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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梧桐疏影     隋末逐鹿记txt下载     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九章 会见房彦藻(下)

    阳高悬在半空中,阳光很温和,房彦藻站在殿前的石着头,眯着眼睛注视着头上的红日,半晌,方低下头,缓缓踏阶而上。

    他身着一件青色布衫,腰间缠着一条锦带,头戴高冠,杨柳风拂面而来,微微拂动他下颌的三缕长须,一张白皙的脸略显长方,双眼细长,鼻梁高挺,身材七尺见长,迎风而立,气质淡定,让人一眼看去,就知是一个有识之士。

    朱红的殿门紧闭,几个持刀武士全身甲冑守在殿门前,还没有人前来通报令他觐见,他只好站在殿门之前,打量四下的风景。

    在这处宫殿之前,是一个院落,院内栽了不少桃树,枝头上,满缀着粉色的桃花,随风飘拂,红色的花朵儿如同海上的波涛一般起伏,看上去分外艳丽,桃花的香气随风飘来,沁人心脾,房彦藻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如今密公的大业就像这桃花一样,绚烂夺目,芳香扑鼻,待得密公率军攻下东都,到那时候,这满树的桃花都会变成沉甸甸的果实吧?

    自从十年之前路遇李密之后,房彦藻就坚信李密乃是他值得辅助的明主,当时,他只不过是齐郡一寒门书生,当李密被杨玄感召入帐下,他甘冒性命之危,陪同李密一起进入杨玄感军中,参与了作乱。

    要想博得诺大的富贵,以他的家世,唯有行险一搏。

    后,杨玄感不听李密忠言,很快就兵败被诛,房彦藻和李密在乱兵之中被迫分开,不得不改名换姓,匿于乡间,如此,匆匆又是数年。

    待得他心灰意冷,以为将从此终老山林时,却传来了李密的讯息,此时,李密已然投入瓦岗,成为大龙头翟让名下头号大将。

    于是,房彦藻欣喜若狂,离开隐匿之地,千里投奔李密,李密大喜,纳之,从此,他就身为李密幕僚,为李密出谋划策,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最终爬到这个位置上来。

    不容易啊!

    为了李密,房彦藻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密公,为了密公成为了天下第一人,他的心愿则是,希望自己被后世称为又一个张子房。

    于是,大义凛然,忠肝义胆的密公私下里不能不做的那些龌龊事情,那些阴暗勾当,就全由房彦藻一个人所做了。

    为了密公的大业,翟让不得不死,本来,应该等攻下东都之后再做这样的事情的,只是,翟让以及部属那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取死之道,让他不得不和郑颋暗中布置,取得李密的同意之后,杀了翟让。

    表面上是为了密公,其实房彦藻自己知道,之所以如此迅速地杀了翟让,实在是因为翟让的人对他萌生了杀机,在暗中对付他,他也是为了自保啊!所以,明知时机不适宜,他还是和郑颋二人怂恿李密杀掉翟让。

    杀了翟让之后,李密总揽了瓦岗军军权,立下大功的房彦藻和郑颋二人顿时青云直上,与祖君彦一道成为了瓦岗军文官系统的三驾马车。

    接下来,房彦藻的目标就是打压祖君彦,郑颋二人,成为了李密麾下的头号谋臣。

    在今年年初,李密再次击败王世充,使其远遁河阳,后驻兵含嘉城,龟守不出,不敢再挡瓦岗兵锋,李密于是率军直抵东都,驻扎在金城,长期围困洛阳。

    到这个时候,房彦藻认为天下大势已定,洛阳缺粮,指日可下,日后的局面,将是密公与关中李唐共逐天下这条肥鹿的态势,像幽州罗艺,河北高畅,江淮杜伏威,南梁萧铣,西秦薛举,雁门刘武周之辈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房彦藻也好,郑颋也好,在军阵上都没有什么作为,为了不被那些武将轻视,房彦藻暗自向李密进言,愿意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四方豪杰来投。

    郑颋知道了这件事,自然不甘其后,也愿意出使四方,于是,房彦藻则和郑颋两人兵分两路,前往各地。

    郑颋选择的是向东以及向南方向,游说杜伏威,孟海公,徐圆郎等,房彦藻则选择的是向北,想凭借口舌之力,游说北地的夏王高畅,长白王薄来投,使李密不费一兵一卒之力就取下河北。

    “殿下宣瓦岗来使觐见!”

    一个清脆的童音敲碎了房彦藻的回忆,他转过身,一个白衣胜雪的童仆站在殿门之前,那扇朱红的木门已然打开,卫士们目不斜视,挺胸收腹,分别站在木门两旁。

    “有劳小哥!”

    房彦藻朝那童仆笑着抱了抱拳,然后随其进入殿中。

    殿内并不宽敞,说是宫殿,面积不过和一般大富人家的堂屋相当而已!此时,由于殿内已经坐满了人,显得更加狭小了。

    大殿两侧的白璧开着几扇木窗,现在窗户大开,阳光投窗而入,照在室内,房彦藻能清楚地瞧见室内的景象。

    左面坐着的都是一些和房彦藻一般身着文士衫,头戴高冠的儒生,右面坐着的则是一些身着甲冑的武将,

    大腰圆,目光炯炯,杀气腾腾地注视着房彦藻。

    房彦藻行到大殿中央,仰视殿上高座的高畅,乍一看去,高畅就如神庙中供奉的菩萨雕像一般,凛然不动,不动如山。

    房彦藻低下头,作了一个长揖,他的声音在室内缓缓回荡,于梁间四壁缭绕。

    “魏公使者,右长吏房彦藻拜见夏王殿下!”

    “免礼!”

    高畅抬起手,房彦藻直起腰,昂然而立。

    房彦藻为何来此,高畅已然心知肚明,李密有李密的盘算,高畅也有高畅的应对,就算是虚以尾蛇,高畅也要摆出一副隆重其事的态度来接待房彦藻,故而,他将文武百官都召集到殿内,齐聚一堂,共迎来使。

    政事堂的诸位,除了管平下到乡间去视察春耕之外,今日皆都来也;在武官方面,有军机处的徐胜治,以及窦建德旧部,高雅贤,董康买,刘雅,曹旦等诸位将军,像新投于他的尉迟恭,范子同,马拐子等将也在其中。

    毕竟,高畅制定的战略是先北后南,先平定河北,消除罗艺,高开道,王薄等后顾之忧,然后,再向南与群雄争锋,而现在,就让瓦岗军和官兵在中原腹地打生打死吧!

    所以,只要李密的要求不太过分,高畅都会答应他,就算签订盟约也没有关系,后世某个人说得好,盟约这东西,之所以签订,本就是用来撕毁的!

    至于信义!

    失败者有何信义可言,只有成功者才能奢谈信义!

    历史这东西本就是任人鱼肉的婊子,只要你比别人有钱,有力,最后就只能由你摆弄,毫无真实可言!

    一番寒暄之后,房彦藻将李密赠与高畅的礼物念了一遍,孔德绍也把高畅的回礼念了一遍,然后,房彦藻大声读出李密写给高畅的信件,不过是一些空洞无物的文字,不过辞藻到也优美,听得左面坐着的一干文士个个摇头晃脑,这封信件出于李密的记室祖君彦之手,以他的才华,一篇文章自然做得四平八稳,高雅动听。

    然后,房彦藻又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话,从杨光三征高句丽,修建大运河说起,然后,提及到天下大势,就各地方的反王又做了一番点评,最后,将瓦岗军最近的行动阐述一二,就李密的志向和心愿谈了一通,无非是悲天悯人什么的,希望能铲平乱世,推翻无道昏君,到时再推选明主,使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之苦,毕竟,从西晋八王夺位,五胡乱华以来的几百年,人们都是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个个都是朝不保夕的两脚羊。

    然后,房彦藻又就高畅的先祖做了一番歌功颂德,说自己至为佩服高畅的先祖父高颍公,自己的志向就是成为高颍公那样的人,一心为民,一心为主,却从不为己,而夏王殿下,如今的风范,更是远超其祖,不仅是他房彦藻,就连魏公本人也异常佩服。

    房彦藻说了这么一大通话,话里的实际内容却不多,不过,虽然不多,却也充分地说明了事情。

    一句话,房彦藻所转达的李密的意思就是希望高畅能够和他一起参与这个解救万民的大事件中来,两人团结一心,结为兄弟,朝天下太平这个宏伟目标大跨步前进。

    李密年长,自然为兄,高畅年幼,只能为弟!

    李密邀请高畅率军南下,与他一起共同攻打东都洛阳,城破之后,与弟共享之!

    高畅也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番对李密歌功颂德的话,称赞魏公李密是天下万民的大救星,只有魏公李密才能挽救这个千疮百孔的天下,他高畅愿为奉魏公为兄,团结在魏公的旗帜之下,讨大隋之无道,建万世之基业。

    不过,对于李密约他会猎东都的邀请,高畅婉拒了。

    高畅对房彦藻说道,最近幽州罗艺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南下攻打冀州,而且,据闻幽州罗艺已经接到关中李唐的诏书,成为了李唐的臣子,作为魏公的兄弟,自己自然不能对此坐视不理,故而,他不能擅离河间,需要整兵对抗幽州铁骑,为兄长守住北方的侧翼,对于不能南下面见兄长,自己甚是遗憾,祝愿兄长能早日拿下东都,成就伟业,大家总有相聚之日。

    对于高畅不能南下面见李密,房彦藻甚为遗憾,不过,他能理解高畅的难处,所以,也祝愿高畅能早日击败幽州罗艺,解决掉李唐安排在北地的这个钉子。

    正事谈完,高畅命令下人大开筵席,文武众臣纷纷作陪,宴请房彦藻,最后,这次会见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结束。

    高畅的史官是这样记载这次会见的,说这是一次友好的,富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会见,双方在平和的气氛下达成了一定的共识。

第七十章 铁厂 (上)

    是一条黄泥土道,上面铺着黑色的煤渣和炭渣,像一带子在山坡上蜿蜒,土道最宽处达到了两丈来长,就是稍微狭窄点的地段也有一丈多宽,铺着厚厚的废渣的土道上,满是清晰可见的车痕印,足见这条路上常年有马车驰过。

    山并不高,也并不大,同样并不陡峭,在山坡顶上建有一个哨所,哨所内驻扎着一营全副武装的士卒,他们在山坡顶的土道上建有一个关卡,由土道来往的人或马车都必须经过关卡查验方才能通过,要从此地通过必须要有特别的号牌。

    过了关卡后,这条由煤渣或各式各样矿渣覆盖其上的黄泥土道就随着山势蜿蜒其下,穿越密密麻麻的丛林,降到一个谷地内。

    谷地甚为宽敞,乃是一个小小的平原,四周被群山所环绕,除了建有哨所的那个山坡外,其余方向的山势都甚为险峻,山峦起伏,一峰更比一峰高,远远地延伸开去,连绵不绝,几条溪流从群山中倾泻而下,在谷地中汇聚,变成一条小河穿越平原,进入到另一端的山林,然后,不知去向。

    在小河两旁的原野上,乃是开垦好的田野,现在,田间地头上到处都是翠绿的秧苗,还有不少人弯着腰在田地里忙活,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在田地里忙活的人大部分是农妇和小孩,甚少见到健壮的男子。

    庄稼地旁边是一些低矮的木屋,木屋一排排,一行行甚是整齐地建在河岸上面,看上去颇为齐整,很有几番军营的味道。

    那条土道从村庄穿过,然后到得一处堡垒前止住了去路。

    说是堡垒,其实只是一段两丈来高的土墙,土墙将平原隔开,一分为二,只有一扇一丈多宽的门容土墙内外的人通行,有一小队士卒守在大门旁,进出的人和马车也必须交出特别的号牌查验方可通行。

    土墙内的世界乃是另一番天地,若是土墙外的世界只是一个宁静的小山村,那土墙内的世界则是一个喧闹的工厂。

    是的,这就是一个工厂!

    堆积如山的煤炭,木头,林立的烟,上面冒着滚滚的浓烟,一排排的高炉,小推车装着满满的铁矿石由身强力壮的壮汉推到了高炉前,高炉内冒着熊熊的火光,热气袭人,一炉炉的钢水由高炉中沿着特殊的管道流出,模具内钢水缓缓凝结,形成各种各样形状的钢锭,有横刀的模样,有更宽更长的陌刀,有细小而尖锐的箭头,有一尺来长的枪头,待得这些各式各样的钢锭冷却下来之后,就会由小推车送到下一道工序处。

    何三**着上身,汗水沿着脊背和前胸滚滚流淌,他高举手中的大铁锤,目视着摆放在桩上的那把貌似横刀的铁片,然后吐气喝声,大锤重重落下,捶打在铁片,交击之处,火星四溅,发出一声巨响,由于他耳内塞着布条,倒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在何三的旁边,有数十条大汉排成一线与他做着相同的事情。

    待得铁片变成何三等人认可的程度,他们就会把半成品丢在一旁的小推车内,积攒到一定的程度,就有人上前来将小推车推走,推到另一处地方,由另一批人负责磨出刀刃刃口,然后再交由再下一批人装上刀柄,配上刀鞘,于是一把横刀就这样横空出世了。

    当然,这些横刀,或者说这些武器原本的前身不过是一些矿石而已,正是因为探测到这个山谷内有大量的铁矿,在不远处还有煤矿,高畅才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在此修建了这个铁厂。

    由于这个时代的局限性,高畅虽然无法建立现代化的钢铁厂,一些土法修建的高炉在这个时代的科技条件下还是可以应用的,再加上高畅想了一些法子,可以从煤炭中提炼出专门用来高炉炼铁的焦炭,用以代替木炭,使得这个铁厂可以形成大规模的生产。

    何三祖上三代都是铁匠,从汉晋以来,等级的观念极其严重,铁匠之列的匠户属于贱民一级,可以说猪狗不如。

    一遭为贱民,子孙皆为贱民。

    作为铁匠还好一些,毕竟有一门手艺,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人士多少还是需要他们,需要他们为自己的军队打造武器,以便掠夺更多的财富和土地,不过,也仅此而已,在年轻力壮的时候,多少还可以勉强度日,一旦年老,没有了利用价值,唯有被丢弃的命运。

    并且,由于铁匠可以打造武器,铁器和盐一样都是管制物品,故而,这些铁匠同样没有人身自由,他们都被局限在一处,不得随意外出,害怕他们被敌对势力俘获,自己的力量被削弱的同时,敌人的力量却被壮大了。

    故而,一旦即将城破,守城的将军都会在第一时间下令杀死这些匠户,

    们落入敌人之手。

    自从高畅立国之后,在神典上第一个提出了人皆生而平等,没有贵贱之分的宣言。

    当然,他并没有在正式的法典上如此述说,但是在正式的法典上也没有说什么样的人高贵,什么样的人低贱。

    并且,高畅非常重视这些工匠,他将他们集中在一起,组建成百工营,和士兵们的待遇相同,同样有军饷和粮食可领,并且他们的亲属也都能享受到减少赋税和劳役的待遇。

    这个铁厂便属于百工营的一个秘密基地。

    虽然,由于保密的需要,铁厂内的人无法随意外出,有人身自由被限的嫌疑,然而,像何三这样的人却并没有怨意,相比于以往的日子,生活在这里就像生活在天堂一样。

    首先,他们的亲人就在土墙外,那个村落就是他们的家,工作结束,到了下班时间,他们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中去。

    每一户都分有一些土地,上面分了种子,耕牛,铁犁给他们,而这些土地上的收成全归他们,不需要他们上缴赋税。

    每一个工人每十天有一个休息天,那一天不用干活,并且他们每天的工作不需要超过五个时辰,有特殊情况例外。

    这样的日子,至少不用担心被饿死,和过去朝不保夕的生活相比,不是天堂还是什么?

    只要信奉神君,紧随着夏王殿下,就算是死了,在另一个世界也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吧,有衣穿,有屋住,天天吃饱饭。

    此刻,像何三这样的人的要求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三哥!该换手了,让我来!”

    旁边的一个年轻汉子笑着说道,他的脸漆黑一片,不是被烟熏,就是被煤灰染上的,笑起来,一口大白牙。

    这个汉子也姓何,在家里排行老五,所以叫何五,他是何三的徒弟,在铁厂内,每一个师傅都要带一到两个徒弟。

    所谓教好徒弟,饿死师傅,这样的情况在铁厂内并不存在,因为,上面的说了,夏王殿下有令,就算这些铁匠年老体衰,无法再工作,官府也不会置之不理,他们在这期间带的徒弟越多,越能干,他们的养老钱也会越多。

    所以,这里的人都非常愿意带徒弟,要不是有限制,他们恨不得一个人带所有的徒弟。

    何三将手中的铁锤交给何五,然后接过何五递给他的汗巾,抹了抹汗,退了下来,将放在一旁的衣衫穿上,毕竟,虽然时值春日,天气依然乍暖还凉,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

    他看了两眼何五的操作手法,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退了下去,到一旁的休息所去休息,那里有一个大水桶,现在,他已经渴得不耐了。

    原来做打铁的活,要负责许多工序,提炼矿石,融化铁水,捶打铁锭,给兵刃开锋,以致配鞘上柄,哪一样都要亲历亲为,打一把上好的钢刀,需耗时多日,哪里像现在这样,只要干好自己那一道工序就好了,所以,现在的徒弟也好带,不需要劳神费力。

    何三举起木勺,大口大口地灌了一肚子水后,将木勺递给身后的人,他舒服地打了一个嗝,本想到一旁坐下,却意外地瞧见一群人朝自己这边行来,他猛地打了个寒噤,走出休息所,迎了上去。

    他认得其中的几个人,那几个人是铁厂的管事,总管事也在其中,他陪在一个年轻人身旁,弓着腰,低声下气地在说着什么,一脸的媚笑。

    能让总管事如此卑躬屈膝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作为一个小小的工匠头领,何三自然不敢等闲视之。

    由于夏王殿下有令,除了天地君亲师之外,谁也不许向另外的人下跪,故而,何三并没有跪下来迎接,只是弯了弯腰,嘴里说着欢迎总管事前来视察之类的话语,将那群人迎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一群人在休息所站定,那个年轻人望了一会不远处正在工作的人们,把何三叫到身边来,然后温言相问。

    能被总管这般对待的必定是朝廷的大官,而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居然对自己这样一个低贱的匠户如此温言悦色,何三只觉心跳急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他的眼内早已蒙上了一层水雾。

第七十一章 铁厂 (下)

    大人问你话呢!还不回话!”

    何三的顶头上司,武器制造部的管事站在何三身后,轻轻推了他一把,小声说道。

    何三这才回过神来,忙低下头,战战兢兢地开声说话,由于过于紧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显得断断续续。

    “小的.

    高畅点点头,笑着说道。

    “抬起头来说话,不用如此紧张!”

    “是!”

    何三应道,大起胆子抬起头,却也微弯着腰,不敢直视前方。

    “你来这里多久了?”

    “小的来这里已经一年了,铁厂一成立,小的就进来了!”

    “哦!”

    高畅点点头,视线落在正在工作的那群人处,继续说道。

    “何三,在这里工作还习惯吗?”

    “还好!多亏神君大人庇佑,何三感激不尽!”

    接下来,高畅和何三一问一答,话题和一些家长里短有关,何三渐渐消除了心中的惧意,脑袋也慢慢地抬了起来,也敢直视高畅了,贱民出身的自己,能够得到大人的召见,不被那些饱读诗书的大人们轻视,也只能在神君庇佑的夏国才能遇见啊!

    像自己这样的人,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只会一点小手艺,为了报答神君,自己只能把这百把斤豁出去了,多教会一些徒弟,多打几把兵器,助神君大人早日打下江山,在神君大人的庇佑之下,自己这般的升斗小民必定能衣食无忧,有瓦遮头。

    在和高畅的问答之间,何三在心中如此这般地立下了心愿。

    其实对于这样的问答,高畅并没有像他外表表现的那般投入,也不会像旁观者想像中的那样关心何三的生活,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作秀。

    上一次,他也是转身在这个星球,不过是在一千多年以后,那是一个崇尚民主自由的时代,在那个时代,通讯极其发达,足不出户就可以了解天下。

    通过一种叫做电视的东西,他瞧见过无数高高在上的政治人物做着与他此时相同的勾当,慰问灾民,参加抗洪,在节假日去探望孤寡,送上一些礼物,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

    对大多数有着独立思考的人来说,这样的政治作秀其实毫无意义,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然而,那些手段用在这个时空,却有着极强的杀伤力。

    在这个阶级森严的时代,像何三之类生存在社会最底层的贱民,在那些自诩为时代精英的士子眼中,不过是猪狗一般的存在,需要的时候养着,让他们为自己创造财富,不需要的时候就任意处置,想杀就杀,想怎样就怎样。

    高畅所创立的施政策略乃是立足于何三之类的升斗小民,利用这些人为自己打天下,毕竟,士卒的组成主要是来自于这些人,所以,他必须牢牢地抓住他们的心,为此才有了灵宝神教的存在,说起来,要想将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相比于后世可以说是愚昧无知的农民团结在自己身边,必须经过一些非常手段,而信仰是达到此目的的最快途径。

    只要能让这些在乱世中无法生存的人们活下去,再给他们一些救赎的希望,对死后世界的期望,那么这些人就会狂热地跟随自己,对自己深信不疑,这样的例子古今中外,无论是在转世的哪一个时空中都存在。

    信仰的力量是极其强大的,稍有不慎就会失去控制,就像海潮一般,极有可能将载着始作俑者的船只打翻,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过,高畅相信,自己能控制这股力量,他研究过无数的宗教,已经知道该如何趋吉避凶,至于是

    建立万世的基业,是不是会阻碍后世文明的发展,他,那个时候,他早已经死了,已经开始了另一个人生,这里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

    用一句话可以概括,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高畅知道,何三这类身处在最底层的人需要的是什么,首先当然是生存,然后是一点念想,而他一直在这样去做,只需要付出极少,就可以换回来的极多,这样的交易,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也只有没有时代局限性的他才能这样做,就算是号称一代雄主的李世民,也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地对待何三这样的贱民吧?

    所谓的礼贤下士,首先那个人必须是士,而非贱民,除了高畅,这个时代的人又有谁知道,贱民对一个王朝的贡献有时候是会超过那些所谓的士呢?

    当然,高畅也没有以偏概全,全面否认士的作用,所以,他并没有采用农民起义的形式,一味的打土豪,分田地。

    某些土豪是必须打倒的,某些土豪是不需要打倒的,而某些土豪却是必须笼络的!

    所有的这些在高畅心中都有一个谱!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必须的,但是这也要是讲方式方法的,必须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地方才做合适的事情!

    现在,在这个空气严重污染的地方和何三这样的工匠闲话家常对高畅来说就是合适的事情!

    与何三闲谈一番之后,勉励了他一句,然后在何三感激涕零的目光中,高畅带着一干人等离开了,往另一个区域行去。

    整个铁厂的工作区间分为许多区域,有高畅已经巡视过的煤矿部,炼铁部,已经正在巡视的制造部,制造部又分武器部和民用部,民用部打造的是铁犁,菜刀,铁锅等老百姓常用的物品,现在,高畅领地内到处都在开荒垦地,收拢流民,建造农庄,所以需要大量的常用的铁器制品,不过,现在民用部已经暂停打造民用铁器了,而转做打造武器。

    待春耕完毕之后,高畅就要对北边用兵了,需要大量的武器,甲胄,所以,现在全铁厂都以生产武器和铠甲为先,日以继夜地打造各种军需品,然后通过马车运出山去,保存在军械库内,高畅之所以在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来铁厂巡查,就是为了了解铁厂的生产,看能否供应大军所用。

    河北的铜铁矿和煤矿并不太多,至少在高畅的记忆中找不出多少大型矿产来,还好以现在的工艺和科技力量,眼前这个小小的铜铁矿已经足够开发了。

    总的说来,矿产的资源还是欠缺啊!

    待得打下幽州后,解除了后顾之忧,就该东向攻打渤海等郡了,貌似山东盛产铁矿和煤矿,从汉晋以来就在开发了。

    最终,高畅并没有巡视完整个铁厂,也没有继续进行自己的作秀,陪同他的监察司人员收到了乐寿的急报,令他不得不中断巡视,火速返回乐寿。

    临走之前,高畅召集铁厂的管事,让他们务必加强监管,在安全的前提下,尽力完成工作任务,完成军队的订单,而铁厂的驻军则务必加强警戒,做好安全工作,万不能麻痹大意,给敌人可趁之机。

    随后,在一番歌功颂德的声音中,在一串万民敬仰的目光内,高畅带着亲卫队驱马离开了铁厂。

第七十二章 风波欲起

    畅之所以结束巡视回到乐寿,乃是因为北边出了一点州罗艺集重兵于边境,不时派出小股游骑潜入上谷,与驻守上谷的苏定方部的斥候小队发生小规模的冲突,看样子,罗艺极有可能在高畅率军北伐之前南下。

    对高畅来说,现在并不是开战的好时期。

    现在正是春耕时期,青壮年大多在田里干活,若是强征民夫入伍,对整个春耕将会造成莫大的伤害,若是没有耕种,日后自然没有收成,以后,大军若是要想再度作战,也就会缺乏钱粮供应,这一点对才立国不久的夏国是难以承受的伤害。

    若是庶民全都饿着肚子,就算你把神教吹嘘得再是天花乱坠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那时,他们自然会舍弃高畅别去,对老百姓来说,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只要能活下去,才不理会骑在他们头上的那人是谁。

    除了这一点,还有一个原因使高畅不想在这个时候开战。

    这是因为他在准备整军,彻底完成军队的构造,以便军队能够更好地为自己的大业服务,而现阶段的军队构造并不符合他的要求。

    现在,不包括那些预备役民兵,高畅军的总兵力一共有十万人,其中,他的嫡系兵力有五万多人,董康买,曹旦,刘雅,高雅贤等将领一共拥兵四万余人。

    在高畅军中当兵,福利非常好,每月不但会发布匹,粮食等实物为军饷,有时还会发放铜钱,并且,只要是军人,他家中的田赋就会被免去几分,若是战死在沙场,他的家人不仅会得到抚恤金,田赋还会全免,直到孩子长大成人为止。

    并且,若是能成为高畅的嫡系部队中的一员,就算是普通士卒也会有甲胄披戴,武器,战马什么的也由上面提供,不像别的势力的军队,不仅铠甲,战马,就连兵器也要自己带,若是什么都没有,也就只能穿着一身单衣,拿着一根削尖了的木棍上战场了。

    有了这么好的待遇,再加上军中神官每天的鼓动,日积月累之下,普通士兵自然对高畅敬若神明,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

    更何况,高畅领军作战起来,好像还从未打过一次败仗,乃是真正百战不殆的名将,跟着这样的主子打仗,自然信心百倍了。

    只不过,要是每一个士兵都供应铠甲,武器,军饷,以高畅所辖五郡的田赋收入,再加上商业流通赚取的利润,要供养十万大军也是万万不能的。

    兵部的人计算过了,以现在的钱粮收入,要想供养一只那样的精锐部队,只能勉强供应五万人,要是战争发生,财政收入只能支持这样的部队作战两个月,超过两个月,领地内的经济虽然说不上崩溃,至少也会无法发展,像水利工程,道路工程什么的都无法再进行了,而孤儿院,养老院,赈济院之类的也开展不下去。

    对于领地内的发展,高畅一直走的是可持续发展的道路,所以,他不想因为军费的原因拖垮自己的财政,在乱世之中,军队的发展是非常重要的,但是这种发展不该建立在掠夺的基础上,高畅既想打下这个天下,也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建设一个新天下,他不希望走上别人的老路,那条路对经历无数次人生的他来说,也未免太没有挑战性了。

    所以,他只能在两者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使自家政权的财政能够健康地发展,同时也保持军队的强大。

    为此,整军就在所难免。

    高畅的整军计划非常简单,在保持军队战斗力的情况下减少兵力,将一部分年老体衰,达不到要求的士卒劝退,让其变成预备役民兵,平时没有军饷,农忙时下地干活,农闲时进行一般的军事训练,有时候参加一些工程建设,修桥补路什么的,而作战的时候,则作为民夫征召入伍,领取一定的钱粮作为军饷,与专业的辎重兵一起进行后勤或战前作业,辅助大军作战。

    除此之外,高畅还想达到一个目的,那就是减少将领们对军队的统辖权,使士卒们首先忠诚的是自己,然后再是统率他们的将领。

    这方面的军队建设高畅一直在进行,比如在军中安排神官,要求士兵们每日起床和睡觉之前做祷告,高声朗诵神君大人的语录,所谓早请示,晚汇报就是如此。

    在高畅的嫡系部队中,这样的仪式已经成为了士卒们的习惯,每日不做就像少点什么似的,然而,在董康买,曹旦等旁系将领的部队中,却并非如此。

    按

    投诚的条件,高畅允许董康买,曹旦,刘雅,高雅贤持对自己军队的统辖权,曹旦等将领允许高畅派遣军法官和神官进入自己的部队,允许灵宝神教在军中传教,神官也好,军法官也好,不妨碍曹旦等人对军队的指挥。

    高畅想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从下往上地剥夺曹旦等人对军队的指挥权,然而,曹旦等人也不是什么傻瓜,你高畅有张良计,我们也有过墙梯。

    在曹旦等将领和手下心腹的暗中阻碍下,那些神官的传教行动开展得并不顺利,虽然,不断有士兵信奉灵宝神教,对高畅心怀敬仰,然而,神官们的传教速度并没有达到高畅的要求,就算他们最后能达到预定目标,却也为时晚矣。

    攘外必须安内!

    在李唐的势力扩张得如火如荼的现在,高畅已经不能再慢慢等下去了!

    所以,他准备采取强势的手段,剥夺那些将领的军队控制权,为此,他从新年开始就在为此做准备了,一切准备就绪,他结束巡视之后就会开展行动,然而,幽州传来的消息打乱了他的步骤,使得他不得不赶回乐寿。

    回到乐寿之后,高畅连忙将徐胜治和敌情司的崔安澜召进宫来,根据敌情司从幽州传回来的情报和上谷方面的报告,大家一起商议罗艺的下一步行动,猜测他是故作疑兵,还是真的要率军南下攻击。

    面对不同的情况,就必须有不同的应对。

    幽州地广人稀,属于半农业,半畜牧的地带,春耕对幽州并没有什么影响,反倒是因为春天来了,草地恢复了生机,正是畜牧业发展的大好时机。

    徐胜治认为,罗艺肯定知道在他和本方之间一定有所一战,既然如此,他一定不会坐以待毙,等待本方来攻,对罗艺来说,最好的机会就是趁本方忙于春耕之际率军南下,破坏本方的春耕,就算他这次不能在战场上取得胜利,也能拖垮本方的财政,若是本方的春耕不能完成,也就没有余力进行更大的战争,待他退到幽州之后,依凭幽州坚城固守,我方又耐他如何,所以,徐胜治认为罗艺并不是故作疑兵,而是的确有赶在我军北伐之前南下的打算。

    接下来,就是选择南下的路途了!

    徐胜治认为,罗艺不会去攻打上谷郡的苏定方,他之所以派遣大军压境,一定是为了制造攻打上谷的烟雾。

    之所以会如此认为,徐胜治做出了自己的解释。

    他认为,罗艺此次的作战目的是为了破坏本方的春耕,一旦他率领大军南下,本方只能迎战,打仗自然缺少不得民夫,若是将精壮从田地里抽离,春耕自然也就进行不下去,而他若是将军队的主攻方向定在了上谷,根本就与他的作战目的南辕北辙。

    因为上谷郡和幽州一般,都是半农半牧的地带,春耕被破坏,影响也不大。

    何况,那里有苏定方的一万精锐驻守,而且大部分是骑兵,罗艺要想吃掉这一万精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若是他全力对付苏定方,难道他不怕高畅率军北上,直捣他的老巢。

    所以,罗艺的最佳选择是派出一只精兵驻守在咽喉要道,使苏定方不得进抵幽州,自己则率领主力南下河间,尽可能地深入河间腹地,然后派出小股游骑分散四方,烧杀抢掠,破坏本方的春耕。

    这不是徐胜治在胡乱猜测,他是根据各方面的情报,以及从罗艺本人的立场出发,得出的这个结论。

    高畅完全同意徐胜治的意见,他也认为罗艺的意图在此,至于上谷郡边境的小规模战斗,只是罗艺放出的烟雾而已,以便掩饰他主力的行动方向。

    既然知道对方的意图了,就必须要采取应对之策。

    高畅决定派出使者命令上谷的苏定方向幽州军发起攻击,由于,他一开始就准备从上谷发起进攻,故而,苏定方部的粮草到还充足,完全能支撑一次战斗。

    而他自己则率领主力北上,将幽州军进入河间之前阻于境外,若是罗艺胆敢一战,高畅也不畏惧,在野地会战总比强行攻打幽州坚城为妙。

    当然,在这之前,他必须以雷霆之势尽快地完成整军行动,还是那句话,攘外必须安内。

第七十三章 绣娘

    时末,绣娘从后门走进了曹府。

    春日高悬空中,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落在她那身鹅黄色的衫子上,一路洒下柔和的光晕,注目其上,让人倍觉温暖。

    竹娘今年二十来岁,未婚,在乐寿,无人知其真实姓名,因其乃出云竹庄的裁衣女师傅,专门为大户人家的内眷裁衣做衫,故世人皆以绣娘称之。

    大河南北自古为桑蚕区域,丝纺工业之发达,亦以此区为盛,苏绸,蜀锦在这个时代名气不盛。

    “定州人以绫绮为宝。”

    “清河绢为天下第一。”

    至南北朝末年起,丝纺织业最盛之区便在大河以北,定州(博陵郡,今河北定县)、贝州(清河郡,今河北清河县北)、相州(魏郡,今河南安阳县)等地的丝纺织业尤为发达,河南北其他诸郡及蜀郡次之,江南豫章诸郡决非其比也。

    高畅所创办的百工营中有一营专门制造新式纺织机,这种新式纺织机,需要的人力远比原来所用的旧式纺织机要少,而纺织的速度则更为快捷,纺出的绢布质量更加完美,再加上新式的染织法,使得绢布远比过去的精美。

    高畅用这种纺织机和新式染料与一些世家的商业代理人合营,建造了大量的丝织作坊,在这个货币系统尚不完善,绢布皆可作为货币地时代。贩卖丝织品乃是高畅政权重要的财政来源之一。

    如此,清河绢天下第一的名声则更加广为流传,纵然道路阻隔,流贼泛滥,那些大商人仍然不远千里来此,带来远方的货物,再带走精美的丝绸,因为高畅的法令善待商贾。税赋的缴纳也简单快捷,就连入境税也是一次缴清,不像别的势力控制下地城池,每每途径一地,都要留下买路钱,所以。为了交易方便,那些大商家纷纷在平原,清河,河间,博陵,信都等高畅控制的郡县设立商铺,买卖货物,使得高畅领地内的各大城池市面极其繁华。

    出云绣庄便是由这样的一个外来大商家创办的,不仅乐寿,那个大商家在平原。清河,冀县等高畅领地内的大城中也设有分店。

    竹娘是半年前来到乐寿地。不多久,就因为其手艺高超。裁出来的衣裳特别漂亮,声名大噪,甚至被苏雪宜和阿岚召入宫中,为两人裁剪过衣裳。

    有了这样的资历,整个乐寿算得上名号的人家都纷纷请其入内宅,为自家的女眷裁剪衣衫,故而,她经常出没那些高官和大户人家的内宅。

    曹府也算是出云绣庄的老主顾了。每个月,绣娘总会由后门进出内宅一两次。为曹府的女眷裁剪衣裳。

    在乐寿,有两个曹府,两个曹府比邻而居,世人皆以大曹府,小曹府名之,绣娘今日所进的那个宅子乃是小曹府。

    大曹府是将军曹旦的府邸,小曹府则是中郎将曹元畅地家宅。

    自投靠高畅以后,曹元畅就被高畅任命为中郎将,手下有一千余人,负责保护窦建德夫人曹凤,不过,这一千多人名义上虽然归他指挥,他真正能指挥的却只有一百多曹氏一族地族人,这一百多人被他分成了两队,一队护卫着自己,另一队则布置在高畅专门为曹凤修建的府邸之中。

    这个情况是最近才发生地,曹元畅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会这样,反正,慢慢地,他能够控制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要知道他当初率部跟随曹凤投奔高畅时,手里能控制的部队足有三千多人,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依仗,他才和范愿密谋刺杀高畅,准备在高畅祭告苍天的大典上阴谋反叛,只不过,刺杀大计被破坏,两人的反叛计划不得不就此搁浅。

    后来,在攻打河间的战役中,范愿被高畅所杀,曹元畅那时身处乐寿后方,大骇之下,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于是,他手底下的力量一点一点地被高畅所蚕食,到最后,除了曹氏一族地亲卫外,他已经没有了别的依仗力量了。

    不甘心?

    当然,他肯定不甘心,但是在目前地情况下,他必须忍耐,唯有坚忍方有机会的,是的,他现在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契机出现,希望能翻云覆雨,改天换地。

    在侍女的带领下,绣娘穿过一些回廊,一些小院,踏进了内宅。

    内宅的一个小院里,曹元畅的妻子和几个小妾已经等候多时了,她们有的坐在院落中的锦凳上,有的坐在挂在两棵大树之间的秋千上,慢慢地摇晃,在春日温煦的阳光下,懒洋洋地朝四面八方洒着彼此的无聊。

    竹娘的到来无疑让她们的无聊有所减退。

    她们一个笑比花娇,将绣娘围在中间,向她询问着外面发生的事情,曹元畅此人气量甚小,他不怎么喜欢妻妾们随意出门,因此,她们极其欢迎绣娘的到来,不仅仅是因为绣娘能为她们裁剪漂亮的衣裳,还能为她们带来外面世界的消息,就算是一些道听途说的家长里短,也多多少少能打发一些无聊。

    和以往一样,半个时辰后,绣娘才开始了工作。

    在她面前,摆放着几匹漂亮的清河绢,各种各样颜色都有,甚为亮眼,以绣娘的眼光,自然看得出这些清河绢是经过新式染织法制成的,远比旧式染织法织出的绢布漂亮和华美。

    “听说织出这些绢布的纺织机乃是夏王殿下的秘传,那些漂亮的颜色也是通过夏王殿下的法子制造出来的!”

    一个小妾弯着腰,手指轻轻摩挲着绢布光滑的表面,惊声叹道。

    “那是当然的!夏王殿下是神君转世,他从天上带来了许多好东西,不然,又怎么会有这样精美的绸缎出现呢?”

    另一个小妾在一旁说道,一脸敬佩。

    竹娘虽然在和别的人说话,但是,这两个女子的对话也传到了她耳边,她的神情微微一凛,笑意在脸上僵硬了片刻,方才恢复如常。

    一个时辰后,绣娘带着那些绸缎进入了一个绣楼,她将在此完成一些初步的工作,然后再回到绣庄去

    面的事情。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对先前的想法不满意,还可以更改。

    进入绣楼后,绣娘将门轻轻关上,外面的人若要想进来,就必须出声敲门,每一个裁衣师傅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不想有人旁观,大家自然理解。

    竹娘将绸缎放在一个几案上,门和窗都紧闭着,一道天光从屋顶的琉璃瓦上透射下来,落在绸缎之上,在几案的旁边,竖立着两根大烛,烛光却还明亮,照亮了几尺见方。

    烛光突然微微摇曳,一个阴影出现在了一侧的墙上,一个人从屏风后无声无息地步了出来,衣衫带起些许微风,带动了烛光。

    那人突然出现在绣娘身前,绣娘却丝毫也没有惊慌,她朝那人躬了躬身,目光淡然,那人在几案前坐下,然后举起手,示意绣娘坐在他的对面,绣娘点点头,坐了下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一触即回。

    “曹将军安好!”

    曹元畅点了点头,他微蹙着眉头,显得很疲劳,在烛光的映照下,神情憔悴。

    “不知道将军对我方的行动计划,有何看法?”

    竹娘目视曹元畅,不紧不慢地说道。

    裁衣师傅,只是绣娘表面的身份,她真正的身份极其神秘,而出云竹庄也不简简单单地只是一个绣庄,当高畅地敌情司遍布大江南北时。别的势力在他领地里也没有少安钉子。

    高畅的监察司的确很厉害,户籍管理系统也不错,在他的领地内,行商的有官府签发的商条,上面写明了行商的来处与去处,一般地人行走各地,则需要官府开的路引,不然寸步难行。而流民们一旦入境,就会被管理起来,配上编号,限制他们的自由,不许他们任意流动,对这些流民来说。只要有一瓦遮头,只要有东西果腹,自由这样的东西不要也无妨,何况,他们也厌倦了四处流浪。

    但是,这些制度实行的时候尚浅,高畅的政权毕竟还年轻,依然存在着许多漏洞,因此,无法杜绝某些妖魔鬼怪地私下活动。

    像出云绣庄的一系列活动。监察司的一干人等就一无所知。

    竹娘的任务本来很简单,通过帮高官们的内眷做衣裳。进出内宅,暗中打探高畅政权的虚实。获取情报,然后将有用的情报通过秘密途径传到自己的主子那里去。

    她背后的主子神通广大,高畅尚未崛起之前,就已经在河北各地密布暗桩,高畅代窦建德而立之后,那人设立在河间,平原等地的情报机构虽然受到了一定地损失,却也没有大伤元气。只是潜藏得更深了一些,行动得更狡猾了一些。

    高畅设立的监察司虽然能干。行事效率也远比一般地情报机构要优良,不过,监察司毕竟成立的时间不长,根基远远没有那些世家大族地情报机构深厚,错漏自然在所难免,照顾不到的地方也就比比皆是。

    竹娘在她所属的组织中算得上是一个等级颇高的人物,毕竟,她曾经进入过金城宫为高畅的两个妃子裁衣,通过在大户人家内宅的行动,往往也能打听到一些高层的内幕消息,所以,深得上头的信任和重视。

    和曹元畅地秘密接触是一件危险的工作,绣娘地上司其实并不想她出面,只是,曹元畅一直在监察司的监视之下,要想和他不着痕迹的联系,只能靠绣娘,若是用其他人,风险太大了,一不小心极有可能全军覆没,故而,上司也只能勉为其难让她出马了。

    “你家主子制定的计划,原则上曹某没有什么异议,只不过,在某些细微的地方,曹某觉得还是应该有所改变为好!”

    曹元畅手托着太阳穴柱在几案上,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曹将军有话不妨直说,毕竟,曹将军对高畅内部比我等更为了解,要是没有曹将军的帮助,本家的计划不过是一篇废纸而已!”

    竹娘双手平放在自己身前,正襟危坐,她面露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刀,和她一贯表露人前的纤弱简直全然不同。

    “呵呵!”

    曹元畅突然笑了起来,身子微微后仰。

    “你家主子有你这样的奇女子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啊!”

    “曹将军谬赞了!小女子深受我家主人大恩,无一为报,唯死而已!”

    竹娘沉声说道。

    她原本也出自官宦人家,数年前,因当今圣上兵发高丽,又加上适逢灾荒,地里没有收成,以致民不聊生,纷纷四散逃亡,沦为盗贼,她的父亲那时是一县县令,为了赈济灾民,私自开仓放粮,因此丢官下狱。

    父亲被处斩之后,男亲皆被流放,女眷沦为营妓,幸好绣娘父亲生平有一好友,乃是当朝世家子弟,闻讯特来救助,在她和母亲即将沦为营妓之前救出,就像她所说的那样,为了报答这样的恩情,她只有唯死而已!何况,那个世家心怀高远,和那个金銮殿上的龙椅上坐着的人并非一条心。

    大隋的江山就像是一个破屋,绣娘相信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在一块砖一块砖地拆除那个破屋。

    总有一天,那个破屋会倒塌。

    “很好!很好!”

    曹元畅轻轻鼓起掌来,笑着说道。

    “你明日找个因由再进府一次,到时,究竟该怎样配合你方的行动,我会一一告知!”

    “那敢情好!”

    竹娘点了点头。

    “希望曹将军能够快一点,要知道,我方很快就会有所动作了!”

    “我知道了!”

    曹元畅同样点起头,站起身,绣娘忙站起身来,目送他消失在屏风后面,她叹了叹气,拿起几案上的一匹绸缎,轻轻贴在脸颊上,过去的时光在她闪烁的眼中微微浮现。

第七十四章 曹家的谋划

    元畅穿过回廊,来到自家后院,与他一墙之隔乃是曹,在后院的那面白墙上开有一道小门,将两人的后院连接起来,方便两家来往。

    曹元畅打开角门,进入到了曹旦的后院。

    曹旦家的后院乃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时值暖春,园中百花盛放,紫嫣红,微风拂面,传来一阵扑鼻的浓香,令人一阵心旷神怡。

    然而,曹元畅的心情却无法轻松下来,这从他那急匆匆的步伐,抿紧的嘴唇就可以瞧出来,他目不斜视地穿过花间小道,来到一个小院门前。

    在小院的角门前,站立着两个腰胯横刀的武士,看得出来,他们俩与曹元畅相识,迎面瞧见曹元畅行来,两人皆露出笑脸,朝曹元畅拱手为礼。

    “我大兄在内吗?”

    曹元畅在门前站定,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向两人拱手说道。

    “大人正在小息,小将军若想立刻见到大人,请稍候片刻,容小的入内相告。”

    其中一个武士笑着说道,说话之间,就要转身入内,这时,从院内传来一个声音。

    “是元畅吗?进来吧!”

    曹元畅朝那两人拱拱手,步履匆匆地跨入小院。

    曹旦靠在一张软椅之上,春日温煦的阳光透过他身旁那株大树的枝头照射下来。将他地身影照得一片斑驳。

    在他的另一侧,乃是一张石桌,上面摆放着一壶煮好的清茶,茶壶旁放着两个茶碗,茶碗内盛着茶水,犹自腾腾地冒着热气,热气在阳光中飘舞,幻化出七彩的光晕。

    “坐吧!”

    曹旦指了指石桌前的锦凳。让曹元畅坐下说话。

    曹元畅行了个礼之后,方才毕恭毕敬地坐下。

    “大兄.

    “别急着说话,先喝茶!”

    曹旦摆摆手。

    曹元畅点点头,端起桌上距离自己稍近的那个茶碗,仰起头,将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碗后,还砸吧了一下嘴皮。

    “和对方交涉得怎样了?”

    曹旦直起身,没有再靠在软椅的靠背上,他直视曹元畅,脸上地神情略带忧虑。

    “对方同意了我们改变计划的要求!”

    曹元畅抬起手,擦拭了一下嘴唇,然后说道,声音略微有些兴奋。

    “唉!”

    曹旦叹了一口长气,站起身来,平视前方。目光中仍然充满了忧郁。

    “大兄!”

    曹元畅喊了一声,同样站起身来。

    “大兄。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曹旦转过身。瞧了他一眼。

    “虽说如此,但是这杀头的买卖难做啊,元畅,你要知道,这事若是不成,我们曹家极有可能就会身死族灭啊!夏王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乃有神鬼莫测之能啊!我们暗地里的这些勾当,不见得能逃过监察司那些人的眼睛啊!”

    曹元畅微微皱起眉头。向石桌外踏出一步,然后说道。

    “大兄。如今的境况,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曹家地荣光也会一去不返啊!当高畅杀死长乐王,装神弄鬼,掌握大权之后,我们曹家的没落就已然注定了,最初,高畅之所以没有向我们下手,不过是为了平稳地度过政权的交接期,当他的位子坐稳之后,绝对会向我们曹家下手,谁叫姐姐是窦夫人呢?要想彻底铲除长乐王的影响,我们曹家乃是他不得不不除的眼中钉啊!”

    曹元畅瞧了皱着眉头思考的曹旦一眼,继续说道。

    “大兄,我不是告诉过你,现在正在进行的整军活动就是高畅向我们下手的先兆啊!面对这样的局面,我们万万不能坐以待毙,和那个人合作,把高畅赶下台才是唯一地出路啊!”

    曹旦双手环抱在胸前,眉头皱得紧紧的,依旧在沉思,曹元畅地声音在他耳畔急急地回响。

    “在乱世之中,要想生存,手里面必须掌握兵权,最初,长乐王当政之时,容许我等募集士兵,也准许我们自办粮草,除了作战的时候,我等将领所属军队地内务,他一概不管。而长乐王身亡,高畅上位之后,一切都改变了,虽然,我们仍然掌管着自家军队的管理权,但是,他却派遣了不少自己的亲信像往米粒里掺沙一样进入到我们的部队中,宣扬邪教,争夺底层士兵的军心。与此同时,他也限制了我军的发展,每一个将领手底下的兵力都有一定的限额,不允许超过,再加上他掌握着军队地后勤供应,既不允许我们私自募兵,也不允许我们带兵出境去募集粮草,我们就算想扩大力量也无法办到,对军中的控制力也越来越小,更何况,相比于他地嫡系部队的待遇,我们的士兵要差了许多,军中怨气丛生,大多数士兵都想成为他的嫡系部队,以便提高自己的待遇,长此以往,除了我们自己的亲兵,恐怕所有人都会被他拉拢过去。”

    曹元畅干咳了两声,接着说了下去。

    “面对这些,我们还可以忍让,毕竟,部队仍然控制在自己手里,然而,最近的整军行动表明高贼并不甘心如此,说是为了保存部队的战斗力,为了减轻后勤的压力,需要优胜劣汰,留下精壮,将军中老弱清理出去,我呸!全***是借口,若真是如此,为什么被清理出去的士卒大部分都来自我们这些旁系将领的部队,而他的嫡系部队并没有多少人被清理出去,难道他的嫡系里面全是训练精良的战士?这说明什么?所有这些都只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人,他是要对我们这些旁系将领下手啊!当整军行动结束之后,我们每一个旁系将领麾下自然会缺兵少将,势力也会大大减弱,到时候,我们这些鱼肉,也只能任由他这把利刃摆布了,他想怎样对付我们就怎样对付,没有军队支持的我们只能坐以待毙,束手就擒!既然,情况既然危急到了最后关头,要想保住我们的性命,只能行险一搏了!”

    曹旦点了点头,慢慢说道。

    “元畅,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啊!高畅这个人不好对付啊!谁要是把他看成傻子,谁就是傻子!”

    “大兄!”

    曹元畅提高了声音。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莫非大兄你要退堂鼓?”

    曹元畅知道曹旦不是一个做大事情的人,

    却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曹旦依然患得患失的,不,当初准许自己和那些人接触的是他,现在,又犹疑着想卸挑子不干的也是他,说实话,曹元畅打心眼瞧不起自己这个大兄,高畅夺位的时候,最先投降的也是这个家伙啊,只是,他在曹氏一族的号召力不如他,曹旦和曹凤的关系也比他要近,若想顺利完成计划,他需要曹凤这面旗帜,并且,他手底下的人也不多,这个时候,他仍然需要曹旦的支持,不然,一切谋划都会变成泡影。

    “这个!我没说我要打退堂鼓啊!只是,我担心无法说服曹凤,她现在一心要过安稳的日子,恐怕不会同意我们这样做!”

    曹元畅打断曹旦的话,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大兄毋忧!这件事情我们必须瞒着她,当事情安定下来之后,方才告诉她,到时候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唉!”

    曹旦再次长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当初自己究竟怎么了!那么轻易地就被曹元畅怂恿着干下了这些事情,而阴谋这样的东西,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所谓骑虎难下,就是如此吧!他知道就算前面是条死路,他也只能走到底,可是,他始终摆脱不了内心的恐惧,高畅那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大兄,但请放心。既然对方答应了我们地条件,会按照我们的意愿修改计划,我们的危险就会降低到最低,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曹旦瞄了曹元畅一眼,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无知者无畏,要知道,曹旦可是亲眼目睹高畅是怎么从一个人在短短的一年多的时间创下这般基业的。对于高畅是不是天上转世的神君,他一向是半信半疑地。

    “现在,高贼的治下表面上看去风平浪静,然而,这只是因为他拥有一只强悍的军队,而且从来没有打过败仗。只要他打一次败仗,这种风平浪静就会荡然无存,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什么神灵,而是和大家一样也是会犯错误的人,那么,当初被他用强势压下去的反对势力就会纷纷冒出头来反抗,他的败亡也就会成为定局!”

    “反对势力?”

    曹旦疑惑地瞧了曹元畅一眼。

    “当然!莫非大兄以为那些世家真地就此臣服高畅了!当高畅收拢流民,建立农庄,开垦荒地。以及修建神庙的时候,他就注定站在那些世家的对立面。更何况,他还命令官员清理世家实际占据的土地数量。所有的人根据土地的多寡上缴赋税,这些行动无不是犯了众怒,就算他的祖父是高颍公,他是渤海高氏的后人,是皇族出身,也不可能这样任意妄为,要不是他有一只强悍的军队,并且行事冷血。将曾经反抗他的那些世家灭族抄家,让那些家伙不敢贸然行事。他地治下早就叛乱丛生了!”

    曹旦一边聆听曹元畅侃侃而谈,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大兄,现在要对付高畅的乃是我们大隋数一数二地世家大族,他们不但家财丰富,而且手握军权,暗地里联系的豪强势力也不计其数,并且大兄也知晓他们地大概行动计划,当知道,面对这样的一张大网,这次高贼是注定在劫难逃了,我们曹家不但不是高畅的亲信,反倒是他一心想要除掉的眼中钉,在这样的情况下,难道我们还要陪他那条船一起沉掉吗?恐怕大兄不会这样想吧?既然知道这条船注定要沉,我们不但需要离开这条船,更应该给这条船多添几个洞,让它沉得快一点,不如此,捞不到什么好处啊!”

    曹元畅走到曹旦身前,来回踱着步子。

    “若是按照对方的行动计划,我们也就会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这自然不妥,但是,若是对方同意我等的计划,危险性自然就没有这般大了,完全值得我们为之一搏!”

    “唉!”

    曹旦第三次长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曹元畅笑了笑。

    “大兄不需这般忧心,高畅若想打下幽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知道幽州罗艺同样也是一个常胜将军,他手底下那五千虎贲铁骑,可不是一般地郡兵和流贼可比的,他长期镇守边关与关外地胡人交战,令得突厥不敢南下,声名可以令胡人小儿不敢夜哭,岂是易于之辈,这次,高畅不但不能攻下幽州,多半还会碰得头破血流,而这个时候,我们再开始行动,贼子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曹旦重新坐回软椅之上,曹元畅端起石桌上的茶壶,帮曹旦的茶碗注上茶水,然后将茶碗送到曹旦面前,曹旦结果茶碗,抿了一口,然后将茶碗放下,这个时候,曹元畅已经回到石桌后坐下。

    “要想搞掉高畅,只是靠我们曹家是不行的,我看,有些将领对高畅的这次整军行动也是抱怨多多,我们是不是也该做些手脚?”

    曹元畅小心翼翼地问道。

    曹旦瞄了他一眼,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这些事情你斟酌着去处理就好了,不过.

    他停顿片刻,目光的焦点紧盯在曹元畅的脸颊上。

    “一切小心为上,若非十拿九稳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监察司的人可不是吃醋的,有些家伙不过是有奶就是娘的角色,当心他们咬你一口,另外,像高雅贤这类的人不要去接触,他们和高畅走得太近了,就算高畅剥夺他们的兵权,这些家伙也不敢吱声!”

    “是!”

    曹元畅点了点头。

    “你去吧!”

    曹旦举起茶碗,端茶送客。

    “你不能在我这里待久了,不然会引起监察司的注意,这些家伙就像影子一样,无处不在啊!”

    “是!”

    曹元畅站起身,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去,曹旦目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院的角门处,第四次长叹了一口气,已经有所决断,前途是福是祸,就看老天的安排了!

第七十五章 幽州大战第一阶段(一)

    业十四年,三月中。

    上谷,易县。

    上谷郡虽然是边郡,却非真正意义上的边塞,胡人若想入寇,只能通过郡方面进攻,上谷郡北面巍峨连绵的太行山阻挡了胡人南下之路,面对连绵的群山,擅长轻骑突进的胡人无力撼动。

    大业年间的上谷郡,早就不复开皇年间的光景了!

    在那时,易县虽说不上繁华,远不如长安,洛阳,江都等大城市那般繁华,甚至连中原的一般城市也比不上,但是,作为出塞和胡人做生意的马帮行商的中转站,却也带着几分盛世之象,每年总有那么一些日子格外地热闹,客栈酒肆皆人满为患。

    然而,这一切已然荡然无存。

    进入大业年间后,先是征集民夫修建大运河,这还罢了,后来杨广的三征高丽则完全将这盛世之景粉碎得个一干二净。

    作为靠近东北边境的上谷郡,征伐高丽的士卒和民夫自然大多由此而来,青壮年,甚至老不过六十,少不过十三的少年都打仗去了,境内自然百业凋零,民生不济。

    田地没人耕种,土地自然不出庄稼,要想生存,人们只能拖家带口,远离家乡,沦为流民,更多的人则散于深山大泽,变身为贼,这个世道就是如此,能供人们活下去的物资只有那么一点,需要的人却那么多,要想活下去,只能抢夺了!

    这个时候,就给了某些有野心的人一个机会。

    先是当地豪强王须拔散尽家财,聚集乡民起事,将易县的隋朝官吏驱的驱走,然后打开粮仓,开仓放粮,收拢流民,不多久就聚了十万之众,王须拔自号漫天王,国号燕。

    马贼历山飞魏刀儿同时率众来投,与其一起投入王须拔帐下的还有他的义弟宋金刚。

    王须拔,魏刀儿,宋金刚等人只是莽夫,手下也大多目不识丁的粗汉,由于手底下的人分外痛恨官府,故而,一抓到读书士子,他们就会将其杀掉,就算那些读书人不死,也会沦为奴隶,或成为战场上的炮灰。

    他们虽然有称王称霸的野心,却没有与之相符的力量。

    起事之初,通过烧杀劫掠,他们的势力很快就扩张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被裹挟其中,然而,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田地却变得荒芜。

    只要手中有刀,就可以抢夺别人的东西,让自己活下来,这远比手握锄头要轻松,何况,就算你想手握锄头,自食其力,那些手里拿刀的家伙也不会同意,既然如此,何不自己拿刀?这样的道理,就算目不识丁的农夫也明白。

    然而,当所有的人都拿起刀来,却没有人拿锄头,到最后,什么都被抢光了,还能够抢别的什么呢?

    很快,王须拔等人就为大军的生存感到了烦恼,十万之众,的确很惊人,一座小小的县城,采用蚁附的战术,很快就能攻下,然而,一座小小的县城,又能供应不事生产的十万之众几日的消耗呢?

    然而,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要想生存,唯有不停地抢!抢!抢!

    直到抢无可抢为止!

    于是,就有了王须拔亲率大军攻打郡,甄翟儿率军通过狼鼠谷攻打太原之举,然而,这些乌合之众欺负一般的郡兵还可以,一旦面对坚城和隋王朝的大军就无计可施了!

    王须拔死在了郡的蓟县城下,甄翟儿的十万之众被李渊一举击溃,之后,魏刀儿接过了王须拔的位置。

    为了尽量减缓大军的消耗,魏刀儿部和宋金刚部主动分开,他率领本部南下深泽,活动于冀(今河北省定县,位安国县西北)二州之间,宋金刚则率领本部人马驻守易县,盘踞上谷一带。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晓了,魏刀儿被高畅所杀,宋金刚败在了高畅手下,不但没能打下河间郡,连容身的上谷郡都被高畅所夺去了,无奈之下,宋金刚只好率领残部翻越太行山,前去雁门投靠刘武周。

    现在,占据易县的是高畅军苏定方部。

    高畅击败宋金刚后,率领主力大军回师乐寿,由苏定方和顾子文率领本部一万人马进入上谷,将宋金刚赶走。

    这一万人中,有一部分是高畅军的嫡系精锐,军中的中低级军官都是长河营的老兵,另一部分来自宋金刚的降兵,宋金刚的这批降兵也算精锐,他们的马战之术尤其出色,高畅排除一些老弱之后,就把三四千降卒安排在了苏定方和顾子文军中,同时将缴获的几千战马也交给了那两人,让他们组建起了两只精骑。

    之所以没有将那几千匹战马留在中军,而是给了那两人的原因非常简单,一是为了那两人能更好地完成驱赶宋金刚的任务,必定骑兵的行动速度

    一些,特别是在地势平缓的平原上,另一个原因是高自己兵出河间北上攻打幽州之际,苏定方和顾子文能率领轻骑出上谷,从侧翼给幽州罗艺重重一击。

    然而,罗艺不愧长期在边塞与胡人交战,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他远没有魏刀儿等人那般愚蠢,久经战事的他一眼就看破了高畅的战略布局。

    打仗就像下棋一样,一方面尽可能地摆好自己的阵势,另一方面就是要尽可能地破坏对方的阵势。

    面对高畅布下的这个局,罗艺早就有了破解之道。

    作为高畅的对手,罗艺也颇为佩服高畅,他曾经就高畅的过往做过一番深入的研究,面对这样的敌人,他颇为兴奋,那是一种将遇良才,棋逢对手般的兴奋!

    高畅布下的这个局虽然简单,然而却很难破解。

    首先,占据河间,清河,博陵,平原,信都,上谷等地的高畅比起他的势力来要强大了许多,如今的他虽然占据了郡,北平等地,然而,这些贫瘠之地,地广人稀,供养不了多少军队,若非他掌握着杨广征伐高丽时留下的几个粮库和军械库,根本负担不起自己那直属五千虎贲铁骑的供给,而那五千虎贲则是他起家的根本和可以依仗的唯一王牌。

    高畅兵多将广,自然可以稳扎稳打地兵分两路,一方面集重兵将自己困在蓟县,另一方面则以轻骑横扫自己的后方,孤城不可守,这是兵书上的至理名言,若真是如此,城破之日指日可待。

    罗艺之所以自信自己能够破解高畅的这个局,那是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前段时间,有信使前来幽州,那是一个大家族的使者,他代表那个大家族来招揽罗艺,罗艺考虑再三,没有答应那个大家族的招揽,只是说自己需要时间考虑,不过,虽然罗艺没有答应投入那个大家族麾下,却没有妨碍他们结成合作关系,这个合作针对的敌人就是雄踞河间对幽州虎视眈眈的高畅。

    高畅给罗艺布下了一个局,那个大家族和罗艺联手,给高畅布下的则是一个更大的局,通晓整个行动计划的罗艺坚信,高畅败亡的命运已然注定。

    在这个局中,罗艺的任务非常简单,那就是他要紧紧拖住高畅的大军,让其进退两难,最终,只能如瓮中之鳖,被一干人等手到擒来。

    怎样才能拖住高畅的大军呢?

    首先,必须将高畅军引出来,而幽州则是一个巨大的饵。

    罗艺知道高畅必定要攻打幽州,以高畅的能力和野心,他的目光绝不仅仅放在河北一地,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视线所在,而要想夺取天下,他首先要解决的当然是自己这个心腹之患,背后的芒刺,在出兵南下之前,他是不会坐视自己在背后扯他的后腿的。

    所以,除非自己投降,否则高畅和自己之间必定兵戈相见。

    罗艺会投降高畅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高畅虽然是高颍公的孙子,然而高颍公在杨广登位之前站错了位置,他支持的是自己的女婿杨勇,所以,杨广登基之后,找了个名头,将其满门抄斩,如今,高颍的势力早就荡然无存,无法给高畅更多的帮助。

    纵观天下大势,罗艺不认为高畅能够夺取天下。

    高畅虽然有能力,然而,在罗艺看来,他的政略有个最大的问题,他不应该创办邪教,自认为是神君转世,他这样做,将儒家圣人置于何地?并且,他的政策伤害了大量的世家大族的利益,罗艺虽然没有什么学问,也知道站在世家大族对立面的后果,这个天下,实际的掌控者就是那些人啊!

    从汉以来就是如此,几百年了,罗艺不相信高畅能凭一己之力改变这样的态势。

    所以,他坚定不移地站在高畅的对立面,他坚信自己的这个敌人注定是个失败者,而现在,各种各样的迹象都在证实这一点。

    话又说回来了,既然高畅要攻打幽州,并且时间可能是在春耕之后,罗艺虽然希望高畅来攻打自己,但是,这并不表示他愿意将战争的主动权拱手相让。

    为了打乱高畅的部署,他决定先采取行动,将高畅的主力从河间引出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将行动的第一个目标放在了一个地方,那就是.

    上谷!

第七十六章 幽州大战第一阶段(二)

    水县,古为冀州、幽州城,春秋战国时期为燕国辖境年(前201年)置县邑,隶于幽州郡,名遒县(北魏改作“遒”)。隋初曾先后更名为范阳县、固安县、永阳县。开皇十八年(598)始称为水县,以境内有水(今拒马河)流经而得名。

    宋金刚盘踞上谷时,在水驻扎有一只一千来人的部队,他被苏定方和顾子文两人驱赶出上谷之时,由于时间的关系,没有来得及召集水的驻扎部队,将那一千人留了下来,任其自生自灭。

    苏定方和顾子文率部进驻易县之后,一方面稳定易县民心,一方面要继续派兵驱逐宋金刚余部,并没有派兵去攻打水,而是派出了一个使者去水,要求守军投降。

    在两人看来,水守军不过区区一千人,内无粮草,外无救援,只要水的守将稍微还有那么一丝理智,就绝不会负隅顽抗,自取灭亡。

    然而,两人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水守将徐涛乃是郡人,原本是大隋官兵,去年曾随薛世雄南下河间攻打窦建德,河间七里井一役,薛世雄战败后,作为军中校尉的徐涛侥幸逃脱敌军的追赶,不多时,他就纠集败兵一千多人,因为害怕回到郡被军法从事,于是他率领这一千多人遁入乡野,落草为寇,后被宋金刚收降,宋金刚率军南下后,就任命他率领本部驻守水,防止幽州罗艺的侵袭。

    作为薛世雄的旧部,徐涛和薛万彻,薛万钧两兄弟颇有些交情,当薛家兄弟将罗艺迎入幽州之后,薛家兄弟还曾经派人来向他传讯,希望他能倒戈一击,投入罗艺帐下。

    不过,徐涛是个颇讲恩义的人,当初他走投无路时是宋金刚收留了他,不但没有削他的兵权,反而拿了一块地盘给他修生养息,所以,尽管他打心眼愿意投靠幽州,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

    当宋金刚被高畅军击败,狼狈逃离上谷之后,徐涛自然打消了所有的顾虑,他拖延数天之后,拒绝了高畅军的招降,将苏定方和顾子文两人派出的使者赶出了水,而在此之前,他已经派出了使者和驻扎在县的薛家兄弟联系,表达了自己愿意投降幽州军的意愿。

    苏定方和顾子文向水派出劝降使者后,就将那个弹丸小城抛诸脑外了。

    上谷郡被王须拔,魏刀儿,宋金刚等豪强肆虐了多年,早就残破不堪,郡中的大户不是被这几人杀了个干净,就是已远走他乡,一般的贫民则被其裹挟军中,成为了作战时的炮灰,一部分人则变成流民,流落异乡,另一部分舍不得离开家园的贫民,则散于深山大泽,苦苦求存。

    为了行动快速,苏定方和顾子文部不但没有携带大量辎重,就连粮草也带得不多,所有的后勤全靠河间供给,依靠上谷一地以战养战是全然指望不上的。

    然而,河间虽然和上谷相邻,后勤的负担并不是很严重,苏,顾两人却也不能将本方的后勤供应全部仰仗河间,河间本身的压力就非常之大,它自己也需要清河,平原等地运送来的粮草补给。

    高畅下达给两人的命令是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并且派遣了大量神官前来上谷,负责内政,帮助两人恢复上谷的生产。

    上一次统计上谷郡共有三万八千七百户,而这一次的人口普查,却发现上谷郡所剩人口连一万户也不到,这还是因为散于深山大泽的一部分民众知晓仁义的夏王殿下,救苦救难的灵宝神君赶走了宋金刚,纷纷回归家园后才得出的数字。

    招揽流民,让他们回归故乡,发放赈济粮,种子,农具,建立农屯点,组织春耕,虽然有神官们的帮助,一系列的事情仍然让苏定方和顾子文这两个年轻人焦头烂额,自然没有余力来考虑水的事情,何况两人始终认为水的守军投降已成定局。

    当前往水的使者无功而返之后,两人殊为震惊,决定派出一只精兵前去攻打水,然而,这个时候,派出去的斥候得到了大量幽州军进驻水的消息。

    于是,两人只好按兵不动。

    这到不是两人害怕幽州军,不敢与之交战,实在是形势所迫啊!

    上谷的驻军有一万人,造成的后勤压力极其之大,单靠河间的补给是万万不够的,而现在的上谷正在进行春耕,一应物资也由河间供应,本身不但没有造血功能,此时还只是拖累。

    所以,为了减轻后方的压力,苏定方和顾子文商量了一下,决定屯田,所谓屯田,当

    全部士卒都放下刀枪,去拿锄头,而是轮流下田干活人下田干活时,一部分人展开集训,到时再轮换。

    为了相应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也只能如此了!

    当得知幽州军进驻水的消息时,屯田正进入最紧要的关头,苏定方和顾子文两人能抽调出来作战的人马并不多,若是单单对付原水的守军,倒还绰绰有余,但是,当幽州军大量涌入水之后,在没有摸清水的具体情况下,苏定方和顾子文打消了出兵的念头,而是采取了守势,一方面加快屯田和春耕,一方面派出大量的斥候监视水方向,打探敌军的虚实。

    与此同时,水的幽州军也向易县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双方的斥候在易县和水之间展开了生死搏斗,每一天,都有小规模的战斗发生,每一天,也都有双方的人魂归极乐,有时,只是区区数人,有时,则达到了数十人,到最后统计,在这些小规模的斥候作战中,双方都损失了不少的兵力。

    经过讨论,苏定方和顾子文都认为驻守在水的幽州军有攻打易县的打算,他们忙向河间传出了这个消息,同时,抽调了大量屯田的士卒,准备随时作战。

    牺牲了大量的斥候后,两人终于得到了当前之敌的大略情况。

    现在驻扎在水的除了原来徐涛的一千守军,还有薛万彻的三千人,这三千人中,有五百骑兵,其余的都是步兵,他们属于原来的郡兵,是薛家的旧部,并非罗艺从北平带来的嫡系,这支军队原来一直驻守在县,近期才进驻水。

    由于斥候战的原因,让两人得不到更进一步的消息,也不知道在后面,还有没有幽州军的主力部队,不过,苏,顾二人都深知一点,那就是绝不允许薛万彻在水站稳脚跟,必须赶在敌军主力到达之前攻下水,让其没有立足点。

    苏定方和顾子文商量一番后,两人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

    由苏定方率领七千人马前去攻打水,顾子文留守后方,若是水只有薛万彻的这几千人,后面并没有幽州军的主力,那么苏定方就要全力攻下水,夺取敌人的立足点,然后不但可以凭借水河阻挡幽州军的侵袭,还可以随时渡过河去进攻敌方领土,要是强攻水不下,幽州军的主力赶到,那么苏定方就必须吸引住敌军主力的目光,带着敌军的主力兜***,给河间的主力部队赢取时间,此时,高畅就可以乘幽州内部空虚,将其一举夺下。

    苏,顾二人的作战计划得到了高畅的同意,七千士卒也很快就集结起来,这七千人全是骑兵,在两人看来,薛万彻身后若是没有大军支持,绝不敢贸然进入水,也绝不会疯狂地派出斥候前来易县打探,所以,他们认为幽州军的主力很快就会赶到,为了行动快速,以便在牵着敌人的鼻子兜***时不被敌人咬到,所以派出的全是骑兵,而不是专门负责攻城的步兵。

    在七千人中,有少部分辎重兵,他们还是会制作简易的攻城器械,关键的部件军中都有携带,到时在砍伐树木组装即可,并不因为大部分是骑兵,面对敌军的坚城就会一筹莫展,何况,水也算不上什么坚城。

    虽然它地处咽喉要道,位于水河边,城池本身却并不大,城墙也不高,由黄土筑成,只要城门口附近的城墙才嵌着一些青砖在外,护城河不宽,也不深,只是一条小壕沟,河水则由水牵引而来,王须拔,魏刀儿,宋金刚等人占据上谷后,对于城池的修葺,内政的建设全然不理,水甚至有一些城墙已然垮掉,露出了很大的一块缺口,幽州军进驻之后,方才花费大量人力将其修补好。

    所以,就算这七千人去攻城,也不是攻不下有三千来人把守的水。

    大业十四年,三月中。

    苏定方率领七千高畅军进抵水城下,薛万彻早就得到了斥候的消息,将城门紧闭,吊桥升起,摆出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到达水城下时,已是未时时分,苏定方并没有下令全军攻城,而是在城外五里扎下营寨,安顿了下来。

    薛万彻任由苏定方扎下营寨,并没有派出军队出城骚扰,貌似井水不犯河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一天上谷无战事。

第七十七章 幽州大战第一阶段(三)

    水河由北而来,呈几字型将城池环绕,因此,水城不如其他城池那般构建得四四方方,城池的形状呈不规则状不说,城池也只开有两道门,其中,临水一方开了一道,为之东门,一出东门就是水码头,要想从此处攻打城池,敌军只能由水面上过来。

    薛万彻的幽州军在水的对岸建有一座军营,营中驻扎有一千来人,与水城呈犄角之势,一方面是为了防止高畅军绕过水城,强行渡河奇袭本军后方,另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敌军从水河上游顺水而下,乘船来攻。

    有了这一层布置之后,薛万彻深信敌人不可能由自己的后方而来,也就未将重兵布置于东门,只在此留下了少量的警戒部队,将大部分兵力布置在了西门。

    西门外有一处方圆十来里的平原,为了防止敌军突袭,薛万彻在高畅军围城之前已然下令将平原上的野草烧了个一干二净,如今,入目之处,尽是焦黑一片,野草焚烧之后散发出的味道随着和煦的春风在空中飘散,城内的守军只要稍稍拉长呼吸,那味儿就尽入口鼻之间。

    三月十七日,高畅军围城的第二天。

    天气依然清朗,太阳像一个红红的小圆球悬挂在空中,蔚蓝的天穹上,飘着几朵白云,风过处,城楼上的旌旗猎猎舞动。

    薛万彻站立在西门城楼上,原水守将徐涛陪在他身旁,在这两人周围,乃是数十名身着重甲的亲卫,将两人团团围住。

    目光所及之处,一只高畅军的骑军正耀武扬威地在城下疾驰。

    城楼上,士卒们纷纷张弓搭箭,躲藏在墙垛之间的射击孔下,一旦收到号令,就会向下射箭,城楼附近安放的床弩也已准备周全,同样在等候薛万彻的号令。

    然而,城下的敌军甚为狡猾,他们虽然在纵马疾驰,却只是远远地围绕着城门奔跑,不曾进入弓箭的射程。

    薛万彻的注意力并未放在这支骑兵身上,骑兵的战斗力虽然强劲,却只能运用在野战上面,只有没有脑子的将领才会驱使骑兵前来攻城,纵然水城的城墙高不过两丈,就算那些骑兵胯下的战马皆是汗血宝马,也是跃不上城墙的。

    他的视线落在了对面的山岭之上。

    对面的山岭,是高畅军苏定方部的中军大营,山岭面向城池的这一方,布置着一些拒马,鹿,山坡上,白色的营帐像一朵一朵的白云趴伏在绿色的大地上。

    自从得知高畅军从易县出发之后,薛万彻就出动了大量士卒,将山岭上的树木砍伐下来,然后运回城中,用来修建守城器械,同时,也破坏高畅军利用这些树木修建攻城器械的打算,然而,他没有想到这次从易县出发攻打水的高畅军居然以骑兵为主,当高畅军突然出现在水城下时,他手下的士卒还没来得及将山岭上的树木砍伐干净就匆匆回到了城内,城外山岭上的树木依然郁郁葱葱。

    现在,山岭上的高畅军正在砍伐树木,修建攻城器械,远远地,士兵们干活时高声呐喊的号子声随风飘了过来。

    目视着远方,薛万彻神情凝重。

    水只是一座小城,只有一段城墙,并没有什么瓮城,要是高畅军稳扎稳打,将攻城器械准备齐全之后再行攻打的话,单靠守可能守不了多久。

    今日之内,那些攻城器械是无法建成的吧?明日?后日?依照薛万彻的经验,起码三天过后,高畅军才能做好攻城前的准备工作。

    城下的骑兵绕着城门跑了几圈之后,终于停了下来,士卒们纷纷下马,在地上或坐或躺,松开了战马的马缰,任由战马四处溜达,他们高声地唱起了歌来。

    “水城,小又小,

    好像一个乌龟壳,

    薛万彻,胆小鬼,

    龟壳内的大乌龟,

    只要你敢探出头,

    一刀砍下你的大**!.

    敌军的歌词粗鲁不堪,极尽侮辱之能事,使得城墙上的守军个个怒火攻心,神情激愤,薛万彻阴沉着脸,双拳不由紧握起来。

    “薛世雄,是条狗,

    七里井,打败仗,

    丢盔弃甲亡命逃,

    三万大军鸟兽散,

    气得老狗吐血又升天,

    吐血又升天!.

    “啊!”

    薛万彻怒火冲天,重重地在墙垛上一拍,仰天大吼一声。

    辱骂自己,薛万彻无所谓,他知道城下敌军的所作所为只是挑衅而已,想引起自己的怒火,率军出城与之决战,作为一个十四岁就跟随父亲上战场的军人,他不会中对方的圈套,然而,当对方辱骂他最为敬仰的父亲时,薛万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

    “少将军!让我率领骑兵出城,教训这些狗贼!”

    一旁的徐涛朝薛万彻拱拱手,高声吼道。

    作为薛世雄的老部下,徐涛也无法忍受敌军如此辱骂自家的老帅,瞧见薛万彻发怒之后,他主动请命出战。

    既然城下的高畅军得意忘形到如此地步,一点防范都没有,只要自己速度够快,行动够隐秘,不但能重创敌军,还可以全身而退。

    城楼上有守军按捺不住,拉动弓弦,向城下的敌军射去。

    然而,高畅军远远地躲在射程之外,那几只箭矢有气无力地落在距离敌人好几丈的空地上。

    “呜嗷!”

    城下的敌军一边怪叫,一边哈哈大笑,有的士卒向前迈了几步,然后解开甲衣,对着城楼撒起尿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将军,请你下令!”

    徐涛再次高声请命。

    薛万彻摆了摆手,他胸中的怒火仍然无法按捺下去,然而,纵然胸中怒火滔天,却并未冲垮他的理智。

    “弓来!箭来!”

    身边的亲卫将他的家传宝弓递到了他手中,那张弓乃是薛家一代一代传递下来的,由他老爹薛世雄交在了他手中,那张弓制作精良,射程什么的并非一般的弓弩可比。

    左手持弓,右手张弦,箭搭在了弦上。

    猛地用力,弓弦顿时满满地拉了开来,薛万彻冷眼如电,吐气开声,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箭离弦而出。

    周遭的亲卫只觉一道黑影从眼前划过,视线顿时随之而去,只见城下一正向城楼上用鸟枪大肆射击的敌军身子一晃,然后萎顿倒地。

    那人仰面朝天,头往一旁偏着,箭矢从他脖子的一侧射入,又从另一侧穿过,那人的裤裆敞开着,黑黑的家伙露在外面,正好应了一句话,人死卵朝天!

    “哦!”

    城楼上的守军纷纷从墙垛后探出头来,高声欢笑,薛万彻这一箭把他们低迷的士气提升了起来。

    城下的高畅军大惊,纷纷朝后奔去,有点则忙着拉自己的战马,人们的喊叫声,马儿的嘶鸣声,脚步声,马蹄声,夹杂在一起,乱做了一团。

    “少将军,敌军已乱,请准许我率军出城一战!”

    徐涛见薛万彻目视城下,不曾理会自己,忙继续说道。

    “少将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薛万彻转过身,笑着对徐涛说道。

    “徐将军,请少安毋躁!我军只需紧守城池即可,无须出城作战!”

    “这!.

    徐涛欲言又止,他转身望向城下依然乱作一团的高畅军,觉得这个时机失去,太可惜了,不过,作为薛家的旧将,他只能接受薛万彻的命令。

    “徐将军,我军这次的战略目标很简单,只需要牢牢将上谷这一万高畅军牵制住即可,所以,一切都必须以稳为主,城下这只敌军敢如此狂妄,难道他们真的不担心我军会出城袭杀吗?那领军的苏定方可不是泛泛之辈,弱冠之年就领兵作战,说是身经百战也不过分,万不可小觑啊!依我看,城下的这只骑兵只是诱饵罢了,一旦我军出城袭杀,必定会中了敌人的埋伏,眼前这只军队以骑兵为主,你说,他们是愿意和我军在城外野战呢?还是愿意强攻城池?”

    徐涛无言,低下头沉默不语。

    其实,并不是他不懂得薛万彻所说的这个道理,他之所以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绝不允许敌军辱骂薛世雄的姿态,只不过是在薛万彻面前表忠心而已,毕竟,当初七里井兵败,他没有逃回郡,而是率领残部投靠宋金刚,这是一个大大的历史污点,虽说薛万彻表面上并不计较,也明白当初他是不得以才这样做的,然而,谁又能保证薛万彻没有在心里给他记上这么一笔呢?在某个适当的时候会对他下手呢?

    他这样做,一方面表明了自己对薛家的忠心,另一方面也以自己的莽撞来衬托薛万彻的精明,从某一方面来说,这能让薛万彻对他多一分好感吧!

    事情并没有出乎薛万彻的预料,苏定方的打算的确如此,原想通过辱骂薛世雄使得薛万彻率军出城来战,不料薛万彻并不上他的当,无奈之下,他只好收兵回营。

    看来,只能等攻城器械做好之后,再强攻水了!

    就在苏定方和薛万彻在水僵持之际,自号幽州总管的罗艺率领两万大军南下了,与此同时,高畅也亲自率领四万大军北上幽州,大战一触即发。

第七十八章 江都政变 (上)

    月十五日,幽州总管率领两万大军渡过拒马河,进驻

    三月十八日,幽州军前锋进抵河间郡文安城下,文安的高畅军不曾迎战,而是后退回城固守,待得幽州军前锋扎下营寨,准备强攻文安之际,高畅军的援军突然出现在文安城下,幽州军前锋措不及防,被高畅军冲杀一阵,向后败退。

    三月二十五日,高畅军主力一共四万余人进抵霸县,幽州军只留下一千余人驻守霸县,主力大军已然后退,回守固安。

    三月二十八日,高畅军占据霸县,然后按兵不动,这一日,从南方的江都传来了政变的消息,这消息是由驻扎在江都的敌情司分部一路向北飞鸽传来的。

    政变是在三月十二日深夜开始的,这一天比原来那个时空的政变时间往后推移了两天。

    政变虽然是在三月十二日,实际上,政变的计划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实施了,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一天。

    政变的主谋乃是宇文世家的当代家主时任右屯卫大将军的宇文化及,策划人是他的弟弟将作少监宇文智及,执行人骁果军现任统领虎贲郎将扶风人司马德勘,同谋有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以及等人的同乡或好友,计有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李覆、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士杨士览等人。

    若不是走投无路。宇文化及是不会采取政变这个方式地,可以说,一方面他有这样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大势所趋。

    对于金銮殿上高坐的这个君主,宇文化及相信全天下也没有一个人能有自己这样了解他,正因为他了解这个人,所以才知道要想摆脱目前的困局,自己要想活下去。宇文家要想生存,江都城中的数百官吏,十几万士卒不至于成为墓中枯骨,成为那个人的陪葬品,政变就势在必行。

    “大好头颅,由谁砍之!”

    面对铜镜。杨广曾经向萧后这般说道。

    当从宫中的内应得知这事之后,宇文化及就知道当初那个雄才大略的杨广已经死去了,现在坐在龙椅上地那个人只不过是披着他的躯体而已!

    宇文化及还记得那一天,在江都宫中的紫光殿上,当高坐殿上的杨广得知太原李渊反叛,进军关中,骁卫大将军屈突通战败投降李渊的消息时,他大惊失色,震撼得双手不知朝何处摆放,汗水不断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宇文家一直和李渊不和。故而,李渊的成功从某一方面也给了当时站在殿上地他沉重一击。这消息也让他下定了决心,不能够再继续等候下去了!

    最初。宇文化及陪在杨广身边,南下江都,一是为了赢取杨广的信任和欢心,另一方面也是想借助杨广的力量扩展自家家族的势力,然而,现在他发现自己制定的这个策略并未达到当初的目的,作为皇帝,杨广的威信在最近几年下降得太快了。并未带给宇文世家应有的帮助,反倒宇文世家有为他这条大船一起往下沉的危险。

    所以。走到这一步,必须有所改变了!

    当初,李渊在太原一起兵,杨广就令虞世基到长年生病在家地老丞相裴矩那里去问应对方略。老丞相十几年辅佐皇上处理边域事务,经验十分丰富,一说话就在点子上:“太原发生了叛变,京城长安有危险,隔得太远无法控制,恐怕容易丧失事机。希望皇上能够及时赶回京城,方可平定这一重大危情。”

    裴矩所说的这番话是宇文化及想听到地,随后,他命令和自己一党的那些官员,纷纷向杨广上书,要求杨广率领大军离开江都,回师长安。

    杨广其实也不是没有回师长安地打算,就算他怎样喜欢江南的风光和人物,总也不会超过对江山的喜爱。

    然而,事情并不曾像宇文化及和杨广期盼的那样发展。

    江都距离长安实在是太远了,一路上,尽是变民军阻挡通路,杨广多次派出军队去攻打那些变民军,想打开一条路来,然而,归路却一直没有打开,眼看长安就落在了李渊的手中,这个消息让杨广心灰意冷。

    从此,杨广彻底放弃了回师关中的打算,一心只想偏安东南。

    他准备把京都建立在丹阳(现南京),割据江东,做一代孙权也未尝不可啊!

    新年之后,杨广在朝堂上令群臣商议迁都的事。丞相虞世基等人都认为很好,只有右候卫大将军李才摆出各种理由反对,坚决请求皇上马上返回长安,李才与虞世基争得很凶,最后摔门而出,这在过去是无人敢做的事情啊!

    门下录事李桐客也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认为,江东潮湿,土地狭窄,道路不便,内要供奉皇室,外要供给三军,百姓地财力承受不了,恐怕民要乱,军要散啊。

    御史大夫裴蕴立即弹劾李桐客诽谤和诋毁朝政,于是,李桐客不敢说话了,众公卿都顺着皇上的意思,纷纷大拍杨广地马屁,说是江东人民很久就盼望着皇上前去巡幸,皇上过了江,安抚他们,就近治理,将成就万世的功业!

    宇文化及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发生,朝堂上发生的这些事情,更是让他下定了行动的决心。

    太上皇!

    这就是李渊给那个人奉上的尊号。

    什么太上皇?将来那个人落入他手中还不是要被杀掉。

    李渊啊!李渊啊!我还是看轻了你这个家伙,当初我百般打击你,也没能置你于死地,这难道是天命吗?

    若不想坐以待毙,宇文化及深知,只能走那一步,既然杨广不想北上,只想偏安江东,那他就只能把决定权从杨广手中夺来了,不然,这些人都要被杨广拖累,最终被李渊砍掉脑袋,他可不想走到这一步,被那个自己看不起的家伙鄙视。

    陪伴在杨广身边的十几万骁果大军基本上都是关中人,他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一直想返回家乡,时常有骁果偷偷逃跑回家,去年秋天,郎将窦贤率领所部人马偷偷西逃,被杨广派铁骑追赶上,全

    ,但是逃亡的风气还是止不住。

    得知关中被叛贼占据,士兵们更加担心起家中的亲人,当得知皇上不回关中,而是准备定都丹阳之后,他们更是大失所望,军心士气低落到了无以复加,逃亡的举动屡禁不绝。

    杨广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对他来说,这十几万人是他最后的依仗了,若是军队全都逃亡了,还会有谁来保护他呢?

    若是他还有从前的雄心壮志,自然会孤注一掷,率领大军北上,回师洛阳,那里还有一批忠心于他的人。然而,自从进入大业年间之后,他遭受的失败实在是太多了,这让他不敢孤注一掷,要是北上失败的话,他只能死在乱军之中了。

    杨广在宫中酒宴之时,信奉佛教的他常常高歌:富贵贫贱,痛苦欢乐,轮流交替,何必悲伤!

    然而,话虽然是这样说,他还是很怕死的,特别是怕被别人用刀砍下脑袋,为此,他准备了许多毒药,和皇后和身边宠爱的妃子分享,到最后的时候,他还是愿意用瓶中的毒药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一方面他在幻想中接受了这个悲伤的命运,另一方面他又在尽可能地将这个日子的到来向后推迟。

    为了延迟死亡的到来,为了解决骁果军的逃亡问题,杨广向足智多谋的裴矩问计。

    “骁果军大多是关中人。他们之所以逃亡,只是想念家乡,皇上若是安排骁果军在江都娶上当地地女子,让他们在江东安家,有了家室的拖累,他们自然不会北逃。”

    杨广大喜,关键时候还是裴矩这样的老臣能够排解君主的烦忧啊!于是他让裴矩负责办理为将士们娶妻的事。

    裴矩将江都境内寡妇及未嫁女都召集到宫监里,又召集将帅和士卒分批进来。按照自己的心愿选择妻子。那些以前和当地女子、女尼通奸的,还允许他们自首,和相好的正式结婚。骁果们都很高兴,互相称道,裴公真是个好人啊!

    然而,裴矩所做地一切也只能暂时安定骁果们的军心而已。毕竟,骁果军有十几万人,整个江都哪里有这么多的年轻女子来分配啊!

    他们得知江都的粮食快要吃光了,皇上又准备迁都到丹阳,他们的心里就着了慌,形势已经把他们逼到必须作出选择的地步:他们一定要回家!谁也别想挡住他们回家地路!

    作为右屯卫大将军,宇文化及不但没有想办法稳定骁果们的军心,而是在暗中推波助澜,使骁果们北归的情绪变得更加激昂起来。

    要想发动政变,就必须依仗军队。在这乱世中家族若想生存和发展下去,也必须手握军队。在宇文化及心中,这十几万训练精良的骁果军就是他宇文世家建功立业的锋刃。

    最初。虎贲郎将司马德勘被杨广任命为骁果军统领,让他率部驻扎在东城,要求他解决军中将士逃散的问题,否则严惩不贷。

    司马德勘深知将士逃亡的事情难以解决,只要皇上一日不下令北归,这事就无法解决,于是,他召集好友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秘密谋划。

    司马德勘对他们说道。

    “士兵们人人都想朝北方逃亡。皇上让我解决这个问题,然而。这个问题是无法解决的,我不敢对皇上说实话,害怕惹怒了他,把我杀了,不说实话呢,又怕将来事情发作,我也要被问个灭族的罪。现在,关内已经失陷在李渊手中,李孝常在华阴投降了反贼,皇上把他的两个弟弟囚禁起来,很快就要杀掉。我辈地亲属和家族都在关中,已经落到了李渊手里,要是也碰到了这样的事情,又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那两人也无计可施。

    “如果骁果要逃亡,我们不如和他们一起逃走吧!”

    司马德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他地那两个朋友都同意。然后,他们就呼朋唤友,策划逃亡大计,甚至公开谈论叛逃的事情,一点都不避人。

    虎牙郎将赵行枢与宇文智及地私交很好,勋士杨士览又是宇文智及的外甥,所以,宇文智及很快得知了他们的这个计划,宇文化及得知这件事情之后,觉得行动的时机来到了,于是,宇文智及就出面对他们说。

    “主上虽然无道,但威令还在,各位如果偷偷逃跑,皇上下令抓捕,你们又像去年秋天窦贤那样白白地送死吗?”

    宇文智及的话让那两人甚为惊恐,于是慌忙向宇文智及问计。

    “北归是大势所趋,不过这样分散逃亡实在是太危险了,大家要想活命,就只能紧紧地抱成团,既然皇上反对大家北归,不如我们就联合起来,向皇上兵谏,铲除那些一心媚上的奸臣,然后拥着圣上的车架北归!”

    宇文智及的话让那两人一身冷汗,大惊失色,两人相顾无言。

    “反正逃亡被抓到也是死,到不如誓死一搏,说不定还有生机啊!”

    两人仔细想了想,觉得宇文智及地话的确有道理,他们回去和众人讲了,司马德等人都表示赞成。

    不过,兵谏这件事情需要一个威信非常高地人来主持,不然也不会顺利,司马德勘等人商量了一番,派了赵行枢和薛世良去请大将军宇文述的儿子,宇文智及的哥哥、右屯卫将军,当代宇文世家的家主宇文化及出任这次秘密行动的主谋。

    那两人害怕宇文化及翻脸,对天诅咒了一番,然后才把这一切都讲给宇文化及听。

    宇文化及像第一次听到他们的密谋一样,脸色变得又青又白,一身冷汗,连连摇头,不过,推辞一番之后,他还是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点头同意了。

    他对司马德勘等人这般说道,实在是想救众人的性命,这才答应了大家的请求,还望诸君努力,铲除佞臣,让主上能够恍然觉悟,率领大家平乱除贼,回师关中。

    于是,事情就按照宇文化及的计划慢慢展开了,天下也将因此而震动!c

第七十九章 江都政变 (中)

    宇文化及的命令下,司马德勘让许弘仁、张恺等人在处散播谣言,他们对那些和自己相熟的军官说,皇上不信任关中人,只相信江南人,他认为骁果们为了回乡,正在准备叛乱,所以,皇上准备了许多毒酒,要在酒宴的时候毒杀大家,只留下南方人在这儿。

    军官们听到,这些说话之后,个个都害怕得不得了,主上喜欢江南人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不然也不会在江都逗留那么久,还要将都城改在丹阳,在加上,最近杨广杀了一批与他建都丹阳的意愿相违背的官员,那些官员大部分都是关中人,所以,军官们并不认为张恺,许弘仁等人是在骗自己。

    于是,军官们互相转告这个消息,军心更是不稳了。

    看见这种情况,许弘仁,张恺等人就向一些相熟的军官传达了兵变的消息,说是要铲除裴蕴,虞世基等阻止皇上北归的小人佞臣,劝谏皇上,让他率领大家北上,回师关中。

    军官们大多赞同,他们互相催促着,闹着要尽早发动兵变。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兵变的隐密性也就不复存在了。

    三月九日,江阳长张惠绍通过一些渠道得知了骁果们即将要发动叛乱的消息,他急匆匆地赶到御史大夫裴蕴府中,向他报告了这个消息,裴蕴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大惊,他这人祖籍虽然是河东闻喜(今山西喜县),,:~县),:.

    隋灭陈时,他时任直阁将军,扑宁(今广东兴宁县东北)令,当隋朝大军南下时。他暗中为大隋提供南边的消息,隋灭陈之后,隋文帝对他甚为嘉奖,加封裴蕴为开府仪同三司。

    裴蕴能言善辩,善于迎奉,深得喜爱江南风物的杨广信任。后被杨广拜为京兆赞冶,随后又被擢摄御史大夫,与右光禄大夫苏威,左卫大将军宇文述,黄门侍郎裴矩,内史诗郎虞世基共同参掌朝政,时人称为‘五贯’。

    苏威被贬,宇文述身逝,裴矩抱病在家之后,裴蕴和虞世基这两个南人成为了杨广心腹。在和宇文化及等关中人争夺权力的政治斗争中占得了上风,彼此之间颇有几丝怨隙。

    得知宇文化及在背后操纵骁果军兵变。他自然大惊失色,要是让那些关中人成功。他和虞世基等得宠的江南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裴蕴和张惠绍两人谋划一番后,决定让张惠绍假传圣旨,调城外的军队突然逮捕宇文化及等人,然后再回宫拯救皇上。

    要想假传圣旨,需要印信和公文,这就要掌握着皇上印信,时任内史诗郎虞世基的协助了,他们忙秘密派人向虞世基报告。在两人看来,虞世基和他们一样都是南人一党。绝不敢小觑此事。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地是,虞世基在和自己的幕僚商量一番后,认为他们报告的讯息并无实证,不实之处甚多,在虞世基看来,这只是一部分骁果想要北逃而已,事情远没有叛乱那般严重,于是他勒令裴蕴等人不要乱来,等消息确实以后再说。

    镇压叛乱的事就这么搁下了。

    宇文化及原本准备在三月十日这天动手,这一天夜里,轮到元礼和裴虔通在阁下值班,专门负责殿内的安全;唐奉义主管把守城门的事,他与裴虔通约好,各道大门都不下键上锁。

    然而,虞世基虽然不相信宇文化及等人会发动骁果叛乱,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多做了一番安排,让右屯卫将军独孤盛进驻宫中,掌握一部分侍卫。

    这样地安排打乱了宇文化及的计划,为了保险起见,他命令各部人马不得擅自行动,准备看一看风声再说。

    后来,宇文化及见虞世基等人再无后招,知道其并不清楚叛乱的事情,他决定在三月十二日深夜发动兵变,这一天夜里,依然是元礼和裴虔通在阁下值班。

    三月十二日深夜,司马德召集起参与密谋的骁果军官们,向他们传达了宇文化及的命令,动手的时间就定在今晚。

    到了十三日凌晨,司马德在东城将几万反叛的骁果都集中起来,举着无数道火把,向皇宫杀来,其中,也不乏叛兵走错了道,拿着刀枪闯进了大官富户的宅邸,江都城流血的这一夜展开了序幕。

    杨广那个时候还未歇息,瞧见了宫外的火光,听见了喧嚣地人声,便派人出来询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站在殿外的裴虔通说道。

    “草坊失了火,外面人正在救火呢!”

    这时,宫内外地消息已然隔绝,裴虔通本是杨广做晋王时的亲信,杨广对他颇为信任,不然也不会让他负责保护自己地安全,听到他这样一说,杨广以为真的失了火,也就将这事置之不理了。

    东城的那三万骁果只是司马德勘等人的后援,真正进入宫中负责兵谏的士卒乃是宇文化及等人的亲信。

    东城的骚乱刚刚开始的时候,宇文智及已经率领一千精锐地骁果,把宫外各条街巷完全给封住了,领兵之人正是宇文家的头号猛将宇文成都。

    十三日凌晨,天还未亮,司马德勘率领大军来到宫外,将皇宫团团包围,然后,分出一部分精兵汇合宇文家地家将在宇文成都和裴虔通的带领下闯进宫去,将守各道宫门的卫士都给换了。

    之后,裴虔通退了回去,把各门都关闭起来,只留了东门开着,派人进去把殿内宿卫的侍卫全都赶走。

    这个时候,独孤盛率领十来个侍卫出现了,他见情况有些反常,就大声斥问裴虔通。

    “你们要干什么?”

    裴虔通答道:“事已至此,一切与将军无关,请将军不要多管闲事!”

    “老贼,天子在此,胆敢放肆,还不快快退下!”

    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了,独孤盛还未来得及披甲,不过,他仍然挥舞着腰间的长剑,带着侍卫们朝裴虔通等乱兵冲来。

    裴虔通挥了挥手,乱兵们一拥而上,将独孤盛与那十来个侍卫砍为了肉酱。

    当天晚上,和独孤盛一般

    战,保护杨广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侍卫面对乱兵都是,无心抵抗。

    本来,应该有一批勇士会拼死抵抗的,然而,这批人已经被宇文化及用计调离开了。

    最初,杨广在宫中挑选了数百名精通技击之道的宫奴,命名为‘给使’,以应付非常事态,他们的待遇要优厚于其他人,杨广甚至将宫女赐予他们为妻,掌管这支军队的将领正是皇上最宠信的折冲郎将沈光。

    沈光的顶头上司是司宫魏公公,魏公公也是皇上最信任的宦官,然而,他早就被宇文化及暗中收买了,作了乱兵的内应。

    十二日晚上,他假传皇上的指令,让沈光和这些‘给使’们放假外出,这些人纷纷出宫,高兴地找自己心爱的女人去了,事发之时,这些杨广最倚重的勇士竟然没有一人在场。

    清晨,司马德勘率领叛兵从玄武门进入,彻底占领了整个江都宫。

    这时,杨广和萧皇后已经逃到了西阁,宫内到处都是喊杀声,火光不时升腾,闪耀整个夜空,杨广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到了,然而,事到如今,他仍然不知道是谁在叛乱?

    听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兵器相格的撞击声,杨广整理好了衣冠,让萧后躲好不要出来,他向寝宫外走去。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害怕了!

    裴虔通。元礼,宇文成都带着乱兵来到了西阁,魏公公上前用钥匙打开了门,乱兵涌进了永巷。

    杨广从内室走了出来,他身着龙袍,神情凛然,这一刻,他似乎又回想起了当初百万大军赴辽东地威风。虽然,头上的皇冠颇有些沉重,压在头皮上,让人无比难受,他仍然将脊梁挺得直直的,站在殿门前。昂然而立。

    朕仍然是大隋的天子!

    他指着手持利刃的校尉令狐行达,厉声喝问。

    “你要杀我?”

    令狐行达手一抖,手中的刀险些掉落在地,他下意识地躬身说道。

    “臣不敢,臣只想奉皇上西归!”

    裴虔通,元礼,宇文成都等人走了进来,令狐行达步上前去,扶着杨广下了台阶,萧后和一干宫女则被留在室内。由乱兵看管了起来。

    杨广在裴虔通面前站定,指着他说:“卿是朕的老朋友。朕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卿,卿要反我!”

    裴虔通低头答道:“臣不敢反。只是叛贼肆虐关内,将士人心思归,要奉陛下回京城!”

    “朕正要回京师!”杨广顺着他的话音说道:“只不过是在等上江地米船而已,既然诸君急不可耐,今天朕就和你们回去!”

    杨广的视线在元礼和宇文成都等人身上一一掠过,众人皆低下了头,不再多言,他们挟持着杨广离开西阁。来到另一处地方看管起来,等候宇文化及等叛乱主谋的处置。

    天亮后。裴虔通派铁甲骑兵前去迎接反叛的主谋宇文化及,这一夜,是宇文化及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他一夜未睡,不时有人将叛乱地最新消息向他传来,耳边听到不绝的喊杀声,城内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在这个难熬的夜里,他的心一直在剧烈的跳动着。

    而现在,叛乱成功了,宇文家也终于走上了争霸天下的道路,既然,杨坚能从宇文家手中夺得皇位,自己又未尝不能在杨广的手中夺得江山呢?这一刻,未来在宇文化及的眼中是那么的具有诱惑力,却又是那么地模糊不清。

    宇文化及坐在高头大马上,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皇宫慢慢进发,他地眼中还残留着血丝,身体虽然疲惫不堪,然而,他的精神却极其地亢奋。

    不断有人向坐在马上地他问好,这些人生怕他向他们举起屠刀,故而,纷纷向他低下他们原本高贵的头颅。

    宇文化及志得意满,心想,大丈夫当如是也!

    然而,他的外表仍然做出谦恭的姿态,低头死死地抓住马缰,嘴中不时说道。

    “罪过啊!罪过!”

    到了宫门,司马德勘等人将他迎入朝堂,众人都称他为丞相,他连声道不敢,最后推脱不过,还是坐上了丞相的位置。

    “那个人呢?”

    他坐下之后,对坐在自己身边的宇文智及耳边低语,宇文智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成都带着一帮亲信在看管!”

    “小心点,一定不能让他死掉!”

    宇文化及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到杀掉杨广,他知道一旦杨广被自己所杀,自己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有有野心的家伙都会把自己当做靶子来打,他是不会给那些人这个机会地,曹操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未尝不可啊!

    不过,既要杨广不死,又要从他身上捞取给宇文家的大业捞取好处,还真是一个困难地事情啊!宇文化及觉得这和在刀尖上跳舞差不多,不过,他喜欢这样的感觉,要想成就大事,不冒点危险哪里成啊!

    “是!小弟已经告诉成都侄儿了,他会小心的!”

    宇文两兄弟交谈完毕之后,和司马德勘等人商议起善后的事宜来,像丞相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之类的江南一党是不能留的,为了彻底的操控朝政,宇文化及决定杀掉那些对朝政有影响力的老臣,若是这些人存在,就算他手握重兵,也不敢将杨广当作傀儡使用,只有彻底铲除杨广的依仗,他才敢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

    于是,左卫大将军来护儿、秘书监袁充、右卫将军宇文协等数十位重臣,以及他们的全家老小,统统被杀掉了。

    这个时候,被囚禁在宫中的杨广还不知道宫外又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他透过窗棂望着殿外来回走动的乱兵,脑子乱做了一团,不知道自己最终的命运将如何,想着昨夜的屈辱,怀念着不知道现在怎样了的萧后,他的泪水不由夺眶而出,眼中的景物模糊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丝响动,有人从殿外走了进来。

第八十章 江都政变 (下)

    然知道有人进来了,杨广却未曾回头去望上一眼,心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隐约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最后的时刻到了吗?

    生存?还是毁灭?

    这是一个问题,只不过杨广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纵然贵为天子,这一刻,他的命运却不由自己掌握。

    他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一方面却又渴望出现奇迹,就算是像狗一样活着,也比死了好啊!

    所以,他不敢回头,他害怕瞧见雪亮的刀锋。

    脚步声放得很轻,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声,那人慢慢地走到了杨广身后,杨广的身子微微战栗着朝那方转了过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就算是死!他也不想做个糊涂鬼,似乎所有的人都反叛了他,然而,这次叛乱的幕后主谋人究竟是谁?他还不知道,他希望在死之前明白这一点,这念头急促地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这使他有勇气去面对最后的宣判。

    然而,他的这个打算落了空。

    他并未能完全地转过身去。

    有什么东西,非常光滑的东西突然套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东西猛地收紧,将他的脖子勒得紧紧的,他身不由己地朝后倒去,然后,靠在了某个人地身上。

    由头到尾。他都没有瞧见那个人的样子。

    脊背上磕着的那具身躯异常坚硬,一丝寒气从那人身上传到杨广身上,那人,身披着冰冷的铠甲吧?

    莫名其妙地,杨广的脑中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然后,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某种剧痛打断了。

    他睁着眼睛,视线却变得模糊了起来,大殿的顶梁。金黄色的琉璃瓦,在他地视线中旋转了起来,旋转的速度极其之快,他仿佛瞧见了无数的星辰在眼中闪烁,那些亮光旋转着,一往无前地朝黑暗堕落。

    脖子被勒得生疼。他大张着嘴巴,连舌头都伸出来了,却没有一丝的空气进入体内,他觉得自己的胸腔内有什么在不停地膨胀,就像要爆炸一般。

    杨广挥舞着手臂,在空中徒劳地划动着,他想要抓住身后的人,想把勒在自己脖子上地那条东西弄开,然而,以他现在这样的姿势。他无法做到,纵然偶尔能够抓到身后那人的手臂。却也使不上劲,他的手指甲只能无力地从光滑的铠甲上面划过。连划痕都留不下一丝。

    手在用力,脚也不停地蹬着地面,殿内的地毯皱起了一团。

    此时的杨广就像一个溺水者一样用力地挣扎着,想要把自己从死亡中解救出来,然而,死亡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很快,他就明白自己无论怎样做都只是徒劳。这时,他的力气也差不多消耗殆尽了。

    他的耳边一阵翁鸣。就像有千万只蜜蜂在耳边飞舞一般,然而,就在这一片翁鸣声中,他仍然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脖子内地喉结破碎的声音。

    朕是天子!朕是九五至尊!朕威加四海!朕不要做一个守成之君!朕要打下一个大大地疆土来!朕不但要建立远超父王的功业,在史书上,朕地威名还要盖过秦皇汉武!

    过往种种得意的画面在杨广脑海中掠过,他指挥数十万大军下江南平陈;他在西域接受西域小王们的祝贺;他在洛阳大开筵席,四方使者来吧拜;他手一挥,百万大军向辽东.

    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

    所有的得意在这一刻却化作了心酸的苦涩!

    他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就变成这样了?当初富强华丽的大隋王朝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为什么人人都反对自己呢?不仅一般的老百姓,就连李渊,自己地表兄也要反叛自己,那些守牧一方的重臣也不听从自己地号令,最后,就连自己的羽林骁果也要反叛自己,自己并没有对不起他们啊!.

    一滴眼泪从杨广的眼眶涌出,慢慢地顺着脸颊滴落下来,他高举在空中的双手无力地落下.

    不晓得皇后还好不?

    皇后啊!还真是苦了你,当初要在父皇面前留下节俭的形象,以便夺取皇位的时候,让卿清茶淡饭,节衣缩食,真是辛苦你了!好不容易登基了,能够享一些福了,最后,却又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皇后,朕对不起你啊!

    希望自己死后,那些乱军不会再下毒手吧?

    赵王啊!我的儿,他今年才十二岁,我死之后,他可能也活不下去吧?儿啊!要怪就怪你不该生在帝王家啊!.

    杨广的双腿猛地向前一伸,脚尖翘起.

    大哥?

    一个胖胖的小孩从杨广眼前跑过,那个孩子突然停下身,回过头,笑着喊他的小名:阿摐,快一点,母亲大人还在等着我们向他祝寿呢!

    突然间,场景一变,那个小孩变成了成年后的杨勇,他狠狠地蹬着杨广,满脸是血,双手向前伸着,卡住杨广的脖子,厉声喝道。

    阿摐,你也有今天,快下来陪我!.

    杨广的眼中充满了惊骇,括约肌一松,顿时,一股臭味从他胯下散发开来,他双手一垂,脚一直.

    朕是帝王,帝王有帝王的死法,朕不该这样屈辱地死去啊!.

    这是杨广脑中最后的念头,随后,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他的魂灵.

    “什么!”

    宇文化及猛地站起身来,身前的案几被他所带倒,案上的器皿掉落一地,幸好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大部分器皿没有摔碎,不至于四处都是碎片。

    身旁的近侍上前,想要收拾东西,宇文化及重重一脚将他蹬开,那近侍忙滚到一边,跪倒在地,口中大呼:死罪!

    “丞相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司马德勘放下酒盏,惊讶地问道。

    宇文化及瞧了一眼向他汇报完毕,此时跪在他身前的宇文成都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司马将军,小儿无能,那人在他的照看下,被人杀了!”

    “什么!”

    一干叛乱之臣纷纷站起,满脸惊诧。

    司马德勘的脸色也是变了一变,不过,他很快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个昏君,杀了也就杀了,没有什么了不起!”

    宇文化及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过头,对跪在身前的宇文成都厉声喝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

    宇文成都抬头望了他一眼,满脸惭意。

    “负责看守那人的都是本家的亲信,没想到,其中一个校尉在看守那人时,调开其他侍卫,私自进殿,用一条白绫将那人勒死了!”

    “那个校尉呢?”

    “他勒死那人之后,服毒自尽了!”

    宇文化及闭上眼睛,只觉脑袋中就像有千根钢针扎进来一般,他踉跄了两步,颓然向后跌倒,幸好宇文成都手疾眼快,抢先一步将他扶住,这才没有摔在地上。

    好手段!好毒辣!

    虽然没有证据,宇文化及非常清楚,动手那人的幕后主谋非李渊莫属,也只有和他作对多年的李渊,才会有能力事先在他宇文家中安排下这样一颗棋子,也只有李家的死士才会在这个时候向杨广动手,以后,发动兵变的他就成为了杀君的奸佞,而他李渊,也就会成为匡扶社稷的忠臣,就算他李渊日后夺取大隋天下,也不会遭受多大的骂名,因为,动手杀君的乃是他宇文化及。

    杨广一死,他布下的许多后招在此时都用不上了。

    原本,宇文化及想挟持杨广北上,驱散包围东都的瓦岗群贼,以杨广的名义夺取东都的军队和库藏,另外。他已经安排后手对付河北地高畅,只要高畅幽州大战战败,河北就会丧失一统的可能性,并且,参战的各路豪强的势力都会遭受莫大的损失,那时,他再以杨广的名义,派一只偏师北上。可以尽得河北之地,尽得关东之地后,他在率领急于回关中的骁果军以大义的名义讨伐盘踞关中地李渊,李渊之所以能占据关中,那是因为杨广抛弃了关内门阀,启用了大量的江南人。而他宇文家本就是关中门阀,在关内的根基不比李家差,到时候,联络一些关内门阀,里应外合,何愁大事不成。

    可是,杨广一死,这个计划就泡汤了,现在,他宇文化及已经成为了千夫所指。要想成就功业,难于上青天啊!

    李渊啊!李渊啊!你这个装傻充愣的匹夫。我还是小看你了啊!

    不过,宇文化及也是枭雄一个。他很快就从这个打击中恢复了过来,既然事已至此,多想无用,还是早日想出一个解决办法为好。

    既然杨广死了,先前的一系列布置就有许多不合时宜了!

    和司马德勘等人商量一番后,说是商量,司马德勘等武夫基本上是唯他马首是瞻,他们没有解决眼前这个困局的能力。只能唯宇文化及地命令是从。

    宇文化及下令,斩杀朝廷公卿大臣的举动立刻停止。除了少部分和宇文家誓不两立的大臣外,其他的人一个不杀。

    然后,他让骁果军的各位将领派出亲兵去将江都的全部乱兵召回军营,此时,应以稳定为要务,不能在随意乱杀乱砍了,这十来万装备精良的骁果就是他宇文家建功立业的依靠了,他必须将它仅仅抓在手中。

    不过,屠杀的事情仍然在继续,只不过骁果军的屠刀不再对准公卿大臣,而是对准了皇家贵冑。

    杨广地小儿子十二岁的赵王杨在昨夜被乱兵所杀,十六岁地燕王杨絯在昨夜见情况不对,曾经冒死穿过芳林门侧的水洞爬进宫中,想找杨广报讯,被乱兵抓住囚禁起来,现在也已被杀,杨广地弟弟蜀王杨秀和他的七个儿子也被杀掉了,其他那些宗室,外戚也纷纷被杀掉,不论大小。

    齐王杨暕被杀的时候,还以为是杨广要杀他,不停地磕头,大声求告,希望自己的父亲能饶他一命,要是当他得知昨日宫变,自己的父亲第一个以为是他干的,不知道该作何感想,用一句话来说,人世间最荒诞的事情莫不可如此!

    齐王杨暕被杀的时候,才三十四岁,他地两个儿子也被杀了。

    宇文化及的三弟宇文士及娶了皇上地女儿南阳公主,因为害怕南阳公主泄密,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事先便没让三弟知道谋反的事。当叛乱发生后,宇文智及派遣家僮庄桃树到三弟的府上把南阳公主杀掉,庄桃树不忍心,便把南阳公主绑了起来,送交宇文智及,过了很久,被宇文士及找上来,才把她放了。

    秦王杨浩是杨广的侄子,秦王杨俊的儿子,由于他和宇文智及交好,靠这层关系保住了脑袋,另外,宇文化及也没有想杀他,他需要一个傀儡来当皇帝,秦王杨浩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多久,宇文化及自称大丞相,总理军国事务,他假托萧皇后的指令立秦王杨浩为帝,让他居住在别的宫殿,只干些发诏画敕的事,派兵把他严密监守,宇文化及任宇文智及为尚书左仆射,三弟宇文士及为内史令,裴矩为右仆射,司马德勘为骁果军统领,宇文成都为副统领。

    苏雪宜的祖父苏威由于一直抱病,没有参与朝政,也保住了性命,苏威名震四海,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宇文化及目光远大,所以没有动他,就算他知晓苏威的孙女现在贵为夏王高畅王妃也是如此,当苏威去参见宇文化及时,宇文化及集合了全体乱党一道接见他,对他的礼数十分周全。

    不过,事情也不总是一帆风顺的,

    折冲郎将沈光过去一直是宇文化及的好友,他的骁勇在军中仅在宇文成都之上,宇文化及掌了大权,对他照样重用,仍命他率领旧部镇守御宫。

    不过,杨广对沈光那一干人不薄,暗地里,他们对宇文化及深恶痛绝,故而一直在谋划刺杀宇文化及。

    四月初,宇文化及宣布大军西归,返回长安,十来万大军抢夺江都的民船,准备沿着彭城水路北上。

    沈光和虎贲郎将麦孟才、虎牙郎钱杰约定在早晨出发前对宇文化及发动突然袭击,但是,有人走漏了消息,他们遇见了司马德勘的伏击,沈光被宇文成都所杀,余部数百名“给使”全部战死,为杨广尽忠。

    说起来,这也是最后一批为大隋殉葬的烈士吧?

    杨广身死之后,天下这匹肥鹿便脱离了杨家人的猎场,它奔驰在无边的狂野中,不晓得最终将落在谁的手中!

第八十一章 蓟县城下

    后的阳光照在桑干河上。

    河水缓缓向东流去,水面上漾起嶙峋的波光,河边的高地上,营帐连绵数里,数百面旌旗迎风飘扬,一些军马在高地一侧的山坡上悠闲地踱着步子,嘴里嚼着坡上的青草,负责看守战马的士兵在高声歌唱,唱的是远方不知名的小调,曲调略显几分悲怆,在午后宁静的天空缓缓飘荡。

    顺着高地另一侧的山坡往下,是一片青葱的草原,草原像绿色的织锦沿着地面一直向前平铺,十来里之后,便是原郡郡城现幽州治所蓟县那高大巍峨的城墙,背靠着高大的城墙以及蜿蜒的护城河的是一片连绵的营帐,营帐上空飘扬着幽州军的大旗。

    在这处大营内,驻扎着一万多精锐的幽州军,他们与城内的守军互做犄角之势,当高畅军攻打营寨时,城墙上的守军就会用远程武器帮助友军防守,若高畅军想要绕过大营攻打城池,大营内的幽州军就会冲出来焚烧高畅军的攻城器械。

    这是当初河间王琮用来对付高畅军的战术,那时,若非王琮求胜心切,中了高畅之计,率军出城作战,高畅军要想攻下凭借此法坚守的河间城,并非短时期内可以做到的,毕竟,原来的那个时空中,窦建德率领十万大军围攻河间城,足足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也未能攻下,还是因为王琮得知杨广被杀的消息后主动出城投降方才夺得此城。

    而蓟县的城墙远比河间城要高大,城内的守军也是身经百战的边军,战斗力不仅远比河间郡兵要强,人数也要比当初的河间守军要多,城内的物资也堆积如山,都是当初杨广第三次征伐高丽时的库藏,粮草,军械应有尽有,罗艺完全相信自己凭借这些东西坚守蓟县,让高畅无功而返。

    罗艺之所以如此信心百倍,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乃是因为高畅军目前的举动都在他的计算之中,没有发生令他意想不到的变化。

    四月初,高畅率领大军横渡拒马河,进抵固安城下。

    当高畅军的前锋距离固安城尚有一日的距离时,罗艺就率领城内的幽州军离开了固安,不战而退,将固安城拱手让给高畅军。

    只不过,此时的固安城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城内的物资能够带走的都被幽州军带走了,不能带走的则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至于城内的平民,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被幽州军所逼迫,离开了家园,北上蓟县避乱。

    城外那些庄稼也被幽州军放上了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既然我们得不到,也不能让敌人所得!

    这一招坚壁清野还是高畅所创,罗艺在此发扬广大而已!当初,宋金刚率领大军南下攻打河间,高畅就是采用这种战术,方才将其拖垮的,然后,在宋金刚粮尽退兵之际,突然出击,抓住战机,方才将宋金刚打得落花流水,望风而逃,连老巢上谷也丢掉了。

    这一招既然这样有用,罗艺当然不会不用上。

    虽然,这一招不但伤敌,同样伤己,现在正是春耕农忙之际,百姓却不能下地耕种,地里的秧苗也被焚烧殆尽,今年的秋收自然没有什么指望了,就算官府大力赈济,恐怕也会有不少人饿死吧?更何况,时逢战乱,官府有没有这个能力赈济还未可知。

    被军队强行赶离家园的百姓,在向北迁移的过程中,一路死了无数,当高畅军大踏步向蓟县进发时,沿途还可见那些没有掩埋的尸骸,这一路上,到是让几队士卒临时做起了掘墓人。

    四月中,高畅军进抵笼火城,罗艺的主力已经回到了幽州,只在笼火城留下少量部队,稍作抵抗后,那只部队就崩溃了,高畅军占据了笼火城。

    四月下,高畅军以笼火城为后勤基地,留下数千士卒看守,负责运筹粮食,他则亲率四万大军渡过桑干河,在桑干河的北岸距离幽州城十几里的地方扎下营寨,与幽州军形成对峙的局面。

    此时,高畅军和幽州军的布局大致如下。

    在西线,薛万彻以一万之众,分散在水,县两城,其中,他自带五千人马驻守水一线,以水天险抵挡上谷的苏定方部,另留五千人马驻扎县,以为后援。

    进入四月来,苏定方多次向水城发起攻击,采用了各种各样的战术,都被薛万彻针锋相对的破解掉了,使其损失了不少人马,却始终将水城无可奈何。

    最后,苏定方只好罢兵不攻,一直等到易县的顾子文匆匆结束春耕后,率领大量民夫和步兵前来助战,方才不顾伤亡地发起强攻,薛万彻无法抵挡,率领残部在夜间匆匆撤离水城,回到水东岸的大营。

    苏定方部没有水师,民间的船只也被薛万彻收刮一空,所以,面对水对岸的薛万彻残部,暂时无计可施,只好令辎重营砍伐树木,建造船只,准备强度水。

    而高畅军的主力在幽州军的主动避让之下,进展神速,当高畅军主力进抵幽州城下时,苏定方部还被薛万彻牵制在了水西岸,无法前来与他会合。

    进抵幽州城下

    畅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稳扎稳打:占据笼火城后,以笼火城为基地,留下一部分人马驻守笼火城,监视蓟县敌军的动向,使其不敢妄动,同时,命令一员大将率领一只偏师西向攻击县,然后与苏定方部合围薛万彻,解决薛万彻之后,再顺势扫荡幽州各地的坞堡,强令当地的豪族武装臣服,解决掉幽州外围之敌后,再集中所有兵力强攻蓟县。

    第二个策略是速战速决:不理会西线的薛万彻部,命令苏定方部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击败薛万彻,赶来与大军会合,在等待苏定方部前来合围之际,主动向幽州军发起进攻,希望能将幽州军引出来,展开野战,以便一举击溃对方,若是敌军固守坚城,就利用本方先进的攻城器械,强行攻城,这样虽然可能会损失惨重,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攻陷城池,罗艺若是按照常规的方法守城,高畅自然能让他吃上一个大亏。

    两种作战方案各有利弊,都有人支持,高畅军中的将领分成两派,旗鼓分明。

    同意第一个作战方略的认为,第二种战术太过冒险了,要知道本方的骑兵部队不多,大部分骑兵都在西线的苏定方那里,若是和幽州军展开野战,不见得能战而胜之,毕竟,幽州罗艺的五千虎贲铁骑并不可小觑,就连突厥的精骑也多次在他那里吃亏,何况,本方只有四万人,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技术兵种,真正能作战的不过三万士卒,而幽州军本身就有两万,若是动员城中的青状出战,兵力绝不会比本方少,若是和对方野战,胜负也不过是在五五之数,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所以,最后还是以笼火城为基地,将幽州敌军困在桑干河北岸,然后分兵攻打县,击败薛万彻后,再集中兵力对付幽州敌军,那时,有苏定方的数千精骑助阵,方能一战胜之。

    更何况,若是罗艺不率领大军出城野战,而是凭借高大的城墙坚守,本方也不见得能攻下防守严密的蓟县啊!

    兵书说得好,要想攻下重兵把守的大城,攻击一方的兵力至少也要在防守一方的五倍以上啊!本方和敌军的兵力对比,能达到二比一就算不错了!所以,强攻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认同第一个作战方略的将领有管小楼,曹旦,高雅贤等将领,认同第二个作战方略的则有董康买,刘雅,尉迟恭等将领。

    他们反对第一个作战方略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时不我待!

    首先,由于罗艺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战略,本方无法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所有的物资供应都要靠后方运送,留在乐寿统筹大局的徐胜治在战前有过计算,在不破坏民生经济的情况下,以夏国的财赋,只能支持这数万大军在外作战三个月,若是超过三个月,就会破坏正常的民生经济,国内的财政就会崩溃,所以,这次幽州战役只能速战速决,不能拖延时间。

    再加上大军作战在外,时间一久,后方说不定会出什么乱子,毕竟,高畅占据河北腹地,最近又搞得风生水起,有无数豪强的眼睛都盯着那里,虽然,乐寿有徐胜治,平原有高怀义,但是,他们手中并没有多少正规军,大部分是民兵,这时,若是有什么强大的势力趁虚而入,事情就大为不妙了,所以,尽快结束幽州战役方为上策,就算这次攻不下幽州,也不能将后方丢掉。

    虽然说速战速决有些冒险,不过,只要是打战又怎么会没有危险呢?

    他们相信以本方四万职业化军队的实力,无论是野战,还是攻城,都会战而胜之,毕竟,士兵们的武器和铠甲都是非常精良的制式装备,由铁厂生产,军械所统一配备,而攻城的器械,如云梯,冲车,井阑,投石车皆比原来先进,有这样强大的实力,再加上夏王殿下的完美指挥,就算挡在本方面前的是瓦岗的精锐内军,太原李渊的玄甲精骑,羽林军的十万骁果,他们也有战而胜之的信心。

    双方将领各持己见,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由高畅拍板,采用了第二种作战方略,罗艺采取的作战方针异常诡异,先是突然率军南下攻打河间,在自己率军北上迎敌时,他又突然礼貌起来,退避三舍,一直退到了蓟县。

    高畅在罗艺的行动中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味,只是,他暂时猜不出罗艺的打算,现在,只能命令敌情司采取行动,让那些无间们都动起来,看能不能打探出对方的作战目的。

    既然感觉到不对,高畅自然否决了稳扎稳打的作战方略,现在,他不能采取等待的战术,他必须向对方发起攻击,试探对方下一步的反应,就像下棋一样,你只有先下子,才能得到对方的回应。

    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就在这种不安的气氛之中,高畅命令全军渡过了桑干河,在北岸扎下营寨,准备伺机进攻蓟县。

第八十二章 银枪白马俏罗成 (上)

    退!退!退!从霸县退回固安,从固安退回笼火城,城退回蓟县,这其中一仗也没有打过,一路只是望风而逃,怪不得我们会被那些冀州贼说成是鼠辈,既然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撤退,当初又何必率军南下呢?”

    蓟县城外幽州军大营的中军大帐,一个身着白袍亮银甲的年轻人在帐内来回踱着步子,大声高喝,他不停地挥舞着手臂,加重自己的语气。

    罗艺高坐堂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员十七八岁的少年将军,不发一言。

    那人在罗艺面前站定,阳光从营帐一侧大开的天窗照射进来,落在他那如同白粉敷过的面孔上,隐隐闪现出一道银光。

    推金山,倒玉柱,那个少年将军突然在罗艺身前跪下,言辞恳切地说道。

    “父亲大人,我们身后就是幽州的城墙,我们已然无路可退,事到如今,唯死战而已!但请父亲大人下令,全军出动,与冀州贼拼死一战,小儿坚信,我幽燕健儿的勇武绝不在冀州贼之下!”

    说罢,那少年将军低下头去,额头重重地撞在地面之上。

    帐内一阵静默,帅座两旁坐着的众将纷纷望向依旧沉默不语的主帅罗艺,在这些人的眼神中,大多充满了渴望,堂前跪着的那位少年将军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在座地各位武将。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勇士,当罗艺仅仅是边军中的一名队正时,他们就已跟随在了罗艺身边作战,无一不是从死人堆中杀将出来的,无论是面对突厥人,马贼,变民军,还是后来的官兵。他们从不曾有丝毫的畏惧,只要罗艺一声令下,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们都会义无反顾的冲杀过去。

    以往,都是他们在大帅的号令下不停地往前冲,用无坚不摧地幽燕铁骑去摧毁敌方的阵线。像如今这样不断后退,让人郁闷不已的战役还从未经历过,不过,虽然他们不了解罗艺的计划,但是,军令就是军令,不要说罗艺叫他们后退,就算罗艺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犹豫,然而。这并不表示他们就不想上阵厮杀,作为一员武将。沙场厮杀才是他们最终的宿命啊!

    然而,从罗艺那张庙中菩萨般木然的脸上。他们根本看不穿他地心中所想。

    “父亲大人!请下令吧!”

    那少年将军见罗艺没有回应,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与地面相撞的声音极其响亮,在寂静的大帐内砰然回荡。

    “少将军,使不得!快快请起,大人胸中自有计较!”

    坐在罗艺左下方第一人的薛万钧忙站立起来,高声说道。

    “万钧,坐下。不用理会他!”

    罗艺终于说话了,他挺直了身子。朝薛万钧摆了摆手,薛万钧应了声是,坐了下来。

    “既然父亲大人不敢出阵,且给我一千铁骑,看我去如何马踏连营,杀冀州贼一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竖子无理!”

    罗艺大喝一声,声音犹如晴空霹雳,他指着依然规在自己面前的那少年将军吼道。

    “竖子!既已从军,当知军令如山,既然本帅已经下令紧闭营门,不得出战,汝就必须遵守,否则军法无情!”

    跪在堂前向罗艺请命出战之人正是罗艺的大公子,人称玉面公子的罗成,那罗成自幼好武,七岁之前,就将罗家的家传枪法使了个精通,在十岁时,罗艺年少时的好友,此时担任常山神枪门掌门的赵道人来到罗府,将罗成收为了嫡传弟子,将当年三国时期地名将常山赵子龙的赵家秘传枪法授予了罗成,那时,罗艺还未曾起兵反隋。

    赵道人将罗成带入深山,让他研习武艺,知道半年前才放他下山,让他辅佐自己地父亲建功立业。

    罗成下山前,那道人对罗成说道。

    据他观察神州气运,乱世征兆已现,大隋杨氏江山已然难保,为了避免天下重回人命不如狗的南北乱世,他希望罗成能凭借胸中所学,辅佐明君,早日平定天下,让汉人地气数不致衰落,防止胡人破关而入,让黎民百姓再次成为胡人刀下的两脚羊。

    罗成自然问自己的师傅,谁才是值得自己辅佐的明君。

    那赵道人沉吟不语,片刻之后,放手拈胡须,微笑说道。

    明主当西来!

    罗成自然不明白赵道人话里的意思,当他想要问详细一点时,赵道人则说,天机不可泄露,总之,时候一到,罗成自然会明白他今日所说之言,现在,罗成不需要了解这么多,只要回去辅佐他父亲,帮他父亲上阵杀敌,抵御邪魔入寇即可!

    何谓邪魔?

    自然是不尊三清圣人,妄图改天换地,自称灵宝神君转世的冀州高畅!

    罗成从未在自己师尊脸上瞧见过如此沉重的神情,在罗成的印象中,自己师尊脸上总是一副云淡风轻地样子,所以,那一刻,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赵道人说,高畅是邪魔转世,妄图窃取神州气运,夺取天下,一旦让他得逞,将天不成天,地不成地,乾坤将会扭转,阴阳将会颠倒,到时候,将会进入黑暗地末法时代,这个末法时代是佛家用语,但是,它非常形象地表明了世态的严重。

    赵道人说,本来罗成还应该在他身边多留两年,那时武艺才会殊于大成,但是,邪魔的力量扩展得太快了,神州气运正慢慢流失,所以他需要罗成立刻下山,辅佐自己的父亲抵挡邪魔夺取幽州,以待明主从西而来。

    对于赵道人的说话,罗成丝毫也不曾怀疑,于是他连夜下山,赶回了幽州城,进入幽州军中效命,那时,罗艺正好酝酿率军南下。

    罗成原以为能够凭着自己的一身本领,在沙场上杀个痛快,说不定能够在阵上杀掉那个邪魔高畅,却没有料到大军刚刚抵达河间郡,还未和高畅军正儿八经地打上一阵,自家父亲大人就命令退兵,一路望风而逃,让他连高畅军的旗帜都没有瞧见过一面。

    罗成并非一介武夫,自然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但是,他终究是年轻气盛,艺高人胆大,退回幽州,扎下

    后,当他得知罗艺下令全军避战,深沟高垒以待强敌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愤,在军议时向罗艺请命,要求出战,公然与自己的父亲唱起反调来。

    然而,就算他向自己的父亲下跪磕头,罗艺仍然不允许他出营作战,竟然威胁要将他军法从事,在罗成看来,这是因为罗艺根本看不起他,不知晓他的本事。

    于是,他猛地抬起头,瞪着自己的父亲,不顾父亲眼中那熊熊的怒火。

    “父亲大人,您难道没有听见冀州贼的歌声吗?他们在嘲笑我们幽州军,我们幽州军在他们眼中只是一群无胆匪类,而父亲大人呢?您知道他们怎么称呼您吗?他们叫您罗鼠,像老鼠一般溜得飞快的罗鼠,您难道甘心忍受这样的侮辱吗?”

    “大胆!”

    罗艺听得此言,心中顿时火冒三丈,胡须不停地抖动,他重重地在面前的案几上一拍,那案几顿时闪了架,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逆子!汝真以为老子不敢杀汝!”

    说罢,他的手放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柄上。

    薛万钧眼疾手快,见势不对,早就冲了上去,抓住了罗艺抓刀的手,其他那些将领也纷纷离座,围了上去。

    “少将军,你还不下去!”

    薛万钧挡住罗艺,转身对仍然跪在地上地罗成吼道。

    对帐内的诸将。罗成并不怎么服气,在他看来,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上走上三个回合,不过这些人中间,薛万钧除外,因为一进入军中,他就担任薛万钧的副将,薛万钧的武艺自然远不如他。不过,他教会了他许多战阵上的事情,在跟随赵道人练习武艺的时候,他虽然也研读过不少兵书,却始终流于纸上谈兵,有了薛万钧的帮助。他方能理论联系实际,成为真正的统军大将。

    再加上,薛万钧比他大不了多少岁,有许多时候,罗成是把他当作自己地兄长来看待的。

    听了薛万钧之言,罗成也知道今日自己太莽撞了,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了罗艺的面子,要不是他是罗艺的儿子,说不定这时已经被刀斧手拉下去砍掉脑袋了,于是。他不再多言,从地上一跃而起。转身走出帐去。

    在罗成看来,罗艺之所以不敢率军出战高畅。是被高畅的名声吓坏了,毕竟,那高畅自从起事以来,还从未败过一阵,根据斥候的情报,高畅军地确算得上兵多将广,他们的武器和铠甲不比自家幽州军从武库内弄出来的装备差,不过。幽州军武库的装备只能装备数千人,不能像高畅军一样。大范围地装备全军。

    但是,罗成始终相信就算绵羊批上重甲,也不会是老虎的对手,父亲大人之所以不允许自己出战,那是因为他还不了解自己的本事,若是自己能让高畅军胆寒,能够让父亲大人清楚自己的本领,那么,父亲大人自然会改变这个乌龟不出头的挨打战术了。

    这时,帐内的骚动终于高了一段落,罗艺无力地坐在锦凳上,摇头示意那些将领下去,他将薛万钧留了下来。

    为了防止消息被高畅的敌情司侦得,真正了解实情,晓得他作战方略地人只有薛氏兄弟,连罗成也不知晓。

    其实,罗成的武艺如何,罗艺并不是不知晓,罗艺知道,哪怕是自己在罗成地手下也走不了多少回合,常山赵子龙的嫡传枪法并非浪得虚名啊!

    不过,罗艺认为罗成年轻气盛,没有多少战阵地经验,担心他口风不紧,将自家的作战方针在不经意中泄露出去,秉着人越少知道就越机密的原则,他并没有将真正的作战方略告诉罗成,却没有想到罗成在今天给他唱了这么一出。

    不听号令,军法从事!

    呵呵!这只能是说说而已,难不成他还真的杀了自己的儿子,这儿子可是他罗家的千里驹啊!他罗家以后能不能够振兴就全看罗成了,现在,他只是想为罗成保住幽州这个基业,然后,再根据天下的时事,决定是退?还是更进一步?

    还是薛万钧聪明,晓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要不然,场面僵持起来,他还真地不好下台,想到这里,罗艺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罗成要想成为独挡一面的大才,还需要一定地时间啊!

    “万钧,辛苦你了!”

    “大人,哪里的话?”

    薛万钧朝罗艺低头行了个礼,然后,在一侧的马扎上坐下,他抬头望着罗艺,沉声说道。

    “大人,您看,我们是不是把作战方略告诉少将军,免得少将军担心?”

    “不用!”

    罗艺摆了摆手,手在下颌的胡须上轻拂而过,这是他在想事情的标准动作。

    “罗成毕竟年少,有些路需要他自己去走,偶尔吃点亏才行,不然一直一帆风顺下去,日后要栽大跟头的!再说,年轻人,有些事情自己想明白才是真的明白!”

    “大人高见!”

    薛万钧低下了头,然后说道。

    “大人,南面有没有消息传来?”

    “哼!哼!”

    罗艺冷笑了两声,说道。

    “那些家伙在等我这面先动手,他们想要先消耗一点我们幽州的实力,我不会如他们的意的,反正,最先忍不住的人一定不是我们,我们只要牢牢地守住蓟县,把高畅牵制住就行了,当高畅得知南面的消息撤军时,我们再动手不迟!”

    薛万钧的神情显得有些忧虑。

    “到时候,高畅会不会像对付河间王琮那样,对我们来个回马枪!”

    罗艺哈哈大笑。

    “我罗艺可不是王琮那个书生,他高畅就算杀回马枪,要想吃掉我罗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个时候,一个亲兵从帐外突然闯了进来,他猛地跪倒在地,颤声说道。

    “禀告大帅,少将军率领十八轻骑出营,向高畅军挑战去了!”

    “什么!”

    罗艺一脸大骇,猛然站起。

第八十三章 银枪白马俏罗成 (下)

    冀州贼,谁敢与我一战!”

    罗成头戴亮银白虎盔,身披素银甲,外罩素罗袍,身下一匹照夜狮子马,那马体雪白,全身无一根杂毛,乃是罗艺从西域胡商处购得的大宛良马,马儿高大神骏,短途冲刺极速无比,罗艺一直舍不得骑乘,待到罗成学艺归来后,罗艺方将这匹名叫玉狮子的大宛良骏赐给了罗成。

    罗成得到此马后,甚为喜爱,作为一个功名马上取的武将,胯下坐骑若是神骏,恰如猛虎平添双翼,在战场上的存活率也将大为提高。

    经过数月的磨合之后,罗成才和玉狮子形成了一定的默契,达到了人马合一的地步,而此时,正是他与玉狮子扬名天下的最好时机。

    他双手离开马缰,单靠双腿夹住马腹,在高畅军大营外两里处来回疾驰,身上的素罗袍迎风招展,宛如一朵白云在贴地飞行。

    亮银枪挂在马鞍一侧的勾架上,枪尖笔直向上,枪头往下一尺左右,红缨在风中猎猎飞舞,煞气凛然。

    十八名幽燕铁骑横槊勒马,分散站立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一名壮汉手持一面黑色大旗迎风而立,旗帜在风中猎猎舞动,上面高书一金光灿灿的罗字。

    “冀州贼,谁敢与我一战!”

    十八骑齐声高呼,声音顺着西北风在原野上飘荡,隐隐透着一股肃杀之意。

    不一会,太阳仿佛被这高呼声袭扰,不得不从一团浅灰色的云层后探出头来,原野上,顿时金光闪耀,罗成那身亮银甲,亮银白虎盔将阳光反射出来,远远望去,阵前来回疾驰的他身上隐隐有电光缭绕。

    因为视野良好的原因,纵然隔着两里远的距离,站在哨楼上的高畅和诸位将领也能清晰地瞧见在自家营前耀武扬威的那个狂妄小子,那十八骑的呼声更是如在耳边缭绕一般清晰。

    一炷香之前,高畅正在和一干军中将领商议如何攻打幽州城的策略,这时,得到了敌军有一员小将单身在自家阵前挑战的消息,于是,他便率领诸位将领来到营寨大门处的哨楼上,观望敌情。

    是要灭自己的威风?涨他幽州军的士气么?

    瞧见真是一员小将率领十余骑在阵前邀斗,高畅不由如此想道,在这个时代的战斗模式中,将就是兵之胆,一名单挑无敌的将领就会非常得到士卒的爱戴。

    两军对阵,基本上是将军率领手下精锐和对方将军及其精锐的较量,那些杂兵只能作为炮灰和摇旗呐喊增添声势的存在,一员猛将带领数十名衣甲鲜明的勇士可以轻易将数百衣衫褴褛手持木棍锄头作战的杂兵,当初,齐郡的张须陀曾经率领秦叔宝,罗士信,孤独信等人以区区数人力抗一万多变民军好几个时辰,令其不敢前进一步。

    当然,这并不是高畅军的战斗模式,准确地说,这不是高畅的嫡系部队的战斗模式,但是,知晓这一点的人并不是很多。

    罗艺不敢率军出营与本方会战,或许是想通过这种单挑斗将的形式来振奋随着幽州军接连不战而退而下降的士气吧?

    看来,那员小将应该有万夫不挡之勇?

    只是,要想在在单挑中战胜人才济济猛将如云的高畅军,他罗艺也未免打错主意了吧?

    “殿下!幽州贼太过狂妄,还请殿下下令,让末将出阵,取他人头!”

    高畅身边的诸位将领见阵前那小子如此张狂,自然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他们纷纷向高畅请命,要出阵去战罗成。

    高畅依旧望着远处,目光落在那个耀武扬威的白袍小将身上,他举起了自己的手,将领们忙停下了喧嚣,哨楼上顿时鸦雀无声。

    “那员小将是谁?”

    高畅沉声问道。

    负责敌情司的崔安澜从一侧站上前来,朝高畅躬了躬身,然后说道。

    “这小将乃是罗艺的大公子罗成,今年十八岁,半年以前方回罗府,据说一直在外随高人学艺,由于这人回府之后也不爱出门,所以,敌情司的人对他的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这人甚爱练武,长年累月都在演武场度过,是个传说中的武痴!”

    “罗成?武痴?”

    高畅恍惚记得自己在某一世曾经听过罗成这名字,不过,据史书上记载:“相传罗艺有子名成,事迹不详”,关于罗成的许多传说都是后世的话本演义虚构而成,但,现在这个话本演义上虚构的英雄人物已经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让高畅更加深了一个认识,那就是由于时空效应,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已不再和原来那个时空相同。

    既然尉迟恭和李靖都被自己说服,为自己效力,既然如今的夏王不再是窦建德,而是自己,那么,罗成的出现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日后,恐怕还会有李元霸,裴远庆的猛将的出现吧?

    高雅贤,董康买等将领听崔安澜如此一说,得知营外那员小将乃是罗艺的大公子,心中不由涌起了一股热流,罗艺在他们心中成为了一个傻蛋,居然将自己的公子派上阵

    ,莫非他以为打仗是过家家,又或是他长期和胡人交也变得像胡人一般愚蠢了!

    这可是摆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功劳啊!要是阵斩了罗成,必定能使得罗艺悲愤填膺,那时,就不用再担心他缩在乌龟壳里,只是一味防守不出来作战了!

    于是,这些将领纷纷向高畅请缨,要求出营接受罗成的挑战,不过,这些将领多是老奸巨猾之辈,他们自然知晓,既然敌情司的情报说罗成是武痴,罗成又敢如此狂妄只带十八骑在阵前挑战,罗艺竟然也放心他出阵,那么,这员小将还是应该有几分本领的,而他们已经身居高位,且老不以筋骨为能,出阵迎战罗成这样的事情,交给自己麾下的将领去做就行了,反正要是自己麾下的将领阵斩了罗成,那功劳也会有自己的一半。

    于是,众人纷纷向前进言,为手下的年轻将领讨取出战的机会。

    “末将帐下有一员勇将,姓安名泰,乃是河南阳豪族出身,自幼习武,善使一根长槊,有万夫不挡之勇,末将向殿下请令,让他出战!”

    高雅贤等其他人说罢之后,方向前一步,朝高畅请令。

    此时,陪在高畅身边的大将有高雅贤,董康买,刘雅,管小楼,曹旦,尉迟恭,以及站在他身后的雄阔海。

    尉迟恭由于不曾见识过罗成的武艺,见对方年少,所以提不起与之作战的心情,又加上才入高畅帐下不久,不愿与诸位将领争功,故而没有自告奋勇地要求出战。

    而雄阔海,并没有什么热血的武将之心,他只唯高畅之命所从,只要高畅没有下令,他就不会主动要求出战,当然,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烤全羊又另当别论。

    高雅贤话音落下之后,高畅扭过头,瞧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高将军,就传令你帐下那位安泰出营作战,要是他能杀了敌将,本王重重有赏!”

    “末将遵令!”

    高雅贤压下内心的激动,朝高畅躬下身,右拳紧握,放在左胸,行了一个军礼,随后,命令传令兵极速朝他的大营奔去,让安泰出战罗成。

    高雅贤知道,这是因为在高畅和窦建德的暗斗之中,自己摆稳了立场,在前段时期的整军之中,自己也极其配合,这才得到了高畅的信任,故而,与刘雅,董康买,曹旦等人比起来,自己在高畅面前更能说上话,因此,高畅才会将这个立大功的机会交给自己帐下的武将。

    在夏国如今的情况下,再也不容他们这些人拥兵自重了,高雅贤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就算内心并不怎么情愿,他还是愿意顺势而为,不愿逆着这个潮流做事,所以,一向唯高畅之命是从。

    当初,高畅取代窦建德成为夏王之后,曾经和刘雅等投靠他的将领约法三章,就是准许他们保留自己的队伍,不随意打散,只是在他们军中按照每五百人一员神官的比例安排神官,负责军中对士卒们的宣传工作。

    然而,前段时期进行的整军工作破坏了这个协议,对此不满的杂系将领很多,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高雅贤。

    高雅贤知道,按照现在的高畅军的作战方式,他们以前的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所以,整军是势在必行的,将领们对军队的掌控力度有所下降也是难免的,在军队中,只能有夏王一个人的声音。

    原来,高雅贤等将领在窦建德的指挥下的作战方式,基本上是和其他变民军差不多。

    他们拥有各自的军队,听从窦建德的号令,窦建德为此负担他们一部分的供给,另一部分供给通过战争去获得,窦建德则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将他们紧紧团结在自己身边。

    他们对手下的将领也是如此,用兄弟义气和大量的金银财帛拴住那些将领的忠心。

    至于打仗,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直属部队,这个部队具有一定的战斗力,武器铠甲的装备是全军之冠,战利品也分得最多,这个部队是作战时的主力,他们都会牢牢地将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些人也甘愿为他们而死,除了这只部队外,其他那些士卒就只是一些杂兵,通过裹挟流民而得,他们对那些杂兵的生死全然不放在心上,在战场上,那些人只能作为消耗品存在。

    然而,在高畅的指挥下,作战方式全然不同,不论是精锐的战兵,还是负责后勤的辎重兵,连军中的工匠居然都要发军饷,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要知道就连正规的官兵,除了一部分精锐士卒之外,他们都不会得到军饷,最多使他们不致饿肚子了事,甚至,招收他们入伍时,还要让他们自带兵器,铠甲和战马。

    自从高畅在自己等杂系将领的军队中实行军饷制度后,高雅贤就知道对自家部队的掌控权终有一天会失去,在神官们的宣传下,士卒们都知道发给他们钱粮的人是灵宝神君转世,夏王殿下高畅,他们的自然只忠心于高畅,有奶就是娘,这句话绝对正确。

    不过,像高雅贤有着这般清醒

    人并不多,董康买等人还以为自己白白捡了一个便宜然替他们养兵,他们自然对此举双手赞成。

    然而,当高畅下令全军整顿,清理老弱病残之后,他们才发现高畅这一招的毒辣,整军行动进行得极其顺畅,就算他们心中不满,也无从阻挡,被清理出军队的人都会多发两个月的粮饷,都会分田地给他们耕种,让他们成为郡兵维持治安,留在军中的士卒粮饷都有大幅度提高,与高畅的嫡系部队看齐,同时也将新式的盔甲和武器发给了他们,还会有军官团来协助董康买等人训练军队,掌握嫡系部队的战斗方式。

    将军们的亲卫人数也有了限制,不得超过两百人,郎将则不得超过一百人,并且在他们军中安排了神官做副手,这些神官对军事没有决策权,但是部队的日常管理则由他们负责,所有的这些动作都彻底杜绝了将领们将军队变成自己私兵的打算。

    高雅贤知道这是大势所趋,他自然没有反对,但是,他心中仍然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知道当高畅的基业越来越壮大的时候,要打的仗就越来越多,他希望自己能尽快习惯高畅的新式作战方法,日后也能直上云霄,博得诺大一个万户侯。

    而现在,就看安泰这小子能不能为他争气了!

    当初,苏定方被高畅要去独当一面之后,他就将安泰提拔了起来,这小子也的确争气,在历次战役中,屡立战功,进军官团学习之后,现在已经是军中的代理中郎将了,他能不能像苏定方那样再往上升一步,独当一面,就看他这次的表现了。

    安泰的双腿微微用力,夹了夹马腹,战马缓缓奔跑起来,在他前方不远处,那员白袍小将手持亮银枪,正目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过去所学到的本事,正当用在此时!

    安泰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眯着眼睛盯着对方,对方一身亮银盔,在阳光下微微闪耀着光芒,安泰的手心有些湿润,由于激动,他的后心也渗出了一丝汗水,然而,他握在槊杆上的手依然十分稳定,随着战马奔驰而颠簸的身躯也稳定如山。

    对面的那员敌将仍然没有动,他的坐骑也没有开始奔跑。

    难道那家伙是个雏儿,不晓得武将交战要借用马力,而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正是适合驱马冲将起来的距离,待得自己的战马跑起来了之后,冲杀到他面前,到时看他该如何抵挡?

    听说对面那人是幽州罗艺的大公子,若是能被自己斩落马下,自己这个代理中郎将也该扶正了吧?

    马蹄声越来越急,身下的坐骑越奔越快,渐渐地,犹如疾风一般奔腾起来,安泰伏下身子,对面的敌将在他眼眶中极速地变大,他按捺下内心的杂念,单手持槊,槊尖直指敌将,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数十步,转瞬即到。

    这时,罗成身下的玉狮子动了起来,它的启动速度极其之快,转眼之间,就像一匹白色的闪电激射而出。

    高畅双手轻握,平放在小腹前,一干将领站在他身侧,个个凭息静气,瞧着敌我两骑快速地迎面直撞,转瞬间,就擦身而过。

    他们没有听到兵器相格的声音,唯一听到的只是安泰出招时低沉的吼声,那吼声虽然低沉,却如闷雷一般响起,掩住了战阵上敌我双方数十骑的加油助威声。

    此时,远在十几里外的幽州大营的哨楼上,罗艺也在朝战场这边瞭望,然而,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他唯一能听见的只是隐约的喊杀声,所能瞧见的只是旷野中的数十个小黑点。

    他没有命令全军做好出营作战的准备,他不能为了自己儿子的安危改变既定的作战方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上苍祈祷,希望上苍能保佑自家的孩儿平安归来。

    安泰的大青马和罗成的玉狮子交错而过,然后直直地向前奔去,罗成的玉狮子则停止了奔跑,攸然而止,前蹄高举,昂然而立,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在旷野中随风高高地传了开去。

    这时,安泰的身躯方才从大青马上摔落下来,掉落地上,大青马向前跑了几步,觉得有所不对,这才停下脚步,它慢慢地趟了回来,来到主人落马之处,它伸长了颈子,用嘴巴轻轻舔着主人的脸,然而,它的主人已经无法给它回应了。

    只一回合,罗成就将安泰挑落马下。

    实在是太快了,就近旁观的双方都没有看清楚罗成的枪势,他们唯一能瞧见的只是一道银光从眼前闪过。

    随着安泰出阵的骑卒慌忙驱马上前,将安泰的尸首抢了回来,罗成并未理会这些小卒子的举动,他对安泰这类级别的武将头颅并没有任何兴趣,刚才那一阵,只是热身而已!

    他朝着高畅大营的方向,高举长枪,冷目如电,玉面含煞。

    “冀州贼,谁敢与我一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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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灵魂不灭者转生到了隋末,附身在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身上,于是,蝴蝶扇动翅膀,历史进入了另一条河流。 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天下,不过是手里的玩具。他高高在上,漠视一切!"隋末逐鹿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逐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