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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梧桐疏影     隋末逐鹿记txt下载     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四章 幽州大战(完)

    马群在原野上疾驰,如同江河倾泻而下,薛万钧一马当马,将它舞得如风车一般,无人可挡其锋。

    偶尔有几个不知死活的高畅军勇敢地冲了过来,还未挡在他的马前,就被他手中的马槊击中脑袋,脑浆迸溅而死。

    从左翼赶过来的数千幽州军加入战场后,先是冲垮了管小楼的马队,为了替主战场上的高畅军变阵赢得时间,管小楼率领骑兵殊死搏杀,力图阻击敌军的冲击,然而,不要说还有薛万钧的幽州精骑在一侧与之势均力敌,就算没有薛万钧的马队,冲杀多时,将士们的坐骑早就疲惫不堪了,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在步兵的围攻中,只能如牛羊一般任其宰割。

    很快,管小楼的骑兵马队就败下阵来。

    眼看无法阻击对方,为了保留骑兵部队的元气,管小楼只好率领部队突围,从一侧杀了出去,逃出了战场,经过这几场惨烈的厮杀,仍跟在他身侧的骑兵不过区区一百余骑,还大多身上带伤。

    薛万钧和增援而来的幽州军并没有将管小楼的马队全歼的意思,能将对方赶出去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他们的注意力放在了主战场上,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其中,虽然,他们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主帅罗艺正处在敌人的围杀之中,危在旦夕。

    以薛万钧率领的骑兵为箭头,大量涌入主战场的幽州军援兵迅速地将高畅军的步兵方阵切割开来,使其陷入了各自为战地境地。

    同时,他们也将罗艺从危机中解救了出来。

    杀掉马拐子后。罗艺命令士兵们拔起中军大旗。让数人卫护着将其向前线推进,他则身先士卒,带领数百士卒朝逐渐退却地高畅军追杀过去。

    经过刚才的那一阵厮杀。在罗艺心中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不管是担任区区队正一职,还是升任了都尉,裨将,虎贲郎将。在战阵厮杀时,他总是一马当先,只是成为一军主帅后,他才慢慢告别了冲锋陷阵的日子。

    先前,为了军队地士气,他不得不披挂上阵,也不过是意思意思而已,士气一旦振作起来。他随即告别了战阵的第一线,而现在,当他陷入敌人的围攻,通过一番剧烈的格杀。他得以活下来之后,他再次冲上了第一线。

    这就是武将的本能吧?

    作为一个武将。最好的归宿就是战死在沙场上,若是像薛世雄等人一般死在病榻上,那将是莫大地耻辱!

    或许,在罗艺的心中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吧?

    不然,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冲锋在第一线,厮杀得如此地痛快淋漓!

    当然,这并非他被所谓的武将之血冲昏了头脑,在他看来,战局进行到现在这个地步,他根本没有必要在后方坐镇,运筹帷幄了,他若是亲自上阵杀敌,对整只幽州军来说,才是最大的帮助。

    由于被幽州军突入阵中,分割包围了起来,夏军的阵型已经彻底被冲垮了,不过,士兵们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慌乱,他们在各自将官的率领下,结成小阵,仍然在战斗,并不像罗艺猜想的那样,很快就会崩溃。

    若是一般地军队,面对如此不利的局面,恐怕早就崩溃了吧?可惜,面前的这只军队是一只极其有凝聚力的军队,他们军纪严明,士兵们不但是在为了家中地田地,亲人作战,更是在为自己的信仰而战,故而,他们不惧牺牲,只要嘴里叫着“神君庇佑”,他们就能战斗到最后一刻,含笑而死!

    高畅那家伙,还真是一个了不起地人物啊!

    面对死战不退的高畅军,罗艺心中不由发出这样的感叹,邪教这东西,还真是蛊惑人心,当初,那家伙是怎样想出这一套的呢?

    若是罗成能活捉高畅的话,在杀他之前,罗艺想要和他仔细探讨一番。

    当然,这只是罗艺一厢情愿的想法,而且,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一点,只是,和逃跑的高开道,死去的马拐子一样,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高畅的王旗出现在远处的山坡上,当数千高畅军气势汹涌地冲入战场上时,罗艺知道,事情多半不妙了!

    高畅能够出现在这里,那么,率军前去奇袭他的指挥部的罗成部多半已凶多吉少,计划如此完美,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罗艺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糨糊一样,几乎不能思考了!

    高畅的王旗从远处的山坡飞快地朝战场移了过来,王旗的旗杆绑在了一辆疾驰的马车上,数百精骑卫护在马车旁,高畅身着华丽的铠甲,手持一杆长枪,一马当先,疾驰而来,在他们身后,漫山遍野的高畅军如同海潮一般拍打过来,他们的嘶喊声,就像潮声一般汹涌澎湃,听在幽州军众将士的耳边,让他们心惊不已。

    还是有机会的!

    现在

    道多半已经攻下了笼火城,不一会,他们就会渡过桑断高畅军的后路,右翼的胡人精骑应该也解决了侧面之敌,如今正朝中路战场赶来,只要他们能及时赶到,还是有机会取胜的!

    是的,胜利一定属于我!

    罗艺在心中发出一声咆哮,他绝不相信自己会失败,虽然,此刻在他心中隐隐已经有了一些不详的感觉。

    “儿郎们,杀敌!”

    罗艺高声嘶喊,状如疯虎,在士兵们的簇拥下,在高畅军阵中奋力杀进杀出,身后,战鼓声雷动。

    敌我双方的中军大旗,相隔数里,一南一北地在风中飘扬,两者的距离在慢慢地靠近。

    薛万钧率领数百精骑和一千步卒离开了主战场,他们从侧翼绕了过去。挡在了高畅军的援军之前。现在,他们必须做出牺牲,以自身地伤亡为主战场地罗艺争取时间全歼高畅军的崔正部。只要罗艺能解决崔正,战况就不会如此危急了。

    —

    留下一千步卒布阵之后,薛万钧率领骑兵朝迎头冲来的高畅军奔去,他必须截住对面地那股骑兵,不然,让他们冲过来。来不及布阵的步卒只能任其宰杀。

    虽然,骑兵们和他们的坐骑都已疲惫不堪,但是,薛万钧相信自己和他的这些手下,他们一定能抵挡得住敌军的冲击。

    “好胆!”

    对面的敌骑漾起一阵烟尘,高畅眯着眼睛,嘴里轻哼了一声,他地手不由握紧了长枪的枪杆。枪尖上的红缨随风微微颤抖。

    很快,随着轰隆的马蹄声,敌我双方的精骑即将迎头撞上。

    高畅身边的亲卫想要冲出来,挡在高畅的身前。高畅制止了他们的举动,很久没有上阵厮杀了。那些家伙也许忘记了他本是一个勇冠三军地猛将。

    薛万钧从战马上立起身子,任由疾风猛烈地打在自己脸上,他眯缝着眼睛,身子微微后仰,马槊的槊杆夹在腋窝下,槊尖笔直地向前,对准了前方的高畅。

    两人的战马呈一条直线迎面奔来,双方似乎都没有躲避地意思。

    就在两马相距十来步时,双方的战马稍微改变了一下奔跑路线,在旁人看来,却还是要撞上地样子。

    “喝!”

    薛万钧低喝一声,身子猛地发力,马槊如一条毒龙朝高畅迎面撞来,高畅的身子在马上微微摇晃,随着战马奔腾之势做出了一个高难度的闪避动作,薛万钧的马槊贴着他的身子刺了过去。

    好个薛万钧,在这个时候仍然能临时变招,战马仍然在疾驰,马槊突然变直刺为横扫,想要将高畅扫落马下。

    高畅似乎知道他会这样做,长枪的枪围轻轻一撩,挡住了马槊的槊杆,他虽然用的是单手,薛万钧这一变招也未用上最大力量,故而,他轻易地将薛万钧的马槊架到了一侧。

    长枪一抖,挽了个枪花,朝薛万钧的前胸直刺而去。

    薛万钧无法抵挡,他的身子在马上扭了一扭,险险躲了开去。

    两人的战马以毫厘之差交错而过。

    高畅将长枪交给左手,将右手空了出来,就在两马交错之际,轻舒猿臂,一把朝薛万钧抓去,薛万彻刚好做完先前的那个闪避动作,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来不及做新的动作,虽然心里想着要躲避,身体却反应不过来。

    于是,他就像小鸡被老鹰逮住一般被高畅活擒了过去,被其在空中抡了一圈,横架在马鞍前。

    一阵天旋地转后,薛万钧待要反抗,高畅已在他脖颈后重重地打了一下,随即,他陷入了昏迷之中,不省人事!

    薛万钧被高畅活捉,对他手下那些骑兵的影响非常大,虽然,他们控制不住身下的战马,仍然向高畅率领的骑兵迎面冲来,但是,人人脸上都不满了惊骇之色。

    没有任何意外,作为生力军的高畅军没有花多大的功夫,也没有多大损伤,就摧枯拉朽地击溃了当面之敌,仍然活着的幽州骑兵朝一侧逃了开去。

    骑兵如此不堪一击,未能及时布下阵的步卒自然更是连骑兵也不如,还未等高畅军的骑兵冲杀到面前,他们就四散而去,将官们也没有约束,他们逃跑的速度还要快一些。

    如果只是这样,罗艺仍然不会感到绝望。

    然而,当管小楼带着被普于扬整合好的曹旦部出现在他的左翼战场时,他终于明白大势已去了!

    现在,只能壮士断腕了,留一部分士卒阻碍高畅军的追击,他则率领残部退回蓟县,凭借坚城死守,城中粮食充足,坚守一年半载没有问题,高畅若是无法攻下蓟县,最终也只能粮尽退兵!

    有了定计之后,罗艺长叹一声,开始按照计划慢慢脱离战场。

第一百四十五章 穷途末路(上)

    太阳如血,疾风如刀。

    薛万彻跃马上了高坡,停了下来,淡金色的夕照落在他的血红披风上,甚是耀眼,头盔上的红缨在晚风中疯狂地摆动下,头盔下面则是一张被风沙侵凌得异常沧桑的脸,扫帚一般的浓眉下面,眺望着远方的目光,充满了忧虑和茫然。

    他在马上转过身来,望向身后。

    在身后的草地上,五百骑士大多躺坐在地上,有的在小声交谈着,有的就那样躺在草地上进入了梦乡,夕照像一面被子盖在他们身上。

    战马上的马具已经被它们的主人取下,战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悠闲自在地行走在草地上,一部分士卒在向它们喂养草料,一路疾行而来,军中的草料已然不多,还剩两日之需,说起来,这又是薛万彻的一件烦心事情。

    这五百人,数百匹战马就是薛万彻最后的依仗了!

    县城破之后,薛万彻在几个侥幸活下来的亲兵卫护下,连夜赶路,从小道赶到了良乡,进得良乡城,才知晓苏定方的骑兵部队刚刚从城外绕过,朝蓟县方向疾驰而去。

    良乡城的守军并不多,大部分是临时征召入伍的民壮,以及一部分老弱残兵,唯一拿得出手的力量就是城内的五百骑兵,因为县之战主要是守城,骑兵用不上,薛万彻才将他们放在了良乡,算是为自己安排的一条后路吧?这五百骑士乃是他薛家的家兵,就像罗艺麾下的幽燕十八骑一般。

    面对优势兵力又全是骑兵地苏定方部,良乡地守将自然不敢出城野战拦截。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苏定方部朝北面疾行而去。困在城内,不敢动弹分毫。

    薛万彻进入良乡后,很快掌握了军队的指挥权。他知道,在目前这个形势下,再固守良乡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于是,他使出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当天,他就率领那五百骑兵离开了良乡城,赶在苏定方部的身后。朝蓟县方向疾行而去,将守卫良乡地职责交给了良乡县令,将民壮和那些老弱病残留给了他,让他率领那些人留在良乡抵抗从县而来的顾子文部的攻击,阻碍对方前进的脚步。

    实际上,他并不奢望那个文士出身的县令能够挡住顾子文部的攻击,在他看来,那家伙就算不投降。面对夏军地攻城,恐怕连一个时辰也支撑不下来吧?

    为了不被顾子文追上,也为了早些赶到蓟县战场尽上自己的一分力,薛万彻率领这五百精骑日夜兼行。若不是战马实在支持不住,他就不会命令士兵们停下来休息。然而,即便如此,他和前面苏定方部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远。

    谁叫苏定方部乃是一人双马,可以轮换,他的五百骑兵,却只有六百来匹战马,有些战马还不得不用来拉车,以便带上草料等必备物资。

    快接近桑干河后,薛万彻改变了行军方向,没有朝笼火城靠拢,其实,他也有打笼火城的主意,想要出其不意突袭笼火城,占领高畅军的这个后勤基地,不过,这个意愿虽然美好,想要实现却极其困难。

    薛万彻抵挡住了这个诱惑。

    在他看来,笼火城作为高畅军的后勤基地,必定有重兵把守,再加上苏定方部的到来,就更不是他这区区五百骑兵可以攻下地了,就算没有苏定方部,对方只要把城门一关,他就莫可奈何了!

    薛万彻了解笼火城的地理,前方乃是一片原野,要想做到骑兵突袭,实在是太难了,除非守城的家伙是白痴。

    这五百人是他最后的依仗了,再也经不起半点折腾了,故而,薛万彻来到笼火城地西面二十来里的这个山谷,停了下来,让士兵和战马休息,同时,他派出了大量斥候,让其中地一部分人越过桑干河到北岸去打探消息,另一部分人则去笼火城查探,得到具体的讯息之后,他才能决定接下来的行止。

    半夜里,斥候们陆续回来了,人数比出去时减少了三成,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各有不同,不过,大致的东西却没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幽州军在大战中战败了,蓟县被高畅军占领,总管罗艺生死不明。

    怎么办?

    由于不敢点起篝火,薛万彻只能在黑夜中踱着步子,来回行走,这个时候,士兵们都在期待着他能拿出主意来。

    若不是这五百骑士都是他家的家兵,恐怕听到这个消息后,早就作鸟兽散了。

    就算如此,在看不到任何前途的情况下,也难保他们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毕竟,这些人中,大部分都已成家,他们的家人现在都在蓟县,有所牵挂和担心自然在所难免。

    薛万彻也在担心自己的家人,也在担心薛万钧,不

    有没有在战场上活下来,若是活着,现在又在何方呢

    怎么办?

    事已至此,再也无法回天!

    投降?

    作为一个武将,薛万彻自然不愿意如此,虽然,自家的父亲的死因是因为七里井的战败,始作俑者乃窦建德,不过,高畅也是通过这次大战火并了窦建德才上位的,因此,算得上是半个杀父仇人,在他麾下效力,薛万彻难免会觉得有些别扭。

    —

    若是不投降,自己这五百人又该何去何从呢?

    恐怕两日过后,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人就会寥寥无几了吧?所谓忠诚,也是有限度的,这一点,薛万彻心知肚明。

    何况,为了自己的家族,投降高畅才是一条上佳之策,没有了宗族和军队的支持,自己就算投到了比如李唐这样的大势力门下,恐怕也受不到什么重用吧?

    虽然,已经有了投降的念头,薛万彻还是决定再等等看。

    首先,派一些死士潜入蓟县,看自家的宗族和那些士兵的家人有没有受到什么不公正的待遇,顺便也打听薛万钧的下落,毕竟,薛万彻对高畅军的军纪不怎么明了。

    在他看来,高畅军源自窦建德的部队,乃是流寇出身,占领蓟县后,很难保证他们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出来,若是家族的利益遭到了损害,这还算不了什么,就怕那些流寇屠城,薛家的宗族子弟尽丧,事情若到了那一地步,投降一事自然休提,他薛万彻将誓报此仇。

    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薛万彻在心中自动忽略了打探罗艺下落的念头,这个曾经的主公在他心中已然模糊了起来。

    对薛万彻的决定,士兵们举双手赞成,一来,他们听从薛万彻命令已然成为了习惯,另外,若是投降高畅,就不需要和亲人别离,离乡别井,前往他方,这样的话,他们也用不着在忠诚和背叛之间摇摆了,当然,若是蓟县被屠城,亲人尽丧,他们也没有另外的选择了,只好铤而走险,一门心思和高畅军作对了。

    按下薛万彻的心思不表,在这个漆黑的夜晚,他所忽略了的主公,原幽州总管罗艺却正率领着两百来人牵着战马在沼泽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行进。

    他们一行的方向直指北方。

    在北方的柳城郡,怀远郡等地,罗艺的势力可以说是根深蒂固,虽然,薛家兄弟将郡拱手送上之后,他将自己的大部分力量都挪到了蓟县,不过,在那两郡,他还是留下了一些部队,只是,由于高开道占据渔阳郡,攻克北平郡之后,使得他和柳城,怀远两地的联系为之中断,若不是高畅的北征,他早就腾出手去收拾高开道了,如今,却和那人成为了一队同命鸳鸯,说起来还真是可笑!

    最初,脱离战场的时候,幽州军还井井有条,有的部队负责阻击,罗艺则率领主力撤退,不过,很快这种撤退就变成了溃逃。

    看一只军队似乎有战斗力,不是看他们如何进攻,而是看他们如何撤退,新兵众多的幽州军的确算不上是一只强兵,在高畅军大声呼喊“罗艺已死,幽州大败!”之后,再瞧见中军大旗不断往后推移,普通士兵们又如何不感到恐慌呢?

    “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这样的口号在高畅军阵中山崩海啸般响起,造成的结果就是,幽州军成建制地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罗艺只率领核心的一千多人撤离战场,原本,他想退回蓟县固守,然而,蓟县的城头早就插上了高畅的大旗,回城已然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

    回到城下的军营?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无可奈何之下,罗艺只好绕过蓟县,往北方逃去,城内的高畅军在尉持恭的率领下正在维持城内的秩序,由于兵力不多,也没有出城来阻拦,使得罗艺得以脱身。

    不过,在这之后,管小楼率领一只精骑追了上来,为了摆脱追兵,罗艺不得不将步兵部队甩掉,让他们留在后面抵挡追兵,他则率领两百骑兵继续朝东北方向逃跑。

    那些被丢下的步兵也不是傻子,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他们就选择了投降。

    虽然,管小楼的追击部队并没有多做耽搁,留下一部分人收拢降兵之后,他们继续朝前追击,不过,终究赶不上对地形不熟,被罗艺引着兜了几个***后,彻底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为了摆脱管小楼一行,罗艺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他们不得不进入了一个很大的沼泽和洼地,冒着随时陷身沼泽的危险慢慢朝前挪动。

第一百四十六章 穷途末路(下)

    击败罗艺之后,高畅将辎重兵留了下来,让他们打扫战虏,然后,在山坡上搭起了简易的祭台,神官们在祭台上焚香做法,祭祀苍天,据说这样的仪式能让战死的同伴魂归极乐,前往天国仙境享福。

    这样做看起来有些荒谬,不过,绝大多数士兵却深信不疑,正因为战后总有这样的仪式,在战斗时他们才不惧生死。

    高畅并没有进入蓟县,而是将中军指挥部安排在了城下的原幽州军大营里,有几营刚刚激战不久,早已疲惫不堪,至此没有领取其他任务,因而得以休息的士兵们进入了军营,他们刚刚钻进军帐内,立刻倒头就睡,不一会,整个军营就鼾声雷动。

    不是所有的士卒都如此幸运,对另外一些士兵来说,战斗尚未真正的结束。

    管小楼率领一千余骑顺着罗艺等人逃亡的方向追了过去,穷寇莫追这样的说法,并不适用于此处,虽然,高畅并没有奢望他们能将罗艺一举成擒,那家伙,即便是败军之将,也算是一代枭雄,不是那么容易逮住的。

    崔正则率领三千人马进入了蓟县,他要协助尉持恭维持城内的治安和防务,以便彻底控制整个蓟县,以待明日隆重其事地迎接高畅进城。

    在最后时刻赶到的苏定方则率领一万士卒朝战阵的左翼赶去,那里,刘雅和高雅贤部仍然在胡人精骑的包围之中。

    苏定方原以为自己要经过一番恶战才能将那两人以及他们的军队解救出来,为此,他特意命令部队保持警戒。缓慢而行。毕竟,才经过一番激斗,士兵们大多疲惫不堪。若是过于心急,一不小心闯入敌人地伏击圈,那样地话,不但无法将友军解救出来,自己这股增援部队反倒要遭受重创。

    不过,事实证明。苏定方谨慎过了头。

    没待援军赶到,刘雅和高雅贤部之围就已经解了,在一系列的战斗中,他们损失了大概两千多人,仍然有五千来士卒存活了下来。

    若不是,那些胡人不想以命搏命,没有大举强攻,只是利用小股精骑行动快速和灵活的特点进行骚扰作战。他们地损失当不止这些。

    在小王们的统领下,胡人骑兵牢牢地将刘雅和高雅贤部困在了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上,杂草丛生。却没有什么树木,故而。刘雅和高雅贤没可能利用工具来加固阵地,只能让士兵们排列好阵型来面对敌人的攻击。

    表面上,敌人并没有采取什么强硬的措施,使得他们能芶延残喘,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心情却越发焦急了起来。

    只要天色暗下来,进入夜间,视线不明地情况下,他们根本挡不住骑兵们的冲击。

    如他们所想的那样,那些胡人小王也的确是如此打算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高畅军的崩溃在所难免。

    就在刘雅和高雅贤两人忧心忡忡,正在商议是不是在黄昏时发起突围,拼死一搏时,随着一阵沉闷的牛角声,那些胡人骑兵却突然撤兵了,他们前队变后队,井井有条地,很快就在高畅军的面前消失了。

    最初,刘雅和高雅贤还以为这是敌人玩地什么花招,马上派出一些死士尾随胡人而去,不断有人回来报告,那些胡人的确是离开了,并非什么花招。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有些想不明白。

    后来,遇见前来增援的苏定方部,他们才明白了过来。

    在围攻刘雅和高雅贤部时,那些胡人小王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前往中路战场观察战局,当得知罗艺大败地消息后,没有丝毫的争议,小王们一致认为,他们出关返乡地时候来到了,他们没有为罗艺报仇雪恨的打算,也不想给罗艺和高开道两人垫背。

    所以,他们迅速离开了战场,没有丝毫的留念。

    敌人既然已经离去,苏定方等人也没有追击的打算,他们只是派出斥候尾随在胡人大军的后面,然后,在这些斥候背后安排有一只轻骑,以防那只胡人大军突然杀个回马枪。

    一切安排妥当后,三人才整合军队,回师蓟县,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了蓟县城下那座幽州军搭建的大营,这时,早就有将领等候在此,将各部分别带到各自的营寨用膳安歇,苏定方三人则来到高畅的中军大帐,汇报情况,赏功罚错,事情很多,他们一直忙到月挂树梢方才得以回营休息。

    五月二十二日,辰时。

    沽河与鲍丘水交汇处,在这个名叫三江口的地方,有着一处废弃的坞堡,自从废弃以来,一直都是黄鼠狼和狐狸等小动物的窝,偶尔才有些猎人在此驻足,留下些篝火残渣,平时几无人踪,显得格外安静。

    天刚亮的时候,一群溃兵来到了这个废弃的坞堡,他们打破了往日的安静

    高开道坐在一块青石板上,亲兵们盘坐在草地上,围绕着他,赶了一夜的路,士兵们大多疲劳不堪,若不是高开道就坐在他们面前,不然,就算草地上满是露水,他们也已经躺倒在了地上。

    在别的地方,那些没有在高开道眼前的士兵早就钻进了那些废弃的房子,稍微拾掇一下,就躺了下去,沉沉睡去。

    赶路的时候,忙着逃命还不觉得累,一旦坐下来休息,就不想再站起来了,高开道算得上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饶是如此,他也觉得有些吃不消,明知道士兵们一旦躺下来休息,就再难把他们叫起来赶路,而这个地方,还算不得多么安全,他也开不了那个腔,让那些家伙打起精神,不许睡觉。

    逃了一夜,越过桑干河,在山林和沼泽之间穿行,兜了一个大圈才来到这里,过了沽河就是潞县了,在潞县,他留有一千人,大战过后,高畅军也要休整,不会离开派兵前来攻打自己吧?这样看来,这个地方虽然算不上安全,危险却也说不上。

    算了,还是让这些家伙休息一会吧,养足精神一会好过河,到了潞县也就安全了。

    “我们一共有多少人?”

    —

    有所决定后,高开道对身边的亲卫头子问道。

    昨天下午战败之后,一路逃亡,高开道收拢了一些败兵,队伍的规模扩大到了五百人,然而,经过昨夜的一阵疾行,不断有人掉队和逃亡,现在,恐怕没有这么多人了吧?

    亲卫头子高虎低下头,神情忧虑地说道。

    “禀大王,现有三百五十二人!”

    “嗯!“

    高开道点点头,继续问道。

    “有没有派人警戒?”

    高虎依然低着头,沉声说道。

    “大王放心,小的让几个老兄弟留在了堡外,负责警戒,都是从豆子炕就跟着大王的老兄弟,误不了事!”

    高开道瞧了高虎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这个远房侄子,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在逃跑的途中,他的战马被射伤,要不是这个侄子将自己的战马让给了他,说不定他就成为了高畅的阶下囚了,把战马让给了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侄子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跟上了队伍,进驻这个废弃的坞堡之后,他也没有像别人那样先躺下来睡一觉再说,将一切烦琐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哎!”

    高开道长叹了一声,这次败仗给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五千精锐就只有三百五十二兄弟幸存,一想起来就不是滋味。

    瞧见高开道心情不好,大伙也不敢多说什么。

    “对了,这个地方是哪里?我怎么有些眼熟呢?”

    高开道也算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很快,他就调转了话题,一方面他是不想继续长吁短叹,另一方面说说话则是为了克服困意,没有到安全的地方,大家都可以休息,他这个主帅却不能歇息。

    “这个地方?”

    高虎调头望了四周一眼,笑了笑,然后说道。

    “大王真是好记性,这个地方叫肖家堡,是一个肖姓宗族的聚居地,一年前,大王率军过境,想找这肖家要点粮食,这肖家居然敢不从,惹得大王兴起,最后攻下了这个坞堡,一把火将它烧了个精光!”

    “呵呵!”

    高开道捻着胡须,哈哈笑了起来。

    “我说,这地方怎么这么熟悉呢?那个时候,我们只有一千多人吧?最后,逼不得已去投靠了那个秃驴,拜他为主,我呸!那家伙,什么东西,挂羊头卖狗肉,一边自称神僧,一边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伪君子一个!”

    高开道说的那个秃驴乃是高昙晟,原本是个和尚,后来起兵造反,自称齐王,高开道从豆子炕北上时,人马不多,不得已投靠其人,最后,让他逮住一个机会,杀昙晟,并其众,如此,方成为一方之雄。

    “是啊!那个时候我们远比现在困窘,连一个立足地都没有,如今,我们虽然兵败,却有渔阳,北平两郡,只要大王尚在,自当报今日之仇!”

    高虎在一旁附和道。

    “说得好!”

    高开道哈哈大笑,就在他准备畅所欲言之时,一个瞭望哨从外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道。

    “大王不好,有骑兵追来!”

    高开道依然大张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地面在微微颤抖,沉睡中的士兵依然在沉睡,清醒的人则面面相觑,个个面如土色。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入城

    元前1045年,蓟县便见于史书之小诸侯国的都城,后,燕国崛起,灭“蓟”,蓟县就成为了燕国的都城,时称蓟城。

    公元前226年燕国被强大的秦国所灭,秦王政实行郡县制,将燕国的都城蓟城地区改为蓟县,治所在蓟城,隶广阳郡。

    西汉时,蓟县先后隶属燕国和广阳国。新始建国元年(9),王莽建立新朝,更广阳国为广有郡,治蓟城,改蓟县为伐戎、方城和广阳,隶广有郡。东汉建武二年(26),复置广阳国,都蓟城,恢复蓟县,先后隶广阳国、上谷郡、广阳郡。

    西晋时,蓟县隶属幽州,五胡乱华时期,蓟县先后为匈奴族前赵、族后赵、鲜卑族前燕、族前秦、鲜卑族后燕、南燕和汉族冯跋北燕所占据,归鲜卑族后魏所管辖,之后,魏文帝迁都洛阳,分裂为东魏和西魏,分别为北齐与北周所篡,最后,隋杨坚一统全国,分天下为九州,蓟县分属于冀州。

    杨广登基之后,变州为郡,蓟县为郡治所,罗艺入主之后,将郡更为为幽州,自号幽州总管,蓟县成为了他的治所。

    从古至今,蓟县作为北地边塞,饱经战火,城下徘徊的冤魂不知有多少人?它的主人也换了无数,在五月二十二这天,它又迎来了一个新的主人。

    这一日,天公作美,天空的颜色蓝得无边无际。白云如棉花垛一般在蔚蓝的空中飘荡。阳光和煦,温柔地落在了古青色地城楼上,落在那些随风飘扬地旌旗之上。

    高畅全身披挂。骑着一匹白色的大宛名马,进入了蓟县的南城门。

    街道打扫得很干净,上面铺满了黄土,昨日,在南城地城门口,尉持恭率领的夏军曾与幽州军有过激战。现在,激战的踪迹已然全无,就连城门甬道的砖墙上溅上的血迹也被人连夜抹掉了。

    司马温彦博一身紫色官袍,双手捧着幽州大印诚惶诚恐地站在城门口,幽州的文臣武将排成了两排,尾随其后,分列在城门两边。

    高畅纵马来到城门下,勒住了马缰。停在了他们身前。

    “恭迎夏王入城!”

    温彦博长揖到地,高声吟唱,声音不疾不徐,温润如玉。

    “恭迎夏王入城!”

    众人在他身后同声附和。然后,同样长揖到地。声音有些参差不齐,其中,某些人地声调隐隐带着颤音,夹杂着些许的惶恐。

    随后,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这个仪式表明了幽州的臣服,高畅一脸似笑非笑,按照既定的程序完成了这一套。

    最后,他纵马进入了蓟县,一千亲卫缓缓跟在他身后,那些投诚的文臣武将则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心态各有不同地等待着命运的判决,如今,他们的身家性命如何,只在前头那人地一念之间。

    大街的两旁,都有士兵警戒,每隔五步就站有一名全服武装的士卒,在士卒维持的警戒线外,蓟县百姓列在两旁,静候高畅入城,当高畅地影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当那一千盔甲华丽,雄壮地迈着正步地士卒映入了他们的眼帘时,他们的目光充满了畏惧。

    对百姓而言,城池的主人是谁?其实并不打紧,只要他不强征暴敛,让大伙活不下去就没有任何问题了,罗艺的人虽然将高畅这人妖魔化了,不过,还是有不少从南方来的人带来的讯息在民间流传,说是那边的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着实不错。

    希望那些话并非谣言?

    事到如今,已经自动成为了夏国子民的他们只能朝好的方面去想了,人,要想好好地活下去,只能如此。

    虽然,不晓得以后究竟会这样,不过,从城破后的昨天到现在这段短短的时间内,高畅军的表现却还值得称道。

    昨天,城破之后,不管是市井小民,还是那些大户人家,个个胆战心惊,诚惶诚恐,生怕乱兵洗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勇武一点的人则手持菜刀等武器站在自家的房门之后,胆怯一点的家伙就睡在炕上,将被子盖在身上,颤抖着念着佛号,希望佛祖保佑。

    远处,隐隐传来了一阵喊杀声,有些胆大的人透过门缝向外望去,能瞧见远处的城门冒起了一股黑烟,那里厮杀正酣。

    不一会,就有一小队全副武装的士卒从大街上小跑着经过,他们嘴里不断地在嘶喊:“所有人待在屋内,不得外出,违令者斩!”

    那些人和他们的士兵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衣甲的颜色和式样有所不同而已,看来,并不像官府所宣传的那样,他们是在和流寇交战,流寇的身上哪里穿得上这样华丽的盔甲,若是流寇入城,这个时候,城内已经乱起来了吧?

    实际上,除了远处传来的交战声外,除了大街上士兵们的呼喊和脚步声外,整个蓟县显得格外的宁静。

    天黑了下来。

    厮杀声已经变得细不可闻了,偶尔会传来一声突然拔高了的惨叫,让人的心猛地抖动了一下,不过,仅此而已!

    城破之后,老百姓怕的不仅是士兵,还有城内的暴民,那些暴民大多是街坊上的无赖和流氓,他们会乘着士兵入城混乱之际,闯入别人家中,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蓟县被高畅军攻破之后,那些家伙自然要跑出来趁火打劫。

    —

    可惜,他们遇见的是高畅军。

    入城之后,大部分士兵都去抢占衙门,仓库,城门等要害之地,同时,一小部分士兵组成了巡逻队,在大街小巷上开始了巡逻,他们严格执行着军令。只要瞧见青壮年出现在大街上。杀无赦。

    蓟县的大部分青状都被抽调到了军中,前往战场和高畅军作战,仍然留在城内的青状并不多。再加上,由于城外正在打仗,城内地百姓也大多被官府勒令留在了屋内,所以,高畅军进城地时候,街上其实并没有多少人。

    这个时候。仍然流连在街上的青状,自然是些牛鬼蛇神,他们被砍下脑袋也并不冤枉,要知道,趁火打劫也是一件技术含量蛮高的事情,有时候,劫不但打不成,反倒要被火焚烧。

    一夜过后。清晨来临。

    有士兵在里正地带领下,挨家挨户地敲打老百姓的房门,让他们出去迎接夏王高畅入城,顺便在里正那里登记。自家是不是有青状在军中服役,让他们报上名来。隶属于哪个部队,城外有数万降兵,他们若是有家人担保,最终都会被放回来。

    如果,只是为了迎接高畅入城而出门,恐怕大部分人都不愿意,他们宁肯待在家中等待,看过几天后,还是不是像现在这般平静,若是一直都是这样,就像里正们声嘶力竭地喊叫的那样,一切如常,无须惊恐!那么,他们才会战战兢兢地走出门去。

    然而,对于家人的牵挂战胜了对未知的恐惧。

    他们不得不出门去迎接那个夏王高畅,还必须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将自己地亲人接回家来,当然,前提是他们并没有在战场上丧命。

    “仁义之师啊!”

    有些胡须花白的老夫子摸着胡须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入城不烧不抢,将降兵放回乡野,这是自古以来也少有的仁义之师啊!一般说来,不要说将降兵放回来,只要不杀降,而是将降兵纳入自己部下,继续让他们去为上位者卖命,就已经很难得了!

    听说那高畅乃是神君下凡,老天都站在他那一边,日后恐怕会成就大业,不然,骁勇善战的虎贲狼骑又怎会败在他的手中呢?罗艺的重装铁骑,这些老百姓也大多在公开的演武场上见过,那时怎样地威猛之师啊!不想也败在了夏军的手中。

    何况,蓟县是如此高大,防护严密,昨天高畅军无声无息就进入了城里,很快就解决了战斗,莫非真是神兵天降。

    看来,为夏王效力是件不错的事情,日后,说不定会光宗耀祖,封侯拜相啊!

    某些有野心,有**的家伙心里面不自觉地打起了小算盘来。

    不管这些人各怀怎样地心思,最终,他们还是出现在了迎接高畅入城的队伍之中,贫民百姓是想将自己在军中地亲人接回家,有野心的人是想看看高畅这人,是不是真有王者之气,值不值得跟随,有些胆大的家伙就纯粹是在看热闹,那些大户人家则是不得不出门来迎接高畅,日后,他就是他们头上的统治者了,不能不打好关系啊,家族的前途就在那人的双手之中,他只要感到不爽,他们就会更加不爽。

    在万人触目之下,高畅和一千亲卫来到了一个大广场,大广场的尽头就是幽州总管府,那是一座极其华美的府邸,杨广北征高句丽时,城外的临朔宫是其主要居所,他若是进城来,这座府邸就会成为行宫,虽然,杨广从未进城来住过,不过,这个府邸却是始终存在的,最后,变成了罗艺的总管府。

    罗艺的家人已经被迁出了总管府,暂时拘禁了起来,罗艺只有罗成这个儿子,已然被万箭穿心,射杀在沼泽地里,而今,他的府上大多是女眷,翻不起什么大浪来,高畅暂时没有时间处置她们。

    “夏王,请!”

    温彦博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高畅身前,他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躬着身子,手往幽州总管府那扇朱红大门一指,对高畅轻声说道。

    高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翻身下马,当先朝那扇门走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薛氏兄弟(上)

    万钧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着扔在一颗松树底下,全身的骨头就像被抖散架了一般,轻易动弹不得,一动就酸疼不已。

    他脸贴着地面俯卧,泥土和气息和青草的清香夹杂在一起,萦绕在鼻间,风贴着地面吹过来,距离眼珠子一尺左右的地方,草尖在微微摇摆。

    半晌,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一个回合!

    竟然只是一个回合,自己就被那人活活地生擒了过去,事情虽然已经发生了,薛万钧仍然感到难以置信,也许,那只是一个梦?

    过了一会,他忍着疼痛,挣扎着挪动身子,让自己背靠着松树坐了起来,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低缓的小山坡,几株低矮的松树杂乱地生长在山坡上,半人高的野草顺着山坡往下方延伸,淡黄色的夕照落在草丛铺就的绿毯上,随风铺向远方,蓟县那高大的城墙矗立在原野的那边,圆圆的日头斜挂在城楼之上。

    风景分外优美,可惜,薛万钧并没有心情欣赏。

    青烟在原野上方缭绕,山坡下,隐隐传来士兵们的呼喝声,那是得胜的高畅军在打扫战场,在山坡上,数十个士卒持刀将他团团围住,他们或坐,或躺,或立,姿态各不相同,如同一副画卷般宁静。

    不是梦!

    薛万钧绝望地闭上眼睛,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眼眶打转,若是不赶紧闭上眼睛。它们就会夺眶而出。

    耻辱啊!

    在战场上被敌将生擒。对任何武将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耻辱,像薛万钧这样自负为勇将地家伙。更是他心中难以承载之痛!

    倒不如被那人一枪刺下马来,战死在沙场上,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无比地屈辱和痛苦!

    薛万钧闭上眼睛,听见一串脚步声慢慢响起,越来越近,最后。在他身前停了下来,这个时候,他仍然紧闭着双眼。

    有人朝他身上踢了一脚。

    “喂!把眼睛睁开!”

    薛万钧猛地睁开眼睛,怒视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卒子,竟敢如此!

    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瞪了那个令薛万钧无比厌恶的士兵一眼,随后,厉声喝道。

    “薛将军乃是当世难得地猛将。日后,必定会受大王重用,大王要我等好好对待,莫得轻易折辱。你莫非忘记了!”

    那个踢了薛万钧一脚的小卒子忙不迭地点头,应了声不敢。退了下去。

    那军官转过脸,面向薛万钧,微笑着说道。

    “薛将军莫怪,将军勇武过人,小的们只能使出这种下作的手段才能让将军安静下来,待将军进城,大王召见时,当为将军松绑!”

    “杀了我!”

    薛万钧像没有瞧见那人的笑脸一样,他狠狠地瞪着那人,声音像从牙齿缝里蹦出来一般,充满了恨意,低沉而沙哑。

    那人有些难堪地笑了笑,待要说话。

    “杀了我!”

    薛万钧猛地高声喊道,声音直冲云霄,在原野上空随风飘荡,远远地飘了开去。

    保住性命,然后投降对方,为对方效力,现在的薛万钧根本就不考虑这些,倒不是因为他对罗艺忠心耿耿,所以,怀有忠臣不事二主地心思,他之所以希望对方能杀掉自己,只是为了从这无边的屈辱中解脱出去。

    在情绪如此激动的情况下,要他再考虑别的什么,并不容易做到。

    “薛将军,莫激动,小的们先行告退了,待将军心情好一些后,我们再聊不迟!”

    那人脸上保持着当初的微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随后,招呼同伴在薛万钧狠狠的视线注视下退了下去。

    待那两个人退下去后,薛万钧的目光方从那两人身上收回,他先是瞧了一眼头上地天空,随后,久久地凝视着西北方的蓟县城楼。

    和以往的每一个黄昏一样,蓟县仍然矗立在原野上,在城楼的上方,漂浮着几朵白云,白云被夕照染成了金黄色,然而,城虽然仍然是那座城,却换了一个新地主人,从今以后,那个姓高的家伙将以一种傲慢地姿态矗立在城楼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又会迎来新的主人吧?

    薛万钧痴痴地想着,那一刻,他忘记了身上的伤痛。

    天黑下来之前,一辆马车驰到了山坡下,那群士兵将薛万钧架了起来,把他放在了马车上,马夫轻喝了一声,战马将马车

    朝蓟县城的方向缓缓驰去。

    马车的设备非常简陋,虽然有布帘挂在四周,却已破烂不堪,躺在马车,薛万钧能清楚地瞧见外面的情况。

    他瞧见大量投降的幽州军排着队在高畅军的看护下,迈着疲惫不堪的脚步与他一般朝蓟县的方向行去,在一旁的洼地里,有一些降兵在挖一个大土坑,不时有士卒用小车将阵亡的将士的尸体推来,然后,倒在土坑内。

    原野上,搭着好几个高台,高台旁,点燃了篝火,青烟随风飘向天际,高台上,有几个身着白衣高冠的家伙在跳着奇怪的舞蹈,嘴里哼着古怪的歌曲,有不少高畅军的士卒单膝跪在高台下,像在念经一般嘴里念念有词。

    这些风景慢慢地随着马车的行进往后退去,然后,蓟县的城门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瞧见蓟县的城门和城墙后,薛万钧不再想着死亡了,这个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家族,想起了家中的亲人,想起了薛家的血脉延续,他发现,原来自己还有着许多东西无法舍弃,这个发现让他感到惶恐和不安。

    当晚,薛万钧被安排在幽州总管府的一个偏院内,士兵们为他解开了绳索,送上了饭菜,领头的军官告诉他,让他打消逃跑的念头,不要说偏院外有几十个士卒在看守,他不见得能闯出去,就算他能跑出去,最好也不要这样做,现在,他的府邸已经被高畅控制住了,他的幼儿,他的亲眷全在高畅军的掌握中,除非他不想要他们的命了。

    —

    其实,就算那个军官不说这样的话,薛万钧也没有逃跑的打算,一是自己身心疲惫,不见得能从重兵看守中跑出去,另外,他也知道既然蓟县城破,自己的亲人也避免不了会落在敌人的手中。

    虽然,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不过,死亡的念头终究是打消了,于是,他狼吞虎咽地狠吃了一顿,然后,倒在榻上睡了过去,至于,究竟有没有睡着,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第二日,高畅进城,进驻原幽州总管府。

    薛万钧自然不知道这些,天亮之后,他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然后,就百无聊赖地在屋中踱着步子,胡乱想着一些事情。

    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兄弟薛万彻,不晓得他现在身处何方,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不过,他知道,就算自己怎么担心也不会有什么用,只是,没有事情的时候随便找点事情来想想,仅此而已!

    时光在他踱着步子胡思乱想的时候慢慢逝去,有几个士卒闯了进来,把他带出屋子,在数十个士卒的押送下,朝白虎堂的方向行去。

    白虎堂乃是罗艺召集众将议事的所在,现在,那个一招将自己擒获的家伙应该在那里吧?是的,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薛万钧这个时候的心情异常地平静,一点也不像正处在生死关头的人,他慢慢朝前行去,还有心思打量身边那些熟悉的房屋和风景。

    来到堂上,景物依旧,有些人也依旧,薛万钧的视线在温彦博和一干原幽州官吏的身上掠过,然后,又扫了一眼高畅的大将们,最后,才落在堂上高坐的那个人身上。

    年轻!

    实在是太年轻了!

    在两人交锋的时候,他没有时间打量那人的面貌,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看清楚了自己的这个敌人,没想到对方如此年轻!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跪下!”

    瞧见薛万钧大刺刺地站在堂前,目光多少有些无礼地盯着他们的主君,管小楼等人按捺不住了,纷纷出声呵斥。

    高畅摆了摆手,众人停止了喧哗。

    “薛将军,可有意为我效力?”

    高畅脸上漾起一丝微笑,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

    薛万钧继续望着高畅,心中不由百感交集,他原以为自己会很愤恨对方,却不料当真见到这人,才发现自己一点也恨不起来,虽然,对方让自己感受到了世上最大的屈辱,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薛万钧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将这些心思排出闹外,随后,昂着脖子,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唯死而已!”

第一百四十九章 薛氏兄弟(下)

    是薛万钧的心里话吗?

    难道他真的只求速死?

    这并不是他的心里话,他也不是真的就情愿这样死去,这只是他摆出的某种姿态而已!对方一声招降,他就投降,堂上众人日后都将成为他的同仁,那时,在他们眼中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在这个时代,一个人能否被别人看得起,道德上的要求还是蛮高的。

    高畅的目光牢牢地盯着薛万钧的脸,似乎想要看到他的心里去,顷刻,高畅微微一笑,视线移向一旁,落在温彦博的身上。

    瞧见高畅的视线移来,温彦博顿时心领神会,他站出队列,朝高畅施了一礼,然后对薛万钧说道。

    “仲北兄!此言大谬也!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胜败各有其因,这次幽州军与王师作战失败,罪不在仲北兄,乃是主帅子延公之错也!子延公错在不识天下大势,一意孤行,不理众人劝谏,妄想以一郡之力抵抗王师,天命不在我等之手,又焉能不败啊,仲北兄又何必言死呢?你若如此,又叫我等如何自处啊!”

    温彦博的声音在堂前不疾不徐地飘荡,薛万钧低着头,沉默不言。

    堂上的幽州众降臣听了温彦博这一番话,心中却不由大赞,其人不愧是饱学鸿儒啊!自小便被薛道衡,李刚等人断言有宰相之才,果真是言辞不凡,只短短的一席话就把罪责推到了不知所终的罗艺身上,言下之意,我们这些人其实都不赞成和夏王殿下你作战。只是罗艺那家伙不听我们的劝谏而已。那些罪责什么地,皆与我等无关啊!

    “早在数月前,我等就劝谏子延公。言夏王乃天命所归,神君转世,我幽州众人正该顺应天时,迎夏王为主,子延公却不听我等忠言,反而逆势而为。进犯夏王之地,乃有今日之祸,一切皆是咎由自取啊!”

    温彦博顿了顿,上前两步,和薛万钧只有两步之遥。

    “幽州本是你薛家之地,当初,为了不致战火绵延,祸及百姓。仲北与尔兄伯阳才特意将幽州献于子延公,如此作为,我等可是一直敬佩在心啊!然而,子延公为了一己私欲。擅起刀兵,使得百姓深受战乱之苦。这实是有违尔昆仲之本意啊!仲北兄,又何必以自身性命来承担子延公地罪责呢?此乃大不智也!”

    薛万钧抬起头,瞧着慷慨陈词的温彦博,表面上沉默无言,心中却在大骂此人卑鄙无耻!

    要知道,此人的两位兄长在李渊处任职,深得李渊信任,当初在李唐和罗艺之间牵线搭桥地就是此人,鼓动罗艺率军南下,骚扰冀州,引得高畅北上,然后联王薄,高开道,曹旦等人,共同对付高畅,也是出自此人的谋划,而现在,他却将一切都推得一干二净!

    罗艺向李唐称臣还是一件秘密的事情,除了温彦博和薛家兄弟等少数人之外,并无更多人知晓,这或许才是温彦博敢于在堂前慷慨陈词的原因吧?

    温彦博非常隐蔽地朝薛万钧眨了一下眼睛,这个小动作除了薛万钧外,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随后,他继续说了下去。

    “仲北兄,你薛家一族皆在蓟城,仲北兄要求一死容易,但是,你又将自家宗族置于何地呢?若是真的死得其所却也无妨,仲北兄如此一死,分明是不值得啊!要知道,不是你对不起子延公,而是子延公对不起全幽州的子民啊!”

    说罢,温彦博转过身,面向高畅,长揖到地,语带悲怆地说道。

    “夏王在上,罪臣温彦博愿以一己之身为薛将军担保,还请夏王饶他一命,薛将军勇武非凡,擅指挥骑兵冲阵,夏王一统天下地大业,还需薛将军这样的栋梁之才鼎力相助才是啊!”

    高畅就像看戏一样,瞧着温彦博和薛万钧在下方的表演,让温彦博去说服薛万钧投降,本就是他的主意,现在,他知道温彦博已经将桥给自己搭起了,接下来,该他出场表演了。

    还真是无趣啊!

    不过,从外表上,没人能瞧清楚高畅真正的心思。

    他笑了笑,站起身,疾步走下堂来,肃立在薛万钧身前,拱手行了一礼,沉声说道。

    “还请将军鼎力相助!”

    “这!如何使得,薛某只是败军之将而已!”

    薛万钧神情有些慌乱,一副受宠若惊的表

    慌忙拜服在地,语带哭腔地高声吼道。

    “夏王如此对待薛某,薛某.不嫌,薛某这区区武夫之命,就卖给殿下了!”

    “薛将军无须如此!”

    高畅上前一步,将薛万钧搀扶了起来,温言劝慰,薛万钧则一边点头,一边痛哭涕零,好一副君臣相得之图啊!

    —

    至于君的心思,臣的想法,也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初得幽州,要想站稳脚跟,一味凭借威逼是不行地,幽燕本是苦寒之地,民风骁勇好斗,适当的怀柔才是上佳之策。

    薛氏家族在幽州根基深厚,若能得其效忠,要想稳定幽州也就事半而功倍了,何况,薛万钧擅长指挥和训练骑兵,要训练一只天下无敌的精骑,其人一定能在其中起到不小的作用。

    对薛万钧来说,眼前能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地,当一个人能冷静思考之后,他自然会明白,除了生命,没有什么是最重要的,尊严?若是没有了生命,尊严又有何用啊!

    高畅要想稳定幽州局势,就缺不了薛家人地帮助,击败罗艺之后,高畅的夏国集团正处在上升的势头上,说不得,这天下的主人就会姓高,若真是如此,跟随他的薛家自然少不得会得到一些好处,要是高畅并不是那块料,薛家自然也不会陪他殉葬,那个给他使眼色的温彦博不是有着他自己的盘算吗?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如今,只要保住性命就是了!

    就在高畅和薛万钧,温彦博等人君臣相得意欢之际,薛万钧的哥哥薛万彻正在城外数十里外的一个山谷皱着眉头,来回踱着步子,想着自己的心事,准备为某件事情做最后的决定。

    为了尽快赢得幽州人的民心,高畅军并没有摆出一副占领军的傲慢姿态来,蓟县四门大开,和战前一般,不禁出入,因此,薛万彻派出的斥候很容易就混了城去,打探好消息后,也很轻松就出了城,来到约定的会合点和薛万彻会面。

    首先,他带来了罗艺的消息。

    蓟县失陷之后,罗艺就不知所踪了,不过,应当没有落在高畅的手中,也没有战没在沙场上,不然高畅军早就大张旗鼓宣传其事了,按照常理,他现在应该在往柳城,怀远两郡方向逃亡,那两郡是他的起家之地。

    前往柳城和怀远与罗艺会合?

    薛万彻很快就否定了这个计划,失去了五千虎贲铁骑和数万大军,现在的罗艺,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啊!要想东山再起,以柳城和怀远两郡那苦寒之地,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粮没粮,一个字,难!

    跟随他绝对没有前途。

    往西走,翻越太行山,投靠关中李唐。

    如果,没有得到城内的消息的话,薛万彻或许会这样做。

    不过,从斥候的口中,他得知自己的宗族无恙,并没有被大肆杀戮,蓟县城内秩序井然,和战前相比,区别不大,更重要的是,他得知自己的弟弟薛万钧不但没有战死,反而投靠了高畅,被封为了振威将军,现在,城内的告示已经贴了出来,那些里正也敲锣打鼓地在全城宣传,不但是薛万钧,像温彦博等幽州重臣纷纷都已投降了高畅。

    事到如今,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为今之计,只能率领这五百人去投降高畅了,既然自家的兄弟都能当上振威将军,自己当个武威将军什么的应该没有问题吧?

    只是,薛万彻担心的是,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按常理来说,应该不会,除非高畅知道自己率领着这五百人躲在蓟县城外,否则,他这样做就毫无意义!

    不过,就算是陷阱也没有办法,自己也只能行险一搏了!

    士兵们都已经知道了斥候从城内带来的讯息,若是,他现在下令大伙向西翻越太行,投奔李唐,恐怕还没到达太行山下,这五百人就会跑个精光了吧?

    薛万彻停止了来回踱步,舒展了眉头,他向着那些满怀期待望着他的士兵们下令。

    “大家上马,目标,蓟城!”

第一百五十章 罗艺之死(上)

    柴在火焰中毕拨毕拨地响着,声音很轻,很脆,白日焰的颜色很淡,绝无想象中的那样嫣红,有烟,青烟从火焰上空袅袅升起,不过,由于这土灶的结构原因,烟气并不浓,还未曾在土灶的上空形成烟柱,就已消散于无形。

    土灶上,一个缺了个角的瓦罐架在上面,下方,火焰烘烤着,罐子上方,飘起了腾腾的白雾,罐子内,发出了开水沸腾的声音,一股浓郁的肉香在土灶四周飘荡,一直飘到了废园的那头,好几个手持横刀的士卒伸长了脖子,大张着鼻孔贪婪地往胸腔内猛烈地吸气。

    “好了!”

    一个老军头拍了拍手掌,转身从身侧放着的一个袋子里,像玩魔术一般拿出了两个粗碗来,他用一张算不得多么干净的布巾粗略地擦了擦那两个碗,然后,端起瓦罐,将肉羹倒入碗内,抬起头,向着肃立在土灶两旁的两个士卒说道。

    “趁汤还热着,给两位将军端过去吧?”

    那两个士卒的衣甲打扮比起老军头那一身简陋的皮甲来说,要华丽了不少,不过,昨日经过了一番血战,再疾行了一夜,已然看不出华丽之处了,不过,却也看得出,两人衣甲的颜色和样式都不相同,不像是出自同一个部队,在远处的那十来个士卒也是如此,他们分成两拨,泾渭分明地各站一侧,彼此之间,偶尔相撞的目光都夹杂着些许的敌意。

    那两人端起盛满肉羹地粗碗,肉羹是滚烫地。粗碗受其波及。也颇有几分热度,饶是这两人是皮糙肉粗的军汉,也还有些受不了。

    两人面色一变。互望了一眼,见对方不曾将滚烫的粗碗放下,不由升起了一股好胜之心,两人几乎同时闷哼了一声,忍着手中地滚烫,疾步朝废园的侧门行去。

    待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后。老军头向那两拨人招了招手。

    “兄弟们,大家都打了败仗,昨夜奔走了一晚,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这个时候,就不要分什么彼此,大伙放下武器,过来喝上一口热汤。吃点东西,待子搞好了之后,还要过河赶路,现在不吃东西。等会就吃不到了!”

    两拨人有些犹疑地瞧了眼对方,半晌。有人的喉咙咕噜一声后,他将横刀插入腰间,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朝土灶边走来。

    有些人听清楚了他嘴里念叨的话,他说的是。

    “人死卵朝天,妈地,老子就算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绝不饿死!”

    这句话很有道理,再加上,又累又饿的他们也经受不起浓浓的肉香的诱惑,既然有人带头,他们也就忽略了上官说的要小心对方的命令,两拨人凑在了一起,狼吞虎咽地抢着吃喝了起来。

    这两拨人分别来自两个阵营,一个属于高开道集团,一个属于罗艺集团,这个地方就是三江口旁那个被高开道在一年多前烧掉然后一直荒废至今的肖家堡。

    高开道先率领残兵在此歇息,无巧不成书,没过多久,今日一早,从沼泽,洼地,山林里钻出来之后的罗艺率领残部也来到了此处,他们地到来使得高开道虚惊一场,他不得不派人用鞭子和刀鞘将倒下去熟睡的士兵们叫醒,让他们准备起来战斗,那些士兵被叫醒之后,以为被高畅军包围了,个个面如土色,若不是实在跑不动,恐怕早就掉头逃跑了,不过,就算他们仍然留在原地,要指望这些家伙抵抗敌人的进攻,不过是白费。

    幸好,出现在废堡外的是罗艺和他地残部,看样子,他们比起休息了一阵的高开道部还要狼狈,高开道部地突然出现也吓了罗艺一跳,他以为高畅真的厉害到了这个地步,早就算准了他的逃跑路线,派了一只部队埋伏在这里。

    误会解开之后,作为盟友,高开道自然将罗艺等人让进废堡来歇息,为此,还特意杀了两匹战马,熬成肉羹,让又疲又累的两军将士食用。

    虽然是盟友,不过是暂时的,只是为了对付高畅而已,现在,两人既然都已战败,同在逃亡的旅途上,这个盟友,就有点靠不住了!

    所以,两人都暗自告诉自己的心腹,叫手下们不要懈怠,务必小心对方,免遭敌人的突袭,越是这样的时候,这样的盟友就越是靠不住。

    这才有了先前的这一幕。

    不过,底下的人虽然彼此敌视,甚至把这个敌视摆在了台面上来,双方的主将各自坐在青石板上,却相谈甚欢,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不但不像两个刚刚才打了败仗,致使穷途末路的将军,反倒像两个豪门世家的家主共约于乡野踏青狩猎一般。

    这证明了一个真理,从古至今,要想成为一个大人物,虚伪是必备的品质!

    “请!”

    罗艺端起盛满肉羹的粗碗,朝对面的高开道举起,轻声喝道。

    “请!”

    高开道哈哈一笑,同样朝罗艺举了举碗,扬起头,就着粗碗的碗口,咕

    地喝了起来,肉汤的滚烫就像对他一点也没有影响一

    罗艺皱了皱眉头,瞧了一眼犹自冒着热气的肉汤,猛地放在嘴边,和高开道一般扬起头,同样大口大口地将肉汤往肚内灌去。

    在他们身侧,各站立着两个亲卫,其余的人,都在外面的废园外,他们的手下,分布在废堡的各地地方,有的在彼此对立,有的则像废园的那些家伙一样,聚在一起吃喝着,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啊!

    对于在这里遇见高开道,罗艺颇有些意外,他原以为高开道已经夺下了笼火城,虽然,高畅将自己击败后。高开道这一路的作用就不大了。最终也只能撤出笼火城,不过,不会是在现在。

    不料。高开道和自己一般,同样一败涂地,没能将笼火城夺下,虽然,那家伙有些含糊其辞,说是非战之罪。眼看就要攻下笼火城,却被敌人从背后袭击,不过,不管他如何解释,终究还是败了,五千人只剩下这区区数百人,也算是惨败吧!

    然而,比起自己来。他无疑要幸运了许多,只是折损几千人而已,基地尚在他的手中,不像自己。连幽州也丢了,家人也丢在了幽州。独子罗成恐怕不是战死在了沙场,就是落在了高畅地手中,四十几岁地人了,要想重头再来,难啊!

    若是高开道不在自己的面前,罗艺独处一地,或许会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来,然而,在外人面前,他是断断不会如此地,他仍将是那个雄霸北地的罗艺。

    所以,此时的罗艺,依然风度凝然,一点也不像个败军之将。

    —

    他一边和高开道讨论着此战的得失,谈笑风生,就像在讨论一盘棋局的输赢一样,在这个表象的掩饰下,他地脑子却在不停地转动着,盘算着彼此之间的实力对比,对方若是在这里砍了自己的脑袋,那么,柳城,怀远两郡也多半会落在这个大贼的手中吧?面对这样的诱惑,这个贼寇出身的家伙很难不打这个鬼主意。

    现在,他身边只剩下了一百来人,对方的人数在自己的一倍之上,不过,自己地一百来人都是精锐亲卫,对方的精锐却不多,乌合之众占了大部分,一旦双方火并起来,对方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对方也知道这点吧?所以,只要自己一行保持警戒,火并是不可能的,不过,潞县是对方的势力范围,就在河对面,也算他回柳城地必经之地,对方要是在那里下手的话,自己这点人很难抵挡。

    要想摆脱这个困境,只能先对方一步渡河,可是,沽河地河面虽然不宽,河水也不深,却也不是人和马徒步能过的,必须要扎木筏,搭建浮桥,这不是在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双方都有大部分人都在外面忙着伐木搭桥,恐怕日落之前才能搭好吧?

    在这段时间,最好能通过言语交谈让对方打消这个念头,应该多向他述说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的道理。

    罗艺虽然不是能言善辩之徒,作为一个大人物,却也擅长摆事实,讲道理,他觉得高开道能成为一方之豪,也不是不明白利害的蠢蛋,既然高畅已经占据了幽州,那么,他迟早会向渔阳的高开道和柳城的自己动手,在这样的情况下,两者必须紧密联合在一起,也许才能应付,高开道多半也懂得这样的道理,为了一丝小利,双方如果火并的话,只能对高畅这个渔夫有利啊!

    果然,听了罗艺的一番肺腑之言后,高开道拍了拍胸部,大声表态,说是他和罗艺之间的友谊万古长青,双方的盟约牢不可破,高畅若是率军攻来,在两人的紧密合作下,势必要让他土头灰脸而回。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高开道愿意邀请罗艺到潞县驻足,共商大事。

    罗艺自然婉言谢绝了高开道的邀请,他说他要先一步赶回柳城,重新掌握军队,免得高畅突然打来,他无法出兵援助高开道。

    高开道很是明白罗艺的处境,既然罗艺不愿在潞县停留,那么,浮桥搭好之后,他愿意让罗艺率部先过河,自己随后再走。

    罗艺自然对此感激涕零,两人说到激动处,险些拜了把子,若不是亲兵们跑来说浮桥已经搭好的话,两人恐怕已经成为了异性兄弟。

    知道浮桥搭好了,罗艺大喜,急忙召集部众集合,然后,在高开道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率部先一步过河而去。

    “大帅,就这样让他走了?”

    瞧着罗艺一行的身影消失在对岸,一个亲卫有些不甘心地对高开道说道。

    高开道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对岸,仿佛望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第一百五十一章 罗艺之死(下)

    晚霞绚烂如火,在西边的天际燃烧着,将连绵的山林染得鲜红一片,罗艺一行百人身披着火红的霞光,纵马在山林间的狭道上疾驰。

    所谓狭道,也就是狭窄的道路。

    说是道路,其实不然,这条小道已经废弃许久了,自从杨广征伐高句丽,修建了几条从蓟县往辽东的宽阔驰道后,这条小道就没有什么人走了,路这东西,若是没有人行走,自然而然也就荒废了下来。

    杂草没有人清理,一味疯长,很快就淹没了路面,山洪爆发时冲毁的路段也不会有人来修补,久而久之,也就不成为路了。

    若不是常年行走其间的猎人,以及某些走私商人,断不能在这条狭道上奔走。

    在罗艺的亲卫中,有一个人是当地的猎户出身,又有几人以前在这条路上当过私盐贩子,他们对这条道路颇为熟悉,罗艺这才敢率部在这条山林小道中行进。

    之所以不走宽阔的驰道,非要绕路从这条山林小路行走,罗艺自然有着自己的想法。

    都是一方豪雄,罗艺自然了解高开道的想法,只要把自己放在高开道那个角度去思考问题,也就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罗艺根本就不相信只凭借自己的一番说辞,高开道就会轻易地放过自己,在废堡,他之所以没有动手,无非是没有把握,害怕两败俱伤而已,一旦。高开道回到县。实力大增,面对好比落水狗一般的自己,绝无放过的道理。自己若处在对方地立场上,也会这样做。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像罗艺所说地那样,两人都有共同的敌人高畅,联合起来共同对付高畅不好吗?一个人的力量总没有两个人地力量好使。

    联盟?那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孙安祖和张金称是盟友,孙安祖却被张金称砍了脑袋,魏刀儿和高畅结盟。也不明不白丢了性命,高开道投奔高昙晟,结果杀了他上位,罗艺占据柳城,怀远两郡,也是拥兵叛乱杀了上官起的家,所以,这个世道。最靠不住的人就是盟友。

    若是能杀了盟友,吞并其众,夺得其地,又何乐而不为呢?

    高开道杀了罗艺。有几个好处!

    杀了罗艺,柳城。怀远两地就成为了无主之地,他若挥师进攻,丧失了主心骨的两郡军民多半会选择投降,以免城破被这大贼屠城。

    第二个好处,他可以把罗艺的脑袋交给高畅,上表向高畅假意臣服,既然他能够认突厥可汗为父,多认个主子又有何难。

    刚刚经过幽州大战,高畅军纵然得胜,却也损失惨重,短期内,再无力量发起大规模地战役,再加上,王薄在高畅后方使坏,对高畅的势力范围多少也会有些伤害,要想夺取天下,南方才是高畅的根本。

    若是罗艺和高开道尚在,高畅也许还不敢率领大军南下,等他率领大军南下后,这两人多半会联起手再次进犯幽州,高畅在幽州的根基不稳,自己又没有亲自坐镇,能否保住幽州,这是一个问题?

    若是高开道杀了罗艺,又上表臣服,高畅多半不会穷追猛打,进犯渔阳,对他来说,高开道只是个跳梁小丑,他对幽州的威胁远不如占据幽州一年之久的罗艺,没有后顾之忧,高畅最多会留下一只人马驻守幽州,防御高开道,自己多半会率军南归,如此,高开道也就解了燃眉之急。

    既然有这么多的好处,高开道自然就对罗艺的脑袋垂涎三尺了,毕竟,要想得到这么多地好处,他必须先干掉罗艺。

    干掉罗艺的最佳时机自然就是现在,若是等罗艺率部回到了他的老巢柳城,再想干掉他也就是天方夜谭了,那时,他就要考虑和罗艺合作的可能了。

    罗艺自然也知道现在地自己正处在最危险的境地内,他当然不敢大张旗鼓地从潞县城下经过,沿着宽阔地驰道越过高开道的辖区朝柳城,怀远疾行。

    那条路无疑比较舒服,路程也短,人也没有这么疲累,可是,对罗艺来说,那条宽阔的驰道和黄泉道并无什么区别。

    虽然,高开道让罗艺一行先期离开,然而,在此之前,他说不定已经派了亲信渡过沽水,前往潞县报信,让潞县守军出来拦截自己,自己若是率领部众大摇大摆在驰道上行走,和插标卖首又有何不同呢?

    选择这条时断时续,难走异常的小道,图的就是它的隐秘,潞县是罗艺

    高开道结盟,引高开道的援军来相助,为了打消他的久前让给他的部众驻扎的,那些外来人应该不知晓这条道路?

    不过,为了谨防万一,罗艺在逃命的时候,一方面不顾战马和人员的疲惫,也不顾道路的狭窄和崎岖,不断地打马狂奔;另一方面,他还将队伍分成了三队,一队在最前,一队在中间,一队断后,怕的是在通过峡谷等险要之地时遭遇敌人的伏兵,分成三队,对方若想全歼他们就不那么容易了。

    更何况,他已经脱掉了华丽的将军盔甲,将它穿在了一个亲卫的身上,让那人位于中间的队伍之中,自己则穿着一身普通小兵的服饰,位于最前面那队,敌人的目标自然是在他身上,注意力也就放在了中段那个穿着将军盔甲的家伙身上,要想引那人入伏,为了不打草惊蛇,多半会将位于前队探路的他当作一个小卒子放了过去。

    “呵呵!”

    想到自己的巧妙安排,罗艺不禁笑了起来,就算潞县的敌军得到高开道的命令赶来伏击自己,有好几条道路,为了避免自己从某条道路溜走,他们若是在每条路上都安排伏兵,潞县的那点兵力多半不够。

    因此,即便那些家伙知道这条小道,预先也安排有伏兵在此,那伏兵的兵力也不会多,多半是在险要的地方设伏,然后,将自己一行人堵在那里,断不会设下天罗地网,前后左右包抄,不管自己将部队分成几个小队,都不会跑出他们的包围圈。

    —

    若高开道真的把所有的兵力都放在这里,那只能说是天命不在自己身上了。

    除非潞县的敌将会未卜先知,罗艺断不相信对方能神算如斯,因此,他一边像普通斥候那样探着路,一边在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自己一定能活着回到柳城,一定能东山再起,一定会砍下高畅的狗头,报仇雪恨。

    前方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峡谷,小道从峡谷中穿过,两旁,岩壁高耸,杂草丛生,抬起头,隐隐只能瞧见一线蓝天。

    好一个险要之地。

    若自己是敌将,多半在此设伏!

    罗艺没有丝毫的犹疑,与前队的十来个斥候小心翼翼地踏进了峡谷,在他们身后,中路的数十个人远远地停了下来,没有进入峡谷,在回望的那一瞬间,罗艺还能瞧见假扮他的那个亲兵那身华丽的盔甲在夕照中闪闪发光。

    敌人若真是派人埋伏在峡谷那端,或是派人埋伏在峡谷之上,自然会等前队的斥候过了峡谷,给后方报了平安,等中间的那些人入了峡谷之后才动手。

    所以,罗艺才有恃无恐地步入了峡谷。

    “嗖!”

    这是什么声音?

    罗艺感到有一股微风袭来,他猛地扭头,一只箭矢落在了他脚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发出一声轻响。

    这是怎么回事情?

    罗艺瞧着面前那只被石头折断了箭头的箭矢,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间,居然愣在了那里,事情不该是现在这样啊!

    “嗖!嗖!”

    从两旁岩壁的高坡上,不时有箭矢落下,罗艺身侧的那些士卒大呼小叫地抱头鼠窜,有人从罗艺身旁风一般跑过,随后,全身像刺猬一样扎满了箭矢,倒了下来。

    “小心!”

    一个家伙紧靠着岩壁,手指着罗艺,一脸惊恐。

    罗艺有些纳闷地望着对方,随后,他抬起头,一团黑影出现在眼前,遮挡住了头上的蓝天,接下来,他听见了风雷之声,然后,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一块巨石落在罗艺身上,将他压住,只露出了两手,两脚,那两手,两脚微微颤抖着,不一会,就不动了。

    不应该这样啊!

    这是罗艺脑中最后的一个念头,他带着这样的疑问踏上了幽冥之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头上,在峡谷的高坡上,有一个家伙正在暴跳如雷。

    张金数挥舞着横刀,上蹦下跳,面朝对面峡谷大声喝骂。

    “是哪一个家伙动的手,老子不是说过,等前面的这些家伙过了,让罗艺进了峡谷之后再动手!是哪个杂种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一定要杀了他!”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定幽州

    月底,燕王高开道派遣使者带着几大车礼物前来蓟县向其递上降表,并且随表奉上了罗艺的脑袋。

    由于罗艺是被巨石所砸死,虽然经过专业人士的仔细清理,面貌依然有些模糊,无法完全恢复原样,不过,据熟知罗艺的原幽州总管府的近侍确认,那的确是罗艺的脑袋。

    在降表上,高开道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声称自己是一时糊涂,迷了心窍,这才听信了罗艺的花言巧语,在他的蛊惑下不自量力率军前来抵抗王师,被王师击败之后,他方才大彻大悟,醒觉过来,发誓要痛改前非,这才派兵将逆贼罗艺斩首,将逆贼的脑袋献给夏王,希望可以将功赎罪,企盼得到夏王殿下的谅解。

    若是夏王殿下能原谅他这个粗人,他愿意去除王号,甘为夏王殿下一马前卒,愿为夏王殿下镇守北疆,抵御东北面胡人的侵袭,纵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一派胡言!

    这就是高畅这番话的唯一评价,他非常清楚,对方并不是真心投降,否则就不会只派一个使者来蓟县,本人却龟缩在老巢,之所以派个使者上表称臣,无非是拖延时间,行的是缓兵之计而已!

    这般粗糙的计策自然瞒不过高畅的法眼,不过,高畅并痛责其非,反而,满脸带笑,欣然应许。

    高畅也知道,高开道这家伙是一个毒瘤,让其盘踞在幽州东北面,迟早是心腹大患。

    渔阳。北平。以及柳城,怀远等郡不过是苦寒之地,地广人稀。出产不丰,就算让高开道占据了这些地方,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高开道其人,不过是鼠目寸光之徒,远没有罗艺雄才大略。

    之所以说那家伙会成为心腹之患。另有原因。

    这才和罗艺在幽州展开激战,一股胡人精骑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战场,后来,从幽州降臣的嘴里得知,这些胡人骑兵乃是高开道引进来的,高畅担心地是,日后,高开道会和胡人继续勾结。引胡人入关,侵袭幽州,甚至南下中原,这将是一件极有可能发生地事情。

    这次。高开道只是小打小闹,引的是奚人。和契丹人的部落联军,下次,他若是引突厥人入关,事情就不妙了。

    然而,明知道高开道是一个潜藏地毒瘤,高畅却没有立刻动手将其铲除的打算,非是不想,实是不能也!

    虽然击败了罗艺的大军,占据了蓟县,最初的战略目的总算是达到了,然而,高畅所面临的困难却非常多。

    首先,除了蓟县,县,固安等城池掌握在高畅军手中外,像霍堡,雍奴,昌平,怀戎等城池仍然在其他人手中,这些城池要不仍然打着大隋地旗号,要不依然忠心于罗艺,要不就是固守自立,对于治下出现的这些不和谐的声音,高畅自然不能听之任之,要不将其收服,要不就要将其剿灭,不管怎样做,一些用来震慑的兵力是必须的,在这个时候,还要抽调兵力前去攻打高开道,无疑有些困难。

    除了这些城池外,在幽州大地上,还有许多地主豪强,宗族世家建立的坞堡,这些宗族势力完全就是独立王国,不管是薛家当政,还是罗艺在幽州掌权,他们大多也是虚应其事,偶尔奉上一些钱粮,名为乐捐,除此之外,就不承担别的义务了,现在,换了高畅当政,他们也只是名义上臣服,实际上依旧是自行其是。

    坞堡,私兵,不尊法令,所有的这些都是高畅所无法容忍地,这也是他没有杀薛万钧,而是以将军之职笼络薛家兄弟的原因。

    在薛家兄弟的帮助下,至少大部分宗族豪强都表态接受了新政权,而要想抑制那些宗族豪强的势力,不是短期内就能办到地事情。

    内部不稳的情况下,再起干戈,这不是高畅地行事作风。

    再加上,罗艺为了和高畅军对抗,几乎将蓟县库存的钱粮全部消耗干净了,为了笼络民心,高畅需要大量的粮食和农具来修建农庄,兴修水利,修筑驰道,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继续进行一场大战役的资本。

    更不要说,南方的平原,清河,河间等郡乃是他的根本,他不能弃之不顾。

    既然无法出战,所以,明知道高开道是心腹之患,高畅也只能将计就计,笑纳了对方的投诚,任命对方为渔阳总管,让其镇守北疆。

    之后,高开道命令潞县的守军主动让出了潞县,让其班师回到了渔阳,县深入幽州境地,乃是一座孤城,根本就守不住,高开道干脆把其当作礼物送于了高畅,表现出自己的赤胆忠心。

    幽州地广人稀,并不缺少土地,虽然,有不少豪强地主将好一点的土地占去了,不过,由于战乱的原因,坞堡五十里外的土地就是他们的极限了,更远一些的地方,是他们势力不及的范围。

    高畅提供了农具和种子,让那些失去了土

    民在桑干河两岸开垦荒田,兴修水利,建立农庄,为中以及南方抽调了不少神官来,让他们把新的耕种方式,以及水车,铁犁等新式工具的使用方法手把手地教给那些农民,一面向他们宣扬灵宝神教的教义,抓革命,促生产,两不误。

    在发动大生产,大建设之际,他让苏定方率领一只军队北上,攻克了昌平,占据了居庸关,恢复了烽火台,以长城为界,建立了一道防线,以便抵御胡人的入侵。

    另外,新任的虎威将军薛万彻也率领一只军队横扫幽州之南,霍堡,雍奴等地相继向高畅俯首称臣。

    那些地主豪强。宗族世家也派出了代表。带着许多精美的礼物来到蓟县,拜见夏王高畅,表达了臣服之意。

    最终。高畅和那些世家大族的代表们达成了协议。

    那些世家大族为了自保而组建地私兵仍然保存了下来,不过,高畅会派军官到其中,担任指导和训练之职,若是遇见外敌入侵,这些豪族养地私兵有义务出征打仗。当然,若是遇见匪盗侵袭,驻扎在城内的高畅军也有义务出兵剿匪。

    私兵既然保留了下来,坞堡自然也不会撤除,高畅默认了这些堡垒的存在,毕竟,对那些豪族来说,他们就指望它们地存在来保卫自己的安全。

    那些地主豪族的土地原来是多少。现在依然还是多少,高畅并没有剥夺他们的土地,不过,他会派人前去丈量这些土地。然后,按照土地的多少来纳粮。像以前那样不缴赋税,只是乐捐的方式,高畅是无法容忍地。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那些世家代表们认可了这个条令。

    首先,以往虽然是乐捐,但是,这种乐捐没有限制的,有时候,甚至半月未到,新的乐捐命令就下来了,处在弱势地位的这些豪族们只好忍气吞声,只要没有超过他们的忍耐限度,他们都会缴纳。

    高畅虽然按照土地多寡征收赋税,却也向他们承诺,废除乐捐,他们只需要缴纳一次赋税,一年出一次劳役,其他就一了百了啦!

    高畅规定的赋税并不重,盘算了一下,这样反而比以前不需缴纳赋税的时候划得来一些,因此,他们也同意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引起了激烈地争论,那就是在坞堡内修不修建神庙的问题。

    大部分豪族都反对在他们的坞堡内修建神庙,也不愿意接受神官,然而,高畅宁愿在别的地方做出一些让步,在这条上都一寸不让,人为刀,我为鱼肉,最后,处在下风地豪族代表们只得忍气吞声地接受了这个条件。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地过墙梯。

    在大多数豪族代表的心中,都有这样的想法,先答应下来,日后,再想办法应付,毕竟,虽然他们团结起来,能够给高畅添许多麻烦,然而,若是一个不慎,就是族灭身死的下场,连雄踞幽燕的罗艺都不是高畅的对手,他们自然没有这个雄心和高畅作对,不管怎么说,高畅是要离开的,大军也是会离开的,那些条件,还是先答应下来再说吧!

    协议达成之后,按照惯例,那些世家豪族派了不少家族子弟前来高畅处,年长一些的则出仕做官,年幼的则为高畅的僮仆,一方面是作为人质,另一方面则是跟着高畅学习。

    至少,在表面上,这是一次团结的,胜利的,成功的大会。

    在一切都慢慢上路之后,高畅率领大军分水陆两路离开了蓟县,一路乘船沿运河南下,船上的大部为步兵;一路则从陆路南下,多为骑兵,可以顺便进行长途拉练的训练。

    他留下了一万人交给了管小楼,防范东北面的高开道,以及北边的胡人。

    然后,高畅允许管小楼在幽州招新兵入伍,准备重新组建一只虎贲铁骑,幽州不缺战马,罗艺留了不少具装铁甲下来,除了一部分带回冀州外,他留了一部分给管小楼。

    毕竟,幽州骑兵乃是天下少有的强兵,不能就这样任其没落了。

    振威将军薛万钧被高畅留了下来,让他担任管小楼的副将,负责骑兵的训练,高畅派了不少青年军官跟随薛万钧,作为骑兵中的骨干,金球得作为大神官也留在了幽州,三人分处在不同的系统,这样,才符合所谓的制衡之道啊!

    虎威将军薛万彻和家人则被高畅带着南下,去了冀州,薛家兄弟,两头猛虎,最好还是将他们分开为好。

    温彦博和一些幽州降臣也被高畅带着南下了,与此同时,一些冀州官员在顾旦的带领下则北上为官,顾旦将负责幽州的政务民生。

    虽然,还有许多困难在等待着高畅解决,不过,总的说来,五凤元年的六月份对高畅来说,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本集完)

第一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4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

    昨天夜里,哗啦哗啦地降下好一场大雨,伴随着阵阵电闪雷鸣,河间城就像汪洋中的一叶孤帆,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沉没下去。

    今儿一早,雨却住了,太阳也如往日一般从东边的天际探出头来,到得辰时时分,就已懒洋洋地趴伏在东面,散发着温煦的光。

    仿佛所有的污垢都被昨夜那场大雨冲走一般,天空是出奇地干净,分外的蓝,蓝得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深邃得近乎透明。

    大雨之下,翻滚了一夜的镜湖也突然从浊黄变得澄净,天空倒映其中,从高处俯览下去,就像是一面蓝色的镜子,不愧有镜湖之名。

    高畅站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之上,微风轻拂,湖面漾起浅浅的波澜,披在他肩头的白色披风随风轻轻摆动,他沉默地注视着湖面,远远望去,宛若神仙中人。

    阿岚和苏雪宜一旁的沙滩上和波浪追逐,两人挽起长裙下摆,赤着双脚,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来,贴着湖面远远地传了开去,虽然都已嫁了人,毕竟,还是十**岁的女孩子,难得出一次深宫内院,和心爱的人一起到郊外踏青游玩,自然而然地,也就抛去了平日做作出来的端庄和威严,恢复了小儿女的心态,她们也是想真心地,开怀笑一次的。

    若芷和几个侍女远远地站在沙滩的边上,和高畅三人之间隔着一段比较长地距离,她们在忙碌着一些杂事。为一会地野炊做准备。

    至于那些亲卫。则被高畅赶得远远的,他们在十几里外布下了几道警戒线,不许旁人随意靠拢。

    巨石之下。乃是一片乱石,湖水在乱石建穿行,流速凝滞,水波微微荡漾。

    巨石的另一边,生长有一排垂柳,柳枝在湖面低垂。偶尔一阵风吹来,柳枝条随风轻摆,划过湖面,漾起一层浅浅地涟漪。

    湖底的落叶一律翘起叶柄,随着水波的荡漾惬意地摆动着,神态极其悠闲自在,高畅的目光正落在这些一片一片如羽毛的水中落叶上,神思恍惚。浮想联翩。

    从幽州归来后,高畅应众臣之请,决意将都城从乐寿迁到河间,河间城比起乐寿来。各方面都要强上许多,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和建设后。战火地痕迹,以及对百姓造成的伤害都也慢慢淡化或消失了,荒废的景象随着春天的离开一去不返,如今,一片生机勃勃,一副盛世年华的气象。

    原本,高畅是不想迁都的,不管是乐寿也好,河间也好,注定只能是暂时的都城,日后,若他真的一统天下,都不会选择这两处为都城,反正以后还要迁一次,又何必多麻烦一道呢?在高畅看来,这无疑有劳民伤财之举。

    不过,考虑再三,高畅还是同意了众臣地迁都之议。

    乐寿这座城池的确小了点,由于夏国正处在蒸蒸日上的大好时机,作为都城,它的格局委实过小,再加上,高畅重工,重商,名下有大量作坊,生产各种各样稀奇古怪,有利民生地器具和物事,引来商贾无数,就算是战火隔绝了各地的来往交通,仍然有不少势力强大,来头不小地商家来乐寿办货置业,大量人流涌入,乐寿的城建早就不堪负荷了。

    要想改变这个局面,就要扩大城池的范围,进行大规模的建设,如此,相当于重新修建一座新的城池,花费的代价远以迁一次都要大,在高畅看来,这不划算。

    河间的城池比乐寿大了许多,由于战乱,人口也不多,地理环境也远比乐寿重要,毕竟,现在郡,上谷郡,博陵郡皆已落入高畅之手,比起清河,平原,信都等郡来,高畅在这些地方的根基还说不上牢不可破,将都城迁到距离这些地方稍微近一点的河间城,也有利于对这些领地的掌控和监视。

    在这么多因素的驱使下,迁都也就成了必然之举了。

    本来,按照礼部官员的规划,迁都之举应该隆重,隆重,再隆重,不仅要祭告苍天,选一个黄道吉日动身,还有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议事和典礼,各部部门的迁移也要分时日进行,各种典礼缺一不可。

    高畅粗粗算了一下,若是按照礼部官员的规划,这迁都之事恐怕要拖半年才能完成,这自然是他不可接受的。

    最后,他大手一挥,只在神庙大堂上焚香沐浴,修行了一晚,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仪式典礼这全部废除,所有的官员和他一道即日北上,反正,河间的官署衙门早就准备妥当了,搬过去就可以做事办公。

    即便样样从简,诸多杂事堆起来,整个迁都事宜也花了半月之久。

    除了这件事

    高畅还要忙着接见那些降臣,为他们安排职务,这些各种性格,各种脾性,各种背景的人都有,饶是他精力非凡,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自从得知杨广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所弑的消息后,王琮,杨善会,张玄素等被高畅说俘获的原隋朝旧臣终于放弃了各自的执念,决定为高畅效力。

    在他们看来,既然大隋社稷的颠覆已经不可避免,他们也尽到了自己的职责,那么,接下来他们就该为各自的家族以及黎民百姓说考虑了。

    诚然,高畅政权以神教起家,和圣人教义大相违背,有许多政策他们都看不惯,但是,不可否认,这个政权现在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高畅平定幽州,击杀罗艺班师回来后,王琮等人心中都隐隐有了这样的一个念头,说不得这天下有朝一日真的会姓高!

    和高畅以往的对手,郡兵,流贼不同,幽州的边军可是响当当的虎贲悍卒啊!罗艺也算是一代名将,这样的将,这样的兵都不是高畅的对手,其未来不可限量啊!

    杨广死后,徐胜治就不再软禁他们,不但让他们和自己的家人住在一起,在士兵的监视下,还允许他们在城内溜达,也不限制他们和外界的联系,于是,得到了各种讯息的他们,自然对天下大势有着自己的见解。

    现在,最有希望夺得天下的势力只有三只而已!

    —

    长江以南还是诸强并起,短时间内,无人可以一统南方,就算有人能够一统南方,最多也只能芶安一地,南方缺乏战马,要想争夺天下,有其心无其力。

    至于高开道,郭子和,刘武周,薛举,李轨,孟海公这些只是跳梁小丑而已,不足道也!

    宇文化及,弑主之徒,天下之共敌,无疑插标卖首之徒,离死不远,虽有十万强兵,却大多为关中人士,回不得故乡,早晚尽散无疑。

    真正能夺得天下的只有占据关中的李唐,雄霸河南的瓦岗李密,以及一统河北的夏国高畅。

    这三方势力各有自己的优点和劣势,各有自己的依仗以及困难,谁要想击败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天下,要想真的统一,一个字,难!

    最后,多半会陷入群雄割据,各自交战的境地,就像二十年前的南北割据一般。

    因为对时局有着这样的判断,既然,他们身处在河北,宗族的根也在河北,唯一投靠的人也只能是高畅了,纵然对高畅的许多措施政令看不惯,却也在忍受的范围。

    高畅的政权现在欠缺大量文官,得到王琮等人的投效,高畅自然喜出望外,这些人成为了他的臣子,自然也成为了别的隋官的榜样,往后,他的军队再去攻打还打着大隋旗号的城池,在北方一带,就不会受到殊死抵抗了。

    千金买马骨,王琮等人就是他高畅的马骨啊!

    王琮和张玄素以及幽州降臣温彦博很快就被高畅任命为政事堂官员,负责参政议事,杨善会擅于带兵,他就进入了军机处,不过,这些人虽然身居高职,暂时却不掌实权,高畅目前还只是借助他们的名声而已。

    政务上的大事也就是以上这些,军务上的事情到没有这么麻烦,现在,以夏国的钱粮无法进行远征,要进行大规模的战役,还要等秋收之后才行啊!

    不过,高畅也没有就此止步不前,他命令李靖率领三千人东进,前往攻打北海郡,把苏定方派到了博陵,监视太行山以西的唐军动向。

    他自己则指挥部属按部就班地进行国内的生产建设,修建农庄,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加宽驰道,加快百工坊的生产,加速进行商业流通,加强灵宝神教的宣传教育。

    在忙乱之中,他偷得浮生半日闲,和阿岚和苏雪宜两人到河间城外四十里的镜湖来踏青,多日征战在外,又老是忙得不可开交,他对她们两人隐隐有些歉疚。

    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要秘密南下,在南方,有一场大战即将上演,那场战役的结果对夏国政权有着一定的影响,他不可能无视。

    他长叹了一口气,微笑着望着正在戏水的两人,目光中微微带着歉疚,俯身在这人身上的时间越久,他受到这人的影响就越大,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有人味了!

    人味?

    他苦笑了一声,抬起手,向沙滩上挥挥手,然后,从巨石上跳了下去,在那里,阿岚正笑着向他喊着什么,苏雪宜站在一旁,浅笑盈盈地望着他。

第二章 酒楼听说书

    五里坊,醉仙楼。

    辰时末,巳时初,阳光从东面临街的窗户照射进来,将酒楼底层的大厅照得亮堂堂,尘埃像小虫子一般在光柱中翩翩起舞。

    未至晌午,还不是用膳之时,大厅内的二十来张胡桌,却已坐了不少人,人人一碗清茶,桌上放了几碟小吃点心,人们大多面朝一个方向,在大厅南侧正当面的高台上,摆放着一个小木桌,在木桌之后,一个身着灰袍,唇上留着两撇老鼠须的中年人正手拿惊堂木,抑扬顿挫地讲述着一段传奇。

    全天下,也只有在夏国境内的酒楼中,才会摆放这些上不得大雅之堂的胡桌,胡椅,虽说,比盘腿跪坐要舒服一些,不过,这大违祖宗之道,也只有在夏国这种离经叛道,不以圣人学说治国的地方才会如此。

    在夏国,一般的酒楼都有两层或三层高,那些待在底楼用膳的家伙多是些寒门子弟,商贾人家,对这些人来说,只要能坐得舒适,哪管得了什么礼仪传承,离经叛道。

    一般的世家子弟,官宦人家多是上二楼的雅间,他们根本不屑与楼下的粗人为伍,楼上的布置则符合传统之道,冬日,房间内大多铺着毛毯,夏日,则铺着草席,一人一座,一张矮几,一个蒲团。

    不过,凡事都有意外,新近投靠高畅担任政事堂高官的幽州降臣温彦博就不喜欢盘腿坐在二楼雅间,而是和那些底层百姓一般,喜欢坐在底楼大厅。幽州。与胡人的地方接壤,在那里,胡桌胡椅。甚至一些胡人的文化都甚为流行,温彦博在那里待了数年,受其影响颇深,自然不像这冀州一带地世家子弟一般假模假式地遵守什么礼仪之道。

    当然,他每次来此用膳,或是饮茶都是轻车简从。只带了随身侍从两三人,衣着也不见华丽,和一般商贾子弟没有什么差别,众人皆不了解其身份,只知他是一个很和气,不管对什么人都非常有礼貌的读书人,人称温三爷。

    温彦博端起茶盏,隔着腾腾的热气。瞧着盏内碧绿地茶梗在水中漂浮,他轻轻吹了一口气,将热气荡开,随后。将茶盏举到唇边,轻啖了一口。随即放下。

    接触这茶不久,温彦博已经喜欢这茶香了,每日若是不品,就觉得心中空落落的,甚是不舒服。

    这个时代的肉食来源大多来自牛羊等物,猪肉在这个时代还不是主食,就算是一般的寒门也不屑食用,认为猪肉是低贱之物,只适合低贱之人食用。

    牛羊之物大多腥味较重,对人的消化功能有一定的伤害,这个时候,茶这东西就派上用场了,它能够帮助消化,之所以,茶叶成为草原胡人必需地战略物资,和盐一个地位,这就是其中的原因。

    从晋到隋,饮茶才逐渐普及开来,成为民间饮品。

    不过,一直到南北朝前期,饮茶风气在地域上仍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南方饮茶较北方为盛,但随着南北文化的逐渐融合,饮茶风气也渐渐由南向北推广开来。

    隋末大乱之后,民生凋零,百姓连饭都用不上,一般人家,也就与茶无缘了,直到高畅占据河北,夏国建立,生产慢慢恢复,商业开始流通,各地新建了不少酒楼,因为粮食匮乏,而造酒则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高畅因此颁布了禁酒令,禁止在民间制造美酒,除了极少数钦点的酒楼外,别的酒楼一概不许卖酒,使得那些嗜酒之人不得不转向饮茶,这饮茶之风才盛行了起来。

    而且,这饮茶之道也与过去有所不同,茶叶的制作流程,茶树地栽种方式都与过去大不相同,也与大江南北的其他地方大不一样。

    这个时代的饮茶之道多为煮茶法,方式极其粗放,将茶末放到水中煮沸即可,若是细致一点,则在茶水中放入牛奶等物。

    高畅改变了制作茶叶的方法,先是将茶叶放在锅中炒熟,炒到一定程度时取出再放入特制地竹编片上,揉成团在上面来回搓揉,然后放到铁锅上烘烤,烘干后即可贮藏了。

    这种炒好的茶无须煮沸,而是放入盏中,用开水冲入,即可饮用,如此,保持了茶地清香,煮茶法煮出来的茶,与之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温彦博甚是喜爱这种方法制出来的茶,在他看来,这或许是除了雪纸和印刷术之外,高畅对世人最大的贡献。

    放下茶盏后,温彦博有些厌恶地瞧了一眼在高台上夸夸其谈的说书先生,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做出一副甚是赞赏的神态,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

    说书先生,这也是夏国境内的特殊产物,不过,现在已经有慢慢扩充之像了,据说,在长安,晋阳,洛阳等大城的酒楼内,也已有了说书先生。

    对说书先生在酒楼说书这种形式,温彦博其实并不厌恶,他觉得这也是教化世人的一种手段,贫民子弟大多一字不识,说书先生可以说一些故事和传奇来宣扬忠孝节义,让世人明白圣人之道,这何尝不可。

    然而,在夏国的酒楼中,每一个说书先生都必须宣扬灵宝神教,用一些奇怪的传奇故事来宣扬灵宝神君高畅,在说书先生的故事之中,高畅这个转世的神灵乃是世人唯一的救世主。

    —

    “啪!”

    惊堂木一拍,静默的大厅内,那说书人略略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话说盘古开天,以自身的血肉化为日月星辰,我们身下站立的这片大地也是其血肉之一,乃一颗不停滚动的大球,名为神州,之所以名为神州,实因其为盘古眼睛所话,因其精气凝结,故而产生了万物之灵的人类……”

    温彦博嘴角微微一撇,这段传奇他已经听过许多次了,接下来那人将要说的什么,他都一清二楚,甚至能够背下来了。

    无非是说盘古的一缕魂魄流连于九霄之外,化为灵宝神君,掌控世间万物,日月星辰变化的规则,由于神州禀盘古精气为生,人类相当于盘古后裔,故而,灵宝神君时常注目人世间,一旦人世间出现了大劫,他便化身下凡,帮助世人度过劫难。

    这是封神榜的开头,接下来,那人将讲到商周时期的第一次大劫,说是妖物九尾灵狐化为美女,迷惑商纣王,随后,妖孽横行,乾坤颠倒,人类面临灭绝的处境,这个时候,灵宝神君化身为太公姜子牙,辅助周文王,周武王,召集能人异士,征讨商纣,铲除妖孽,行那封神之举。

    简直是一派胡言!

    温彦博知道这是说书先生说讲的这段封神传奇完全是一派胡言,经不起丝毫的推敲,恐怕,是神庙的那些神官的大作,这些说书先生不过是些棋子而已!然而,那故事的确精彩,就算明知荒谬,温彦博听得第一次的时候,同样听得津津有味,一早抱着成见的他都是如此,那些凡夫俗子就更是不堪了,恐怕大多对此深信不疑吧?

    那些说书人宣称,现在这个乱世表明,人类的第二次大劫即将来临,隋亡之后,连绵了一百多年的黑暗乱世又将来临,并且更为变本加厉,人类几将不保,灵宝神君正是预知到了此事,方才转世为人,以便一统天下,将世人从永恒的黑暗中解救出来。

    只有灵宝神君才能解救世人,只有信奉灵宝神君的信徒,日后才能进入天堂,得到永生,凡是不信者,死后都会被打下地狱黄泉,永沦黑暗。

    厉害啊!

    能够想出这个办法来宣扬灵宝神教,加强对高畅的个人崇拜的家伙还真是个天才,像以前流传的那些“李花开,杨花落……”,“十八子,主神器!”之类的箴言,童谣与之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没有丝毫的可比性。

    虽然,心里面一点都不相信那些荒唐言,糊涂话,不过,温彦博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有时听到激昂处,还手拍桌面,与之相应。

    之所以表现出这个姿态,无非是做给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监察司探子去看而已!

    虽然,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自己在暗中为罗艺和李唐牵线,不过,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是不会将他供出来的,一是没有确实的证据,而是这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高畅不见得因为这事动他,反而会被他们温家视为仇敌,这样不智的事情,是没有人会去做的。

    至于,他的两个兄弟在李唐身居高位,这算不上什么大事情,有许多世家都是如此,子弟分属各个势力,毕竟,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人人皆懂。

    虽然,知道自己目前没有什么危险,但是,温彦博知道高畅肯定对他不会彻底放下心来,例行的监视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句话套在自己身上还真是蛮合适的!

    说书先生讲完一段书后,就退了下去,接下来是酒楼准备午市的时间了,除了少部分留下来准备在此解决午膳的人,大部分人都离开了醉仙楼,温彦博也是其中一位。

    他和一些熟识的人在门外拱手道别,随后,带着随从安步当车地往自家的宅邸慢慢行去,谁也不知道,一个蜡丸被他放在了袖子里,而这个蜡丸乃是酒楼的一个伙计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给茶盏注水的时候递给他的。

    他之所以每天在同一时间出现在醉仙楼饮茶听书,无非就是为此而已!

第三章 赵州桥

    月一日,申时时分。

    赵县城南,一辆马车在十来个全身甲冑的卫士簇拥下缓缓驰向横跨狡河之上的安济桥,在马车前带路的侍卫的吆喝下,道上的行人纷纷避让,退到道路两旁,低头弯腰,不敢直视。

    安济桥,俗称大石桥,由工匠李春所建,历时十余年,方于年初建成,该桥全由石料建成,桥长二十余丈,体型轮廓雄奇壮观,寓秀逸于雄伟之中;它的雕刻绚丽多彩,桥面两侧栏板、望柱上的各种蚊龙、兽面、绣节、花卉等浮雕图案,无不精致俊秀。

    其中的蚊龙各具不同的形态神情,或二龙相互缠绕,嘴里吐出各式各样的水花;或二龙前爪相抵,各自回首遥望;或二龙作观珠状,无不维妙维肖。

    前头探路的卫士过桥之后,守住了桥头,禁止行人再上桥,这时,那辆马车方才驰上桥来。

    “慢一些!”

    一个低沉舒缓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马车夫轻喝了一声,拉车的两匹健马步子缓了下来。

    张道源掀开马车一侧的布帘,从车内探出头来,仔细凝望着安济桥一侧的栏杆,目光在那些雕饰上细细流连。

    “美哉!壮哉!”

    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感叹,原本有些紧锁的眉头也舒缓了开来。

    李渊占据关中之后,派了不少人前往各地招抚当地郡县,说服他们向西京政府,也就是向现在的李唐帝国称臣。

    其中。太常卿郑元寿(王旁那个打不出来。用这个代替)率军从商洛出发,前往南阳郡;左领军府司马安路人马元规则率军前往安路郡,南郡。襄阳郡一带,夺取土地;而张道源则被受命前往关东,争取招降各地郡县。

    张道源不负李渊所望,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内,赵郡,襄国郡。武安郡就纷纷易帜,归降了李唐,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他最大地功绩还在于,派人和温彦博联络,说服了幽州罗艺降唐,光是这件事就让他得到了李渊地高度赞赏,赏赐无数。官职也升了两级,正式担任关东慰抚使。

    然而,世事变幻无常,他没有想到的是。罗艺这么快就败在了高畅手中,幽州之地尽归夏国之手。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宇文世家地地下势力,王薄等山东盗贼,罗艺的幽州军,夏国境内对高畅不满的世家大族,这些力量统统联合起来,再加上李唐的黑暗力量在背后推波助澜,居然都没有撼动高畅分毫,这无疑是一件让张道源无法相通的事情。

    原本,张道源认为,这么多势力勾结起来,就算不能击杀高畅,至少,也会阻滞对方的扩张,不但使其政权地发展停滞不前,更有机会让高畅众叛亲离,最后,孤守一郡了事,再无腾挪化龙的机会。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给了他当头一棒,高畅轻易就化解了各种危机,继而夺下幽州,一举占据河北之地,如此,相当于半个北齐的故土落入了高畅之手,现在,风头已经隐隐和瓦岗李密看齐,成为了李唐的心腹之患。

    事到如今,要想再遏制住对方,只能铤而走险了,就算将李唐在河北安插的所有力量暴露无遗,也在所不惜。

    只要能击杀那个巨贼,付出再大的牺牲也无所谓。

    张道源之所以离开郡城,如此步履匆匆地赶向城南的某地,是准备去见某个人,与之商议某件事情,他准备发动李唐在河北经营了许久地所有力量,彻底将那个李唐的心腹之患轰杀至渣。

    虽然,他步履匆匆,怀有心事,见得如此宏伟壮观,美轮美奂的石桥,却也摆脱不了士大夫的酸气,不由出言赞赏起来,若不是有事在身,他恨不得停下来,仔细欣赏一番这壮美地石桥,赋诗一首,寄景抒情,以诗明志。

    早就知道巧匠李春有鬼斧神工之能,空闲之时,见见此人也不失为一件妙事啊!

    美景纵然痴迷人心,不过,总有消失的时候;马儿走得再慢,区区二十余丈地距离,也行不了多久。

    不一会,马车就来到安济桥的南桥头,张道源长叹了一声,放下了布帘。

    这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猛地停了下来,措不及放之下,张道源跌倒在车厢内,他挣扎了一番,方才爬了起来,满脸怒色,正准备掀开布帘,喝骂那个不长眼的车夫。

    车外,传来了护卫们的喝骂声。

    “这是慰抚使大人的车驾,尔等!……”

    那人话音未落,突然变成了一声惨叫,叫声凄厉无比,张道源的心不由一紧,他情不自禁地凭住了呼吸。

    接着,好几声惨叫连绵响起,其中,伴随这路人的尖叫声,奔跑声,以及一连串的兵器相交的声音。

    张道源面色发青,只觉浑身发软,一时之间,大失方寸。

    “大人!”

    —

    一个人猛地掀开布帘,窜上马车来,晃眼看去,那人乃是他的一员家将,张道源不由吐了一口长气,他险些拔剑向那个莽撞的家伙刺去。

    “大人,快走,有刺客!”

    那人拉住张道源的手臂,将他拉下了马车,张道源慌慌张张地跳下马车,忽然觉得耳边传来一阵轻风,他下意识地低下头,一把不知主人是谁的横刀飞了过来,从他的发梢擦过,插在了马车的车辕上。

    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

    “大人,快走!”

    那个家将推了他一把,朝他往桥上推去,随后,有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夹着他的臂膊,飞快地朝桥那头跑去。

    “放开我!”

    这个时候,他才从惊慌失措中清醒了过来,虽然,张道源是个读书人,不过,这个时候的读书人不像后世,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孔圣人的六艺之道不说门门精通,自然也略知一二,张道源就擅长剑击,也曾上过战场,只是不曾与敌寇短兵相接过而已!

    他觉得像现在这样被亲卫架着逃跑,实在是有失自己的身份,何况,刺客有多少人?现在战况如何?他都一无所知,这对一心建功立业的他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也许是上位者的尊严起到了作用,很快,在他右侧的侍卫就放开了张道源的胳膊。

    右手空出来之后,张道源抽出腰间的佩剑,这时,他才发现,那个侍卫并非因为他的嘶吼才放开他的胳膊的。

    一只白色的箭羽插在那人的背后,微微摇晃,白色的箭羽染上了一抹红色,那红色来自那人身体之内,他张开双手,向前划拉了两下,随后,撞到石桥的栏杆上,翻了下去,只听得叮咚一声。

    “大人,快走,城门离这里不远,赶到就安全了!”

    另一边的侍卫松开了张道源的手臂,在他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话,随后,转身朝后面奔去,抵挡身后的追兵。

    张道源回首望了一眼,他的十来个亲卫已经损伤大半,还有两三个人在苦苦挣扎,十几个黑衣人冲上了石桥,正向他疯狂地追了过来。

    他顾不得再看身后,一手持剑,一手提着长袍的下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往桥的另一头跑去。

    然而,命中注定他永远也跑不到桥的对面。

    两个樵夫装扮的家伙斜靠在桥头的石墩旁,他们神情冷漠地注视着正向他们飞奔而来的张道源,一个家伙从柴堆里拿出一把横刀,另一个则拿出了一把黄杨木的手弩,手弩上架好了一只弩箭,乌黑的箭头正对准着张道源。

    张道源绝望地嘶吼了一声,挥舞着长剑朝那两人冲了过去。

    阳光在他的眼前不停地跳跃,晃动,然后,他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向着那团光晕飞了过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非常轻,就像羽毛一样。

    很好!

    之后,嗯!他就再也没有之后了!

    一个时辰后,赵县城南二十里,卧龙岗,青阳观。

    三清大殿的后面,一个偌大的园林,树木郁郁葱葱,甚是阴凉,赵道人端坐在一张石桌旁,凝神注视着桌面,石桌上摆放着一个棋盘,棋盘上,黑白两种颜色的棋子交错缠绕,棋局未完。

    一个道童飞快地跑了过来,他朝赵道人稽首说道。

    “慰抚使在安济桥被刺身亡!”

    “嗯!”

    赵道人眼神一凝,面色未变,他摆了摆手,示意那道童退下。

    等那道童退下之后,他仍然紧盯着棋局,半晌,方拂手将棋局搅乱,棋子从石桌上滚落,掉在泥地上。

    赵道人仰天长叹了一声。

    数日之内,他就收到了两个噩耗,关门弟子罗成战没在幽州战场上,挚友张道源死于刺客的刺杀。祖师爷在上,弟子不才,不得不出山啊!

第四章 赵道人

    赵道人没有出家前并非姓赵,而是姓李,只因为他出身氏,才自称赵道人,久而久之,就以此为号了,真正的道号反倒无人知晓。

    李氏是赵郡的郡望,赵郡李氏,是李姓的另一分支,与陇西李氏齐名,在这个时候,声望更高于陇西李。

    此支李氏,其开基始祖为秦太傅李玑的次子李牧,李玑是陇西李氏始祖李崇的四弟,李牧是战国时有名的武将,为赵国丞相,封武安君,始居赵郡,为赵郡李氏的始祖。

    李渊虽然自称飞将军李广的后人,先祖为陇西李氏,然而,这和他向天下宣扬自己的先祖为道家圣人李耳一样,纯粹是为自己脸上贴金,在这个重视血统和家世的时代,给自家的先祖添一些耀眼的光环不过是平常之事,反正,手中掌握了刀剑,也就掌握了话语权,自有无良文人来抱其臭脚,又有谁敢那么强项,直指其非呢?

    实际上,李渊的先祖本为赵郡李氏的“破落户”,在生活无着的情况下,迁居柏仁之地,在这一点上,赵道人的身世和李渊相同。

    赵道人的先祖和李渊的先祖一样,同为赵郡李氏的“破落户”,也同样在生活无着的情况下,与李渊的先祖一样迁居柏仁,只不过,和李渊否认自家的传承不一样,赵道人仍然牢记着自家的传承,故而,才以赵道人自称。

    在李渊的祖父李虎时代,李渊家族开始了飞黄腾达,

    李虎因为积极参与后魏权臣宇文泰的政变并获得成功。与宇文泰、太保李弼、大司马独孤信等八人一起被称为“八柱国家”。因为功参佐命成为西魏地开国功臣,官为太尉,还被赐予鲜卑姓大野氏。李唐地祖上显然是依靠军功发迹的,后来又倚赖婚姻巩固了这样的家世门风。以八大柱国为核心地军人之家,历史上往往称为关陇军事贵族集团,这也是李渊进入关中后,很快就能问鼎关中政局的原因。

    赵道人的祖父乃李虎帐下一员猛将,其家族的命运与李唐紧密相关。赵道人少年时,曾是李渊的伴读书童,后得遇异人,方才出家为道,不过,就在他学艺其间,和李渊的联系也未曾断过,在这段时间。他家人地供养全由李渊一力承当。

    大业九年(公元613),杨广征讨高句丽,李渊督运于怀远镇,赵道人与之密会。从李渊手中正式接过了李唐在河北的所有地下势力,那时。李渊的反叛之心还不明显,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在赵道人的鼎力相助下,李家在河北的地下势力得到了蓬勃的发展,和宇文世家所走的路子不同,他并没有大肆进行走私贩盐等敛财之举,而是多方奔波,为李家收集能人异士,为其训练死士,为李渊做一些他不方便出面做的事情。

    在怀远见过李渊后,赵道人见到了还是少年地罗成,一方面是因为罗成骨骼清奇,是个上好的练武奇才,另一方面也是为李渊交好罗艺做准备,赵道人将罗成收为了关门弟子,教他马战之术,常山子龙枪法,以及领兵作战等统兵之道。

    幽州大战之前,他将罗成放下山去,让他助他父亲罗艺一臂之力,对付高畅,却没有想到罗艺惨败,罗成也战没在沙场,被万箭穿心射杀。

    高畅一统河北后,已经成为了李唐最大的心腹之患,在他没有统一河北前,河北,山东的一部分郡县都表示会支持李渊建立地隋西京政府,杨广死后,李渊称帝后,他们也愿意投降李唐,然而,高畅统一河北后,有一些郡县和李家的关系就变得不冷不热起来,转而支持起高畅来,毕竟,现在李唐地势力还出不了潼关以东,而高畅的势力却近在眼前,未来祸总没有眼前灾可怕!

    如今,西秦霸王薛举大兵压境,逼近长安,秦王李世民率领十来万大军前去迎敌,一时之间,李唐的势力无暇东顾,只能任由高畅一步一步地蚕食河北之地,若等他将根基打好,那时,要想击败对方,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高畅其人,虽以邪教立国,将儒,道,释三家得罪了个干净,然而,其政权也不是一无可取之处,为了对付这个人,赵道人和李渊的那些幕僚大臣们仔细地研究了他的起家之道,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高畅深知宣传之道,在各种各样铺天盖地的宣传下,他个人的威信达到了顶点,在他的领地内,那些得到了好处的信徒们对他的崇拜狂热无比,

    一声令下,能为他赴死的人不计其数。

    另一方面,他也深知练兵之道,能在野战中击败幽州罗艺,他训练出来的那只军队就算不是天下第一的强兵,也算是第一等的强悍,幽州之战后,他彻底铲除了军中的异己力量,又收服了薛氏兄弟,可以说,这个时候,他的声望在军中已经达到了巅峰,人人都把他当作了百战百胜的战神。

    同时,高畅建立的文官政府虽然不伦不类,大违圣人之道,然而,运转却极其良好,他治下的百工坊生产的各种物事,连长安,洛阳那些大户人家都在使用,有些人居然暗地信奉起灵宝神教来,在他们眼中,也只有天上的神灵转世,才能弄出这些奇妙的东西来吧?

    收拢流民,兴修水利,开垦荒田这些事情都是利民之道,更加增加了百姓庶民对他的向心力,对这些凡夫俗子来说,只要能给他们好处,他可以信奉三清,也可以信奉释迦牟尼,那么。为什么不能信奉灵宝神君呢?

    所有这些都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高畅虽然不可能是什么灵宝神君降世,却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对手,不容小觑。

    二公子李世民在年少的时候曾经和高畅是朋友,那个时候的高畅,还是一个一心沉迷骑马射箭的公子哥,看不出来会成长为这样一个雄才大略的人物,老话说得好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当然,高畅建立的政权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其根基远远算不上固若金汤。

    —

    首先,他的土地政策得罪了大量的世家豪强,大量农庄的建立,使得那些宗族豪强控制下的佃户宁愿抛弃土地,成为流民,以便进入农庄,分得土地,虽然,土地归属国有,不过,他们却拥有绝对的使用权,只是不能转让买卖而已,和归属自己拥有差别也不大。

    失去了人口,也无法兼并土地,那些世家大族自然对高畅不满,只不过,在高畅的强势下,敢怒不敢言而已!

    高畅的宗教政策也得罪了佛,道两家,这会让那些出家人想起数十年前北周武宗灭佛的旧事,为了避免遭受灭顶之灾,他们自然要奋起反抗。

    由于高畅推行邪教,不讲礼仪之道,自以为天,不敬祖宗,那些以礼教传家的士大夫当然心怀不满,在这个时候,士大夫们才是社会的中坚力量,不管是谁登上那个位置,都必须得到士大夫的支持才行,而高畅的所作所为很明显是与之相悖的,就算他真能夺得天下,那政权也维持不了多久,其人一旦身死,他建立的政权也多半像秦,隋那样二世而亡。

    可以说,高畅的政权之所以能维持,他的政策之所以能够施行下去,完全依赖于他个人的强势,以及那只绝对听从他一人命令的军队。

    所以,夏国最大的弱点就在高畅身上,一旦高畅身死,他建立的这个基业也就会马上土崩瓦解,在他的部下里面,没有一个人能像他这样压住场子,同样,也没人能够坐稳他的那个位置。

    他建立的政权基础是个人崇拜,他一旦身死,个人崇拜也就灰飞烟灭了,神灵一死,要想再造一个神出来,谈何容易。

    若是李渊身死,像这种以宗族为基础的政权断不会就此完结,世子建成自然会坐上他老爹的位置,那些早就与李家联在了一起的家族也不会因此而断绝和李家的关系,毕竟,他们的利益是紧紧牵连在一起的。

    所以,要想颠覆高畅的政权,让河北重新大乱,只要杀了高畅就行了。

    赵道人武艺高强,交流广阔,手下有一批能人异士,以及一些精通刺杀之道的死士,所以,张道源才会来青阳观拜会他,商量怎样置高畅于死地,据潜伏在高畅身旁的内线传来的消息,近期,高畅会南下,和往常一样,高畅不喜欢大张旗鼓,摆出王驾仪仗,而是准备悄悄行事,轻车简从,这对一心想置他于死地的李唐来说,是个大好机会。

    然而,这边的刺杀行动还没有开始,高畅的人却先下手了,将张道源刺杀在安济桥上,不过,敌情司的那些人不知道的是,张道源只是李唐在河北摆在台面上的人物,真正在背后兴风作浪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已经开始了行动。

    七月一日晚,在青阳观挂单的赵道人离开了赵郡,往东而行。

第五章 红莲寺

    暮色将近。

    太阳落在了西边连绵的山岭后面,山头上漂浮的晚霞,红色已然褪尽,天空的颜色变得极其清冷。

    漳水哗啦啦地流着,一座双拱大石桥横跨在河面上,桥头两旁蹲着的两只石狮横眉竖目,在那冷冷的目光中,一行人正从桥上缓缓而过。

    这一行大概有六七十人,里面有马车,有骑士,也有步行的人,人人皆是青状,个个身着皮甲,手持武器,看这行人那副装扮,像是一个来往各地的大型商队。

    如今天下大乱,道路不靖,途中匪盗流贼众多,一旦出了城池三十里之外,就谈不上安全了,虽然,夏国的境内已经没有了大股的流贼响马,却也不能彻底杜绝匪盗,毕竟,有些人一旦干上了这种没本钱的买卖,就沉迷在了其中,难以自拔,让他们丢下刀枪,重新拿起锄头下地劳作,无疑是要了他们的老命,所以,像那些来往于各地的大型商队基本上都是全副武装的,官府也默认其拥有武器的权利,不过,为了杜绝某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们的路引条上也标明了他们持有武器的数目和种类。

    表面上看去,这行人像极了一只来往各地的商队,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他们乃是夏王高畅的出巡队伍。

    为了避免劳民伤财,也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高畅特意将自己的卫队装扮成商队模样,马车上的货物也如假包换,有着政事堂特批的路条。所有地一切都说明了这是一只货真价实地商队。

    这次出巡有三个目的。

    第一。高畅想亲眼看看他治下郡县的民生百态,虽然,平时有各地官员地上疏。有政事堂的奏折,都有讲述各地郡县的施政情况,暗地里,安排在各地的监察司探子也有情报传来,神官系统也有将各地的实际情况上传到神殿,让高畅对最底层的百姓地生活状态有所了解。然而,有句话说得很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事情是不是真像那些人说的那样,高畅需要亲眼目睹才行,当然,这种亲眼目睹只能以微服出巡的方式才可得见。若是大摆王驾,巡视四方,那不是和后世的某些大帝的南巡一般?沦为以后人的笑谈。

    第二,如果有可能的话。高畅想离开自己的控制范围,到河南去看一看。为下一步地战略计划打好基础,虽然,各地的敌情司探子也有将那些山川地理的状况传达上来,不过,作为一个马上帝王,在关键性的战役里面,他还需要亲身去实地确认,当初,罗成率领地重甲骑兵之所以被他不费吹灰之力摧毁,一是因为他布置巧妙,以董康买的三千人为诱饵,使罗成不认为这是陷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罗成没有实地查看战场地环境,一条宽约一里的淤泥地就算平时不知晓也算不了什么?然而,就是这条浅浅的淤泥地,就成了他罗成的灭顶之灾,他高畅不想率军南下,到别人的地盘作战时,步了罗成的后尘。

    第三,宇文化及已经率领十万禁军逼近黎阳,想要夺取黎阳仓,现在,他全军粮食告尽,黎阳仓乃是他救命的稻草,徐世绩深知宇文化及的目的,因此主动放弃黎阳,固守黎阳仓,以深沟高垒与之相抗,同时,李密也率军从东都撤离,进逼宇文化及之后,不停地骚扰宇文化及的大军,与之形成对峙,大战一触即发,如有可能,高畅想要亲眼目睹这场战役,想具体了解瓦岗军和宇文军的战斗力,为下一步与这两个强敌交战做好准备。

    高畅的车队是在七月五日的时候离开河间的,在乐寿他停留了一天,今天是七月十日,他率领车队进入了信都郡,渡过了漳水。

    车队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信都郡的大城武邑,高畅帐下的小将苏烈苏定方,大将高雅贤就是出身在武邑。

    高畅掀开马车的布帘,抬头望了一眼天色,稍稍皱了皱眉头,这个时候,骑着青花马一直护卫在马车旁的高怀忠迎上前来。

    “今晚能赶到武邑吗?”

    面对高畅的疑问,高怀忠小心地陪着笑脸,轻声说道。

    “王上,武邑离此地还有好几十里,依小的估算,在城门关闭之前是断不能赶到的,按照目前的速度,恐怕要在半夜才能赶到武邑城下!”

    “哦!”

    高畅应了一声,寻思了片刻,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莫得让儿郎们劳累,你找个地方扎营安歇吧?最好能找个挡风遮雨的地方,能够住进农庄最好!”

    —

    高怀忠面有难色地说道。

    “王上,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农庄,小的找了个原籍在武邑的护卫问话,他说在前面不远处有一条岔道,从岔道往前行两里左右有一个古刹,倒是可以容纳几十个人休息!”

    “是吗?”

    高畅冷冷地瞧了高怀忠一眼,高怀忠面带媚笑,凭住了呼吸,他双手放在自己身前,显得毕恭毕敬,任由坐骑随着马车的步调缓缓前行。

    “你安排吧?到了地方叫我!”

    高畅摆了摆手,不待高怀忠回应,放下布帘,回到了马车中。

    高怀忠拍马向前头赶去,直到拐了一个弯,身后的马车被驰道旁的树林挡住之后,他才抬起手来擦拭额头,不知什么时候,那上面已经满是冷汗。

    不一会,就像一条笔直向上生长的树木长出枝桠一样,一条土路从驰道身上长了出来,在两旁山林的遮盖下,往林间深处延伸。

    高怀忠和前头探路的几个侍卫离开驰道,沿着那条土路往山林深处而去,后面的车队紧随着他们,拐了进去。

    土路比较狭窄,仅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行,坐在车厢内,高畅能清楚地听见道路两旁的树木枝桠和车篷相碰撞的声音,土路也很崎岖,马车很是颠簸,高畅端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身子随着车厢的颠簸微微摇晃,就像一枚随波逐流的叶子。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布帘被人从外面掀开,薛仁贵出现在高畅面前,高畅站起身来,走下马车。

    一干侍卫簇拥在马车前,领头的雄阔海正大睁着一双眼睛,漫无目的地左右观看,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透过他那巨大的肩膀,一座略显残破的古庙出现在高畅眼前,古庙两旁,长满巨大的柏树,有的柏树身躯极其粗大,甚至需要三四人才能合抱,看来,很有一些历史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在高怀忠的带领下出现在了庙门口,他在侍卫们的警戒范围外站定,朝高畅合十为礼。

    这和尚身子瘦弱,面色饥黄,看上去,像很久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了,他法名智深,乃是这个名为红莲寺的古庙主持。

    说是主持,实际上,他管的人并不多,整间庙宇,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徒弟,一个徒弟又聋又哑,一个徒弟是个瘸子,都是残疾人,这个红莲寺的香火已经凋零许久了,师徒三人全靠庙后的那几亩山田的出产度日。

    据智深大师说,红莲寺在数十年前香火格外鼎盛,信徒众多,甚至有信徒不远千里从江南到此地来礼佛,不过,北周武宗一统北方之后,下达了灭佛令,北方各地大部分寺庙都被推倒,僧人和尼姑被强迫还俗,僧田被收归国有,红莲寺也受其波及,一部分殿堂被焚烧,僧人被赶出寺庙,荒废了下来。

    隋代北周之后,杨坚得位不正,为了得到佛门子弟的帮助,他废除了灭佛令,使得佛门的香火重新鼎盛了起来,红莲寺因此恢复了生机,不过,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了,远远比不上武邑城南十里坡的广灵寺,信徒大多被其夺去,僧人们也纷纷改换门庭,最后,整间寺庙只剩下了智深师徒三人了。

    很久没有外人来此,突然间,有数十人来此借宿,智深分外高兴,一张枯黄的脸似乎也多了几分光泽,就在刚才,高怀忠给了他一些碎银,说是如果他的主人满意,临走之际,还有打赏。

    和尚也是俗人,银子发出的光亮同样也能闪花他们的眼睛。

    他屁颠屁颠地将高畅一行迎入室内,且将自己的禅房让了出来,让高畅能够安睡,至于,高畅的护卫们在大殿内生火烧烤,食用荤腥等对佛祖大不敬的行为,他也选择性失明了,当没有瞧见一般,他不停地跑上跑下,招呼徒弟侍立在一旁,务必要使高畅一行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就在一片嘈杂声中,不知不觉间,黑夜笼罩下来。

第六章 黑暗中的行动

    到了半夜,除了少量负责了望警戒的护卫外,其他人皆乡,寺庙外,传来了一阵阵夏虫的鸣叫,风掠过树梢时发出的呜呜之声,就像小孩在低泣一般。

    山风从破烂的土墙缺口钻了进来,室内的篝火光亮渐暗,待那阵风过去后,火苗又吞卷回来,柴火偶尔发出一声脆响。

    十来个壮汉围着篝火横七竖八地躺在干草铺就的简易床上,鼾声此起彼伏,与墙外野草内的夏虫鸣声相映成趣。

    在靠近门口的一个位置上,蜷缩着躺在干草上的高怀忠缓缓睁开眼睛。

    表面上,他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实际上,他一直都没有睡着,只是在假寐,做出在熟睡的样子,鼾声也装得似模似样。

    他缓缓挪动身体,坐了起来,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就连呼吸声也压低到不能再低。

    “你做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高怀忠猛地停下了起身的动作,他的右手顿时放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柄上,身子保持着一种僵硬的状态足有好几刹那。

    他回过头,笑着说道。

    “呵呵!水喝多了点,去撒尿!”

    “哦!”

    那人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目光有些散淡地从高怀忠身上掠过,随后,他换了个姿势,倒头睡下,再次进入梦乡。

    侥幸啊!

    高怀忠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敢再耽搁,他疾步走出这间偏殿。踏上杂草丛生的小道。往后院疾行而去。

    自己今天干地事情可是杀头地买卖,断不能出半点差错,特别是现在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是生是死就赌这一铺了!

    作为李唐安排在高畅身边的细作,高怀忠也有过一番挣扎,眼看高畅地事业蒸蒸日上,很有可能夺取天下,待日后高畅登上金銮殿上的那个宝座,作为近臣和家奴的高怀忠。荣华富贵断不可少,远比跟随李唐有前途得多。

    如果可能的话,高怀忠愿意背弃李唐,甘愿成为高畅座下的一条走狗。

    可惜,他非常清楚,自己已经不能走上这条回头路了。

    高怀忠的家人现在被李唐控制在手中作为人质要挟他,这是一个问题,不过。对他来说,倒不难解决,妻女这样地东西,并不是不能抛弃。只要能有一场大富贵,良妻会有的。美妾也是会有的,子嗣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古有吴起杀妻求将,他高怀忠在这点上和吴起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

    真正要命的是李唐掌握着他的把柄,只要这个把柄一日存在,为高畅真心效命,就只能是一个笑话。

    当初,高怀忠受到宇文成都的收买,伙同一些护卫,在和高士达作战时,不仅不去救援陷入敌军重围地高畅,反倒落井下石,在背后给了高畅一刀,险些将他置于死地,当时,那个给高畅致命一刀的家伙就是高怀忠本人。

    乱军之中,高畅并不知道是高怀忠在背后捅了他一刀,毕竟,那个时候他已经杀红了眼,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所以,他才够胆继续跟随高畅,成为了李唐的细作。

    虽然,高畅不清楚是高怀忠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然而,那件事情还是有其他目击证人的,那天,和高怀忠一起做这件事情地护卫仍然活着的还有好几个,现在,他们都在为李唐效力,若是高怀忠两面三刀,背后出卖李唐,只要这些家伙出面指证,对自己这个在背后捅了主子一刀地人,高畅会网开一面,手下留情吗?

    也许会吧?

    毕竟,不管是作为一个英雄,还是一个枭雄,只要是对自己有好处,就算是和杀父仇人联合也是小事一桩!

    为了让高怀忠反过来对付李唐,在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放一些假消息过去迷惑对方,这区区一刀之仇,背叛之痛,高畅也是能够容忍的吧?

    然而,高怀忠不敢赌上这一铺,就算为了对付李唐,高畅原谅了他过去的所作所为,一旦高畅夺取了天下,他再无用处,那么,随便找一个借口,他将高怀忠杀了,也不比杀一只鸡困难。

    所以,为了活命和日后的荣华富贵,他只有紧随李唐的指挥棒行动,铁了心走下去。

    这次高畅南巡,平民百姓自然是不知晓的,不过,像一般的

    官还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温彦博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样的却并不知道高畅的行进路线,也不了解他的时间表,只有像高怀忠这样紧跟在高畅身边,陪他一起南巡的亲信才知道详情。

    正是因为有高怀忠在暗地传递消息,赵道人和张道源之流才决定利用这个大好机会,发动手中的所有力量,将高畅彻底置于死地。

    虽然,张道源被高畅的人刺杀了,整个刺高的行动计划却并未终止,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现在,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红莲寺,这个不出名的古刹,过了今天,注定会名动天下,高畅所有的野心,**,宏图霸业在这个地方,在今天晚上将会画上一个句点。

    至少,在这一刻,某些人是这样认为的。

    为了将高畅一行引到红莲寺来,李唐的人大费苦心,动用了大量物资和力量,终于悄然地影响到了高畅一行的行踪,使其不得不在红莲寺停留,而这个时候,他们安排的死士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本来,他们准备在禅房修建暗道,将高畅引入禅房歇息,半夜派人从暗道钻出来,悄无声息地将其杀死,不过,对高畅非常了解的高怀忠否定了这个计划。

    出门在外,护卫们对高畅的安全分外小心,他所住的屋子,会有精通机关暗道的护卫仔细检查,直到一切都没有问题高畅才会住进去。

    禅房内的暗道若是被护卫发现,打草惊蛇之后,行动也就只能泡汤了,甚至,还会给暗中传递消息的高怀忠带来危险。

    这个方案被否定之后,赵道人只好采用了备用方案,这一套方案就需要高怀忠亲自参与了,所以,半夜时分,他才会假装出去撒尿前往寺庙的后院。

    —

    红莲寺的师徒三人,智深大师是李唐的人,那两个徒弟乃是不明真相用来掩人耳目的工具,本来,高怀忠现在所做的事情,他是要求智深大师去做的,为的当然是隐藏自己,不想陷入险境。

    然而,赵道人否决了他的建议。

    作为外来人,智深大师肯定会受到高畅的人监视,所以,他来做这件事情并不合适,只有作为自己人的高怀忠才方便去做这件事,因为,没有人会去监视他,如此,计划方才能有成功的可能。

    妈的!

    高怀忠在心中小声地骂着赵道人,一路行来,小路两旁半人高的杂草随风轻摆,远处的树林黑漆漆的一片,鬼影森然,让高怀忠本就紧张的心情越发紧张起来。

    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着,每一下,似乎都蹦到了嗓子眼附近,那心跳声极其强烈,仿佛是这暗夜里唯一的声音,在高怀忠看来,就算是远在扬州的人,也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嗓子眼咕噜一声,将一泡口水咽了下去,他扭转脖子,朝四周小心地看了看,周遭异常漆黑,头上的月亮散发着孤寂的银光。

    红莲寺的后院是很大一片空地,一些残垣断壁像活着的影像一样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这边,一个废弃了的枯井在空地中间,一块巨石放在井口上,封住了井口,在枯井旁边十步左右的地方,生长着一棵大槐树。

    高怀忠疾步来到槐树下,他俯下身,用带着刀鞘的横刀使劲地挖掘松散的泥土,很快,像变戏法一样,他手中多了一圈粗粗的绳索。

    他将绳索的一头套在大槐树的树身上,紧紧地系了个死结,然后,他来到枯井旁,蹲下身,将那块巨石费力地搬到一旁,接下来,将绳索的另一头扔进枯井内。

    他捡起几块小石头,往井内间隔数息就扔一块,一共扔了三次,待井内发出三声响之后,他拍了拍手上的泥灰,疾步离开了枯井,身形消失在后院。

    不一会,原本松垮垮的绳索突然紧绷成了一条直线,大槐树的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些树叶缓缓飘落在地,井内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就像一头猛兽正在喘着粗气从里面爬上来一般。

    月光照在井栏上,异常惨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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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灵魂不灭者转生到了隋末,附身在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身上,于是,蝴蝶扇动翅膀,历史进入了另一条河流。 人生,只是一场游戏,天下,不过是手里的玩具。他高高在上,漠视一切!"隋末逐鹿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逐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逐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