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隋末逐鹿记TXT下载隋末逐鹿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隋末逐鹿记全文阅读

作者:梧桐疏影     隋末逐鹿记txt下载     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四章 罗成VS尉迟恭

    打开营门!”

    随着哨楼上传令兵的一声呐喊,一阵沉闷的鼓声应声而起,鼓声中,中军大营的营门缓缓向两旁推开,士卒们鱼贯而出。

    数十名士卒分散在营门两旁,将门前的拒马,鹿等障碍物推到一旁,然后,几个士卒扛着一块巨大的木板将它铺在营门前的那条壕沟之上。

    鼓声依旧在继续,旌旗展动。

    雄阔海走在最前面,他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皮甲,两把门板一般巨大的大斧插在背后,腰间横插着十来只小斧头。

    高畅骑在坐骑上,紧跟在雄阔海后面行出营来,雄阔海的手中紧抓着他那匹战马的缰绳,在高畅身后,乃是一员打着帅旗的壮汉,帅旗乃赤红色,旗上用篆体写着一个巨大的夏字,颜色为明黄。

    紧跟在高畅身后的则是那一干武将,再加上高畅的随身亲兵,一行人也不过数十骑。

    既然对方敢带着区区十八骑就来阵前挑战,高畅自然也不能仗人多势众,以多欺少,在这个时代,作为武将,有着武将的尊严,大多数武将在单挑时,就算明知不敌,也情愿战死,也不希望本方派人前来救援,以多敌少。

    从三国,晋,以致南北朝来,不仅有许多世家门阀,同时,伴随这些世家门阀的也有许多军功集团,他们原本是某些高门大族地部曲。后来,才慢慢发展成所谓的士族,他们以武传家,但求功名马上取,以打仗杀人为谋生手段。

    凡是这些士族出身的武将,若是丧失了武将的尊严,为了性命卑躬屈膝,芶延残喘。那么他就会被整个武将集团所鄙视,留下一生的污点,乃至影响家族的名声,这污名甚至会延伸到数代之后。

    故而,将军宁愿马上死,这样的话成为武将们的心声也就理所当然了!

    就像这一次罗成率领十八骑在高畅营前挑战。高畅也只能派出武将与之单挑迎战,若是他不敢派人出营,那么,幽州军地士气就会大幅度提高,本方的士气无论如何都会下落,这还没有什么,若是他派人以多取胜,如果罗成战死在了阵前,幽州军的士气不但不会下落,反倒会更加振奋。因为高畅军丧失了武将的尊严和道义,他们也就不再惧怕强大的高畅军。而是把这数万人当作了跳梁小丑。

    所以,高畅不顾众人的阻挡。只带领数十骑出营来迎战罗成,想近距离地观察这位狂妄冷傲地小将。

    本来,罗成已经在单挑中阵斩了高畅军的安泰,他本可以见好就收,然而,可能罗成觉得自己的武勇还不曾完全显示出来,所以留在原地,继续挑战高畅军的武将。在这种情况下,高畅再派出武将迎战。也就没有车轮战的嫌疑。

    当然,高畅也的确没有车轮战的心思,他不想自己人继续出战送死,平添对方的武勇之名,故而,罗成接下来的对手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高畅和众将在距离罗成两三百步的一个小土坡上停了下来,高畅身后地壮汉跳下马,将帅旗奋力插在泥土之中,然后扶着帅旗,迎风而立。

    旌旗在高畅头顶招展,阳光掠过他的头顶洒在一丛青草之上。

    高畅依然坐在马上,雄阔海松开了马缰,挡在高畅身前,高畅地目光在旁边的众将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尉迟恭地身上,他朝他点了点头。

    尉迟恭在马上朝高畅点头回礼,随后轻喝一声,身下的乌马像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转瞬之间,它就下了土坡,朝罗成的方向疾驰而去。

    也许是巧合吧?罗成与尉迟恭两人今日的装扮正好相反,黑白分明。

    罗成是一身银甲,银盔,白袍,身下的玉狮子乃是一匹纯白的白马,罗成本人也长得唇红齿白,英挺非凡,十足一副闺中少女的梦中人的模样;而尉迟恭则黑面虬髯,长得膀大腰圆,黑盔,黑甲,黑色地披风,身下的一匹乌锥也如煤炭一般漆黑无比,双眼圆瞪如铜铃,一副凶神恶煞地模样,完全可以止小儿夜啼。

    今日,这黑白双煞就要在此分出一个胜负来,鹿死谁手,却未可知!

    罗成为将门世家出身,罗家自南北朝以来,一直为北朝的武将世家,祖父荣曾为隋监门将军,父罗艺为虎贲郎将,现拥兵自立后,更是雄霸一方,罗成不仅将家传武学学了个十七八八,更是跟随名师学艺,练就一身好本领,此次出战乃是他的初阵,自然是一股初生之牛不怕虎的架势。

    而尉迟恭呢?

    先祖尉迟说曾为后魏平东将军,尉迟罗迦则为隋州西镇将,也是将门出身,到尉迟恭时,家道虽已中落,让他只能以打铁为生,然而,家传的武艺却也未曾失传,更是随一无名高人学过不少绝技,自从在高阳从军以来,声名显赫,隐有河北名将之称。

    这两人战在一起,可以说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究竟谁胜谁负,结局没有出来之前,自然无人可以猜中。

    尉迟恭虽然成名已久,然而,他并未小觑自己的对手,只是看他刚才枪挑安泰的那一下,尉迟恭就知道这员以往籍籍无名的小将并非易于之辈。

    瞧见罗成枪挑安泰的那一幕时,尉迟恭只觉胸中一股热血翻涌,忍不住就要高声嘶吼,就算高畅不命他出战,他也会主动请缨,作为一员威名显赫的武将,最痛快的事情不是建功立业,而是遇见一个难得的对手,然后将其斩落马下!

    不过,尉迟恭心中虽然热血翻涌,驱动乌锥战马向罗成冲去时,他的心态却突然变得古井无波,冷静无比。

    狮子搏兔尚须全力!何况,对方不是兔子,而是龙虎之辈!

    在没有败给高畅之前,尉迟恭还达不到现在这般境界,那个时候,他的确有些小瞧天下英豪,第一次败给高畅,他并不心服口服,认为自己战苏定方时耗力过多,然而,当他第二次败给高畅后,就完全对高畅心服口服了,还是师傅说得好啊!纵然你再是勇猛,也会遇见一山更比一山高的时候!

    眼看尉迟恭驱马从土坡冲杀下来,罗成也轻夹马腹,玉狮子顿时一阵小跑起来,朝着尉迟恭冲来的方向迎了过去,渐行渐远,越行越疾!

    “朔州善阳尉迟恭前来应战!”

    “幽州”

    随着两声厉吼,一黑一白两个物体转眼间就要迎面撞上。

    尉迟恭调整着呼吸,死死地盯着对面马背上的罗成,他选择的冲杀角度是从罗成的右侧掠过,两将驱马对阵,选择的冲杀角度非常重要,这有一个武将的习惯问题,所以,有时候在冲阵的时候,敌对的双方会不时调整马速和战马行进的方向,为的就是选择一个自己习惯的交锋角度。

    瞧见对面的罗成并未改变自己战马行进的方向,任凭自己选择冲杀的角度,尉迟恭心中不由发出一声感叹,看样子,对方虽然武艺高强,不过终究是战场上的雏儿,没有多少作战经验,看来,自己这一次胜利的概率应该会多一些。

    尉迟恭将槊尖对准了罗成,他微微抬起屁股,身子朝前伏下,头往前倾,纵然疾风迎面打来,他的双眼已久一眨不眨地盯在罗成的肩膀上,双手一前一后地握着槊杆,手心微圆,似紧实松。

    u|变得沉稳,像毒蛇的信子一样刁钻无比地朝罗成的胸膛扎去。

    这时,原本松垮垮地握在罗成手中的亮银枪突然在尉迟恭的视线中消失不见,它变成一道银光,尉迟恭似乎听见了空气燃烧的哧溜声,那银光闪电一般朝他的喉间窜了过来。

    两马即将交会。马儿噗嗤噗嗤地呼吸声急速传来。

    罗成那一枪明明比尉迟恭的长槊后发,然而,罗成的出枪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虽然后发却是先至。

    尉迟恭现在才体会到了当初安泰的感觉,也许,当初安泰连自己是怎样中枪的都不知晓吧?罗成的快枪的确当得上八个字,枪如疾风,势如闪电。

    撤槊?格挡?

    不!

    那样做完全来不及!

    事到如今。只能行险一搏了!

    尉迟恭地脑地猛地向前一磕,身子急速下坠,屁股跌落在马鞍上,他低着头伏在马背上,手中的长槊凭着感觉继续向前刺去,就算自己躲避不及。被对方的银枪扎中,也要让对方吃点苦头!

    罗成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自信到可以说是狂妄,所以,他才敢违背军令,只带十八骑出营向高畅军挑战。

    因为狂妄,所以他对高畅军的武将格外的小觑,当第一个出战地安泰被他一枪挑下马后,更是助了他的这种傲气,所以。当他应战尉迟恭时,态度仍然有些大大咧咧。并未全力以付,仍然像对付安泰一样。等对方先出招之后,他再出枪。

    他的枪速的确比尉迟恭要快,也的确是后发先至,然而,尉迟恭并不等同于安泰,当初安泰完全没有一点反应就被他挑落马下,而尉迟恭则不然,他先是迅速做好了闪避的动作。而手中的长槊却依然朝罗成扎去。

    电光火石之间,罗成算出若是自己改变银枪刺出的方向。虽然不能刺中低下脑袋的尉迟恭的喉咙,但是仍然有几分可能刺中对方,但是这样一来,自己就没有办法闪过对方地长槊,这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

    很快,罗成就有了决断。

    他的身子朝左侧微微一偏,尉迟恭地马槊的槊尖从他地腰间擦着刺了过去,刺在了空气之中,罗成手中的亮银枪的枪尖也擦着尉迟恭的肩膀刺了过去,扎了一个空,唯有红缨在尉迟恭肩上扫过。

    两马交错而过后,尉迟恭用左腿在马腹上轻轻一磕,身下的乌锥向前奔出十来步之后,猛然调转过马头。

    罗成那匹玉狮子比尉迟恭的那匹乌锥更为神骏,他比尉迟恭更先转过身来,当尉迟恭调转马头面相罗成时,罗成已经驱动玉狮子朝尉迟恭冲了过来。

    在刚刚的交锋中,罗成没有占到半点便宜,这让他甚为羞愤,一张白晢的脸像充血一般通红一片,他咬紧银牙,目光中充满怒火,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个黑炭头,这一次,他不会再托大了,一定要将这个讨厌地黑家伙刺于马下。

    玉狮子由于转身而启动的速度比乌锥要快,所以,当罗成驱马冲到尉迟恭身前时,尉迟恭地马速还未展开。

    面对这样的局面,尉迟恭面色甚是凝重,他平举马槊,不再先出招,而是采取了防守之势。

    罗成的枪比他快,他觉得自己的优势在于槊沉力大,所以,他不想和罗成比快,而是采用稳扎稳打的战略,希望能耗尽罗成的力气,在尉迟恭看来,罗成若是一直将枪使得这样快,绝不能持久。

    “哧!”

    罗成的银枪带着一丝疾风,朝尉迟恭迎面刺来,尉迟恭没有闪避,身子稍稍后仰,双手握着槊杆上架,想要将罗成的银枪格开。

    然而,罗成手中的银枪却猛地收了回来,就像它从未刺出过一般,两马交错之际,那银枪又像毒蛇一般朝尉迟恭的肋下挑来。

    尉迟恭放下持槊的左手,使出了他那马上夺槊的绝招,猛地一把抓向罗成的枪杆。

    罗成的枪速实在是太快了,尉迟恭这一招从未失手过的马上夺槊终于第一次失手了,他的手抓了个空,堪堪从几丝飘荡的红缨擦过。

    两匹战马奋力向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尉迟恭觉得肋下微微有些刺痛,手下意识地在腰间一摸,感觉微微有些粘滑,抬手一看,手中多了一丝红色。

    罗成刚刚那一枪实在是太快了,尉迟恭终究还是没有躲过,腰间被罗成的枪尖擦伤,只不过,为了躲避尉迟恭的绝招,罗成那一枪也没有使上劲,尉迟恭的伤势并无大碍。

    罗成再次圈过马头,继续朝尉迟恭冲了过来,这一次,尉迟恭堪堪将乌锥的马头拉转过来,还没有跑上几步,罗成身下的玉狮子就迎面撞了上来。

    “喝!”

    罗成一声轻喝,红缨一闪,一道银光在尉迟恭眼底闪过,尉迟恭能感觉到一丝寒意在自己的眉间聚集。

    战鼓声在尉迟恭耳边响起,那是身后的同袍在为他擂鼓助威,鼓声急促,就如同他此时的心跳。

第八十五章 单骑冲阵

    差一着,缚手缚脚。

    尉迟恭现在的境况就是如此。

    罗成枪快,马快,每每在他的马力即将展开之际冲杀过来,往往杀他一个防不胜防,令他有力难施,无法发挥自己招大力沉的优势来,两人刚刚交手两三回合,就杀得尉迟恭汗流浃背,几乎无力还手。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尉迟恭的视线忽而清明,忽而模糊,他基本上瞧不清罗成的枪路,只觉得一道一道的银光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朝自己奔来,他唯有凭借自己的经验和直觉抵挡,盼挡过这一阵,直到对方马力疲乏,枪法无力之时再伺机反击。

    “铛!”

    尉迟恭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机会,发起了反击。

    此时,他正面朝幽州城的方向,而罗成面朝的是高畅军大营的方向,太阳恰好钻出云层,悬在高畅军的大营上空,阳光大盛,呈四十五度照射下来,落在罗成面前。

    也许是因为直面阳光的因素吧?两马交错之际,罗成并没有像先前那般咄咄逼人,总是第一时间出招,让尉迟恭不得不选择防守,无力还招。

    这一次,尉迟恭抢在罗成之前出招,他抡起马槊,劈头盖脸朝罗成砸了过去。

    两个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若是要追求速度的话,尉迟恭应该选择直刺,而不是下砸,不过,尉迟恭知道,自己的出招速度远远比不上罗成,既然抓住了先手的机会,倒不如用能够发挥出自己招大力沉的优势,用足劲地抡槊下砸,马槊的槊头好歹也有十来斤,再加上自己的力气,以及身下战马的马力,尉迟恭巴不得自己能一下将罗成砸趴下。

    在他看来,罗成这样的一个小白脸多半没甚力气。

    罗成这次并没有以攻对攻,而是选择了招架,他双手稍稍分得有些开,举起亮银枪,然后猛地上架,挡住了尉迟恭下砸的马槊,槊杆与枪杆交击的声音分外响亮,隐隐盖过了高畅军助威的鼓声。

    这还是两人的兵器第一次相击。

    当兵器相击的那一刻,尉迟恭就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对方虽然年纪不大,也的确是个小白脸,但是却有着不输于他的力气。

    罗成使的是枪,这个时代的武将大多习惯使槊,使枪的还比较少见,尉迟恭原以为罗成的枪快,乃是因为他手中的那杆亮银枪的枪杆是由硬木制造的,因为是木头,所以枪比较轻,自然就使得快捷如风了,然而,当两人的兵器相格时,通过格挡时发出的声音,尉迟恭才知道原来罗成那杆亮银枪就连枪杆也是用金属制成的,这样的话,罗成那杆亮银枪的重量不见得比自己的马槊要低,故而,能将一杆铁枪使得如此虎虎生风,迅猛无比,罗成的力气自然不会比他相差多少了!

    不过,纵然如此,尉迟恭也不会稍作携带,就此放弃自己既定的策略。

    “呜嗷!”

    他大吼一声,就像猛兽在面临生死之际时发出的咆哮,手中则用上了全力,双腿紧夹马腹,借着战马的冲力,将马槊猛地下压。

    马槊的槊头部分往下一沉,朝着罗成的脖子逼近,尉迟恭只觉得自己全身的热血都在燃烧一般,双目生火,也只有这样的对手,才能激起他的潜能,使其斗志昂扬。

    罗成脸上的神色丝毫不见惊惶,他是双眼紧盯着对手,眼眸漆黑,宛如深潭一般。

    他的左手突然往下一沉,枪杆由平举上架变成了斜斜往上,使得尉迟恭的马槊不得不贴着枪杆下落,随后,他再用力往外一挡,尉迟恭的马则贴着他的身子落了下来,落在空处。

    这一招借势化力算得上是一招非常难以使出的技巧,特别是当他的对手是尉迟恭时,然而,罗成这一招使得却不带丝毫的烟火气,借着身下玉狮子向前疾驰的力道,他轻轻巧巧地将尉迟恭的马槊挡在了一旁,就像卸下一根柴火棍似的。

    这一招虽然被罗成避了过去,身经百战的尉迟恭却并不慌乱,当两马的马头交错而过时,他左手松开槊杆,以极快的速度落了下去,他的熟铜鞭套在鞭套中,斜斜地放在马鞍旁,尉迟恭的左手非常轻巧地握住鞭柄,将熟铜鞭抽了出来。

    然后,两马交错而过,从一侧看去,尉迟恭的身影正好与罗成重合。

    “呼!”

    熟铜鞭夹杂着一阵疾风,发出一声尖啸,朝罗成的后背抽去。

    好个罗成,并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就像背后有着一只眼睛一般,他手中的亮银枪挽了一个枪花,使了一个改良版的回马枪,之所以说是改良版,是因为这回马枪并非向后直刺,而是从下往上,斜挑而去,枪杆正好挡住尉迟恭猛抽而来的熟铜短鞭,金属相击,发出了一声清亮的低鸣。

    一黑

    匹战马向着相反的方向驰去,迅速拉开了距离。

    尉迟恭的左腿猛力一夹马腹,单手持槊的右手拉着马缰,用力一拉,身下的乌锥发出一声悲鸣,猛地一甩头,硬生生地转过身来。

    尉迟恭知道,自己这一下肯定将乌锥马拉疼了,对武将来说,身下的战马就是他至亲的同伴,如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一个武将舍得伤害自己的战马。

    这匹乌锥战马已经跟随尉迟恭作战一年之久了,在作战的时候,非常合他的拍子,算得上是心意相通,要不是对方的坐骑实在太过神骏,每一次都抢在他前面转过身来,尉迟恭却舍不得如此粗鲁地对付自己的坐骑。

    然而,当尉迟恭拉转马头之后,却发现对手并没有转过马头来,而是依然背对着自己,只是他的马速一点也没有降低,反倒比先前对阵的时候更为快速地奔跑起来,奔跑的方向正是两百多步外的帅旗所在。

    “好胆!”

    尉迟恭低喝一声,脸上的神色由黑转红,又由红转黑。

    原来那家伙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他竟然想直冲本阵,斩将夺旗,果然是年少气盛,实在是太狂妄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尉迟恭待要驱动战马,追将过去。

    这时,在另一处土坡观战的罗成的十八随从已然驱马朝尉迟恭冲杀过来,从高空俯览,只见一片烟尘滚滚。

    罗艺帐下有十八名骑士,号称燕山十八骑,作战之时,都用面具遮面,手下各自带着五十骑,他们乃是罗艺嫡系中的嫡系,精锐里的精锐。

    罗成回到幽州之后,罗艺从军中选出了十八位武艺精良,身经百战的骑士作为罗成的亲卫辅佐罗成作战,他们号称燕山小十八。

    这次,罗成违令出阵挑战高畅军,并没有强令他们跟随,而是随他们选择去还是不去,结果这十八骑没有一个退缩,全部跟随罗成出营作战。

    他们事先并不知道罗成会如此胆大妄为,当瞧见对方的主帅临阵观战时,竟然舍弃正在和自己进行生死搏斗的对手,单身朝帅旗所在杀去,对方主帅身边虽然只有区区数十骑,却肯定是精锐中的精锐,要想在这数十骑中斩将夺旗,就算罗成有万夫不挡之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不过,既然自己的主公这样做了,作为亲卫,他们只能跟随,反正陪罗成出营作战时,他们已经当自己战死了。

    罗成双腿紧夹马腹,屁股悬空,身子微微朝前弯曲,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帅旗前的高畅,脸色虽然依旧平静如水,然而,他的眼神却向燃烧的黑火一般,幽然,激烈!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

    在和那个黑炭头交手的时候,他并没有使出自己的全力,为的就是迷惑对手,以便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危险?失败?死亡?

    他从来没有考虑这些!他,罗成!是不可战胜的,永远不可战胜!他要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那人转身圈马而走,自己的玉狮子虽然神骏,两百来步也不是在一瞬间就能赶到的,要是对方避战,只是命令手下来阻挡,自己能否在那人入营之前追上他,也不过是在五五之数而已!

    还好,那人也许认为自己无法威胁到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后撤,而是停在了原地,他一边从身旁的亲卫手中拿过一杆长枪,一边还举起马鞭指向自己,脸上居然还带着微笑!

    他这是在看轻我吗?

    不可原谅!

    罗成心中的怒火更盛了,他忍不住轻喝一声,让身下的坐骑跑得更快一些,最好像风一般飞驰起来。

    区区两百来步,以玉狮子的速度,虽然不能在一瞬间赶到,却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很快,罗成就驱马来到那片低缓的小土坡前,帅旗下骑在马上的高畅也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底,对方居然如此年轻!在那一刻,罗成心中竟然有了一丝莫名的嫉妒。

    虽然,早知道那个雄踞冀州自称夏王的家伙今年才二十出头,但当真正瞧见这人时,罗成才有了直观的印象。

    不过,从今天以后,这人就会成为历史了!

    罗成冷哼一声,驱马上了土坡,这时,他耳边听见了一声猛兽的咆哮,他感到自己身下的玉狮子竟然抖了一下,他有些疑惑,莫不成真有什么猛兽在附近出没?

    然后,他瞧见一道白光朝自己直奔而来,在那道白光的背后,是一个金光闪耀的大圆球!

第八十六章 雄阔海大战俏罗成

    孔微微收缩,那道白光在罗成眼中现出了原型,乃是而来的小斧头,斧头虽然飞行急速,那一刻,飞行的轨迹却尽在他掌握之中。

    他轻喝一声,手腕一抖,亮银枪如同一条银蛇哧溜着窜了出去,枪尖正好点在那面飞来的斧头上。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空中响起,斧头打着旋儿,脱离了最初的飞行轨道,往一侧飞去,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后,落在青翠的大地上,斧刃深陷在泥土之中,只露出白色的斧柄,与周遭的青葱迥然不同。

    玉狮子依然在奋蹄前行,然后,那奔驰的雄姿却不由凝了片刻。

    在那面小飞斧上,蕴藏着一股罗成并未料到的大力,表面上,他很轻易地就将那面朝自己面门飞来的小斧头挡开了,实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由于他出枪之时,并未料到那面飞奔而来的小斧头居然如此沉重,所以,他采用的是以硬碰硬的方式,枪尖没带任何花巧,直接地挡在了小斧头的飞行路线上。

    那一刻,罗成只觉一股大力从枪上传来,那杆由精铁制成的亮银枪的枪杆似乎也弯曲了起来,他的身子冷不丁往下一沉,屁股坐在马鞍上,气沉丹田,第二次提力,再加上身下战马前冲之力,方才堪堪将那斧头挡开。

    与此同时,他身下的玉狮子奔驰的速度也因此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如果说高畅是驯兽人的话,雄阔海就是他鞭下的那头猛兽,高畅若是松开了猛兽颈上的绳索,山林的野性就会重新在那头猛兽身上出现。

    此时,雄阔海的状态像极了一头重回山林的猛兽。

    他大声咆哮着,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土坡下的罗成奔去,大地似乎也在隐隐颤抖,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慢慢拉近!

    杀戮,血腥永远是雄阔海喜欢的东西,而强者的鲜血则是他的最爱,他喜欢抓住武将的双腿,将其举在空中,然后撕成两截。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他不由兴奋起来,舌头舔着干涩的嘴皮,眼中露出暴戾的凶光。

    瞧见坡下的小白脸挡开了自己的飞斧,他裂嘴一笑,放在腰间的手猛地往外一抽,又一柄小斧头划过一道白光,朝罗成飞去。

    前一道小飞斧的目标是罗成的面部,这一道小飞斧的目标则是玉狮子的脑袋。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这样的道理,雄阔海并不明白,但是并不表明他不会这样去做,作为一个只能步行作战的武将,要想困住一名骑马作战的武将,自然要先将对方的坐骑砍倒,不然对方就算不敌,也可以仗着战马的速度将自己甩开,雄阔海本人虽然跑起来的速度并不比马速差多少,然而,终究是不如马力那般持久。

    罗成轻夹马腹,玉狮子义无反顾地朝土坡上疾驰,疾风迎面扑来,马儿的鬃毛非常漂亮地朝后飞舞,罗成抿紧嘴唇,紧贴在马颈旁,他眯着双眼,冷冷地注视着小飞斧朝自己迎面砍来。

    手腕一抖,亮银枪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带着一丝呼啸破空而去。

    枪尖挑中了小飞斧的斧面,罗成再暗暗往上使劲,小飞斧在那股作用力之下,猛地改变飞行路线,从罗成的头上飞了过去,掉落在身后。

    这一枪,罗成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使用的是巧劲,并未硬接硬挡,只是改变了飞行中的斧头的重心,因此改变了它的行进路线。

    “叮!叮!叮!”

    随着几声脆响,罗成将雄阔海向自己掷来的几面小飞斧左挡右格,上挑下劈,纷纷格挡开去,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在土坡下的战场上,跟随罗成出战的燕山小十八也与尉迟恭战在了一起,他们分出数骑纠缠着尉迟恭,与之作战,使其无法分身前去救援主帅,其余的众人则跟在罗成身后朝土坡上杀将而来。

    土坡上,雄阔海也并非一个人冲杀下来。

    十来名高畅的亲卫驱动战马离开本阵,朝土坡下冲杀而来,他们的目标并非罗成,而是紧随罗成而来的幽州骑士,在他们看来,雄阔海应该能很轻易地阻住罗成的去路,让他无法威胁到自己的主帅。

    高畅骑在马上,帅旗在他身后高高飘扬,一杆长枪挂在马鞍旁的架子上,他轻轻拂着战马的鬃毛,安抚着战马的情绪,使其不受沙场杀气的影响。

    在他身旁,管小楼,董康买,高雅贤,曹旦,刘雅主将纷纷将武器拿在了手中,虽然明知道就算罗成突破雄阔海那一关,冲到土坡上来,也不见得能在高畅手中讨得便宜,毕竟,高畅是比雄阔海更加厉害的存在,但是,这些人的心中

    了有些紧张。

    当罗成冲杀到本阵后,自己这些人该在怎么办呢?

    不错,主帅的武艺是比自己这些人要高,但是,难道就因为这一点,自己这些人就可以任由主帅和敌将作战,在一旁看好戏即可?

    那并非部属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罗成的枪法毒辣无比,自己这些人若是上阵与他交战,则多半凶多吉少,高畅若是想借此铲除异己,那将是最好的时机。

    当然,怀着这样心思的人只是少数几人,他们的眼光闪烁不定,不时在土坡下的战场和高畅之间来回。

    这时,雄阔海已经奔到了罗成身前。

    “吼!”

    他大吼一声,借着奔跑之势,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跳了起来,高高跃起,肩后插着的大斧划过一道白光,朝罗成劈头盖脸砍去。

    罗成虽然坐在战马之上,但是,由于雄阔海身形巨大,再加上位于高处,故而,当其高高跃起,要比坐在马上的罗成要高,那巨斧自然可以由上至下劈来。

    硬接硬挡?

    罗成才不会和这个人型巨兽比拼力气,刚刚的几次远距离较量,使他明白,纵然自己天生神力,光是比力量的话,却也不是这个莽汉的对手,要想战胜对方,只能仗着自己的马速,以及出枪奇快无比的特点,不要想着一枪致命,而是多给对方造成一些小伤害,积小伤为大伤,最终拖垮对方。

    何况,他虽然很有兴趣和这个人型猛兽交战,但是这次目标却不是对方,而是那个仍然土坡上的敌方主帅,只要能杀了高畅,这次幽州之围将不战而解。

    罗成的左脚脚尖轻点马腹,玉狮子很有灵性地改变了行进方向,往一侧驰去,使得罗成以侧面面对雄阔海。

    “哧!”

    亮银枪划过一道银光,朝雄阔海面门扎去,雄阔海若是不改变自己的招式,在他的斧头劈中罗成之前,罗成这一枪就会先要他的老命。

    雄阔海招式不变,依然用力下劈,另一把斧头极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正好挡在亮银枪的行进路线上。

    两把斧头,一攻一守。

    雄阔海虽然力大无比,动作却不失灵活,更是一个天生的战斗机器。

    玉狮子继续往一侧闪去,在高畅等旁观人的眼中,它就像是在跳着优雅的舞步一般,华丽无比,高贵无比。

    罗成的银枪收了回来,雄阔海下劈的那一斧也因为距离的因素落了个空。

    雄阔海脚尖落地之后,猛然前窜,手腕一抖,斧头划过一道白光朝玉狮子的前蹄斩去,玉狮子由于是在往一侧趟步,速度自然没有前冲那般快,眼看就要被斧头斩中。

    罗成轻喝一声,玉狮子的前蹄突然高高扬起,昂身而立,那斧头自然斩了个空,然而,雄阔海的身形突然一凝,斧头变横斩为上撩,朝玉狮子的腹部斩去。

    亮银枪猛然下劈,枪尖朝雄阔海的面部劈头盖脸地砸去。

    另一把斧头顿时往上一架,挡在面门之前。

    “铛!”

    银枪的枪尖重重地砸在斧面上。

    雄阔海原想用右手的斧头架开罗成的银枪,用左手的斧头继续攻击,砍伤罗成的战马,将其弄下马来,然而,在这一次交锋中,他的目的并未达到。

    那下劈的一枪,几乎用上了罗成所有的力气,单靠雄阔海一手之力,并不能轻易地将其架开,枪尖砸在斧面上的那一刻,雄阔海就知道不对了。

    他顾不得继续自己的攻势,嘴里发出一声咆哮,前冲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深扎在泥地中,稳住自己的重心后,借用大地的力量,猛然扭腰转胯,奋力上举,方才将罗成那一枪架了开去。

    玉狮子发出一声嘶鸣,前蹄落下,然后“腾腾腾”往一侧迈去,四蹄交错,一直奔了好几步,方才稳住了身体的重心,将雄阔海的力道化解,保持住了平衡。

    罗成只觉双臂隐隐有些发麻,那是对方的反震之力,他冷冷地盯着雄阔海,神情虽然冷傲,心中却暗道厉害,不由收起了小觑天下英雄之心。

    雄阔海的双脚则深深地扎进泥土之中,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眼目露凶光,狠狠地盯着马上的罗成,恨意十足。

    一股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土坡下,尉迟恭,高畅的亲卫和燕山小十八之间的战斗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喊杀声不断,在空旷的原野上方远远地传了开去。

第八十七章 流星 蝴蝶 箭

    朵黑云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遮住了阳光,一大块阴战场上。

    “喝!”

    罗成杀得兴起,发出一声清啸,身下的玉狮子宛若一道白色的闪电朝前方那黑塔一般的壮汉疾驰而去,白色的披风随风飞起,颇有几分萧飒之意。

    “吼!”

    雄阔海大吼一声,抡起门板一般的双斧迎着罗成向前冲去,转瞬之间,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土坡下撞在了一起。

    两人交起手来。

    在旁观人的眼中,只见一道道的银色闪电在两团白光中出没,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数十呼吸间,两人的兵器竟不曾碰过一下。

    “铛!”

    终于,罗成的亮银枪和雄阔海的双斧相碰,发出了一声清亮的鸣叫。

    随后。

    “叮叮当当!”

    一连窜的兵器相格声响起,就像忙着赶生意的铁匠铺一般,当声音响得最激烈处时,罗成与雄阔海分别脱离了战场,一左一右,拉开了距离。

    罗成的嘴唇微微张开,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不怎么均匀起来,额前垂下了一丝头发,上面浸满了汗水,变成了一绺,搭在了眼皮上,令他很是难受。

    他圈过战马,回身望向土坡。

    通过那一阵急风暴雨般的攻击,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依然没能带给对手伤害,也闯不开对手的阻拦,无法冲到坡顶上去。

    一丝失败的阴影在罗成心中隐隐升起。

    不错,他的动作是要比雄阔海快,也远比他灵活,他原想通过快速的进攻冲破雄阔海的阻挡,冲到坡顶上去斩杀高畅,然而,经过刚才那几个回合的交锋,他知道除非对方战死,否则自己是过不了这一关的。

    面对罗成的出招,雄阔海不曾有丝毫的闪避,甚至格挡的次数也不多,他也知道自己的动作比对方慢,若是一味闪躲或是格挡,一定会被对方冲开一个缺口,突破自己的防线,冲到自己身后去。

    所以,他的策略非常简单,你一枪刺来,我就一斧头还过去。

    罗成有极大的机会刺中雄阔海,然而,他知道自己那一枪不一定能致雄阔海于死地,而雄阔海的反击则很有可能会要他的性命,那门板一般的巨斧,不要说是直接砸上,就是被它磕一下,那也非同一般。

    所以,罗成只好中途撤枪,躲过雄阔海的反击之后,再从另一个角度出招。

    当然,到最后两人的兵器终究是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一番撞击之后,罗成只好驱马离开战场,无功而返。

    他也想绕过雄阔海,仗着马快,从另一侧冲上山去,然而,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雄阔海就会抽出腰间的小斧头,朝他投掷过去,当他躲过对方的飞斧后,身高腿长,跑起来势如奔马的雄阔海却已赶到了他的面前,重新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一条路不通,他还想走另一条路。

    那就是等土坡上的人冲杀下来,趁乱取胜,罗成最擅长于群战,他的枪快,马快,在别人出一招时他可以刺出三四枪,所以根本不怕人围攻,若是土坡上的人冲杀下来围攻于他,他可以借敌人之势来阻挡雄阔海,寻个机会冲上坡顶。

    然而,他和雄阔海交手几个回合后,土坡上的人却依旧在观战,没有一丝一毫下来帮忙的意思,同样,此路不通。

    罗成的目光转向另一个战场,在那里,他手下的十八骑士正在与敌人殊死搏斗,敌人的数量比本方要多,起先那员与自己交手的敌将武艺明显要比自己的人高出几筹,不时有同伴被他挥舞马槊打下马去,看情况,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解决掉他们,冲过来和那个黑炭头夹击自己。

    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放弃!

    面对这样的结局,罗成多少有些不甘,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对骄傲的他来说,就是失败啊!

    他的目光从不远处正向他咆哮发出挑战的雄阔海身上扫过,落在了土坡顶上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高畅身上,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逢,顿时,电光四射,激起一丝暗流。

    一只金黄色的蝴蝶不知从何而来,懵懵懂懂地闯进两人的视线中,它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不断振动翅膀,想要从某种气流的漩涡中飞出来,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始终飞不出来,徒劳地在两人的视线中飞舞盘旋。

    罗成观察了一下自己和高畅之间的距离,两人大概相隔一百二十步左右。

    这个距离,看来可以用上那一招。

    罗成反手从马鞍旁抽出马弓,右手则将亮银枪挂在马鞍旁的勾架上,当右手重新抬起时,手中已然多了一只箭矢。

    张弓,搭箭,拉弦!

    罗成稳稳地骑在马背上,玉狮子非常温顺地停在原地,那只美丽的蝴蝶仍然在两人的视线中上下飞舞,弓背上的箭尖缓缓围绕着飞翔的它移动,对准了土坡上的高畅。

    就在罗成张弓搭箭之时,高畅也没有闲着,他第一时

    弓箭,紧跟在罗成之后,做出同一套动作。

    在两人周遭的空气似乎变得凝滞起来,气氛有些窒息,那只蝴蝶在气流的漩涡中四下乱窜,姿态颇为凄美。

    黑云被风吹开了,太阳重新露出头来,大地,一片光明。

    就在阳光重新落在原野上的那一刹那,罗成紧扣弓弦的右手突然一松,弓弦猛地弹了回去,箭矢离弦,宛如流星经天朝目标电射而去。

    “哧!”

    这时,箭矢射到中途之后,在罗成耳边方才响起箭矢破空的呼啸声。

    箭矢从那只翩翩飞舞的蝴蝶上方划过,蝴蝶就像一颗彩色的小石子从空中坠落一般,直直地掉落下来,在即将落在大地上时,却像挣脱了什么束缚似的,翩然而起,而原本被某种气流刺激得紧紧贴在大地上的草尖也同时昂起头来,重新随风轻摇。

    罗成的箭刚一离弦,高畅的瞳孔就收缩起来。

    他的精神力牢牢地锁在那只离弦的箭上,箭飞行的轨迹在他的锁定中上下跳动,不过,最终还是被确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的手一松,手中轻扣的箭矢离弦而出,破空而去。

    “嗖!”

    箭矢破开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然后,这破空声猛然消失,另一个声音宛如轻雷一般在空中响起,方圆数百步的空气仿佛也为之一震。

    “砰!”

    高畅射出的那只箭与罗成射出的那只箭在空中撞在了一起,箭尖对箭尖,不曾有丝毫的偏差,在那一刹那,两只箭的箭尖化为飞灰,箭杆则继续向前相撞,随后,两只箭同时往上,抛飞起来,划过两道弧线,掉落到不为人注意的某个角落。

    蝴蝶翩飞而起,重新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金色的翅膀反射着阳光,两人的瞳孔中,同时多了一个亮点。

    “嗖!”

    这次是高畅首先出招,他的右手猛地一抖,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的箭矢先一步离弦而出,朝罗成射去。

    来得好!

    罗成将惊诧的心情强行按捺下去,松开轻扣在弓弦上的手,箭矢带着他的自信和尊严电射而出,朝着对手的破空而来的箭矢飞去。

    既然对手能将自己射出的箭在半空中用箭击飞,那么,他罗成也能做到,为此,他放弃了闪避的打算,若是自己这一箭不曾将对手的箭击落,死去也是活该了。

    “砰!”

    两只箭矢在空中相撞,一上一下,翩飞开来。

    “好!”

    高畅暗道了一声好,目光仍然紧盯着罗成,流露出一丝惺惺相惜之意,在一百二十步外,高坐在马上的罗成眼中也是如此。

    罗成虽然狂妄,但是并不是无知自大,当碰见和自己本事相当的对手时,他也会真心敬佩对方。

    经过这两箭的交锋,罗成知道自己想要斩将夺旗的心愿算是落空了,不要说那个使槊的黑炭头本事比他差不了多少,不要说那个拿着双斧的黑塔的武艺更是和他不相上下,就连对方的主将也本事非凡,至少箭术就不在自己之下。

    弥漫在场中的杀气似乎消散了不少,那只金黄色的蝴蝶振动翅膀,朝着高空飞去,朝着自由飞去,脱离了囚牢。

    罗成驱动战马,背朝土坡往前驶去,冲入另一个战场之中,在那里,他手下的骑士已经损伤一半,剩余的人也在敌人的围攻中苦苦挣扎。

    既然达不到自己当初的目的,那么就要尽可能地把手下救回去。

    两名高畅的亲卫脱离战场,朝罗成冲杀过来,想要阻住他的去路,罗成轻喝一声,身下的玉狮子突然加快速度,向那两人直奔而去。

    那两人没有料到罗成突然加快速度,下意识地往两旁一分,罗成从两人中间冲了过去。

    “嗬!”

    两人分别大叫一声,手中的马槊一左一右朝罗成劈头盖脸砸去。

    罗成没有闪躲,玉狮子箭一般地从两人中间窜了过去,两道银光一闪,那两人基本上同时掉落下马,两匹空马则继续向前冲去,远离了战场。

    不多会,罗成就冲入了纠缠在一起厮杀的人群中,将还活着的手下救援出来,他留在最后,硬生生地挡住了尉迟恭和那些高畅亲卫的追赶。

    “叫他们回来吧!”

    高畅目送着且战且退的罗成远去,向身侧的亲兵下达了命令,高畅知道,依照现在的人手,除非自己出手,和雄阔海,尉迟恭联手,否则是留不住罗成的,既然如此,到不如鸣金收兵,期待日后再战。

    罗成虽然勇猛,高畅对此却不怎么在意,在他看来,匹夫之勇不足畏!

    不过,他倒是蛮欣赏这种匹夫之勇的!

    高畅笑了笑,阳光照耀在他脸上,金光闪闪。

第八十八章

    月上。

    水。

    顾子文率领三千余人在水河西岸虚张声势,士卒们在东岸幽州军的注视下,每日砍伐树木,搭建浮桥,船只,使得薛万彻不敢大意,整个注意力都放在了对面的高畅军上,每日每夜忧心不已,担心高畅军强渡水河,冲破本方的防线。

    在顾子文吸引薛万彻的注意力同时,苏定方率领数千精兵迂回至水河上游,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找了个河水不深的地方,在夜间架设浮桥,全军花了两夜,渡过了水河。

    两天后,苏定方率军接近了薛万彻的营地,与此同时,事先收到信号的顾子文大张旗鼓,率军强渡水,一时间,河面上尽是舟船,河岸上旌旗飞舞,鼓声雷动。

    薛万彻将大部分兵力摆放在了河滩上,想要乘顾子文部半渡之时率军击之,就在这时,苏定方率领数千精兵从一侧杀将出来,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了薛万彻的后营和中军大帐。

    薛万彻见势不妙,放弃了后营和中军大帐,留下一部分士卒抵挡,自己则率领本部精骑脱离了战场,向北狼狈而逃。

    四月中,薛万彻率领一千残部逃回县,与县的五千守军会合,一天后,苏定方和顾子文率领大军进抵县城下,在三里外扎下营寨,形成强攻之势。

    县虽有五千士卒,却多是临时征召而来的农兵,并非幽州军的精锐,故而,最初薛万彻并未将他们带到水,而是留在了后方看守粮草,要让他们凭城而守,也还有几分作战的勇气,若是让他们出城野战,稍为受挫,就有可能一溃千里。

    所以,就算薛万彻清楚敌军的兵力和本方相差仿佛,他也不敢率军出城野战,只能凭城自守,反正只要他守住县,就能挡住面前这支高畅军的去路,使其无法和幽州城下的高畅大军合流。

    就在薛万彻败退县之时,在幽州城下,高畅军开始了攻势了。

    要想攻下重兵把守的幽州,首先必须破掉罗艺安置在城下的东西大营,要想破掉罗艺的这两个营寨,高畅知道,这不是心急就可以办成的。

    他的战略非常简单,那就是稳步推进。

    第一步,就是修建营寨,将营寨一步一步朝幽州城推进,直到与对方大营之间的距离可以直接发起攻势为止。

    罗艺在他的营寨前修建了许多工事,用来抵挡高畅军的进攻,消耗高畅军的有生力量,想用防守工事来换取高畅军的性命,既然知道对方的这个打算,高畅自然不会如罗艺所愿,因此,他采取了以工事对工事的策略,虽然,过程也许会慢了一点,但是,那效果不是利用人命去强攻可以做到的。

    将营寨修到罗艺大营后,高畅军就可以利用投石车,床弩等大型器械朝对方大营发起进攻,破坏对方的防守工事,若是罗艺仍然龟缩在自己的大营内,就只能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比较,高畅军用来进行远程作战的器械比幽州军的质量要好上那么一点。

    罗艺自然不能允许高畅将营寨修到本方大营前,为此,他只好改变既定的战略,不时派出小股精骑来袭击高畅军未曾修好的营寨,以便破坏对方的行动,焚烧敌军的器械。

    对幽州军的举动,高畅自然心知肚明,早就为这些小股幽州精骑安排好了对手。

    他也安排了一部分精锐分成几个小队,猎杀幽州军的那些小股精骑,一旦幽州军出营袭来,那些小队则听令而出,与对方展开殊死搏杀。

    一时间,在桑干河的河岸上,不断地上演着生死时速的搏杀,鲜血不停地汇入河水中,然后转瞬之间,就被河水所吞噬,褪去了鲜红,就像河岸边随处可见的那些尸体一样,到最后,终究没有一个人能记得他们。

    经过一段规模不大,但是血腥而残酷的拼杀之后,高畅终于将本方的大营建在了幽州军的大营之前,展开了规模强大,旷日持久的强攻。

    那时,已经是四月下了!

    就在高畅军大规模进攻幽州城下的罗艺大营时,远在数百里外渤海,北海,齐郡等地,却在酝酿着狂潮。

    四月十七日,辰时。

    海郡,乐陵。

    阳光穿过云层,照射在院中那株郁郁葱葱的大槐树树梢上,槐树下,知世郎王薄正将一把长槊舞动得虎虎生风,在院子四周,有数人围观,叫好声,鼓掌声不断。

    知世郎王薄,邹平人,大业

    在长白山(今山东章丘、邹平境内)聚集大量逃避兵荒的流民起兵反隋,他算得上是第一个大规模起兵反隋的变民军首领,在他的影响下,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才纷纷揭竿而起。

    一首“无向辽东浪死歌”道尽了下层平民的心声,王薄的义旗刚刚举起,山东(太行山以东)各地就纷纷响应,短短的一段时间内,王薄帐下就有了十万之众。

    大业七年(公元611年),王薄起兵以来,多次击败官军,声威响彻齐鲁之地,由于兵力众多,粮草不济,他不得不率军南下攻打鲁郡。

    最初,他获得了几次胜利,不过,由于部众太多,指挥系统过于臃肿,上下号令不齐,行军途中,遭到了齐郡郡丞张须陀的袭击,被杀数千人,部队也因此而溃散。

    王薄重新收集残部,躲避张须陀部的追击,退出齐郡,北渡黄河,驻军临邑。

    张须陀率军追至,王薄与其决战,又遭重创,有5000被杀,损失牲畜以万计,王薄再次收拢余部,纠集孙宣雅,郝孝德等变民军共十余万进攻章丘(今山东章丘),张须陀率步骑两万前来迎击,再次重创变民军,最后迫使王薄率领余部退入山林之中,从此一蹶不振,再不复有当初的声威。

    “砰!”

    长槊从王薄手中脱手而出,深深地扎进大槐树的树身,顿时,无边落叶萧萧下,槊杆犹自轻摇,半晌,方凝滞不动。

    “好!”

    围观之人行了上来,叫好声不断。

    “知世郎真是好武艺!”

    说话之人满脸带笑,他身着一件麻衣道袍,头戴一顶黄巾道冠,独臂,身形瘦长,脸多皱纹,显得颇为凄苦,若是大家还有印象的话,当知道他就是当初被高畅派人伏击,丢了一条胳膊,却侥幸逃脱追杀的于道人,于弄仁。

    “哪里?见笑了!”

    王薄笑着朝于弄仁抱了抱拳,伸手结果亲卫递上的汗巾,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两人嘴里说着没有营养的话,在众人的簇拥下,慢慢步入厅堂,分宾主坐下。

    “眼看各路豪杰齐聚渤海,我在此代表我家主上恭贺知世郎旗开得胜,早日建功立业!”

    王薄拂了拂下颌的几缕长须,呵呵笑道。

    “于道人,代我多谢贵主上美意!”

    于弄仁干笑两声,话锋一转。

    “现在各路豪杰皆已聚齐,皆听从知世郎号令行事,不知知世郎何时动手?”

    王薄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夫战,当庙算在前,我军虽然人数众多,却来自不同的山头,号令不一,且各部战力不等,若是匆匆上阵,恐将大败而回,当务之急,还需要整合诸部,统一号令,待诸军整合完毕之后,再出师不迟!”

    听了王薄的话,于弄仁面露焦急之色。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知世郎您的这一股东风了!若是踟躇不前,恐坐失良机啊!一旦幽州方面抵挡不住,大事不妙啊!”

    “哦!”

    王薄手拂长须,沉吟不语。

    说实话,于弄仁并不怎么看得起王薄,现在的知世郎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敢为天下先的知世郎了,屡次败在张须陀手中,他早已失去了原来的雄心壮志,一心只想捞取钱财,芶活性命,当初,要不是于弄仁的主家支持,要不是张须陀被瓦岗军所杀,王薄也许根本就不敢走出大山。

    要不是于弄仁的主家需要利用王薄聚集那些乌合之众给高畅添点麻烦,要不是一心想报断臂之仇,于弄仁才不会来担当这个使者。

    对方为什么还不出兵,于弄仁知道,他无非是还想捞些好处而已!

    “我家主上说了!若是知世郎出兵,将会赞助知世郎一批金银财帛,使知世郎能够犒赏三军,鼓舞士气,大事若成,渤海,北海,齐郡,鲁郡四地将交给知世郎镇守!”

    王薄抬头瞄了于弄仁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还是贵主上高明啊!知道我方缺乏钱粮,无力出战,现在既然贵主上帮我王薄解决了这个难题,我王薄也当投桃报李,于道人,就请回复尊上,说我王薄当克日起兵,分兵三路,讨伐逆贼高畅!”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其乐融融。

第八十九章 刺杀疑云 (上)

    月十九日,黄昏。

    乐寿。

    一辆双轮马车慢悠悠地离开朱雀坊那条宽约四丈的大街,拐入了一条小巷,小巷的巷道不宽,容不下两辆那样的双轮马车并排行驶,小巷的长度也不算长,依照马车通常的行驶速度,在一百个呼吸的时间内就能通过。

    马车内坐着一个身着紫色官袍的年轻人,他手中拿着一卷文稿在看,另一只手则放在腰间的剑柄之上,他就是夏**机处首座徐胜治。

    朱雀坊乃是夏国政府的办公之处,各个部门的官衙都在其中,就连高畅的金城宫也位于坊内,高畅率领大军北上讨伐幽州后,将徐胜治留在了后方,让他负责统筹后方军务,以及筹备几万大军的后勤供应,这么大的一个担子压在徐胜治肩头,让徐胜治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将一天颁成两天来用。

    马车在小巷中缓缓向前,巷道的地面不如大道平坦,偶尔会出现一些凹地,马车有些颠簸,徐胜治的身体也随之上下簸动,这样的环境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来观看文稿。

    徐胜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案卷,拉开马车前的布帘,目送着两侧青灰色的墙壁朝身后退去,终日里来一直紧蹙的眉头慢慢舒缓开来。

    前方战事紧急,忙于军务的徐胜治连吃住都在朱雀坊的官衙内,为的是能节省一些时间来处理军务,同时,也方便和其他部门沟通,以及和政事堂的那些大人们交换意见,当遇见突发事件也能够尽快处理。

    不过,作为一个比较重视自己仪表的年轻人,隔上几天,徐胜治也会离开官衙,回到自己的府邸去沐浴更衣,休息一晚,他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何况,夏王也说过,劳逸结合才是处理事务的正道。

    徐胜治的府邸和大多数夏国高官的府邸一样,位于城南的劝业坊,距离朱雀坊有一段距离,若是一味沿着大道来行,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为了节省时间,徐胜治每次回府都会选择走近道,从朱雀坊到劝业坊,若是不走大道,而是穿几条小巷的话,路途要近上了许多。

    之所以选择马车用来做交通工具,是因为在马车上也可以观看文件,处理公务,时间嘛!能挤一点算一点!

    眼看马车就要驰出小巷了,淡金色的夕照静静地铺在巷口的地面上,与小巷内的幽暗相映成趣,徐胜治放下布帘,重新拿起放在一边的文稿,准备继续阅读。

    这时,马车突然一抖,猛地停了下来,徐胜治皱起了眉头,放下文稿,重新掀开布帘。

    一辆装满干草的平板车出现在巷口,挡住了去路,一个身着粗布短衣的汉子站在平板车前,一边朝这边憨厚地笑着,一边观察着车辕的情况。

    “大人!”

    随在徐胜治身边的亲卫并不多,一共五人,说话那人是他们的头,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那人站在马车前头,脸上略略带着尴尬之色,瞧着徐胜治呐呐说道。

    “上去瞧瞧是什么状况?”

    徐胜治懒懒地注视着前方,淡淡说道。

    “是!”

    那人应了一声,派出了一个护卫朝巷口行去,马车此时离巷口不远,很快,他就走到了那辆平板车前。

    徐胜治刚要放下布帘,突然间,他感觉到了一些不安,夕照下,平板车上的那堆干草闪烁着金光,那个赶车的汉子站在那团金光旁,虽说在不断地点头哈腰,谦卑地笑着,那眼神却出奇地诡异,目光阴晴不定,时不时就瞄着马车上的徐胜治。

    金光突然一阵闪动,干草朝四面八方飞了出去,一个身影猛地从干草堆里钻了出来,夕照落在他背上,巨大的阴影落在了巷口,与此同时,一个大铁锥从那人手里飞出,朝马车疾飞而来,黑影从巷子上方的天空划过,将那本就不多的天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说是迟,那是快!

    就在那人行动之前,事先觉得不对的徐胜治脚尖在车厢内一点,从车门窜了出来,手掌在车门一侧厢板上重重一击,人则朝另一个方向飞去,他刚从马车上跳下来,人顺势在地上一滚,那个大铁锥就狠狠地落在车厢上,顿时,一声巨响,无数碎木横飞,灰尘四起,迷糊了人的视线。

    站在平板车前的侍卫未曾反应过来,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让他无所适从,当他终于清醒过来,手放在腰间的横刀刀柄上时,那个押车的汉子手中突然多了一只上好了箭矢的手弩,弩箭的箭尖正对着他。

    “仓啷!”

    横刀刚一出鞘,那弩箭已然上身,如此短的距离,箭尖透甲而入,大半箭身深扎在他胸间,他的身子就像醉酒一般摇晃着,手中的横刀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事先埋伏在干草堆中的壮汉脚尖刚一落地,手顺势探入干草,顿时抽出一把雪亮的陌刀,那个壮汉身高

    晃眼瞧去,就像是雄阔海的孪生兄弟一样,当然,仔两人还是有许多不同,那人高是高,却没有雄阔海壮实,身子有些偏瘦,不过,同样神力惊人,不然,也不会将几十斤的大铁锥扔出几丈的距离,将马车车厢砸得粉碎。

    “大人快走!”

    护卫头子将从地上的徐胜治扶了起来,剩下的那三个侍卫已然抽出腰间的横刀向巷口冲了过去,挡住了那两名刺客。

    徐胜治的样子显得颇为狼狈,头发散乱,脸上的灰尘一道一道的,衣衫的长袖不晓得什么时候断了一截,显得一只长,一只短,不过,他的眼神依然保持清明,比起自己的那几个护卫要好了许多。

    那个护卫头子想乘同伴上前阻敌之际,从巷子的另一头逃跑,徐胜治并未急着动身,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对那个护卫头子吼道。

    “哨子!”

    “啊!”

    这时,巷子口传来了一声惨叫,一个冲在最前头的护卫被敌人的陌刀拦腰斩成了两截,鲜血四溅而出,巷子两侧的高墙被溅得血红一片。

    那壮汉哈哈大笑,身形像一座小山移了过来,手中的陌刀那雪亮的锋刃被鲜血染得通红,血水不时从刀锋上滑落,滴落在地面上,在他身后,那个押车的汉子手持着最先死去的那个侍卫的横刀,紧跟而来,杀气凛然,起先的卑躬屈膝在他脸上已经荡然无存。

    负责保护徐胜治的侍卫是监察司的人,当初,也是军中的悍卒,同伴那惨烈的死状虽然使他们心惊胆寒,却也未能消除他们的战斗意志,剩余的那两人并排着靠在一起,提刀作势,慢

    他们知道单靠自己两人的力量,无法挡住刺客的行动,他们只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或是等待援兵的到来,或是争取徐胜治脱身。

    那个护卫头子胸前挂着一个哨子,那哨子就是专供这样的紧急关头所用的,哨声响起,城中的巡逻队一旦听到就必须马上赶来。

    “唿哨!”

    好不容易,那护卫头子才将哨子吹响,哨声凄厉,越过巷子两侧的高墙,远远地传了出去。

    哨子吹响后,那护卫头子护着徐胜治朝巷子的另一侧跑去,在他们身后,那两个护卫正在拼死抵挡刺客的追击,刀锋掠过空气的声音凄厉地在巷中响起。

    “铛!”

    那壮汉挥舞着陌刀,将一名护卫匹练般斩来的横刀格开,那护卫只觉手心发麻,手臂一阵酸软,虎口裂了个大口子,鲜血长流,横刀差一点就脱手而出。

    另一名护卫和他来自同一个军营,两人一起出生入死,配合十分默契,见同伴的横刀被敌人格开,手中的横刀一个突刺,朝那壮汉的胸前扎去。

    壮汉裂嘴一笑,身子急退,陌刀横放在胸前。

    “铛!”

    又是一声清脆的格挡声,侍卫手中的横刀荡了回来,他的身子也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半步,就是这半步,他和同伴之间就多了一丝空隙。

    另一个刺客从壮汉身后猛然冲了出来,一刀劈下,将两人彻底分割开来。

    与此同时,那个壮汉猛地跺了一脚地面,变退为进,身子突然前冲,直直地撞了过来,砂锅那般大的拳头夹着风声直捣而来,重重地击在闪避不及的一个侍卫胸膛上。

    “砰!”

    那个侍卫的胸膛被壮汉的拳头击中,胸甲顿时凹了下去,他惨嚎一声,嘴里喷出一股血箭,就像背后有一条绳索牵着似的,整个人朝后方飞了出去,萎顿在地,身子抖动片刻,就凝滞不动了,壮汉手持陌刀,踏着重重的步子,从那人身侧奔过,朝前方的徐胜治追去。

    徐胜治很冷静,他虽然听见了身后同伴的惨嚎,也听见了壮汉那足以撼动地面的脚步声,却不曾有丝毫的慌乱。

    这些刺客是从何处而来?他们的幕后指使者是谁?他们怎样在乐寿藏身的?

    在急速朝前奔跑之时,徐胜治的脑子里却在想着这些事情,陪在他身旁的侍卫头子一边朝前奔跑,一边往后张望,与此同时,他嘴里依然在不停地吹着哨子召唤援兵。

    眼看就要跑出巷子口了,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急促脚步声,最初,那个侍卫头子以为是巡逻的士兵听到哨声跑来了,然而,他那激动得心情很快就变得一阵冰凉。

    三个手持武器的黑衣蒙面人迎面奔了过来,其中,有人手中还拿着手弩。

    不是同伴,是敌人!

    侍卫头子心中一凉,脚步慢了下来,忍不住就要停住身形,面对追兵堵截时,一般人的第一反应大多如此。

第九十章 刺杀疑云 (下)

    不能停,冲过去!”

    徐胜治一声大吼,脚下的速度不但没有减慢,反倒快了起来,他一脚踩在一个水洼之中,水花飞溅,水洼中的世界顿时化为碎片,他的身形疾风一般朝前方阻挡自己去路的敌人卷了过去,手中的佩剑闪烁着森冷的锋芒。

    这个时代的士子,并非后世那种读书读到脑痴,以手无缚鸡之力为容的书生,他们腰间的佩剑并非装饰之用,他们大多精通剑击之道。

    徐胜治艺出鬼谷一门,常年随师傅游历天下,以山河万物为书卷,以民生百态为学问,多少也精通一些技击之术,不然,也难在这乱世中存活至今,只是,自从投奔高畅以来,他一直身居高位,只以脑中的智慧和谋略来辅佐高畅,从未遇上需要他用上武功的时候,就连在鼓山阻击战那样危险的境地,他也没机会亲自提刀上阵,故而,不要说是敌人,就连本方的同袍都不知道他不但精通武艺,而且并非等闲之辈,这也是策划这次刺杀的人唯一没能预料到的变数。

    身后那个壮汉的脚步声越来越重,每一下,脚下的大地仿佛都在颤抖,他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咆哮,徐胜治觉得自己的后背似乎能和那壮汉的呼出的气息相触。

    他知道,要是自己和同伴在此停留下来,哪怕只是片刻,也就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种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地情况下,唯一的解救之法只有向前奔跑,无论如何,也要冲破敌人的阻截,唯此,就算身上带点彩也无妨,毕竟,听见哨声之后。那些巡逻的士兵不敢怠慢,终将纷涌而至,自己只要在援军未至的这段时间被前后两拨人围困起来,多半就能保住性命了。

    所以,要想活命,并无他途。唯有杀开一条血路。

    “嗖!”

    两个黑衣蒙面刺客并排迎了上来,两道雪亮的刀光闪过,朝极速奔跑和跑得有些犹豫的徐胜治和他的护卫头子卷了过去。

    徐胜治眼睛微微眯起,紧紧地盯着前方地那个对手,雪亮的刀光像闪电一般迎面击来,他的身形不曾有丝毫地犹豫,朝着那道白光就直直地撞了过去,双手紧握剑柄,手中的佩剑斜斜地横在了自己身前。

    “铛!”

    一剑一刀在空中相撞,一溜火星飞溅。刀与剑像恋人一样紧紧地贴在了一起,舍不得分开。清脆的鸣击随后变成令人双耳声涩的摩擦声。

    “砰!砰!砰!”

    徐胜治地脚步声就像鼓声一般,有节奏地响起。他是双手握剑,刺客是单手持刀,在刚才的那一次交锋中,他的力量占到了上风,随着剑与刀的相击,两人的身形在半空中一凝,很快,那刺客就身不由己地往后退去。徐胜治则如影随形,踏着对方的步点。紧跟而去。

    剑与刀仍然保持着最初相逢时的姿态,亲密地纠缠在一起。

    徐胜治和那刺客的面孔离得非常之近,他能非常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喘息声,蒙在对方脸上的那块黑布在贴近下颌地地方正一涨一缩地抖动,两人的眼神之间就像有一根无形地线连着似的。

    最初,对方地眼神充满了嗜血的狠劲,随后,在尽在咫尺的对视中,徐胜治却在对方眼中瞧见了一丝惊惶。

    这并非一个合格的死士,说不定留他一命,能够找出幕后的指使者而来!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在徐胜治脑中一闪而过,毕竟,现在能不能冲破对方的阻截,能不能活下去对他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黑二一手拿刀,一手持弩,横刀斜放,手弩平举,想要乘徐胜治和同伴纠缠之际,发射弩箭,射杀目标,然而,手中的弩箭箭尖随着目标移动许久,却找不到丝毫地可乘之机,徐胜治一直躲在同伴的身后,把同伴地身体当作了挡箭牌,让他无从下手。

    在策划这次刺杀行动时,在内线的帮助下,徐胜治身边的护卫人数,护卫的武力等级,以及马车行进的路线,时间,巡逻的士卒听闻号令之后大概需要多久才赶到现场黑二皆了然于胸,考虑了多方面的因素之后,黑二认为选择在这个小巷动手将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这才开始了正式行动。

    然而,动上手后,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没有将徐胜治的机警和武艺考虑在内。

    先是因为徐胜治的机警,使得藏在干草堆中的力士没能用大铁锥将徐胜治一击必杀,然后,徐胜治在侍卫们的掩护下,逃脱了伏击,逼迫他和另外两个同伴出场,前来堵截徐胜治的去路。

    虽然,出现了这么多不利因素,巡城的士兵们这时也多半听到了哨子声正在赶来,黑二的心中却不曾有丝毫的慌乱,他们这些人,既是刺客,也是死士,每次行动之际,都和对手有玉石俱焚之心。

    一时之间,虽然无法发射手中的弩箭,徐胜治却也尚未逃脱本方的伏击,他仅存的那个侍卫已然落在了他身后,力士也追了上来,正和同伴夹击对方,很快就会将那人斩杀当场。

    在黑二看来,在刺杀徐胜治之后尚有时间撤离现场,一切还尽在他的掌握中!

    可惜,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他还是人,就没有可能掌控一切,很快,黑二就发现自己虽然已经把徐胜治当做了一个好手,却还是将他的武艺低估了。

    同伴被徐胜治推得不断向自己的方向移来,使得黑二也不断后退,拉开和他们的距离,以便有动手的空间。

    终于,同伴的身形停了下来,一声如同野牛濒死前的嚎叫从同伴嘴中响起,同伴在地面上重重的一跺,不再后退。

    黑二心中一喜,停下后退之势,提刀冲了上来,徐胜治的那个侍卫已经被其他人斩杀,只要再将他挡住片刻,就会将他合围,斩杀当场。

    “砰!”

    就在黑二冲上来之际,同伴的身形却突然向他飞了过来,让他无从闪避,迫不得已,他只好扔下手弩,手掌先是在同伴的腰间一推,随后变推为抓,将他拉到了一旁。

    一道亮光在他眼前疾闪而过。

    脚尖在地面上一点,身形如大鸟一般朝后疾飞,手腕一抖,横刀划过一片刀幕挡在了自己身前。

    “啊!”

    随着一身惨嚎,一侧的同伴像陀螺一般打了旋儿,身子重重地撞在了巷子左侧的高墙上,然后,萎顿在地。

    鲜血随着同伴的身形如雨点般在空中飞舞,甚是惊艳。

    黑二以为针对他的那

    是虚招而已,就在他向后退避之际,被徐胜治先是一然后一个穿云腿踢飞的同伴喉间已中了一剑,被杀当场。

    黑二猛烈地喘着粗气,一脸都是汗水,蒙面的黑布已然被濡湿,紧紧地贴在他脸上,让他非常不舒服。

    他弓着腰,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目标,在目标身后不远处,同伴正呼喝着赶了过来。

    不能躲避,也不能后退,他必须在同伴赶到之前挡住目标,否则任务就失败了,任务一旦失败,负责这次刺杀行动的他就算逃脱敌方的追杀,也逃不脱堂里的制裁,家里的人恐怕也会受到连累。

    那是他绝不想见到的。

    “铛!”

    刀剑相格,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击。

    黑二小心地移动步伐,挡在徐胜治的身前,同伴们拼了老命朝这边跑来,只要还支持片刻,就会大功告成。

    面前只有一个人阻截了,只要突破对方的封锁,冲出小巷就能保住性命了,士兵们大概正在赶来吧!

    身后传来了刺客的奔跑声,徐胜治似乎还能听见他们的奔跑时的呼吸声,然而,他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感到焦急,反倒更加沉稳。

    因为沉稳,他并没有胡乱冲杀,仍然是一招一式,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行动,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每个人都知道。然而,在目前这样危急地局面,却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冷静。

    劈砍,直刺!

    非常简单的动作,逼迫得前方那人不停地后退。

    不过,那人是一个好手,他始终挡在徐胜治的去路上,徐胜治若是有一丝夺路而逃的念头。那人就会像毒蛇游动上来,紧紧地咬住他。

    身后的追兵越发近了,徐胜治无从选择,只能行险一搏了!

    又是一个直刺,对面那人再次往后退去,躲了开去。他手中的横刀像一泓秋水在空中微微摇晃,随时准备朝徐胜治倾泻而来。

    “嗖!”

    徐胜治送开了剑柄,佩剑刺破空气,发出一声尖啸,朝那人当胸飞去。

    黑二没有料到徐胜治居然将随身的兵器脱手而出,这一招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的脚步调整不过来,无法闪躲,只好将横刀在身前一立。

    “叮!”

    关键时刻,他手中地横刀不负他的重托。刀面正好横在徐胜治那一剑的剑尖前面,他的上半身微微后仰。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半步,将飞来的那一剑格挡开去。

    这个时候。徐胜治已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贴上身来。

    一个拳头突然出现在黑二地面前,一大片阴影遮挡住了天空。

    黑二猛地一甩脑袋,拳头夹杂着一阵刺耳的呼啸声从他耳旁掠过,他的耳垂就像被针扎过一般,生疼!

    他下意识地将手腕一抖,手中的横刀朝前划去,想把对方逼开。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然而。他刚刚做出这个动作,手腕就像被一把铁钳夹住了一般,再也动不得分毫,然后,徐胜治的身影猛地闯进他的眼底,就像是一座大山。

    胸口一疼,一股大力涌来,使得黑二身不由己地朝后退去,然后,手腕被对方抓住,他无法后退。

    脚下一空,黑二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像风筝一般飞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对方的手已经离开了他的手腕,让他犹如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

    天与地,在他眼中不断地变幻,不断地旋转。

    “砰!”

    黑二从空中落下,重重地摔在地面上,正好落在奔跑的同伴前方,那些人脚步一慢,情不自禁地放缓了步子,绕是如此,还是险些踩在黑二地身上。

    黑二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只觉自己的身体像闪了架一般,无处不疼。

    他躺在地上,视线地余光正好瞧见徐胜治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跑到了大道上,在那里,有许多人正注脚朝巷子内观看。

    “走!”

    他强忍疼痛,出声制止了同伴地追赶,事到如今,整个行动已经失败,再不走,剩下的这几个人都会丧命。

    死士,也并非一味求死之人!

    当巡城兵马司的人赶到这个小巷时,那些刺客已经消失在了现场,踪迹全无,巷子内摆放着侍卫们的尸体,那车装满干草的平板车仍然挡在巷口。

    徐胜治重新回到了刺杀现场,他的脸色显得不怎么好看,只不过,不管是谁遇见这样的事情,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当时在最危急的时候,他扔掉佩剑,采用了近身格斗术,用了一个漂亮地背摔将挡路的刺客扔了出去,这一招还是从高畅那里学来地,当初只是一时好奇,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近身格斗术,没想到却救了自己一命。

    莫非冥冥中真有什么天意?

    徐胜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命令士兵们将战死的侍卫的尸体收好,以待日后好好下葬,他蹲在那具刺客的死尸前,仔细地检查着那具尸体,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虽然,由于各种新产品的出现,越来越多的商人冒着战乱赶到了乐寿,使得乐寿的市面繁华起来,总的说来,在监察司的大力监控,巡城兵马司的努力之下,乐寿的城防还算森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大规模刺杀行动的发生,其间未免耐人寻味啊!

    幕后的主使者会是谁呢?

    徐胜治知道对自己不满的人很多,敌人不仅来自于外,也来自与内。

    在夏国的朝堂上,同样存在派系,有世家派,旧隋的官员派,寒门士子派,起初随高畅起事的长河派,还有就是像徐胜治,李靖,尉迟恭等后来加入的实力派,像徐胜治这样一个既无家世,也无背景的家伙居然身居军机处首座,高畅率军出征后竟然让他负责后方所有事物,对此心存嫉妒与不满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究竟是谁策划了这次刺杀!

    几天过后,这个疑问不但没能解开,反倒更加复杂了,因为,在夏国各地,这样的刺杀行动并不仅仅在乐寿一地发生,在各个大小城池中皆有出现,刺杀的目标无不是当地的军政首脑,这些行动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

    一时之间,风雨飘摇,官吏,士子,百姓皆人心惶惶!

第九十一章 刺杀疑云 (续)

    月二十三日,申时。

    乐寿,金城宫,养心堂。

    堂前的庭院内,种着几株桃树,现在这个时辰,桃花已然落尽,树上满是累累的果实,阳光下,投出好大一片阴凉。

    树下的石桌旁,摆放着两个锦凳,苏雪宜和阿岚相隔着石桌而坐,几个宫女与她们稍隔一段距离站在桃树下,唯有若芷站在苏雪宜的身后。

    苏雪宜静静地坐在锦凳上,神情淡定,相比之下,阿岚则不安分多了,她时而站立,时而坐下,眉头紧皱,似乎在忧心着什么。

    “阿岚,不要着急,你要相信尹神官的能力!”

    苏雪宜微一扬眉,柔声说道。

    阿岚瞧了苏雪宜一眼,嘴里嘟哝了一句,没人听清她在说什么,片刻,她重新坐了下来,端起石桌上摆放的茶碗,猛喝了一大口。

    站在苏雪宜身后的若芷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角,一丝不屑从她眼底闪过。

    苏雪宜瞧了一眼阿岚面前的茶碗,朝若芷使了个眼色,若芷有些不情愿地示意不远处的宫女过来,给阿岚重新换上一杯茶。

    高畅和苏雪宜,阿岚两人成亲以来,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老是在外领兵作战,偌大一个金城宫,只有不多的几个宫女,以及女官,为了派遣寂寞,阿岚和苏雪宜走得比较近,几乎每天都要见面,两人聊的话题也比较丰富,因为生活阅历的不同,两人都有对方感兴趣的故事,当然,她们聊得自多的还是她们共同的夫君高畅,那个话题永远也没有完结的时候。

    就这样,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宛如亲姐妹一般。

    虽说如此,苏雪宜的贴身丫头若芷却对阿岚看不上眼,在她眼中,阿岚太过粗俗了,不懂琴棋书画,针线女红不说,就是起码的礼仪也不清楚,就像刚才喝茶的样子,哪里有半点王妃的仪态。

    不过,自己的小姐非要和对方搞好关系,她最多只能在无人处向小姐抱怨两声,除此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茶碗放在石桌上,宫女欠了欠身,退了下去,养心堂的殿门被推开了,一群人行了出来,阿岚猛地站了起来,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向那群人奔去。

    苏雪宜缓缓起身,跟在阿岚身后慢慢走了过去,她的脸色有些凝重。

    “尹神官,情况怎样?”

    还没靠近,阿岚就大声喊道。

    她问话的对象是走在那群人最前头的一个身着白色神官袍的女子,那女子神态显得有些疲惫,瞧见阿岚奔来,她和身后的那群人齐齐低头,躬身行了个礼。

    “禀岚妃,全赖神君保佑,圣女并无大碍,现在睡过去,当她醒来后就没事了!”

    尹神官嘴里的圣女乃是当初在高畅登基大典上装神弄鬼的荷花仙子,就在徐胜治被行刺的那天,在乐寿数十里外的官道上,从河间归来的荷花仙子一行也遇见了刺客的袭击,在那次袭击中,荷花仙子的护卫几乎全部战死,幸好,有一只附近农庄的屯兵正好经过,惊走了刺客,这才保住了荷花仙子的性命。

    性命虽然保住了,却因为拉着载有荷花仙子的马车的战马受惊,荷花仙子摔下了马车,头部受创,致使她昏迷不醒。

    圣女被刺,这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若是被那些信徒们知道圣女被刺客刺杀,现在昏迷不醒,那是会出大乱子的,毕竟,圣女是高高在上,能够未卜先知的人物,若是被刺客刺伤,甚至一命呜呼,那会说明什么呢?那说明灵宝神君其实并没有什么法力,不然,怎么会连自己与俗世的联络人也保护不了呢?

    所以,监察司在第一时间就封锁了这个消息,将那只屯兵关在了军营中,以保护的名义与外界隔绝开来,另外,他们将荷花仙子送进了金城宫,一是因为金城宫的护卫最为紧密,这是为了避免荷花仙子遭受到刺客的二次攻击;另一个原因则是避免荷花仙子遇刺受伤的消息外传,免得引起信徒们的惊恐。

    荷花仙子进宫之后,苏雪宜和阿岚立刻命令神殿的尹神官进宫来为她疗伤。

    高畅曾经编过一本医书,用新式新刷术印了许多本,上面记载着许多常见病的治疗药方,以及怎样预防瘟疫,怎样养身健体等内容,基本上,每个神官人手一本,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神官,书上的基本的内容都必须掌握,若是在每年的大考中不合格,他们会受到一定的处罚,有的甚至会被除去神官的称号。

    为什么一个宗教份子必须掌握医术呢?这其中自然有高畅的考量。

    佛教之所以能在中原大地广为传播,那是因为它的思想比较麻醉人的精神,能让人们把自身所受到的痛苦和不公当作自己前世的果报外,还因为那些和尚们多少会点医术什么的,偶尔会赠医施药,再加点所谓的神迹,自然流传甚广了。

    不要说佛教,就拿汉末时的黄巾起义来说吧,当初,

    是因为自称他的符水能治病救人,这才纠集了数十万起事反汉,最终将那个王朝的根基彻底地搞跨了。

    所以,高畅若是想推行自己的灵宝神教,要想用灵宝神教来取代其他宗教在人们心中的地位,赠医施药这类的小手段是必须的,后世的某个轮子功也不是因为自称练了他的功法能治病这才流传甚广的吗?那还是号称科学昌明的时代!把那样的手段拿到这个人们还敬畏鬼神的时代来施行,当然是无往而不利了!

    不过由于时间过短的原因,大多数神官其实对医术只是略通皮毛,只能照方抓药,不过,在这些神官中,也有些天才,他们的医术甚为高明,尹神官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尹神官是女性,一直以来她就是苏雪宜和阿岚的御用医师,荷花仙子受伤,自然由她出面医治。

    知道荷花仙子并无大碍后,苏雪宜和阿岚齐齐松了一口气,她们简单地和尹神官寒暄了几句,就让她下去歇息了。

    这两人之所以如此担心荷花仙子的伤势,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因为荷花仙子是她们两人共同的朋友,高畅常年领兵在外,陪她们的时间不多,由于安全上的考虑,她们也很少出宫游玩,平时无聊的时间自然居多,荷花仙子作为灵宝神教的圣女,在人前露面的时间不多,她经常进宫来陪伴苏雪宜和阿岚两人解闷,久而久之,三人自然成为了好朋友,这也是因为高畅的这两个老婆不讲什么王妃的排场才如此的!

    第二个原因当然是为了高畅的大业,现在的阿岚和苏雪宜不比从前,她们多少也有了一些政治智慧,她们也知道作为圣女的荷花对高畅的作用,若是荷花有什么不测,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事情就难办了!

    荷花仙子虽然性命无忧,事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完结。

    不多一会,监察司的头目白斯文在宫中女官莲花的陪同下,请求觐见,他是来此向阿岚和苏雪宜两人汇报近期的工作,就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刺杀事件做一些分析和解释。

    苏雪宜和阿岚在崇福殿接见了白斯文,她们一左一右坐在堂上,若芷和莲花分别站在两人身后,白斯文则站在堂下,低着头,弯着腰,姿态显得甚为卑微。

    由不得他不做如此状!

    近期的一系列针对官员和神官们的刺杀事件使得白斯文头上生出了一些白发,弄得他焦头烂额,极其狼狈。

    这些事件的发生,说明了在他的管理下,监察司的工作错漏百出,这也间接表明了他的无能,面对两个王妃的询问,他自然要把姿态放得很低了。

    白斯文知道,在莲花手下有着一批他也不知道底细的暗探,那些人在敌情司和监察司中都有,所以,若是他继续这样无能下去,很有可能自己的位置会被那个女人取代。

    首先,白斯文检讨了自己的错误,然后,也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困难,因为监察司成立不久,人员都没有经过什么培训,在工作中,难免会出现一些错误,不过,他相信在他的领导下,这些困难都是暂时的,最终,监察司会圆满地完成夏王殿下交付的任务,像现在这样的不利局面绝不会再出现。

    说了一番空话和套话之后,白斯文将话题放在刺杀事件上。

    白斯文认为这些刺杀事件不是单一存在的,必定和某些阴谋联系在一起,首先,在这些刺杀事件中,一个世家子弟都没有,这说明了什么呢?

    另外在这些刺杀事件前,在清河,平原,信都,河间等地,发生了多起农庄和豪强宗族的土地争端,农庄的人员组成来自于流民,对于那些豪强宗族来说,他们是外人,他们的存在也挡住了那些豪强的发财之路,使得他们不能自由地兼并土地,在两者之间发生冲突很自然的事情,只是,最近这种冲突越来越多,越演越烈,这和刺杀事件会有什么关系呢?

    在高畅率军征伐幽州,内部军事力量空虚的情况下,出现了这些事情,这又表明了什么呢?

    总之问题是很多的,监察司的工作是繁重的,但是,只要大家相信他,给他更多的支持,他白斯文是能够解开这个谜团的,在他的领导下,特别行动队的萧万全已经展开了搜查行动,那些藏在黑暗中的家伙终将被一个个地揪出来。

    只是,事情真的像白斯文想的那么简单吗?

    事到如今,他还连一个活口都没有抓到啊!那些刺客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些无法证明其身份的尸体。

第九十二章 世家的生存之道(上)

    距离清河郡城五十里外,有一座名叫崔家山的山峰,平原拔地而起,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巨大的尖塔一般,蔚为壮观。

    崔家庄围绕山势而建,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宅院,一道三丈多高的寨墙像土黄色的带子连绵数里把整个庄园包围起来,从某种角度来说,与其把这片建筑叫做庄园,倒不如把它当作一座防卫森严的小城池为佳。

    庄园分为内庄和外庄,在外庄居住的都是普通的崔姓族人,以及一大批为崔家干活的萌户,他们为崔家耕种庄外那好几万亩的田地,为崔家的纺织作坊制造精美的清河绢,他们为崔家创造财富,崔家则保护他们,免于官府的劳役以及流贼们的侵袭。

    在内庄居住的则是比较接近权利中枢的崔氏族人,他们处理和崔家这个大家族有关的各种要务,崔氏一族的祠堂也建在内庄之中,每年年底,散步在各地的崔氏族人都会齐聚崔家庄,祭祀祖先,告慰神灵。

    庭院深深,溪流淙淙。

    一道清泉从地底的泉眼喷射出来,化为一泓清潭,潭水沿着山势缓缓往下奔流,形成一道白玉带般的溪流,汇入山下的一个人工挖好的湖泊之中,在湖边,栽种着许多树木和花草,修建着不少雕琢精细的廊桥水榭,在这明朗的春光之下,风景独好。

    崔家现任家主崔无锋一身青衫,长袖飘飘,踏上横架在湖上的水榭,一个身着白色儒衫的年轻人神情恭谨地跟随在他身后。

    走到湖中的亭子里,崔无锋凭栏而立,一阵风吹来,将青衫的下摆吹得摇动不止,崔无锋的视线仿佛没有焦点一般投射在一片波光之中,若有所思状。

    年轻人双手摆放在身侧,微微躬着身,一缕阳光透过亭盖的空隙,投射下来,正好落在他那张冠玉一般的脸上,他眯着眼睛,低着头,视线落在崔无锋的身侧。

    半晌,崔无锋长叹了一口气,视线从波光中移回,落在年轻人的身上,那人的脑袋微微下沉,神情显得更为恭谨。

    “没有想到一国的灭亡居然来的如此之快!”

    崔无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感叹,年轻人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这里还是北齐高氏的天下,后来,关中宇文氏来了,夺了高氏的天下,那些关西佬占据了朝堂,再后来,外公夺了外孙的江山,这天下又改姓杨了,数十万大军南下,短短的几年时间,南朝灰飞烟灭,天下为之大一统,原以为乱世已然结束,盛世来临,却不想,风云突变,这天下又已分崩离析!”

    崔无锋的目光停在低着头无声聆听他说话的年轻人身上,久久不动,在他脸上露出一丝慈爱之情。

    这个年轻人叫崔浩,乃是他的大儿子,与现正为高畅效力,领兵在外的崔正号称崔氏二杰,如无意外,下一代的崔家家主当出自这两人之中。

    “虽然,那个人最终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却没有想到,他的脑袋却被他相信的自己人所砍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就算他对不起天下人,也没有半点对不起那些家伙啊!当初,那个宇文化及犯了死罪,暗自与突厥边贸,从中谋利,那个人并没有杀他,只让他在家闭门思过,且在不久之后就敕免了他,让他官复原职!面对如此的恩义和宠信,那个人的得到的回报是什么呢?不过是当头一刀!无怪是蛮胡出身,毫无礼仪而言!”

    崔无锋结束了感叹,语气略显轻描淡写地说道。

    “浩儿,你饱读群书,对那个人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知有何感悟?”

    崔浩抬起头,目光掠过崔无锋的肩膀,投在湖光山色之中,在他心中,众多念头分沓而至。

    他知道,自家父亲身为家主以及好多年,在那个位置上再也坐不了多少年头了,现在,能和他竞争下任家主的唯有崔正一人,而他与崔正相比,并没有多少优势。

    现在,崔正身为中郎将,正率领军队随同夏王高畅征战幽州,而他的父亲崔无伤现为夏国高官,身居政事堂高位,而他崔浩虽然身为家主长子,却无官无职,若是高畅一举夺下幽州,占据河北之地,崔正那一脉自然水涨船高,而要是自家的父亲在这个时候又什么闪失,下任家主的位置极有可能被崔正那小子夺取。

    想到这里,崔浩不仅有些后悔,相比于崔正,他更喜欢读书做学问,不爱舞刀弄枪,所以,当初,率领家兵去抵挡高畅军的是崔正,最后,带领崔家军投靠高畅的还是崔正,而那时的他还为崔正的举动暗中窃喜不已,他原以为高畅建立的夏国是流贼政权,像兔子尾巴长不了,却不想短短的一年时间,势力竟扩大如斯。

    现在,自家的父亲问自家这个问题,无非是考验自家的眼光和才学,只要自家回答得宜,就会在父亲心中加分不少,崔浩知道,只要自家不少那糊不上墙的烂泥,他的父亲就不会把家主之位交给崔正。

    所以,他思索了片刻,方沉声说道。

    “当初,北周代齐,是因为关中那些以征战起家的门阀集团支持的北周,在军事力量上,比起我们关东世家

    北周高氏要更为强大,那些蛮胡大多不讲礼仪,也不道,只知道一味追求力量,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更适合在乱世生存,毕竟,在乱世之中,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崔浩停顿片刻,偷偷瞧了崔无锋一眼,他有点担心自家这些不符圣人礼仪之道的言语激怒了父亲。

    瞧见自家父亲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后,他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北周代齐后,杨坚揽权,最后夺取了自家外孙的宝座,在这背后,也得到了大部分关中门阀的支持,因此,他很快就消灭了朝中反对的声音,平灭了叛乱,这其中和北方久经战乱,大多数人都不想再起刀兵,对战争极其厌倦不无关系,后来,在大力打压我们关东世家的关中门阀的支持下,杨氏很快统一了天下,建立了强大的大隋朝!”

    崔浩叹了口气。

    “虽然,在开皇年间,朝堂充斥着关中门阀的子弟,我们关东世家的子弟难以立足,不过,那个时候的确算得上是盛世,军队多次击败寇边的突厥人,人口增长快速,田地速增,社会也比较安定,这些我们没有办法否认!”

    崔浩望着远处,笑了笑。

    “只是区区十几年,那个人就将这样一副基业折腾精光了,当初,那个英明神武的晋王殿下登基时,恐怕很多人都想不到会有这个结局吧?”

    崔浩收住笑容,神情凝重地说道。

    “说实话,杨氏为什么这么快就丢掉了江山?原因有很多,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有人认为是因为他三征高句丽不胜,劳民伤财,使得民不聊生,方才纷纷揭竿而起;有人认为他当初征集民夫,挖掘大运河,使得农民离开了田地,地里再无收成,那些百姓为了活下去,只得沦为盗贼;这些看法都没有什么不对,这些事情加在一起,自然令得王朝的基业不稳了,然而,我认为皇帝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当初支持杨氏的关陇门阀抛弃了他的关系!”

    “哦!”

    崔无锋笑了笑,瞧了崔浩一眼,然后说道。

    “浩儿,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呢?”

    崔浩手掌轻拍栏杆,神情坚毅地说道。

    “皇上身为晋王时,率领数十万大军平定南朝时,他就对江南风物甚为喜爱,喜欢江南的文采风流,后来,他在杨素等人的支持下,取代太子杨勇夺得了皇位,关陇门阀在朝堂上更是一家独大,为了防止有人像他死去的父皇那样行事,他就必须抑制关陇门阀在朝堂上的力量,于是,他征召了许多江南士子入朝为官,多次驾临江都,特别是在三征高句丽不利,杨玄感叛乱,流贼四起之后,他担心自家的安全,没有回到大兴,也没有驻守东都,而是率领文武百官去了江都!”

    崔浩回过身,苦笑着对崔无锋说道。

    “不晓得当时皇上是怎样想的?不马上回到关中这个杨家的起家之地,而是率领十来万关中士卒南下江都,这是一招致命的败着啊!他之所以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与其说是关陇门阀抛弃了他,倒不如说是因为他先抛弃了关陇门阀!”

    崔浩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

    “瓦岗军围困东都,隔绝东西南北交通,高畅盘踞河北,萧铣,杜伏威,李子通,林士弘等叛贼纷纷占据几郡之地,真正能听从朝廷号令的地方所剩无几,然而,这些并不算什么!真正对大隋发出致命一击的是太原李渊的反叛,要是当初反叛的只是一些流民,一些豪族,他们只是因为生存的原因铤而走险,李渊的反叛则大不相同,李家也算是关中名门啊!李渊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夺取河东之地,夺下大兴,占据关中之地,和关陇门阀的支持分不开啊!正因为如此,宇文化及这才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啊!只不过,宇文化及也太不明智了,他杀掉杨广,也就成为了天下之大贼,无异于插标卖首啊!我有点想不通他为什么非要这样做的理由,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该死在他手上啊!他日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这么说浩儿你不看好宇文化及?”

    崔浩点了点头。

    “现在宇文化及虽然率领精锐的骁果军,但是,他却缺乏根基,没有粮食,没有根据地,要想北上,或者西归,都会面临各地变民军的堵截,他要想手下的十几万人,必须粮草的供应,而现在,河南的几个粮仓都掌握在瓦岗军手中,两者之间必有一战,宇文化及凶多吉少啊!”

    崔无锋微笑着说道。

    “那么!在浩儿眼中,又有谁最有可能夺取天下呢?”

    崔浩的目光变得游移,眉头皱得更深了,目光游移片刻后,落在湖边的丛林之中,沉思了好一会,他方才慢慢说道。

第九十三章 世家的生存之道(中)

    纵观天下,称王者无数,称帝者也不乏其人,然而,多为沐猴而冠之辈,他们就像小丑跳梁一般在上窜下跳,行为殊为可笑,最终,也只能沦为胜利者脚下的踏脚石,逃不脱败亡的命运!”

    崔浩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悠远深长。

    “那些小股势力就不用多说了,我们的视线应该落在那些起码占据几郡之地,坐拥数万大军的强大势力之上,在这些人里面,最终,只有一个人才有机会问鼎天下!”

    “哦!”

    崔无锋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赞许的神情。

    “如此,我儿且细细道来!”

    “首先,让我们先说说萧铣这人!”

    崔浩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轻声说道。

    “萧铣,出身南梁皇族,为后梁宣帝之曾孙,晋王登基,立萧铣之叔伯姑母为皇后,即萧皇后,萧铣遂被任为罗县令,从其出身来说也算尊贵,只是,萧氏家道中落已久,他年幼时家中甚为贫寒,据说以给人抄书为业,以此养家糊口,所以,就算他当上了罗县令,也没有什么家业!”

    崔浩轻拂一下垂在耳畔的发丝,停顿片刻,继续说道。

    “大业十三年,天下反贼四起,朝廷政令不通,很多地方势力皆拥兵自重,岳州校尉董景珍、雷世猛等密谋起兵反隋,董景珍等辈皆是当地的豪强,家中甚有资财,但这些人的家世名声不响,为了扩大声势,他们将萧铣拥立为主,以恢复梁朝盛景为口号,反隋而立,他们在口头上虽然尊萧铣为主,实际上却只是把萧铣当作一面旗帜,很有将其架空的意思!”

    瞧了面有疑问之色的崔无锋一眼,崔浩低头说道。

    “父亲大人,儿子之所以这样认为,自然有所依据,当初,萧铣还在罗县的时候,董景珍派手下的大将去迎接他,先董景珍一步投靠萧铣的姓柳的流贼头子,生怕将来自己的位子在董景珍等人之后,于是,派人把那使者给杀了,对此,萧铣虽然有责怪之意,却因没有掌握兵权,将那人无可奈何,但是,到了董景珍的地盘后,董景珍认为这样很不合理,于是萧铣只好违背自家不追究柳生的诺言,任由董景珍等人将柳生杀掉了。从这些事情可以看出,萧铣手中并无多大的实权,他手下的将领也多为桀骜不逊之辈,多自恃有功,骄恣专横,杀戮自决。萧铣若不解决这个问题,其下场可想而知!”

    崔浩笑了笑,说道。

    “当然,这萧铣也并非坐以待毙之辈,为了收拢兵权,他用了许多办法,十三年十月,他称梁王以后,大力发展农耕,以休兵耕种为名,裁削诸将兵权,这样做,他手下的那些将领自然不满,不过,他总是利用手下将领的矛盾,采取拉拢一批人,打压另一批人的手段,圆满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不过,在太平年月,他这样做自然无可厚非,而在这乱世之中,他如此做,无疑于自斩手臂,若有强大的外敌入侵,没有训练精良的军队抵挡,其基业极有可能很快就分崩离析!所以,就算他坐拥巴陵之地,能够问鼎天下的可能也不大,总的说来,他扩张的力量不足,无法北上与群雄争锋,最后,只能坐等被某个强大的势力吞并!”

    针对萧铣其人崔浩做了以上评论后,崔浩说到了另一个人。

    “至于萧铣的邻居,那个在大业十二年年底就自称楚帝,定都豫章的林士弘,则只是一个笑话,他被萧铣轻易击败,丢了首都豫章,现在虽然还有数万大军,也只是在芶延残喘而已!”

    匆匆几句话带过林士弘后,崔浩说到了下一个人,他的语气变得郑重了许多。

    “杜伏威盘踞江淮一带,手下有数万精兵,算是南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杜伏威流贼出身,作战悍勇,据说,他在军中征集精锐士卒自成一队,名为“上募”,兵力为五千人。杜把上募作为自己的子弟兵,平时非常宠爱,但要求也非常严酷,每作战必以上募为先锋,战后检查每人身上的伤痕,如伤在背后,即刻处斩,因为那表示其临阵退后。每次战胜,杜伏威都把抢掠到的资财赏给全军,如果手下战死,就以死者的财产甚至妻妾殉葬,这样做自然有违圣人的仁义之道,且极为残忍,然而,杜伏威的部下皆为他所感,作战时,纷纷奋勇向前,不畏生死,自然所向无敌了。”

    崔浩长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随着地盘和势力的增长后,开始有士人投靠杜伏威,依靠这些士人,杜放弃了以前的流

    术,开始努力建设自己的地盘,他对领地内的百姓只赋税,同时,可能是出于寒苦的原因,他极其痛恨贪官污吏,曾下令凡官吏贪污者无论轻重一律处死,这样做当然不太合理,但却使杜得到了民心。相比于杜伏威,与他毗邻而居的李子通和沈法兴两人理政和作战的能力就差了许多,不出意料,这两人最终会被杜伏威击败,其地盘也会被江淮军吞并!”

    “这么说来,我儿看好杜伏威的江淮军?”

    崔无锋在亭子中间的石桌旁坐下,崔浩移到脚步,躬身站在一侧。

    他摇了摇头。

    “江淮军地处南方,缺乏战马,且杜伏威要想击败李子通,沈法兴两人,需要花一定的时间,待他胜利后,恐怕北方的各路豪强也快分出胜负了,再说,杜伏威的江淮军有一个天大的缺陷,杜伏威若是不察,极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是吗?”

    崔无锋笑了笑,用眼神鼓励崔浩说下去。

    “杜伏威有一个结义兄弟辅公佑,他与杜伏威相识于微时,情义深重,辅公佑比杜伏威年长,杜伏威就称他为兄,军中称辅公佑为“辅伯”,辅公佑的地位与杜伏威相当,只是,在权利这东西面前,情义这东西实在是太过无能了,杜伏威若是处理不好和辅公佑的关系,江淮军当有萧墙之变,一旦江淮军分裂,则大事去矣!故而,杜伏威夺取天下的可能性不高,最多也只能割据江淮一地,或是臣服于别人,或是败亡在别人手下!”

    说到这里,崔浩加重了语气,对南方的各大势力,做出了总结。

    “所以,以儿子看来,南方的各路豪强都不太有可能夺得天下,最终只能成为胜利者登顶时的奠基石!真正有可能夺取天下的人物只能出自北方诸强,而在北方这些豪强势力中,有三股势力最有可能!”

    提到北方诸强,崔无锋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一些,他挥挥手,示意崔浩继续说下去。

    “雁门刘武周,安乐高开道,朔方梁师都等人都是仰突厥人的鼻息,纵然一时威震一方,也绝无成事的可能,唯一担心的是天下共主久久不决,天下战乱不休,那时,当复西晋司马氏的前事,被突厥人进驻中原,那将是人间惨事!”

    说到这里,崔无锋和崔浩两人的神情都显得分外沉重,对蛮胡骑在头上的经验,他们崔家并不欠缺,到时,为了保障崔家的家业,他们当要忍受一定的耻辱,这是他们并不希望看到的未来。

    “至于王薄,孟海公,薛举,李轨,郭子和,朱粲之流都无成事的可能,这其中,幽州罗艺算得上是个难缠的角色,不过也是自保有余,进取不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夏王高畅添一点麻烦,就像宇文化及会给瓦岗李密添麻烦一样!”

    崔浩高声说道。

    “所以,唯有瓦岗李密,夏王高畅,关中李渊这三人才最有机会坐在金銮殿的那张龙椅之上,世人皆伏其下!”

    崔浩停顿片刻,抬起头,勇敢地迎着崔无锋的目光,沉声说道。

    “在这三人中,又唯有关中李唐问鼎天下的机会最大,河东乃是富庶之地,没有什么大的叛乱,有了河东之地的财赋,再以关中为根本,加上关中门阀的支持,李渊天时,地利,人和具备,根基雄厚,在这上面,瓦岗李密和夏王是比不上的,他们各自都有所欠缺!”

    说到这里,崔浩颇有些忐忑不安,毕竟,支持夏王高畅是当初自家父亲的决定,崔氏一族中大部分掌权之人都支持这个决定,想帮助夏王高畅夺取天下,进而打压关中门阀,恢复关东世家往日的荣光,他今天这样推崇李唐,多少有些与当初家族的决策相违背,内心不安自然在所难免。

    只是,现在崔无伤,崔正父子已经在夏国的朝堂上占据了高位,若他不另寻蹊径,家主之位当与他彻底无缘,况且,据他分析,在某些方面上,李唐的确占据了上风,若是崔家不改变既定战略,把赌注只压在高畅那里,极有可能血本无归。

    崔无锋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抬起手,示意崔浩说话。

    崔浩咬了咬嘴皮,鼓起勇气,继续就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一阵风吹过,湖面漾起了鱼鳞般的波纹。

第九十四章 世家的生存之道(下)

    如今,瓦岗李密声势最为浩大,占据天下中腹之地,围困,仿佛旦夕可下,在大多数人眼中,他是最有机会问鼎天下的人物!然而,在儿子看来,却不其然!”

    崔浩停顿片刻,山风贴着湖面掠来,将他的衣衫下摆吹得猎猎作响,不一会,他的声音响起,飘散在风中。

    “诚然,瓦岗军的局面看来的确极好,回洛仓,黎阳仓等大粮仓都掌握在他们手中,无缺粮之苦,所以,瓦岗军对治下百姓不但没有强征暴敛,反倒开仓放粮,赈济流民,收拢民心,李密只要登高一呼,从者云集,瓦岗军的兵源暂时没有枯竭之时,各路变民军要不被李密的名声所惑,要不为了获得粮食供给,纷纷听从李密的号令行事,一时间,黄河两岸,凡是瓦岗军旗所至,皆随其而动!”

    干咳了两声,在脑中整理了一下思路,崔浩慢慢说了下去。

    “李密其人,北周李弼曾孙,世袭蒲山郡公,多筹算,才兼文武,志气雄远,曾为宫中侍卫,因事被逐。李密赋闲在家时,每日专心读书做学问,一日,在道旁与楚公杨素相遇,当时,李密坐在黄牛背上,正全神贯注地阅读汉书,冲撞了杨素的车驾也不知,杨素大为诧异,于是派人把李密请到家中,一谈之下,大为欣赏,从此李密成为杨素家中的常客。同时也成为杨素之子杨玄感地好友,据说,杨素曾认为李密有天下大才,尝对多人如此道来,至此,李密声名渐起,为天下所知!”

    说到这里,崔浩笑了笑。

    “当然。李密的这些事情已经察无出处了!真耶?伪耶?都不少那么重要了,反正,李密的目的达到了,在天下人眼中,他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大人物了!”

    崔浩说得兴起,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语速。

    “如今。皇上在江都被宇文氏所杀,天下震荡,大隋江山即将分崩离析,牧守一方的官员,源远流长的世家高门,各路寒门豪强,都有为自家谋求出路的打算,由于李密家世高贵,声名显著,坐拥数十万大军。所以,瓦岗军旗所至之处。那些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地,纷纷采取了不抵抗的态度。臣服于他,一时之间,他的声望达到了最顶点!然而.

    说到这里,崔浩的语气为之一变,语速也放缓下来。

    “在明眼人看来,如今的瓦岗军有一个极大的隐患,李密若是稍有不慎,不仅不能往那青云路上更上一步。反倒会坠入无底深渊,粉身碎骨!”

    崔无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用眼神鼓励崔浩继续说下去。

    “当初,李密襄助杨玄感叛乱,失败被抓,用金银收买公差在押送途中逃脱,流落四方,隐于乡野,就算在如此困难地情况下,李密也没有放弃建一番功业的打算,他投靠过河北的变民军郝孝德部,也投靠过山东知世郎王薄,结果都不被重视,王薄等人之所以不重视他,并非是不认可李密的能力,反倒是因为李密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且家世高贵,王薄等人都知道他不是久居人下之辈,故而,不敢让他担当重任,害怕遭到他的反噬,可惜,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们那样想的,经过一番颠沛流离,李密在王伯当的推荐下投靠了瓦岗翟让。”

    崔浩冷笑了一声。

    “翟让是什么人?东郡法曹,家中薄有资财,只是因为犯法被抓,不得已才铤而走险上山为贼,在徐世绩,单雄信等人的辅佐下,这才慢慢发展壮大起来,翟让其人,并无大志,只想芶活于世,最喜金银财宝,对权利地**并不大,李密没来之前,负责瓦岗军日常事物和军政大略的人乃是十七岁地徐世绩!所以,当世袭蒲山郡公的李密来到瓦岗之后,以他地声望,他的能力,他的家世,很快就得到了翟让的信任,经常让他出使四方,收拢那些小股变民军,那时的翟让还不知道自家是引狼入室!”

    双手合拢,轻击了一下,崔浩继续说道。

    “在入瓦岗之前,李密曾在各路变民军中容身,虽然没有得到重用,却也被他拉近了关系,像王当仁、王伯当、周文举、李公逸等辈都认为他是能成大事之人,这时,民间又在广为流传一首预言诗,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这首诗预言皇上将死在江都,隋亡无日,而取代杨氏的将是姓李的人,桃李子,逃亡的李姓人物,这不是暗指李密吗?这首预言诗地流传使得李密的声望更高了,毕竟,这是天命所归啊!”

    “嘿嘿!”

    崔浩冷笑了两声。

    “天命所归!依我看来,这是李密在暗中派人搞鬼,为自家造势,这一招,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可是,翟让不知晓,否则也不会一直对李密信仰有加!”

    崔浩叹了叹气,放低了声音。

    “当翟让听从李密之计,在沙场上斩杀了屡战不胜地张须陀将军后,李密收降了张的齐郡兵,独领一军,为蒲山公营,李密在瓦岗军的声望更是直追翟让,天命之说尘嚣而上,那些投奔瓦岗而来的各路变民军都是为李密而来,在这种情况下,翟让的威信不断下降,不过,这个人兵没有什么大志,在这种情况下,他主动让出大权,尊李密为魏公,自家则为上柱国、司徒、东郡公。”

    崔浩眼中露出讥诮的神色。

    “翟让,果真是鄙薄之徒,出身市井的人,是看不清事情真相的,他不知道在李密这样的人心目中,恩情和权力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虽然,翟让退居李密之下,他却没有身为副手的自觉,姿态仍然像以前当头领时那样,对李密的命令多加掣肘,且在军中,听从他命令的部队也有不少,这一切深为李密所忌惮,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啊!”

    说到这里,崔浩摇了摇头。

    “虽然,大家都知道李密一定会杀翟让,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李密居然如此性急,还没有攻下东都,就急匆匆地下手了,其中,或许有他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吧?儿子

    情报不详,对此无法判断!也许,杀了翟让,李密的得到更好的执行,瓦岗军不再政出多门,李密也消除了一个心腹大患,然而,他这样做,却也让许多人为之齿冷和心寒,毕竟,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是不会得到大多数人尊敬的,原本,李密起事的根本就是他的声名,杀翟让这件事对他的声名伤害太大了,这件事的得失如何?还未可知啊!”

    崔浩缓缓踱着步子,在崔无锋身前来回走动。

    “翟让死后,徐世绩等翟让的旧部虽然没有公开反抗李密,不过,他们和李密之间必定有所嫌疑,现在,徐世绩就独领一军固守黎阳,徐世绩的军队战斗力极强,李密在围攻东都的时候,没有把徐世绩的部队调来,其中很能说明一些问题!而那些依附李密的各路变民军头领,心中恐怕也有着自家的打算,毕竟,对自家的恩人,李密也可以想杀就杀,他们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呢?之所以大家没有公开反抗李密,只是在观望而已!原本,那些家伙在预言诗的影响下,也想跟随李密做一番大事,日后好身居高位,而现在呢?恐怕他们考虑的该是如何保存实力,这是人之常情啊!毕竟,一个头领若是不值得信任,部下自然会滋生异心!”

    崔浩在崔无锋身前站定,斩钉截铁地说道。

    “所以。现在地李密只是看上去风光而已!只要他吃一个大败仗,就难免落入众叛亲离的下场,再无翻身的余地,而要想摆脱目前这个不利局面,李密就必须用一个大胜仗来消除手下的疑忌,所以,他这才挥师攻打东都,只要打下东都。事情的结果又不同了,一个胜利者是不会被道德规范所拘束的,但是,东都不欠缺兵力,城池又高大无比,并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何况,宇文化及正率领骁果军北上,十几万大军每天的消耗不少,为了夺得粮食,他只能和占据着几个粮仓地瓦岗军决战,对李密来说,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啊!就算他击败宇文化及,李唐也不好任由他攻打东都,在三月的时候,李唐的大军就出现在了东都西面。与瓦岗军也有过小规模的接触,虽然。李唐后来退兵了,他们在潼关以东的立足点却没有丢下。一些城池已经插上了李唐地大旗!”

    这时,崔无锋突然打断了崔浩的话。

    “照我儿看来,夏王问鼎的机会又有多少呢?”

    崔浩低下头,朝崔无锋行了个礼。

    “父亲大人和各位长老的方略,儿子我不敢置评,只不过,在儿子看来,夏王成事的机率甚至必李密还要低!”

    “哦!”

    崔无锋皱起眉头。摆摆手,示意崔浩说下去。

    “夏王虽然身为高颖公的子孙。然而,这传言是真是假,却为可知,再加上北海高氏现在的声望也大不如前,而高颖一脉与北海高氏一门也并无多大的牵扯,所以,夏王的身世并不为天下人认可!”

    崔浩眉头紧锁,声音变得低沉。

    “当然,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夏王最终能问鼎,没有人会在这件事情上讨个没趣,儿子之所以认为夏王成事地机会不大,主要是根据夏王的治政方略而言!”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丝敬佩之色从崔浩眼中闪过。

    “诚然,夏王殿下是个了不起地人物,不到两年的时间,就打下了如此大地基业,有一统河北之势,兵锋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杨义臣,宇文醒,王琮,杨善会,魏刀儿,宋金刚皆是其手下败将,现在幽州罗艺也被其压缩在幽州城中不得动弹,可以说,夏王殿下绝对算得上是一代名将,就是和韩擒虎,贺若弼等前代名将相比也毫不逊色,可惜,治理天下并不像率军打仗,两者共通之处不多!”

    崔浩望着自己的父亲,神色诚恳。

    “父亲大人也知道,夏王登基之后,自称自家为灵宝神君转世,为此他创立了灵宝神教,子不语怪力弄神,夏王殿下如此做,与圣人的微言大义相违背啊!如果说这还算不了什么的话,那么,夏王殿下接下来的一系列的政令显然就是针对我们这些世家大族而来啊!比如命令各地官府重新丈量田地,所有的世家土地也必须按照一定的比例上缴赋税,安置一些流民建立流民聚居点,与豪族争夺田地,不允许世家再建立坞堡,蓄养私兵,这些政策都对我等不利啊!”

    崔浩渐渐提高了声音。

    “更让人不满地是,他居然让那些并没有度过圣人学说的神官来协助官府处理政务,这简直是儒教之耻,没有士子地教化,那些贱民又如何懂得礼义廉耻,让他获得天下,将是儒门的大难啊!像夏王这样了不起的人物,难道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他简直是将我们这些诗书传世的世家拒之门外啊!”

    说到这里,崔浩压低了声音。

    “这次,夏王率领大军北上幽州,若是失利,恐怕这个才建立不久的夏国就离覆亡不远了!”

    “我儿为何这样认为呢?”

    崔无锋淡淡地瞧了崔浩一眼,他脸上的神情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

    “最近,在各地都发生了刺杀官员的事件,并且,宗族势力和流民聚居点的流民为了争夺水源以及土地发生了不少争执,所有的这些都在表明,有大事要发生了,而我们崔家在这个时候究竟该何去何从,值得深思啊!”

    “我儿认为,我们崔家该怎么做呢?”

    崔无锋的声音不大,却如雷霆一般在崔浩耳边响起,他的心情有些激动,却也有着一些不安,他希望父亲能够认可自家的想法,却又害怕遭到他的斥责,毕竟,他的想法和家族当初制定的策略完全背道而驰。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拳紧握,用力向前踏了一步,拉近了和崔无锋的距离。

第九十五章 世家的生存之道(完)

    依孩儿看来,我们崔家不应该将所有的赌注压在一个不然,身死族灭之期不远耶!现在,二叔他们父子已经投靠了夏王高畅,是应该派一些族人与关中李氏接触了,这样,无论他们之间谁胜谁负,也不至于将家族至于危险的境地啊!”

    崔浩说这话之时,非常靠近自己的父亲,且压低了声音,话音落下之后,他忐忑不安地瞧了一眼低头沉思的崔无锋,继续说道。

    “李唐现在的处境犹如七国时的秦,其坐拥关中富饶之地,有潼关之险,易守难攻,他可以乘关东诸强互相攻伐之际,修生养息,待时机成熟时,派一偏师入蜀,然后,顺流而下,攻伐江南之地,另一方面,趁中原征战的各路豪强实力消耗得差不多的时候,主力大军则出潼关,取东都,定江山!”

    顿了顿,崔浩继续说道。

    “虽然,选择李唐,注定我们崔家在未来的朝堂将位于那些关中门阀之下,毕竟,他们与李氏的关系源远流长,且有从龙之遇,然而,李唐夺得天下后,若想安抚关东之地,就不得不寻求我们关东世家的支持,而那时,我们崔家由于与李氏先有接触,在朝堂上,自然占得先机,当为关东高门之首,那时,再经营数十年,不愁无法恢复天下第一高门的名望!”

    说到这里,崔浩的神情显得异常激动,脸上泛起一丝晕红。

    崔无锋抬起头,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

    “浩儿,你是不是和李唐的人接触了?”

    在崔浩看来,自家父亲的眼神就像一道冷冽的闪电,让他心神恍惚,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最近发生的刺杀事件,以及各地世家和流民聚居点发生的冲突,这其中,你可有参与?”

    一滴汗水从崔浩额前滑过,掉落在地。

    崔浩猛地跪了下来,拜服在地。

    “孩儿不敢欺瞒父亲,李唐的确派人传来信息,想和我们崔家接触,希望我们崔家不要支持叛贼高畅,只是,孩儿并未参与最近发生的那些事件,没有家族的命令,孩儿不敢擅自行动,也不敢私自答应李唐的请求!”

    崔浩抬起头,望着崔无锋。

    “现在,李家派来那人尚在清河等待消息,父亲若是不喜,孩儿派人将其驱逐!”

    崔无锋沉吟片刻,慢慢说道。

    “李家的请求是什么?”

    崔浩心中一喜,见崔无锋没有处置自家和李唐擅自接触的意思,认为崔无锋也许赞同他的意见,他提高了声音。

    “李家的人也没有提出什么具体的条件,只是希望我们崔家不要助纣为虐,说是反贼高畅只是秋后的蚂蚱,蹦跳不了多久,最终只能落得个身首异处,要我们崔家认清情势。那人说,高畅以流民为根基,军中高官多为贱民出身,朝堂上满是寒门子弟,世家高门的子弟寥寥无几,且其以神君自居,建立邪教,为政时多番压制佛门子弟,铲除道家高人,针对儒家高门,有汉末时黄巾张角之势,乃是天下的共敌!”

    崔无锋抬起手,让崔浩起来说话。

    “谢父亲大人!”

    崔浩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压低声音说道。

    “最近发生的那些事件与李家恐怕脱不了关系?当然,孩儿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这点,不过,要说这些刺杀事件和纷争只是自发行为,暗中没有人支持,孩儿断然不信!也许,监察司的那些家伙也感觉到了不对吧?最近,城中的局势显得很紧张,巡逻的士卒明显比往常多了,宵禁的时间也提前了一个时辰,依孩儿看来,夏王应该是有大麻烦了,只是,现在他正率领大军在幽州作战,对领地内发生的事情鞭长莫及,要是夏王后院的这把火真的被那些居心莫测的家伙点了起来,使得大军的后路断绝,粮草供

    ,夏王的处置若是稍有不当,恐怕北伐的那数万大军啊!”

    听到崔浩这样一说,崔无锋的眼神微微闪动,手掌在石桌上轻拍一下,崔浩见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无非是在担心北伐大军中的三千自家的私兵。

    “前段时间,夏王整军,将崔正贤弟率领的三千精壮打散开来,分散在了各营之中,他这样做,恐怕是不相信我们崔家吧?原本,这次我们可以通知崔正贤弟,叫他小心,以保存自家实力为重,只是,现在这样做意义不大了,那三千精壮多半是救不回来了,其中的数十名崔家子弟恐怕也将凶多吉少!”

    崔浩瞧了一眼崔无锋,小心翼翼地说道。

    “父亲大人,你看,我们是不是派人去通知军中的崔正贤弟,让他瞧见形势不对时,收拢崔氏族人,趁机后退!”

    崔无锋想了想,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消息泄露,传到了高畅那里,事情就不妙了,北伐军中的那三千精壮,数十崔氏族人,他们的命运只能交给老天安排了!

    为了家族的未来,总需要某些人做出牺牲!

    瞧见崔无锋摇头,崔浩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才没有这么好心去提醒崔正,最好崔正死在军中,这样,就没有人和他争夺下任家主的位置了,在他提出刚才那个建议的时候,心中不晓得有多紧张,生怕崔无锋同意。

    “那么?”

    崔浩试探着说道。

    “对李家的那个人,要怎么处置呢?”

    “那人的身份隐秘吗?监察司的人不是易与之辈啊!”

    “父亲大人放心!”

    崔浩斩钉截铁地说道。

    “孩儿可以拿人头来保证,监察司的人绝对不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那人是土生土长的清河人,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清河郡,我想在那个人只是一个棋子罢了,并非真正的李唐使者,在他背后一定另有其人,这样,若是我们将他的消息泄露给夏王的人,真正的使者能施金蝉脱壳之计,逃脱追捕。”

    “这样的话.

    崔无锋沉吟片刻,说道。

    “你不要亲自出面,派一个心腹出面与那人接触,但是,不要答应对方的具体条件,也不要生硬地拒绝对方的请求,一个字,拖!一直拖到幽州战役结束,看情况如何,再做决定,至于,那些人暗中策划的事情我们崔家就不要参与了,也不需要向监察司密告,坐山观虎斗是最佳策略,我们需要做的是待事情结束后,看情况如何再做选择!夏王也好,李唐也好,甚至李密也好,我们都不须和他们成为仇敌!”

    “可是,夏王的政略明显针对我们这些高门世家啊!”

    崔浩的声音有些犹豫,没待他说完,崔无锋立马打断了他的话。

    “夏王针对的是反对他的世家,他所有的政略方针都是为了寻求一个强力的统治,就像当初暴秦的始皇帝一样,对于敢反抗的人,他不会害怕高举屠刀,所以,在情况不明时,我们绝对不能站到他的对立面去,那并非我们崔家的生存之道!”

    崔无锋神色慈祥地望着崔浩。

    “浩儿,你当知晓上善若水的道理,那才是我们崔家的生存之道啊!要想成为一个世家大族的家主,你必须像水一般,时而至弱,时而至强,但是,何时弱,何时强,你必须找对时机才行啊!”

    “是!孩儿多谢父亲大人教导!”

    崔浩朝崔无锋行了一个大礼,对崔无锋的话甚是信服,姜还是老的辣,那些南人的这句俗人之言不无道理啊!

第九十六章 李靖的心事

    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天空的确很蓝,是初夏时期常见的好天气,白云以一种慵懒的姿态三三两两地漂浮在蓝色的天幕上,在某朵状似兔子的白云下,是一处青翠的山峦,山顶上生长着一片稀疏的松树林,青草从松林出发,沿着山峦的起伏,时高时低,铺在大地上,从高处望下,就像一面巨大的绿色织锦。

    十来匹颜色不一的马儿从山峦的矮松林钻了出来,出现在山峦上,李靖身下的坐骑是一匹杂色的小公马,他抬起手,身后的那十几名骑士与他一般勒住了马缰,停下了奔驰,战马打着响鼻,在山岗上慢慢踱着步子,马身上,满是湿润的汗珠,看来,李靖和他的手下很是赶了一阵的急路。

    这处山峦地处河间郡长芦境内,在山峦下方,乃是由刚刚驾崩不久,被关中李唐称为炀帝的杨广遣派劳役挖掘的运河之一段,永济渠。

    高畅率领数万大军北征幽州,由于罗艺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战术,使他无法以战养战,大军所有的给养全赖后方供应。

    最初,由于欠缺战船,高畅率领的大军乃是从陆路进发,走的是从河间郡往郡的驰道,这一路的驰道已经数年之久没人养护了,高畅的大军一路行来分外辛苦,若是大军的后勤供应也经过驰道,那么,一路上需要的时日绝不会少,粮食在路上的消耗自然增加了许多,而且,这样做将要征召大量的民夫,这对后方的民生经济一定造成重大的伤害,所以,高畅和留守后方的徐胜治决定,大军的后勤供给就不从陆路经过,而是选择了水路,利用船只装载通过永济渠向郡运送。

    这样,长芦就成为了一个重要的后勤基地,从清河,平原,信都等地征集来的粮食由船只装载通过永济渠源源不断地运来长芦,再从长芦向北行去,转送到蓟县城下的高畅军大营。

    李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长芦驻军的统领。

    当初,李靖和黄晟率领五千人马雪夜疾行深泽,一举扫荡了魏刀儿集团,将魏刀儿斩首后,他由中郎将升为了鹰扬将军。

    那时,博陵郡的大部分城池和天下的大多数郡县一样,仍然打着隋王朝的旗帜。

    由于驰道荒废,流贼四起,这些地方与中央的联系已然中断,朝廷的政令也无法听从,城池的军政大权大多由官吏和当地的豪族共同管理,他们募集乡兵,征收赋税,用来保境安民,这个保境安民的意思很简单,无论是贼军还是官兵,都会被他们拒之门外,若是遇到强大的势力过境,则派出使者和那些人相商,用一部分粮食和物资劳军,将其礼送出境,若是遇见小股流贼,那将拿起刀枪,将其追杀出去。

    其实,这些地方政府的所作所为和高畅,瓦岗军,李唐等反贼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没有擅自称王而已!

    但是,由于他们名义上仍然打着隋王朝的旗帜,按照当初高畅和李靖的协定,李靖不会领军和官兵交战,所以,占领深泽之后,李靖就主动放弃了军权,将领军统领一职让给了葛舟行,神官一职仍然由黄晟担任,他则率领亲卫离开深泽,回到河间,听从高畅的分派。

    本来,这次率领大军征伐幽州,高畅想把他也带去,但是,他拒绝了高畅的命令,在李靖看来,幽州罗艺虽然拥兵自重,却没有像刘武周之类的家伙自称天子,公开叛隋,所以,他不想和其交战。

    高畅并没有强行命令他跟随,既然李靖不愿和幽州军交战,他就把李靖放到了长芦这里,让他率领五百人镇守长芦,负责看守这个后勤基地。

    对于这个命令,李靖倒没有什么抵触情绪,他默默地接受了,来到长芦。

    这便是他之所以出现在这处山峦的缘由。

    李靖跳下战马,牵着马儿,走到一块状似磨盘的大石旁,那块大石上,长满了青苔,大石的下面是一片低缓的山坡,微风拂来,草丛微微起伏。

    在山坡的下面,是一片乱石嶙峋的河滩,河滩下,永济渠澄明的河水像一条玉带一般缓缓朝远方流去,消失在一处山坡之后。

    李靖下达了原地休息的命令,在他身后,那些骑兵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席地而坐,他们拿出干粮和水袋,一边进食,一边小声地交谈着什么,战马则缓缓散了开去,一边踱着步子,一边低着头,寻找着美味的青草。

    李靖没有进食的打算,他站在大青石旁,眯着眼睛眺望着坡下的河水,正午的阳光当头照下,河面漾着嶙峋的波光。

    这一段的河岸都是低矮的山峦和丘陵,一片翠绿映入眼帘,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这美景却不能使李靖的心情好上一点。

    自从前几日得到杨广在江都被佞臣宇文化及所杀的消息后,李靖的心情就没有好过,乱七八糟的,就像杂草丛生的荒野一样。

    然而,他的心情虽然难受,却又没有达到痛不欲生的地步,而他原以为自己会如此!

    一些失落!一点悲哀,一丝茫然!

    这就是他此时的心情!

    看来,自己并不是自己当初所想的那样忠贞啊!皇上驾崩了,眼看大隋就要灭亡了,真正的忠臣此刻应该以身殉国才是啊!然而,自己做不到!是的!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一个武将,用自己的宝剑勒自己的脖子,那是最耻辱的死法啊!

    李靖微微裂开嘴角,苦笑一声,他望着奔流的河水,却像在望着一个未知的远方。

    此时,他想起了当初和高畅之间的约定。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这一年过去,自己也将恢复自由之身,然而,到那个时候,大隋也应该覆灭了吧?

    李渊那个老贼肯定会逼迫关中的杨让位,至于仍然打着大隋旗号的东都,就算不被瓦岗军攻下,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吧?

    那时,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就这样匿于乡野,做一个山野村夫,躬耕于荒野,这样以来,一身的本领也就荒废了,堂堂的将门世家,却沦落到那样的下场!如此,对得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吗?

    自己已经四十好几了!正是武将的黄金年龄,自己甘心胸中的一腔热血就此变冷吗?

    不!

    李靖心中发出了一声咆哮,他知道自己心中并不甘心!

    在长芦的这段日子,没有硝烟,没有征战,简直把他憋坏了,他总觉得自己身上了少了一些什么?他渴望着骑上战马,率领大军征战沙场!

    这还是在军营之中,只是身处后方而已,他就已经觉得日子难熬了,要是他真的解甲归田,那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闻不到马粪的味道,铁锈的气息,浓烈的血腥;听不到嘹亮的军号声,沉闷的鼓声,苍凉的牛角声,壮烈的喊杀声;看不到万马的奔腾,如林的旌旗,惨烈的搏杀.

    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望着奔腾的河水,李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年期满,到时自己该何去何从?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只是,现在的他不愿承认而已!

    是的!最好的去路就是留下来,继续留在高畅军中,帮助高畅成为天下之主,一方面满足自己征战沙场的意愿,一方面建功立业,不辱祖上的声名。

    毕竟,现在有资格夺取天下的不过区区几人,关中李唐,夏国高畅,瓦岗李密!

    李密,一忘恩负义的小人,脑生反骨,不屑投之;李渊,与自己有隙,当初,自己从太原逃出,准备向朝廷密告他谋反,两者之间的关系已经势如水火,若是投到他帐下,多半会被他借故杀掉!

    所以,现在的他唯一能投靠的对象只有高畅一人了!

    既然大隋的灭亡已成必然,自己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李靖再次苦笑一声,决定不再对此多想,到时候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到时再说吧?自己先做好现在的事情再说。

    长芦的驻军虽然有五百人,其中大多数为新兵,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只是作为民兵做过简单的军事训练,真正经历过沙场鏖战的只有一百来人,其中有五十名骑兵,这只军队并不负责押送粮草,他们只需要守住长芦这个后勤中转点,所以,这样的兵力配置已经足够了!

    虽然,这样的一个任务对李靖来说,完全是大材小用,然而,他却对此毫不懈怠,不但每天按照训练条例操练士兵,而且,派出斥候沿着长芦周边侦察,防止敌军靠近,像今日这样自己亲率骑兵出来巡逻这样的情况,也是常有的事情。

    小心无大错!

    为人如此!统军作战更要如此!

    事实证明,李靖这样做并不多余,过了一阵,当他们离开这处山峦后,就遇见了李靖派出的前哨,当时,那前哨正向他打马狂奔而来,在他身后,乃是一处谷道,在那里,漾起了大量的烟尘,尘嚣直上!

第九十七章 西进的变民军

    身杏黄道装的于弄仁高坐在战马上,眼望着前方的那带着一溜尘烟消失在山脚,他心有不甘地放下了高举着的马鞭,终究是没有下达追击的命令,若是他知晓前方那十余骑中有长芦守将李靖的身影,日后恐怕会后悔今日的举动。

    “真人,为何不让儿郎追击?”

    在于弄仁身侧,满脸虬髯的公顺神情不满地问道。

    于弄仁回身望了公顺一眼,笑容像花儿一样在他脸上绽放开来,他小声地回答道。

    “大帅,对方马快,见了我军军容,胆战心惊,早早就逃了开去,追之无益!反正我军已然靠近长芦,就算让贼军得到消息又有何妨?贼军只有区区五百人,大半老弱病残,我方五千浩荡之师,以十当一,长芦弹丸小城,指日可下!”

    这次率军奇袭长芦,截断高畅北征大军赖以生存的水上运输通道,乃是于弄仁从王薄那里讨来的号令,这原本和他当初领得的任务无关。

    于弄仁本来的任务很简单,他作为宇文世家的使者和王薄取得联系,用大量的金银珠宝以及某些空头支票哄得王薄出兵攻击高畅,他根本无须亲自上战场,只需要履行监军职责,看王薄有否出工不出力的举动。

    这个任务他非常顺利地就完成了,原本他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唇舌才能哄得王薄出兵。对付高畅这个庞然大物,然而,事情地进展比他的想象要简单了许多,可以说,王薄和他是一拍即合,两人稍一接触,王薄就全盘接受了宇文家的条件,一点也没有讨价还价。就决定了出兵。

    之所以如此顺利,有两个原因。

    第一:盘踞在渤海,北海,齐郡,邹平等郡的王薄,杜彦冰。王润,孙宝雅,公顺等变民军的生存空间已然越来越窄,东面是大海,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为了生存,他们只能铤而走险,向西发展,去摸高畅的虎须。

    变民军只懂得破坏,不晓得建设。他们席卷之处,就像蝗灾一样。寸草不生,田里的庄稼被抢光。房子则被烧光,那些失去了家园地人若想活下去,只有拿起武器,跟随这些劫掠自己的人去劫掠别的无辜百姓,过着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从一个谨小慎微的怯懦之辈变成什么事情都敢做的野兽。

    当王薄等变民军在各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地时候,高畅占据的平原。清河,信都。河间等地却在大量收拢流民,给他们分派土地,种子,房屋,耕牛,虽然,赋税沉重,勉强却也能活下去,那种生活与在王薄等变民军的地盘内求生的日子一比,无疑是天堂。

    北海,渤海,邹平,齐郡等地百姓知晓了这个消息,就像溺水之人瞧见一块船板一样,仿佛瞧见了生的希望,于是,大量的百姓离开了自己的家园,拖儿带女,爬山涉水,朝西进发,在这些流民中四处传播着一个消息,说是西面有天上的神君降世,他是特地前来拯救世人,让世人免于战乱之苦。

    最初,王薄等人对领地内百姓的流失并不以为然,后来,才发现事情不对劲,那时,却已经晚了,他们领地内的百姓除了少部分躲在官兵控制地大城内,已然逃匿一空。

    没人耕种田地,庄稼就没有收成,他们就没有东西可抢,军中若是没粮,好不容易聚起来的部队一朝即可消散,像王薄这样地头领自然不愿如此!

    要想继续掌握军队,利用军队为自己谋富贵,该怎么办?

    只能去抢!

    北海,渤海等郡民户已然逃亡一空,成为了贫瘠之地,抢无可抢,而西面的平原等高畅地领地却极其富庶,不仅粮食充足,且有大量的商贾云集,正是一块大肥肉。

    不过,高畅这人威名显赫,只要他在领地内一天,王薄等人就不敢动手,毕竟,像魏刀儿,宋金刚,窦建德等雄才大略之徒皆不是他的对手,杨义臣,杨善会,王琮等能征善战的隋官都曾是他的手下败将,如今,高畅麾下兵多将广,粮食充足,王薄等人若非实在是走投无路,是不敢向西一步的。

    幸好,高畅率领大军北征幽州,离开了河间郡,在王薄看来,高畅率领大军北征之后,平原,清河,河间,信都等地就成为了一块没有防护的肥肉,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机会。

    当然,尽管如此,他仍然不敢贸然动手,而这时,于弄仁代表宇文世家前来与王薄联盟,送上了众多金银财宝,以及他急需的武器装备,并且,宇文家向他承诺,在王薄进攻之前,会为他制造机会,使得高畅领地内人心惶惶,让他们无暇东顾,再加上,他们保证幽州罗艺一定能拖住高畅大军地步伐,就算高畅知晓后方出事,也抽不出兵力南下,这样,有了宇文家的承诺,王薄也就有了行险一搏地打算。

    王薄并不是完全相信宇文家的承诺,他之所以如此干脆就答应出兵,还有另一个原因,对他来说,那个才是他出兵的真实缘由。

    最初,魏公李密曾经投奔他的帐下,李密身世尊贵,世袭蒲山郡公,再加上名声响彻天下,王薄自然不敢怠慢,他原想依仗李密的声名,扩充自己的军队,然后借助李密的能力,进一步席卷天下,退一步也割据一方。

    然而,通过和李密一段时间的接触,王薄发现自己并没有能力掌控李密这样的人物,在王薄军中不长的一段时间里,李密通过他的人格魅力,以及无双的辩才,很快就交了许多朋友,让那些草莽之辈对他言听计从,这使

    暗生忌惮。

    于是,王薄表面上仍然对李密尊崇有加,暗地里却将他闲置,使其无法掌握军权,无法做实事,同时也故意不采纳他的建议,最终使得李密黯然离去。

    不过,彼此虽然都对对方的想法心知肚明,却也没有正式扯破面皮,当李密在瓦岗风生水起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联系却也时常联系。

    如今,李密名震天下,东都似乎旦夕可下,王薄更是不敢断了和李密的联系,王薄虽然没有奉李密为主,像仍然在北海,渤海等地厮混的大部分变民军却已经自认是瓦岗军的一部了。

    这一次,王薄能够作为盟主,将各地的变民军纠集起来,向西进攻高畅,李密在暗中出了很大的力,有许多变民军并不是相应王薄的号令而来,他们其实是得到了李密的命令。

    李密这时虽然还未攻下东都,却已经把目光放到了黄河北岸,他自然不会让高畅轻易统一河北,不然,就算他打下了东都,也很难一统天下,那时,他将要面对的是关中李唐和河北高畅的夹击,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在高畅北征幽州时,他暗中派人联络王薄,赠送了大量的粮草,让他号令北海群雄,向西进犯夏国,正是有李密的存在,王薄才很快聚集了数万大军,这其中,不乏有许多已经暗中投靠了李密地变民军。只是没有在明面上打起瓦岗的旗号而已!

    不管是李密也好,宇文化及也好,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打算,王薄自然也不会透露其中的干系,现在,宇文化及正气势汹汹地率领十万精锐隋兵北上,李密也正日夜围攻东都,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王薄当然要脚踏两只船,从中捞取好处。

    有了这样的好处,王薄也就放下了对高畅的畏惧之心,纠集了数万北海之众,向夏国发起了攻击。

    王薄将全军分成了三路。

    第一路,他亲率本部人马从乐陵出发。沿着马颊河进攻平原郡,平原郡乃是最早被高畅占领的地方,经营得也是最好,高畅北征大军的粮食有许多都是由平原郡筹集,然后通过永济渠运往北方。

    若是被王薄攻下了平原郡,那么高畅北征大军就会断粮,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被幽州军猛攻,北征大军又能回来多少人呢?

    这是王薄地战略目的之一,他最终的战略目的还是要占领平原这个富庶之地。进而攻下清河郡,坐拥两郡之地。日后,就算投靠某个强大的势力。本钱雄厚,地盘广大,得到的东西也会更多啊!

    所以,他这才决定率领本部人马攻打平原郡,而将其他地进攻路线交给了那些旁系将领。

    第二路人马由饶安出发,经南皮,越过永济渠,进攻弓高。然后伺机进犯乐寿,这一路人马其实以佯攻为主。主要是想要吸引高畅军的主力,使其将注意力放在这一线上,毕竟,乐寿是夏王王府所在。

    这两路人马是明攻,于弄仁和公顺率领的五千人马则是暗袭了,他们偃旗息鼓,急行军一百多里,目的地就是长芦,那是永济渠上高畅军一个重要的后勤中转基地,要是攻下了长芦,就算王薄无法攻下平原郡,高畅的北征大军也会断粮,只要高畅的北征大军无法南返,王薄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本来,这路人马的统帅是公顺,然而,因为于弄仁对高畅恨之入骨,所以,自告奋勇要率领这一路人马,于弄仁是宇文世家的人,王薄也不好说什么,就从其所愿,让他担任这路人马的主将,率领一千人和公顺地四千人马联合,共同攻打长芦。

    :高句丽,后来,天下大乱,流民众多,他地势力也很快扩充开来,然而,他之所以没有被大的变民军势力吞并,也没有被官兵剿灭,反倒占据北海一地地真正原因乃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个人,刘兰成。

    最初,公顺率领三万大军攻打北海郡城,攻下外城后,正全力攻打内城,城中已然粮尽,公顺以为旦夕可下,因而放松了警惕,这时,明经刘兰成率数百健儿突然袭击公顺大营,公顺不备,大败,唯有弃营而走,北海郡城因而得到保全,郡守以当地世家将城中大军分为六部,刘兰成独领一军。

    北海郡有一个叫宋择义的书佐,乃是当地世家出身,一向和刘兰成不和,且嫉妒其功绩,于是离间诸军统领,说刘兰成得众人军心,所有的士卒都听其号令,如此长期下去,恐诸位头颅不保,众人大恐,深以为然。

    宋择义请诸将杀了刘兰成,诸将不忍,只是夺刘兰成军权,将军权给了宋择义,刘兰成知宋择义掌握了军权后,一定会对自己不利,于是连夜逃出城池,投奔了公顺

    当时,旧部很有些人对刘兰成不服,于是,刘兰成对公顺请战,愿率一百五十人去攻打北海郡城,众将皆笑其大言不惭。

    刘兰成遂立下军令状,公顺无奈许之。

    刘兰成带着一百五十名健儿出发,走到离郡城四十里之地,他留下十人,让他们去割草,并把割下的草分成一百多堆,接到命令,马上点燃;走到离郡城二十里地了,他又把二十人留下,让他们每人手执一面大旗,一接命令,火速竖起;到离郡城只剩五六里了,他又留下了三十人,让他们悄悄埋伏在险要之地,准备袭击敌人,然后,他亲自率领

    士,借着夜色掩护,潜伏在距城仅一里左右的小树林十人分别隐蔽在有利地形上。听到鼓声,这八十人便马上跃出,逮敌人、抢牲畜后火速撤离。

    到了第二天早晨,城里士兵远望没有敌人踩起的烟尘,于是快快活活地出城打柴放牧。

    接近中午,太阳光越来越毒,刘兰成率领十个人突然直扑城门,城上卫兵大惊失色,立即击鼓传报。刘兰成布置下的那八十名游动士兵耳听鼓声,迅速四出活动,大抢牲畜,活捉正在打柴、放牧的一些敌兵后立即离开。

    城下的刘兰成估计自己的人已经得手,突然放慢了脚步,领着那十名士兵大摇大摆离开城门,从容不迫地返回。城里冲出了大批将士,可看到刘兰成逛街一样安稳,生伯有埋伏,哪还敢轻举妄动。他们远远地跟在后面,尾随观察动静。一会儿,他们看到前面战旗飘扬,更远的地方冒起大团大块的浓烟。这批官军个个胆战心惊,不好,烟尘飞扬,前方准有大批伏兵!马上掉头返回。

    刘兰成不费吹灰之力,就俘获了那些敌兵和牲畜,并用疑兵之计使得城中守军不敢追击,如此手段一出,于是,公顺旧部纷纷拜服,皆听其号令行事。

    二十天后,刘兰成率领二十余人再次来到北海郡城城下,城中的守军知道前日自己中了他地疑兵之计。纷纷不忿,见刘兰成再次带这么一点士卒前来,愤怒不已,纷纷出城来逐之,刘兰成率众溃逃,郡兵追至离城十来里时,正好遇见公顺埋伏的大军,于是。大部不战而降,公顺率领大军将郡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刘兰成向城中发出檄文,让守军投降,这时,城中守军已然损失大部。于是,开门投降。

    刘兰成入城之后,约束手下兵卒,对郡城秋毫未犯,很快,就得到了当地世家和豪族的支持,平稳地接收了北海郡城。

    对于宋择义,刘兰成看在他的家族份上,并未杀他,只是逐其出北海而已!

    后盘踞海陵的贼帅臧君相知道公顺占据北海。率领本部五万大军来攻.

    他认为。君相从海陵攻来,此时,离郡城尚远,必定没有防备,要想以弱胜强,不如这个时候率领精兵远道而去,乘其不备之际袭之.

    [前往迎敌。

    与臧君相大军将要接触之际。刘兰成率敢死士二十人前行,距君相营十余里,见其民壮正在担负辎重入营,刘兰成马上率领部下混入其中,负担蔬米、烧器,诈为民壮,暗中打探及主将姓名。

    到了夜间,刘兰成混入臧君相大营,知其虚实,得其更号,乃于空地燃火营食,至三鼓,忽然袭击中军大帐,焚烧营帐,臧军全营皆惊,这时,公顺率大军赶到,急攻之,臧君相仅以身免,俘斩数千,收其资粮甲仗以还,这一仗,公顺打出了自家的声名。

    这次,王薄号令山东群雄西进攻打夏国高畅,在刘兰成的建议下,公顺最初并不愿意,后来,李密地密使至,让其听从王薄号令行事,公顺本有投靠瓦岗李密之意,于是,改变了初衷,率四千精锐离开北海,越过黄河,与于弄仁的一千人在清池会合,前往攻打长芦。

    于弄仁和公顺互相看不顺眼,于弄仁是名义上的主帅,然而他只有一千人,公顺虽然是副将,却有四千人听其号令,将帅不和,乃是军中大忌。

    幸好,有刘兰成在中间斡旋,这一路行来,方才没有出什么大事情。

    刘兰成其实并不赞成公顺率领本部人马离开北海,西进攻打夏国,只是,公顺暗中已经投靠了李密,刘兰成也认为李密也许会成大事,就算其杀了翟让又如何,只要他攻下东都,到时,那些小势力恐怕都会投在他的旗下,像公顺这样的势力,自保有余,进取不足,也只有依靠强大的势力方能生存。

    如果,依照刘兰成地意思,最好是投靠夏国高畅,只是他并非军中统领,也不好逆了公顺的意思,毕竟,公顺和李密有交情,他和同样得位不正的高畅却没有交情,何况,若是投靠夏国,就必须把军权交出,投靠瓦岗军则不然,只需换上瓦岗的旗帜而已,作为一军统领的公顺选择何方自然不言而喻了!

    虽然,不愿意西进,但是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刘兰成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尽其所能,在达到战略目的的时候保存本方的实力,不能轻易将这四千精锐损失在这场和本方利益不大的战场上。

    所以,公顺和于弄仁会合之后,刘兰成提出了自己地计策,那就是不去攻打长芦,而是化整为零,用小股军队分批去袭击永济渠上的运粮船,如此,也能达到袭扰敌军地目的,然而,一心想报仇地于弄仁否决了他的意见,一心想建功立业的公顺也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这才有了全军朝长芦急行,想要奇袭长芦的这一幕,可惜,敌军的守将也不是白痴,他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在外,使得于弄仁的奇袭之计落了空。

    眼看于弄仁和公顺为了是否追击对方斥候又要发生争吵,刘兰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有一个不好的感觉,总觉得这次攻伐前途渺茫。

第九十八章 大势和战局

    业十四年(公元618),五月上。

    随着李建成,李世民两兄弟东征大军的西返,杨广在江都被叛乱的骁果军所杀的消息传到了长安,在长安皇宫的大殿上,李渊当着新皇杨和数十大臣的面,大哭不已,险些昏厥在地,身边大臣多方劝阻,他这才收住悲声。

    李渊长叹道。

    “先皇曾经是我的主上,君臣之谊犹在,如今他被叛贼所杀,惜路途遥远,吾不能救之,又怎能不哀伤呢?”

    众臣皆感叹不已,认为唐王实在是重情惜义之人.至于这些家伙心中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不过,李渊也不需要知道他们心中真实的想法,他只要他们表露出这样的态度即可,人啊!有时不过是像优伶一般活着而已!

    从五月六日开始,长安军民皆为杨广披麻戴孝,个人扮演各人的角色,粉墨登场。

    七日过后,大殿重新开始议事,当天,群臣纷纷向杨上书,说是唐王李渊仁义过人,有三皇之德,所以,他们希望杨发扬远古时舜的风范,将皇位禅让给唐王,让天下重归正道,消除战乱,百姓不再流离失所。

    早几日,通过一些近臣的劝诫,杨已经知道今日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于是欣然应许,他下达皇帝诏令,以古之礼节,将皇位禅让给李渊。

    李渊面色惊讶,固辞不许,如此三次,方勉为其难接下诏书,随后,杨离开龙椅,退出大殿,返回代王官邸居住。

    五月下,唐王李渊即皇帝位于太极殿,下诏大赦天下,改隋义宁二年为唐武德元年。无论官人、百姓,一概赐爵一级。过去一年义师所到之处,免征税收三年。停用“郡”的称号,改称为“州”,“太守”改成称“剌史”。按五运推演,本朝天运为土德,因此以黄色为最尊贵。

    随后,大唐皇帝李渊任命李世民为尚书令,裴寂为尚书右仆射,刘文静为纳言,萧蠫、窦威同为内史令,屈突通为兵部尚书。

    数日后,又立李建成为唐太子,封李世民为秦王,李元吉为齐王,另封十几位宗亲为王。其余文武百官各有封赏。

    同时,在远离长安千里的东都洛阳,又是另一番光景。

    在李渊称帝,建国号为唐后不久,东都留守官员奉越王杨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本年为皇泰元年。追谥先帝杨广为“明皇帝”,庙号世祖,以段达为纳言、陈国公,王世充为纳言、郑国公,元文都为内史令、鲁国公,皇甫无逸为兵部尚书、杞国公,又以卢楚为内史令,郭文懿为内史侍郎,赵长文为黄门侍郎,共掌朝政,时人号“七贵”。

    不过,杨这皇帝当得未免有些窝囊,人家李渊好歹占有关中,河东之地,手下兵多将广,人人听令行事,他这个皇帝呢?却掌握不了实际的政务和军权,就算是洛阳区区一城,皇命也无法传出外城。

    在他下面,群臣大概分成两派,一派以段达,元文都,卢楚为代表,他们基本代表了原东都的豪强势力,而另一批人的代表则是以王世充为首,他们基本上都是外来人,根基在军队之中。

    杨登基之后,两派为了争夺军政大权,暗中斗得不可开交,连东都正被瓦岗李密的大军围攻的情况都漠然视之。

    幸好,这个时候李密暂时没有精力强攻东都。

    最初,李密准备乘东都缺粮,采用围困的战术,逼迫东都的隋王朝投降,然而,东都虽然缺粮,城中军民却誓死战斗,绝不开门投降,无奈,李密只好下令强行攻打东都,想通过血腥的进攻给城中军民造成恐慌,逼迫他们出城投降。

    然而,这个时候,关中李唐的大军却出现在了东都城下,他们自称是前来解东都之围,希望城中军民能方他们入城,协同守城。

    杨手下的那批人自然知道李唐的诡计,断然拒绝唐军进城,并出兵攻之。

    洛阳守军和唐军交战,可以说是一触即溃,逼不得已,他们只能紧闭城门,采取固守的姿态,东抗李密,西拒唐军。

    由于唐军的出现,李密心有忌惮,不得不取消了强攻东都的命令,怕被唐军减便宜,而李唐大军远道来此,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也不敢强行进入东都,就算东都内有官员欲做内应,将唐军放入城中,李世民和李建成商量了一番,也放弃了这个机会。

    这次出兵,李唐的主要目的是占据潼关以东,为下次东进打好根基,东都并没有在他们的战略计划之中,他们暂时还不想和强大的瓦岗军正面交锋,毕竟,在太原以北,有刘武周和突厥人在虎视眈眈,而陇举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李唐占据关

    ,还想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

    在围城的时候,唐军曾经和瓦岗军有过接触,虽然只是小股部队的交锋,却也知道对方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再加上,唐军中大部分士卒都是关中人,士卒的家中大多有田待耕,再加上后方动员了十余万民壮,粮食的转运,对春耕影响极大,为了不误农时,大军不能久战在外。

    于是,达到最初作战的目的之后,唐军选择了退兵。

    李建成和李世民在东征所占地盘新设置了新安、宜阳两个郡,令行军总管史万宝、盛彦师率兵镇宜阳,吕绍宗、任瑰率兵镇新安。其余大军继续西归。

    唐军围攻东都的时候,朝议郎段世弘等秘密和李建成、李世民的军队联系,想来个里应外合,唐军退走后,他们又和李密联络,想在五月七号夜晚开门投降,谁知他们行事不密,消息走漏,杨命令王世充将段世弘等全部抓捕斩杀。

    李密知道内应被杀之后,甚为遗憾。

    东都对李密来说至关重要,要是他能攻下东都,那么,他杀死翟让这件事情就会变得无足轻重,他本已被伤害的名声也就会得到恢复,瓦岗众将也就不再对他离心离德,到时,只要大伙众志成城,又何愁大事不成呢?

    在李密看来,翟让的确非死不可,毕竟,瓦岗军中只能有一个声音,不过,他还是小看了翟让对瓦岗军的影响,就算翟让是个粗鄙之徒,他也是瓦岗军的创始人啊!又是李密的恩人,所以,不管是谁杀翟让都可以,就是他李密不行!

    就像这次,李密在围攻东都的同时,暗中让王薄率众去攻打没有了高畅和数万精兵的夏国领地,因为对王薄等部的战斗力不放心,李密派人向镇守黎阳的徐世绩下令,让他率领军队去沿武阳郡北上攻打清河,而将黎阳仓交给元宝藏,郝孝德部镇守。

    然而,徐世绩以军士疲惫不堪,需要整肃,难以长途奔袭为由拒绝了他的号令,并且,他说由江都北上的宇文化及大军由于缺粮,必定会进犯黎阳,故而这时万不能从黎阳仓抽调兵力,毕竟,粮食为军之胆。

    对于徐世绩不听从自己的命令,李密的确心有不满,只不过,徐世绩算是瓦岗军中难得的智将,他关于宇文化及大军的动向预测,也绝非空穴来风,为此,李密将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北上的宇文化及那里,为此,他不敢全力进攻东都,像东都洛阳这样大的城池,城墙高大,护城河宽广,李密的瓦岗军缺乏精良的攻城器械,瓦岗军又以仁义出名,在春耕之际,又不能广征民夫助战,若是依仗本部兵力强攻东都,到时恐怕东都未下,军士已损伤良多,在后有宇文化及大军的情况下,李密自然不会强行攻打东都。

    他派出一只精兵在在巩洛一带据险挡住宇文化及的去路,自己则继续率军围困东都,想要等东都粮尽之时方才进攻。

    而这个时候,率军西返的宇文化及军中也不安宁。

    自从宇文化及以回乡为借口叛乱,夺得军中大权之后,他就暗中提防司马德,毕竟,乱世之中,军权尤为重要,而司马德曾经是骁果军统领,也很有一些心腹将领跟随,且整个叛乱是司马德在前方指挥,他一直躲在幕后,要不是他家世高贵,司马德也不会将大权拱手让给他。

    于是,宇文化及在论功行赏时,将司马德升为礼部尚书,表面上升了他的官,实际上夺取了他的军权。

    这种情况下,司马德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弃子,自然心有不忿,于是,他和心腹密谋,准备发动新的叛乱,取宇文化及而代之,现在的他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乱世之中,什么都不可靠,只有枪杆子最可靠!

    这时,大军到了彭城,水路不通,大家只好上岸行军,士兵负重前行,劳累不堪,怨言四起,对掌权的宇文家多有不满,司马德见状,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事先他派人前去和盗贼孟海公接头,想引对方为外援。只等孟海公的军队一到,他就立即动手解决宇文化及。

    从这个计划就可以看出,司马德并非能搞阴谋之人,当初江都政变,虽然是由他指挥,要不是宇文化及在后面给他出主意,恐怕也会搞得一团糟。

    在这种情况下,何须去联络外援,他只要行事隐秘一些,乘宇文化及不备,带上自己的心腹奇袭即可,何必弄得这么复杂,表面上稳妥,实际呢?由于经手的人多,事情极其容易泄露。

    臣不密失其身啊!

    果然,司马德密谋叛乱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宇文化及耳中,他派三弟宇文士及假装游猎路过司马德的军中

    德还不知道事情业已败露,便出营迎接,结果被抓用绳索扼死,同党十几人随后都遭到处决。

    孟海公来后,见到的却是意想不到的情景,这支军队的强悍令他十分害怕,他眨眼间换了另一副面孔,拿出了很多牛酒犒劳叛军,叛军当仁不让地享用了。

    宇文化及杀了司马德之后,彻底掌握了军中大权,瞧见浩浩荡荡行进的十余万大军,感觉自己就像在云中飘浮一般,在他看来,他的前面将是金光大道,一片坦途。

    他的幕僚们已经制定了两个作战计划,一是西归,破瓦岗,取粮仓,占东都;若是此路不通,他就会率领大军北上,乘高畅败亡之际,占据河北,以河北的钱粮和战马养军,再徐图天下!

    计划是美好的,只是真能如他所愿吗?

    五月上,王薄率众五万从渤海郡进入平原郡,十三日,大军攻下平昌。

    然而,从那以后,他就再无建树。

    平原是高畅起家的根本,也是最早进行流民聚居点建设的地方,收拢的流民最多,这里的人对高畅最为崇拜,高畅的灵宝神教在平原的信徒最多,军中的老兵也多出自平原郡,所以,高畅将自己的心腹高怀义留在了平原,让他负责平原的军政大权。

    前些日子,在夏国领地内,发生了多起刺客行刺官员,当地宗族和流民聚居点的民壮为了争夺水源,土地发生争执的事件,而在平原郡,这样的事情极少发生。

    平原的世家宗族都知晓高畅的手段,他们也是最早跟随高畅的势力,被高畅强行绑在了自己的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们就算反对高畅的政策,也不敢与高畅作对,反倒要尽力维护高畅的政令。

    之所以如此,也和他们的家族利益有关。

    高畅的那些新鲜发明有许多是交由这些世家负责,让他们修建作坊,进行生产,他们可以从中谋取巨大的利益,然而,由于战乱不休,道路不靖,商业无法流通,作坊生产出的产品不容易卖出去,为了使得自家生产的商品流通,他们必须支持高畅扩充领地,进而一统天下,唯有如此,他们才能获取更大的利益,故而,在其他方面,他们会做出一定的让步,不会和高畅对着干。

    遍布平原郡有许多坞堡,当地的世家宗族都生活在坞堡之中,而当地的流民聚居点由于修建最早,也有许多防护工事,最主要的是,高怀义在边境修建有许多烽火台,一旦边境出事,就会点燃烽火,由那些坞堡的烽火台一程一程的传送,很快就会传到郡城。

    所以,当王薄率军攻下平昌之后,就无法再进一步,在他前方,高怀义已经率领大军挡住了他的去路,让其无法更近一步。

    说是大军,其实只有一万余人,其中,正规军只有两千余人,其余的都是乡兵,以及那些宗族世家供奉出来的民壮,抵抗流贼,那些宗族世家不会有暗藏实力的打算,毕竟,他们知道,一旦被流贼入境,事情就会大不妙,纵然可以躲在坞堡之内保住性命,然而,地里的粮食呢?眼看不多久就可以收夏粮了,难道拱手送贼?

    王薄的大军进展不顺,孙宣雅率领的数万贼众也遇见了大麻烦,他们不要说攻下乐寿,就连弓高城也不曾见到,在永济渠东岸,他们就遇见了高畅军的阻击,不得寸进。

    在这三路大军中,唯有于弄仁和公顺那一路进展顺利。

    长芦城在运河西岸,然而在东岸有一个卫所,李靖的五百士卒就在东岸的卫所中,现在已经被公顺和于弄仁的五千大军团团围住了。

    不过,由于李靖防守得法,纵然刘兰成诡计多端,一时之间也无法攻下卫所,要不是李靖那五百士卒中只有一百善战的老兵,于弄仁和公顺部还不见得能将他围困在卫所之中。

    在运河西岸的长芦城中,是高畅北征大军的后勤中转站,那里有大量的粮食辎重,只有一千多民壮,对公顺等人来说,是一块诱人的肥肉,可惜,他们必须彻底击溃东岸卫所的李靖军,方才能渡过河去。

    围攻卫所已经数天之久了,他们却没有取得丝毫的进展。

    嗯!准确地说,他们还是有一定进展的,毕竟,从清河,平原等地沿永济渠往北的后勤通道被他们截断了,现在,高畅北征大军的粮草全靠陆路的河间郡供应,目前的情况对正在幽州城下鏖战的高畅军大为不妙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179/ 第一时间欣赏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作者:梧桐疏影所写的《隋末逐鹿记》为转载作品,隋末逐鹿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隋末逐鹿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隋末逐鹿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隋末逐鹿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隋末逐鹿记介绍:
一个灵魂不灭者转生到了隋末,附身在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身上,于是,蝴蝶扇动翅膀,历史进入了另一条河流。 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天下,不过是手里的玩具。他高高在上,漠视一切!"隋末逐鹿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逐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