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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更俗     山河英雄志txt下载     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 老祖殡天

    范阳西边的山地是军都山的西麓余脉山高林密沟深谷狭其间有集镇名为晴斋晴斋镇座落在这深山狭谷之中其西南有范阳第一山别鹤山威严耸立别鹤山庄就建在半山腰间的一处山坪上。涞水从晴斋镇的东北绕行而过贯穿范阳西境河水湍急一泻千里;沿河两岸峭壁磷峋地势十分险要;沿涞水出山可就以直抵范阳城下。

    涞水北岸的隘道是进入晴斋镇惟一通道道狭势险不容并骑。徐汝愚让洛伯源、蔡晖率领精锐在山外等候与樊文龙、梅映雪领着十多人沿着险峻的隘道向高山密林时走去途中能感觉到山中有角鼓火炬示警的迹象。

    徐汝愚想起娘亲当年也抱着自己走过这条隘道一步一步向山里走去只是那时自己尚不能记事看着有着玄色流纹的壁岩徐汝愚恍然间似乎记起什么怔在那里想了一阵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听着高山绝涧间的流水淙淙之声一时间神思远驰恍然不知所处何处。过了片晌望着身边的樊、梅二人惨然一笑说道:“这就进山了。”

    徐汝愚北唐遇险之时正是失魂失魄之际让李思训所侵不然徐汝愚即使不敌李思训与他人联手从容离去却是不难。进入范阳以来徐汝愚常有失神之时众人自然不答应他一人入山樊文龙、梅映雪入山照应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睛斋镇居住着三五千人大多是蔡氏宗族中人与别处筑城而居不同这处集镇的外围连最寻常的护墙都没有整饬的石砌屋舍有一道石阶从别鹤山庄直垂到镇西北的甬道前。晴斋川从别鹤山流泄而出在镇子的东北角流入涞水之中清溪切过晴斋镇的一角那一处两岸砌着石堤栽着垂柳此时正嫩黄叶在风中轻拂。

    进镇之前徐汝愚让十余精卫留在镇外等候望了尉潦一眼说道:“你也留在此处。”只与樊文龙、梅映雪沿着晴斋川进入镇子。

    镇上宗族男子皆习武少壮者都征入军中偶尔经过的中年武者锐利的目光在徐汝愚三人身上逡巡不休。

    此处是蔡氏宗族的世外桃源蔡氏宗族里的高位者早知徐汝愚进山的消息不知情者对突然闯入晴斋镇的三人怀有强烈的敌意却有人过来将他们引走任由徐汝愚三人在镇中来去。

    三人舍石阶沿着晴斋川向山上走去奇石危立、怪柏虬生三人如履平地溪流在嶙峋山石间迭荡流淌就像被缚在山石间的一条雪白长龙挣扎扭动飞沫四溅却似龙鳞飞洒。

    樊文龙微有诧异的望了梅映雪一眼见她微微颔知道她有与自己一样的惊奇。别鹤山从晴斋镇所在的高山绝谷间突兀而出拔高近三百丈危峰险峻有遗世独立的慷慨然而方圆却不广只有约两里许樊文龙自入别鹤山始就凝聚心神将心识散于这片天地蔡临涯或许修为要高出自己许多却不应对自己一行人刻意敛息渊藏自己。

    渐行水声渐响到最后已成骤雨之势前方藏有流瀑再行果见前方现出一线流瀑从卷壁间挂下竟有三十余丈高。眼望着前面的水面陡然开阔却是一方深潭藏在萋萋芳草、6离怪柏、嶙峋山岩之间徐汝愚停在那里对樊文龙、梅映雪说道:“你们随便在山间走走我独自上去则可。”

    此时地域更狭樊文龙也有把握感应到山上骤然现出的杀机与梅映雪相视一眼不再坚持飘然往山左行去梅映雪屈膝蹲在水边伸手探入雪白的湍流中眼睑一撩明澈如雪芒一样的眸光掠过徐汝愚看似淡定从容的脸颊淡淡说道:“我便在此间观水。”

    徐汝愚点点头继续向上走。

    一道飞瀑悬在深潭之上徐汝愚望了望崖顶拔高三十丈飞瀑流下五丈之内尚成水线水流十丈之外碰砸在崖岩上洒成如烟如雾的水花飘落下来水珠从卷壁间奔泻而下腾飞翻卷因风变化仪态万千如幔如盘旋日光照耀曜出浅青浅紫之色洒落潭水上潭水翻白浪腾挪不定如雪龙游潭。

    徐汝愚敛去神识仅以常识视之飞瀑恰如乳白云烟这里山势已在四五千尺外一片云雾飘来这时水烟云雾难以用肉眼分辨。

    潭边有野径支生到山左的山庄里去野茎让离离春草淹埋此地不常有人来。几点足印踩折青草足印一直延伸到卷壁之后。徐汝愚循迹走过去绕过卷壁却见一处十数步见方的坪子坪崖边缘立着一座坟茔一个皓龙钟老者正蹲在坟前用药锄锄去坟茔上的蔓草。

    坟前白石碑上的篆写之文:爱女靖河之墓。

    徐汝愚怔望着白碑心伤弥漫泪涌如泉走到坟前屈膝跪下伏膝间长泣不已将膝上长袍尽数濡湿也难抑心中悲情。

    父亲颠沛孤苦视死如生一抹深情俱埋在此间;自己幼时失怙流离江湖;这其间的苦楚伤情一时间都涌到咽喉之间徐汝愚禁不住呜呜低咽。

    日渐西斜徐汝愚缓缓抬起头如死后生望了望坟茔从怀里掏出一捧青绸包裹徐徐展开却是取自灞阳城外的一抔黄土徐汝愚将黄土洒到坟上长拜。转身对龙钟老者说道:“烦请老丈对山中老人言语江宁痴儿祭过娘亲就此离去了。”说罢向老者磕了个头站起身就要离开。

    老者说道:“你可知靖河她为何葬在此处?”

    徐汝愚停在那里转过身来走到老者身边寻了一方山岩坐下揖了一礼说道:“多谢老者相告。”

    暮色合来山风侵体微寒徐汝愚见老者颤微微的龙钟老态想他不耐山寒透出淡淡冲和的气息将周遭数步内的天地寒息驱去。

    老者望了徐汝愚一眼说道:“老朽看着靖河长大成*人这叠烟湫却是靖河最喜来的地方。这叠烟湫原也不名叠烟湫只是大儒徐行与靖河游历到此处说雪龙瀑不符其景于是更为叠烟湫。徐行来别鹤山的时候正是初冬水势小的时候那时的流瀑比现在水势还小远望过去真是烟云相叠徐行为其易名叠烟却也雅得很不过到了夏秋之时雷雨初过大龙湫象一条怒的银龙从半空中猛扑下来直捣潭心如轰雷喷雪大声轰响震天撼地先人观其壮伟而名雪龙瀑。却怨不得徐行现在山中都唤其为叠烟湫了。靖河幼时便在瀑下习武夜间便是在山庄里也能听见流瀑之声。徐行见逐范阳靖河便整日在这瀑下流离夜深也不离去就是入眠也要枕着流瀑水声。靖河离开范阳再次回来之时一身的修为就为你这痴儿而废临死之时说现在功力废了葬在山里别处就听不见流瀑水声。山里人就在这里掘出一座独坪来将靖河葬在这里这叠烟瀑从此也没有人来只有老朽不时来此守坟。”

    徐汝愚说道:“双亲虽不能终老但是都未忘对方的深情父亲每与我游历一处对流瀑涧水甚为留恋常流连数日而忘归想来是念着此处。”又叹道“父亲遭兵燹尸骸无存这抔黄土取自父亲罹难处只能稍慰人心。”

    老者说道:“心里还对山中老人存恨?”

    徐汝愚望着老者浊浊神光涣散的眼眸怔怔想了一阵叹了一息说道:“娘亲恨焉?父亲恨焉?十年之前父亲与我驾车北往范阳可恨阻在灞阳我心中无恨只是我来此多时山中老人敛息慝形想来是不愿见我吧。”

    老者轻笑道:“他等你已有二十载真到此时或许情怯或许有别的缘故。”

    徐汝愚站了起来走到坪崖边缘望着远处凄迷的暮色晴斋镇的灯火山中深苍色的密林淡云、墨蓝天穹都在这流瀑水声中忽浅忽深。

    徐汝愚转过身来却见老者将药锄在肩上正欲离去。徐汝愚揖礼说道:“老丈缓行不送了。”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无妨。”边走边唱道:

    “露浥浥兮微曦风泠泠兮憭慄。日至桑干兮昂光天地无寐兮夜未央。

    生如瞬兮将逝殒无殆兮以何悲。愕江之流水嘈嘈恐时运隔窄兮无常。

    杜蘅茂兮皋拓荡兰桡兮碎流光。微美人兮服晔鄙君子兮劳于纲。

    风旦旦兮行空天切切兮回凉。子素飨草野之离粟子性乎天地之灵长。

    谓人之与人何间国之与国何殃。既流离之与干戈怪乎颠覆起之东窗。

    君子蒙昧唯涕笑以堪。悲喜无名。遂敲之歌以骚雅夫兴之于悲怆。

    歌曰:君子修文何患无辞?患失杜康之泓酿孔悲子建之华章。

    劳抑太白之遗风倾怀屈原之绝响。又曰:僻美修怀蹈晦锋芒。

    但从陶令之隐匿焉伏彭咸之潜居。既追夸父之遗足盍张后羿之驰响。

    得如羽化而登仙达乎道行以身殇。歌曰天地之无极挟冠名士之悲想。

    抱明月而长终羡清风以俯仰。挽歌臆之千里彻帛素共四方。

    无见开阖之微暇厥如引路之曦光。”(注一)

    (注一:择自子明先生的《诗道难》)

    苍暮之声清越振于壁谷流瀑之间流瀑水声尚不能掩徐汝愚望着老者渐行渐远的身影待他隐入暮色山野之间杳杳歌声萦绕耳际不绝如缕。徐汝愚怔然恍乎踏上那道野径欲往山左而去踏出数步终是长叹一声折了回来沿着清溪向下走去。梅映雪尚在那里观水暮色对她毫无影响抬头见徐汝愚走来也未言语径直站了起来随在他的身后一同向山下走去片刻之后樊文龙也赶了过来。

    穿过镇子尉潦正在镇前逡巡不安见三人走来露出笑颜嚷嚷道:“怎么进山就是一天我等在此滴水未沾粒米未进。”

    梅映雪巧笑嫣然:“我等在镇中用过饭你去镇里我们先出山去。”

    尉潦狐疑的望了三人几眼见徐汝愚面沉如水暗道:这妖女诈我。摇摇头说道:“一齐下山去吧。”走到一边小声问樊文龙进山的情形樊文龙说他在外围相候也不知详情见梅映雪笑盈盈的样子必不会告诉他遂闭口不问领着精卫跟上去。

    徐汝愚在前面走了极缓众人也无法走快二十里隘道差不多走了二个时辰洛伯源与蔡晖在隘口相候脸上焦灼不安初时只说入山即回来不会久留见到深夜还未见众人返回只怕出了变故借着微光见徐汝愚等人从隘道口走出松了一口气。

    蔡晖走过去问道:“可见到老祖?”却听尉潦在徐汝愚身后轻咳看过去见他正向自己挤眉弄眼心知此行必不会太愉快遂闭口不语待徐汝愚走到前头小声问尉潦此行如何。尉潦摊手塌肩以示他也不知。蔡晖叹了一口气问道:“现在往哪里去?”

    尉潦说道:“先往范阳行去再说。”

    徐汝愚执辔牵马缓行众人也只能跟在他的身后。樊文龙也知经山中一行徐汝愚心情叠荡长久难以平复这范阳进还是不进只怕徐汝愚心中还是未决。众人就这样举着松枝火把在低丘的夜里行了一个时辰忽然身后传来历历的马蹄音辨听蹄音却是飞马单骑奔驰甚。众人不知何事停了下来。眨眼间一骑从后面追上来借着火炬火光是一名中年武者脸上满是泪光他驰到众人之前才翻身下马大声问道:“四公子在哪里四公子在哪里?”

    蔡晖心里一沉分开众人走上前去问道:“左彭叔山里生何事?”

    那人说道:“老祖殡天了。”说罢放声大哭起来抹了一把泪又重复了一遍“老祖殡天了。”长泣着跃上马扬鞭狠狠向马臀抽去马吃痛悲嘶扬蹄向范阳方向急驰报信去了。

    蔡晖望着信使的身影没入苍茫夜色之间片晌才恍过神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口里犹自嚷嚷:“老祖殡天了?老祖殡天了。”

    徐汝愚抑天长叹一声马鞭脱手落到地上犹未觉清泪抑不住的流下来朝往别鹤山的方向伏下身子头、双手、双膝贴到地上拜了三拜。

    梅映雪料不到龙钟老者竟是三大宗师外第一人虽不明他的一身修为因何散去想起他临去时的渺渺歌声忍不住叹了一声朝向别鹤山拜了一拜起身里眼里已生出泪光。

    尉潦与众人也向别鹤山跪拜站起向樊文龙问道:“你们遇见别鹤老人你为何却说未见着?”

    樊文龙说道:“我们在叠烟瀑遇见一个不谙武道的寻常老人却没想到他就是别鹤老人。”

    蔡晖失魂落魄的说道:“当年老祖失手打伤靖河郡主心中深悔常言:要这身修为何用?靖河郡主葬在叠烟湫下老祖将自己自锢山中每天只是去叠烟湫旁整理坟茔一身修为在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尉潦还待再问却听见伏在地上的徐汝愚出低咽之声怔在那里暗道:先生从小失怙遇见亲人却不识想来此时心里难过得紧。如此想来只觉鼻端酸麻强忍住走到一旁小声的桀桀怪笑一声站在那里用鞭梢无聊轻抽马臀却默不言语。

    过了良久徐汝愚才从地里爬起来失魂落魄的爬到马背上众人拥簇着缓缓向范阳方向行去天明之时徐汝愚才稍稍平复心绪与蔡晖说道:“外祖修为虽废然而道心不失临去吟歌殡天便是极道只是范阳会愈艰难。”

    梅映雪暗暗思量别鹤老人临终吟歌暗合玄意却是他的一身所悟借最后一面传于徐汝愚。别鹤老人心事一了再无留恋人世之意待徐汝愚离山远去别鹤老人的生机就随着徐汝愚渐行渐远的身影泯灭了。或许他生机早绝却是为了见上徐汝愚一面利用无上道心维命至今。

    别鹤老人虽然自锢别鹤山中却是幽冀民众的精神支柱所以蔡家才会二十载掩藏他丧失功力修为的真相。别鹤老人殡天的消息传开对范阳军民士气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第十章 期以十年

    蔡晖知道徐汝愚话中的意思略收伤情说道:“晴斋附近山中蔡家筑有十二堡若是无法在平野坚守父王会决定移师山中与异族周旋。”

    徐汝愚听了他的话心神一黯想起与北静郡王相会时的情形。

    蔡逸年愈花甲盘坐在锦榻之上长随意用一根紫绸挽成一束披在身后坐在那里也能看出他是一个身躯伟硕的人紫绒宽袍将他膝盖掩住声音幽远就像一朵在暗处盛开的幽昧的花:“蔡氏子弟应有迁于江宁者以图有为;应有匿深林以制胡虏;然而亦当有身死全节以激民志。”轻叹一声说道“我已入暮年惟有选择一条简单的路去走希望汝愚不要怪我。”蔡逸缓缓站起来紫袍如流瀑披挂下来古挫削瘦的面容从暗处浮现出来却似他欲要让樊文龙看见他才会如此一双瞳睛如远星黯淡而湛然让人生出怪异的感觉。

    虽然军都山以及再西侧的桓山山系、西南的千里太行山山系都是山高林深可供游击之所藏在其中呼兰虽有百万大军却不能一齐入山中蔡家精锐若散在山中坚持数年无妨然而蔡逸死志弥坚范阳形势殆坏至此总有人为此死节蔡逸是幽冀的王他无法面对一个落入胡虏之中幽冀或许死义对他而言则是一个简单的道路。

    想到这里樊文龙振了振神色望了一眼天平线上冒出来的巨大的城池看向徐汝愚看他如何决定?

    徐汝愚忽的扬鞭抽在马臀之上骏马吃痛人立长嘶后蹄顿地纵跃出去激起一溜灰黄土烟向远处驰去。众人皆不明其意正要追出樊文龙伸手挡住众人。梅映雪心里诧异:好强的戾气!

    徐汝愚纵马驰到一处高地掉转马头望着南边的范阳城池胸臆间戾气肆意奔突直欲将心腑灼烧成灰烬徐汝愚再禁不住仰天长嘶嘹呖欲将胸臆间的戾气泄尽不觉间先天丹力也如排山倒海似的渲泄出来。啸声尖锐凄厉向天穹喷薄而去栖息在平野上的鸟雀一蓬蓬惊飞却受不住啸声飞到一树高却又纷纷坠下来。天空本是笼着薄云此时天际云层如受牵引一齐向徐汝愚当空聚去当空的云层越聚越浓越聚越厚形成的云海有如汤沸激烈翻滚不止。

    众人正叹天呈异象之时云海中心却形成极旋转的漩涡却见边缘的几朵云块欲要挣脱离去碎云之间滋滋生出电光细闪如蛇在云涡间游动扭曲。啸声持续约一盏茶的工夫才渐渐歇下去云海渐散之时从云涡之中泄下一道光瀑将徐汝愚笼罩其中徐汝愚长嘶力竭看上去有些狰狞的脸色让光瀑一映显得比以往更加俊伟丰逸直如天神裹着光柱现在人界。

    尉潦心里正啧啧叫怪却听樊文龙在旁突兀大喝:“天呈祥瑞天命归青凤。”挥着手纵马向徐汝愚驰去。

    蔡晖最先反应过来随之大喝:“天命归青凤。”

    众武士皆大呼:“天命归青凤。”

    众武士口里“嗬嗬”大叫数百骑泼喇喇漫山遍野向徐汝愚驰去簇拥着徐汝愚一齐大呼:“天呈祥瑞天命归青凤。”声潮汹涌激荡在平野振荡远扬久久不歇。

    徐汝愚心情渐渐平复下来顾道望着范阳城振声说道:“期以十年再入范阳可也。”言语透出让人心折的王者气势轻夹马腹缓缓向东继续行进。

    梅映雪见徐汝愚丹功通玄至此实要比自己高明许多想到六七年前他还只是个只晓得偷巧避祸之人心里感慨万千。天地本有阴阳元息武者体内也生阴阳丹息两者相对应在精纯度上差距却非道里可以计天地窍贯通者能够直接吐纳天地间的精微元息以此练化精纯己身的丹息然而却无人能够直接以本身的丹息与天地间的元息相吸引。

    惊神诀本是以自身的阴阳丹息相逐相灭而生电亟的一门奇功徐汝愚排斥胸臆间戾气时将体内至阴丹息也向天际渲泻却牵引天地间的至阳元息虽然没有最终的引雷光下击却将武道拓展到前人不及的领域里。

    梅映雪不禁怀疑徐汝愚在最后关头将丹息散去不过想想也是那时只有徐汝愚独立高处若是引雷下击徐汝愚自身却是在自己创的奇功下尸骸无存。

    梅映雪心里知道此时惟有樊文龙与自己能够初窥其中堂奥他日若有所悟却是拜徐汝愚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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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山南麓的一条偏僻山道里贺兰容若松松跨跨的骑坐在黑鬃马上黑鬃马前蹄稍有些瘸小跑起来向左前一突一突的像是要冲出险隘的山道去贺兰容若却如未觉神情慵懒昏昏欲睡两眼似睁未睁。贺兰落云骑马紧随一侧津津有味的讲述前日在路上阻截徐汝愚一行人的事情也不知贺兰容若有没有将贺兰落云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诸师泽在中路、前路指挥大军然而范阳蔡氏才是呼兰此战的真正强敌贺兰容若只得勉为其难的亲自前往令孤城督战。褚师兆和得到燕城飞报说贺兰容若只领着书僮穿过古北口往令孤城来心里大惊。他心里虽然不愿贺兰容若来此督战却不能不为他的安危着想。虽说贺兰容若在天域是仅弱于天师的存在但是褚师兆和却没有从他的迷离醉眼里看出绝世高手的气质来何况范阳之内宗师级的存在就有两人之多不仅蔡家就是徐汝愚也有能力组织足够的高手中途殂杀急忙令贺兰落云领着百名精锐去山里迎接。父王对他甚为倚重并且他本身也是呼兰第一高族的领他在令孤损根毛对自己日后继任汗位都是十分不利的。

    贺兰容若却不领情张口就说:“徐汝愚习惯虚张声势你们是不是已给人家唬住了?”又挥了挥手说道“事已至此还是等徐汝愚离开范阳再说吧。”说罢就将贺兰落云带来的百名精锐先遣回令孤城去自己犹自不紧不慢的骑着瘸马在山道边行道边观赏山道两壁的春色。

    贺兰落云未能将贺兰容若接回不能邀令也不敢违拧大伯的意思就让精骑先行返回复命自己跟在贺兰若兰的身侧。

    贺兰落云正百无聊赖忽见前面的跛马突然立住微微一怔见贺兰容若一脸肃然的向南边的天际望去双眸里透出淡金色的光芒。贺兰落云茫然抬头看天并无什么异常却是浮云让风吹动向南行去。

    贺兰容若忽然声大笑起来指着天际的流云说道:“鬼佬将自己囚在鬼劳子山里闭门造车只怕他万万想不到江宁孺子却在他之前突破天人之间的界限。不对啊终差一线终差一线秘密果真是在阴阳旋拧丹息哈哈哈哈。鬼佬独尊有一百年了终于出现一个可以越他的存在哈哈看他还能静坐如山不动心乎?”

    贺兰落云听得一头雾水望向流云的眸光更加迷惘贺兰容若一击敲在他头上说道:“你这痴儿这绝世的武道难道是你现在想就能想明白的。”

    贺兰容若却不顾他的感受自顾自的说道:“丹息术大成者散功会引天兆乃是人之阴阳之息与天地元息相吸引排斥所致常见者雷光大作武道称之为天人感应实则也不脱乎阴阳之理然而在武招中直接运用天地元息却是千百年来武者追求武道的极致陈氏惊神诀与鬼佬的山河一刀斩虽然越人的极限能引雷光天兆但是残敌却也噬己根本不是实用的武招偶尔唬唬人也可以多出两招自己却要先死翘翘。”径望着贺兰落云问道:“你可想知道山河一刀斩如何引天兆?”

    山河一刀斩是天师成名绝技在天域间广为流传却无人得见贺兰容若忙不迭的点头。

    贺兰容若笑道:“鬼佬能耐也不是凡人能及横刀下挫至纯阴阳丹息可从刀尖旋出互生互逐又互灭丹息旋如太极自然引天地元息刀尖处化出雷光如龙奔出刀前百丈莫能挡也。”想了一想又说道“也不是不能挡只要天地元息动之前将他从刀尖释出的丹息吸纳进入体内化去即可只是化去第一招再无力接他第二招这老鬼人间偷寿活了一百多年世间有谁能轻松化他的丹力?”

    贺兰落云说道:“当年陈规逐我族人至阴南麓天师使出山河一刀斩刀五彩光龙突出正当刀前千名汉军武士尽成齑粉汉军心惊胆寒一溃百里而不能止呼兰遂免灭族之祸。”

    贺兰容若喈喈怪笑说道:“百年前老鬼尚不能在使出山河一刀斩后还留有余力只要汉军不被吓破胆一拥而上就能将鬼佬剁成肉酱哈哈鬼佬还是惯于虚张声势的。”

    天师褚师端在呼兰族人眼中有如天神一样的存在贺兰落云自然不敢接大伯的话听他话中的意思却是徐汝愚有可能越天师说道:“徐汝愚不过尔尔焉有可能越天师?”

    贺兰容若“吱”的笑出声来说道:“徐汝愚焉能容你小窥说不定那不过他的小施妙计而已?”

    “焉有什么计策?”

    贺兰容若冷笑几声说道:“大公子将涞水北岸的游骑尽数撤掉却不是假?”

    “徐汝愚去范阳对我等有利不如让出路来南岸却有游骑盯住他们的船队。”

    贺兰容若擤了一把鼻头说道:“盯住他们的船队有屁用等你们想出法子来对付他们的船队范阳城里该走的人早从北岸走到津门去了。”

    贺兰落云讶然惊叫:“啊他们怎么敢走6路?”

    “你们以为他们不敢他们偏走了你们又能奈何他何?”

    “我先回去向大公子报信。”

    贺兰容若抓住他的手说道:“事已至此也不可能再坏你急什么急?”又说道“你还未听我说徐汝愚为何能越那鬼佬。惊神诀原来也是丹息释出体外才会阴阳相逐相灭旋拧互生然而徐汝愚因缘巧合体内丹息却先天阴阳旋拧所以武道在他手里才最有可能突破前人的极限。不然他凭什么在这样的年纪就达到宗师级的修为?鬼佬若是在此一定会忍不住要出手将徐汝愚掳回阴山去慢慢将徐汝愚解剖了来研究旋拧丹息的秘密。”

    贺兰落云忍不住笑道:“大伯心里就不想?”

    贺兰容若干笑了两声说道:“就一个徐汝愚我已是不敌何况他们一行人中还有樊文龙、梅映雪这样的高手。”伸唇舔了舔上唇脸色一阵潮红一阵铁青变了数变最终灰败如土好像这才将那个诱人的念头从脑海里驱除掉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的坐在跛马上又回复到刚才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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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阳东北平野百余精锐骑士拥着一乘马车静立在肆虐的大风里风里裹着沙砂迎面砸来百余骑士却眦目欲裂而睁睛不避。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将眼中的湿润吹干。

    蔡裕华穿着明光铁甲提着长戟一脸焦灼的望着西边直到地平线上涌出数百骑奔驰的战马蔡裕华肃然的神色才稍稍一缓望见众人簇拥下驰来的徐汝愚蔡裕华策马迎了上去及至众人身前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大声呼道:“范阳蔡裕华恭迎大人回津门。”

    徐汝愚下马将蔡裕华搀起来说道:“你我非外人无需多礼。”

    蔡裕华大声说道:“蔡裕华自出范阳城始便是江宁之人日后谨领江宁令制不仅蔡裕华一人范阳迁至江宁数万众皆如此。”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哽咽不能成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捧着递到徐汝愚面前说道:“北静郡王让我带给大人的手书。”

    徐汝愚将信纳入怀中长长叹息不已向蔡裕华问道:“舅父他还有什么交待?”

    蔡裕华说道:“北静郡王只说大人自有安排已无需他多言了。”

    徐汝愚默然无语骑上马经过马车时望了一眼似乎看透里面的东西没有问什么径直策马向东驰去。百名骑士拥着马车与众人混为一队随在徐汝愚的身后向东驰去。

    尉潦一边策马一边盯着马车问道:“车队不是昨日就出了吗怎么还有一辆马车在此?”

    蔡裕华说道:“景略不愿离城王爷将他击昏装在马车里一并带出来。”

    尉潦想起昨日只身阻道颈系红巾的少年嘴角露出难得的温馨微笑问道:“车队出城还算顺利?”

    “城里众人只将视线盯住停在涞水上的船队车队出城时只说是往山里而去范阳军民士气应无碍车队由四千匹战马拖曳此时不见敌情差不多已到津门了。”

    尉潦突然想起蔡裕华尚未知道别鹤老人殡天的消息讪讪笑了笑策马赶到骑队前列与樊文龙并驾齐驱。

    蔡裕华见蔡晖也避开自己心里奇怪只是此时心里压抑得很不愿与人多语只静静策马跟在众人背后想起昨日王爷寻他说的话:“英雄者继绝世兴灭国。此然汉廷千载不绝之嗣(书友‘有何哉’语也)死义者易事耳惟全躯以待他日兴替者难。迁江宁所担者重惟君勇毅可托大任。”蔡逸说此话时眼里闪着绝然赴死坚毅的光芒。蔡裕华问他可与徐汝愚一见否蔡逸摇了摇头说道:“不见也无憾矣。”

    待到午时骑队偏向南驰至涞水岸边。彭慕秋率领的船队一直停在那里吸引呼兰游骑的注意力也吸引范阳城里军民的吸引力。

    彭慕秋早已下令将小于二百石的漕船凿沉徐汝愚率领五百精骑赶到涞水岸边人马一齐上了空船顺着湍急的水势驱舟往津门而去岸上也不留斥候。船至中途楼庆之率领数十精骑出津门前来汇合禀报车队已经顺利进入津门城里。从范阳城中撤离的人马藏在昨日离城的车队那时徐汝愚率领骑队正从范阳东北角的平野穿过数万人组成的庞大车队就在骑队与范阳之间的空隙穿过数千匹脚力惊人的战马拖曳行虽及不上骑卒却也相当快捷终在呼兰铁骑反应之前先一步赶到津门。

第十一章 君爱佳人

    蔡裕华在津门与徐汝愚相会之时虽然未曾当着蔡晖的面挑明来意但是也传达蔡逸欲迁族人往江宁保全宗族的意思。樊文龙潜在范阳迁族一事自有他与蔡裕华商议详细除蔡家之外尚有楼、闻、桑、陈等家。他们一直是蔡氏坚定不移的支持者便是呼兰大军压境他们均未动摇抵抗的决心巨石倾覆焉有完卵?遂将部分族人迁往江宁保全宗族血脉其余族人则留在范阳坚决抵抗即便日后城池不能守也会移到山中继续斗争。

    范阳局势已经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方范阳城里正有计划的将人力物资向山中转移这部分族人即使不往江宁去也会转移到山中。出城之前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实情直到开城楼戍卒的视野蔡裕华才出示蔡逸关于南迁江宁的手令。

    这是北静郡王府向他们出的最后一道令文在手令最后蔡逸写道:“范阳之危虽不能免众人存焉江宁当尽力事之以图有为。”

    虽然范阳城已掩在群山之后楼庆之骑在马上仍不时拧过头去顾望。

    涞水水势甚急驱舟也次日清晨船队便至津门城外。津门城西北有一条明渠将涞水引入城中船队驶入明渠穿过水关进入津门城里。此去范阳不过五六日津门城又是一番情形君卓颜说道:“船队前日再次前往乌湖再次返回应是八日之后。”

    呼兰大军压境野外平民纷纷拥入城里避祸。津门临近海边又是平野上的孤城逃往津门的流民尚且不多。虽是如此津门城里的人丁还是激增了三倍有余达到前所未有的十五万之巨。若是一时间将这么多难民都迁往乌湖岛乌湖岛囤积的物资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耗尽;只得将其中的大部分先撤到津门附近海域里的海岛上只待乌湖岛缓过气再考虑将他们向江宁或是向青州迁移。前日前往乌湖岛的船队已是第三次撤离了现在津门除了必要的防备力量多是前日从范阳撤出来的人八日之后他们将乘海船直接迁往江宁。

    徐汝愚一边听君卓颜介绍此间情形一边低头思索人数终是太多无法顾及。君卓颜又说附近海岛上的流民恐遭遗弃欲赶在夏秋风暴之前扎制木排渡海前往乌湖岛。津门离乌湖岛有九百里的开阔海域海上风波恶仅凭粗制滥造的木排十之七八会葬身鱼腹。徐汝愚微微一怔转头望了方肃一眼说道:“呼兰人也看出我在乌湖岛的动作乌兰铁骑推进到榆关城外就在关城北面的碣石征役民夫修筑船坞海港、大造船舰虽然呼兰不能短时间内建立起一支与我江宁相抗衡的水营力量来但是滞留在津门海域荒岛上的流民确有所忧之处。”

    呼兰人不会放弃自身的优势而欲与江宁在海上争胜但是呼兰粗陋简陋的水营对滞留在荒岛上没有军事力量保护的流民而言却是拥有足够的武力。

    方肃说道:“流民扎制木排势必粗陋不堪渡千里海域甚难。既然如此不如由津门派出人手协助扎制木排用铁索、铁钉代替绳索将木排铰死将坚固一些的漕船调拨给他们将数只木排与漕船用铁环勾连制成横排虽然远不及海船但也能勉强用之。”

    徐汝愚暗叹一声说道:“昌阳都府朝闱诸位可有人相熟?”

    昌阳邑位于青州最东端的大海岬上与乌湖岛隔海相望。乌湖岛容不下这么多的流民迁往江宁海途更是遥远惟有迁往昌阳邑暂避。

    君卓颜说道:“啸云已去昌阳邑尚未及与大人提及。”

    徐汝愚点了点头说道:“既使用漕船与木排混制横排一次能载的人也少我将水营俱留在乌湖与津门之间呼兰水营若敢出海迎头痛击之。”

    君卓颜讶道:“大人返回江宁焉能没有水营护卫?”

    徐汝愚说道:“从范阳世家子弟中抽调武艺精湛者暂编入骑营由尉潦、洛伯源率领护卫前往江宁的船队。我从乌湖登岸走6路潜回江宁文龙、映雪随我走6路你们还有谁愿意随我走6路?”

    邵如嫣说道:“我也随你走6路。”

    徐汝愚点头应允。有北唐一事徐汝愚仿佛不再是纵横天下的绝世高手免得他们置喙徐汝愚主动提出将樊文龙、梅映雪带在身边多邵如嫣一个自然无妨。尉潦心里惦记着此次从范阳带出的近四千匹战马这等事交到别人手里实在放心不下见徐汝愚让自己随船队走自然无异议。赵景云主持北五郡司自然会留待最后就是人员撤离之后津门也不能会轻易弃给呼兰除了留守水营诸将如彭慕秋、君宗庆、子仲南之外葛静、君华光等人则要率领四千步卒在水营的协助下在津门城里坚守到最后一刻。

    蔡裕华、蔡晖当然与众宗族子弟家眷、础艮堂的匠师乘海船前往江宁。

    方肃说道:“骑营护卫船队过青州足矣过东海恐生变我随船队走。”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我即将手书江宁令中垒军、五校军各增编至三万众在船队南归之时将会在广陵、海陵北一线集结勿使东海有异动。你随船队走也好。”

    如此一来璇玑自然也随船队走。君啸云、君宗瑞尚需留下来处置乌湖与津门之间处置诸般事务宋倩与君怀薇则先随船队先行。

    君卓颜指着楼庆之说道:“我与庆之也走6路。”

    尉潦呲笑道:“不若你们顺路将伊翰文的脑袋给割去江宁。”

    徐汝愚、樊文龙、梅映雪、君卓颜、楼庆之、邵如嫣除了邵如嫣之外俱是一品下阶以上的高手其阵容比数年前刺杀伊周武还要来得华丽。众人皆笑。

    楼庆之径直站起走到徐汝愚的面前单膝跪地恳声说道:“庆之愿留在乌湖与胡虏周旋。”

    楼庆之酱紫阔脸手上虬筋错结灰布薄袄外披了件棕皮甲眸中射出坚定不移的眸光。

    楼庆之本是范阳西北防军中的行营总哨官然而呼兰铁骑却单单是从西北的雁门关大举进入塞内范阳形势危恶楼庆之无法为自己开脱辞去总哨一职欲战死在范阳城头以表心志却没料到让蔡裕华诓出城来。虽然死志渐消却不愿随众人迁往江宁苟安。楼氏善侦察潜踪之术族人多为幽冀风媒刺谋楼庆之又久居总哨之职对幽冀情形之熟稔非他人能及。只是自己此时答应留下来范阳宗族子弟势必要争先恐后的要求留下来即使不愿留下的人也会迫于压力要求留下来。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乌湖之事我早有安排你随我回江宁。”

    楼庆之脸色灰败如土行了一个礼黯然失魂的退了下去。

    四月二十六日呼兰仆旗步卒与榆关守军激烈争夺关城城楼榆关守将蔡凌石乃是呼兰安阳汉营总管蔡正石的亲弟身中十八箭栽下城楼身亡榆关被陷关城内军民两万人被驱至榆关南侧的平野遭到呼兰铁骑围射虐杀。

    虽然青州伊氏与宛陵在彭城一带激战不休但是面对呼兰铁骑在幽冀咄咄逼人的攻势伊翰文与清河李家、荀家缔结盟约。这一天三家各遣代表与汴州境内的流民匪帅关应弓在一个名为桃陵的小镇上约谈共议和战之事三家代表以相当强硬的姿态要求关应弓的流民军接受荀家调遣编入汴州卫戍军之列与三家联合起来共抵外侮;关应弓若不应此议三家则共击之。

    谷石达于这一日终于能从残破崩损的西京东华门甬道里扬鞭纵马驰入西京城里在他的身后十万肃川虎狼兵如飞蝗一样涌入西京城里只听谷石达说了句“西京繁华今与诸儿郎分之”便爆阵阵穿金裂石的欢呼随着欢呼爆出来的则是肃谷兵压抑了近半年的兽性。从这一日开始西京遭受长达百日的蹂躏与洗掠昔日四都之的繁华城邑再一次遭受大劫。

    身在河东府夏邑练兵的荀烛武接到西京失陷的飞骑密报眼眸中闪过一道阴柔而锐利的光芒嘴角撇了撇终是没有笑出来李思训正迈步跨进院子横楣的阴影正落在他的眼睑上让他的眸光显得十分阴悒。

    荀烛武躬身说道:“大父谷石达已陷西京不出旬月便是我们取西京的绝佳机会。”

    李思训捋须微微颔说道:“征战之事余子皆不及你你一人决之即可。”

    荀烛武说道:“烛武不才只能在征战略献助力。”

    李思训哈哈笑道:“你也无需自谦我膝下无子待到复国之日我便立你为嫡。”

    荀烛武闻言扑跪地上叩头伏在李思训足上大恸而泣说道:“烛武心里已将大父当作父亲却不是贪恋嫡子之位实在是烛武自幼没有感受到父亲的疼受大父若不弃烛武今日便易为李他日定要为大父将李姓大旄插上西京城头。”

    李思训心里感动轻抚荀烛武的肩头说道:“痴儿、痴儿依你就是。”

    早在四月二十日两万普济水营穿过江宁下游的江水水道进入白石镇宁境内与菱凤镜、许伯当部汇合次日合兵七万溯流而上也在这一日抵达江州与豫章的四万南平精锐对奉化的霍家四万残军形成合围之势。

    这一日一万南平军队从江陵出乘着水营战舰溯水抵达奉节江关城中。

    奉节扼守江关为成渝东侧门户又名江关城;从东面入川不下奉节便无可能;一下奉节便过长峡之险而夺成渝之东面门户故《均势策》称奉节为“西南四道之咽喉吴楚万里之襟带”。川东地区虽以奉节为门户其形势之重却归于渝州。长峡上下两岸皆崇山峻岭江水水道在这一带犹如一个细长的瓶颈东出夷陵西出渝州地势才稍稍平坦渝州便处在这个细长瓶颈的西端。奉节与渝州之间江水两岸山系大体与江水平行而走如此一来挥军进入成渝要想绕过渝州是极困难的。渝州一带众水汇集北面有涪江、嘉陵江、渠江汇入江水南面綦江、赤水河汇入江水。只要控制住渝州进而控制成渝全境则容易得多。

    自从十数年前容雁门夺去奉节江关城长峡天险则是渝州巫家与南平旧朝遗族平分巫家欲东下则需要攻下奉节与夷陵才能一泄千里南平欲西进则要逾过奉节与渝州间的险固隘口才行。

    巫家得知容雁门从江陵调动一万精兵驻入奉节不觉大怪皆以为容雁门不过要守住奉节这个门户之险好在荆襄与荆郡两地大展手脚。

    南平原来在奉节江关城中的守军不过三千人便是加上新调入的一万兵力也不过一万三千众。

    江关渡口水营战舰之后一艘辎重船泊上石岸一顶翠绿厚绒缎软轿由四名健妇从船舱中抬出数名锦衣妇人簇拥着软轿直往奉节都府衙门而去。看见此景的人皆小声轻议道:“不知哪家的小姐藏得这么严实看似高门贵弟却送去让元拱辰糟蹋?”

    江关城虽小但是往来江水之间的商户都得行经此处江关城里摩肩接踵、人山人海比下游的荆州城里还要显得繁华隆盛。南平与荆襄战事再紧也没有禁了两地的商贸其间自然混有两家的细作南平在江水与汉水之间与霍家大动干戈不能不引起渝州巫家的注意南平欲对成渝用兵大军势必通过江关城渝州巫家东南总哨便设在江关城里。

    元拱辰领着江关大小官员在江坞石岸上列队迎接领军大将元逊。

    元逊与元拱辰同列一宗诸堂兄弟中元拱辰列第二元逊列第七两人相貌、性情却相去甚远。

    元拱辰脸短而肥鼓双目挤成细缝眸光浊浊生邪性好色一日宴间见旧帝元矗宠妃貌美言语间多有不敬向为旧帝所不喜容雁门攻下江关将他遣来为将只希望巫家能有志气来夺回奉节好送掉这个好色之徒的性命。元拱辰在江关为非作歹常遣高手潜入渝州境内掳掠貌美少女供他淫乐然而巫族家主巫立人却言:“江关有元拱辰为将乃渝州之福。”

    元逊貌美若妇人身量修长披着锁子精甲腰扣玄色铁剑更显得俊美逸凡双目睁如电射望了元拱辰一眼掉眼望向别处。

    元拱辰哈哈一笑说道:“七弟乃族中稚凤为何要与那容雁门在酒席上争义气沦落与为兄一样的境地?”

    元逊出师之日天机雪秋称之为“族中稚凤”有一品成名上青宵的快哉其后在容雁门麾下为将战功卓著却在豫章一役时在酒席间与容雁门争功于是渐为容雁门所闲置。

    元逊冷冷一笑说道:“知道二哥喜好从江陵走时挑选一位绝色还希望二哥在此多照拂小弟。”

    元拱辰早就看见由江坞之尾上岸的软轿心里一直诧异听元逊说来暗道:元逊在容雁门那里折了锐气如今好是知情识趣。顿时眉飞色舞挽过元逊的手臂笑道:“你我兄弟哪里说得着这样的话。”径向府衙走去。跨过府门便要往中堂走去却见元逊停了下来笑问他:“二哥不欲先看看美人再决定如何招待小弟?”

    “哪里的话?不过时间尚早七弟先与我去内宅看看昨日新开的芙蓉。”

    元逊看了一眼这位堂兄眼睑里敛起笑意转身让诸将及护卫先去中堂相候。

    元拱辰兴冲冲的拉着元逊径往内宅走去穿过月门却见那顶翠绿厚绒缎软轿停在庭院中间江风吹拂两侧的帘子却纹丝不动数名妇人侍立在一侧不让内宅的丫鬟仆妇接近。

    元拱辰嘿嘿一笑暗道:美人还是害羞得紧走上去前就要掀开帘子望里面看。

    元逊一把拿住他伸去的手腕说道:“这个小姐羞见外人二哥还是将院里的仆妇遣出去再看不迟或者二哥自个连人带轿子一起抱到厢里再看不迟。”

    元拱辰哈哈一笑挥了挥手让院中忙碌的仆妇丫鬟出去院中只剩下元逊与几个随轿过来的妇人元拱辰回过头来望了元逊一眼笑道:“七弟现在不算唐突佳人吗?”

    元逊延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式。

    元拱辰径走到轿前探手抓住直垂布帘往上一掀。

第十二章 筑城藏娇

    元拱辰掀帘往里一看却见左督大人容雁门端坐在轿中一时间惊骇得魂不附体也不知将手收回来只觉嘴角抽搐得厉害怎么也堆不出一个谄媚的笑来。

    元逊推了他一把笑道:“二哥心里还算满意?”

    元拱辰忙不迭伏跪在地头埋在膝间小声说道:“江关都府叩迎左督大人。”双肩微微颤抖显他心中的惊骇未去。

    容雁门冷哼一声抬脚从轿中站起一身水蓝绸衫身形修颀微髭白面丰神俊伟眼中有着掩不去淡淡的疲倦低头看了一眼元拱辰未曾言语径向内宅正堂走去。元拱辰从地上爬起来疑惑的望了元逊一眼元逊向里面呶呶嘴也向屋里走去元拱辰伸手拍拍额头几疑幻觉却见元逊站在门槛内示意他进来。

    容雁门说道:“你这些年在江关过得还安逸?”

    有天机雪秋支持的容雁门他在南平的权势便是旧帝元矗也多有不及。元矗与自己尚念手足之情容雁门却不会顾忌这些。元拱辰只觉鼻尖渗出密致的汗珠却不敢拂袖拭去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些年来镇守江关确实无有所为只是巫家不能开罪南平遂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平都府。

    容雁门说道:“常听人说你只要猎得貌美少女常常旬月不到衙堂署理军政却也没把江关还给巫家真是了得。”

    元拱辰诚惶诚恐又要跪伏到地上让容雁门伸手拦住口里说道:“拱辰不敢居功左督大人的威名保得江关无事。”

    “既然如此你将江关的大小军政事务都委予元逊这旬月你就留在内宅之中。”

    元拱辰只是好色却非无能见元逊与容雁门一同到来想到一年之前元逊与容雁门在酒宴之上争豫章之功而存隙一事不过是演出来给巫家看的如此看来到了对成渝动手的时候。

    元拱辰说道:“汉廷已定下西进之策?”

    旧朝遗族迁居南平郡临湘邑以临湘邑为迁都城里依西京制筑宫城殿舍三代旧帝居于此南平人唤之为汉廷。

    容雁门脸色一沉未曾答话元逊在旁说道:“西进之策甚秘焉能置于廷上公开讨论?左督大人督左路军事西进拜表即行无需汉廷明诏。”

    元拱辰说道:“蜀道险远左路大军又与襄阳霍家争执左督挥师西进霍家趁机反击攻掠荆州遗患甚?”

    元逊笑道:“我以为二哥在江关只知狎玩佳人料不到二哥也关心国事?”

    元拱辰老脸一红见容雁门面色沉静如水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元逊继续说道:“经略天下大事非常人所能为也今为南平邻患者成渝、江宁、襄阳而已成渝虽险势力却较江宁、襄阳为弱蓉城骆家、渝州巫家皆无道臣民不附加之其自恃险远战备不修正是攻袭良机以精卒万众轻装疾驰俟巫家觉我军已经越过渝州东侧的险固隘口一战可下巫家;并且江宁此时自顾无暇而襄阳忽闻我军万里远征一时无法缓神即使他们联合几家来攻荆州有菱帅镇守足以拒之必无后患。”

    元拱辰见他言之凿凿心知容雁门已打定主意绝非自己一个小小的江关都府可能阻止得了的。暗道:容雁门若西进成功则容氏**汉廷也。这些年来廷上复辟之声音惟有容氏一系最坚决乃是容氏的势力集中成左路。南平以北为左临湘以北的军事悉受容雁门节制南平集结在这一路的大军高达二十万众无论是北上、东下、西进俱是容氏势力得到极大的扩张。

    容氏本是从元氏皇族分宗而独立出来的旧朝覆灭之后实则是元氏依附容氏天机雪秋推重元氏正朔汉廷帝位才由元氏子孙居之然而这些年来渐有两家合姓之议两家合姓不过是为了方便容氏子弟窃居帝位。

    元拱辰望着容雁门如玄色刚玉的眼眸心里微微透出一点寒意稍稍定了一下心绪说道:“拱辰真是杞人忧天了竟忘了左督大人向来是算无遗策。”

    容雁门不为所动的说道:“拱辰在江关日久当知道巫青衣的艳名?”

    元拱辰好色驰名远播元拱辰平日也不以此为耻却听容雁门亲口提及难勉脸上挂不着尴尬的轻咳的几声吱唔着说道:“巫青衣是巫立人的幼女自幼便有艳名及笄之日观者如潮叹为天人谷石达亦遣使求偶常与属下言:巫家若不玉成其事他便提兵来攻渝州。巫家与骆家并成为成渝大族互通婚姻巫立人将巫青衣在及笄之日起就将其许给蜀地人龙洛常德只待巫青衣双十之日出阁”说到这里微微叹了一息“两家在蓉城与渝州之间的涪江之畔筑青衣城巫青衣便住在青衣城里。”

    元逊笑道:“古有金屋藏娇今有名城护佳人这青衣城里大概守备相当森严吧?”

    容雁门生性严肃、不苟言笑提及此事当不会只是为了羞辱自己元拱辰清了清嗓子说道:“谷石达遣了几拔高手入蜀都折在青衣城中我…我也派出一些人去探过青衣城……”

    元逊朗声大笑对容雁门说道:“左督料事如神这事果真无需我等筹备。”

    元拱辰如坠云雾却听容雁门淡漠显得有些寂寥的声音说道:“若我调一千虎贲郎予你你焉有把握将巫青衣劫回江关?”

    元拱辰说道:“大军入蜀除江关、白帝、渝州之外别无他路若是虎贲郎则直接翻山越岭走野径攻其不备一千虎贲郎足以只不知攻下青衣城之后拱辰该怎么做?”

    容雁门说道:“我此次将八千虎贲郎都带在身边一千由你统率先行攻青衣城掳巫青衣据城守十日便算你的功劳巫青衣你自可纳入房中。”

    元拱辰闻言大喜当即推山拜倒说道:“拱辰谋青衣不是一日有一千虎贲郎相助不能成功当割还见大人。”却不知他口若悬河中所指的青人是指名城还是佳人。

    当日江关都府大人将江关大小事务都委于新任江关军马衙司大人元逊自己躲在内宅避不见客。江关城里人见惯不怪都笑言他又获新美人正废寝忘食播种耕耘。元拱辰躲入内宅一所偏院便不再出来那里由几名健妇把守内中也由随船过来几名妇人侍候每日只见新任军马衙马大人进出想来是与那抱得美人归的都府大人商议江关大事。

    出江关城后山峭壁千尺有小径入山中这小径本是元拱辰所辟来携女游山观景所用平日阻平民商户接近。当夜元拱辰引一千虎贲郎从小径入山小径十里而止只余雄山峻岭横峙眼前。一路上山高谷深既艰难又危险元拱辰与一千虎贲郎从此处往西北至青衣城五百余里皆无人烟然而为了便于翻山越岭除了短刃、陌弓、箭囊、简甲等必备每人随身只带八日军粮凿山开路、遇水洇渡元拱辰从江关遣人潜去青衣城数回所行也是这条极险阻偏僻的道路方向不差这五百里山路走了七日却还没有通过军粮将尽四处仍无人烟众人来到一座陡坡之前。前导指着山下蔓草丛生之中似有一条野径通向远处。

    元拱辰面露喜色指着山下野径说道:“此路直通青衣城巫立人与骆常德选蜀地少女近千人陪伴绝色攻下青衣城任尔等选择。”

    周遭将卒皆一脸漠然随行统军校尉不耐说道:“军士连赶七日山路疲劳不堪这山崖危立百尺如何能下?”

    八千虎贲郎乃是左督容雁门的亲军统兵八校都是容雁门的亲信技艺也得容雁门所传授将职不比他这个小小的江关都府低虽然容雁门勒令一千虎贲郎此行都听命于元拱辰但看此情形只要自己将他们带到青衣城便会给甩到一边。

    元拱辰正苦笑间小径上驰来一匹棕色小马一名红衣少女侧坐马鞍之上折着一茎翠荧荧的花枝在眉眼前舞弄行到百丈外现山崖上的异状掩唇娇呼忙掉转马横跨马背用花枝抽马臀向远处驰去。虎贲郎高手急追出去却见棕色小马越奔越直至后面如在草上飞知道追不上只得远道返回。

    元拱辰说道:“如此计只有从此崖下去马不停蹄的去攻青衣城才能成功若绕道则要迟一日才能到青衣城下那时援军四集我虎贲郎反陷青衣城下。”

    统兵校尉沉吟片刻问道:“都府如何下?”

    元拱辰一身修为被女色所蚀此时所剩无几进山数日早就精疲力竭最后两日行山路尚需人扶才能勉强挨过来。此时却无法凭借己力下此山崖元拱辰见统兵校尉眼中敛有不屑脸色一沉回头对众将卒喝道:“青衣城便在崖下退缩畏惧者可自还去见左督大人献上自己的级。”说罢解下行军毯将自己包裹起来纵身跃下山崖沿着极陡峭的崖坡翻滚下山。将卒纷纷攀着树木顺着悬崖绝壁鱼贯而下行到崖坡下。

    元拱辰脸短而肥鼓此时更是青肿不堪嘴角渗着血指着野径延伸处说道:“建功立业便成今日。”甩开搀扶人的手大步向前迈去众人为他胆气所振紧随在他的身后向青衣城拥去。

    青衣城虽得红衣少女飞马传信然而皆不信有军队能凭空从荒山野岭生出不闭城门有老成持重者建议派遣游哨去探看一番。游哨未出十里便遇到元拱辰率领的虎贲郎军惊骇四逸。虎贲郎军中冲出数十名高手随着青衣游哨之后向青衣城疾掠而去东门哨尉闻得游哨传讯尚不及掩闭城门就见两名虎贲郎手执着朴刀气势汹汹的向他杀来其后则是数十名提着短刃赤膊露胸的江东健勇当下吓得退入城中。虎贲郎砍伤砍死数十名守门军卒将东门控制住。分出数人纵入惊骇四逸的人群之中肆意砍杀制造恐慌阻击城中的守军来夺东门。

    青衣城虽然名为城邑不过大堡规模周遭二里许都府衙、军马衙司、都判司、支度曹等官厅一应俱全驻军千员。青衣守将巫成听红衣少女传信正在都府衙醉了闲卧初听敌讯尚不惊慌。过了半个时辰却听说东门让匪寇夺了从酒中惊醒再听过不过三五十人不由眦目大怒喝叱道:“谷石达欺我巫家太甚。”急叫人备马嘱咐随从不要惊动青衣小姐又让副将领着自己的精卫去青衣苑里守护免得中了敌寇的调虎离山之计。自己骑马赶到军马衙司点齐三百兵弁往东门去。望见东门却见长街上两名汉子推两辆大车横在当路从怀中取出火折将车上淋着火油的杂物点起随即火起两名汉子推着燃着烈焰的大车径向三百兵弁冲去。军士四下里避火乱作一团。巫成提息护身从烈焰中冲出却见两名汉子远遁到远处不及追及将火车拖到一边却听见西门、南门、北各处都传来厮杀之声。此时才知真天军突降来攻城池一时间吓魂不附体慌忙领着兵卒向城中心的青衣苑奔去。

    这里城里的黎民百姓一个鼠窜狼奔鬼哭神号四下里杀声阵阵焰火冲天四门都没有防备让虎贲郎杀入城中。

    巫成领兵赶到青衣苑从旁路杀出来数十人当头一人虎面恶目大喝一声:“你肃川谷爷爷在这里。”提着厚背刀就能巫成劈去刀锋所指气劲四射未及眼前已觉割面巫成抽身急退避过一刀却见那虎面大汉刀也不收直接斜向一侧撇开一拖一砸厚刀脊砸在一名军士头上直砸得他白晶晶的脑浆迸溅出来。

    巫成连青衣苑也不敢入急撇下军士向南门退去抽眼回望了一眼只见那数十人杀入三百军士之中如虎入羊群杀得三百兵卒溃不成军心灰意冷情知以己力已不能挽回败局乘乱逃出城去混在难民之中回望城头已悬上南平军旗心里诧然:青衣苑前那虎面大汉亲口喝出自己乃肃川谷家的人看那大汉粗莽模样定是无意间泄露机密。又想江凑元拱辰也对青衣小姐垂涎欲滴若许真是南平军马转念又想:元拱辰失势已久小小的江关都府哪里会调得这一支强悍军马。

    想到自己守城失责青衣小姐多半遭到贼人**返回渝州小命不保从难民中唤过一名逃兵将都府印交给他说道:“这里有一桩大功劳给你你去渝州报信就说谷石达出奇兵陷青衣青衣小姐被困城中。”那逃兵说道:“有这功劳你不去渝州?你不要诓我。”巫成叹道:“我失城有罪往渝州逃不过一死你是拼死冲出重围报信的军士去渝州自然与我不同。”逃兵点头说:“极是。”喜滋滋的将青衣都府印纳入怀中往渝州方向走去。

    巫成知道成渝境内再无自己的容身之所心里忌恨谷石达来此夺城又怀疑是江关的元拱辰捣鬼想了片刻暗自思量:都说徐汝愚崛起江宁纳贤选能不问出身自己混成前往江宁的流民之中换个身份凭个自己的一身本事重新搏取功名也不是难事。这么想定投身没入山野奔江宁而去。

    虎贲郎攻下东门元拱辰便令虎贲郎军中的高手直奔城中心的青衣苑以免巫青衣趁乱逃出城去又嘱咐虎贲郎军中的高手装扮成肃川谷石达派遣出来的人手城中虽竖南平军旗不管有多大效果巫立人与骆常德闻听此消息只会更加惊疑。待虎贲郎将卒控制完全住青衣城元拱辰急不而待的奔青衣苑而去仿佛数日的疲惫一瞬间就让心间的春情燃烧得一干二净。穿堂越室推门迈槛让身边的虎贲郎精卫押着苑中的一名俏丽丫鬟径望巫青衣的住所行去。

    推门一看却见一名青衣少女坐在妆台之前对着铜镜揽自梳委藉地转身望来资貌绝丽肤色玉曜元拱辰只觉胸臆涌出无限怜爱冲前一步说道:“唐突青衣小姐了。”伸手便要去执她手。

    巫青衣不为动容从容结敛手而言:“世间英雄不过徐汝愚数人耳青衣焉能伴猪狗眠?”翻手从袖间露出一柄尖刃抵在胸上明净眸光咄咄逼视着室内虎狼。

第十三章 猪狗之徒

    元拱辰心里一惊忙将伸出去的脚步收了回去看了看巫青衣手上的尖刃又看了看她坚决赴死而显得异常清澈的眼神心里思量让身边的护卫夺下她手里的尖刃又怕她事后觅死暗道:这样的美人只玩弄一次真是可惜了。心里琢磨不定脸色也随之阴晴变化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怖。

    巫青衣将尖刃抵进去稍许雪白胸肌上渗出几粒晶莹的血珠沿着刃壁滚落滴到地上。

    元拱辰伸手向下按了按忙说道:“美人既然不愿拱辰走开便是。”厉声向一旁的婆子喝道“你等好生服侍青衣小姐若是她有个好歹你们等着受磔而死。”

    磔刑锐器贯下体极刑常施诸世家女受刑者在死前受观者、施刑者猥亵受尽侮辱、痛苦而死极为森怖。

    室内的婆子、丫鬟听了一时都吓得面无血色怔了片刻一起拥上来去抢巫青衣手里的尖刃哭啼啼的诉道青衣小姐求死甚易却不念往日她们服侍的恩情。

    巫青衣也不挣扎任她们将尖刃夺去却是一双闪着雪芒的眸光没有丝毫的黯淡让元拱辰不敢与她相视。元拱辰立了那里呆呆窥望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退了出来脸色颓然不振。旁边一小校劝说青衣小姐若是死志已坚必定在军侯入室之前就尖刃入体此时等军侯入室才以死相胁其实心里存有求生之念。军侯不妨时时来此看她即使她每次都用尖刃抵着胸口但是每行一次求死的胆气就泄一分临了最终便从了军侯。

    元拱辰暗道大妙脸上颓色一扫而空手掌拍击大脚说道:“美人真从了我你居功如今正是有为之时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小校说道:“苑中少女美妍如花军侯不妨寻几个侍寝以消长程远袭的疲惫。”

    元拱辰暗道这个小校倒也乖巧得很问了他的姓字多望了他几眼将他的相貌记住打定主意日后得机要好好提拔他口里说道:“只见了青衣一眼其他女子莫如粪土。”不提掳女侍寝之事在城里挑了一处豪宅将里厢人赶将出来领着精卫住了进去。这城防之事自有虎贲郎校尉居中调停也容不得他插手心里惦记着巫青衣辗转反侧夜不能眠次日清晨见虎贲郎将青衣城尽数控制住只领着那名小校直奔青衣苑而去想来如此能够降低巫青衣的敌意临走之前还将衣冠理理收拾了一遍。见小校神情困顿暗道长程远袭的疲惫没能消去却让城中的少女又耗去许多精力。

    他现在一心惦记着巫青衣其他女子一概不放在眼里只是笑了笑也不罪责。临到青衣苑却现门口已不是他昨日安排的守卫心里奇怪问守卫守卫只说容将军如此安排。问原来的守卫都去了哪里守卫脸色讪讪默无言语直说容将军正在苑中。

    元拱辰暗道不好急奔苑里去。

    元拱辰毕竟是此路军的名义上的统帅守卫们不敢阻他只派一人从别处先进了苑子。

    虎贲八校本是容雁门的随身近卫武学受容雁门亲自点拨当年在武陵山中八人欲刺徐汝愚却让徐汝愚反噬一击借溪潮的天然之妙法一举击毙三人废掉两人只余下三人后来又补齐八人此八人皆从容雁门姓各从容雁门处得赐名号分别名容思复、容思辟、容思朝、容思归、容思制、容思典、容思旧、容思礼取“复辟朝归、制典旧礼”之义。人亡名不消顶替上来的都用死者或弃者名都依袭了他的权势与富贵。容雁门重掌左路军权依制可组建八千亲卫军遂组建虎贲郎军以此八人为领军校尉倚为臂膀。守卫口里所说的容将军便是当年武陵山中全身而退的一人名容思复经武陵山溪潮一役知晓自己与绝世高手的差距隐忍坚毅苦修有成乃八校之他的修为近来渐入先天至境按理**正弱不炽但是巫青巫容光鉴人便是神仙见了也动凡心若是他真与自己争青衣在这青衣城里一千虎贲郎都听他调令真是不容自己有与他相争的余地。自己虽然有容雁门的亲口允诺但是他自可以推说不在场、不知其事容雁门自不会罚他。

    元拱辰心里焦灼只希望容雁门的余威能慑得住他的色胆径向巫青衣住所奔去衣襟让横枝挂破也不知觉。

    元拱辰情意往里奔室里掠出一人也未觉察觉正要撞上那人却让一股柔力挡住冲势硬生生的停在那人面前数寸处。

    元拱辰招头见是容思复说道:“容将军苑中守卫藏到何处?”

    容思复轻蔑的望了他一眼说道:“元大人引路有责这青衣城的防务就无需大人操心苑中的守卫都在苑后的巷子里酣睡元大人记得用车将他载回去。”

    元拱辰想到出来并没有讨到容雁门的令制寻思容雁门有意如此安排心里暗恨。容雁门虎贲八校都骄纵残暴现在又是出外的领兵大将随意寻个理由当庭击杀自己汉廷也无法罪责他。元拱辰却不甘心巫青衣近在咫尺却不能得强振胆气说道:“左督大人亲口允诺将巫青衣赐予下官望容将军许我将巫青衣领回宅中。”

    容思复哈哈大声起来声波震得庭中树叶纷纷洒落。

    元拱辰一身修为让女色蚀去此时只觉声波震击耳鼓心上如受巨力压得他直喘不过气来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容思复念他是此路军名义上的统帅不想让他太难看收住笑声冷哼道:“昨天听人传言青衣小姐不愿伴猪狗眠便过来看看若真让你领回去真是可惜了。”

    元拱辰站定身子稳了稳心绪说道:“容将军敢不听左督之令?”

    容思复说道:“用令制来换人也可。”见元拱辰怔立在那里不复言语冷声笑道“天下惦念青衣者不只你一人青衣何去何从自有左督决之此时留下她的清白之躯自有大用。”

    元拱辰心想如此甚好骆常德心里定舍不得这位美人容思复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却见巫青衣妍丽的面容隐在门扉内的阴影下暗忖:怕是巫青衣用言语说动了容思复暂时保她清白。

    骆家乃西蜀之主骆常德身居世子之位近十年渐掌族中大权面相可怖前额窄而突出蜀人风议为独角遂有蜀地人龙之誉其实不过贪色残暴无能之徒。

    元拱辰愤愤回到住所又生怕容雁门推毁前诺心想容雁门修炼千古逆流诀心如石佛不恋**虽有妻妾不过生育后嗣之器物十数年来未见他宠爱过何人但是遇见巫青衣难保他不动心即使他不动心将巫青衣赐给他人也不容自己有争夺的机会。

    钱财易得便是这绝色美人与权势最能笼络人心元拱辰想到自己十余年来不为宗族所重虽为旧帝亲族积仕不过小城都府换作自己是容雁门也不会拿人间绝色来讨好他这个无用之人。脑子里一祯一祯的闪过巫青衣的绝世容貌念到此等美人终不能抱入自己怀中心里透出一股极冷的寒气直让自己的身子止不住瑟瑟抖又想到巫青衣玉体横陈在他人怀中的情形一粒心如遭火焚一般痛楚难忍。

    取来铜镜望见里面短而肥鼓的脸巫青衣所说不愿伴猪狗眠的话就像钢针一样刺在心上恶狠狠的将铜镜砸向墙壁“匡铛”巨响“匡铛铛”滚到地上元拱辰恶狠狠的说道:“就叫你是猪狗辈就叫你是猪狗辈……”嘴里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床上后仰躺下心里不无恶意的想到: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哭着喊着让我来宠幸你。心里念想所生快感未能持续多久又让现实的冰冷所击碎如此三番数次元拱辰的心绪却渐渐冷静下来想到半生来所作所为却如猪狗不仅族人鄙夷臣下也不重之如今山河零乱正是男儿建立功业之时若想最终抱得美人归还需得到容雁门器重才行或许权势压过他也可以。

    元拱辰想到这里嘴角露出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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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菱凤镜、公良友琴、许伯当离开白石境内溯水西进挥师进入荆北境内张续便率领凤陵的三万青卫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着清江强行穿过历阳境抵达白石镇宁将大帐设在镇宁北部的翠屏山北麓。时机拿捏着得极准祝同山在历阳城里尚不及反应青卫军已通其境赶到清江口其时江宁水营船队过来将三万大军载过江去。

    这一行为却让祝同山迷惑不解江宁击溃普济正是对樊祝两家大举兴兵的时候江宁却将青卫军三万大军调往江北一面派往潜入吴州报讯一面向当涂增派兵力。待他探得张续大帐竖起的竟是白石行营总管的大旄更是吃了一惊知道这是江宁新的建制暴露出对白石全境的野心暗道:江宁未平越郡却想与宛陵陈族大干戈?任谁都知道徐汝愚之所以能够崛起陈族给予的助力最大虽说制霸天下不容念旧情但是越郡未定便集兵江北有失常理祝同山不禁怀疑江宁出变故不再是徐汝愚独掌大权或许徐汝愚在幽冀又生出别人尚不知悉的变故。

    虽是如此祝同山终不敢大意徐汝愚用兵若能用常理度之也不会有他今日的崛起。

    菱凤镜、公良友琴、许伯当退出白石之后易家正想调兵越过津水不料青卫军行动之只迟于菱凤镜两日就抵达清江口加上五校军、中垒军江宁在江北的兵力将近十万另外江宁五万精兵近在一侧、隔岸相望易家尚无胆与江宁争地只望着宛陵陈族有何反应那翠屏山本是议定中的陈族应得之地。

    曾益行率领两万大军在菱凤镜退出白石之后向议定中的边界推进进入白石不远便得游骑探报张续率青卫军进入镇宁心里吃了一惊一面去信宛陵报知陈预一面督促大军向南急行离翠屏山尚有三十里许得知张续已将大帐立在翠屏山北麓只得暂将大军停下遣使去责张续背约不义的行为。

    张续面对来使凛然说道:“三家约攻白石而之然而现在宛陵不曾损一兵一卒却望江宁守旧约理出何处?”

    使者心里明白江宁尚不至于现在就撕破脸色怒气冲冲戟指张续鼻端喝斥道:“徐汝愚尚不敢弃义焉能让你这小儿作祟?宛陵不曾损兵卒江宁尚有出力乎?”

    张续怒斥道:“我家大人乃东南之主焉容你口呼其名?我今日乃一郡之尊焉容你戟指鼻端?念旧日情谊暂寄级于你颈项来人啊将他拖出去杖八十送还曾益行营中。”

    使者立时胆气泄尽无脸哀求让两侧军士拖将出去时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尽双脚拖在地上止不住颤粟。等那使者被打得淹淹一息之时张续走出营帐走到使者面前说道:“好叫你知道我家大人有功于东海雍扬臣民拥之而非宛陵施恩;我军大破普济寇将士用命奋不顾身才将白石贼兵惊走岂是你所说江宁尚未出力。今日留你一命好让你回禀曾益行今日两家以下阿溪为界相不侵犯。”

    翠屏山以南的水系都汇入江水之中以北的水系大多北向汇入淮水惟有下阿溪向东流入毗陵境再折向东北直入泽湖之中。以下阿溪为界比议定的界线向北移近一百五十里白石四邑只有小半纳入东海境内。

    使者不敢再多言只说他不过通报言语主意尚需曾益行定度。

    张续冷哼一声也不理他让数名军士用床板抬着他送到曾益行的军营之中。曾益行闻之大怒想到自己只带来两万兵马奈何不了他口里只骂道:“民贼欺我太甚。”将送使者过来的几名军士打了一顿逐出营去将出使情形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让飞骑将信件送往宛陵。

    张续派人到途中将受伤军士接回冷笑道:“曾益行气量差矣不足虑。”让人记下数名军士的功劳亲自送到伤营疗养。数日来在翠屏山修筑营垒又遣人去下阿溪勘测地界。

    曾益行驻军三十里外砺兵秣马积极备战忽闻广陵境内的中垒军、海陵境内的五校军俱在集结之中并且子阳秋频繁出入江津城曾益行生怕让江宁抄了后路又得不到宛陵的确信心里思量宛陵此时只怕也为江宁此举惊疑不定坚持了五日终于退到下阿溪的北岸。

    这日夜里月色尚好星光迷人张续让人将帐门掀开独坐在营门旁握着一卷兵书借着月光研读。忽听帐外有惊咤警讯之声瞬间感觉一道微弱若无的杀气直凌心头若无惊咤警讯之声以自己的修为定然无法察觉霍然站起向外望去只有一地月光别无他人却是营外护卫先有觉察先惊咤示警这时已有六人迅疾持剑将张续护在当中。营外守卫又分出十多人向这边掠来一个白色身影似从月华中化出一般凭空现在营前空地六名剑士挥剑迎上欲击。张续认出梅映雪来将剑士喝退迎上前去问道:“映雪姑娘怎有雅兴来试探我的中军帐?”

    梅映雪嫣然一笑转身望着营门说道:“你家大人等着你传令放他进营。”

    从这里居高望去只见前营军士满当当的跪了一地营门炬火映照徐汝愚修长身影孑立营门之前邵如嫣、樊文龙、君卓颜、楼庆之站在一侧。

    张续欣喜吩咐左右激声说道:“通告全营大人返回江宁。”也不及备马直向山下的前营行去至营门前行军礼扬声说道:“白石行营总管恭迎大人返回江宁。”

    徐汝愚笑道:“本不想惊动你适才现一名高手窥视军营文龙将其惊走这才让映雪去试试你的中军护卫如何?”

    大将之中惟有张续的修为最弱独行若遇高手无自保之力。

    张续说道:“续感怀不能言。”稍停片刻复说道“中军护卫都是演武堂内堂剑士续的性命不容宵小窥视。”

    徐汝愚说道:“子续今日也是行营总管自可以择军中精锐组建五百亲卫营卫护自身周全。”

第一章 江宁叠烟

    魏禺假节统制数军却非出镇一方虽然是策将军衔却无权拥有自己的亲卫。江凌天、张仲道倒有权组建亲卫营但是青凤将军府尚无亲卫军府中的护卫都出自骑营两人自然不敢居先现在只有南闽行辕行营院总管梁宝拥有自己的亲卫营。

    为了防止大将拥兵自重亲卫营只许五百之数逾制重罪。

    张续说道:“续不敢居先。”

    徐汝愚说道:“无妨我此次回江宁便要组建青凤卫与青凤骑两军。”

    青凤卫与青凤骑尉潦必以卫将军衔独领一军另外一军却不知是谁来统领张续余光掠了樊文龙淡然的脸庞敛容说道:“续谨受大人令。”

    徐汝愚至翠屏山军营的消息当夜传到下阿溪北岸的曾益行军营中曾益行连夜拔营后撤三十里在定远境内寻了一处险隘之处重新安营扎寨。

    张续闻得消息哈哈大笑说道:“退避三舍今日复见。”

    一舍指三十里此时曾益行新安营处距翠屏山北麓恰好九十里许。

    徐汝愚在齐川初战便溃白石两万精兵其后数战又将白石精兵尽数驱出宛陵府当时曾益行为齐川守将熟知徐汝愚之能徐汝愚毫无预兆的降临翠屏山北麓怎么让他不心惊?

    徐汝愚听了却无猎喜只是笑笑也不多加评论在翠屏山停了一日便继续前行。当年吴储带着徐汝愚与蒙亦等人在翠屏山分别也在翠屏山停了一日不过那时徐汝愚陷于昏迷之中全无知觉。

    出翠屏山便是江宁境内张续派出五百健勇护卫抵达镇宁时子阳秋恰巧也从江津返回路过镇宁与徐汝愚等人一道乘水营战舰返回江宁。

    抵达江宁之时邵海棠、许伯英、江凌天、张仲道、梅铁蕊、宜观远、珏儿等人领着江宁大小官员将佐早就在桑泊湖南岸的水关处等候了半天。

    徐汝愚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不见幼黎想来身怀六甲不良于行珏儿风姿绰约的依立在那里受离别苦终日忧怀不解人比离开时清瘦许多徐汝愚与她目光相接良久她的眼睑禁不住泛赤泓然隐有目光。

    望着人群的寇子蟾屈指算来已逾十载未曾谋面徐汝愚站在船头长揖而礼却让水关上的众人忙不迭的回礼。

    子阳秋临岸说道:“大人在镇宁等我耽搁了一些时间却让诸公久候了都是子阳一人的罪过。”

    徐汝愚说道:“夜宴时代我向诸公谢罪即可此时莫多言。”

    张仲道说道:“我已不识酒味了想你离开之后挑明月楼我都不敢涉足只是住得离那太近整夜里听着里厢喧哗若沸辗转难眠。”

    众人皆笑。张仲道夺江宁之时没有损一兵一卒江宁城也没有损毁这一年来徐汝愚又全力经营江宁江宁繁盛已非昔日能比张仲道的府邸离江宁挑明月楼尚有数里之遥听是听不真切的惟有心里念酒辗转难眠。

    邵海棠一把牵过邵如嫣的手脸上露出愠怒之色脸色几经转折已是无限怜爱之意一句责备的话也没忍心说出口。俟近徐汝愚时小声说道:“陈预遣刘昭禹昨天来到江宁……”

    徐汝愚微微叹了一口气暗道从此再无消停的时候说道:“先府中再议。”领着众将官从水关入城到了府中便将众人撇在堂前携着珏儿径向内宅走去。

    走到内宅叔孙方吾正站在玉蘅院的中庭里翘相盼见徐汝愚与珏儿携手进来喜不自胜说道:“凌天家的、仲道家的夫人都在里面陪着幼黎。”大室里用雪纺纱缦遮风门庭洞开雪白的纱缦飞出一角在阳光里有些眩眼睛。幼黎坐在凉榻之上听见室外的话声身子突的一僵忽又身子绵绵生不出气力的依在凉榻之上不觉眼角微红。

    云娘、翠儿、宜听雪、江雨诺等女眷本来大室陪伴幼黎见到此种情形皆忍不住笑出声来云娘说道:“我们还是退下去莫不要让青凤将军下令驱赶我等倒显得无趣。”说着便从侧门退出去也不与徐汝愚打照面。

    幼黎双腮泛赤低头无语只觉撩开纱缦时的一道光映在自己身上脸上却涨起一层红晕。双手轻拢着鼓起的肚子不敢去看进屋来的徐汝愚。

    徐汝愚昨夜在船上反复未能成眠想到许多要说的话临到见面双目相接已是**那些话都堵在喉咙口一句也说不出口再想说都忘了干干净净坐了下来才慢慢道出分别后的离情愁绪。

    叔孙方吾走了三遭终是迈入室内说道:“不如让诸公先回宅里去?”

    徐汝愚抬头见日光西斜金色的光华透过纱缦映在水磨石铺的地面上好像水光一般温泽讶道:“未觉自己有如此絮叨之时怕是诸公在堂前等得不耐烦了。”对叔孙方吾说道“叔孙叔你先去前院幼黎的妆乱待些时候我们三人一起来。”

    幼黎本不愿此刻见人心里实不愿与汝愚再有片刻分开冶妆盛服与汝愚、珏儿一道向前院走去。众人却不在政事堂中也寻不到叔孙方吾问堂前小校却说江雨诺将众人都拉去挑明月楼。徐汝愚笑道:“当有仲道居中帮衬。”让人准备车辆让幼黎、珏儿居车中将布缦放下徐汝愚亲手执辔让那名小校换了便服在前面引路赶着马车出了长街往挑明月楼而去。

    去年离开江宁时只听说雨诺要来江宁贩酒楼未建成也不知详细。行至挑明月楼下不禁吃了一惊见此楼依照雍扬旧楼观貌建在鸡鸣山的北坡上地势本来就高加上四层高楼从山腰间挑出一抹蕴紫流霭横在高楼之后。这本来是一处静知酒味的去处此时高楼上来灯火如昼人声鼎沸一条两骑并乘的青石阶从山下延伸到高楼前门楼前山坪铺满长案觥筹交错差乎江宁所有大小官员将佐都聚在此处。

    徐汝愚说道:“此楼不宜再用旧名虽然不限雅俗建在此处其实限制了一些人过来。”江宁城中人若不愿出城游春多来鸡鸣山这鸡鸣山也是一处文人墨客士族仕女雅集之所所谓的贩夫走卒本无机会涉足此处。幼黎在车中说道:“雨诺多次言及让你赐名。”

    徐汝愚笑了笑想了几名都觉不合适指着山上说道:“先上山再说。”

    楼前山坪宴席都为官阶偏低的官员将领所开他们遥望徐汝愚执辔赶着马车上来都不敢确认忙让人进楼去报知江凌天诸人。张仲道抢先迎出来指着徐汝愚俯仰大笑说道:“不告之你便想看你如何到这里来果然出人意料。”

    众人忙要起身离开座位施礼徐汝愚忙说道:“此家宴我离开江宁诸位多有辛苦毋庸多礼。幼黎体弱少顷我与珏儿给诸位敬酒。”邵如嫣依立在邵海棠身边比夜色还要沉静的眸光向徐汝愚投来。徐汝愚没来由有心一慌将目光移到别处。

    雨诺将幼黎、珏儿引接下车两人眉目如画、肌肤赛雪脸形间有几分相似让人疑是姐妹加之雨诺少女研丽之姿相衬更显两人风姿绰约然而气质迥异一个清雅娴贞一个明艳亮丽却都予人美不胜收之感幼黎有孕在成身行走间多有挂碍却更添万种风情。

    幼黎敛身浅浅一笑走到桌边斟了一杯酒推到眉前浅浅一笑说道:“幼黎在此先谢诸公辛苦。”饮了一口聊表意思便与珏儿、雨诺往楼里走去从夹壁楼道避开一层、二层的众人径往三楼。众人料定幼黎会来在三楼用山水屏风隔出一间紫黑木桌上置着一炉缕缕沉香云娘、翠儿、叔孙氏等人已在内厢相候屏风外厢笑语不断想是挤挤挨挨的坐满了人。

    云娘拉着幼黎的手说道:“他们饮酒开席前不知多少废话何况他们饮酒不干我们的事我们先去四楼坐一坐。”这楼中一两层稍大三楼只能置下三四张桌子四楼更小用尺高的竹榻铺满靠后壁一张滕床上置一张矮几楼顶上覆着琉璃瓦淡淡的月辉透出来一时间生出让人心安的静谧横斜的光影印在青竹榻上予人如置水下的奇异错觉。

    幼黎尚是次来此楼中见此光景说道:“来到这处便是凡人也沾染上几分灵性。”

    珏儿说道:“雨诺每日在此不需多时就能成为云中仙子。”

    云娘“扑哧”笑出声说道:“寇先生门下浪荡子日前在妓寨题了一诗传唱江宁其中有一句‘美人如玉隔云端’珏儿这么说雨诺心里定然不高兴。”

    雨诺粉面一红推窗望了望楼下说道:“你们在此间稍作歇息我去会他们这帮俗客。”言语间将徐汝愚、江凌天、张仲道一概囊括在内众人皆笑不理她。

    徐汝愚随众人上了三楼三楼让山水屏隔成两处内中置一桌外面放置三张黑漆木桌原先七七八八差乎坐满人这时见徐汝愚进来又一起站了起来。

    梅铁蕊、宜观远、沈德潜、许伯英、邵海棠、张继、顾铭琛、顾长淮、君卓颜、班彪、即墨明昔、屠文雍、方肃、寇子蟾、蒙亦、敖方、子阳秋、叔孙方吾、即墨瑞平、云清虚等人皆是江宁重臣此次随徐汝愚返回江宁的樊文龙、君卓颜也都安排在三楼饮宴楼庆之心怀范阳推却宴请此时留在驿馆之中。君家这两年在江宁也打了基础自他进楼起频频有人向他致意倒也怡然自得惟有樊文龙是弃族投附之臣一时失去了平日的清静修为神情稍有些不自然。

    徐汝愚将樊文龙拉至身侧对着众人说道:“席间第一杯酒诸位都要敬我江宁新得的虎将。”又说道“江宁将设青凤卫、青凤骑两军文龙将以校尉衔领青凤卫众人要帮衬些。”

    众人神色皆不掩惊诧青凤卫将是徐汝愚的亲卫军所择将领虽然只是校尉衔将职差乎与卫将军衔相当权限却要稍大于卫将军原以为徐汝愚会择亲信大将统领青凤卫却不料将青凤卫委于新附的樊文龙需知樊文龙尚是正与江宁敌对的樊族宗族中人。

    樊文龙虽有所预料但是徐汝愚亲口说出任他平日古井无波的心湖此时掀起了惊涛骇浪按下激动的心情极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些说道:“文龙见识浅薄恐难当重任。”

    徐汝愚笑了不理拧过头望向江凌天说道:“凌天你以为文龙堪当此任否?”

    江凌天知道徐汝愚此举乃是下定决心要分化、收附樊族中人樊文龙此等人物既然投附便不会轻易反复是值得信任之人。青凤卫与青凤骑本就是从骑营一分为二日后自可以合二为一倒没什么可以担忧的遂说道:“文龙在越郡素有令名不必过谦了。”

    邵海棠与梅铁蕊相视一眼军中合适出领青凤卫的人员皆居要职不宜轻易调动不任樊文龙就要擢升洛伯源然而洛伯源的名望与才能比樊文龙要差一些虽然樊文龙并非最合适的人选却也差强人意。再看徐汝愚当众提及想来心意已决。

    三楼只有张仲道、江凌天、顾长准三人嗜酒与徐汝愚他们喝得没趣拉着樊文龙到楼下厮混没有徐汝愚、邵海棠等人在场众人则要放肆许多嗜酒者自然要敬两位不嗜酒者也要讨好两位新贵。

    樊文龙亲族通过司闻曹的秘密安排接到江宁在江宁治下大屋广宅然而樊文龙上岸之后在议政堂等了一些时候后来又让江凌天、张仲道等人一起拥到此处来此时尚不知家人住在何处。这些事宜皆由屠文雍一手操办不过尚无隙问过屠文雍。直到徐汝愚与珏儿在江雨诺、邵海堂、梅铁蕊、许伯英、宜观远、即墨明昔、云清虚等人的簇拥之下到楼下与众将领敬酒樊文龙才逃过酒劫。樊文龙修为通玄尚不至于为酒所困。

    张仲道将樊文龙拉到一旁说道:“你族人来江宁我便让屠文雍将你的宅子置在我家左近宴后你与我同车返回即可。”

    樊文龙尚不知张仲道的宅邸在何眼中露出征询的神色张仲道说道:“屠文雍好似知道你要出领青凤卫一样你家的宅子紧挨着青凤府东侧。”

    樊文龙对于樊族而言算是叛族将他的亲族紧挨着青凤将军府安置便是想那里的守卫森严不让樊族派出的高手有隙可趁。樊文龙想到此节对屠文雍心里暗怀感激。

    一巡酒过徐汝愚与众人重返三楼江雨诺未回屏风后面的女眷桌上说道:“此楼虽依雍扬挑明月楼的观貌旧制若是沿用其名终是不便。雍扬的挑明月楼本是俊徐公题名此间楼成任是谁都不愿为此楼题名只得等你归江宁之日。”

    徐汝愚说道:“我站在楼前便想了几个都不大合适。雍扬的挑明月楼既然是父亲题名我想起父亲所作的一句诗句来他写到‘寒池叠烟梦叶叶飞秋词’这‘叠烟’一词倒合此楼晚景。”众人都说好江雨诺忙让人备好纸墨徐汝愚挥毫写就。这顿酒吃了两个更次众人才渐渐散去。云娘、翠儿、珏儿陪幼黎在四楼歇息三楼将残席撤去只余张仲道、江凌天、邵海棠等十数人在三楼继续饮酒夜谈樊文龙惦记着妻儿多日未见也随众人先退去了。

    三更过后稍尽意兴众人才各散去。江凌天将住宅治在鸡鸣山后街其余大多将住宅治成青凤将军府左近离开叠烟楼徐汝愚执辔为幼黎、珏儿赶车其他也是一道牵马随后而行百余名家将门人挑着灯笼如游夜河。

第二章 司习女史

    (前文更正方肃未随徐汝愚一同回江宁)

    江宁重要将领官佐的宅邸大多置在东城的玄武、挹江两街邵海棠乃是众臣之宅邸置在玄武街西。经过邵府众人皆停下欲拱手与邵海棠作别。

    邵海棠诧然说道:“诸位停下来做甚?”轻夹马腹驱马继续前行。

    许伯英拢住他的马笑道:“邵先生喝多了临到家门却不识。”

    宜观远见邵海棠脸上没有醉意暗道:他有什么事情必须今夜就要禀呈?幼黎在纱缦轻拢的车撵中娇语说道:“如嫣欲再送我一程这夜色尚好诸公只当游车河。”

    诸位皆明白过来中途借故离去不再坚持将徐汝愚送到府前。徐汝愚本欲将寇子蟾请到府中一叙别情想来十载未见此时物是人非再次相见有着恍若未识的错觉。十年前徐汝愚因为先天顽疾看似十岁幼童此时已与当年的徐行相貌十分相肖相比徐行少了一分儒雅飘逸多了几分巍然如山岳的沉毅。寇子蟾在远赴呼兰之前风度翩翩、微须白面受了塞北十年的风沙肤糙面黑人干瘦许多惟有一双眸光如山泉水光般清亮如许。

    此时邵海棠似有事需单独商议徐汝愚也不再挽留寇子蟾一人临到玄武街的东只余徐汝愚与邵海棠并肩而行其后一辆车撵四下里披垂着雪白纱缦幼黎、珏儿、邵如嫣依坐在车撵里的滕床上。

    邵海棠说道:“汝愚返归江宁的消息已传遍全城刘昭禹在驿馆也定有耳闻明日只怕会直接到青凤府去见你。”

    徐汝愚皱了皱眉陈预若遣别人过来自己自可以闭门不见然而刘昭禹与父亲乃是故交自己在宛陵也多承他照拂实难忍心避而不见。思量良久才迟迟说道:“明日午前我欲见寇先生刘昭禹暂且烦邵先生将他缠住。”

    邵海棠哑然失笑说道:“青卫军驻在翠屏山已是既定之事想来刘昭禹不会要求青卫军从翠屏山撤出你不欲见他我明日将他打回宛陵就是。”

    两人一路说了此江宁的琐碎之事直到青凤府前邵海棠才恍然记起某事似的从怀中取出一封文册说道:“各家选送子女到三府习录诸事名册我已拟定本来请三府合议汝愚既然返回江宁还是请汝愚先过目吧。”

    各家选送子弟到政事堂、长史府、司马衙司习诸事作为各级司曹将佐的辅助人员从事一些书记、录事之类的事务仅仅是个见习身份并无正式的官衔授下也无俸禄但是过了两三年经过有司考核便授实职。江宁施行这样的选录官制相当程度上保证世家高门的政治地位。虽然有司也挑选一些有才学的平民子弟一同进入各府衙司习诸事但是人数则要少许多。

    虽然同为习录诸事却有天壤之别若能在徐汝愚身边司习诸事便无实职在江宁也算是显要人物无异于平步青云。

    徐汝愚望了邵海堂一眼心想:若是此事大可不需避开旁人只是他不提及自己也不便相问。接过邵海棠手里的名册借着星月微光随意翻了几页便纳入袖中。

    徐汝愚对这些世家子弟并不熟悉看了十个世家子弟的名字想不起其人的相貌来有些工作司闻曹靖安司会做得极细致日后若觉不堪用撤换再是此时没有仔细讨论的必要。

    邵海棠说道:“女吏自前朝始史不绝书民间亦有传唱幼黎夫人与珏儿夫人皆有治世之能并称我江宁之典范各家亦选宗族良女欲在两位夫人身边司习。”

    徐汝愚眉头高隆脸上露出不悦说道:“内宅不添司习听雪、照容、如影、雅兰皆有贤才宗族良女若有意为政事者请她们选取留用。诸公若有意见请明日堂上与我言。”

    邵海棠脸色一滞仍坚持说道:“幼黎夫人六月待产择三四名司习以分其劳且江宁废寺人内府诸事自当委任女吏内府女吏不比别处用宗族女良制也。”

    幼黎在雪白纱缦之后说道:“旧朝内廷择宗族女填内府终老不出其弊也江宁内府选宗族女及笄入双十未擢为女吏出府择嫁女吏则可自主婚嫁不受内府所限。如此一来天下皆不可垢江宁也。”

    徐汝愚见幼黎也如此说也不驳回想了片刻说道:“择八人为内府司习女吏分在幼黎、珏儿身边司习明日将名册递到内府去由叔孙方吾与慕雪选择。”

    彭奉明率凤竹一府归附免去南闽东南后患并遣子彭慕秋、女彭慕雪随待徐汝愚身边彭慕秋此时尚在津门;组建青凤府那日起彭慕雪便为女卫长随待幼黎身侧这内府大小事宜大多由叔孙方吾夫妇与她一同处置。

    邵海棠见徐汝愚不欲幼黎、珏儿亲自择人其意是想淡化其事又说道:“如嫣性粗鄙难当大家子欲进内府随侍幼黎夫人陶冶性情不知两位夫人意下如何?”

    徐汝愚微微一怔透过如雪纱缦似乎能够感觉到里面的三人都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邵海棠对着车撵微欠着身子等待幼黎回话。珏儿鼻腔冷哼一声转身望向另一侧幼黎声音温婉依旧说道:“我只怕宗族里没有良才可任事有如嫣在身侧大善。汝愚你说如何?”

    徐汝愚讪然一笑微垂着头说道:“内府之事还是幼黎定度吧。”

    待邵海棠携邵如嫣离去珏儿自无好脸色穿堂越室直至玉蘅院中未曾正眼去看徐汝愚。徐汝愚扶着幼黎走在后边说道:“你何苦应承邵先生?”

    幼黎笑道:“如嫣初春赴北地江宁咸知若不延为女吏江宁风议将置她于何地?”

    珏儿在旁说道:“我看正合了小愚的心意。”

    徐汝愚耸肩摊手脸上露出我哪有此想的神情珏儿自不信他搀过幼黎的手说道:“我们都不要理他明明是他心里所想他自己挑明也不无可想他现在位高权重身边多几名女子我们也由着他偏偏让幼黎姐受这份委屈。”

    此事本无需这么急切只是幼黎胎中儿即将瓜熟蒂落接下来的时间内自然是深居简出不便提及此事。邵海棠求到云清虚让云娘在宴间与幼黎提及此议然后当着徐汝愚、幼黎、珏儿三人的面将此事定下才不会有反复。

    幼黎本是久别重逢浓情蜜意此时却要违背本心劝说汝愚将邵如嫣选入内府心中委屈又不能明言这时让珏儿说出来倒觉得畅快些眼睑微红两眼迷离的望着徐汝愚轻声说道:“我自知你的情意如嫣只是进入内府司习诸事恰能帮分去许多事。”

    珏儿瞟了他一眼叹道:“我也想不出世间有哪个男儿比你还出色若非你今日身居高位让人望而生畏只怕还要有更多的痴情少女将满腔的幽思情怀空寄在你身上。”

    徐汝愚笑道:“珏儿一人就让我吃不消了。”

    珏儿从满椟文册中捡出一封掷到徐汝愚怀里嗔道:“这一人你还吃得消不?”

    徐汝愚望了一眼是南闽行辕行营院左签事水如影递上来的册子徐汝愚打开一看不过寻常公文想是珏儿寻出来取笑自己。

    珏儿说道:“水如影月前寄来一信说你那憨徒弟不愿与袖儿成婚请你出一道赐婚手令信在梨香院明日拿给你看。”

    梁宝与袖儿情投意合只是碍于水如影孑然一身不愿在她之前先行大礼。水如影自知徐汝愚对她情意不浓江宁诸公又多反对其事暗自神伤之余又恐延误梁宝与袖儿的婚事遂请徐汝愚为梁宝与袖儿赐婚。

    梁宝年龄比徐汝愚还长三岁此时又是江宁镇边帅将尚未迎娶世人多有议论若他再坚持下去只怕有人会进谏将其调离南闽帅位以安民心。

    不过梁宝、明昔、魏禺、尉潦四人年纪相仿只有即墨明昔迎娶沈氏宗族良女为妇尉潦痴心武道魏禺滞留营伍与梁宝一样皆是孑然独身。

    徐汝愚说道:“到时由江宁去一人押着梁宝进洞房便是。”

    幼黎说道:“我若不待产自当由我过去为他们主持婚礼才是。”

    珏儿撇撇嘴说道:“南闽六月酷热胜火何况对颜氏攻势正紧你们莫不是让我此时就去南闽?”

    徐汝愚见她一脸苦色情知她此时不愿与自己分开笑道:“戎马倥偬梁宝也难得空隙我也不愿看到他与袖儿耽搁韶华你不想去就让叔孙叔婶两人过去。”

    珏儿转颜为笑说道:“从青凤峡过去一路景色也宜人叔孙叔最喜欢了……”刚说到这里撩眼见徐汝愚笑盈盈的望着自己忽的咽住不往下说去红着脸低着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软怯娇羞之情让徐汝愚看了心臆里涌出无限的轻怜痛惜。

    幼黎近来嗜睡说着话眼帘软垂交睫欲睡强撑了一时便由妇人搀抚着睡去。珏儿随汝愚出室往东边的云溅阁行去坐到妆台前用绸帕印了印眸子透出湿迹来身子绵软依着徐汝愚的身躯娇喘微微却生不出一丝气力来。

    寇子蟾本欲带秦钟树、冯哥儿、萧远等人一同前往青凤将军府清晨起身得门人报告秦钟树夜宿妓寨未归寇子蟾唇上两撇髭须气得直抖又怜其才若不得徐汝愚嘉许却难得出头之日强抑下心中恼怒让门人去西城妓寨寻找等了半个时辰出去寻找的门人捎回秦钟树的一句话:“钟树虽不肖尚不至于傍人门户。”

    寇子蟾不气反笑询问门人宅中尚有多少钱财闻之尚有百金说道:“取五十金给秦钟树送去让他自立门户。江宁正从民间察举司习以填吏缺我让萧远替他写一分荐书我约他日后在庙堂相会。”

    寇子蟾虽然只是客卿但是此次觐见必入诸公之列若是荐书由他来写有司对秦钟书自然不敢马虎遂由萧远来写给他一个清白身份而已。

    寇子蟾对徐汝愚提及此事徐汝愚也禁不住大笑说道:“我困北唐时与他、冯哥儿三人整日里在市井厮混他言行间有世家子弟的脾气提及世家又是咬牙切齿心里对呼兰异族没有大防便是没有褚师岫烟呼兰人兵临北唐城下他也极可能是归附呼兰的汉人士子之一虽有大才然而心性未定我便是有心用之邵先生、宜先生他们也会劝阻。”

    寇子蟾说道:“我在呼兰近十载平城一带的汉人甚众尚不以依附呼兰为耻生死求存心中大义便浅;往来其境的商旅也不觉有愧于心求财也;汉廷有高门大防寒门士子难得出人投地之日附呼兰为名利权势也;千古以来家国天下家族之利益向来比国家、天下更重要那些在天下制霸中失利的世家投附呼兰避祸也。”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是啊秦钟树未酿大错犹可用之只是他骨气倒硬不愿傍你我的门户那就由着他吧。”

    寇子蟾说道:“谨受高门大防的势力不可将呼兰异族逐出中原他们只在意宗族的存续而无视平民的存亡。汝愚欲在江宁打破高门与寒门的界限开科取士能够无偏颇官佚位阶亦不对寒门设限殊为难得然而尚不足……”

    徐汝愚禁不住前倾着身子说道:“请先生教汝愚。”

    寇子蟾说道:“千年以来世家势力渐盛此时恰是极致大世家势强可立国如东海陈氏、荆襄霍氏、汾郡荀氏次等世家可割地自守若江津易氏、余杭樊氏末者则纵横乡里如荆南百坞。观其表面皆世家拥有私兵遂能为强故江宁从世家手中将兵权收回以弱世家。除非汝愚有意重现旧朝昭武之前的典制以王权**天下才根除世家之弊。”

    徐汝愚轻吟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眼中露出坚决的神煞费苦心说道“王权**天下虽然能使天下一统却是恶制昭武帝以后六百年间事足以为鉴。”随即将自己有关与世家共政的考虑说出(参阅卷十六第八章王道制衡)。

    寇子蟾沉吟良久说道:“虽然共政天下却不能让世家有害王权世家之所以为强宗法嫡袭之制也宗族之内嫡世子继承一切余子皆不得遂能使一族的财力、物力、人力集中于一人之握诸子皆依附嫡世子一人日久渐成势力。分权诚良制也与世家共政天下世家必要求不受王权侵害的若干权利其中又以财产权为要以分权之理延推到宗族旧俗上可以废除宗法嫡袭的旧制凡宗族子弟皆有此等权利而不集于宗族嫡世子一人此来世家便不再为害。”

    徐汝愚不觉身子已经离席移到寇子蟾座前说道:“江宁虽然新制却未立典方肃将归江宁日后制典之事便委于二位。”

    寇子蟾也不推却长身立起而揖说道:“躬逢盛事当尽绵薄之力。”

    两人又说及呼兰事不觉间已至午时。

    寇子蟾走出府门萧远迎过来寇子蟾望见街尾一人青衫长立隔着远看不真切却觉有几分面熟让萧远赶着马车跟在身后大步向那人走去走到近处禁不住浊泪潸然却是岳麓故人刘昭禹站在街尾痴望青凤将军府门的龙兽飞檐。

    寇子蟾尚不知刘昭禹受陈预委派出使江宁上前挽过其臂说道:“昔时席间频酬为何今日陌路未识?”

    寇子蟾出府门之时刘昭禹已然看到见他走近将自己的手臂挽住吃了一惊细细辨看才认出寇子蟾来惊讶问道:“六俊之中子蟾最是俊雅为何是今日这般模样?”

    寇子蟾笑道:“见过褚师端一面能以这样的面目来到江宁已是大幸?”

    刘昭禹听说寇子蟾来到江宁虽有故谊但是心想自己代表宛陵出使江宁不便探访料不到在此相见寇子蟾与十年之前判若两人。听他说是因为天师褚师端的缘故又是吃了一惊忙问道:“子蟾见过那位被称来百年第一人的老怪物?”

    寇子蟾说道:“何止见过我一身修为都让他废掉。不过他也不好意思仗着高过我百年的功力取我性命将我的修为废掉纵我在呼兰境内逃亡辗转半载才离开胡境。”言语轻松说来其间的艰苦却绝难想象寇子蟾又说道“昭禹不是在宛陵任事来江宁所为何事?”

第三章

    刘昭禹狐疑的望了寇子蟾一眼见他脸上没有揶揄的神色说道:“子蟾真不清楚我为何来江宁?”

    寇子蟾说道:“我在江宁不过一介客卿江宁诸事不用通禀我昭禹不愿说子蟾不问就是。”恍然想起青卫军挺进白石之事问道“可是为了白石之事?”

    刘昭禹长叹一声说道:“去年冬江津、江宁与我宛陵三家立约共击白石以分其地然而许伯当从白石退兵江宁却独自霸下大半个白石子预不愿坏两家的关系让我过一问究竟。”

    徐汝愚若是愿意见刘昭禹刘昭禹便不会站在这里。

    寇子蟾眯起眼望了望天上的骄阳说道:“这时的日头正毒昭禹随我寻一处酒家叙一叙别情想来我们已有十二载未见了。”

    刘昭禹摇了摇头说道:“未为昭禹不愿也奈何不能见青凤一面无脸回宛陵去。”

    寇子蟾说道:“子蟾记得昭禹当年写就的一诗其中有‘谁肯成功后相携扫右眠’的句子子行生前也非常欣赏最后一句陈预在彭城挑擅起战端难道不正应了这诗句?”

    刘昭禹说道:“彭城之战形势所逼也。青州在彭城、邳县一带驻有重兵去年年末伊世德集结两地的兵力袭睢宁不得围困之张季道统兵袭邳县城池欲解睢宁之围然而伊世德围城不退张季道不得已强取邳县陷邳县之后挥师欲与伊世德在睢宁境内决战伊世德统兵仓皇逃到彭城。下邳深悬青州北部境内左右无凭惟有攻下彭城互为犄角子预遂集结攻彭城?”

    寇子蟾说道:“邳县不过新置小城左右有彭城、沭邑这样的大城。张季道若是只为了解睢宁之围围魏救赵之计焉能用在邳县之上?”

    邳县城墙不过是两丈高的夯土墙周围三里攻邳县而不攻彭城邳县也不能久留不然就有孤悬敌境的危险。伊世德自然不怕邳县城池落入张季道之手只要他攻下睢宁却能将张季道所统的兵力陷入彭城、沐邑、睢宁三城的合围之中。围魏救赵之计其要旨乃是攻敌必救张季道深谙用兵之道却统兵去攻一座无关紧要的城池其心昭然若揭。

    可谓旁观者清宛陵众人看来却是另外一回事寇子蟾不忍心见刘昭禹如此才将其中关节挑明继续说道:“当年攻陷睢宁已经突入青州境内甚多再取邳县可谓孤悬青州北境合围之中若是没有一举吞下青州北境的野心张季道怎么先取睢宁再攻邳县呢?昭禹亦知兵若非呼兰铁骑在安阳肆虐伊翰文焉能容张季道久居邳县小城?陈预若无私心焉能纵容张季道如此?不望陈预、张季道二人共抵异族力挽狂澜万万料不得两人在彭城制肘青州兵致使幽冀恶化致此。”

    刘昭禹怔在那里不愿相信寇子蟾所言却又无法出言驳斥恍然间明白徐汝愚为何避之不见乃是他不忍心对着自己说出这番话。刘昭禹不知道要不要信寇子蟾所言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

    寇子蟾将他拉到车上华盖遮阳驱车往西寻酒家而去。

    将出玄武街之时看见许伯英、樊文龙同乘一车往青凤府方向赶去刘昭禹此时略回过神来拧头望向错身而过的双辕马车却听见萧远在坐在车左说道:“许伯英与樊文龙怎会乘一辆车?”

    刘昭禹迟疑问道:“还有一人是越地名将樊文龙?”

    昨夜徐汝愚当众宣布樊文龙将出领青凤卫此时樊文龙与许伯英走在一起自然是与征选青凤卫健勇之事相关。许伯英兼领兵马屯备司不管管理各地的军户、军屯还管理诸军的组建、扩编、裁并等相关事务。

    寇子蟾说道:“江宁将增设青凤卫、青凤骑两军樊文龙将出领青凤卫可以在府前驰车不过他昨日刚到江宁估计府中还未备有马车所以与许伯英一道去府中。”

    樊文龙归附江宁对于樊祝两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然而其他势力皆不知详情。刘昭禹骇然失色全然不知樊族与江宁的关系到了何种地步?樊族居在余杭与宛陵陈族的势力隔着雍扬、吴州两地宛陵对樊族并没有紧密注意只知樊文龙因为乐清城的缘故让樊彻闲置近年来也未见他起复。乍听到樊文龙的消息却是徐汝愚的亲卫军统领怎容刘昭禹不心惊?

    刘昭禹再也无心与寇子蟾到酒家买醉中途与寇子蟾告别说道:“昭禹出京落拓之时蒙子预周济又得子昂擢于众贤之列不忍弃也。”雇了一辆马车直奔驿馆而去。

    寇子蟾听了满街空落落的蹄音怅惘若失怔立了片晌问萧远:“世事变易正值有为之时萧远你可愿意去军中搏取功名?”

    萧远摇摇头说道:“萧远是个粗人以前在马邑添刀子做山客不过是求条活路我宁可给先生赶大车先生莫要忘了赏我一口酒喝就行。”

    寇子蟾惨然笑道:“谁肯成功后相携扫右眠?刘昭禹满腹诗书却不及你看得开得江宁喝不到烧刀子我请你去叠烟楼饮秋露白。”

    “叠烟楼是何处?”

    “江家经营的那楼子昨日更名为叠烟楼汝愚取自‘寒池叠烟翠叶叶飞秋词’之句并亲手挥毫写就‘叠烟’二字不出三日就会传遍江宁。”

    萧远说道:“楼后面有座水潭却不是什么寒池现在天气渐热更与寒池不相称了低下一句完全猜不透意思先生给我解释解释。”

    寇子蟾笑道:“知道这些何益又不妨碍饮酒?”

    萧远说道:“正是正是不妨碍饮酒何需理会?”坐回车左扬鞭驱车奔叠烟楼而去。

    樊文龙与许伯英一道去青凤府正为征用青凤卫健勇之事。

    循骑营旧制从诸军征调精锐填青凤卫势必会降低诸军整体战力司马衙诸将与许伯英皆以为应从屯丁中选择健士填青凤卫如此一来青凤卫的战力则要弱青凤骑许多徐汝愚的亲卫军若不是诸军最精锐的所在又有些说不过去。许伯英在司马衙与诸将堂议了许久都没有结果这便与樊文龙一并到青凤府来让徐汝愚亲自拿主意。

    徐汝愚笑道:“我将青凤卫委于文龙即便新丁不出两年也成精锐无妨。”

    邵海棠正走进来禀呈其他事宜听到这里说道:“百夷一族人丁单薄百夷虽然独编一军但是不宜驱使其参与恶战可将百夷军裁并掉从中抽调两千精锐出来填到青凤卫里。”

    许伯英、樊文龙虽知其策甚妙却没有开口附和。邵海棠此策乃是要完全取缔百夷一族独立的军事力量。且不问百夷族有何反应军中百夷系将领也不愿看到如此。

    徐汝愚静坐那里默无言语。百夷一族凋敝百年昔时九族之一的大族今时族人不足三十万徐汝愚实不忍心将百夷军用于恶战、消耗百夷可贵的人丁即便去年将百夷军调入南闽战场真正的恶战都是骁卫军、宿卫军承担下来今年则根本未征用百夷军参与温岭的战事。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将即墨瑞平、子阳秋还有明昔一同请过来。”

    即墨瑞平一直闲赋在江宁不参与政务昨日夜宴也未参加此时与明昔、子阳一同进入青凤府里却见徐汝愚、邵海棠、许伯英、梅铁蕊、宜观远、江凌天、张仲道、寇子蟾俱在堂上除此之外便是昨天崛起的新贵樊文龙。

    诸公咸集所议必是非同小可之事又与百夷一族相关即墨瑞平心里忐忑不安即墨明昔与子阳秋面面相觑也不知徐汝愚返回江宁的次日就会有什么大的举措。

    徐汝愚请即墨瑞平坐到自己身侧说道:“瑞平先生自君居江宁始汝愚多有怠慢还望见谅。此次请先生来乃是商议江宁蕃夷之典制我曾与子阳先生言:汉夷与诸蕃皆是天下生民理所当然共享天下无有争。我将江宁制典之事委于寇先生与即将来江宁的方肃典制既与百夷相关百夷亦当有人参与遂请先生勉为其难相助汝愚。”

    即墨瑞平忙呼:“不敢当。”

    子阳秋见樊文龙在场已猜到所为何事徐汝愚不在江宁之时已有人在议此事只是事关重大尚无人将裁并百夷军一事拿到堂上公开讨论却料不到徐汝愚返回江宁的次日便有人提起此议。百夷军的存对对司马衙、长史府的军事体系的确是种妨碍却给政事堂增添了许多压力。毋庸置疑除了百夷族人与百夷血统的将领诸人皆希望裁并百夷军。

    邵海棠轻咳一声众人都将目光投到他的身上。邵海棠走出座位站到议事堂的中间徐徐说道:“温岭残匪尽灭驻在清江的各部将大部移至江宁附近驻守百夷一族百年来所遭创痍甚巨非数年之间就能愈复需要继续休养生息邵海棠请下解甲令让百夷军一万五千将士就地解甲归田繁衍滋息宗族。”

    徐汝愚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静静投在明昔、即墨瑞平、子阳秋的身上。

    邵海棠声如宏钟大吕继续说道:“可从百夷军择精锐两千填青凤卫拱卫江宁。”

    即墨明昔膝行至徐汝愚身前伏跪顿说道:“明昔在雍扬城楼之上已忘却自己的出身只知此命乃先生所赐还今生只知追随大人别无他念。”

    徐汝愚将他扶起说道:“非是不信任你也非是独对你百夷一族要开创前所未有的大天地当有前所未有的大勇气百夷一族数百年来所遭受的创痍甚巨我欲尽我所能不让百夷再添创痍此心诚哉天地可鉴。”

    百夷一族在昭武之前最鼎盛的时期人丁高达四百万之巨乃是九族之与三苗共尊天南之地势力直渗透到今日的南诏东部。然而此时百夷只居武陵山一隅人丁尚不足三十万。若无徐汝愚在清江崛起百夷灭族也是可以预见的事。

    子阳秋跟随徐汝愚日久此时怎会怀疑徐汝愚的胸怀却是担心江宁未能最终在天下制霸中胜出没有独立军事力量的百夷一族将何去何从?难道为了生存匍匐在另一个民族的足下?

    徐汝愚说道:“攻下温岭清江境内战事暂平与西南云岭中的三苗以及怀玉山西侧的荆南世家皆应友邻相处。诸军将移至江宁清江由卫戍军驻防百夷军的番号将取消抽调二千精锐填青凤卫其余将士均转入清江卫戍军以十年为期将这部分卫戍军将士逐步的纳入军户体系之中消除汉夷之别。即墨先生、子阳先生你们以为如何?”

    相对邵海棠所建议的当机立断的解甲令徐汝愚这番建议给了百夷一族十年的缓和期这也是子阳秋所能想到的最佳处置之策望了即墨瑞平一眼虽然说即墨瑞平对百夷一族没有处置权子阳秋却希望给这昔日的王最后的一次尊重。

    即墨瑞平神情惶然失魂落魄茫然不知百夷一族的命运之途究竟会走向哪里?见子阳秋已然意动情知这是最好的结果木讷的点点头口里说道:“多谢汝愚为百夷考虑周全只是我年岁已老已无精力参与制典盛事还望汝愚别请他人。”

    即墨瑞平继承百夷王位百夷一族正因与越郡年深日久的苦战而深陷危难之中年轻时的即墨瑞平与百夷族人一样有着一颗骄傲而向往自由的心他率领百夷族人骁勇善战却未能为族人在山下争得一寸土地而后被掳至普济岛在荒岛被困十余年返回6地之时却现族人已经走下山来江宁实行的却是扶百夷而抑百夷王权的政策即墨瑞平先后羁留雍扬、江宁两地不得返回武陵山上的族居之地。即墨瑞平与其他百夷族人相比终于一身都未对武陵山下之人放下深深的戒心。这样的戒心不仅使他疏远了江宁众人甚至也疏远了一生师事徐汝愚的亲子即墨明昔。

    即墨瑞平走出议事堂的脚步有些蹒跚即墨明昔忍看父亲凄惶苍凉的背影转过头来正对光线幽昧的中堂脸上也变得阴悒。

    徐汝愚暗叹一声将目光从即墨瑞平离去的背影上收回说道:“百夷军裁并一事就这样决定了文龙前往百夷军驻地征选两千健勇填入青凤卫编余的百夷军转为清江卫戍军第一军子阳雅兰、孙来三人调入司马衙擢明纳为清江卫戍校尉统领清江卫戍军第一军驻在溧水、清江、凤陵一线。凌天也无需兼领清江行辕行营院总管一职明昔择日到溧水赴任去罢另调李逸为清江行辕行营左签事妆兼清江卫戍校尉将宿卫军第三营、第四营转为清江卫戍军第二军驻在温岭、雁潭。卫戍军皆实行十四轮休军屯制。冯远程、周世隆各率骁卫军、宿卫军所部返回新安驻防。”

    十四轮休军屯乃是四成兵力轮休戍边六成兵力用于屯田屯田所得皆充军粟。远离边界的中心区域则可以实行十二轮休军屯制只用两成兵力卫戍地方即可。

    子阳秋这才知道徐汝愚此举乃是要为即墨明昔铺平道路。即墨明昔若是没有机会出镇一方也无机会统领大军终会让不断立功的其他将领挤出核心层。

    邵海棠等人也无理由反对即墨明昔出镇清江即墨明昔将司马衙中事务交待下去也未待子阳雅兰、孙来等人返回江宁便带着制文往清江溧水赴任去了。随行的还有樊文龙他要去即将转入卫戍军的百夷军中挑选两千名最精锐的战士填入青凤卫。

    叔孙方吾夫妇也随在南行的队伍之中他们推带徐汝愚的赐婚手书将往南闽泉州为梁宝与袖儿主持婚礼。若是遣其他人去梁宝还会寻理由推塘却是叔孙方吾德高望重徐汝愚视之为长辈便是没有徐汝愚赐婚手书梁宝也未有胆与他打马虎眼。随叔孙方吾夫妇而去则是一列长长的车队。徐汝愚无法脱身前往观礼由叔孙方吾代之他人自然也怠慢不得三府参议、都事皆遣门人、子弟前往与梁宝相熟者也莫不备上厚礼让叔孙方吾一同带往南闽。

    却是即墨明昔一行人出江宁城的当晚普济捷报传来。

第四章 普济报捷

    从普济到温岭最快的船顺风顺水也需要四天四夜上了6路飞骑传递信息则要快了许多六七百里路不过一天两夜的奔行。江宁接到普济的捷报却是十天之前从普济城出来的。

    季子衡领着五千静海水营将士从普济西侧登6魏禺亲率水营主力从普济南端登6沿着普济岛东侧的海岸向北推进。普济岛的重要坞港都集中在东侧船坞海港尚有去年魏禺侵袭普济留下的残破的痕迹然而这次遭到更彻底的破袭。魏禺好像下决心要将海匪赖以生存的普济岛搞得面目全非。

    普济岛尚有两万守大部分集中在北部的普济城与几座坚堡之中公良友琴与徐汝愚争斗五六年普济岛连遭重挫江宁诸将惟有魏禺予普济海匪不可磨灭的深刻感觉而虽然魏禺侵岛兵力尚不足两万并且兵分两处但是坐拥两万精兵的刘大槐却无出城迎战的勇气。闻听魏禺领兵来袭尚且不知袭岛兵力多少便下令让北部的寇兵向普济城收缩。

    魏禺却对这个被自己赫赫威名慑住贪生畏死的人相当头疼季子衡分兵五千在普济西魏禺领万余精兵在普济岛东刘大槐在普济城集结约一万六七千的兵力愣是不敢对其中一路水营主动进击。魏禺一面令季子衡攻击普济海匪的坞堡据点一面封锁普济城中海匪逃离的路线并令李印领队到岛上各处征集军粮。

    普济海匪可以无视西路季子衡部对普济西的侵袭却无法忽视魏禺对普济实施的毁绝政策。普济城外所有能够掠夺的烧毁的魏禺一概不放过若非限于江宁的再三严令普济岛只怕会出现大量的平民伤亡即使如此水营将士与普济岛上的岛民之间的冲突也时有生。

    普济城里的守军尚不知公良友琴已将他们放弃若是任魏禺如此破袭普济岛即使魏禺最终退兵剩下来的普济岛也成一座遍布创痍的荒岛。刘大槐在普济城里守了六日终于迫于手下将领的兵谏统兵出城向普济河下游入海口处的魏禺部水营扑去。如果连那处海港也给翼虎军推毁普济岛的大型战舰就没有地方可以停泊了。刘大槐统领一万三千寇兵水6并进欲将魏禺逼下海去普济城里只留下四千寇兵以备在普济岛西侧活动的季子衡部水营万万没有料到杨尚率领一万二千的步营精锐横穿整个普济岛一直潜在普济岛中北部距普济城不足六十里的山地。

    待刘大槐率领海匪主力出城季子衡率领五千将士弃船直奔普济城遇城绕行而不攻沿着普济河河直奔刘大槐军的尾梢而来。刘大槐所率领的一万三千寇兵与魏禺部一万水营将士在普济河下游周围数十里的冲积平原上已经开始接战见退路让季子衡部封住便据着河险修筑壁垒抵挡下游魏禺水营主力的攻势欲组织优势兵力与普济城中的守军合力先将季子衡部吃掉再说。却是普济城中的守军出城欲与刘大槐部的寇兵主力合击季子衡之时杨尚率领步营适时出现在普济城东将出城的三千寇兵尽数歼灭一面攻取只有一千守军的普济城一面领着与季子衡部汇在一处对刘大槐部的寇兵主力动攻势。魏禺以过两倍的兵力将刘大槐的一万三千寇兵围在普济下游的一段河谷之中历时半个月结束了围歼战只有少量寇兵逃入普济中部的山地里。

    此时公良友琴由江水水道遁往荆北的消息传来青焰军算是完全控制住静海以南直至凤竹南端的所有海域其间包括琉求、普济两座大岛。

    普济岛南北约四百里东西约二百里除了几条几乎横贯全岛的大河下游有小片冲积平原之外岛腹山地中只有少数的山谷盆地而这些山谷盆地大多有河流贯穿使之与山地之外的地方相能普济城就建在北部的一处大河谷盆地之中。普济城不过周围四里青石为基、烧砖砌墙高三丈余似嵌在北部的山崖里虽是小城地势却极险。

    普济岛缺粮但是城中存粮尚丰岛民手中只有极少量的存粮。杨尚说道:“刘大槐若不出城娘娘的老子不是要在岛上陪他大半年。”若是无法将寇兵主力从城中引出来惟有耗到城中断粮一路可走绝不能将城中的一万多寇兵放出来为患滨海之地。

    魏禺一面令人乘轻舟往江宁报捷一面派遣精锐战力进入普济山地搜索逃逸的普济寇兵将大军集结的普济河的下游平原上准备乘水营战舰返回6地。

    报捷轻舟抵达温岭已是五月十二日信使抵达江宁是十五日夜间。

    徐汝愚两年前初遇郑苍紫时他还不是一脸稚气的少年郎此时唇上生出葺须身量相比一年前又拔高了一大截双眸炯然有神略带有征战杀伐的锐利。

    郑苍紫本是东阳郑氏外宗族人郑氏一族在焦土之战几遭灭绝主系宗族中的青年一代只剩下郑柯、郑智享两人南闽都事院左丞便将郑苍紫收在身边传授武学。

    徐汝愚望了望随屠文雍过来的郑苍紫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侧自己看起魏禺从普济送上来的报捷文书。

    半年时间内魏禺统辖东部战场诸军在半年时间内取得歼敌六万的骄人战绩己方伤亡却不足被歼寇兵的三分之一。完全占据普济岛标志着普济战役的完满结束诸公皆闻讯赶来脸上洋溢着欢喜。

    徐汝愚阅毕抬起头看向梅铁蕊问道:“普济岛民尚有二十万数是否可迁半数安置在温岭?”

    未待屠文雍回答郑苍紫在旁边小声说道:“普济岛民虽有二十万众但是巍巍白者多皆肌瘦体虚这些人看上去走稍远一点的路也会死去苍紫以为他们耐不住迁徙之苦望大人迁民时考虑。”

    徐汝愚脸色一滞转而长叹一声说道:“迁民之事作罢普济置县归温岭府管辖。”又对江凌天说道“召魏禺返回江宁即日起撤消甘棠水营李印率原甘棠水营至静海候命杨尚率骁卫军甘棠部乘静海水营战舰从温岭登6静海水营主力随后返回静海待命。丁勉臣暂留普济统领留普济的留守军队继续剿灭残匪、安抚岛民。普济港归静海水营管辖甘棠港归泉州水营管辖另在温岭择地修海港归静海水营管辖。”

    温岭与静海之间隔着余杭、吴州两府温岭海港归静海水营管辖徐汝愚有志近期内将这两地也收入囊中众人掩下眼中的欣喜却听徐汝愚又说道:“让李印率甘棠水营在战后即前往静海待命的军文早就传到普济这几日也快到静海了我明日便去静海铁蕊、伯英、文雍将手边事务暂且放下明日随我去静海寇先生也一起过去吧。”

    徐汝愚是让梅铁蕊、许伯英、寇子蟾、屠文雍等人一同随他前往静海迎接即将抵达的范阳众人。

    梅立亭集结中垒军三万众出广陵往西进入白石境内折向北逼近毗陵境内;五校军在海陵城北集结三万大军就紧挨着泰如的边界线驻扎。

    陈预便是心里清楚江宁此举的恐吓意义也不敢掉以轻心加上水营江宁在江北集结了过十万的兵力而宛陵在南部这一线的兵力只有六万。若是徐汝愚假戏真做江宁大军会较易的突破东海南部的防御向东海的纵深穿插。

    陈预急令毗陵、泰如、龙游一线的分散兵力向重要城池集中自己亲领三千精骑五千步卒前往龙游城又恐梅立亭会迂回到龙游背后截断他的后路遂急令张季道暂缓对彭城的攻势调二万精兵到南线以备万一。

    为了牵制青州兵宛陵在彭城投入近十万的兵力几乎将可以抽调的兵力都集结到睢宁、邳县一带也将青州八万精锐淹留在这个弹丸之地里。此时呼兰已在安阳站住脚跟可以适当放松对青州的牵制陈预毕竟只是希望青州迫于形势会归附宛陵而不希望青州的形势也坏到跟幽冀一般不可收失。

    席道宁从睢宁返回时却未带回一兵一卒望着陈预征询的目光羞愧难当说道:“张季道说:正当一鼓作气攻下彭城焉能半途而废?都督欲要撤军请先将他调回宛陵。一兵一卒也不调拨给我。我欲请褚文长调兵褚文长却说:睢宁惟北略府马是瞻宛陵撤了张季道北略府的帅位换个新的督帅再下令来调他的兵马。去寻田文光、卫叔微、万嵘皆这么说陈敬宗、陈维正率本部兵马攻彭城也无法调兵南移未带回一兵一卒我本无面目来见都督却不愿到这些旁系将军如此欺都督。”

    陈预听这番话时正端起杯盏饮茶手猛的一抖茶水泼到宽大的袍袖上怔了片晌才回过神来说道:“季道说得极是正当一鼓作气攻下彭城才是。我的军令有不周之处北略府有权拒领我累道席奔波了。”

    席道宁将信将疑余光瞟了一眼稍失望的陈预问道:“江宁大军异棠集结却不得不防啊。”

    陈预说道:“徐汝愚的母族乃是幽冀蔡家徐汝愚北上范阳便是劝范阳蔡氏到江宁避祸从津门出的船队没有战舰护卫徐汝愚在江北集结重兵乃是要威慑我宛陵他不会在解决樊、祝两家之前与我宛陵擅起战端。”

    席道宁不无担忧的说道:“越地良将樊文龙出任青凤卫统领不可不防啊。”

    陈预笑道:“昭禹初带回这样的消息我也吃了一惊不过我细阅过越郡今年来的线报其实樊文龙乃是叛离樊族徐汝愚擢樊文龙樊彻心里会更加忌恨绝不媾和的可能。若是暗中媾和以我所知的徐汝愚定会将其当作一招妙手留待日后怎么这么随便就让寇子蟾泄露给昭禹知道?”

    席道宁起身告退陈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坏似乎隐忍了许久望着窗外的浮云暗道:张季道在北略府的帅位上时间呆得是有点长了。

    张仲道自从宛陵改革军制起就独统一军日后只是不断的加重他的兵权将没有将他与他手下兵马分开的时候后来将北略事务悉数委于他算上他出任仪兴府都尉的时间至今已有五年。

    这些年来宛陵与白石、清河、青州的战事不断征战之事也惟有赖于这些军略将勇的旁系将领身上陈族的大将唯有陈敬宗、陈维可堪大用。陈子方虽有实才也正当壮年可以依为臂膀却不愿出仕与大兄陈昂隐居后山草。方肃本带着璇玑、子仲南、葛静三个师妹师弟出外游历却传言他在北地与徐汝愚走在一起从三月来其家人便从宛陵失踪想来又是江宁居中捣鬼。

    想到这里陈预嘴角禁不住抽搐了几下。任用旁系将领又没有江宁那套行之有效的制约之法时间久了便难以驾驭更不要说如使臂指了。然而宗族之内人才凋零无可用之将也让陈预无可奈何。

    陈预暗自思量:此番风波过去正是好好动一动这些旁系将领的时候了。不过这样的风波却让陈预生出胆颤心惊之感。陈预自谓对徐汝愚知悉甚详当年顺利从雍扬割下龙游这块肉便是利用徐汝愚性子上的弱点然而徐汝愚自从北上范阳以来江宁的诸般动作让陈预生出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让陈预极为不适隐隐觉出不妙却猜不透关节在何处。

第五章 围堰填海

    延陵邑襟江滨海向东越过十数里洋面有数处沙洲其中以东布洲、壶豆洲成6最早地也最广。东布洲东西六十里南北四十里位于青埔东南、延陵西北隔海相望不过六里水域。壶豆洲东西八十里南北五十里位于延陵东侧偏南隔海相望二十里水域。普济匪事闹得凶的时候这两处沙洲上人迹渐绝荒芜了数十年。东海之战结束之后普济势力渐弱无力侵袭此处后来徐汝愚在雍扬推行置县策在青埔与延陵之间的近海处置海陵县辖东布洲;又在壶豆洲上置静海县辖壶豆洲迁民到两处沙洲上垦荒、煮盐。

    这几年来在海陵西侧海域之中的东布洲新置了三水县。徐汝愚两年前在此时沙洲与海陵的6地之间尚有六七里的海面此时海面已变成里许宽的清流清流的两岸是二三里宽的滩涂其间青苇茂盛时有白鹤从青苇间钻出冲天飞去。

    沙洲与海陵的6地各横支出一道巨大的拦潮堰拦潮堰没有合龙当中巨大的缺口吞吐着汹涌的海潮由于拦潮堰的存在涌进沙洲与6地间的海水要少许多澎湃汹涌了几里路就让两侧的滩涂给约束成碧流。这样的拦潮堰往南还有几道只待到秋季海水退到最低将最里的两道围堰合龙用风力水车将海水车出就是填得数以百万计的良田也能将东布洲真正的与6地连接在一起。

    现在只要避开汛期利用两边的围堰东布洲与6地相距也不过两里许远远比不上静海与临江之间江水宽。

    静海水营的基港就在静海境内静海府的治所却在延陵城内。然而出入江水的商船在前往雍扬之前大多会在静海停靠一夜后再去雍扬静海置县不过两年却有过延陵县的势头。置海与延陵之间的海域宽达二十余里虽然说海域枯潮期会露出大部的地面然而围堰填海却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要调动数以十万的人力才行。

    钟籍头戴青纱帽身穿褐色宽衫站在荒废掉的海堤上眺望冲天而去的白鹤几缕悠悠白云横在眼前心里想着静海围堰之事。辖境之内荒芜待垦的良田无数江宁那边对于填海之事并无太大的兴趣何况动用这么多的人所耗财力也让人乍舌如今正是制霸天下的时机多余出来的财力也不投到这上面来。

    狄义达在旁边说道:“青凤大人来静海雍扬大小官员都恨不得能分身过来巴结你却避到这边。”

    钟籍看到狄义达一眼说道:“围堰没有合龙大潮就涌来了我如何放心得下?再说大人却非我巴结就巴结得来的。”

    狄义达笑而不答他本是静海屯田的小吏得钟籍赏识收在身边任为支度录事。

    将帅官佐请录事、书记以为幕僚相当于门客能参与政事却非正式官员。狄义达为钟籍慕府支度录事协助钟籍管理静海府支度钱粮之事但是静海府另有实授的支度椽吏。

    钟籍见他敛起的笑眼似藏着别的意思问道:“义达心中所想何事?”

    狄义达说道:“我在想子籍所想之事。”

    “哦?”

    “我在想青凤大人会不会突然有了兴致到这边来瞧一瞧。”

    钟籍笑了笑点头说道:“即便不围堰造堤这处的海域过上个百多年也会渐渐变成6地倒是我们显得心急了一些何况大人未必关心这样的小事情。”

    狄义达说道:“越郡与东海并称天下粮仓但是近年来战事不断仓中无积粟青凤大人大概正为这样的事头疼。”

    钟籍见他突然说及此事心里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配田免田税三年这三年的粮草空额除了军屯所得之外便是吃仓中积粟军事行动频繁军屯所得有限仓中积粟渐空果真让人头疼啊。”

    狄义达说道:“割据江宁粮草自然无缺若是要争霸天下却要未雨绸缪不过却不是我这等小人物关心的。”

    钟籍正色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义达虽然出于田亩然而胸中自有丘壑。我在此观潮然而我焉会避而不见大人?范阳诸家南归江宁大人既然迎到静海自然不会在意多走两百里路到这里来迎。到时我会将他引见给大人这仓中积粟之事义达却要考虑详细了。”

    狄义达别过头去待脸上的羞愧之色掩去方转过头来说道:“我心中所思皆非熟虑藏拙不及哪敢拿出来献丑?”

    钟籍却不为意说道:“梅大人随大人一同前来到时我将你引见给他。”

    狄义达说道:“义达以为除江宁之外可择两三处富庶且通达之地建仓有别于府治的官仓当直接隶属于长史府管辖。”

    府治所的官仓归政事堂支度曹管辖只有驻军所在城池设置的备粮仓归长史府管辖如果所建之仓直属于长史府将纯粹用于军事。

    狄义达继续说道:“有水道通行天下远千里而不觉难选择富庶之地仓廪易实以军屯为根本不害民生武陵山以前为江宁之纵深所在可在东阳建仓急调可从海路走百万石粮草旬月可至江宁;清江富庶田地不多然而屯丁分布最广可在溧水建仓急调可从清江水道走五日之内可至江宁;静海土地膏沃屯丁也多可在海陵北建仓日后所需海陵仓可入江水、也可入淮水也能从海路调往各地。此三地仓不仅积米粟也要积刃器仓城可另设匠户营匠户营所出也尽入仓中以备他时之需。”

    钟籍沉吟片晌说道:“大人当志不止江宁东阳仓以备急时溧水仓以备南平海陵仓以备北征大人若不来海陵我当上表由你去江宁直呈青凤府。”

    狄义达想到自己抱负终有能够施展的机会掩不住一脸兴奋推山拜倒说道:“义达多谢府君栽培之恩。”

    钟籍说道:“江宁素来重视民间贤才为大人选能吏乃是各地官佐的职责适逢江宁选司习填各府吏事义达支度钱粮之才少有人能及我有心将你留在身边却不敢害大人之事。”

    正说话间一名小吏费力爬上废堤隔着远便喊:“青凤将军一行人日前乘海船北上将在三水迎接范阳诸人请府君前往三水相会。”走到近处将延陵城出的信函递到钟籍面前。

    钟籍拆开一看对狄义达说道:“大人专留出一日要在三水会静海贤才你与我渡海过去吧。”

    狄义达望着眼前的清流暗道:这还能唤之为海?想到就要面见东南的霸主既兴备又有担忧一时惶惶不安起来。

    东海会战之时钟籍以延陵帮会的身份参与雍扬城的防守徐汝愚出任雍扬都尉钟籍出任延陵统制隶属其麾下。那时只觉得他才华横溢世人所莫及也;悲天悯人承大儒徐行之遗风。两年前徐汝愚从清江直下雍扬重掌雍扬军政行置县策钟籍卸军权改领静海府那时徐汝愚身上有着凌厉让人屈服的气质。这时再见徐汝愚已是名副其实的东南霸主凌厉咄咄逼人的锋芒已然敛去望之如雄山大壑沉静而雄峙。

    钟籍领着静海从民间备选的数十名说道:“大人求贤若渴奈何静海都是新辟之民只怕让大人失望了。”

    梅铁蕊望着挤挤挨挨站得满堂的人吓了一跳雍扬乃是大府许亭易从民间察举贤才不过二十人倒是钟籍在静海这荒僻的地方二年时间倒能挑出五六十人来将这三水县狭小的官衙挤得满满当当。

    徐汝愚扬眉站起说道:“官衙狭小不如将坐席一通撤掉子籍还烦你一一代为介绍。”

    众人见徐汝愚要与众人一道站在堂上都推说不敢临末梅铁蕊、许伯英等人将坐席撤掉与静海众人一齐站在堂上地方才显得宽敞些。

    钟籍指着狄义达说道:“狄义达祖籍广陵现任静海支度录事擅钱粮支度三水围堰填海不用静海府仓出粟其谋算之功尚有长平仓表待进问诗书却不及乡野村老。”

    徐汝愚见狄义达年近三旬微须红面棕色长袍上溅有几点泥印问道:“填海之事我略有听说却不知其详情望狄先生不吝赐教。”

    狄义达初入堂中之时心湖如遭风袭波澜汹涌这时迎上徐汝愚清亮的眸子倒不觉有多么惊慌排开众人站到诸公面前说道:“三水、静海未成6之前延陵、青埔两地低陷海潮涌来常浸灌百里筑拦潮堰百里之地无虞海潮侵袭又得万倾良田。三水、置海渐成6大潮都让沙洲挡住青埔、延陵处的拦潮堤渐废下民因拦潮堤得田所想上表钟大人在三水与海陵之间围堰将堰中海水排尽使三水与海陵6接又能得万顷良田以造得之田酬工故不需府仓出粟。此时四道围堰尚未合龙但是此处海潮以春未最汹涌我陪钟籍从围堰过来待到秋后合龙应无碍。并且原拦潮堤下十万亩田已能耕种。”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旧朝时李君度出吴州筑围堰填震旦湖得良田万顷一时传为佳政其后历任吴州都尉都以围湖造田取政绩使震旦湖收缩近三分之一许。震旦湖虽有八万顷但是震旦湖勾通越郡大小水系与江水连顾长淮曾与我言填湖太甚则忧水患至填湖得田虽能增地产然而一场水患将冲溃所得不可为也。填海却无此虑可谓佳法。”

    钟籍说道:“三水筑围堰静海与延陵之间北涌的江水流渐缓利沉沙可促使其地成6。”

    徐汝愚对境内地貌知之甚详知道三水与海陵之间的围堰只需筑六里而静海与延陵之间则是二十里的海域海潮汹涌时那里灌入海水到秋冬之际海水退去江水便从那里分流。因问道:“如果在静海与三水之间筑围堰所耗几许?”

    钟籍望了狄义达一眼示意由他来禀呈。

    狄义达心里感激微微颔说道:“三水围堰明年就见成效造田所得拨半数用于静海围堰不需另出五年便能自足略有赢余输供仓廪十年拓地万顷东海不患饥。”

    徐汝愚望了梅铁蕊一眼说道:“铁蕊以为如何?”

    梅铁蕊说道:“三水围堰若能竞功静海也可围堰不过尚需输流民十万众。”

    北地战乱流民南涌已成定局到时自然不缺十万流民役工。徐汝愚点点头说道:“铁蕊行事向来稳妥那便看明年三水围堰功效再定长平仓又是何事?”

    狄义达从袖中掏出一封书策举至眉心郑苍紫取来递给徐汝愚。徐汝愚翻开粗略看了一遍望了狄义达一眼不动声色的将书策放在奏案上只说了声“知道了“便让钟籍介绍静海其他察兴的贤才。

    狄义达一脸失望的退到一旁。

    钟籍出领静海府隶属政事堂手中已无兵权心里没有顾忌遇到佳才便延为幕僚授实事若有实绩便荐实职这两年来静海府虽然是新辟之地所举荐的人才却不少于其他府县。此次济济一堂皆有专才。直到夜间宴毕众人才散去。

    徐汝愚等人停在三水县衙随行护卫除了五百骑营精卫之外还有李印率领的三千水营将士。钟籍与梅铁蕊在前衙说话到半夜正欲告辞离开内宅出来一名近卫将梅铁蕊、钟籍一道请进去。内宅堂室里徐汝愚手握书卷正就着烛火研读许伯英、屠文雍、李印待立一侧钟籍走进屋子却见徐汝愚手中握着的正是狄义达所进献的《长平仓表》。

第六章 海陵之仓

    徐汝愚抬头见梅铁蕊与钟籍并肩走进屋里将手中的书策放下向钟籍径直问道:“狄义达进长平仓表子籍阅过?”

    钟籍颔说道:“籍阅过。”

    梅铁蕊午前见徐汝愚随手将书策放在一旁以为老生常谈之言此时见徐汝愚劳碌一天尚且专门召钟籍前来问话才知《长平仓表》非比寻常眼角余光瞟了奏案上的书策一眼封面除了“长平仓表”四字之外再无更多的提示。

    徐汝愚拿起书策递给梅铁蕊说道:“除江宁之外狄义达建议于东阳、溧水、海陵三地建长平仓积米粟军械专供军需。”

    梅铁蕊吃了一惊拿起书策仓促翻看了数页望了钟籍一眼又粗略翻看了几页将书策放回奏案上说道:“东阳、溧水建仓尚可海陵建仓则要缓一缓。”又说道“是否请狄义达过来?”

    屠文雍说道:“已遣人过去了。”侧头却见坐在那里低垂着眼帘陷入沉思之中。

    狄义达上表言三地建长平仓事以海陵仓为主东阳仓、溧水仓为辅是为日后制霸天下埋下伏笔。徐汝愚心中未尝不如此想海陵位于江准表里行舟通行天下在此处建仓可通过江水、淮水、海路方便快捷的调运物资抵达各处战场。然而在海陵建仓势必会引起东海、青州的警觉。

    正思虑间介海与数名精卫将狄义达拥在中间走进院子。

    徐汝愚见狄义达脸上有惊惶之色不解的望着介海。

    介海说道:“先生请狄先生过来让我们不要惊动他人我们越墙将狄先生带出来路上走了急忘了跟狄先生解释。”

    从县衙到驿馆有两里路徐汝愚不觉有多大会儿工夫看来不禁忘了解释路上走得还有点急。狄义达不谙武学突然被人从屋中劫出又一路急奔至此所受惊吓不浅。

    徐汝愚忙起身将狄义达迎到自己身侧坐下说道:“我急切想见义达倒忘了吩咐他们不要鲁莽了。”凌厉的望了介海一眼喝道:“还不过来赔不是?”

    除了梁宝、即墨明昔、魏禺、尉潦只有骑营的将校唤徐汝愚为“先生”狄义达虽不识介海但见徐汝愚出行让他领兵护卫当知道他的地位非自己能比见介海走过来就要施礼忙站起来说道:“义达不经事胆小畏事不怨将军。”

    介海拱了拱手打了个哈哈说道:“多有怠慢还望狄先生海涵。”也不待狄义达回礼径直退到徐汝愚身侧。

    徐汝愚见此情形心中奇怪:介海与狄义达会有什么过节?见钟籍脸上竟也有尴尬神色无法当面相问只得将疑问藏在心底。

    徐汝愚将闲杂人等摒退清亮的眸光停在狄义达让海风吹得微黑的脸上见他已从初时的惊惶中平复下来却略带着抑不住的兴奋说道:“义达应料到我请你来所为何事?”

    狄义达只敢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小声应道:“可是长平仓之事?”

    徐汝愚说道:“你可知我与东海是何关系?”

    狄义达微微一怔徐汝愚与东海陈族之间的关系世间传闻甚为详细乍听徐汝愚问及狄义达却不知如何答话。

    徐汝愚说道:“你既不知江宁与东海之间的关系焉能随意建议在海陵建长平仓?你可知晓海陵建长平仓锋芒所指正是东海?”

    狄义达心里思量:江宁欲参与天下争霸的乱局之中东海陈族是绕不过去的阻碍。微微扬了下头只觉徐汝愚的眸光正注视着自己未敢正眼迎视心里琢磨不透他话中的意思忐忑不安未敢将心中所想说出。

    钟籍心里略觉一紧一时也猜不透徐汝愚心中所想。中垒军、五校军、青卫军都集结到江水北岸江宁的锋芒差不多都抵在宛陵的胸腹之上海陵建长平仓却又有什么顾虑?

    梅铁蕊初时也提出暂缓在海陵建长平仓看来自己尚无资格与闻江宁最核心的机密。江宁实行府县制府县过百数然而以江宁、雍扬、溧水、泉州四府为一等第二等中则以静海为钟籍出领静海府算得上江宁的重臣。却无法与那些自始至终就坚定站在徐汝愚一边的将领官佐相比终是被排斥在核心层之外。

    如此想来不禁有些黯然。

    徐汝愚见钟籍欲言又止说道:“子籍有言欲诉?”

    钟籍说道:“义达进表乃下官怂恿如此看来莽撞了。”

    徐汝愚见他言语突然间拘谨起来眉头微蹙望向狄义达说道:“你如何说?”

    狄义达见钟籍如此说哪容自己再争辩惶恐站起说道:“下民思虑未周劳累大人了。”

    钟籍与狄义达能进表言长平仓事虽然很难考虑周全却不会不考虑到东海的感受。徐汝愚却能感觉钟籍因为某种隔阂而克制自己不畅所欲言微叹一声站起身来说道:“三水令在东厢准备了小宴子籍与义达一起用过再回住所歇息吧。”

    狄义达说道:“大人与诸公席间所论皆机密下民不宜在场。”

    徐汝愚恍然想起什么望了狄义达一眼暗道:倒是一个机敏人物朗声说道:“介海适才的赔礼太马虎义达端坐席前受他几杯酒不为过。”与许伯英说道:“你先与诸人去东厢我与铁蕊说些事。”

    待许伯英与众人离去徐汝愚定睛看着梅铁蕊说道:“介海因何事与静海诸人生隙?”

    梅铁蕊说道:“魏将军去年从普济接回四万岛民安置在静海静海围堰填海所驱役便是这四万岛民其中约有一万为夷民子阳秋写信请静海善待夷民钟籍以为夷汉无别均需役三年方许配田未曾理会子阳秋。”

    徐汝愚说道:“若为此事子阳秋尽可来寻我。”

    梅铁蕊说道:“大人当时已经离开江宁。”

    徐汝愚说道:“四万岛民惟有夷人中的老弱最多子阳秋写信要求静海照拂人之常情钟籍怎会不应?”

    “也非绝然不允只是要赶在汛期之前筑四道吞口堰只觉缺乏人手钟籍与狄义达哪敢将夷人尽数放回?只将夷人中的老弱妥善安置却是北面第一道吞口堰塌过一次死伤百人又以夷人居多便存了芥蒂。”

    徐汝愚皱了皱眉头说道:“政事堂如何处置此事?”

    梅铁蕊说道:“政事堂居中调停。”

    徐汝愚说道:“居中调停却将静海与延陵之间围堰填海之事压了下来若非我亲自来静海便是海陵围堰有实绩静海与延陵也要过几年再行围堰填海之事?”

    梅铁蕊敛眸说道:“原来确是这样的打算。”

    徐汝愚望了梅铁蕊一眼淡然说道:“我看如此处置未必恰当。百夷诸将与静海本无矛盾却因政事堂无端压下围堰填海之事越认为错在静海。钟籍说夷汉无别却在政事堂里有着夷汉有别或许司马衙、长史府皆是如此。”

    梅铁蕊沉声说道:“初时未觉此时想来确实有失偏颇了。”

    徐汝愚说道:“政事堂明里偏帮百夷压着静海地方但是却在江宁滋养了对百夷的敌对情绪铁蕊当警惕。”说到最后已是严厉斥责的语气。

    梅铁蕊惶恐欲伏身跪下徐汝愚伸手将他挽住说道:“你我不必如此但是百夷之事不可马虎我寻机也会与邵先生提此事。”叹了一口气说道“钟籍大概因为此事心中存有顾虑。钟籍政才卓绝我欲将长平仓事委他只是他此种心境未能尽其才啊。”

    梅铁蕊见徐汝愚心如明镜不再为自己辩言说道:“政事堂失责铁蕊难辞其咎。”

    徐汝愚说道:“谁能将诸事都考虑十分周全铁蕊还是帮我想想有什么补救之策。”未待梅铁蕊回话又说道“外忧不至始有内患海陵建仓势在必行却不能让东海感觉到江宁是其外忧也铁蕊有何佳策?”

    梅铁蕊说道:“汝愚准备先对南平动手?”

    徐汝愚说道:“容雁门与他的八千虎贲郎消失踪迹已有旬月只怕渝州已让他攻下南平大军即将入蜀待他大军入蜀之后江宁当然要拖一拖南平的后腿不过对手还是公良友琴真是无趣得很。不过在此之前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梅铁蕊说道:“以钟籍之才江宁不需费一钱一卒他也能将海陵仓建起来借围堰填海的名义将静海余粮都调入海陵仓中从础艮堂分出一部人留在海陵设立匠户营如此海陵仓五年可满。”

    徐汝愚说道:“倒是赶得及。我将长平仓归入政事堂管辖普济匪平驻在静海的五千健勇将北调入海陵以为护仓军编制上隶属于江宁卫戍军钟籍密领长平仓都事节制护仓军狄义达出任海陵令密领海陵仓监事铁蕊以为尚可?”

    江宁历来军政不兼领却要在钟籍身上破例。梅铁蕊疑惑不解的望着徐汝愚。

    徐汝愚说道:“军政不独专假权节制则无妨不害制也。”又说道“观我江宁、南平、呼兰皆非一战能分胜负前哨镇帅若不能调度一切则不能尽全力。帅者政也前哨镇帅将从江宁获假节兼领战区军政。”

    假节兼领诸军或者假节兼领一地军政不等同于实授与江宁政制不违。江宁政制中府郡主要官员都是假节出任军中也只有校尉以下授实职策将军、卫将军出领大军则需青凤府假节而司马衙以及长史府只能调动一军的兵力。

    三水置县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全县惟有县衙显得气派些与别地的官衙没什么两样前衙后宅前衙理事后宅住人徐汝愚来到三水县三水令便将县衙让出来让徐汝愚等人停驻。后宅只有三进院子与雍扬、江宁城里的大宅子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徐汝愚举步走入低矮的东厢屋却不觉有任何不便径自走到座前坐下让起身相迎的众也坐下来。

    徐汝愚前倾着身子目光停在钟籍的脸上。钟籍脸形略狭双目细长炯然如炬见徐汝愚望来敛眸恭然作聆听状。

    徐汝愚说道:“子籍席前未能畅言莫不成欲烂在腹中?”见钟籍要站起身来回话伸手示意他坐在说话即可。

    钟籍身子微微摇了摇似乎不惯如此沉吟思虑片晌方说道:“天下事不能托南平惟有大人悲天惘人能为天下主大人念东海恩义欲退忍让之籍以为不智。”见徐汝愚脸上笑意不掩吞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青州、东海不能独挡呼兰他日必陷异族蹄下惨受蹂躏。大人欲存东海、青州籍以为应先取之。”

    徐汝愚拍股大笑说道:“有子籍在何患无辞哉!”推杯举至眉前饮下说道:“欲存东海、青州应先取之不过青州应能阻呼兰一时我暂且不取之。请子籍、义达为我谋长平仓事。”

    钟籍、狄义达闻声端坐说道:“请大人吩咐。”

    徐汝愚说道:“于溧水、海陵两地设长平仓海陵为主溧水为辅海陵为隐溧水为显溧水仓归入清江都事院海陵仓归政事堂直辖在长史府备档日后调归长史府钟籍密领长平仓都事职兼领静海府权知填海围堰诸事宜节制五千护仓军调宁越山为护仓军校尉护仓军暂编入江宁卫戍军驻海陵狄义达密领海陵仓监事兼任海陵令静海余粟以填海事入海陵仓另编匠户营万人。”

    狄义达未曾想到会是如此一日之前从寻常幕僚跃居与府平级的海陵仓监事便是海陵令一职也是今日同堂察举的同僚可望不可及只觉屋中诸人都将目光停在自己的脸上一时间惘然不知所措却是坐在他身旁的钟籍拉了拉他的衣襟才回过神来与钟籍趋步走到徐汝愚的案前单膝跪下说道:“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徐汝愚走出座位将两人从地上扶起来说道:“东海非不取也只是未到时间海陵仓之事必求不引起东海注意为要两位尽心了。”

    梅铁蕊知道长平仓虽然名义上归政事堂管辖实质却是青凤府直领日后将归入长史府见钟籍、狄义达欲要给自己行礼说道:“仓廪之事务我实不如伯英知道得多你们便是要向我行礼我也出不了主意。”

    钟籍、狄义达揖身行了一礼又向许伯英拜下。徐汝愚常将青凤府中诸事授予诸参议直领此番与许伯英来此便是考察海陵建仓之事料不到钟籍、狄义达与他想到一处去。

    徐汝愚想起百夷役工之事侧头望了介海一眼暗忖这万余夷民是迁到武陵山附近还是就近安置还得跟子阳秋商议。想起万名夷民中有许多人在普济南边的荒岛上随即墨平习过古练息拳虽然与徐汝愚还原的槃木拳术有着极大差别但是即使再差的古练息拳术练上十余年打下的功底也非同小可。梁宝以中上之质随徐汝愚习武数年之间就跃进高手之列便是自小打下的功底使然。

    徐汝愚向钟籍说道:“围堰役有多少夷民?”

    钟籍说道:“五千六百九十一人俱是五旬以下的壮年。”

    修武者如褚师端纵横天下一百五十载犹未觉其老常人却难活过花甲普济岛上生活艰苦约有半数人捱不过知天命的年纪。围堰填海极需人手除了妇孺无法顾及太多。徐汝愚点了点头说道:“今春塌堰伤人之事又是怎样?”

    钟籍望了介海一眼说道:“外堰筑基之时旋潮卷石石基前端约百人填土被潮水卷去亡九十七人其中夷民六十一人静海皆恤之免亡者亲族役。”

    徐汝愚说道:“普济岛民与东海、越郡、南闽百姓一样都深受普济海匪所害配田安置不得有偏颇既然静海允诺以所造之田酬役工那就要如数兑现。另外从夷民中挑选十二至十八岁少年调入南闽行辕行营院护军其亲族一同编入军户。”

    狄义达对役工数据甚详徐汝愚话刚说完便应声说道:“夷民十二至十八岁少年约有四百三十七人。”

    从普济岛返回6地的岛民只有孙来与邵小琪得梁宝传授过槃木拳术。徐汝愚让梁宝将槃木拳抄写一分送到武陵山上成了百夷传世之宝寻常人再无机会习得这一绝世武学。将这批人交给梁宝教导假以时日精锐之处还要强过江宁第一精兵青凤骑。

第七章 乌湖南归

    东海、越郡从五月下旬起就进入酷暑季节于酷暑之中劳作的人们期盼一场天雨来消消暑气。

    铅灰色的云层将天地盖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风来铅云压着的海水碧澈如玉。徐汝愚略有些焦躁不安从乌湖出的船队已经进入东海泰如东面的海域到三水就是这一两天的时间若是此时乍起风暴就必须在泰如境内暂作停留。虽然李印率领的水营船队前去接应江水北岸尚有数万精兵威慑宛陵但是徐汝愚心中仍然有些担心从船队进入东海海域起就遣出十余拨游骑潜入东海境内随时斥候东海境内陈族军队调动的情况。

    平城水营尚有两万水营战力驻在平城、泰如一线这两万水营在乌湖船队抵达东海境内之时就离港出海不知所踪。乌湖船队直到泰如东北面的海域时才觉让平城水营的战舰缀在后面。

    消息传到三水徐汝愚倒心安不少若是陈预有意吞下乌湖船队大可以优势兵力胁裹着船队靠岸。除了范阳避难的世家子弟船队中真正有价值的乃是础艮堂近万名的匠师与无数战备物资其中四五千匹优良战马任是谁看了都会眼馋。除了八百里田庄之外范阳蔡家便靠以制器名闻天的础艮堂支撑起一个数百年的大豪族。

    范阳蔡家与雍扬梅家皆精于制器然而有所专长。

    雍扬梅家以长弓名震天下一张普通长弓能在二百步外洞穿二寸厚的松木板普通木盾、皮盾在二百步内无法形成有效的防护。雍扬弓弩的制造机密原来在雍扬梅族、宛陵陈族、泰如席族之间共享梅家所制的长弓也主要提供给东海境内的世家军队。然而东海之战梅族先与普济、白石结盟其后又归附到徐汝愚麾下雍扬长弓的秘密便渐渐流传开去各地的长弓制造差不多在这年内都受到雍扬硬角长弓的影响而上了一个台阶。鉴于此徐汝愚便令江宁批量生产良弓利弩贩卖给那些在大势力夹缝间求存的中小世家。

    范阳蔡家础艮堂所出利刃百折成器韧而坚锐其制器之密在于精铁的炼制兵刃贩卖各地卖家无论是谁都可以参与竞价便是普济岛这样的海寇势力也不拒绝。徐汝愚在商南得蔡家半赠半送一批良品刀具徐汝愚也随身配制一柄制式马刀。徐汝愚刚到清江的时候常常身先士卒刀下亡魂将有百人刀锋才倒卷崩坏由此可见品质之优。

    徐汝愚真正控制雍扬之时便令梅家与础艮堂互相取长补短础艮堂也能越梅家制出五十人才能扳动射的巨型车弩然而熟练的匠师才是大批量制造良器的最根本保证。

    襄樊会在汾郡与荀家相争在装备上吃尤甚许乃济在襄州城战死便是因为荀家的大同铁骑硬生生的冲垮襄樊会在城门前的临时防御而一溃千里的。甲骑具装的重甲铁骑正面冲锋如铅云压来气势极为骇人予人难以磨灭的震撼。邵海棠此时忆起犹叹息不已常言:“有这些一支重甲骑兵用于侧翼突击、正面突击、埋伏妙处太多。”大同铁骑的千余具具装铠皆由础艮堂提供邵海棠便有心期盼蔡裕华的到来说道:“蔡裕华来江宁可以校尉衔出领军器司。”

    蔡裕华与徐汝愚渊源颇深在商南之时就与徐汝愚相识在青焰军成立之初就给予极大的助力。后来君家归附江宁往来于范阳与江宁之间蔡裕华便在范阳为君家居中调停又是范阳南附江宁的世家中的核心人物当授要职以安范阳南附世家之心。

    徐汝愚对将蔡裕华安置长史府并无议异用他出领军器军械司便才给用正当合适。却不同意在础艮堂南归江宁之后就着手组建重装骑兵。

    中原世家要获得战马不易惟有东海陈家、范阳蔡家、汾郡荀家、肃川谷家因地利之便拥有上万规模的骑营伊家倾青州之力骑营不过四千众然而吴储与长戈四十九骑或亡故或离开青州青州的骑营也渐渐没落了。徐汝愚在原来襄樊会骑卒的基础上整合南闽、越郡之力骑营也不过三千人的规模。除此五家之外便是南平实力能与呼兰并雄也因为苦无马源无法拥有成建制的骑营。

    若与中原诸雄争霸徐汝愚倒不会煞费苦心的建立骑营呼兰人或许最后的劲敌拥有一支精锐骑营在与呼兰人的对抗必能挥极大的作用。

    呼兰骑兵虽然号称铁骑却非重甲骑兵骑卒的甲具尚及不上中原世家的轻骑兵但是呼兰人骑射娴熟武功了得能将精锐轻骑的机动性挥到极致吴储先人在平城抵抗呼兰等异族之时创立的清河冲阵便结合了呼兰骑兵的特点没有采用重甲骑兵的形式只取数十武艺群者为冲阵的前锋身穿重甲跨下良马也是千里选取一披上具装铠而不失奔。

    披着重甲能够与轻骑兵一样在原野上无碍策马奔腾的人又有几人?当年的青州鬼骑不过长戈四十九骑这样的人物才身穿重甲。然而却是擅冲刺之术的四十九人如同青州鬼骑的锋刃一样无坚不摧或楔入敌阵薄弱之处将敌阵撕裂或遇强用强冲刺敌阵最为顽固之处硬生生的将敌军的意志摧毁。青州鬼骑的威名大半便是这四十九骑所建立起来。

    以长戈四十九骑人物的修为与军事素养在军中足以出任营尉以下的将职徐汝愚不望奢侈组建如此豪华的阵容。骑营中能与当年的长戈四十九骑人物相提并论的不过十二名骑尉轻流在泉州战死风林等人调出其他军中出任中高级军职只有介海、焚石六人尚留在骑营之中继续协助尉潦统领骑营。

    想到尉潦满心为了四千战马耐下性子随船队在海上蹩了有二十多日的时间徐汝愚不知应由谁来告诉他骑营这次得不到一匹战马。

    青凤卫满制四千员徐汝愚只能留下两千匹战马江凌天、张仲道、梁宝、魏禺、张续等人都要组建亲卫营都要分一批战马其余战马都要分到诸军之中。呼兰对渤海、百济等地的控制不是很严格骑营若想扩大规模还待日后向当地人购买战马才行。乌湖水营的作用不仅于此还要鼓动渤海、百济等地的抵抗势力一起牵制呼兰。

    徐汝愚暗道:李印以卫将军衔出任乌湖军统领楼庆之为乌湖军总哨官乌湖军尚缺一名谙熟政务之人参赞军务。此人不仅要谙熟政务也需对北地各处的形势极为熟稔才行。这样的人自然从君家选择最合适徐汝愚脑海中闪过几个人的名字暗道:君啸云与宋倩一道尚留在乌湖岛未曾随船队回来不如让他们继续留在那里。

    徐汝愚为乌湖一事可谓煞费苦心乌湖岛离江宁遥远返回要旬月以上若有变故驰援不及。乌湖军所针对乃是天下最强势力呼兰即使水营不利但是统合庞大的势力在短时间内建立一支水营力量也非难事。并且乌湖岛的背腹青州也非善徒伊翰文若识形势自然相安无事若是伊翰文以为与荀家、李家结盟能抗呼兰势必会对乌湖岛暗中下手毕竟正极崛起的江宁也是青州潜在的敌人。

    徐汝愚将泉州水营仅有的两艘巨型楼舰、八艘四百梢战舰中的六艘一并调归乌湖军。泉州水营在洛山阳的率领下驶到义安海域附近配合6上的肖乌野对义安城里的颜氏进行围困。义安城里并无成建制的水营颜氏自然不能与泉州水营在海上决战甘棠水营成立之初大型战舰几乎多是从泉州水营调拨这次又将泉州水营的八艘大型战舰调到以甘棠水营为前身的乌湖军中加强乌湖水营的军事力量泉州水营虽然还有一万五千人的满员编制实力却削弱了许多成为冀虎军中最弱的一支。

    南闽偏于一隅没有必要驻有如此强大水营但也有消弱南闽旧有军事势力的用意在里面。

    徐汝愚倒也不无法太多的顾及洛山阳的感受青凤卫成为青凤府的亲卫军樊文龙出任青凤卫统领将洛伯源调入军中为将算是对洛山阳的一种补偿。

    五月的最后一天船队终于安全抵达静海府所辖的海域尾随数日的平城水营舰队继续尾随了一阵直到看见三水县简易海港上树着徐汝愚的大旄方悬停远处的海面上。

    三水县海面上飘洒带着海腥味的雨丝方肃、尉潦、赵景云、蔡裕华、蔡辉、君宗庆、璇玑、君怀薇等人所乘的数艘领航战舰靠上三水县简易的海港其余在少量战舰的掩护下继续贴着静海的海岸线南航行绕过江口在雍扬稍作停留一部分将安置在雍扬其余将直接前往江宁。

    君啸云、彭慕云、君宗瑞、君华光、葛静、子仲南等人暂时留在津门、乌湖待李印率领水营主力驰援之后才会撤回江宁。幽冀除了范阳、居庸两城尚蔡家手中其余城池大多陷落津门也不能久守只待津门附近海岛上的流民迁得差不多就会放弃津门将兵力都集中到乌湖岛上去。加上李印率领过去的水营战力乌湖军的编制将过两万岛上尚有许多裁并下来的军士可作兵员数年之内无需再向乌湖军增派兵力只是后勤补给仍成问题。乌湖军不能攻掠城池在乡野收掠粮草无疑是夺民口中食。徐汝愚在李印出前再三告诫之然而心中担忧仍未尽去。

    魏禺、尉潦、冯远程、李印、杨尚诸将自己虽然三申五令他们仍不将人命当回事。想到他们当年皆有舔着刀血求存的过去或许他也未将自己的人命当回事魏禺身为一军主帅仍然以身为饵尉潦、冯远程、李印、杨尚等人惯以身先士卒陷阵冲锋。

    乱世之军本就是残暴的存在只要他不犯大忌徐汝愚仍不会责之太切。魏禺屡立大功徐汝愚对他行事之残暴便会多加责备常不叙军功然而每遇大事又委之大任将以往压下来的功绩又悉数补了回去。

    魏禺本来在普济战事结束之后直接去江宁述职让徐汝禺半道从温岭随静海水营一同召到静海此时也在三水县里远远看见站在船前甲板上的尉潦露出难得的笑容。蔡裕华、蔡辉、君宗庆见不仅徐汝愚亲来三水相迎还带着梅铁蕊、许伯英、魏禺、屠文雍等江宁要员心里十分感动一时离乡之愁淡了许多。徐汝愚望了望方肃又望了望他身边的璇玑略讶于她为何不在平城登岸返回宛陵。想到十年前六名小儿同乘一驾马车夺路逃亡心中生出亲切之感。

    方肃说道:“将离泰如境海域时遇到李印将军领舰队北上尾随的平城舰队欲截李印将军双方对峙互不相让适时师父乘一叶轻舟出现在那片海上未成酿成兵衅。平城水营分作两队一队继续尾随船队南下一队监视李印将军率领水营通过东海海域北上师父让璇玑随我来江宁历炼。”

    徐汝愚鼻端酸楚强抑住眼中的泪意转身朝向北连茫茫的海面拜了三拜。船队南下过东海海域之时陈昂独乘一叶轻舟行于潮端一路潜行尾随乃是要保船队平安过境避必两家起兵衅。

    徐汝愚心绪如海涛起伏不定心里感动却无法宣之于口似乎感觉到干爹正站在轻舟梢尾向这边殷切望来。又想到江宁接下的诸多行动将有许多乃是针对陈族心里愧疚难当怔怔站了一会儿待心绪平复才转过头来对璇玑说道:“干爹希望由你继承他的武道我此次北上有些领悟希望对你领悟惊神诀的微义有所帮助。”

    陈昂收徒甚众然而惟有璇玑心境最为澄净其他诸子只有陈子方在受挫之后才能静修武道然而心中的失落始终未能消尽初时进展甚渐窥至境之后便停滞下来陈昂想他除非别有机遇不然一生修为就会停滞在一品下阶的水准之上。陈昂近些便将心思放在璇玑身上希望她能传承自己的武道。

    惊神诀虽然是阴阳二息并存但是仍属于霸道武学女子修习难有大成。

    璇玑对武道的领悟要远过自身修为无法体相印证明示道心心中正生迷茫。陈昂由武入道经历数十年的时间才晋入如此境界在这方面也无法助她。却是徐汝愚与她有相同的境界想当年徐汝愚以天纵之资几乎在一年的时间之内由不谙武学之人臻至一品下阶的境界对武道的认知要过对武招的认知心中迷茫几陷空绝魔道之中是陈昂礼求傅缕尘前来雍扬为他说道才消去他心中惑然。

    徐汝愚从创立星空飘香剑起就开始走与惊神诀不同的修息之路由体内之阴阳转为天地之阴阳方能在范阳城北的旷野以体内阴息接引天地元息引天地异象。然而徐汝愚贵为一方之主哪有机会与人动手?不过他已窥至境这等级数的高手的修炼过技艺的境界而在于道心的感悟对战经验的丰富无益于修为提高。徐汝愚虽不用与人动手修为的精进却一直没有停下来。徐汝愚只希望帮助璇玑领悟武道以慰心中愧疚与感怀。

    璇玑见徐汝愚要指点她武学也不推辞宛然说道:“璇玑多谢师兄。”

    魏禺横目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尉潦却道:“怎的凭空矮她一辈?”

    方肃笑道:“我正要求汝愚将子仲南调入骑营……”

    尉潦一惊连忙摇头说道:“骑营不要他。”生怕徐汝愚先于他点应允。

    徐汝愚跟陈昂学过惊神诀璇玑、葛静、子仲南与他有同门之谊璇玑唤他师兄也无不当子仲南调入骑营尉潦却要唤这个下属将校为师叔这脸自然丢不得心里暗道:得想个法子让李印将他两人收在乌湖军中最好一辈子不要在我面前出去。

    许伯英与方肃素识其名却未谋面过此时走上前行了一礼说道:“江宁盼子肃久矣今日才得一见。”

    方肃在他、梅铁蕊、魏禺三人之中只认得梅铁蕊一人然而魏禺戎装未御酷热天气仍穿着校尉袍见他们并肩立在徐汝愚身侧其余迎接的诸人又落后他们半个身位自然也猜出他的身份说道:“听仲道说伯英的酒量不佳酒品却好让他也不忍心灌你。”又与梅铁蕊、魏禺拱手致礼。

第八章 义安战事

    魏禺与蔡裕华在商南时就谋过数面此时见了蔡裕华只是微微颔示意并无特别亲近的意思。蔡裕华对江宁诸将的性子多有耳闻也素知魏禺生人勿近的淡漠性子。困在船上二十余天送上船的消息有限得很关于江宁谈得最多的还是魏禺在普济岛上取得的大捷与即将到来的梁宝的婚礼。从去年冬天起来直至今个初夏歼灭近六万普济寇兵将公良友琴逐出普济岛基本肃清东侧海域上的海匪将普济纳入江宁的辖境完全解决江宁东侧的威胁。虽然说来普济一战由魏禺独统大军完成却是徐汝愚历来对普济海匪实行压制、打击、决战的策略的最后延续补给荒岛一战之后江宁与普济之间的抗衡就没有什么悬念了即将普济赢得一两次胜利也无法扭转劣势。在魏禺统兵进入普济之时普济岛上除了两万残寇岛民中的青壮几乎一空。虽然岛上还有近二十万的岛民但是多为老弱妇孺徐汝愚未曾将普济岛民迁到6地上十年之后人口自然缩减到十二万待普济岛上的人口缩减到五万时政事堂就开始考虑向岛上迁移人口。公良友琴穷兵黩武数十年普济岛上的人力、物力到最后已经耗尽完全丧失了战争潜力。

    蔡裕华、蔡辉等人困在船上这些日子便听方肃、尉潦说江宁之事方肃尚未涉足江宁但对江宁方方面面的了解却不弱于江宁诸将为范阳众人解说江宁诸制让尉潦听了也不禁乍舌只说:“陈预不用你真是他的过失。”倒是让范阳众人明白江宁与别家势力的抗衡早就越了单纯的军事方面。世家宗族诸制不利于集中各方面的力量与江宁脱胎于置县策的诸制相比显得暮气沉沉毫无生机。

    范阳众人本来为江宁乃是新近崛起之势力尚无法与南平、呼兰等大势力抗衡而有所担忧听方肃说来也脱了以前囿于世家宗族的狭隘认识对江宁多了几分期待。待普济大捷传来范阳众人似乎能看到日后重返范阳的情形。此时呼兰人已经截断范阳最后几座孤城之间的联系调动仆旗步卒将范阳团团围困起来而蔡正石统领的安阳营开始向汾郡的河内府策动与荀家在河内府的驻军生数次接触战看来呼兰有些迫不及待了。

    昔时范阳城外颈系红巾的少年藏在蔡裕华身后眼神里显得心情重重与蔡辉压抑的兴奋与期待的情绪相比他的心绪看来更为沉重而忧郁。

    徐汝愚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开慰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看情形方肃他们未将老祖殡天的消息告诉他。徐汝愚曾想将这个少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他但要想到将由自己把从范阳传来的凶讯逐一的告诉他心里未免有些犹豫。少年对兄嫂蔡辉与君致没有亲近之情蔡裕华在接下来的日子没有太多闲暇军器军械司的造场散在雍扬、溧水、江宁、泉州、海陵好几处地方这些地方即便走一个来回也要耗上数月的时间也不适合将他留在蔡裕华的身边。

    徐汝愚、许伯英、方肃、魏禺、尉潦、蔡裕华等人从三水向西往广陵而去随行护卫增至一千人都是青凤骑的精锐。陈预统领大军正在广陵北面的龙游城里。

    除了在三水下船登6的两千名匠师由钟籍、狄义达迁往海陵之外其余人等则随梅铁蕊由三水径直前往江宁。一路策马西向中途未作停顿便是用餐也在马上草草用就。蔡裕华未在军伍中待过虽有一身修为等赶到广陵城时还是觉得疲倦一阵阵的从骨骼里泛出来倒是青凤骑的骑士未露出任何疲态星空下目光灼灼有着渴望战斗的凶焰。

    途中为了节约马力青凤骑的骑士们常常要下马来步行一阵即便是跨在马上一天一夜驰疾三百里寻常武士也会精疲力竭青凤骑的精锐之处实让蔡裕华吃了一惊。有这么一支精锐骑营的存在任何小股兵力想潜入江宁之前想必要三思而行。

    徐汝愚一路上将长平仓驻及江宁在骑营建制上的分歧讲给方肃、蔡裕华、尉潦等人听。蔡裕华想起那个站在众人之中并不起眼的静海府守却是秘置的长平仓监都事心里微有惊讶。江宁予人温和收敛而无侵凌逼人的气势在诸多势力之中表现出来的对天下的野心尚及不上割据一府一邑的中等世家不仅对荆南的散如江沙的世家势力未露觊觎之心便是对与江宁地界交错呲互的祝樊两族也隐忍克制。但观长平仓一事可知徐汝愚心中有着长远的战略筹划蔡裕华来江宁之前最为担忧的便是徐汝愚安于东南现状无意锐意北图此时这种担忧完全释去却担忧起江宁众人未必乐意将军器司校尉如此重要的职位落在他这个突然闯入江宁的外人手中。

    此次南下江宁蔡、君两族的势力最为庞大但是君家早在徐汝愚整合雍扬势力时就暗中投附过来在南闽会战以及靖海诸战中立有功绩君家在江宁颇有人脉。徐汝愚言语间多有提及君家的次子君逝水观其心意似乎想将君逝水调入翼虎军中。君家的大部分势力未迁往江宁之前有着方方面面的顾忌此时已没有这方面的顾虑看来徐汝愚返回江宁就下达调令。不过蔡裕华却想不出翼虎军有合适的职位估计暂时放在辅职上假以时日再委以重任就像肖乌野一般。

    在徐汝愚与梁宝的安排下肖乌野在义安战事中已取得关键地位即墨明昔出任清江行辕行营院总管宿卫军统领的职衔已经空出来只待义安之战完毕肖乌野便会名正言顺的出领宿卫军。

    不过义安之战并未有靖海诸战来得顺利肖乌野赴南闽之初颜卿义也知道江宁此次攻打颜氏的决心在颜逊的支持下毅然的放弃了莆田城将两万精锐战力收缩到南闽与南宁交境的义安境内。虽然颜氏主动收缩自己的生存空间却让义安的局势微妙了许多。宗政荀达在位十数年惟有功绩便是将义安城修筑得坚固无比那时的南闽因为臾城岭、武陵山与外界相隔只有义安方向的地势平易一些与南闽邻近的诸多势力也只有西边南宁的越家对南闽最具威胁。义安处在南闽、三苗、南宁的势力的交点上应家的琼州府距义安也不过五六日的海路。江宁与云岭中的三苗、乐安的越家关系良好但是越家与三苗未必希望江宁能顺利攻下义安江宁占据义安雄城对南宁、三苗以及大海之中的琼州岛都有相当的威胁。江宁对义安动攻势越家、三苗都派出兵马配合却是监视江宁大军异动的意味更多一些。梁宝只能请水如影到前线居中调停以免三家势力出现摩擦让颜卿义有机可趁。除此之外在义安东面集结的五万大军分属于三个体系班照邻的宿卫军一军、薛明锐的护田义营、李公麟的南闽龙泉卫戍军。

    相比靖海诸战的犀利义安战事沉闷而缓慢从义安传回的战报除了攻克几座毫无价值的坞堡之外未见肖乌野对义安动稍微像样的攻势然而战报中攻克的坞堡重复出现数次看来这几座坞堡也与颜氏攻守互换的数次。

    众人看来肖乌野好像有意失去攻克的几座坞堡然而再出兵夺回来这样一来在往泉州、江宁的战报不至于无事可写或许肖乌野如此做只是在无法攻克义安城的情形仍有战绩可以推搪江宁与泉州的指责。义安集结大军除了五万步营之外尚有五千水营每日消耗的巨量物资都给泉州造成巨大的压力。泉州方面希望要么短期攻克义安要么撤回大军以待他日。

    撤回大军无疑宣布义安战事的失败而近期内强行攻克义安难度无法想象。颜卿义、颜逊不是无能之辈却又顽固之极对江宁的诱降丝毫不加理睬却是肖乌野的劣迹让人以为肖乌野无甚大材只是得到徐汝愚的信任才擢担当大任。

    东海之战以前肖乌野曾短暂出任雍扬军统制这样的高级将领其后又贬为龙游哨尉这样的中低级军职东海之战前昔恢复统制将职不过梅族大军在泰如城下大败肖乌野于斯役不知所踪。东海之战结束后肖乌野投附宛陵陈族在宛陵出任无关紧要的闲职江幼黎、张仲道等人前往宛陵为张季道、漱玉的大婚观礼时将他请到雍扬。初到雍扬肖乌野便出任五校校尉这样的要职而后又出任兵马屯备司校尉徐汝愚身在幽冀时下令将肖乌野调入南闽行辕行营院出任右签事实际负责义安战事。一个毫无背景的将领能够统领大军独当一面除了获得徐汝愚的信任别无他途。

    江宁渐渐有人认为徐汝愚终有任人误事的时候司马衙已出现将肖乌野撤换掉的声音。肖乌野是徐汝愚亲点的主将徐汝愚未归江宁换将之事无法商议徐汝愚返回江宁不久就有人提及。徐汝愚未置可否江宁就有人开始认为这位年轻的统帅为了维持自己的体面而坚持自己的错误。

    既然徐汝愚未置可否江宁便希望梁宝以南闽行辕行营院总管的身份对义安战事负责毕竟梁宝才是南闽驻军的统帅统辖义安的战事。肖乌野的正式职位只是南闽行辕行营院右签事职位尚在水如影之下。

    梁宝未有大材却比别人更能贯彻徐汝愚的意图也是一个比江宁诸将更有耐心的将领他心中未必没有疑惑然而坚持让肖乌野统领义安大军自己则坐镇泉州丝毫不干涉义安的军务。

    却是方肃与肖乌野在宛陵聚过数月知其能也说道:“汝愚委乌野重任时我只怕他初当要职求功心切如此看来乌野倒比别人更有耐心。”

    徐汝愚笑了笑说道:“我也懒得去问乌野欲用何计既然他要借义安战事练兵却合我意义安战事结束除了薛明锐与护田军继续卫戍南闽之外其他兵马都要调回江宁我希望肖乌野给我领回来的是一支精锐之师。”

    方肃一怔俄而笑道:“我却未料你是这般心思如此看来义安战事拖下去虽然给泉州造成巨大的压力但是能消弱南闽世家对南闽卫戍军的影响。”

    在义安集结的近六万大军只有一万余众出自宿卫军与护田义营其余兵力多收编自南闽世家私兵特别是南闽卫戍军南闽世家仍有相当的影响力军中的重要将领仍由南闽世家控制。

    徐汝愚说道:“义安战事无关大局颜卿义虽有两万精兵但是军士将卒的亲族大都留在泉州我善待其亲族义安城中的将卒怎会心甘情愿为颜卿义卖命?真正要攻克义安城急不如缓、刚不如柔。”想起一事缓缓说道:“宗政凝霜死在我的手中想必颜逊对我恨之入骨南闽会战结束后大概是颜逊掌握了义安大权。”

    方肃说道:“颜逊与宗政凝霜多有不合颜逊出任漳州都尉时在漳州广置姬妾好色之名我在宛陵听了也觉荒诞。冯远程袭得漳州将他的一百多名美妾分嫁给军中孤汉颜逊曾写信谢冯远程为他安置姬妾想来对女人全然不放在心上为何独对宗政凝霜之死耿耿于怀?”

    徐汝愚想起宗政凝霜临死尚是处子之身低声说道:“情之为物世人总是难以理解透的。”又想到宗政凝霜死在自己手上未免太容易了一些临时看似期待与满足的眼神印象之深刻让自己此时仍然无法忘记。若非宗政凝霜之死的刺激自己只怕到此时尚无决心迎娶珏儿。

    方肃见徐汝愚怔坐在马上略有失神不知因为何故也不理他端视前方从广陵城中迎出来的一队人马细细辨认只认得梅立亭、刑坤民、沈翼三人。

    许伯英听徐汝愚说及情事除了伤感之外尚有几分苦恼的情绪心里知道他为内府司习之事烦恼。见梅立亭与刑坤民同时从广陵城中迎出吃了一惊梅立亭是中垒军统领、刑坤民是五校军统领岂非两军主力都在广陵城中?难道广陵局势起了变化?

    魏禺撇了撇嘴对许伯英说道:“先生是过来与陈预商议退兵之事好像梅立亭、刑坤民猜错了先生的心思。”

    尉潦说道:“让陈预紧张一下却非坏事不如我今夜去劫个营?”见徐汝愚侧目看来立即闭口不言。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来了那就籍此跟陈预谈谈退兵的条件。”

    中垒军、五校军都下了征集令中垒军集结在广陵、五校军的集结地在海陵等到东海兵力也给调动起来之后中垒军计划向西策动窥视龙游西侧的空隙而五校军向广陵策动做出向广陵集结的模样吸引陈族的兵力向龙游集结。如此一来陈族兵力调动的幅度要比江宁大许多在没有下定决心开战之前迫使对方维持庞大的军备并做大幅度的调动能有效的消耗对方的战争潜力。这些年来陈族在北面战事的消耗已经让宛陵头疼不已再将北线大军调动到南线将会进一步增加宛陵的财政压力。

    失去龙游之后筑广陵城以为雍扬北面的屏障。广陵与龙游相距八十里中间只有小杨河较为宽广成为龙游与广陵的自然分界。万嵘在龙游时这一段是宛陵与江宁之间最紧张的边界双方守军沿着小杨河修筑壁垒将抛石弩置在壁垒之后互掷石弹虽然未有渡河越境的大规模冲突但是当年在小杨河两岸死于石弹劲弩的军士不在少数。

    宛陵、江宁议定两家减兵息争之后河岸壁垒后的军士才撤回广陵城中才没有新鲜的血液流入小杨河。

    青卫军跨过议定的边界线进驻到翠屏山北麓宛陵与江宁边界上往日的静谧与祥和的气氛立时荡然一空。中垒军、五校军毫无征兆的在广陵、海陵一线集结其后五校军又向青埔移动对龙游形成钳夹之势虽然没有越境事件生却让宛陵在龙游一线的守军整日提心吊胆不能安寝。

第九章 东海窘境

    张续率领青卫军越过江水抵达翠屏山北麓时中垒军与五校军也奉命集结不到十日的时间内江宁在龙游的南面与东南集结了过四万的精锐兵力而宛陵在龙游方向的守兵不过一万人并且都二线的卫军兵马。等陈预从宛陵率援军驰援龙游中垒军主力又西移进窥龙游与毗陵之间的防御空当。

    陈预不敢疏慢一面从宛陵抽调兵力一面令北线战场上的精锐战力南移策应。虽然北线战场上的兵力没有南移但是宛陵紧急动员各处兵力向南线集结南线在短期内集结了八万的兵力。

    陈预心里清楚虽然兵力相距不大但是宛陵在南线集结的都是二线卫军最精锐的羽咋营军主力都在北线彭城战场上并且南线兵力都是在仓促间从宛陵各地临时调往南线各部之间指挥体系混乱粮草供给上有着诸多疏漏。

    如果徐汝愚执意北向攻打东海即便再多几万的兵力也无法建立可抵挡江宁犀利攻势的防线来。陈预一开始就放弃消积防御的方案将有限兵力中的四万集结到龙游城来与江宁在广陵的攻势部署针锋相对以此试探徐汝愚的真正意图。

    梅立亭本来率领中垒军从白石境内进窥毗陵境的防御空隙见陈预断然放弃防御将四万兵边集结到龙游也随之将中垒军主力向南移到龙游西南的宿县。宿县隶属宿州府位于原宿邑北境与广陵相距七十里得知徐汝愚将来广陵便率中垒军主力继续向广陵靠近将营壁筑在广陵城西的小扬河南岸的缓坡上。在广陵与龙游之间百里方圆的范围里双方共集结了过八万兵力是东海之战结束后东海境内在一处地方集结兵力最多的一次。

    隔着小杨河透过小杨河上升腾起来极为淡薄的轻雾望得见对岸营垒中的一堆堆篝火。军士身形相错除了唧唧的虫鸣天地之间似乎还有一种神秘的声音在传荡宁神听去却又听不出什么。

    江宁的兵马在广陵时散时聚此时对岸营垒中已没有初时的仓皇与无措。隔岸相对的营壁静寂无声似乎能听见对岸垒壁上插着的松脂火把燃烧而出的哔哔声。徐汝愚不由心想陈预此时在对岸的营垒大帐中做什么。徐汝愚将目光落在静静流淌的河水上薄雾轻笼的就像黑色绸缎一样的河水里映着一空的繁星静谧而美丽。

    徐汝愚努力将自己从对往昔的回忆的挣脱出来侧过头来向魏禺问道:“你看陈预此时在想什么?”

    魏禺一怔不知道徐汝愚是问陈预在龙游集结四万兵力的意图还是仅仅猜测陈预此时的心思说道:“陈预大概在想先生在想什么?”

    徐汝愚轻笑起来魏禺素来不苟言笑难得有这样轻松的话语说出口。

    刑坤民说道:“陈预情知无法在南线形成对我军的有效防御在龙游集结重兵窥视雍扬大有我军在别外异动他便会挥军直取雍扬的势头不过静海水营近日返回静海陈预只怕又要打别的注意来试探大人的意图了。”

    刑坤民乃云清虚之徒东海会战之前追随江凌天执掌宿帮刑堂徐汝愚出任雍扬都尉识刑坤民之才擢为后备营营尉之一为徐汝愚守后备营后出任五校校尉、五校司马以卫将军衔统领五校军。

    魏禺冷哼一声说道:“便是没有静海水营我军真要大举越境陈预先想到只会是挥军北撤。陈预将南线的兵力集结在三处其用意便是现我军真有北侵的意图可以迅放弃他漏洞百出的南部防御线将兵力收缩到毗陵、冲田、泰如、边邑一线就如同东海之战初期所形成的战略防御线一样。龙游直指雍扬背腹地理位置却也太突前了处在宿县、广陵、青埔的半合围之中陈预若从龙游出兵则要考虑后路会被西边的中垒军迂回截断除非祝家有勇气出兵北渡江水不然陈预自投绝路。”

    屠文雍说道:“祝连枝看不透江宁与宛陵之间的关系行事会谨慎得很吴州、历阳实陷入我南北两侧的夹峙之中青卫军突然北上祝连枝大概会以为我军意在加强北面对祝族的攻势。以目前所收集的军情来看祝同枝倒是迫切希望我军与东海之间生点什么不仅将江水南岸的守军都撤入城邑之中将渡江所用的舟船都撤入四百里外的震泽湖中其用意除了防止我江北的兵马强行渡江之外也仿佛要我江宁放心的跟东海打一仗。”

    众人皆笑魏禺心神一动说道:“此处旗帜不减暗中抽出一万兵力渡江去袭吴州可否?”

    徐汝愚说道:“终要以战威慑袭吴州可以你以为应袭何处?”

    “湖州。”

    吴州一府五邑近年仿江宁政制置县共置县二十九分属兰陵、吴州、湖州、泽江四区兰陵与江宁相接与宿邑隔江相望;兰陵以东为吴州与雍扬隔江相望往南则是宽广六万顷的震旦湖湖州位于震旦湖的西南与新安相邻泽江邻海与静海隔江相望。

    虽然置县二十九要津险隘之地惟属兰陵、吴州、湖州、泽江四城徐汝愚控制江宁之后祝族的势力被分为两处只要攻克湖州城不仅能完全将祝族在两处势力的分割开来还能控制住震旦湖、吴江水系冀虎军的战舰可以通过震旦湖、吴江水系抵达祝族势力的任何一处。

    众人听徐汝愚同意奇兵袭吴州不约而同想到湖州城不过奇袭湖州最佳是从江宁、崇义、新安三城中的一处出兵最佳。江宁距湖州二百里崇义距湖州一百五十里新安距湖州不过七十里。然而青卫军突然北上江宁在南岸的兵力就显得薄弱除了驻守江宁的武卫军骁卫军移驻到原先青凤军驻防的凤陵只有两万宿卫军部署在与樊、祝两族绵长的边界线上。经过靖海诸战骁卫军与清江境内的宿卫军都需要一定时间的休整而静海水营需要休整的时间更长。除了江宁之外江水南岸抽调不出兵力崇义、新安两地的兵力加起不越过一万倒要预防祝家从历阳、湖州出兵来袭从江宁出兵却瞒不过祝族布在江宁的眼线然而从江北出兵先要悄无声息的穿过吴州、兰陵之间的空隙也是不可能。若让祝家现一万奇兵的行踪又如何能够奇袭湖州得逞?

    徐汝愚点点头笑道:“只要不滞留在吴州境内即使奇袭湖州不得也能迅避到新安只当作两地驻军换防也无大碍。”与魏禺说道:“文雍对越郡地形颇为熟悉你可与他商议行军路线。”

    徐汝愚目光扫过梅立亭、刑坤民诸将问道:“有谁愿到新安城驻防?”

    刑坤民说道:“不如我随魏将军渡江?”

    刑坤民与梅立亭各统一军但是两军都集结在广陵附近势必要委任一人统辖全局。刑坤民尚不以为自己有资格与梅立亭争这临时的广陵行营总管之职。解除与东海在小扬河两岸的对峙除了张续在白石出领白石行营总管之外江水北岸只需一人统辖原雍扬府境内的军事即可。东南普济岛威胁已经消除对祝樊两族的攻势却从江宁直接出兵与其那时被召入司马衙不如现在主动请令渡江南下。

    徐汝愚点头说道:“你与沈冰壶各抽调所部精锐秘密潜回宿邑城中。”

    一军满编可过一万二千人然而精锐约六千人也是非战时维持的基本兵力。非战时刑坤民以卫将军衔所能统辖的兵力也只是五校军第一军六千精锐遇战可从权统领五校全军得到江宁假节可正式统领五校军甚至可节制数军。

    张续以青卫军统领的身份出任白石行营总管并非出于对白石管理的需要而是对白石周边的领土有所要求。与行辕行营院是地方最高军事机构不同成立白石行营则是为了更有效的整合各方面的军事力量。

    以往粮草运输归长史府粮监司负责军情刺探归司闻曹负责张续作为青卫军统领的职权被严格的限定在军事战术的运用上组建战时行营将与斯战相关的职权都统归到行营之中。对祝、樊两族的军事行动将由江宁直接指挥除此之外江宁还需要在三个方向组建战时行营一是针对北面的东海组建广陵行营一是针对西北面的永宁组建白石行营一是针对东面的荆郡组建凤陵行营。

    凤陵行营除了要分担对历阳的攻势外还将直接面对南平的压力无论是冯远程还是即将出任宿卫军统领的肖乌野都无资格出任凤陵行营总管或许徐汝愚会自领凤陵行营总管之职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凤陵行营将集结半数的江宁精锐战力。

    此时宛陵的巡哨巡经对岸现这边的人影大声呵斥着胡乱向这边射箭乱箭蓬飞尉潦手臂一挽将横撞到徐汝愚面门的几支长箭抓在手中欲甩手射去。

    徐汝愚止住他说道:“我等在这此觊觎其营垒已是无礼了。”转身走到不远处的一道齐肩高的护墙后面。

    江宁与宛陵军队隔着小杨河互相射杀本是惯常之事限于徐汝愚的严令不能越过小杨河去刑坤民接手广陵防务之后就在小杨河的河堤上修筑一道道间断的半身高护墙配制三百步射距的强弩猎射对岸的巡哨。刑坤民得知徐汝愚要亲临广陵猜他不喜此事提前半日将部署河岸护墙后的射手撤去。

    北岸营垒中驰出一队人马借着星光徐汝愚认出为一人正是陈预侧过身子吩咐:“结灯照河陈预已晓得我来广陵了。”

    方肃视野不及那么远看到当前骏马上的健硕身形也猜出陈预领着精卫来河畔与徐汝愚相会叹了一口气说道:“陈预颇能识人却不识己。”

    徐汝愚默无言语凝目注视北岸。两岸支起风灯伸过河堤悬在河面之上。

    陈预目光在方肃身上停了一瞬便落在徐汝愚的清俊的脸上。陈预两鬓已经斑白如霜一双眸子如夜色下的河水射出幽邃玄泽。

    陈预不悍然对彭城动攻势范阳未必会是今日这般的不可收拾虽然陈预初时有可能受到张季道的蒙蔽但是以陈预的威望与权势能够挽回局面他未曾如此心中也有所奢求吧。方肃坦然面对陈预并无愧疚之感。

    陈预凛然说道:“范阳众人已归江宁江宁因何还要兵压东海莫不成你我两家要将无数健儿的热血洒进这汤汤河水之中让南平、青州的人笑话吗?”

    徐汝愚看了陈预一眼目光落在河面上缓缓说道:“呼兰大贼距东海不远矣东海为何不能放下昔时的恩怨与青州共挡异族。”

    陈预说道:“呼兰人的铁骑何时能踏过汴水?铁骑虽然无敌天下却无法在泽国与战舰争胜东海又有何忧?青州与你有杀父之仇与我东海有侵凌之恨此时不共图青州更待何时?”又说道“待我东海取得青州阻呼兰铁骑于汴水之北白石全境让给江宁又有何妨?然而江宁当务之急乃是安定越郡向西进取南平乃江宁大敌也何故在此与我东海做这些亲者痛仇者喜的事情?”

    徐汝愚拧起眉头将脸上泛起的痛苦神情掩去缓缓抬起头双眸如星子一般射出清亮的光望了陈预眉间结起的细皱说道:“我与东海共守东南然而置天下万民于何处?东南之地利攻不利守你我两家守东南临到最后终会亡于南平或是呼兰之手。”

    “青州伊氏骑墙摇摆呼兰势胜便会投附呼兰为患中原今日不取彭城待他日伊氏将彭城献给呼兰东海悔之晚矣。”陈预眉头扬了扬说道“你素来不贪权势今天未何有天下念?”

    徐汝愚顿觉陈预身上有诸多可悲之处不愿与他就彭城之事争辩说道:“天下非世家之天下万民有焉呼兰奔逐世家择主而附万民悲苦。汝愚不敢妄言全无私欲然则此乃中原生死存亡之际匹夫不能推责汝愚未敢独恋其身遂立天下志以安天下民。”

    陈预脸色陡然一变瞬息回复过来却落在小杨河这边众人的眼中。

    虽然知道江宁最终会走上争霸天下的路却没有想到徐汝愚在小杨河畔亲口将志在天下的意图道出口。天下群雄之间却是东海与江宁要最早分出胜负。

    陈预目光在徐汝愚脸上逡巡不定。

    江宁刚刚完成靖海诸战虽然歼灭寇兵六万江宁伤亡也不会少又有数万兵卒将勇滞留在义安战场以江宁目前的状况要全面的动对祝族的攻势绝无可能。公良友琴、许伯当等人在荆北集结了南平东线近十万的战力如果江宁悍然动越郡之战公良友琴大概不会坐壁上观。

    徐汝愚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汝愚不敢独贪天下只欲汉廷不受外侮、平民能够存身东海与江宁乃是东南的背与腹一地残则东南残青州乃东南表里沦落呼兰蹄下则两淮受侵汝愚惟愿东海与青州息兵放下前仇共抵外侮别无他求。”

    陈预脸上隐有凄惶之色说道:“你何时学来这般先兵后礼?东海虽然窘迫尚不怕弃恩小儿以兵相逼。”

    徐汝愚脸色大变万料不到陈预此时说出这样没有转圜余地的话来想想自己也将陈预逼得无处可退的境地不由有些黯然神伤。

    东海能不能从彭城退兵已非陈预一人能说得算了此番江宁兵压南境陈预手忙脚乱的从各地调动兵力来南线防御而没能从彭城战场抽调出一兵一卒表明在羽咋营军之中张季道这样的外姓将领已经取得主导作用。

    即便江宁撤兵陈预也不敢将集结起的兵力解散不仅如此为了再次取得东海的主导权陈预只有继续增加自己手中的筹码才行。北线八万精锐、南线八至十万的兵力、三万水营、宛陵八至十万的后备兵力维持如此庞大的军备却无法向外动攻势不出数年时间就会将东海压跨。

    徐汝愚虽然看到自己目的已经达成脸上却无喜色。陈预最后凄厉刺人的话大概是在那瞬间识透江宁的用心吧。

    江宁不过一次军事集结就让东海在以后的数年时间内不得不维持如此庞大的军备由于内部的矛盾如此庞大的战力又不能齐心协力向外动攻势只是空耗东海的财力这就是陈预所意识的窘迫吧。

第十章 暗渡江水

    徐汝愚凝目望着陈预默无言语过了片刻转身走下河堤向后面的营垒走去。许伯英、方肃、魏禺等人随着他的身边下了河堤只余陈预怔站对对岸的河堤上空望着这边静默的夜色。

    徐汝愚未在小杨河南岸的营垒里停留多久当晨雾从小杨河面上向两岸迷漫开来的时候徐汝愚与许伯英、方肃、魏禺等人在一千精骑的护卫下返回广陵城中。马蹄踏在夯实的硬土上得得的蹄音在晨雾中尤为响亮。

    徐汝愚赶到广陵中临时的住处尚无暇休息。

    许伯英、方肃、蔡裕华等人在驿馆匆匆用过早餐便套了几驾马车在一队精卫的护送下先返回江宁了。

    许伯英、方肃、蔡裕华在马车里歇了一阵黄昏时分抵达宿州境内在驿站歇了一夜次日清晨换马驾车继续赶路直到才向晚时分才抵达宿州城。从宿州往东六十里就进入江宁的地界渡过江去就能看见巍然的江宁城。

    从广陵走驿道抵达江宁全程约三百五十余里乘马车比逆水行舟快上许多。许伯英等人在经过宿州西边的江边驿道赶上数日之前经过三水的船队。

    梅铁蕊与蔡辉等人从三水走6路也在昨晚遇见船队遂弃车登船此时见许伯英、蔡裕华从后面的6路赶上来将他们也接到船上笑道:“到底是你们脚力健从广陵绕了一个圈子也没有落在我们后面。”许伯英笑道:“我们从三水出来就昨日歇了一宿。”介海见许伯英有意随船队同行遂说道:“既然许大人随船队同行我等即刻返回广陵返回复命。”

    梅铁蕊问道:“介将军急着返回广陵做什么?”

    许伯英见船上并无旁人将广陵生的事情说出来梅铁蕊听了唏嘘不已望了介海一眼说道:“你回广陵吧小心跟在大人身边莫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许伯英笑道:“梅大人是怕尉将军做出格的事情吧?”

    有徐汝愚、魏禺两人在尉潦的野性子也只有按捺下来倒是怕徐汝愚做出点让大家大吃一惊的事来。这话倒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梅铁蕊摇了摇头与许伯英相视一笑。

    蔡裕华听他们话间的意思竟似徐汝愚有意亲率奇兵袭击祝家心中略有惊讶想想也不觉得有什么此番奇袭本就是威慑祝樊两族的意味居多。

    梅铁蕊见徐汝愚让方肃、蔡裕华等人先随许伯英返回江宁便能猜出徐汝愚的意图。

    江宁尚不知此行有方肃随行梅铁蕊便派出快马上岸先去江宁送信。方肃直说不必如此麻烦梅铁蕊笑道:“仲道将军在江宁翘以盼别人不通知倒要先通知他免得他日后埋怨我。”

    方肃在东海出任毗陵都尉时与雍扬众人相处甚洽与梅铁蕊之间也无生疏之感。范阳蔡氏乃是徐汝愚母族幼黎不良于行珏儿却要亲自迎出来以免范阳众人生出疏离之感。见梅铁蕊如此也不坚持。

    蔡裕华只担心范阳众人如何能尽快在江宁立足。

    此次随船队南下的范阳人过三万除了础艮堂的匠师大多是范阳世家中人江宁容不下这么多人一部人留在雍扬一部分人前往溧水一部人将留在江宁而蔡氏、君氏、楼氏这样的大族则可以选择迁居地。

    君家要求将宗族迁往温岭大概是考虑到普济海匪在那里盘踞的近二十年当地的世家势力荡然一空不会受到多大的排斥温岭虽然是海滨边陲之地却是泉州至雍扬海航路线的中继点又6上联接普济岛最近的城邑君家以船运家温岭将是最佳的迁居地。

    础艮堂大部势力要并入军器司但是徐汝愚允诺将武陵山上的一部分矿山交于蔡家经营作为交换蔡氏将有一部分宗族迁往溧水还有一部分将留在江宁从事其他的营生但是要在江宁能站住脚跟却要比君家困难得多。自己出领军器司虽然是南下众人职位最高的一人但是君家除了君逝水之外君卓颜、君啸云、宋倩、君宗庆、君宗瑞、君华光等人都得徐汝愚相当的重视君家在幽冀不过二流的势力到了江宁却成了一流的世家想来君啸云两年前来图雍扬不得转而投附徐汝愚却是君家最正确的选择。

    君家将君致嫁于蔡辉不过是贪恋蔡氏的权势此时蔡氏却要依赖这段婚姻来求助君家。蔡氏惟有优势大概是与徐汝愚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江宁并无严厉的手段去遏制地方上的世家势力但徐汝愚心中多半不愿看到宗族势力过度膨胀以免有害江宁的政制。

    楼氏在范阳拥有万顷田庄呼兰南侵化为乌有江宁征战所得荒地都按比例配给军户、流民当地世家大概不会乐意将田地出售给南迁的世家势力。所幸楼庆之在北唐时与徐汝愚相识同行此番非与众人相会直接随李印前往乌湖岛出任乌湖军总哨将是北五郡司在北地的重要人物。司闻曹也有意择录楼氏子弟填充到军谋、刺军两司楼氏的境遇要比其他的南迁世家好一些。

    徐汝愚将范阳世家的迁居交由政事堂负责梅铁蕊未必不比蔡裕华头疼。梅铁蕊心中不愿将范阳世家迁居之事揽下来南迁世家与当地世家之间的矛盾几乎不可避免然而江宁最大的世家不是别家正是梅族其外便是江氏江凌天出身宿帮从东海之战始就不遗余力的支持徐汝愚在军中的影响力实非其他人能比。徐汝愚在清江崛起之初身边除了即墨明昔、魏禺、尉潦等率领的二百青焰军外只有许亭易、许伯英这一系的豫南马帮势力与汉口桃源有千余附居民徐汝愚欲与世家共政允许氏在溧水立族弥昧生入赘宜家娶宜听雪为妻宜氏在江宁立族。除这四家之外雍扬沈氏、抚州班氏、宣城张氏以及东阳的郑氏、惠安的何氏、龙岩的丁氏都是随徐汝愚崛起而崛起的世家势力百夷分为即墨、子阳两姓这些家族将是世家共政的中坚力量。

    这些家族几乎覆盖江宁全境便是新辟之地这些家族都迫不及待的想将势力渗透进去不论将范阳世家安置在何处总不法让所有人满意。

    梅铁蕊望了方肃一眼即将组建的议政堂将由方肃与寇子蟾共领他们两人将代表徐汝愚协调各个世家之间的利益分配范阳世家的迁居要不能不问他的意见。

    梅铁蕊问道:“汝愚让子肃出领议政堂出江宁之前就拟定册书子肃抵达江宁就无闲暇之日了。”

    方肃笑了笑:“肃年轻识浅只怕有负汝愚与诸公所托所幸有寇先生为前导肃才能勉力为强还望梅大人不吝赐教。”

    梅铁蕊笑了笑说道:“江宁熟识典制者惟邵海棠只是他不能从长史府繁重的事务脱身开来。”

    许伯英说道:“汝愚设议政堂本有开一代先风之意典制从议政出将是世家共政的基础梅大人、邵先生都免不了要被抓去议政堂充当苦力。”

    此话不假典制从议政堂出重要的世家都会在议政堂有代言人参与江宁典制的拟定。

    梅铁蕊笑道:“范阳不乏饱学之士哪里容得我置喙?”

    方肃见他这么说也知道他的想法。一路上蔡裕华沉默寡言想来为此事忧怀。方肃与徐汝愚在幽冀同行数行心里清楚徐汝愚的想法。范阳城一日不失陷呼兰主力一日就不能从幽冀北部脱身到其他战场。范阳城里的将士在没有什么援军的情况仍然坚守范阳孤城为中原各大势力赢得相当的喘气时间徐汝愚自然不愿亏待他们的亲族。

    方肃心想:汝愚让梅铁蕊负责安置范阳迁居的世家应该已将这些话说给梅铁蕊听自己何需多言引得别人不快?只笑了笑也不多语。

    从广陵出第三日午时随船队抵达江宁。如此庞大的船队进入江宁境内的海域又有静海水营的战舰全程护送船队从前到尾足有四五里的距离。

    祝家在江水南岸的军队虽然得到江宁的通知此次船队中所载的俱是从范阳南迁的民众然而祝连枝又如何能够省心通令沿江诸堡诸城严加防守自己又从吴州率领一万精锐步卒保持离江边十数里的距离暗中跟随着船队往西潜行以防变故。

    船队里多是妇孺然而船舱里不时传出战马的嘶鸣声足让祝连枝提心吊胆、心惊肉跳。

    徐汝愚善用奇兵如此庞大的舰队足以让徐汝愚将江水北岸的兵力都藏在船队之中。在抚州会战之时徐汝愚有过移花接木之计将雍扬的战力通过东林会的商船秘密转移到抚州让公良友琴在抚州吃了大亏。如果徐汝愚集中数万精锐突然袭击祝族势力内的一座城池绝非什么难事?

    等船驶入两岸都是江宁辖地的境内无法继续监视江水之中的航船祝连枝率领兵马进入兰陵城中增派了数倍游哨潜入江宁境内斥候军情。等了一日才确知船队只是从范阳迁来的数万民众其中妇孺占了大半祝连枝不由自嘲只觉自己此时正如惊弓之鸟江宁稍有风吹草动就让自己惶惶不安。

    张续率领青卫军进入白石境内屏护江宁的北面驻在江宁的武卫军主力调到江宁的南边江宁城南句容、新浦诸县的驻军增加了一倍不止以往湖州、历阳、新安、江宁四城两家各据对角两城四城之间数百里方圆成为两家都能通行的浮地徐汝愚不仅在江宁的南宁筑城置县也在新安的北边筑城置县将新安与江宁之间距离缩短到不足百里之遥。祝家也针锋相对的在湖州的西边、历阳的东边各筑一城将湖州与历阳之间距离缩短到六十里。然而江宁以往要面临江水北岸白石许伯当的威胁武卫军将近半数驻在江水南岸的壁垒之中靖海诸战中徐汝愚又将驻在新安城的骁卫军主力调往乐清加与围歼温岭城里的残寇祝家在湖州、历阳几乎感觉不到来自江宁的压力。

    靖海诸战结束之后公良友琴失去普济岛许伯当又从白石撤兵张续率领青卫军迅穿过历阳渡江北上进入白石境内与东海陈族争地出乎众人意料事后想来却觉其妙。那时中垒军、五校军没有集结海陵、广陵一线的兵力不过三万即便提前集结一直盯着广陵、海陵两地驻军动向的陈预也能随之迅做出反应。而青卫军在凤陵防线一直整编待世人皆以为那是徐汝愚用来防备在荆北的南平精兵。从青卫军空城而出到骁卫军移驻凤陵凤陵防线曾有数日时间只有千余守军却只有历阳的祝同山能把握住这一时机然而祝同山未敢擅起兵衅借机攻下凤陵城。

    青卫军渡江北上武卫军却从江水沿岸的壁垒移到江宁南边诸县骁卫军整编驻入凤陵城骁卫军在靖海诸战损失不大杨尚从甘棠带回的一万二千精锐几乎完整无缺骁卫军整编过三万二千人。宿卫军近两万将士暂时在雁潭休整但是各种物资正源源不断运抵抚州城。

    江宁在广陵集结重兵、东海在龙游集结重兵两家隔着百步宽的小杨河对峙十数日世人都以为徐汝愚要撕下与东海陈族之间温情脉脉的面纱祝连枝心里却最是清楚江宁不取越郡不会与东海生大规模冲突江宁此时正在积极备战矛头却是直指祝樊两族。

    然而东海与江宁关系微妙实难为外人道徐汝愚的崛起离不开陈昂的支持江宁大将张仲道、肖乌野又都曾在宛陵任过军职。陈预遣人渡江来议两家共抗江宁之事祝连枝满口答应却又无法信任陈预没有动别的心思。

    普济入侵越郡之时祝族曾是樊族最坚定的盟军然而普济岛让江宁攻破樊祝两族同时面对来自江宁的威胁却再也无法同仇敌忾了。樊文龙趁北上之机投附徐汝愚随徐汝愚返回江宁就出任青凤卫统领这样的要职并且子阳秋这些日子来出入余杭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一些。

    由于公良友琴与许伯当将残余兵力撤入荆北使得南平在荆北的兵力过十万在南平重兵的威胁之下想来江宁也不敢轻举妄动大概惟有此事能让祝连枝稍觉宽慰。

    祝连枝率领兵马在兰陵城停了一日见江宁方向并无异动便率领一万精兵出兰陵返回祝族宗族之地吴州城。出兰陵一日离临江县尚有二十里之遥时前骑斥候飞报徐汝愚午前亲率大军突然渡江南下攻陷临江县城正挥军向这边杀来。

    祝连枝惊惶失措站在那里只觉头昏目眩恍乎不解徐汝愚从何处征结了这一路大军避过祝族在江水沿岸的警戒突然渡江侵入江水南岸。询问详情游骑只说看见临江县城易帜一列列举着五校军旗帜的兵卒从临江县城西门鱼贯而出尚无法确知从何处渡江也不知具体人数。

    祝连枝想到随徐汝愚北上广陵的有一千青凤骑精锐此时自己率领的一万步卒不需多时便会让青凤骑的骑兵赶上原路返回兰陵绝非上策。

    往南二十余里有一座土堡却容纳不下一万兵马。祝连枝一面让游骑继续斥候渡江五校军的详细军情一面飞骑传令让附近城邑的守军来驰援自己则率领一万步卒向南边的土堡移动在土堡前选择一处开阔地列阵以待。

    游骑搜寻到数名从临江县城里逃出来的残兵才知午前吕通河口涌出数百艘漕船徐汝愚的渡江大军便藏在漕船之中。临江县守军不过五百坚守不出一个时辰就被攻陷。徐汝愚渡江大军约有万余并未现骑营踪迹这让祝连枝心安不小。大概徐汝愚觉得骑营目标太大不便隐藏让护卫骑卒弃马渡江。

    温岭一役中一千青凤骑精锐尽歼数倍于骑营的寇兵予人印象太深刻若是徐汝愚让一千青凤骑不顾伤亡的冲击己方的防守阵祝连枝尚无信心能够坚持到援兵赶来临到最后只有避入土堡之中等待援军祝连枝相信徐汝愚此番渡江并没有攻城拔寨的打算然而土堡之中只能容纳两千到三千人。

    虽然得知徐汝愚率领渡江大军没有骑营只是此时再撤走为时已晚祝连枝已能看来远处扬起的漫天灰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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