的人喊上,放下寨门上的巨大的木门闩,将寨门推开。

    大当家雄霸的脾气不是很好,要是让他在坞堡外吃着冷风等候,坞堡内的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那些人的行动很快,当吊桥刚刚放下来,坞堡的寨门就打开了。

    在吊桥放下来后,坞堡外的那几个骑兵就纵马上了吊桥,而后面的那些大部队也出现在了不远处,闷雷般的马蹄声阵阵响起,大地在微微颤抖。

    马上就要进入坞堡了,大当家的马队为什么还要加速呢?就像在准备冲锋一样!

    有几个人微微感到了不安,这时,坞堡外的先遣骑兵已经进入了坞堡,当先的人自然是那个小头目,他的脸色映着火把的光亮,看上去分外的憔悴,眼神中带着一丝绝望。接下来,他们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头目身后的那些人上面,这些人,都是陌生面孔,他们一个也不认识,那些骑在马上的人一个个目无表情,眼神冷漠。

    事情不对?

    有几个老练的家伙顿时察觉到了不妥,他们慌忙抽出横刀,大声喊道。

    “敌袭,关寨门,放吊桥!”

    有几个动作快的家伙立马推动寨门,想把寨门关上,然而,那些先冲进来坞堡的骑兵并不是拿来做摆设的,他们人手一张早就上好了弩箭的手弩,随着一阵嗖嗖的弦声,向寨门跑去的那几个匪盗纷纷中箭倒地。

    至于负责扭动绞盘的石弹等人,当出现变乱的时候,他们立刻离开了绞盘,有的躲在角落中,有的四处奔跑,石弹则靠着墙角,高举双手,跪在地上。

    面对怎样的场面,自己该做怎样的反应,石弹事先早就想好了,所以,他没有像那些同伴那样慌乱,而是做出了最恰当的反应,那些四处奔走的同伴很多都被那些骑兵挥刀砍杀,或者用弓箭射杀了。

    坞堡外的马队如同飓风一般从寨门卷了进来,大地抖动得更加剧烈了,似乎也在隐隐感到害怕,石蛋的目光落在冲在最前方的那人身上,那人一身亮丽的盔甲,脸上不怒而威,他的视线落在了石蛋脸上,石蛋感觉自己就像被霹雳劈中一般,慌忙低下头来,伏在地上。

    石蛋自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李靖李药师。

    在这个坞堡里面,有大量匪徒们抢夺而来的财物,有大批的粮食,还有一些被他们俘获而来供他们取乐的女子,事实证据俱在,作为坞堡的主人石坚和匪盗勾结的罪名再也无法逃脱,虽然不知晓这些,石蛋也知道石家完了。

    自己的遭遇会是什么呢?会被砍掉脑袋吗?石蛋趴在地上,就像是一堆烂泥。

    就在石蛋为自己的命运忧心忡忡,惶恐不安之时,他的主子衡水令石坚石大人此时的遭遇也不见得比他好。

    醉仙楼二楼的贵宾房间内,躺着几具尸体,有点尸体仍然在不停地流血,在醉仙楼的大堂,同样有十来具尸体,就在一刻钟前,这些尸体还是活生生的人,他们都是石家的护卫。

    “黄晟!你!你这样做是叛乱!”

    石坚被两个士卒抓住手臂,反剪在后,跪伏在席上,他盯着上首高坐的黄晟,咬牙切齿地吼道,双眼仿佛能喷出火。

    在他的一侧,那个化名为唐龙的宇文清明同样被两个士卒挟持着,只不过,他的遭遇比石坚还要糟糕一些,全身被五花大绑,在刚才的抓捕行动中,这个家伙奋起反抗,被他杀了几个士卒,最后,他的大腿被黄的手弩射伤,那些士卒才把他擒了下来。

    大势已去,他显得非常安分,不再做无望的挣扎。

    “叛乱?”

    黄晟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他挥挥手,示意士卒们将这两人押下去,他对那个叫唐龙的家伙很感兴趣,虽然是乘其不备,仍然被这个人杀伤了好几个士卒,他不相信这人真是什么饿虎寨的寨主,还是被其他山寨打败的家伙,在这个人身上,一定有着别的故事。

    醉仙楼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惊扰到城内的老百姓,对军营中的那些难民也没有多大的影响,他们仍然在沉睡,当他们明日一早睁开眼来,身前的世界将大为不同。

第十六章 定风波

    狱,石家的坞堡被攻破,金鹰寨匪盗被剿灭,事情到结束,留给李靖和黄晟的是一个很大的烂摊子。

    衡水的官员多出自石家一系,在当前的情况下,自然很有一批与之同流合污的官员下马,所有在监察司名单上的人,全都被李靖的兵抓进了监狱。

    在缺少官吏的情况下,救灾,赈济,如何安排难民们的事务就全压在李靖和黄晟二人身上了,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是,怎样帮助这样无家可归的难民熬过马上就要来到的冬天。

    如今,难民们暂时还可以住在搭建的窝棚之中,还有野菜稀粥果腹,待到大雪纷飞的冬季来临,等到赈济的粮食用完,如果李靖他们再没有任何作为的话,在这些人中间,或者并没有几个人能等到来年春天的降临。

    将本该运往乐寿准备送上河间前线的军粮扣下,暂且用来救灾,李靖虽然很想这样做,但是,他可以肯定黄晟是绝对不同意的,黄晟名义上虽然是他的副手,不过,他有另一个职务,他是李靖部的大神官,两人是一种相辅相成,同时又互相制约的关系,在军中,除了作战之外,李靖无法独断专行。

    幸好,高畅没有放弃这些流民们的打算,当然,他也不可能克扣前线的军粮,将其用做救灾,在军机处和政事堂联合签署的命令中,由于衡水石家在这次流民聚居点被袭的事件中负有完全的责任,他们自然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夏王殿下是一个仁慈之主,对石家的判决全都建立在公平的律法基础上,由于律法中取消了株连的法令,所以,尽管石家的当家之主石坚无法逃脱当头一刀,他的族人甚至家人却未曾受到株连,并没有陪同他上刑场斩首。

    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他们就能逍遥自在,对这些娇生惯养的家伙来说,所受到的惩罚也足以让他们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石家的家产全部充公,在石家的庄园内,有十来个粮仓,粮仓内的粮食堆积如山,用来救济灾民绰绰有余,在信都郡,石家算不得一等一的豪门大族,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中等世家,他的粮仓中就有如此多的粮食,想想那些真正的豪门世家,家中的实力又该是如何巨大啊!

    石坚的直系家人还是受到了石坚的连累,他们被士兵们赶出了家园,迁移出了衡水,前往北方的河间郡,凡是成年的男子都会被强征入军中做苦役,他们必须在军中做满三五年不等才有机会被释放,至于那些老弱妇孺,他们会定期得到粮食供应,以便在这乱世中存活下去,若是那些男子在军中犯罪,或是逃跑,他们的亲人就会被断了供给,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劳作才能活下去。

    的确,对这些养尊处优享受惯了的老爷夫人们来说,他们如今的生活,就像是活在地狱中一样,然而,在任何一个朝代,若是犯了同样的罪,他们所受到的处罚都不会这样轻微,就算不被满门处斩,那些男子都会被流放边疆,永不得返,至于那些女子就会被卖入教坊,沦为妓女,所以,就算其它那些对此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的世家大族们也对高畅的决定无可挑剔,毕竟,老石家所做的事情跟谋反没有什么区别。

    石家被赶出他们所住的庄园之后,那些庄园就成为了难民们的暂时容身之地,李靖的征兵计划非常顺利,如今已经征满了五千人,现在,那些新兵正在老兵们的带领下日夜赶工,为难民们重建家园,以便让他们在冬季来临之前回归。

    石家所拥有的土地被收归国有,然后,按照人均拥有量分给石家的佃户以及没有土地的流民们,形成新的流民聚居点。

    其实,高畅本准备更进一步,将那些庄园都分给那些下层的老百姓,不过,为了不使那些跟随他的世家大族们离心,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在那些时代精英的心目中,这些蝼蚁一般活着的贱民是没有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的。

    在衡水,事情是如此解决的,在信都,清河,平原,河间四郡,有些地方的解决方式也与此雷同,这是因为那些暗中反叛高畅,破坏夏国和谐的世家大族被当地的监察司抓住了把柄,证据确凿,因此在公开,公正,公平的原则下受到了严肃的处理,对那些并没有被监察司抓住把柄,无法逮到证据的阴谋份子们,高畅辖下的军机处则采取了另一套做法。

    九月中旬,在各地出现的匪盗针对的目标是流民聚居点,他们采取了抢光,烧光的两光政策,之所以不杀光,是因为他们想让这些一无所有的流民们给当地政府增加负担,拖垮当地的经济,使这些失去家园的人们重新变成流民,最后甚至聚众为盗。

    这

    在最初效果及其显著,让幕后策划这件事情的人感到,然而,时间进入九月下旬之后,对幕后操纵者来说,事情失去了控制。

    匪盗们的攻击目标不再是流民聚居点,而变成了当地的那些世家大族,他们冲进庄园,他们所做的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杀人,除了杀人之外,只是象征性地抢点东西,并没有像对付流民聚居点一样,杀人总是和放火联系在一起。

    匪盗过后,官兵很快就赶来了,对失去了主人的庄园和土地,官府只好暂时代管,将粮食分给那些难民们,使其能在即将来临的严寒冬季中活下去。

    对广大的平民百姓来说,匪盗就是匪盗,他们并没有什么分别,然而,对那些躲在背后的人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心知肚明。

    最初出现的那些匪盗,他们要不是被那些阴谋叛乱的世家们勾结的流贼,要不就是由豪强们的私兵暗地里冒充的,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让高畅的后院起火,使其焦头烂额,顾头不顾尾。

    一句话,高畅的存在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在宇文世家的支持下联合起来,想颠覆高畅的政权。

    至于,后面那些匪盗,则是高畅的反击了。

    对那些被抓住把柄的叛乱份子,当然可以像衡水石家那样,公开处理,然而,对那些异常狡猾,无法抓住他们把柄的家伙,又该怎么做呢?

    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既然,匪盗能袭击流民聚居点,为何不能袭击世家大族的庄园呢?

    于是,时间进入九月下旬之后,大量的匪盗袭击了各地世家的庄园,像清河郡武城审子玉的审家,梁前的梁家等等曾经在一起密谋对付高畅的家族全都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高畅扳回了一局,那些世家庄园内储存的粮食,不仅足够救济难民,让他们度过寒冬,以及青黄不接的时候,甚至还有剩余。

    至于别的好处也还是有的,最起码,那些没有在这次动乱中受到波及的世家大族们将日渐躁动的心按捺了下去,老实了许多,重新丈量土地,征缴赋税等等政务非常顺利地得到了施行,在各个乡野建立的神庙也不再受到那些豪族们的抵制。

    虽然,高畅扳回了这一局,然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宇文世家想要达到的目的也达到了。

    后方的叛乱被平定,并且不再起波澜的时候,已经是十月的事情了,而在这段时期内,位于前线的高畅军无法得到后方的支持,他们的处境堪忧啊!

    十月初,河间城下。

    激战过后的战场上,烟雾缭绕,低垂的云层缓缓漂浮,太阳偶尔在天空露一下脸,然后,像怕见血光的小姑娘一样躲进了云层后。

    经过十多天的鏖战,河间城下的隋军大寨已然被高畅军攻克了,寨内的隋军大部分战死,剩下的士卒则退到了西城楼下的那个军营。

    高畅派遣苏定方那五千人进抵西城,扎下营寨,防止那营隋军在本方攻城之际突然杀出,中军大营则往前移,摆出一副强攻的态势。

    今日上午,高畅麾下大将刘雅部率先向河间的南城门发起了攻击,本次攻击属于试探性的攻击,主要是想找出守军的防守弱点,寻找防线的薄弱处。

    然而,即便是试探性的攻击,这一仗也打的极其惨烈。

    攻打了一个多时辰,刘雅部连攻上城墙的机会都没有,在河间城下丢了数百尸体,狼狈地退了下来,如今,战斗进入了暂停阶段。

    高畅军派出了一部分士卒来到城下,将阵亡的士卒的尸体拉回来,城楼上的守军在王琮的命令下,很有默契地没有发起攻击。

    这支收尸的军队由狗子带领,由于,王琮采取的是坚壁清野的策略,所以,高畅军无法在当地抓到民夫,收尸的工作也只能由正规军去做。

    士卒们非常快速地将同伴地尸体搬上木车,然后,将其拉回营中,之所以动作这么快,还是担心城楼上会放冷箭,毕竟,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啊!

    狗子小声地训斥着某些手忙脚乱的新兵,他的心情不是很好,最近在军中有一些谣言在流传,让他的心无法定下来,如今,又瞧着同伴的尸体,心情则更是悲凉,不晓得哪一日自己也会变成这样的一具尸体啊!不晓得家里的她和孩子可好,那谣言不知是真是假!

第十七章 战河间(一)

    西边的天际露出脸来,一丝淡红投射在旁边的云朵上散,最后弥漫在整个天际,淡金色的夕照撒在战场上,气氛显得格外的悲。

    尸体的搬运工作已经进入尾声,这一天,也不可能再攻城了,狗子坐在远离河间城的土坡上,瞧着手下的士卒们将同伴的尸体放入早就挖好的大坑里,然后,将挖开的泥土掩盖上去。

    “大人!”

    他的亲兵从土坡下走了上来,狗子的目光掠过那人的肩膀,落在被夕照笼罩的本方大营上,淡红色的光晕中,五彩斑斓的旌旗在晚风中飘拂。

    “呸!”

    狗子调整了坐的姿势,向前啐了一口,将嘴角叼着的草叶吐了出去,他瞄了气喘吁吁的亲兵一眼。

    “完事了!”

    “嗯!”

    亲兵点点头,没有行礼,在他身旁大刺刺地坐下,狗子虽然身为校尉,算得上是一名军官,不过,他和以往当小兵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一点也没有军官的架子,对那些手下,只要听他的命令训练和作战,遵守军纪,他就没有别的要求了。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夕照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他们身前,士卒们喊着号子,将泥土一点一点推入大坑内,将那些尸体掩盖,他们的动作很快,看来,在日落之前能够完成任务。

    狗子默默地望着土坡下面,想着自己的心事。

    那些人死了之后虽然不能叶落归根,然而,毕竟还有人替他们收尸,自己若是战死在战场,那个时候,也会像现在这样有人来替自己收尸,向家人报讯吗?

    “队长?”

    亲兵扭头望着狗子,轻轻喊了一声。

    “啥事?”

    狗子摇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坏念头统统甩掉。

    “队长,俺听到一个消息,说是俺们家里闹贼了,贼子闹得很凶,四处杀人,抢东西,烧屋子,不晓得俺家那个翠花怎么样了,不晓得是不是还活着!”

    说罢,那个亲兵的脸色变得黯然无色。

    “闭嘴!”

    狗子猛地转过身,盯着自己的亲兵,厉声喝道。

    “这是谣言,乱讲不得!”

    那个亲兵依言闭上了嘴巴,只是脸上的神色多少显得有些不服气。

    “这些话,你是听说谁的?”

    狗子轻声问道,实际上,在前几天,他就听到了类似的谣言,谣言有很多版本,不过,内容大同小异,都是传说后方出了问题,他们的家人失去了家园,而且,粮食的供给也接应不上,大军还有几天就要断粮了,夏王已经准备要撤军了!

    虽然,对高畅,狗子一直在盲目信任,但是,事情关乎他后方的家人,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些谣言还是让他的心乱了。

    “俺是听虎捷营的一个队长说的,他家和俺家在一个疙瘩,那家伙交流广阔,和很多大官都有来往,应该不是胡说!”

    “你管别人怎么说,你可说不得,要是让神官大人知道你散播谣言,小心被抓去军法从事,砍你小子的脑袋!”

    “呵呵!”

    那亲兵笑了笑,说道。

    “要不是对着大人你,俺也不会随便胡说啊!”

    狗子依然面沉如水,小声地告诫那个亲兵。

    “不管是对着谁,这样的话都不能胡说,知道不?”

    “知道了,大人!”

    那亲兵用力地点点头,他扭转头,望着南方,神情显得颇为

    半晌,他用叹息一般的语调说道。

    “不晓得俺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俺想翠花了,大人,你想嫂子吗?”

    想!怎么不想呢?俺也想回家去看看啊!

    狗子很想这样回答,然而,他终究没有将心底的话说出口,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黑娃啊!”

    他喊着亲兵的名字,轻声说道。

    “这里每一个兄弟都想家,都想回去,只是,要是没有夏王,我们现在哪里有家啊!没有家,也没有土地,我们的一切都是夏王给的,要想保住自己的家,要想不被那些贪官污吏欺负,我们只能跟着夏王大人打天下,等夏王坐稳了江山,那时大家都会有好日子过了!黑娃啊!你不要相信那些胡说,夏王大人是神君降世,哪个贼子赶在夏王大人的头上动土啊!相信我,你家翠花在家里肯定好好的,你家嫂子也肯定是好好的!”

    “嗯!”

    亲兵黑娃点了点头,站起身。

    “走吧,大人,弟兄们已经完事了,这个时候回营,正好能喝上滚烫的粟米粥!”

    狗子伸了个拦腰,抬头望了天空一眼,站起身来,刚才他的那番话,不仅是说给黑娃听,同时也是在说给自己听,不管怎样担心,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无所不能的神君高畅身上,相信他能解决一切问题。

    只是,事情真的像他所想的那样吗?

    同一时间,河间城,郡守府。

    王琮微蹙着眉头,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焦虑,若有所思的样子。

    今日,高畅军终于展开了攻城作战,王琮知道,高畅军今日的进攻只是试探性的,故而,他将很多守城的手段都掩藏了起来,留了一手,在这样的情况下,险些被高畅军的前锋登上了城楼,后来,迫不得已将那些手段用上了一二,这才挡住了高畅军的强攻。

    这只是第一波攻击,高畅军的势头就如此凶猛,若是高畅军拿出全部实力来攻城,到时候防守就更加困难了。

    王琮忍不住抬起头,瞧了坐在对面那个神情怡然自得的朝廷使者一眼,那人虽然是朝廷的使者,却是宇文家的人,那人进城之后,曾经对他说,朝廷已经有了击败高畅的万全之策,只要他依计行事即可。

    王琮不是很相信这个夸夸其谈的家伙,他和宇文家的人一向就没有什么交集,属于那种既不是同盟也不是对手的关系,不过,对方带来了皇上的旨意,他唯有听其所言。

    那人曾断言,进入十月之后,高畅肯定会退兵,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在进入十月后,高畅军的攻势却更加凶猛了。

    知晓那人的全盘计划之后,王琮也认为,高畅只能选择撤兵一途,换做自己是高畅,也只能如此,然而,现在看上去,高畅却一点也没有撤兵的打算,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让王琮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根。

    “禀大人,北城的弟兄们抓住了一个细作,那人在城下高喊,要求面见大人!”

    大堂外亲兵的声音打断了王琮的沉思,对面的人笑着站起身来。

    “郡守大人,快快让那人进来,东风来也!高贼大败之期不远矣!”

第十八章 战河间(二)

    谓的细作也是宇文家的人,他表面上的身份是范愿的际上却负责范愿和宇文家的联系,这次,他冒险入城,带来了高畅军的最新动向。

    以高畅军的兵力,是无法将河间城团团包围的,虽然,他布置了不少巡逻队在军营四周巡视,以防外面的人和城内联系,不过,百密总有一疏。

    范愿的虎捷营也有巡逻任务,那个细作混在巡逻队中,在知情军官的帮助下,私自离开队伍,然后,绕了很大的一个圈,从北面靠近了河间城,得以入城。

    被王琮的亲兵搜完身之后,那人进入了大堂。

    他与堂上那个朝廷使者熟识,两人都是宇文家的旁系子弟,从辈分上来说,那个使者是他的堂叔。

    有了这层关系,他的身份自然值得相信,所以,王琮很干脆地让左右退下,大堂内只留下了他们三人,那个人带来的是隐秘的消息,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正如那个使者所猜想的那样,高畅军最近正在准备撤军。

    高畅之所以命令军队强攻河间城,做出一副不攻下河间就不罢休的态势,为的是迷惑河间城的守军,让王琮想不到他会撤军,等王琮认识到这一点时,他早就率领大军到了安全的地带了,之所以这样做,是害怕王琮先一步察觉到他的计划,在他撤军之际突然率军离城攻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没有那个人偷偷报信,高畅的所作所为还真的迷惑住了王琮,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所有计划都尽在王琮的掌握之中。

    “率军出城追击?”

    王琮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道。

    “郡守大人,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一举歼贼,正当其时啊!”

    那个使者瞧见王琮仍然举棋不定,不禁在一旁说道,语气颇有一些不以为然。

    王琮瞧了他一眼,说道。

    “我也知道这是歼灭高贼的一个好时机,只是,如此重大的事情,还是要多做考虑才行啊!谨慎无大错!”

    谨慎?

    蛇鼠两端,前怕狼后怕虎的,怎能做大事!

    那个使者心中暗暗腹诽,不过,他名义上虽然是朝廷的使者,算是王琮部的监军,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所以,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不停笑道,谨慎好!谨慎好!郡守大人之所以能抵挡窦建德,高畅这两个贼子的攻势,坚守河间城,的确并非浪得虚名啊!

    王琮没有理会使者的奉承话,他仔细询问那个细作,向他打探高畅军的具体情况。

    “高贼在军中下达了噤口令,封锁了所有来自后方的消息,不过,范愿早就知道他要这样做,暗地里命人散布消息,将后方变乱的情况夸大了许多,这些谣言越传越烈,越传越广,使得军中士气大降,士卒们大多深受谣言的影响,挂念着后方的亲人,现在,虽然还没有出现逃兵,不过,只要高贼久攻不下河间城,逃兵的现象就难以避免!”

    那人侃侃而谈,神情振奋,若是这一仗真能打得高畅丢盔卸甲,他在宇文家的地位绝对会往上升。

    “高贼肯定也察觉到了这个苗头,所以,准备在还没有多大损失的情况下退兵,何况,他就算不想退兵也不行,后方的粮草供给已经中断了好几天。”

    王琮点点头,沉吟片刻。

    “你再把范愿的计划说一遍!”

    “在这次撤军中,范愿负责断后,之所以会这样,这是因为高畅怀有私心,若是郡守大人率军攻击,那么受到损失的也只是范愿的虎捷营,而他的嫡系部队就会趁范愿阻敌的那一刻,远遁而去,不伤分毫!不过,高贼的想法虽然好,他却没有料到范愿不会如他所愿!”

    那人抿了抿嘴唇,神情激奋地说道。

    “范愿希望能和郡守大人保持联系,在他率军撤退的时候,郡守大人率军出城,然后,紧跟在虎捷营的后面,一般说来,高畅的中军和范愿的后军保持的距离在二十里左右,当高畅的中军离开七里井大营,准备渡过运河的时候,范愿就会驱赶后军向中军冲去,诈称被敌军袭击,趁高贼的中军半渡之际,使其队列混乱,军心涣散,那个时候,郡守大人你再挥师从后攻击,掩杀过去,如此,何愁大事不成!”

    表面看去,范愿的这个计划并没有什么疏

    情照此推理,绝无不成的道理,王琮将自己换在高畅思考,也找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虽然,他一向不喜欢行险,只是他也知道,打仗就是那么一回事,不可能一直四平八稳,一点险也不冒。

    把所冒的危险和所得到的利益一比较,王琮认为,这个险值得冒!

    于是,他断然决定,按照范愿的计划去施行,为此,他和那个人细细商量了一番,将彼此联络的信号交待清楚,以及遇见突发事件该如何应付,然后,派遣了两个心腹随那个人一起离开河间城,混入范愿军中,担负双方联络的重任。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高畅退兵之时了。

    接下来的两天,事情似乎正一点点地向范愿和王琮密谋中的那样发展。

    这两天,高畅军展开了对河间城的强攻,不过,声势虽然巨大,却没有取得实质上的进展,高畅军的攻击方式多采取远程攻击,投石车是其主要的攻击方式,一百来架投石车并排在一起,不停地向城楼上发起攻击,大量的石弹排山倒海地掠过天空,重重地落在城楼上,城墙在石弹的打击下似乎下一刻就会崩塌,上面到处都是凹坑,守军若是一不小心被石弹砸中,顿时粉身碎骨,变成肉酱,死状惨不堪言。

    其实,投石车的实际杀伤力并不厉害,主要是那个声势非常惊人,让守军胆战心惊,不过,投石车的攻击虽然凶猛,却也不能无休无止地攻击下去,这些投石车,都是高畅军到达河间城下,才砍伐树木,由辎重营组装起来的,虽然,紧要部位的零件是从后方带来的,不过,总的来说,因为时间的原因,这些投石车略显粗疏了一些,一般连着发射了十来次石弹,就必须撤下来休整,更换部件什么的。

    投石车发射过后,步兵就开始架着云梯前来攻城了,这个时候,守军就会在王琮的号令下,从藏身之所钻出来,上到城墙。

    箭矢,擂木,石块,沸油,不管是什么,都往城下倾倒而去。

    高畅似乎非常爱惜手下士兵们的生命,每当攻城的队伍损伤厉害,他就会鸣金收兵,甚至,有几次攻城的士卒已经爬上了城楼,他仍然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收兵的命令。

    从这些小地方,王琮看出了高畅的真实意图,的确如范愿所说的那样,高畅正在准备撤军,只是在用攻势掩饰他撤军的意图而已。

    本来,王琮对范愿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一个两面三刀的家伙,一个逆贼,想让王琮这样一心忠君爱国的士子相信他的诚意,不如,让他相信母猪会上树更好。

    只是,宇文家的人口口声声为范愿打包票,甚至说范愿当初投奔窦建德,也是为了报效朝廷,特地到窦建德那里去做无间道,为的就是在关键的时刻,在背后戳窦建德一刀,为朝廷铲除这个祸害,毕竟,就算窦建德战败,他也可以躲到高鸡泊,豆子炕这样的地方去,隔段时间,他又会聚众而起,让朝廷大军剿不胜剿。

    范愿的任务就是在关键的时刻置窦建德于死地,让其无法再东山再起。

    对宇文家那位的解释,王琮压根儿就不相信,只是,范愿这家伙虽然不是好东西,却也不可能和高畅联合起来,阴谋陷害自己。

    这是王琮了解了高畅和范愿之间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得出的自己的判断。

    所以,他这才决定出兵,毕竟,老是守城也不是办法,这次高畅虽然攻城不果撤退了,那是因为他后院起火,当他处理好后方的事情之后,肯定又会率领大军来攻,说不定那个时候他的声势将会更加巨大,城池这东西,只靠防守是守不住的。

    要想保住河间城,就必须将高畅这股最大的贼子铲除干净,这样的话,不仅能保住河间城,甚至可以收回乐寿,将变民军驱除出河间郡,不负皇上的恩典。

    进攻,只有进攻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现在,一个机会摆在了王琮的面前,错失了这个机会,日后就很难再遇上了,就算王琮行事手段如何谨慎,也无法摆脱这个全歼高畅军的诱惑。

    最终,他悍然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第十九章 战河间(三)

    八,天空中飘起了小雨。

    这一日,高畅军没有攻城,河间的南城门没有了士卒们的喊杀声,显得格外的宁静,雨丝缓缓飘洒下来,时间缓缓推移,眼看这没有交战的一天就要这样过去了。

    一支响箭射在了城楼上。

    城墙上的这块地域由王琮的亲兵负责,那些人全部都是他的亲信,王琮和范愿约定,若是有什么消息,范愿可以命人将信绑在响箭的箭杆上射到这里,得信的人会第一时间将信送到王琮面前。

    此时,王琮正站在城楼上,嘹望着远方的高畅军的军营,虽然,细雨遮盖了一切,让他无法瞧见远处的军营,他仍然向着那个方向张望着。

    亲兵将箭杆上绑着的竹管送到他面前,他接过竹管,转过身,回到城楼的屋檐下,这时,雨水不再打在他的头顶上,他从竹管中掏出一张绢布,绢布上有着特别的记号,证明这张绢布上所说的话全都出自范愿之口。

    绢布上只有寥寥的几个字,就是这几个字,说清楚了王琮想要了解的所有事情。

    趁着下雨,高畅的中军已经悄然撤出了河间城下的大营,后撤到了七里井,那里,本是高畅的后军以及粮草辎重营的所在,此刻,那后军已经变成了前军,渡过了运河,在运河南岸安下了营寨,明日,高畅的主力大军就会从运河上架设的简易浮桥撤到运河南岸去,那时,范愿所率领的虎捷营才能从河间城下撤离,若是王琮军出城来追击,他就会到撤离到七里井大营,凭营而守,让王琮误会高畅是故意将他引出城外来野战,不敢再追击,接下来,范愿部再趁机渡过浮桥,回到运河南岸,然后将浮桥烧掉。

    如果,范愿对高畅没有二心,没有将高畅的计划全盘向王琮托上,高畅自然可以安然地撤军,然而,在全盘计划都被王琮洞悉的现在,高畅能否将全军安全地撤离地运河南岸,则是一个未知数了。

    首先,范愿不会依照他所说的那样,在河间城下,故作疑兵,等到明日大军渡过运河之后再往后撤,范愿准备在明日天未亮的时候就撤出大营,待他率军赶到运河时,正好是高畅大军通过运河浮桥之时。

    依照约定,王琮在范愿的虎捷营撤出大营之时,就会率领河间的两万精兵尾随而去,待范愿率部冲乱高畅的中军时,他再尾随杀出,将高畅部一举歼灭在运河北岸。

    整个计划看上去有点简单,其实却颇为复杂,若是稍有不慎,则极有可能全军尽墨,反败为胜。

    首先,要是范愿的虎捷营无法冲乱高畅的中军怎么办?

    这样的情况不易出现,但是,并不表示就没有这个可能,要是高畅的中军一直对范愿的后军抱有戒心,并非一点也不防范就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虎捷营,这种情况下,他大可以命令部下把范愿的虎捷营当作敌军对付,毕竟,那支军队是他的嫡系,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绝对不会推三阻四。

    为了避免这个情况出现,王琮的计划如下。

    他将前段时期强征在东城码头的船队运用上了,那些船只,有的是运河上的渔船,有的则是商船,他将那些船只组成一只不伦不类的船队,让他们运送士卒,在明日适当的时候,这支船队就会沿着运河南下,在适当的情况下,出现在高畅军的面前。

    当这支船队出现在正在渡河的高畅军面前时,高畅军自然会以为王琮精兵尽出,从水路攻来,然而,这只是王琮的疑兵而已,在上面,在船队中,并没有多少士卒,毕竟,那些船只不等同于战船,并没有多少攻击器械,不过,只要那只船队能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在那里,让高畅军军心不安就行了。

    就在这个时候,范愿的虎捷营突然发难,虽然,范愿不能指挥本部向高畅的中军发起攻击,但是,制造一些骚乱还是可以的。

    此时,会有不少有心人在范愿军中高喊官兵杀来了,高畅大败了,使得军心散乱,人人争先恐后向后逃跑,往高畅的中军冲过去,而这个时候,高畅军的注意力正放在运河的官兵上,自然难以防范陆路上的突发状况,待他的后军与中军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之际,王琮再突然挥师杀出,如此,大事可成也!

    收到范愿的消息之后,王琮立刻命令东门码头上那只临时的水兵做好准备,命令自己的亲兵组成巡逻队,防止城内有人与城外的高畅军互通消息,虽然,知晓他具体的计划的人不多,只有两三个心腹。

    另外,他命令城西驻扎的那只军队派出

    往与之对峙的苏定方的大营,探知到苏定方所部如今被范愿的虎捷营接替了,在那个军营中,除了少量虎捷营的士卒外,大部分都是当初没有逃入河间城而被强征入营的民夫,他们在冒充大军,吓阻河间守军,使其不敢出城追击。

    情报证明范愿的消息无误之后,王琮下达了全城戒严令,除了士卒之外,不允许任何人走出家门,让老百姓们都待在自己的屋内。

    他暗地里调兵遣将,做好了出击的准备,等明日一早,就率军出城。

    十月初九,卯时。

    天仍然没有亮,东边的天际依旧沉浸在黑暗之中,河间城外,虎捷营的大营内,士卒们整装待发,排成队,站在自己的营盘前,在大营的南大门,一队队的士卒正全副武装地通过南门朝南行去,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雨已经停了,道路仍然泥泞,在范愿的命令下,虎捷营并没有将辎重全部带上,士卒全都是轻装上阵,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路上,间隔十来丈才有一只火把在照路。

    士卒们自然不知道他们所得到的命令是要午时之后才撤退,在谣言四起的时候,每个人心中都挂着后方,他们的亲属现在已经从老营中搬出去了,分到了流民聚居点,嗯,官方的称呼是农庄,都说有许多匪盗在袭击农庄,不晓得自家的亲人可好,当知道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自然个个归心视箭,眼见友军先一步离开了,个个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收到命令,说是可以回家了,谁还顾得上这个命令是不是属实。

    在虎捷营中,也有着高畅安排的军官,然而,他们大多是在军队底层的神官,对上面的命令并不了解,真正知道高畅原本命令的人并不多,这些人中间,大部分都被范愿派人控制住了,很少一部分他没有控制的人,在这个时候,也不会公然跳出来指责对方违反军令,会这样做的人,乃是十足的傻蛋。

    范愿突然违抗高畅的命令,自行其是,这些潜藏在范愿身边的监察司的人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们没有机会离开,也没有机会通过秘密渠道向高畅汇报,暂时只能随波逐流,跟随范愿行动,再伺机将信息传递出去。

    所以,范愿的撤军命令没有受到任何阻扰,非常顺利就实行了,按道理,他应该派遣一部分士卒留在后面,监视河间的敌军,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如此荒唐的举动,也没有人站出来向他指出。

    一切都在范愿的掌握之中,事情在有条不紊,井井有条的进行。

    与此同时,王琮的大军也做好了出征的准备,在昨天晚上,王琮已经秘密将城内的守军调出了西城门,进入到西城军营之中。

    当晚,一支五百人的斥候队先一步离开了军营,往七里井方向而去,虽然,他相信范愿在信中所说的一切,但是,谨慎起见,他还是要先自己的人去确定一下。

    辰时初,王琮的大军沿着范愿虎捷营出发的方向追了下去,和范愿部的距离保持在二十里左右,河间城的南面,虽然是原野,却有不少忽高忽低的小土坡,视线无法做到一览无遗,再加上范愿没有安排后卫,所以,王琮部却也不愁会被范愿部发现,以致功败垂成。

    与此同时,作为疑兵的船队也缓缓离开了河间的东城码头,向南慢慢行去。

    午时,太阳高挂在空中,天空碧蓝如洗,几朵白云飘拂在天际,不敢向太阳所在的正当空靠近,河间城楼上的旌旗在秋风中缓缓飘拂。

    这时,一支军队出现在河间北城,那支军队打着官兵的旗号,大约有四五千人的模样。

    王琮率军出征之后,将留守河间城的重任交给了郡丞杨仪,并且留了五千士卒给他,王琮也暗暗担心,这一切都是高畅为了引自己出城而设计的阴谋,等自己率军出城之后,高畅再暗地里派兵去袭取河间城,断自己的后路。

    所以,他留了五千人给杨仪,在这种情况下,高畅军在短期内是无法攻下河间城的,杨仪是一个稳重的人,王琮相信他能好好听从自己的命令,守住河间城。

    收到北城守军的报告后,杨仪快马赶到北城,上了城楼,他知道在高畅军攻城之前,王琮曾经向河间附近的郡县要求援兵,难不成援兵在这个时候赶到了?

第二十章 战河间(四)

    队在城下两里地外停了下来,一小队骑兵向城门口驰下勒住马匹,为首那人,杨仪认识,他正是景城令彭伯玉。

    杨仪家和景城彭家有通家之好,没有做官之前的杨仪在游学天下的时候,曾经在彭家待过一段时间,在那个时候,他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彭伯玉结为了好友。

    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杨仪将头探出脑袋,大声喊道。

    “城下的可是正夫兄!”

    “正是,楼上的可是公德兄!”

    彭伯玉抬起头,向城楼上扯着嗓子喊道,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略显苍白,显得很是憔悴,看来是一路疾行,旅途劳累所致。

    “请公德兄向郡守大人禀告,景城令彭伯玉领命率军前来救援河间!”

    前段时间,王琮曾经向各地郡县征求援兵,然而,直到现在,也只有景城一路援军前来,虽然,这支援军对战事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杨仪仍然觉得有些欣慰。

    “正夫兄,一路辛苦了,有劳!”

    杨仪朝城下拱拱手,以示感激。

    “河间之围已经解了,此时,郡守大人正率领大军出城追击逃跑的高畅贼军,待郡守大人得胜归来,你们兄弟再把臂同欢。”

    “郡守大人率军出城了?”

    这个消息似乎让彭伯玉有些惊疑,他扭头望向左右,就像在想着什么,半晌,才抬头喊道。

    “公德兄,为了解河间之围,我手下的儿郎一路从景城赶来,日夜兼程,途中很少歇息,公德兄,是不是先打开城门,让我手下的儿郎歇息片刻,然后,再出城帮助郡守大人杀贼!”

    说罢,他依旧仰着头望着城楼,等待杨仪的回复。

    “如此甚好!”

    杨仪先是面露喜色,随后,那丝喜色在他脸上稍纵即逝。

    “正夫兄,郡守大人有令,在他出城之后,愚弟必须紧闭四门,若是没有得到他的命令,不准擅自打开城门,让任何军队入城,所以.

    杨仪本身的能力不是很强,不善于处理突发状况,但是,他是一个对王琮惟命是从的人,所以,王琮率军出城之后,放心地将河间城交托在他手上。

    “公德兄,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这样让我的儿郎在野外喝风,要知道为了快点赶到河间,我们并没有带什么粮草辎重,至少,你也要让我的儿郎们进城去喝口热汤啊!吃饱喝暖之后,才有力气上阵杀贼啊!”

    面对彭伯玉的指责,杨仪无言以对,不过,他又不想违背王琮的命令,私自放这支军队入城,虽然,他可以肯定这是本方的援军,不存在诈城的可能,毕竟,他和彭伯玉认识了十多年,彼此熟悉。

    “正夫兄,虽然兄弟我不能擅自开城,不过,自然也不可能让正夫兄和手下在城外餐风露宿,在城西,本方有一个军营,正夫兄可以先率领大军在那里稍作安歇,在那里,也方便正夫兄随时出击啊!”

    彭伯玉和左右耳语片刻,然后说道。

    “既然如此,就依杨大人之言,不过,我军的粮食已经耗尽,还请杨大人看在我军千里来援的份上,送点粮食出城来!”

    “那是自然!”

    杨仪赔笑着连连点头。

    “我一定会派人将粮食运到军营中去,不会让正夫兄和手下的儿郎们饿肚子啊!至于,不能开城让正夫兄进来,还请正夫兄多多包涵,兄弟我也有难处啊!”

    似乎抬着头向城楼上喊话太辛苦了,彭伯玉没有理会杨仪的致歉,他在马上向城楼上拱拱拳,说了一声。

    “如此,就劳烦杨大人了!”

    说罢,彭伯玉和随从打马离去,回到阵中,不一会,那支军队就排成长蛇阵离开了北城门,往西城门而去。

    午时三刻,河间的西城门打开了,吊桥放下,一支车队从城内出来,往城墙下的军营而去,那支车队乃是杨仪安排的运粮队。

    景城令彭伯玉的军队大部分已经进入了军营中,他麾下的骑兵则仍然在城外的原野上游荡,几百匹取下了马鞍的战马在城外的草地上,有的俯首吃草,有的则一路小跑,士卒们则三三两两地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

    表面上看去,一切很正常。

    杨仪手扶着墙垛,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城外。

    在瓮城的城墙上,他埋伏了不少士卒,安排了大量的强弓硬弩,若是城外的军队趁城门打开之际冲杀进来,必定会在外城和瓮城之间的夹道中遭到痛击,有来无回。

    虽然,杨仪相信城外的那支军队真的是本方的援兵,不会是贼军,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决定设下这个陷阱,试探一下对方。

    吊桥慢慢拉起,城

    关闭,城外的军队并没有异动,没有趁运粮队出城,之际,突然向城门发起攻击。

    杨仪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个时候,他虽然仍不肯打开城门,将彭伯玉的大军迎接进来,却没有再对这支军队有所猜忌。

    与此同时,河间城南,七里井。

    “报!前方五里就是七里井大营,营中只留下了一小队士卒,半个时辰之前,夏王的主力大军已经拔营而去!”

    “再探!”

    范愿低喝一声,挥挥手,斥候腾地站起身来,翻身上马,向前方打马奔去。

    这是一个小山岗,范愿和范思辙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山岗上,在山岗下,是排成纵队行军的虎捷营大军,在前方的另一道山岗背后,就是七里井大营。

    “小弟,我们是绕营而走,还是穿营而过?”

    在没有旁人的时候,范思辙与范愿之间一向是兄弟相称。

    范思辙皱了皱眉头,思索着什么。

    绕营而走,对掩藏队伍踪迹有帮助,不过,相比之下,就要耽误不少时间,起码比穿营而过要多花两个多时辰,而高畅的大军已经离开了半个时辰,大军的行进速度虽然并不快,可是,要是耽搁的时间过多,等高畅军大部渡过运河之后,再实施计划,就为时晚矣!

    既然,大营里面留下的士卒不多,那么穿营而过的话,只要动作够快,就完全可以将那些人控制住,让消息无法外泄,为了完成计划,这点危险值得冒。

    “大哥,依小弟之见,穿营而过为好!”

    “穿营而过?”

    范愿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

    “高贼的大军才离开一个时辰,我们是不是跟得太紧了,有可能被对方后军的哨探发现啊!”

    范思辙轻声解释道。

    “绕营而过花的时间太长了,当我们的军队赶到运河边的时候,很有可能高畅军的大部已经通过浮桥渡过运河了,那时,就前功尽弃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另外,绕营而过,我们很难找一个理由来安抚那些蒙在鼓里的将士们;再说,士卒们要多走一段长路,等他们到达运河边时,恐怕都没有什么力气了,怎么能冲散高贼的中军呢?”

    “嗯!”

    范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范思辙继续说了下去。

    “为了防止消息外泄,我们可以先派一支骑兵冲进大营,抢先一步封锁整个大营,然后,后续大军才进入,我们可以在大营内休息一段时间,等前方的斥候将高畅中军的动向传回来之后,再决定行军的速度!另外,我们也可以趁这段时间,与后面的王琮联系,以免在行动时出现配合上的差错。”

    范愿将手放在后颈上,揉了揉,他远眺着远方七里井大营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小弟,我将一队亲兵交给你,在大队赶到之前,你务必要控制住整个大营,虽然,据斥候回报,那个大营中只有一小队士卒在留守,并且,他们也许只知晓接应我军,却不知道我军具体到达的时间,不过,小心一点并没有错,你务必不能让我军提前出现的讯息传到高畅那里去!”

    “是!”

    范思辙收起笑容,正色应道。

    他翻身上马,纵马奔下山岗,向山坡下驰去,不一会,护卫在山坡下的一队亲卫骑兵就随他向七里井的方向奔去。

    半个时辰之后,虎捷营的大队来到了七里井大营,这个时候,大营已经被范思辙的骑兵控制住了,营门大开,留守大营的士卒们在长官的带领下,跟随在范思辙和他的人后面排成整齐的队列,迎接范愿的到来。

    留守的大营的最高长官是一个校尉,他得到的命令是在今晚迎接断后的虎捷营入营,不过,在虎捷营的士卒们手中的横刀威胁下,他非常自然地将自己接到的命令忘记了。

    他笑着将范愿迎进大营。

    “范将军辛苦了,卑职未曾远迎,失礼了,夏王殿下刚刚率军离开,营中还比较乱,不过,卑职已经准备好了一个营帐,大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前面带路!”

    对方既然如此识趣,范愿也就不以为甚,他和范思辙互望了一眼,在亲兵的簇拥下,随着那个知情识趣的校尉身后向中军大营走去。

第二十一章 战河间(五)

    人,前面就是了!”

    那个校尉指着前方的一个营帐说道。

    “夏王殿下刚刚率军离开,整个大营乱得很,那个营帐是夏王殿下用过的地方,也还干净,希望能合范大人的心意!”

    “夏王大人用过的营帐,鄙人怎能使用,这是僭越啊!”

    范愿在营帐前数十步停下脚步,围在他身边的数十名亲卫同时停了下来。

    “事急可以从权嘛!下官以为大人要晚间才能赶到,所以没有准备好大军的膳食,只有夏王殿下的营帐中,还有一些酒食,不然,下官只好命令手下的儿郎点火起灶,为大军准备膳食,只是,可能会耽搁一段时间!”

    “不用!”

    范愿摆摆手,打断了那个校尉的话,这个时候生火煮饭,那袅袅的炊烟无疑是在给高畅报信,绝对不行。

    夏王的大帐?

    就算现在自己住进去,又有何妨?

    “就这样吧!夏王殿下传令让鄙人率队快速向他靠拢,儿郎们一路疾行,到了此地已经疲累不堪了,还是让他们暂歇一下,用点干粮就上路,到时候,你和你的手下就随我一起吧,以免被官兵追上!”

    “多谢范大人,请随我来!”

    虎捷营的士卒在将官们的安排下,井井有条地进入临时营地安顿了下来,范愿一行一百来人位于大军的中间,这使得那些亲卫们的警惕心放了下来。

    到达原本属于高畅的大帐前,范愿和范思辙以及几个亲兵掀开帘布走了进去,那几个亲兵中,有一个是宇文家的人,其余的则是王琮派来和范愿联络的使者,计划一步步施行,他们需要再商议一番。

    大帐外,亲卫们解下了甲冑,三三两两地坐在帐外的空地上。

    那个校尉带着他的人退了下去,说是去拿酒食来慰劳大家,亲卫们互相开着玩笑,舒缓着一路紧绷的神经,除了大帐前站岗的几个亲卫,大部分人都将武器解了下来,放在了身边。

    阳光懒洋洋地从天穹上照射下来,白云在低空飘荡,这深秋难得的好天气使得人们的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只是,这好心情究竟能保持多久,则未可知!

    “咚!咚!咚!”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三声鼓响,与此同时,一群人从四周的营帐内突然钻了出来,所有的人都全副武装,他们身披重甲,手里拿着强弩,乌黑发亮的弩箭箭头对准了空地中那些歇息的亲卫们。

    “什么人?”

    亲卫们慌了手脚,有的惊叫出声,有的伸手将身旁的武器抓在手中,有的忙着披上甲冑,机灵一点的家伙则伏下身,趴伏在地上。

    “嗖!嗖!嗖!”

    箭矢划空的声音响起,随后,一连串午夜雨打芭蕉般的声音响起,包围圈中的亲卫们就像被斧头砍伐的树木一般纷纷倒下。

    箭矢是从三面射来,其中一些箭矢穿过人群,落在了蒙在营帐上的生牛皮上面,箭矢插在上面,箭尾犹自摆动,发出嗡嗡的声音。

    哭喊声,呻吟声在午后的天空飘荡。

    有一部分人躲过了第一轮箭雨的打击,在这些人中间,大多数士卒都拿起武器向那些射箭的敌人冲去,只有一少部分人像没头苍蝇般四处逃窜,聪明的家伙们仍然趴伏在地上。

    那些勇敢的人还没有冲到那群全副武装的士卒身前,就被第二轮箭雨射倒了,有几个武艺高强的亲卫躲过了箭雨,冲到了那群人身前,很快也陷入了众多钢铁卫士的包围中,横刀划空的寒光在空气中持续闪现,武器相撞的叮当声急促地响起,其中,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呼喝之声,以及偶尔响起的惨嚎声。

    很快,大多数声音都消失了,除了伤兵们时断时续的呻吟声。

    那群事先埋伏在这里的悍卒相互间并没有说话,他们沉默地迈着脚步,排成战斗队形向中间的营帐内逼近。

    让时间倒退到范愿等人进入大帐的那一刻。

    大帐的陈设极其简单,一目了然。

    “看来,这个高贼真是不懂享受,身为大王,却依旧如此简朴,听说他是高颖公的孙子,这消息是不是那贼子乱传的啊!作为渤海高氏一族,就算是旁系子弟,也不该这般落魄啊!如此看来,这贼子倒和那个土豪窦建德的品味相同,都节俭得要命!”

    说话之人也是世家出身,他叫黄谷,字明德,乃是河间郡守王琮的幕僚,深得王琮信任,因为事关重大,所以被派到了范愿这里来。

    “呵呵,明德兄说得不错,伪王高畅一向都是如此小家子气,就算他如今在乐寿的那个金城宫,也是窦建德建立的,在金城宫内,不仅没有寺人,就连奴仆也没有多少,也没有多少宫女,一点也没有大王该有的气象,连堂堂大王都是如此,下面的那些人自然不敢讲什么排场,大家都过得压抑的很,毕竟,大部分人都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才打仗的,结果,却不

    旗鼓地享受,因此,暗地里对他不满的人极多,只是大的实力才不敢妄动而已,只要这次我们重创了伪王的嫡系部队,就算杀不了他,那些旁观的其他将领也会纷纷起兵反对他,毕竟,伪王的王位来得也不正!”

    “是啊!”

    范思辙接过范愿的话。

    “我和明德兄一样也怀疑伪王高畅的出身,不相信他会是高颖公之孙,不相信他是渤海高氏的后人,如果他真是一个世家子弟,上台之后,颁布的那些政令就不会这般针对世家大族,按道理他应该更加依仗我们这些关东门阀才是,要想治理天下,就离不开士子的帮助,难不成还能依靠那些贱民,高畅的政令却对那些贱民有利,他之所以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本来就是贱民出身。”

    说话之间,大家纷纷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过,我们应该感谢伪王高畅那厮!”

    坐下之后,宇文家的那个使者说道。

    “要不是那厮出台那么多抑制世家大族的政令,也不会引得治下四处都是叛乱,同样,他也不该建立那个灵宝神庙,那些沙门善信至今都还记得北周抑佛之举,要想那样的佛难不再出现,他们就不会让狂妄到以自己为神的高畅改朝换代,这次伪王后方不稳,也多亏了那些沙门子弟帮忙啊,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

    “行了!”

    范愿摆摆手,说道。

    “我们没有必要再说这些,现在,还是该好好商量接下来该做什么?是按照原定计划进行,还是做点什么改变,决定好了之后,再由明德兄去向王琮大人禀告,务必让伪王不能活着回到运河以南。”

    这个时候,大帐外突然响起了喊杀声。

    大帐的帷幕非常厚重,隔音效果不错,不过,即使这样,外面的声音仍然很清晰地在帐内响起,帐内的众人面面相觑,内心大是不安。

    一个亲卫从帐外突然闯了进来,他踉踉跄跄地向前奔了几步,他张大嘴,想说什么,然而,从嘴中冒出来的只是大量的血沫,他吐出大量的鲜血之后,倒在了地上,在他背后插着一根箭矢,箭羽几乎没入了体内,后背血迹斑斑。

    “***,这是怎么回事!”

    范愿猛地抽出腰间的横刀,离座而起。

    “或许,本王能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声音在帐内的空间响起,声音不大,语速不快不慢,不温不火,然而,那声音就像霹雳一般在范愿耳边响起,他手一松,手中的横刀掉落在地。

    “范大人,本王在这里等你许久了!”

    大帐后面的帐篷早就被破开了一个口,一个人躬着身子从那个口子走了进来,他的身形巨大,满脸虬髯,正是高畅手下的头号猛将雄阔海。

    雄阔海狠狠地瞪了场内众人一眼,双手将那个口子撕得更开了,一身银白盔甲的高畅从那里施施然走了进来,刚才那些声音正是出自他的口。

    “你!你不是离开了吗?”

    范愿指着高畅,不自觉地往后退去,直到背靠着大帐才停下,他的神情就像见到鬼一般,充满了惊惧。

    “大军是离开了,不过,本王没有走,本王在此恭候范大将军已经许久了!”

    范愿自以为自己的行动诡秘,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察司探子的监视之下,当他的军队发生异动之时,那些消息早就通过秘密渠道传到了高畅这里,于是,高畅并没有随主力大军后撤,而是留在了七里井大营内,给范愿设了个圈套,等他来上钩。

    在周围那几个空的营帐内,高畅事先已经命人挖了地道,将手底下的人掩藏起来,那些范愿的亲卫检查时只是匆匆瞧了一眼,自然无法察觉。

    知晓高畅的大军已经离开了,范愿的心中升腾起了类似希望的东西,只要杀掉面前的这个人,自己也许就能扭转乾坤。

    “杀!”

    他大吼一声,弯下腰,捡起地上掉落的横刀,向大帐那侧的高畅冲去,在他的眼角余光中,他的兄弟范思辙以及其余的那几个人同时拿着横刀随他一起向高畅奔去。

    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虽然渺茫,不过也值得一试,不是吗?

第二十二章 战河间(六)

    ,七里井。

    碧蓝的天空上,白云随风飘拂,从高空往下俯览,一支前后望不到边的大军正在七里井起伏不平的原野上疾行。

    “大隋河间郡守王!”

    一面上书这七个金色大字的旌旗立在一个小土坡上,随风飘扬,王琮站在大旗之下,眯着眼睛望着南方。

    在前面的原野上,一骑正逆着队伍行军的方向朝大旗处驰来,那是前锋部队派来的传令兵。

    “禀大人,何亮大人已经率军进入敌方大营,大营内已经空无一人,敌方范愿部在半个时辰前已经拔营而去,何亮大人禀告大人,说是一切正常!”

    何亮是王琮手下的一员武将,他是王琮的亲信,也知道王琮和范愿的计划,故而,这次,王琮命令何亮统帅前军三千人,他则率领一万大军位居其后。

    虽然,他和范愿制定的计划表面上看去天衣无缝,没有纰漏,不过,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所谓十全十美的计划,意外这种东西始终存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在倒霉人的身上,王琮不想做那样的倒霉人,因此,分外小心。

    何亮的前军只是他派出去的试探性的棋子,若是事情不顺,遇见高畅早也准备,那么他就会当机立断选择撤军,也不过损失区区三千人而已,若是事情顺利,并没有碰见什么陷阱,他再挥师攻击,给高畅重重一击。

    “命令何亮保持原来是速度,紧跟在范愿部之后,若是事情正常,就按照原定计划进行,我会率领大部尾随而至!”

    “是!”

    那个传令兵爬上战马,扬鞭而去。

    不一会,王琮在几十名铁甲亲卫的簇拥下,骑着战马向前驰去,那面王字大旗尾随在他马后高高飘扬。

    十月,正是北方河流的枯水期,运河之水也不像夏季那般奔流汹涌,河水也恢复了澄明,它像一条温柔的碧玉带子缓缓向南流去。

    河面并不宽阔,在运河的两岸,多是泥泞的沼泽地,生长着水草,灌木等乌七八糟的东西,它们原本生长在水里,运河退水之后方才露了出来,这些泥地非常松软,人若是走在上面,就会很自然地往下陷落,一般都会没到膝盖,所以,根本无法行走。

    沿着运河从河间城往下几十里,只有一个渡口,那就是白石渡头。

    白石渡头,由青石板一块一块地修葺而成,就算是退水,对它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在渡口周边,约一里左右,全是坚硬的泥地,高畅军若想南渡,返回乐寿,白石渡头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申时三刻,白石渡头。

    运河上已经搭起了长长的浮桥,浮桥宽约一丈,可以同时容纳好几名士卒通过,如今,浮桥上,正有一队队的士卒列队向运河北岸鱼贯而去。

    吴炯是高雅贤部的一个小兵,他现在正席地坐在运河南岸的土坡上,等待着渡河,在土坡下的河岸上,有许多士卒和他一样都在等待。

    在运河这一侧,起码有好几千人簇拥在一起,人声鼎沸,旌旗飘扬,战马嘶鸣,好一番热闹景象。

    吴炯扭转头,望着身侧的队正张忠志,张忠志正仰面朝天在草地上,嘴里咬着一根草叶,双眼紧闭,似乎在熟睡。

    张忠志和吴炯都是河间郡枣城人,两人是同乡,前几年,家乡闹旱灾,然而,官府不仅没有派发粮食来救灾,反而变本加厉地增收赋税,逼不得已之下,他们只好拖儿带女地离开家乡,希望迁移来到富庶之地,能够活下去。

    在这样一个乱世中,活着这样的想法对穷苦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了!

    最后,吴炯和张忠志都被裹挟进入了变民军中,他们两家人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全部都死光了,他们之所以能够活着,是因为他们手中有着武器,能够杀掉别人,将别人的赖以生存的东西抢过来,仅此而已。

    他们在不同的队伍中厮混过,本方要是被打败了,他们就投降,变成原本属于敌人的那一方,幸好,他们没有遇见喜欢杀俘的敌军,也就生存到了现在,变成了高畅军中的一员,隶属于高雅贤部。

    对他们来说,部队的长官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反正都是那回事,拿着刀,向所谓的敌人砍下去,然后,自己活下去,直到有一天被所谓的敌人杀死,变为对方活下去所需要的祭品,如此而已。

    不过,现在他们跟随的这个头子似乎并不一样,在随军神官的鼓吹之下,在他们麻木的心中,升腾起了某种类似希望的东西。

    他们不仅想要活下去,甚至想要活得更好。

    跟随着神君大人,或许能够达成他们的这个愿望。

    吴炯碰了碰张忠志的胳膊,张忠志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

    “张.了

    为什么昨天晚上要偷偷回到北岸,然后,今天白天又到南边去啊,这不是白折腾吗?”

    高雅贤部是高畅军的前锋,他们在昨天就架好了浮桥,然后通过浮桥到达了运河南边,建立了临时营寨,按照原定的计划,他们今日本该继续向南,朝乐寿方向行进,然而,高雅贤并没有这样做。

    昨天晚上,在他的命令下,高雅贤所部的大部分士卒偷偷摸摸地通过了浮桥,重新回到了运河北岸,然后,在今日白天,再大张旗鼓地通过浮桥回到运河南岸。

    吴炯这样的下层士卒,自然不知道上面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当然会有疑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不是白费功夫吗?

    作为队正,张忠志同样不知晓这个疑问的答案,不过,毕竟是队正,面对小兵吴炯,他自然有一套自己的说辞。

    “你小子担心这些做什么?我们这些当兵的,只要听随长官的命令,奋勇杀敌就行了,反正跟着神君大人,是不会打败仗的,神君大人连天上的太阳都可以换,那些官府的狗腿子,那些只晓得欺压良民的家伙,怎么也不会是神君大人的对手,所以,我们不要管这么多,反正上面叫怎么做就怎么做,总不会出错!”

    “呵呵!”

    吴炯笑了笑,笑容显得分外憨厚。

    “队长,隔壁营的小黑说神君大人的长河营,就连普通的士卒,一个人也可以分五亩地,如果,家里没有人耕种,官府会派人帮他耕种,这事,不晓得是真是假,要是我们也能进长河营就好了!”

    “进长河营?”

    张忠志瞄了吴炯一眼,状似轻蔑。

    “长河营那些家伙,据说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一个可以打好几个,你小子,想进长河营,还差得远啊!”

    吴炯瘪了瘪嘴,张忠志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羡慕别人,待在高将军营里也不是什么坏事,待遇虽然没有长河营的那些人好,不过,我们用不着打硬仗,要是你小子死了,不管分多少土地给你都是白搭!”

    说罢,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

    “不说了!轮到我们营过河了,快点给老子起来!”

    吴炯忙应了一声是,站起身来。

    吴炯今年才十八岁,张忠志已经三十好几了,所以,两人的想法并不一样,他想奋勇杀敌,建功立业,说不定日后也能像家乡的贾财主那样拥有良田千亩,出入不是坐马车就是坐轿子,在夏天,身边有一个美貌的丫鬟扇扇子,在冬天,她会帮自己暖被窝;而张忠志呢?只想平平安安地活着,活到太平盛世的到来,家里有几口薄田,有个女的暖被窝就行了!

    两刻钟之后,两人所在的那一营走上了浮桥,往对岸走去。

    “队长,你看那是什么?”

    吴炯眯着眼睛,望着运河的上游,手指着前方,那里,是一个河湾,一艘大船正绕过河湾,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艘,两艘,三艘,无数艘.

    出现在吴炯和张忠志面前的是一支庞大的船队,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团,它们顺着流淌的河水朝浮桥冲了过来,浮桥上,士卒们恐慌了起来。

    “敌袭!”

    有人拼命大叫,然后,士卒们争先恐后地朝对面跑去,发生了践踏和挤压,浮桥上,不时有人惨叫着落入水中。

    高雅贤部,真正能面对强敌英勇无惧的只有他那一千亲兵,其余的大多是乌合之众,突然遇见这样的状况,自然军心大乱,溃不成众。

    张忠志拿着盾牌,护在身前,向运河南岸奋勇奔跑,吴炯尾随其后,他们不仅要把挡在前面的人撞开,还要谨防自己被人撞下河去,两人都不会水,要是掉在河中,只能是死路一条。

    “撞过去!”

    封云飞站在船头上,挥舞着手中的红旗,战船上,鼓声雷动,他的嘶喊声仍然直入云霄,在运河上方的天空久久飘荡。

    封云飞是这支临时水军的统领,他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撞坏高畅军的浮桥,封锁运河两岸,让高畅军无法渡过运河,切断北岸的高畅军的后路。

    瞧见浮桥上那些慌不择路,乱成一团的敌军,封云飞心中暗喜,看来,自己的任务能够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陆路的王琮大军了!

第二十三章 战河间(七)

    头乃是运河北岸的一个突出部,运河呈几字型将它环状似虎头,所以又被当地人称为虎头渡。

    从高空望下去,整个虎头渡挤满了四处奔走的士卒和战马,运河上,那座由高畅军搭建好的浮桥已经被官兵的战船拦腰撞断,战船在运河上游弋,不停射杀那些掉落水中的士卒,落水士卒的悲号声,惨叫声响彻运河两岸。

    高畅站在一个小土坡上,那是虎头渡的最高点,站在上面,可以清楚地看见运河上发生的那一幕,同样,也可以看见另一侧的原野。

    运河上的惨况映入了高畅眼底,高畅却不为所动,在战场上,没有什么怜悯之情存在的空间,在高畅心中,士兵们只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在和敌将的对弈之中,所以的棋子都有功用,有的准备用来杀棋,有的却是用来牺牲的,只是为了设置圈套,让对手上当,生命在此毫无意义,至少对他而言是如此,他想要的只是胜利而已,当然,他会尽量减少本方的损失,如有可能的话。

    浮桥上那些掉落运河的士卒,对高畅来说,他们的牺牲是非常有价值的,正因为他们的牺牲,对手才能真正放下心来,以为可以将他置于死地,才会放心大胆地投入所有的兵力,按照他们的原定计划进行。

    高畅的视线从运河上移开,转向了七里井方向,那里,范愿的虎捷营正在亡命向虎头渡奔来,毫无队列,旌旗散乱,溃不成军。

    “败了!”

    “我们败了!”

    排山倒海的呼喝声在虎捷营中响起,在午后的天空飘荡,溃兵像潮水一般冲进了虎头渡,冲进了本就乱成一团的高雅贤部的阵中。

    在范愿部的身后,一支三千人左右的官兵精骑疾奔而来,在他们的压迫下,虎捷营的士卒更是慌不择路,乱成了一锅粥。

    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王琮部的主力大军正缓缓向这里逼近,从高畅所站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瞧见黑压压的一片,像一座移动的森林朝虎头渡方向逼来。

    高畅依然面无表情,神情冷漠,他取下了头盔,风将他耳旁的发丝吹得向后飘拂,一个亲兵接过他手中的头盔,然后退了下去。

    “杀!杀光他们,将他们赶下运河!”

    何亮骑在战马上,高举横刀,在高畅军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无人可以阻挡,他神情狰狞,高声喊叫,手中的横刀每一次下劈,总会溅起一偻血光。

    不过,挡在他身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让他杀不胜杀,再加上地势狭窄的缘故,冲入敌阵一段时间后,以他和亲卫队为箭头的三千精骑就像陷入泥沼之中一般,再也无法冲杀起来,无论他如何拼杀,在他面前,始终有人阻挡,就算这些人都不反抗,在一定的时间内,他也不可能将敌阵凿穿。

    由于何亮身处敌阵之中,所以,他根本无法看清楚自己那三千人的具体情况,如果,他在天上有双眼睛的话,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信心十足,认为单靠本方那三千人就可以大获全胜。

    在此之前,高畅针对眼前的情况已经有所准备,他在虎头渡两侧的高地设置了拒马,鹿等障碍物,按常理,敌军的前锋部队多半是行动迅速的骑兵,而按照骑兵的选择,他们是不会去冲击布有障碍物的高地的。

    在两侧的障碍物之间,高畅留下了一条通道,而在障碍物的后面,高畅则安排了自己的嫡系部队埋伏在那里,面对仓皇逃跑而来的虎捷营,事先早就有所准备的高畅军一点也不慌乱,他们保持着伪装,安静地待在自己的阵地上,等待着高畅的命令,就算那些官兵在他们面前不停地追杀自己的同伴,即便他们的双目被眼前飞溅的鲜血染红,怒火在双眼中燃烧,他们仍然不为所动,只是握着武器的手握得更紧一些而已。

    由于中间有一条通道,那些奔逃而来的士卒自然不会自讨苦吃地去冲击设置有障碍物的两侧高地,他们争先恐后地从那个通道跑了过去,跟随在他们身后的何亮部的确如高畅预料的那样全是骑兵,他们跟随在虎捷营的后面向那条通道冲杀过去,对两侧的高地果然不屑一顾。

    在七里井大营,高畅诛杀了范愿和他手下的亲信,却并没有现出身来,将虎捷营的领导权攥在自己手中,而是利用早被收买的范愿的亲兵以范愿的命令向全军下达命令,按照范愿和王琮制定的原定计划行事。

    在虎捷营中,还有不少范愿派系的将领,由于范愿害怕被高畅的人暗杀,一向行踪隐秘,身边护卫众多,很少现身,他的命令经常有自己的亲兵拿着令箭来传达,高畅也就利用了这一点,使得那些将领对亲兵传达的命令深信不疑,并不知范愿已然身死。

    自然,虎捷营的那些士卒也是被

    里的,所以,当身后的河间官兵突然出现,而与此同又有人在高声喧哗,说是夏王已死,本方大败,于是,他们军心大乱,突然间炸了营,只晓得亡命向前奔逃,根本没有勇气拿起武器和身后的敌军作战。

    按理说,既然一切都是按照范愿和王琮的计划施行,那么,高畅就根本没有必要冒险在七里井大营除掉范愿。

    不过,为了后续计划的施行,高畅必须要先将范愿除掉。

    如果把范愿留下来,当高畅施行自己计划的时候,他就会跳出来捣乱,没有他的存在,只靠他手下的那些将领,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威信来控制虎捷营,对高畅的后续计划也就造不成妨碍,这就是高畅要冒险在七里井先除掉范愿,然后,掩藏他的死讯,以他的名义指挥全军的原因。

    不过,为了指挥全局,杀掉范愿之后,高畅就先一步离开了虎捷营,来到了虎头渡,准备他的下一步行动。

    何亮在陆地上的冲杀,以及封云飞率领船队切断运河浮桥的行为,的确给高畅军造成了恐慌,不过,这种恐慌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在高畅全军中扩散。

    真正被这种恐慌纠缠的只是范愿的虎捷营和作为后军的高雅贤部,就算是高雅贤部,由于高雅贤事先就知道高畅的计划,在他的控制下,他嫡系的一千精兵也没有因此而慌乱起来,所以,官兵对高畅军造成的恐慌在一定程度上是处在可控制的范围。

    由于安排得巧妙,前方退下来的虎捷营并没有真正将高畅军冲跨,后面跟着冲杀而来的何亮部也没有真正能凿穿高畅军的阵型,他们在狭窄的通道上和虎捷营的乱军纠缠在一起,不得寸进。

    然而,在远处的王琮眼中,所瞧瞧见的状况却并非如此。

    在他看来,前面的何亮部已经成功地冲垮了高畅军的阵型,而通过斥候的回报,他也知道运河上的浮桥已经被本方的水军成功拆除了,现在,只需要他轻轻在使一把劲,就能将运河北岸的高畅军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于是,他举起令旗,下达了全军冲击的命令。

    他将军队分成三个梯次,第一梯次有三千人,他们全是步兵,他们的任务是将前方何亮部占据的阵地巩固;第二梯次则是中军七千人,主要是不让高畅军稳定阵线,组织反击;第三梯次是后军三千人,这三千人并不加入进攻,而是作为预备队,王琮做事情喜欢给自己留条后路,这三千人就是他的后路。

    骑在战马上,位于高高飘扬的帅旗下,王琮志得意满地瞧着本方的将士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敌军本就已经散乱的阵线冲杀过去,他想,在天黑之前多半能结束战斗,此战之后,河北一地的匪患多半能减轻不少!

    瞧见敌军的主力投入了战斗,土坡上的高畅深吸了一口气,他向前走了好几步,站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面,如此,土坡下战斗中的双方士卒只要一抬头,都能清楚地瞧见他的身影。

    他抽出腰间的横刀,高高举起。

    一面巨大的旌旗在他身后举起,与此同时,鼓声雷动。

    鼓声先是在高畅所在的土坡响起,随后,对面的山坡也响起了鼓声,接下来,在渡头那边,也响起了同样的鼓声。

    瞧见那面巨大的高字大旗,土坡下纠缠的双方将士的心情顿时掉了个,本来一心只想逃跑的士卒恢复了士气,他们不再一味逃跑,开始拿起武器和敌人厮杀起来,而官兵呢?他们虽然还在拼命厮杀,却不再有必胜的信心,特别是当高地上的隐藏的高畅军甩掉身上的那些树枝,草丛,从拒马,鹿等障碍物后杀气腾腾地站起来之后更是如此。

    何亮的心不停地往下沉,他茫然四顾,忘记了挥舞手中的横刀。

    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错误,他事先应该派遣一些兵力去占据那些高地的,只是,那时一心想以本部的兵力摧毁敌军,建立大功,所以一门心思地跟在虎捷营的身后追杀,而忽略了两侧高地的情形,没有想到高畅的主力居然悄无声息地埋伏在两侧高地上,而任由本方任意杀伤他们的同伴。

    敌军主将的心还真是狠毒无情啊!何亮自问自己是无法做到的!

    他扭转头,望向身后,自己这三千骑兵已经陷入了敌军的重围之中,根本无法冲杀起来,而本方大军的一部分也被敌军咬上了,敌军的骑兵从两侧向本方大军包围过去,隐隐有将本方全军包围的态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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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末逐鹿记介绍:
一个灵魂不灭者转生到了隋末,附身在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身上,于是,蝴蝶扇动翅膀,历史进入了另一条河流。 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天下,不过是手里的玩具。他高高在上,漠视一切!"隋末逐鹿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逐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