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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攻陷渝州

    五校军裹着漫天飞扬的灰尘从正东与东南两面涌过来看不出具体的人数。

    祝连枝站在土堡护墙上心里一阵紧似一阵暗忖:徐汝愚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动越郡会战?

    五校军见这边有所防备隔着两箭距离停了下整顿阵形在正东、东南各组成两个巨锥阵。

    祝连枝见五校军几乎在行进过程中结成攻击阵形正东的两个巨锥阵之间一彪人马从后面驰到阵列之前当前一骑乃是掣军旗左尉只见他将手中大旄插在地上左手抓住大旄一角猛的一抖天青色的青凤旗陡然刺疼祝连枝的眼球。

    随后数人策马驰至大旄之下当中一人不着铠甲结书生巾博衣垂衫腰间悬剑手指着这边与身边诸人说话神态间自是轻松怡然正是东南雄主徐汝愚。

    祝连枝细辨旗帜心中惊骇愈盛随在徐汝愚身边的数人竟有魏禺、尉潦、刑坤民、沈冰壶数员江宁大将。禁不住担忧随徐汝愚从雍扬渡江过来的兵力将远远过万余人在以往的情报中却现不出江宁有针对祝家的大规模军事调动这让祝连枝安心不少。大规模的军事的调动不可能瞒过祝族密布江宁各处的眼线心里思量徐汝愚不可能此时寻求决战眼前渡江兵马大半是随徐汝愚来侵袭越郡意在威慑越郡世家只怕徐汝愚也未料到在临江县会遇上自己。

    祝连枝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为初时的惶恐感到一丝羞恼喉咙里低沉的吼了几声对身边副将说道:“徐汝愚欺我越郡太甚径率万人渡江视我祝族如无物立即飞骑传信要求樊彻出兵牵制江宁雁潭驻军要求陈预牵制江宁广陵驻军与白石之青卫军令祝同山率历阳都尉府所辖精锐牵制凤陵之骁卫军、江宁之武卫军令兰陵、湖州、吴州各调五千兵马泽江调八千兵马来临江合围徐汝愚的渡江大军。”

    祝连枝心中打定注意只要确认徐汝愚率领渡江的兵马不过万余而其他江宁诸军并无异动便统大军将徐汝愚的渡江兵马围歼在临江附近。

    只有五百精卫随祝连枝一起进入土堡其余兵卒都在土堡的正面摆开扇形鱼丽阵将土堡护在当中以土堡为阵心尾列要远密集于前列祝连枝初时听徐汝愚率军渡江惊慌之余只想借土堡固守等待兰陵的援军此时又想将徐汝愚的渡江大军缠在临江境内这样的阵形就显得滞碍。在土堡正面临时变阵已然不可能不单徐汝愚随他而来的几员大将均识战术他们定会趁变阵之机动凌厉的攻势。此时只能以土堡为变阵之旋转门从扇形鱼丽阵的密集尾列抽调兵力进入土堡从土堡西门出重新布到土堡的正面。

    祝连枝匿踪暗随船队潜行虽然己方境内也偃旗息鼓。江宁风媒、探马注意到兰陵方向的异动却没料到会是祝连枝亲自出马祝连枝在兰陵停了两日又突然深夜率兵返回吴州原意本是不愿惊动江宁方面。徐汝愚却是坐在漕船之上驶过江心才得知兰陵方向有大军向这边开拔尚不知祝族的领兵大将是谁。

    面对江宁的威胁祝家在吴州、历阳境内大肆扩充军备吴州一地拥兵将近五万兵力主要集中在兰陵、吴州两地。徐汝愚本意乃是在祝族的吴州、兰陵驻军反应过来之前迅向南穿插切过兰陵南部的界地沿着震泽湖西北侧进入湖州境内若能将湖州守兵引出城外则野战歼之若湖州城加强戒备则攻湖州城西侧的长兴县、郎溪县(属历阳)两城将祝族的两地势力完全分割开来静待义安战事结束。

    刑坤民建议取消渡江震慑之战尉潦横目相向沉声说道:“渡船已行江心此番退兵岂非惹人笑话?”

    魏禺说道:“先取临江城调静海水营前来策应形势不对我们再退到北岸不迟。”

    临江不过小县渡江之前对临江的兵力部署摸得一清二楚在兰陵方向的大军赶来之前攻下临江城不成问题。

    徐汝愚对刑坤民笑道:“我倒也不是打不得败战此时后退对军心影响也不小不如渡江见机行事。”

    江宁诸军除了暗中调到江阳的一万精锐即将渡江进入临江境内之外江宁在这附近没有多余的兵力部署最近广陵驻军与龙游的东海军队隔着小杨河对峙离临江也有三百余里的距离。靖海诸战中静海水营损失最重此时正在静海休整三日内能调遣过来增援也不五千众。如果让祝连枝窥得先机此番渡江却要冒相当的风险。

    刑坤民见徐汝愚三人都说继续渡江便不再坚持己见乘船到前阵以免在攻打临江县城时出了什么纰漏。临江县只有五百驻兵江堤烽哨已让先行潜过江去的游哨除去站在临江城头的祝族兵卒望见成千上万五校军将勇从江堤上向这边涌下来就是漫过江堤的浑浊的洪水向临江城卷袭过来一时间心胆俱裂。

    北门守军手忙脚乱的要将城门闭合却让从城内冲上来的数十名汉子杀散。城楼上的守军胡乱向下射箭临江县尉领着援军过来城外的大军也赶到城下。县尉做势抵挡了一阵便向城中退去汇合县宰从南门逃出城去。

    五校军进入临江城不久散在临江城西的斥候就现兰陵方向过来的大军的行踪现祝连枝亦在阵列之中似乎尚未现临江这边的变故。

    尉潦向屠文雍笑道:“司闻曹的探马果真了得祝连枝在吴州、兰陵之间走了一个来回却是让五校军的游骑先现。”

    屠文雍老脸一红祝连枝出入吴州城而江宁事先没有得到消息确是司闻曹的过失侧脸瞥了徐汝愚一眼摒息不敢言语。

    徐汝愚倒未出言责备望了尉潦一眼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说道:“我们能悄无声息的从广陵调一万精兵至江阳祝连枝从吴州或是兰陵调一万精兵出城瞒过江宁的眼线也非难事当务之急乃是要试控出祝连枝的心思。”

    尉潦挠挠脑袋说道:“也是祝族只需盯我江宁一家司闻曹却要盯着天下所有的势力也难怪老屠偶尔出点纰漏。”

    屠文雍哭笑不得索性别过头去不理睬他。

    徐汝愚下令大军出城迎击见祝连枝折向往南踞土堡摆下滞碍而密集的防守阵形与众人说道:“此次却与祝连枝狭路相逢了看来他也吃惊不小。”又见祝连枝以土堡为阵心旋转门将滞碍而密集的扇形鱼丽阵变换成攻守兼备的混合阵形与众人说道:“此战应如何打?”

    魏禺冷哼一声说道:“祝连枝初时惊惶失措现在又生贪心不予以教训只当江宁无人。”说到这里却闭口不言如何去打此战。祝连枝仓促变换阵形将自己的心思暴露无疑看他这般部署多半是想从各处调动军队过来合围渡江的五校军。

    五校军统领乃是刑坤民徐汝愚问策多半是希望刑坤民来指挥此役魏禺将祝连枝的心思点明便不多言刑坤民听了暗暗中感激。

    刑坤民说道:“骑营战马尚藏在漕船之中祝连枝应不知骑营的存在。祝连枝若想在野战中围歼我渡江大军至少要有两万五千人至三万人才有相当的信心。祝族大军驻在泽江、吴州、湖州、兰陵四城兰陵驻军最多但是正当江宁锋芒能出的援军应与其他三城相若。大军向南吸引祝族主力骑营迂回潜行出去将从各路合围过来的祝族军队逐一击破。可否?

    屠文雍说道:“祝连枝视野颇窄尚不知容雁门暗中从荆北抽调兵力一事能否籍此动大规模的会战。”

    蜀地的消息极难传回来虽然知道容雁门暗中调动各处军队往江水上游开拔却无法确知容雁门是否已经攻克渝州城。渝州城是容雁门进入成渝的门户渝州受阻南平的大军将无法送入蜀地。如果越郡这边的动静太大而南平大军又被阻成渝州之外或许会迫使容雁门做其他考虑?

    徐汝愚摇了摇头说道:“无法确知容雁门攻陷渝州的消息越郡动作不宜太大。”

    魏禺说道:“虽然有形成大会战的条件但是在兰陵、湖州、吴州诸城尚在祝族掌握之中的情形下无法打成歼灭战祝连枝又是谨慎之人稍见形势不对极可能缩入附近的城池之中最终还是要逐一攻克祝族所辖的城池实不宜操之过急。”

    屠文雍心想:渡江的目的在于震慑越郡世家虽有战机大人或许仍然不愿意打歼灭战。

    尉潦见徐汝愚同意骑营迂回进击祝连枝从各处调来的合围一脸兴奋掉转马头便要回临江城里准备却让魏禺一把拦下来。

    尉潦不解其意说道:“魏厨子你拦我做什么?”

    魏禺说道:“刑将军是主将他未令你急着回城做甚?”

    尉潦睁目望向刑坤民说道:“刑将军尉潦向你请令了。”

    徐汝愚回过头望来说道:“你随在我身边观战入夜让介海领兵出去。”

    尉潦的大旄竖在青凤旗之侧尉潦身量健硕髭须连腮容貌间颇有豪气无人能假充伪立旗下尉潦若走祝连枝定会起疑心。

    刑坤民见尉潦一脸怨气肚里好笑却不想当面惹他说道:“尉将军若不觉屈尊坤民请尉将军代领前军去击祝连枝。”

    尉潦有战可打倒不觉屈尊下马去领前军对土堡正面敌军动攻击。

    徐汝愚等人尚不知晓渝州失陷的消息便是这一日午时传回江宁。随即司马衙就召集守留江宁的所有高级将领与长史府签事以上的职官以及数名参议商议有无必要遣出武卫军配合江阳渡江部队的作战。与此同时数名飞骑从江宁城里驰出潜入祝族辖地搜寻渡江兵马的行踪确保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道军情传到徐汝愚手中并遣飞骑将军情传至清江行辕行营院、南闽行辕行营院、白石行营报知即墨明昔、梁宝、张续三人。

    容雁门攻克渝州城除非南平本土受到外敌的攻击否则无法拧转容雁门征服蜀地的决心。虽然尚无渝州失陷的详情传回江宁但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攻陷渝州容雁门多半又是使用奇兵。容雁门虽陷渝州但离击垮巫家尚远巫家还拥有蜀南十二邑近十万精兵此外坐拥西蜀十三邑的骆家也不会坐以待毙必会与巫家联手共抗南平。

    南平与荆襄霍家在豫章会战之后南平调集兵力压在荆州至夷陵一线却与霍家之间再无大规模的会战。霍家面对南平的优势兵力只得将有限的兵力收缩到襄阳一带防御。留在荆北的四万霍家军队如果要回襄阳不仅要横渡江水还要经过南平重兵防守的蕲春无奈之下只有留在荆北与南平的豫章驻军纠缠。

    容雁门乃南平左路督帅麾下精兵逾三十万也是南平旧朝的主要战力布在从荆郡北部到江关的江水沿岸主要集结地有荆郡豫章、荆襄蕲春、荆襄荆州、荆襄夷陵、南平临湘等。豫章驻军刺窥荆郡北部以及越郡蕲春驻军刺窥永宁夷陵、荆州驻军刺窥襄阳临湘驻军则守南平北境。

    豫章至蕲春一线乃是南平的东线公良友琴与许伯当赴南平之前南平在东线集结近八万精锐兵力。荆州至夷陵一线乃是南平的北线南平集结了过十五万的精锐战力江关承受所有来自成渝方向的压力驻军却只有五千余人。然而从年初以来南平在东线、北线的部署悄无声息生变化。公良友琴与许伯当将五万残兵带到东线容雁门便持续的从东线调动兵到补到已经相当恐怖的北线从抵御三苗与南宁越家的南线抽调兵力加强临湘的防守自己麾下的临湘驻兵也调到北线如今在北线集结了过二十五的精锐战力。江关驻军虽少实际上却是北线的延伸点;北线重镇夷陵沿江水上溯二百余里就能抵达江关。容雁门在动对霍家的攻势之时将夷陵作为物资粮草集结地便是为今日大举挥兵进入成渝做准备。

    几乎可以肯定只要容雁门能攻陷渝州南平在北线集结的兵力将源源不断沿着夷陵、江关、渝州一线送入蜀地。而南平东线将由于兵力不足而不得不向后收缩至少在征服成渝之前容雁门无力干涉越郡的形势。徐汝愚早在取得南闽会战胜利之后就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时机。

    偏偏这个时候徐汝愚亲自率领精兵去震慑越郡世家让江宁众人哭笑不得张仲道嚷道:“让青凤骑将汝愚、魏禺护送回江宁让刑坤民一人领军在祝族境内扰袭便可。”

    许伯英离开广陵之时便猜到徐汝愚会亲领五校军潜过江来也知道徐汝愚会在幼黎临产之前赶回江宁也没劝谏徐汝愚一起返回江宁未料到容雁门如此顺利的攻陷渝州。

    邵海棠淡然说道:“汝愚接到消息自会有所决断。南平大军入蜀是意料之中的事虽然消息得来有些仓促但是江宁也一直为此做准备现在只是加紧一些。”

    江凌天说道:“原先预备肖乌野从南闽率领精兵返回江宁参与对祝家的攻势如今只怕等到不及他了。”

    义安集结了过五万的精兵其中将有四万的兵力可调回江宁参加对祝族的攻势那时江宁差不多可调集将近二十万的大军来解决越郡的问题。如果等义安战事结束江宁就不能指望义安的数万精兵。参加静海之战的诸军都在休整中其中静海水营在靖海之战损失过半虽然仓促些但是兵员都已经得到补充恢复战力则还需要一段时间。

    东南境内除了江宁之外尚无别的势力能够意识到南平将在短期内收缩东线。时机稍纵即使如果祝族随着南平东线的收缩而重新布防江宁对丧失许多有利的战机。

    目前江津面对南平东线兵力的压力与江宁交好;东海将帅不和陈预对张季道等人渐生戒心也无力干涉越郡形势一旦南平东线收缩江宁将是东南各家势力的最大威胁江津、清河、东海、余杭、吴州与江宁之间的关系又将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东海内部矛盾极可暂时因为江宁的压力而缓解一同牵制江宁在江水北岸的兵力。

    幼黎隐在纱缦之后斜倚着锦榻说道:“诸公谋略不比汝愚一人差三府参议均有列席自可决议无需待汝愚返回江宁。”

第十二章 乡土之士

    容雁门攻陷渝州将收缩南平在东线、北线上的攻势将兵力源源不断沿夷陵、江关、渝州一线投入蜀郡战场在完全征服蜀郡世家之前再无力干涉东南的局势。没有南平在西边的威胁与军事压力将是江宁向外扩张的最佳时机。

    等徐汝愚返回江宁再作决议虽然延误三五日时日但是众人皆知时机稍纵即逝说不定这三五日就会让江宁丧失一些有利的战机。

    徐汝愚初入溧水河谷之时身边只有数百青焰军在数年的时间里逐步接纳吸收原豫南马帮、襄州襄樊会、清江民寨、武陵山百夷一族、雍扬世家、南闽世家的势力成为坐拥两郡之地的东南雄主。且不论雍扬旧有世家与南闽世家便是宿帮、马帮、襄樊会、清江民寨、百夷一族都有世家宗族的影子江宁势力的构成实际上仍是以世家为基础。

    徐汝愚在整合雍扬势力之时曾与雍扬世家有制出政事堂之约整合南闽世家势力之时也有相似的约言。

    政事堂施政事典制亦从门出徐汝愚在虽不足为害却有独大之嫌徐汝愚在江宁欲行制衡王道制典之权便要从政事堂分离出来独立设置议政堂行制典之责又与青凤府共享批驳之权如此一来议政堂之制将是世家共政的政治基础。政堂事、长史府、司马衙、议政堂、明鉴司以及参议之制实际上在青凤府之外形成一个完整的决策体系。

    只是江宁无人能够取代徐汝愚的地位在做重大决策之时江宁众人仍然不习惯徐汝愚缺席。所幸徐汝愚对今天情形早有判断即使他不在江宁诸公也能按照他的意愿采取具体而细微的措施。从午后得知南平攻陷渝州城的消息始留守江宁的重要将领以及各司曹监签事以上的职事官都被请到青凤府的前殿商议大事。

    各家在江宁的眼线也能意识到今夜的江宁与往日不同。东城青凤府结灯如昼留守江宁的青凤骑的精锐都被派出戒备东城各城门比往日提前一个更次关闭。江宁为促进城内商市城门平日到子夜才关闭每遇佳节还会延迟一个时辰半闭城门。飞骑频频从各城门之旁的耳门驰出敲在青石街、夯土路上的清脆蹄音让人生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觉。

    临江西郊乡野星月高悬刑坤民指挥五校军从东南、东北两翼冲击吴州军阵都遇到相当坚决的抵抗。尉潦每次虽能率队进入吴州军阵的表面阵列却极难继续深入穿透。

    吴州军阵有土堡为依托除非全面决战否则没有刺穿其阵形的可能吴州世家兵不比普济寇兵在没有遇到毁灭性的打击之前被击溃的可能性极小。

    徐汝愚站在高处凝目望着两处战场的局势默然无语。

    祝连枝虽然在土堡前摆下阵形显得有些滞碍阵形之中横列多过竖列横阵却能更有效的将五校军的犀利攻势抵消掉虽然横列中间遭到撕破两侧却不会崩溃反而会稍稍突前侧击突进来的五校军的两肋。五校军往往突进四五层就没有继续冲击敌阵的余力却反而要担忧过于深入敌阵被合围的危险。

    祝连枝摆出这样的阵形虽然有些保守却因为世家兵的良好素质而不虞有被击溃的危险。

    徐汝愚并不关心下面战场的动向魏禺、刑坤民站在那里观战不会遗漏战场上的巨细却是世家兵的良好战力予徐汝愚深刻的印象。

    过了子夜星月变得昏暗不足用刑坤民便令五停校军下攻势。魏禺、刑坤民、尉潦等人上了高地见徐汝愚还在凝视下面土堡外的吴州军阵形微微一怔只当徐汝愚对今日的战事殊为不满。

    魏禺循着徐愚的目光望去只见吴州军阵分出两千余人单独集结到南边想来是防备五校军趁机脱离战场。

    魏禺说道:“祝连枝却也看中我们似乎猜到我们不会甘心退到北岸去。”

    刑坤民说道:“吴州兵收缩结阵防御我军从侧翼冲击其阵殊为困难我军主力南移祝连枝势力会派出部分兵力纠缠待其阵形松散则易击之。”

    徐汝愚未曾说道只向魏禺问道:“你观普济兵与此地的吴州兵又何想法?”

    普济兵已灰飞烟灭残余的数万普济兵都并入南平东线军团之中。

    魏禺说道:“普济兵实为寇匪战力虽强却不堪用。吴州兵乃乡土之士勇毅坚忍遭受挫败也不至于无可收拾。”

    徐汝愚说道:“说得极是历代为政者皆以为择将乃是斯役之关键却不知择兵乃是一国之根本。”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指着高地下的吴州军阵列说道:“一日大战五校军从东南、东北两翼多次冲击敌阵我临高地观之并未现吴州阵列有松动的迹象所料不差应是祝族的族兵精锐是真正效忠于祝族的乡土之士。”

    刑坤民听徐汝愚如此而已说来心里一惊俯望下去暗道:若真是宗族之兵便是将其阵形拉开也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祝族独霸半郡之地在越郡北部滋息繁衍了数百年形成一个极其庞大的宗族族兵多征自宗族子弟与宗族休戚相关可谓真正的乡土之士往往是世家依仗的最后实力。南闽会战时宗政宗族之兵被困虎吞峡内徐汝愚一万轻兵奇袭泉州一战定南闽大局。

    魏禺说道:“前些日子范阳船队过江水往江宁去极可能祝连枝率领这一万精锐暗中尾随祝连枝小心谨慎却将他的老底带到野外来。”

    刑坤民问道:“大人有意吃掉祝连枝的一万精锐?”

    徐汝愚收雍扬世家私兵而建五校军迄今已有两载然而五校军的战力未必强过祝氏宗族之兵。欲以并不明显的优势兵力歼灭祝氏一万精锐殊为困难何况位于临江平野的战场又在祝族腹地祝族援兵离此最近不过八十里。

    魏禺吩咐邵小琪将越郡地形图展开在地上。

    歼灭眼下一万祝氏宗族兵的意义重大徐汝愚也不能等闲视之只要吃得这一万宗族之兵祝氏就伤了元气对辖境的控制力也将变弱。

    介海率领一千青凤骑精锐出已有两个时辰虽然借着夜色但是要避开祝连枝在临江附近遣出去的斥候则要向南绕一个大圈子才能迂回到临江与兰陵之间伏击兰陵方向的援军。

    徐汝愚思虑片刻向刑坤民问道:“若将此地一万吴州兵压制在土堡周围不能动弹你最少需要多少兵力?”

    刑坤民说道:“祝连枝谨小慎微便是在自己辖境之内也不敢轻犯大人之威虽有一万精锐而不善用坤民需四千精兵即可。”

    徐汝愚说道:“吴州兵在土堡外结阵多横列不利出击你统六千精兵分五路从东南压制吴州兵使祝连枝无法从土堡脱身我与魏禺则率领余下六千兵马紧切着东南角向兰陵方向过去这样一来便不会拖后骑营多少路程。”

    兰陵离临江最近将是兰陵最先接到祝连枝的合围调令而最先出动援兵。如果徐汝愚率领一部精锐撇下临江的吴州兵而奔兰陵方向而去祝连枝势必会认为徐汝愚欲先击破兰陵方向的援军。

    尉潦留下来协助刑坤民对土堡附近的吴州兵动攻势。

    刑坤民止战之时祝连枝为防五校军脱离战场在土堡南边集结了二千兵力欲将五校军缠住。却未料五校军只停了片刻又趁着更深的夜色动攻势。

    放弃防守阵形的二千吴州兵尤其感到巨大的可将自己碾为齑粉的压迫力。

    五校军在子夜之前的进攻多半会形成一个锐利的尖锋向吴州军阵列直刺而来以此试探吴州军抵抗的意志以及防御阵列的强度。此时五校军显然弃向纵深穿刺的意图进攻的三千兵力分成五路向土堡外的吴州军阵列平推过来只打击吴州军防守阵形的表面阵列并不深入。

    夜色虽然不深但是过了子夜星藏月掩旷野只余微弱的星光视野不及远借着火炬角鼓传递军令多有不便。徐汝愚便有拥有天纵之资也无法把握住夜战中所有的不确定因素而确保取胜。

    祝连枝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远处模糊的远景一时理不清徐汝愚的意图一面严令土堡前的族兵严阵以待严禁擅自离阵对五校军主动进攻一面命人在阵列空处添燃篝火以防五校军趁着夜色冲散己方的阵列。心想:只要捱到天明等兰陵方向的援军过来便不惧徐汝愚再翻出花样来。

    过了片刻驻在高地下的五校军毫无预兆的动了一齐向土堡这边拥来。

    祝连枝心里一惊只当徐汝愚要趁着夜色动决战。然而五校军逼到五百余步处忽的折向径直向西而去祝连枝陡然醒悟过来:徐汝愚率领数千精锐要撇下这边的战事去伏击兰陵的援兵。

    兰陵的五千援军正在前往此地的路途上徐汝愚此时领兵过去恰能在天明之前截击兰陵援军。

    夜色中无法辨清徐汝愚会遣多少兵力去打兰陵方向的援军但是不会低于五千那留在此地的五校军至多只有七千人。

    祝连枝见徐汝愚敢分兵打援自然料定自己不敢趁夜吃下五校军留在此地的兵力。心中腾起一阵羞恼心里想动夜战将留在此地的五校军先行歼灭然而再去援救兰陵的援军却又怕徐汝愚在夜色中布下奸计。

    两年前徐汝愚便在夜战中击溃普济在抚州的主力而获得抚州会战的完胜。

    祝连枝思虑再三终不敢对留在临江的五校军动夜战只是遣出大量的斥候游哨前去通知兰陵援军小心戒备。

    刑坤民将徐汝愚留给他的六千兵力分成两部一部由尉潦率领对土堡南侧的吴州兵动攻势星光微弱尉潦也不敢贸然领兵深入只令兵将冲击敌军的表面阵列将敌军向内层压迫又令长弓手向敌阵内层斜射火箭欲扰乱敌阵然后趁乱有所为;刑坤民率领别外三千五校军从土堡东侧移到西侧列阵又令军士将临江城里的居民尽数赶出来一把火将临江城烧为灰烬火光焰天东边的夜空呈现艳红色。

    徐汝愚占据临江城不畏祝族重兵过来合围至不济可从临江城退到江北去。祝连枝望着临江城上空腾起的红焰见徐汝愚在此时毅然将临江城放弃掉心想他必定有了万全之策可以通过祝族的辖境。见剩余的五校军都移到西侧暗忖:徐汝愚原来想从兰陵与湖州之间穿过去。五校军的攻势只停留己方阵列的表面待余部都移到西侧攻势便缓了许多愈证实了他的想法。遂令在土堡南边的堡墙上多置火把将土堡前面的平野映得纤毫毕呈又从东面、北面抽调兵力到南面来准备在五校军收敛攻势时将其缠住使其无法脱离战场。

    祝连枝不奢望将徐汝愚留下徐汝愚修为冠绝东南徐汝愚一意要走任谁都无法拦下他只要歼灭五校军一部便能重挫江宁的锐气余杭樊族的态度便会有大转变。

    徐汝愚、魏禺、屠文雍、沈冰壶率领六千五校军精锐绕过临江土堡向西进入兰陵境内不久就探得兰陵援军的行踪。兰陵援军得到临江方面的报讯在兰陵往临江的驰道上当道结阵停下。

    徐汝愚皱眉问道:“有无联络到介海他们?”

    青凤骑入夜将就向边迂回为掩行踪不敢策马疾驰又要避开临江的敌军斥候所行路程为直程的三倍不止要比徐汝愚他们迟入兰陵境内。

    寅时初刻终于联络到潜在暗处的青凤骑随游哨返回还有江宁的传讯飞骑。

    屠文雍验过信缄上的封印才取出密信交给徐汝愚。

    徐汝愚看毕说道:“容雁门攻陷渝州。”

    魏禺从徐汝愚手中接过密信讶然说道:“所得情报甚少不知南平陷渝州的详情但是容雁门只凭八千虎贲郎就攻陷天下九塞之一的渝州城相隔万里亦让人神往。”

    徐汝愚哈哈一笑说道:“我欲让你统率凤陵行营你不愁无与南平交锋的时候。”

    魏禺说道:“先生将此地交于魏禺即可与屠大人先返回江宁吧。”

    徐汝愚说道:“江宁有诸公筹划不必急于一时。令骑营弃马向兰陵援军潜近务必在天亮之前潜至兰陵援军左翼。”对沈冰壶说道“我只予你两千兵力你率领两千兵力虚张声势向兰陵援军潜去天光初开之际向兰陵援军动攻势掩蔽骑营对其侧翼的突袭。”

    尚不知兰陵援军的确切人数不过兰陵正当江宁方向的压力祝连枝必不敢将兰陵城里的兵力抽空或许会有四千至五千的援兵。有两千精锐步营从正面吸引注意力青凤骑的一千健勇弃马从侧翼突袭并击溃兰陵援军却非难事。沈冰壶沉声领命率领两营精锐下了驰道向兰陵援军潜去。

    南平无暇顾及越郡江宁可趁势收服越郡与祝族之间的大战已无法避免想来也让人热血沸腾。徐汝愚崛起数战多用宿卫、青卫、骁卫诸军以及翼虎诸营武卫、中垒、五校三军尚无参与大会战的机会。沈冰壶虽列诸校尉之列战功却无法与班照邻、杨尚等人相比心中一直隐有遗憾。

    兰陵至临江之间都是旷原平野并无险隘之地兰陵援军得知五校军一部脱离临江战场向这边移动便在驰道上当道停下派出斥候向临江方向搜索几乎同时现五校军的存在。沈冰壶率领两千精锐步营向兰陵援军潜来自然也瞒不过兰陵援军的眼线。夜色之下无法辨清人数援军主将见五校军敢趁黑摸来只当五校军主力在此勒令军士小心戒备严阵以待。

    兰陵援军结成八个方阵散在驰道两侧沈冰壶知道骑营将从左翼突袭为防止兰陵援军斥候从左翼向外侧搜索率兵停在敌军左前遣出两个百人队从左翼扰袭敌军趁着夜色用火箭射击敌军阵列随后又向右翼派出长弓手扰袭之敌军若是还击小股扰袭兵力就潜入夜色中离开。余下的兵力都布在正面结成三个五百人棱形阵两阵位于驰道两侧居前一阵稍显狭长位于二十步宽的驰道之上稍稍落后两翼的棱形阵三阵锋芒皆直指敌军直待天光初现的那刻来临。

第十三章 兰陵援军

    天光乍现茫茫天地便在这瞬间蒙上一道青蒙蒙的微芒。

    沈冰壶穿着半身链甲在晨曦中折射出淡青色的光芒。只觉天色一层层变得分明起来已能辨出远处敌军错落的身影一堆堆篝火显得黯淡无光沈冰壶从背后掣出双枪沉声喝道:“前列弓手与敌箭阵互射恭义、郧善各领突击营以散形阵从两翼接近。”

    两百名张弓手从居前的两个棱形阵的前列分出趋步向敌阵逼近至二百步处以木盾竖地人蹲藏盾后张弓射杀。八百名突击步卒从两翼散开向敌阵蜂拥而去。

    地势平易驰道居中两侧俱是平野疏林这样的地形之上可运用的战术极为有限无法设伏袭击;疏林离驰道有数百步的距离从侧翼突击敌方也能及时做出反应;又无劲弩强弓从正面攒射敌阵手中兵力远低于敌方自然无法多梯队冲击惟有依赖将士用命将敌阵撼动以利青凤骑的精锐迂回侧击。

    突然从侧翼动突袭以青凤骑的攻击力冲溃敌阵不是难事。只是徐汝愚要掩蔽青凤骑的存在命令青凤骑弃马而行从侧翼接近的度就慢了许多敌阵可及时变阵应对弃马的青凤骑对敌阵的冲击力也将弱了数筹不止。

    沈冰壶率领两千步卒便是要吸引敌阵的注意力尽可能撼动敌军阵形掩蔽青凤骑健勇突然从侧翼动攻击。

    八百突击步卒冒着箭矢接近敌阵两翼又收拢阵形从狭窄的攻击面上切入敌阵。长弓手纷纷弃弓掣出短器举起木盾向敌阵侧前翼逼近。

    朝阳未出天光已然大亮兰陵援军已看出趁着夜色伏在前路的五校军的虚实。只当两千五校军过来阻截兰陵援军而五校军的主力此时正与临江土堡附近的吴州军决战。祝连枝正在临江兰陵援军主将不敢怠慢正欲挥军冲过五校军的阻截却未料两千五校军主动动攻势。

    两千五校军突然动冲锋让兰陵援军的主将疑惑不解;见千余五校军毫无顾忌的楔入己方阵列之中心中虽有疑虑却不愿丧失歼敌的良机令侧翼阵列突前将楔入己阵之中的五校军合围起来。

    楔入敌阵若不能刺穿敌阵惟有被歼灭的下场。兰陵援军夜间得讯五校军过来突袭所设阵列极为雄厚便是预防五校军趁夜穿透阵列进而冲溃阵列。天色大亮夜色里掩藏的一切不确实因素俱不存在现在想要刺穿敌阵更无可能。从数点楔入敌阵虽有全军覆灭的危险然而未被歼灭之前敌阵将因此变得极为滞碍陷入敌阵中的兵卒可以吸引数倍的敌军。

    夜间扰袭的小股兵力重新集结成五百人阵沈冰壶目露寒光挥手令其分成两路从右侧后翼楔入敌阵抬头望了望西南方向那边的青凤骑仍然毫无动静咬了咬牙挥枪直指前方说道:“建功立业便在当前。”一马当先领着最后的五百人棱形阵向着敌阵的正面直冲过去。

    东海之战时沈冰壶继梅立亭之后任徐汝愚近卫之修为本就极高又得徐汝愚提点更进一层。梅族决意跟随徐汝愚制霸天下遂打破族内外姓、本宗弟子之限沈冰壶以极高的天赋得以修炼梅族秘籍此时已是五校军第一高手提息出枪透着淡淡的青晕身边数十名精卫都是五校军中健勇正当前方的百余名敌军一击即溃抵挡不住纷纷向后退却。沈冰壶却一改从狭窄的攻击面楔入的战法五百人队分成五列冲击敌阵正面沈冰壶率领数十名精锐在敌表面阵列的百步间横冲直撞由于五百人队的压制表面阵列的溃兵只得向后退却挤压冲击后面的严整阵列。

    由三个五百人队早就楔入敌阵两肋及侧后敌阵变得滞碍不及分出通道让溃兵通过若是任沈冰壶在正面这般冲击阵形极有可能在歼灭五校军之前崩溃敌军主将无计可施只得亲自率领精锐从侧翼赶到前列抵抗五校军对正面的凌厉攻势。

    沈冰壶勒令军士保持阵形不得分散进击敌阵前列手中却不停顿烂银双枪撩刺一道银光闪过便是一名敌军损命枪下。忽觉手中银枪一沉巨力直涌腕脉沈冰壶略退一步却见一名敌将举刀劈来穿着青龙吞火甲目光炯炯如炬又见他身后十数人实力均不弱知道兰陵援军主将给吸引到前阵来撇嘴一笑撩左手枪封住敌将刀势右手枪作刀劈下双枪粘住其刀缩身后退敌将不防给带前一步沈冰壶两侧的精卫识机击剑分刺其两肋。敌将一惊抽刀欲退只觉丹力涌来欲趁他敛身丹息浮动之际予其致命一击。敌将无法身子略沉让过两肋要害猿身略进掌心吐出丹力将手中长刀震脱斜身后避肋下却让剑器划出一道血痕。

    敌将从身边精卫手中换过一柄长刀眈眈虎视沈冰壶虽然自己不意却在一合之间让此人利用形势击下刀刃又受轻伤看来自己非其敌手喝道:“可是雍扬沈冰壶?”

    沈冰壶漠然一笑垂目望着脚下敌将弃下的刀刃脚尖轻勾刀锷丹力轻吐粘起疾踢刀刃化作一道银光直奔敌将面门敌将一惊侧身避过却听身后一声惨呼正要斥骂沈冰壶小人之行沈冰壶已藏身一团青芒之后向自己扑来。

    五校军兵卒虽然骁勇然而人数处于劣势楔入敌阵无法继续穿透沈冰壶亲率的五百人阵也被阻在敌阵百步纵深处不能再前进一步。兰陵援军的主将似乎看出过于厚重的阵形的不利之处不仅受到五校军向内的压迫阵形有崩溃之虞而无法将兵力的优势挥出来。他一面组织精兵强将抵挡沈冰壶正面的攻势战斗进行到现在正面的攻势最为凌厉;一面两翼向外扩展将己方的阵形拉开些以便更有利的挥兵力上的优势;又令后军一千精锐稍稍向后脱离战场以免生出变故。

    兰陵援军主将尚不至于认为沈冰壶没有一点后招何况青凤徐汝愚身在临江境内只是沈冰壶不合常的战法让他只有在全歼当前的两千五校军之后才能再抽出兵力。

    果不其然在朝阳跳出地平线的一瞬左翼疏林里传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兰陵援军主将心里一惊急忙策马驰到侧后只见无数身着江宁兵服的兵卒从疏林中涌出来直奔后军与左翼之间的空隙。

    兰陵援军主将暗感饶幸若非将后军一千精锐调离战场作后备左翼将受突然涌出来的千余五校军的冲击而最先崩溃。

    沈冰壶能以三千兵力来攻己方大概就是想这侧翼突击的战术竞功兰陵援军主将嘴角浮现冷笑暗道:五校军战力虽强但是以三千兵力来撼动我兰陵军阵却是妄想。令后军侧移卫护左翼阻截从疏林里涌出来的五校军。

    青凤骑马战用制式马刀或者齐身戟步战用厚背朴刀背负长弓左小臂缚圆盾或持连机弩。介海率领一千骑营骁勇潜入疏林背后并非进入疏林之中待驰道上的战斗打响才潜入疏林之中。天光大亮、飞鸟离巢青凤骑在疏林之中潜行并未惊动驰道上的兰陵援军即便有些疏忽兰陵援军主将在激战之余也未曾觉。

    兰陵援军的弓弩都集中在前阵此时前阵与沈冰壶纠缠在一起后军无法凭借弓弩阻止青凤骑从左翼接近。

    青凤骑铺天病盖地的从疏林中涌出接近敌阵却没有稍稍整饬阵形的意思三五成群的径直杀入敌阵之中后面的将士并未循着前人撕开的口子挤入敌阵而重新选择新的楔入点。兰陵援军将后军移至左翼几乎整个阵列的侧翼在同一时间受到暴虐的攻击。甫一接触护卫左翼的阵列便被排山倒海般的强悍强击力压倒向后退却。

    兰陵援军主将尚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护卫左翼的阵列已退到自己身边自己被拥挤不堪的军士裹着一起向后退去挣扎不开。护卫左翼的阵列与左翼阵列拥在一起。

    沈冰壶看见青凤骑骁勇从疏林中涌出便勒令身边的兵卒向自己这边收缩见青凤骑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打得兰陵左翼节节后退便勒军向后退缩。兰陵军左翼阵列现在已经拥挤不堪然而受到五校军与青凤骑从正面、侧南翼、侧尾翼的三面攻击无法后退虽然抵挡青凤骑的攻击有些困难阵形却无崩溃的危险。

    沈冰壶率领一部抽身退出给兰陵军留下可以退却的空隙左翼阵列内侧的兰陵军就像潮水一样填入空隙之中带动整个左翼阵列向右翼移动一不可收拾又与右翼阵列混在一起。沈冰壶率领三百残军对兰陵军的左前翼进行猛烈攻击将整个兰陵军的军阵继续向右翼压制。

    青凤骑出现不到一刻兰陵军开始崩溃楔入敌阵右翼的近千名五校军的阵形也让溃军冲散沈冰壶命郧善率领五百军士一面收拢让溃兵冲散的五校军将士一面继续追击向西北溃逃的兰陵残兵。

    在敌境之内溃敌无法予以重大的打击祝连枝完全可以收编重整溃兵而实力无大损。晨间大战虽然将兰陵援军击溃真正歼敌估计尚不足千人而己伤亡加上冲散的兵卒将近五百实在说不上这是值得夸耀的胜利。

    惟有追歼溃兵才能进一步扩大战果不过这是在祝族境内追击过二十里就会变得危险。

    兵家阵术的根本在于扩大己方的攻击面收缩防御面目的在于将潜在的兵力完全挥出来与战术层面上的合己力、分敌力的思想一致。清河冲阵术中的散形阵将青凤骑个人强悍的战力挥到极致几乎同一时间将青凤骑的凌厉攻势完全施加在兰陵军左翼之上。雪花六出散形阵看似松散如星辰然而在进攻的节奏上有着奇异的一致性。

    青凤骑在南闽会战及靖海会战中皆有杰出表现沈冰壶却未料到强悍至斯无怪乎徐汝愚放心由一千青凤骑逐一击溃过来合围的祝族援军。

    驰道从平野中隆起介海踌躇满志的站在驰道上望着西北平野上兰陵溃兵的背影。沈冰壶从后面走上来说道:“介将军大人命令骑营战后稍作休憩然而疾驰迂回梅溪镇从临江土堡正南斜向西北穿插捕捉战机。”

    梅溪镇位于临江县南界方位正处临江土堡正南斜向西北穿插捕捉战机不正是说先生有把握将祝连枝从临江土堡引向西行。

    介海沉声说道:“儿郎们尚无碍待取下祝连枝的级再作休憩不迟。”率领一千青凤骑健勇绕到疏林背后取出藏在那里的战马扬鞭策马往东南而去。

    沈冰壶暗道:若能取下祝连枝的级越郡的事情就能简单许多。只是祝连枝谨小慎微即便将其身边的一万精锐尽数歼灭要取下祝连枝的级也是难上加难。拍了拍脑袋似要将这个可笑又诱惑人的想法从脑袋中拍出去暗忖:若能击溃并大规模的杀伤之已能让祝连枝痛哭流涕了。

    被溃兵冲散的将士渐渐归队千余名五校军兵卒避入疏林荫处越郡此时正是酷暑季节水沥在驰道旁的青石滋滋作响腾出一阵水烟。

    临江土堡距此不过三十里路程沈冰壶在十五里之外与徐汝愚、魏禺等分兵此时尚无那边的军情传回。报捷信使未曾在十五里之外寻着徐汝愚、魏禺等人率领的大军分出数人继续向东去寻刑坤民、尉潦等人余人返回原处向沈冰壶禀明异常。

    按原定计划刑坤民、尉潦此时应率领六千兵卒脱离临江土堡战场向西佯退。祝连枝若领军追击徐汝愚、魏禺率领的四千五校军将从侧翼阻击吴州军刑坤民、尉潦从容整顿阵形从另一侧钳击之。己方击溃兰陵方向的援军而湖州、吴州的援军以及兰陵重新派出的援军最快也要待到深夜也可能赶到趁着这个时间差以优势兵力又有青凤骑这一支强悍战力的存在击溃并大规模的杀伤吴州军并非难事。

    如此看来大人临时改变注意。沈冰壶不由暗暗焦急派出传令兵让郧善立即停止追击溃兵向这边汇合又向临江方向派出斥候搜寻徐汝愚率领大军的行踪。

    徐汝愚的军令却先一步传来军令写道:“原作战计划变改沈部溃兰陵援军即整饬兵力于正午时分向南偏离驰道十至十五里的距离平行向东行进捕捉战机。

    沈恭义是雍扬沈族子弟看到这道军令与沈冰壶一样皱起眉头来低声说道:“大人临时改变做战计划只怕无法通知介海将军。”

    沈冰壶隆起眉头说道:“骑营的作战指令未曾更改。”展开地形图手点在临江西南方向的一点说道“我军午时出将在黄昏时与骑营在此处汇合。我们此时就向此处开拔令郧善随后赶来。”

    沈恭义说道:“军令要求午时再出。”

    沈冰壶说道:“军令言午时出只是告诉我们挺进的地点是惠山的西北。”说罢脸上现出一道忧虑。

    江宁诸将对征服越郡充满信心或许有所曲折但是祝族终难逃脱覆灭的命运。即使此次无法予祝氏宗族精锐以重创也无关宏旨。有魏禺、屠文雍在大人身边两人怎可以同意大人行险计呢?

    虽不明白徐汝愚究竟会有如何安排但是看军令除了言明进军地点之外并无其他明示可知此计可能涉及到徐汝愚的安危而无法进行明示。

    徐汝愚在江宁的地位无人能够取代徐汝愚在北唐历险已让江宁众人心紧了一阵此番徐汝愚若有损伤损失却非歼灭多少祝氏宗族兵能够抵消。

    沈冰壶领军在毒辣的日头下赶了近四十余里路程洇渡过惠山西侧南北流向的梁河隔着惠山只听见山那边漫天遍野的嘶杀声顺着风传入耳中。沈冰壶心里一惊只当徐汝愚率领五校军与祝连枝率领的五校军在此提前决战。

    沈冰壶让兵卒在梁河的东岸结阵自己领着数十名精卫从西北麓攀上二十丈高的惠山临顶向东北方向望去。惠山东北麓的缓坡上五校军与吴州军纠缠在一起吴州军明显过昨天估计的一万兵力将近一万五千人五校军且战且退看情形即将抵挡不住吴州军的攻势。

    沈冰壶心里大骇:祝族有一路援军提前赶来合围。

第一章 惠山之战

    沈冰壶居高望去除了正与五校军正面厮杀的数千吴州兵外在坡地的外侧尚有两个大大的步卒方阵缓缓向惠山这边进逼惠山东北麓的缓坡上至少聚集了过一万五千众的吴州兵。祝族有一路援军出乎意料的提前抵达临江地区。

    沈冰壶压下心中的惊骇努力辨识己方的旗帜。五校军兵力只有敌方半数沿着惠山东北麓向西且战且退阵列尚算整饬未露出败象。尉潦战袍左襟撕去露出半边膀子染满血迹持着双戈峙立在阵尾目露凶焰环视左右。吴州兵从后面围逼上来隔着十步便不敢再上前看来尉潦身上的血迹都是戈下亡魂之血。

    未曾现徐汝愚的青凤旗不仅阵列中未有青凤旗连魏禺的大麾也未竖起想来大人与魏将军不下山下让沈冰壶心里一安。双方对战还只限于表面阵列祝连枝尚未敢令吴州兵向五校军阵列纵深突进双方的伤亡极为有限沈冰壶暗自思量:大人率领两千精锐早一步离开惠山战场。

    郧善建议道:“我部可占据惠山掩护刑将军、尉潦渡河。”

    五校军向西退却有梁河相阻敌我双方纠缠不休五校军自然无法洇渡梁河。祝族水营虽弱但是要封锁梁河却非难事只是祝族水营尚不及赶到战场。待祝连枝部署妥当五校军近万名将士将被困在梁河东畔、惠山北麓。

    眼下只有沈冰壶率领己部的一千五百名精锐出敌意料的先占据惠山与山脚下的殿后兵力共同牵制住吴州兵让五校军主力渡河。然而沈冰壶部与山下殿后的兵力将被数倍于己的兵力困围在惠山。

    沈冰壶暗道:看此情形大人早有布置占据惠山万一坏了大人的布置怎么办?一时间犹豫不定无法决断是否要占据惠山掩护五校军主力渡河。

    吴州兵逼到惠山脚下派出千余人欲先占领惠山。

    兵书常言:兵计随势而为。此时不先一步占据惠山反在祝连枝的眼里着了痕迹。沈冰壶想定令精卫占据有利地形持长弓待山下之敌接近又出旗号令在梁河东畔结阵的五校军分出千人上来增援。

    惠山临河的一面山势陡峭而路程短近五校军先一步登上惠山与山顶的精卫一同用长弓将吴州兵逼退。

    有沈冰壶在惠山之顶策应尉潦率领千人殿后便将吴州军阻在惠山东北麓不得西进。刑坤民指挥五校军主力洇渡梁河在梁河西畔结阵留下五百人给沈恭义一同驻在梁河东畔、惠山的西北山脚下。

    尉潦见五校军主力渡过梁河又有千余精锐牢牢战据梁河东畔便率领残兵退到惠山之顶与沈冰壶汇合。

    五校军连番大战损失兵力不过千人除去徐汝愚率领不知去向的两千兵力之外尚有九千兵力驻在梁河两畔与惠山之上刑坤民率领六千人驻在梁河西畔沈恭义率领一千人驻在梁宝东畔沈冰壶与尉潦率领两千人驻在惠山之顶。

    祝连枝虽有吴州兵一万五千众却被阻在梁宝以东无法威胁到梁河西畔的五校军主力不仅如此祝连枝在解决梁河东畔的一千五校军之前无法对惠山之顶的两千五校军进行合围而进攻东畔的一千五校军又势必会受到惠山上五校军的牵制只能从狭窄的东北一角对梁河东畔的五校军动攻击却又要预防西畔的五校军渡河过来接应。

    祝连枝虽然拥有优势兵力却无法展开心中郁闷之极。想派遣一部兵力从别处渡河迂回包抄西畔的五校军主力又怕西畔的五校军趁自己分兵之际又渡过河来攻击大营。

    在别处的合围援军没有到来之前祝连枝只能看住东畔及惠山之上的三千五校军。

    沈冰壶欲将指挥交于尉潦尉潦挥挥手说道:“我在五校军乃是客将哪有你指挥来得顺当?”

    沈冰壶见尉潦未谦虚之语未再坚持分出五百军士环山顶修筑简易营垒让其余军士稍作休憩。

    日头虽斜但是酷热不消所幸山间有清泉涌出在惠山南崖形成瀑布泄下汇入梁河之中。

    惠山虽然只有二十余丈高周围两里。南面是一面断崖西临梁河山势陡峭勉强可以攀登东面、北面的山势平缓。山顶的五校军与梁河东畔的五校军互为犄角将一万五千众的吴州兵阻在惠山东北麓的坡地上。

    沈冰壶居高望着山下整饬的吴州兵阵列侧头向身边的尉潦问道:“大人怎会临时变更作战计划?”

    尉潦说道:“兰陵派出两路援军一路沿着半陵东南的驰道来援祝连枝一路沿着江堤的内侧来援祝连枝。当时不知你处战况只得撤离临江土堡向西南转移。”

    “祝族在兰陵驻有两万精锐遣出一万援军不畏兰陵那边空虚?”

    “初探得兰陵那边遣出两路援军刑将军本意要沿驰道向西撤离与你们以及青凤骑汇合之后再向西突围;先生却传来军令让临江土堡外的兵力向惠山这边转移路上又与两千步卒汇合得知你们已经击溃一路援军却不知先生与魏禺这厮的去处。”

    沈冰壶听他一肚子怨气却丝毫不为徐汝愚与魏禺的安危担忧暗忖:大人有两千步卒与一千青凤骑精锐在手中难不成还要再击溃一路援军再过来与祝连枝决战?

    惠山这般形势除了西畔的五校军主力东畔以及惠山之上的三千五校军无法从容脱身熟知徐汝愚性情的人均能猜到他有意在惠山与吴州兵决战。

    郧善从后面走上来向尉潦、沈冰壶致礼问道:“大人可是有意惠山决战?”

    沈冰壶望了尉潦一眼说道:“尉将军有何看法?”

    尉潦打了哈欠伸臂延腰说道:“入夜之前便有分晓。”

    祝连枝为防雍扬水营的战舰进入越郡在汇入江水的支系河流入江口都用暗桩、、铁索、沉舟等封锁雍扬水营的战舰无法进入梁河。五校军现在偏离江水约有七十余里不能指望雍扬水营过来支援。徐汝愚若真想与祝连枝在惠山决战只有趁祝族的各路援军未赶来之际一战击溃山下的吴州军而后向西南突围。

    徐汝愚率领青凤骑与两千步卒只能击溃一路援军祝连枝只要有一路援军赶来兵力便远五校军那时决战五校军将极为不利甚至有在吴州境内被全歼的可能。

    看祝连枝在惠山东北麓结阵不攻想来也是预防徐汝愚在入夜之前突然动决战。

    想到这里沈冰壶却有些疑惑不解了。即使有一千青凤骑精锐惠山决战仍是五五之分何况五校军必须在祝族援军之前击溃山脚步下的吴州兵。祝连枝对决战早有准备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溃之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

    尉潦神态间却轻松自如丝毫不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担忧。

    夕阳似火沈冰壶也未看到徐汝愚率军从西南方向赶来计划中赶到此处汇合的青凤骑也未显身。

    尉潦说道:“将营火灭了免得敌军过来袭营。”

    入夜薄云掩月星光黯淡山顶除了数支火把之外都隐在夜色之中只能依稀辨得山石花木暗影交错。倒是梁河东畔篝火掩映河光通宵彻明。

    山间夜袭殊为不易袭山下东畔五校军又畏山间的伏兵过来合围。河畔山下一明一暗却让祝连枝未敢趁夜扰袭。

    清晨消息传来青凤骑在两千五校军的配合下在长兴县境内击溃从湖州赶到的一路援军。青凤骑的存在让祝连枝吃了一惊虽得吴州方向的六千援军加入却没有立时对惠山附近的五校军动攻击。

    屠文雍率领两千五校军加入梁河西畔的军营之中介海率领一千青凤骑精锐在惠山东南游弋窥视吴州军大营。仍然未见徐汝愚、魏禺两人的踪迹。

    尉潦从戈囊里取出碧落双戈将双戈对接互拧如墨巨戈倏然呈现戈身上闪着诡异的玄色光泽。让人牵来墨骏骑跨上去沉声对沈冰壶说道“此间交给你了我要下去带这班龟儿子们。”

    除了西面以及南面的断崖之外惠山其余各处让吴州围得水泄不通沈冰壶正欲劝阻却见尉潦提勒缰绳墨骏喷鼻出一声长嘶扬蹄顺着缓坡向山下疾冲下去。

    祝连枝在惠山东南坡上布下两队弓箭手见一将策马驰来纷纷引弦射箭。

    尉潦跨下的墨骏本是徐汝愚在宛陵时的坐骑张季道大婚时陈昂让张仲道将墨骏带到雍扬交给徐汝愚。尉潦从徐汝愚那里传承碧落戈一并将墨骏讨了过来。

    墨骏如玄色闪电击出瞬间驰入吴州军箭阵之中。来势太快弓箭手只及出一波箭雨已觉无俦气势如山岳般压到身上。不及取出短刃格击箭队已让一人一马践踏得七零八落。尉潦在箭阵内冲了两个来回待沈冰壶组织一队从山下攻下来便让他接手径直策向山外驰去。

    吴州大营驰出数十骑欲截尉潦却见青凤骑骑队中分出百骑过来接应尉潦遂作罢。

    尉潦随介海归入骑队问道:“这两日可曾厮杀得痛快?”

    骑尉之一的原囿说道:“昨夜引火突入敌军湖州援军一击即溃魏将军却像转了性子似的不让兄弟们追击哪能厮杀得痛快?兰陵与湖州的溃兵都向西溃逃只要兰陵在那里收拢残兵我们西去的路途上将有拦路之敌。”

    尉潦讶道:“先生不与魏厨子在一起?”

    原囿说道:“魏将军与屠文雍在一起未见先生我还以为先生在此间。”

    溃而未歼敌将收拢残兵可新编一军不过这样的军队在近期内难以恢复士气不足为惧。

    尉潦正垂头锁眉深思徐汝愚的去向魏禺让人渡河送来军令让青凤骑迂回到惠山东北牵制吴州军使之不得对梁河东畔的一千五校军动攻势。

    原囿惊诧的说道:“准备撤离?”

    尉潦心中也有疑惑暗道:魏厨子代替刑坤民取得此战的指挥权不应是撤离这么简单。又不能遣人渡河去问他只得闷在肚中率领骑营从外侧迂回到惠山的东北。

    祝连枝连夜令人尚惠山北麓的山脚挖了一道深壕惠山上的五校军可以沿着惠山西北麓的小道去增援河畔友军却让深壕阻挡住无法从侧面、或从后面迂回包抄前去进攻梁河东畔的吴州军。

    数千吴州军沿着深壕的外侧对梁河东畔的五校军动攻击只要将梁河东畔的五校军击溃便能合围惠山。虽然被击溃两路援军但是能够歼灭梁河东岸的数千五校军却是祝族取得的对江宁的重大胜利。

    徐汝愚崛起江宁祝族喘气都未敢大声今日之战可尽消前辱。

    祝连枝眺望远方暗道:“若非南平事先将攻陷渝州的消息传来兰陵也不会小心谨慎到的派出两路援军。徐汝愚星夜赶回江宁想要动越郡之战却要先取得此战胜利才行。”想到与江宁之间的大战因为南平大军进入蜀地而终于无法避免奇异而强烈的感觉猛的一下子抓住他的心。

    忽见南边的青凤骑从侧后迂回到北边祝连枝心里一惊急令鸣金收兵停止对梁河东畔五校军的攻击。

    如料未差兰陵援军也应是让这一千青凤骑击溃想想弃马而行的青凤骑将士竟有如此攻击力己方攻击阵列的侧翼势必承受不住骑营的冲击。大营有深壕、土垒、拒马、路障相围不拒骑营冲击但是行进中的步卒阵列却是极易受到骑营冲阵的威胁特别是侧后翼。

    祝连枝派出两千长戟兵与弓箭兵持高盾出营拒青凤骑青凤骑相距二百步游弋并不试图接近或攻击。

    祝连枝抬头望向山上惊道:“五校军欲逃。”

    骑营窥视无法对河畔之敌动攻势惠山之上的五校军可从容下山与东畔的五校军渡河撤离最后只有一千青凤骑留在东岸。

    祝连枝尚不奢望能够全歼青凤骑但是看到五校军也从容越境而过心中却也无法接受。

    身侧一将站出显然他也看出五校军从意撤离说道:“惠山之寇欲退我军可趁势而夺之而敌尚不及渡河。据惠山之险击东畔之敌而后趁势渡河追击。”

    祝连枝说道:“西畔之寇若趁我半渡之际而还击如何?”

    “先遣一军渡河监视我军兵力倍于敌寇又据惠山之险立不败之地。”

    祝连枝想想也是如此此时倍敌之良机尚不能利用难道要等要徐汝愚率领大军过来再与他决战?日后必成江东笑柄。

    祝连枝打定主意派出一军绕过惠山南麓洇渡梁河亲率中军精锐从东北麓的缓坡强攻惠山。

    沈冰壶手中只有两千兵力守在惠山之巅面对来自东北麓的缓坡又无险可守率领五百精兵守在土垒后面令一千五百精锐从西北麓小道下山。

    祝连枝一意要吃下梁河东岸的五校军中军行到山腰山上只留少量兵力牵制遂分出一千兵力继续向山上攻去其他兵力则沿着山腰向梁河东岸的五校军主力追击。

    魏禺隔着梁河可以看见惠山北坡上漫山遍野的吴州军士嘴角露出轻蔑一笑。

    刑坤民说道:“兰陵连续派出两路援军始料未及魏将军应劝大人返回江宁。”

    魏禺说道:“容雁门从未小窥过江宁攻下渝州竟立即通知祝家。祝连枝谨小慎微尚不至于为祸若是他起了贪念便叫他后悔莫及。”

    “贪念?南平大军入蜀我江宁不日便会集结大军取越郡全境祝连枝看到如此良机焉能不起贪念?”刑坤民脸色之间的忧色却犹然未解。

    魏禺隔河遥望惠山祝连枝率兵登山于惠山之腰分兵取山顶、河畔之处随着山势向下冲的吴州兵避开青凤骑的威胁与五校军在惠山西北麓山脚接触。

    祝连枝决意要歼灭梁河东畔的五校军以五百军士坚守惠山之顶的意义不大。沈冰壶在祝连枝亲自率领精锐过来的合围之前率领五百军士冲下惠山。

    惠山西北麓陡峭而狭小近六千吴州兵拥在一起给沈冰壶率领五百军士一冲便给冲乱了然而无处退避双方兵卒混杂在一处向梁河边冲去。

    祝连枝站在惠山之巅望着山下混乱的局面微蹙着眉头双方混杂在一起五校军也无法脱身渡河吴州军占据兵力上的优势胜利的天平自然给慢慢向他这一边倾斜只是一时无法分身渡河去围歼五校军的主力。

第二章 三分祝氏

    祝连枝站在山巅望着山下敌我双方混杂在一起。那片区域稍嫌狭窄吴州兵投放过多反倒不利。祝连枝此时也看明白只有先攀山再从山下冲击河畔土垒的内侧便破坏了五校军在惠山、东畔、西畔三处相为犄角的布局吴州兵冲入东畔土垒双方又在简易土垒内侧厮杀青凤骑完全插不上手。

    梁河西畔八千五校军起营待看来要放弃东岸的局势。只要西畔之敌离开梁河东畔的残敌便会丧失抵抗的意志。

    胜利在望祝连枝禁不住微微喘息脸上泛起一阵血晕这种对胜利的渴望让自己也感到惊诧。毕竟歼敌三千并非什么大不了的功绩徐汝愚虽然百战百胜但是徐汝愚只在前夜露了一个脸此时只怕已回到江宁城中了。

    祝连枝不由开始筹划歼灭东畔之敌之后将青凤骑逐出临江、渡河追击五校军主力的事情忽的眉头一跳一道凌厉的杀机横在心湖之上随即眼前一暗仿佛独身从白日移到夜空之下漫天的星辰一齐向自己流泄过来。

    数十年的修为让他在最关键的关头回复一瞬清明回身格挡已是不及只得顺着来人的攻招向前一扑骤然加在身上的巨力几乎将他的全身骨骼压碎一口鲜血涌出却无法将侵入体内的丹力完全化去。

    祝连枝提息欲退息行手太阴肺经时激起剧烈的刺痛心神一散丹息也冰溶雪消的散于诸脉。

    精卫反应迅疾一名精卫在祝连枝前扑之时便横移护在祝连枝身前不及拔刀一只巨掌已经印在自己面门之上只来得出一声闷哼身子便从祝连枝身前横飞出去坠下南崖。

    一名精卫举剑刺来来人双指倏的夹住如生铁铸不能动弹。精卫持剑手臂忽粗忽细腕脉青红交变祝连枝见来人能在对方体内交变阴阳之力这份修为已是丹息术的极致精卫忠心护主却不能再坚持一瞬。即将经脉俱裂之际却听来人说道:“念你有此心饶你一条性命。”屈指一粘一带那名精卫身不由己的给来人甩到身后。

    祝连枝凄然一笑说道:“想不到你以东南之尊却谋行刺之事祝连枝今日便是丧命于此也不会甘心。”

    徐汝愚负手长立似乎不将身后逼过来的数人放在眼中说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兵事之简义莫不是要我今日在此教你。”语间透着从容不迫的自信沛然气势透过予精卫再进前一步便雷霆一击的感觉。

    精卫不敢继续逼前只余祝连枝一人独自面对宛如天神的青凤将军。

    祝连枝无语反驳兵事胜负不过一瞬之间决定。

    自谓从战局之初就掌握主动却未料始终让人牵着鼻子在走心里充满前所未有的挫折感。

    五校军凭河结阵惠山是这一地区的制高点吴州军若能夺下惠山徐汝愚算定自己会亲自来惠山望敌。徐汝愚藏身南崖水帘之中只待自己得意忘形之时便出手袭击。

    徐汝愚一掌即将印上自己背心才有惊觉躲过致命一击背心中线督脉却严重受损无法提息逃避更不用说独与徐汝愚相抗。

    徐汝愚青色宽衫垂立腰间悬一长剑双手缩在袖间卓然立在石上身处环敌之中却从容淡定清亮的眸光落在祝连枝的身上说道:“世家百年繁华凋谢祝宗一生所求者何?”

    祝连枝咯出一口鲜血几欲站立不住强振颓色说道:“成者王败者寇今日丧命你手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你在此又何必惺惺作态?老朽残躯之命不值几何青凤将军若想以残躯之命胁迫老朽献降却是妄想。”

    徐汝愚指着山下说道:“你身为祝族之主何曾尽过宗主之责今日因你之死祝族宗族子弟血流成河尸累积山你能安心死去?”

    祝连枝循着徐汝愚的目光向下望去山下混战的敌我双主将山巅剧变尽收眼底吴州兵顿时乱了阵脚给五校军逼了回来。西畔五校军起营却非撤离而是要攻过河来。自己让徐汝愚斩杀惠山之巅吴州兵难逃溃败的结局。

    祝连枝振了振衣衫将刚才扑倒在地沾上的灰尘弹落微垂着双目回避徐汝愚的逼视说道:“宗主受辱死宗族子弟当同仇敌忾奋勇杀贼。”厉声向徐汝愚身后的诸将叫道:“我死之后昆达为军帅率诸将回吴州立我儿白衍为祝氏之主。”

    徐汝愚振声长笑眸光利如寒剑刃芒沉声喝道:“百年世家自诩高贵不与贱民为伍然而尔等世家高门子弟不耕而食、不织而衣食民食、衣民衣而不为民解忧孰为贼哉?”

    徐汝愚长笑含有丹力清越聩耳隐隐生出风声。

    徐汝愚掣出长剑左手举着剑鞘抵在祝连枝的肩胛说道:“今日留你残命他日要战你便来战。”剑鞘递出刺入祝连枝肩胛之中右手剑陡然现出数道细闪向后一撩细闪滋长成链状雷光寻铁器钻入围逼在近处的数名高手如受电击修为略弱者禁不住阴阳交变产生的雷击之力兵器脱手手腕手臂给炸开血口喷出鲜血顿时有数人滚落下去。

    徐汝愚趁众人受击一滞的瞬间腾跃而起长身跃下山去。精卫之中抢出两人扶住摇摇欲坠、不知生死的祝连枝其余数人追在徐汝愚身后奔下山去。待徐汝愚越行越远杀下山下的吴州乱军之中数名精卫便退回山巅。

    双方近万兵勇混杂在惠山西北麓的山脚下厮杀祝连枝生死未卜吴州兵卒无心厮杀在沈冰壶率领的三千五校军的反击下一触即溃。

    徐汝愚执剑在乱军厮杀了一阵与沈冰壶汇合之后便将沾满血迹的长剑弃去只身下了山去。刑坤民正统两千兵卒渡过河徐汝愚说道:“你与尉潦配合冲击吴州军大营尚不能得即可退兵。”说罢踏着梁河粼粼水波渡过河去。

    西畔五校军将勇俱看到惠山之巅的那幕独立敌军之中而往来自如敌皆不能挡见徐汝愚踏波而来一齐振声高呼。

    魏禺喝道:“树青凤旗。”

    徐汝愚望着青凤旗高悬风中猎猎作响嘴角露出一笑。右翼本有数千吴州兵欲渡河过来牵制西畔的五校军不料陡生此变此时正仓皇退回对岸魏禺分出一军缀尾而击。

    徐汝愚袭击祝连枝之时吴州军主力尚在简易营垒之中并未因祝连枝的生死未卜而完全崩溃刑坤民组织动了数次攻势依然未能突破外层护墙的防御。

    徐汝愚见眼前之敌不能胜携带的军粮又不能让五校军在敌境之内滞留过多的时间遂令刑坤民率领五校军主力向南攻取郎溪诸县务必切断历阳与吴州之间的联系自己则与魏禺、尉潦、屠文雍等人率领青凤骑从兰陵东南穿过返回江宁。

    徐汝愚等人返回江宁的次日祝连枝殒命于返回吴州途中的消息传来。

    诸将于途中拥立祝昆达为主祝昆达辞不受返回吴州遭祝连枝之子祝白衍拒之城外祝昆达率领一万残兵返回兰陵于兰陵自立为祝氏之主。

    张仲道听了消息哈哈大笑说道:“汝愚当日惠山之巅你究竟给那祝氏老儿留了几日性命?”

    徐汝愚微微一笑说道:“我却没想取祝连枝的性命。”

    邵海棠说道:“祝连枝生前未立嗣临死欲让祝昆达拥立其子为主乃求死祝白衍尚且不笨闭门拒祝昆达于吴州城外不然也是刀斧加诸身。”稍稍一顿扬眉说道“祝氏坐拥吴州、历阳两地尚非我江宁之敌何况一分为三乎?”

    祝同山在历阳虽然未有表态但是观其志定然不甘居祝昆达或祝白衍任意一人之下祝氏一分为三。祝昆达据兰陵、湖州两地麾下拥有三万精锐祝白衍据吴州、泽江两地拥有两万精兵祝同山实力最强据有历阳一府全境拥四万精锐步卒、五千水营。

    徐汝愚返回江宁自然将由徐汝愚来主导越郡之战的进程。

    惠山之战徐汝愚伏袭祝连枝并重创之祝连枝回师吴州途中伤重不治祝氏一分为三的消息数日之间就传遍天下。江宁对越郡的野心**裸的袒露在世人面前徐汝愚传书吴州要求祝族自祝白衍以下奉江宁政令。

    邀降书承认祝白衍的祝氏正朔地位然而持节传书使者往吴州却让祝白衍鞭笞缚送回江宁。

    骁卫军的防地在凤陵至新安一带曹散让人捆缚着送回江宁之时经过新安。

    冯远程望之大笑笑声愈烈眼中迸出泪来挥袖拭去双膝跪地伏地磕头膝行至曹散身前为他解去捆缚的荆条说道:“先生受辱他日远程必为先生十倍讨还之。”

    曹散说道:“大人欲亲领越郡战事必用魏将军为副帅。若是凌天将军领越郡战事远程可争一争这副帅之位。”

    冯远程站起身来又拜了一拜说道:“多谢先生指点。”

    徐汝愚听得此事未置可否。

    江宁众人对待祝氏的态度招降者、求战者皆有之祝氏一分为三远不是江宁的敌手完全可以分化而招纳之这样一来可以避免战争而解决越郡的问题。云清虚、江凌天、宜观远、许伯英等人都主张施加压力招纳祝氏归附。避免战争就可避免战争带来的巨大消耗对于越郡民众而言算得上大福祉。

    然而邵海棠、梅铁蕊、张仲道等人主张求战。

    江宁吸附世家势力江宁必须能够以压倒性的优势来强制融合其他势力尚不至于为害江宁政制。可以预见祝氏若较完整的融入江宁之中樊氏以及江津的易氏也将俯称臣这三家的利益与江宁有许多相悖之处形势利于江宁三家都兴不起大浪则无害一旦形势不利江宁将有分崩离析之祸。日后化费大量时间去融合三家势力不如此时求战先将祝氏的整体势力击溃更加有利。除此之外越郡最肥沃的土地俱在祝氏一族手中平民都为祝氏家奴击溃祝氏势力威慑樊、易两家江宁政制才不至于在越郡受阻配田于民众才是万世之福祉。

    江宁军中求战者更多冯远程与祝氏有杀母之恨自然不希望与祝氏子弟同殿为臣。

    然而不管招降还是求战招降书总要送一封过去以示先礼后兵。

    江宁招降、求战两种声音尚没有统一的时候持节传书使者成了关键。

    曹散在吴州受辱江宁与祝氏之间自然没有转圜的余地。

    曹散流民出身对世家自无好感他本人应是倾向于求战。徐汝愚派遣曹散至吴州向祝白衍递交纳降书视祝昆达、祝同山而未见曹散返回江宁徐汝愚非但未责之失职令江宁受辱擢其为长史府签事领司闻曹靖安司江宁众人此时也能看出徐汝愚心里也倾向于求战。

    局势到了非战不可的地步自然无人去追究冯远程、曹散在背后的作为。

    江宁辖地将祝氏从南北两面合围起来属于内线作战对物资的消耗远比外线作战要少。即使如此长史府仍然感到莫大的压力。

    江宁军布在江水北岸有整编青卫军三万众、整编中垒军三万众、五校军宁越山部一万五千共七万兵力主要屯驻在白石镇宁北面的翠屏山北麓、广陵、海陵三地。惠山之战过后江水北岸的兵力向南收缩广陵驻军降至一半只有两万中垒军放弃小扬河沿岸的壁垒退入广陵城以及附近的寨垒之中。海陵驻军降至五千翠屏山驻军降至一万。而张续率领两万青卫军、弥昧生率领一万江宁水营军驻在镇宁窥视历阳;梅立亭率领一万五千中垒军、季子衡率领一万雍扬水营军驻在雍扬与吴州隔江相望。

    江水南岸整编武卫军三万、青凤骑三千、整编骁卫军三万、宿卫军周世隆部一万、五校军刑坤民、沈冰部在郎溪整编两万众共九万余兵力分别集中在江宁、新安、崇义、兰陵四地。武卫军与青凤骑驻在江宁此外尚有一万水营战力;惠山之战虽然短暂但是骁卫军还是将一万精兵调入新安以防万一江宁将新拓之地郎溪、长兴两县划入新安府新安不仅驻有刑坤民、沈冰壶扩编后的两万步营尚有骁卫军一万精锐而凤陵驻有二万骁卫军。宿卫军周世隆部则驻在崇义。除此之外尚有两万新组建的卫戍军驻在抚州、溧水一带以为后备。

    征调南闽军队北上参加越郡会战的征调早在八日之前出尚没得到南闽方面的回应不过越郡之战江宁至少能投入十七万的兵力比三祝兵力总和高出近倍即使考虑到余杭、江津等地势力的反应江宁在兵力上也绰绰有余。

    江宁虽然没有正式向祝氏宣战也有进行大规模的兵力集结江宁甚至没有成立临时的指挥机构来管辖越郡战事但是于六月十六日江宁撤消严禁诸军挑起兵衅的戒令事实上越郡之战从这一日起爆。

    祝白衍、祝昆达、祝同山分别向江津、余杭、宛陵求援要求与其结盟共同抵抗江宁的扩张。

    倘若祝连枝尚在人世以强有力的手腕力统合整个祝族的势力与江宁对抗江津易氏、余杭樊氏、宛陵陈氏自然不会坐壁上观。

    如今祝氏一分为三并且兰陵祝昆达与吴州祝白衍势不两立易封尘知道便是倾全族之力未必压得下江宁的野心。即便与江宁两败俱伤易家也无法在这泥沙俱下的汹涌长河中存在多久如果东南要归入一家的旗帜下面易封尘此时也不知选择哪家才更符合易氏宗族的利益。

    易封尘站在望江城上望着江水之上风帆如林江宁水营将哨舰放到望江城以上的江水水域清江口已完全被江宁水营的战舰封锁住。

    易行之抬头望着父亲单薄削瘦的背影一时感慨万千。吴储刺杀张东使得张氏永宁政权崩溃易封尘趁势联合江津各家占据江津自立易氏成为江津第一世家繁华十年不过一瞬虽然易氏仍然是江津第一世家但是天下形势却是翻天覆地变化让人不识。易氏再也无法从容不迫的独尊江津了。

    为防止年轻气盛的易华熙向江宁挑起兵畔易封尘将其调离望江城可见易氏对江宁的退避。可是只避得了一时待江宁解决祝氏之后易氏将单独面对强盛而咄咄逼人的江宁到那时不知会不会后悔此时的决定。

第三章 将帅失和

    易封尘转过身来望着次子易行之长叹一声说道:“谁能料到十年前的小儿今日竟为东南雄主。容雁门攻克渝州我等才知南平大军将征蜀地徐汝愚大概一直就在等待此时的到来吧?”

    易行之年近不惑唇上髭须浓密剑眉入鬓一双眸子炯炯有神的望着城墙下浑浊浩荡的江水听父亲这么说怔在那里心里几乎不相信父亲口里说出来的话但是眼前事实又是如此。

    南平西征东海将帅失和祝氏三分江宁一统越郡的强大阻力在一时间都崩溃瓦解江宁也为此做好充分的准备。如果不是刻意谋略那徐汝愚的运气真是好得惊人。

    易行之想起一事说道:“徐汝愚统一越郡将威胁到东海在东南的地位陈预怎会甘心坐观江宁在越郡兴兵事。”

    易封尘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东海将帅失和有其内部的因素在内。陈预相逼陈昂退隐取得东海大权东海诸将心中便有了梗刺陈敬宗、田文光、褚文长等东海大将都是陈昂亲授的弟子。此外张季道大权在握时间过久仪兴宛如他一人之天下卫族在东海之战中被迫向陈族称臣未心甘愿受陈族压制陈预为笼络万嵘将龙游一邑献给东海允诺任其独领一军陈族不干预之。诸般因素若无徐汝愚居中作用尚不至于在同一时间爆出来。”

    易行之诧道:“东海将帅不和乃江宁离间之功?”

    “江宁若真行离间计在宛陵不售也。陈预非是无能之辈张季道、万嵘等又对徐汝愚存戒备之心。徐汝愚南归江宁青卫军越过议定边界进入翠屏山北麓又在江水北岸集结中垒军与五校军迫使东海做出相应部署在此之前我等旁观者皆以为江宁与东海即使不爆大战也将生隙边境再也无法安宁。然而徐汝愚一番调兵遣将却使东海将相不和的矛盾激化。焉能不以为这一切都在徐汝愚的计算之中?”

    易行之说道:“范阳船队过东海海域江宁出兵意在威慑东海不得轻举妄动。”

    易封尘说道:“我初时也这么以为。只是陈预在龙游集结大军与江宁的广陵驻军相抗徐汝愚却视之如未见悍然率领一支轻兵渡江侵入越郡。徐汝愚怎会在与东海之间的矛盾没有缓和之前便轻率的向祝氏挑起兵衅?徐汝愚料定东海不会无法对江宁产生威胁。”

    易行之笑道:“父亲想岔了。陈预未能调动彭城大军南下与江宁相抗徐汝愚自然看出东海将帅不和所以才敢率领轻兵渡江侵祝氏。此间事实与徐汝愚早就算计东海又有什么关联?”

    易封尘捋起斑白长须说道:“我只是从中看出几处疑点。范阳船队过东海江宁有无必须调动近十万的兵力威慑之?徐汝愚率轻兵侵祝氏陈预继续在龙游增兵至此已有五万众江宁非但不担心还将广陵的一部兵力抽到江水沿岸徐汝愚果真认定东海内部的矛盾不会暂时缓解过来一起对付江宁?”见易行之依然一头雾水继续说道“去年江宁与东海约定边境息兵之议江宁只是要求将万嵘调离龙游。至少可以看出徐汝愚从那时起就在算计东海。”

    “啊…”

    “万嵘手中一万五千精兵只听他一人调遣他与素有野心的张季道是东海内部不稳定的两个最大因素然而两人在去年之前一南一北都不足以对抗宛陵的权威只是陈预失之轻心将万嵘调到睢宁与张季道为邻外姓将领才在东海北面形成与宛陵本宗对抗的势力。陈族精锐兵力都是北线外姓将领手中陈预为保住权势只有增加手中的筹码。与江宁之间的矛盾让他有理由在南线调结大军但是他不会轻易对江宁动攻势的陈预禁不起一败一败陈预手中再无制衡外姓将领的力量。”

    易行之说道:“江宁崛起将威胁东海在东南的地位陈预若能缓解与外姓将领之间的矛盾完全可以调动北线兵力南下我江津配合之一同瓦解江宁即将对越郡动的攻势。”

    易封尘苦笑道:“徐汝愚算无遗策此时才见其妙。江宁便是趁势暂时压下统一越郡的野心张季道、万嵘等人又会愿意率领大军在南线停上多久?外姓将领的势力集结在北线主要集中在张季道经营多年的仪兴府南调作战他们焉能不担心陈预趁势削弱、解除他们的兵权?”

    易行之怔在那里呆呆望着空处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即使江宁统一越郡不可逆改我易家为何不采取更积极一点的态度?”

    易封尘自然知道他口中所谓积极一点的态度所指何物苦笑着问道:“江宁遣使邀降吴州而视兰陵祝昆达、祝同山如未见你以为江宁意欲如何?”

    说道:“徐汝愚奉祝白衍为祝氏正朔故而遣使吴州。”

    易封尘轻笑一声说道:“徐汝愚对祝连枝痛下杀手怎会有心去照顾他的儿子去呢?”又说道“我已是后知后觉了行之你到现在还看不透江宁的心思?”

    易行之迟疑说道:“父亲以为江宁决意求战?”

    易封尘说道:“江宁不仅决意求战也未给我易氏与余杭樊氏留下太多的余地。”

    易行之娴熟军务对此等谋略却不擅长经过父亲提醒恍然大悟。

    祝连枝虽然死得蹊跷但是与徐汝愚在惠山突袭有直接关系祝白衍未必会将杀父之仇记在他的头上但是祝白衍也不会在此时迫于压力向江宁献降。徐汝愚若想分化招纳祝氏残族自可以向祝同山、祝昆达招降。

    易封尘说道:“江宁统一越郡吴州府将是江宁势力的中心地区徐汝愚若真的允许祝氏归降的话祝氏在这一地区的势力仍然会无比庞大。江宁宁可一战决之也不愿留下后患所以决意求战除非祝氏放弃一切的利益要求徐汝愚才会允许祝氏归降。”

    易封尘脸上忧色愈深。易行之望之微微一叹暗道:易氏独尊江津十年怎会甘心放弃所有的利益要求向一个刚刚崛起不过数年时间的势力归附。战又不可战降了不甘降易行之此时才算稍微明白父亲心中的迟疑与忧虑。

    可是如果等徐汝愚统一越郡易氏将变得更加被动。

    “江宁会选择什么时机动越郡大战?”

    易封尘说道:“未可料。江幼黎产子在即说不定徐汝愚会缓一缓又说不定徐汝愚立即动雷霆攻势。”

    正思忖间城下护卫手持一封书函疾步登上城墙。易行之迎上去接过书函惊诧说道:“江津密报。”

    易封尘转过头来示意他拆开。

    易行之谔然说道:“刘昭禹此时在江津城中。”

    陈预在打江津的主意?易封尘双眸猛的一敛眼眸里寒光似电说道:“行之你随我回江津去看看陈预要做什么。”

    却在此时江宁水营从江水下游上来的一艘哨船打出要求接近望江城的旗号……

    ************

    南闽归江宁治辖在南闽中部地区以永嘉堡为中心设置永嘉堡囊括闽中山与臾城岭之间的南部地区永嘉府多崇山峻岭惟有一道狭长的地陷平原与东阳相接。

    叔孙方吾从武陵山入闽没有走青枫通道从翠狮经过新辟的通道进入东阳经过建安进入龙岩邑在龙岩邑逗留数日经过虎吞峡进入永嘉境内。在马街亭的陪同于六月十四日离开永嘉进入闽邑乘舟沿闽河向东南而行。

    梁宝、郑梦淮、何炯义、丁政、秦择端等人迎出城外十里相候。

    徐汝愚将南闽纳入治下在东阳、永嘉、泉州推行府县制对其他地方也逐步加强控制。江宁的迅崛起让南闽世家感到欣慰欣慰之下却也有一分担忧随着江宁势力的日益壮大南闽全面推行府县制也势不可免。

    叔孙方吾代表徐汝愚踏足南闽自然不只是为梁宝与袖儿主持婚礼那么简单此外也有代徐汝愚巡视地方的意味出武陵山没有沿着最短的路线直赴泉州特意绕到龙岩南闽众人也不难猜到南闽全面推行府县的第一步便会选择龙岩。

    丁族不仅是龙岩第一大族还是去年义的世家之一徐汝愚要在龙岩推行府县制自然要安抚丁族。丁勉臣以副将身份参与靖海之战此时留在普济镇抚普济战后的局势。几可料定不用多少时间丁勉臣就调入江宁予以重用。

    叔孙方吾携妻下了巨舟与南闽众人见礼。

    叔孙方吾在江宁势力扩大之后从显要之位退下来为徐汝愚总理青凤府事务与演武堂蒙亦等人一样渐有从世人视野隐去之意然而南闽众人却不会因此而忽视此人。

    梁宝因徐汝愚的关系对叔孙方吾尤感亲切见叔孙方吾夫妇下了巨舟便要屈膝下拜行晚辈大礼。

    叔孙方吾连忙将他搀住笑道:“我辛苦赶来成全你的好事受你此礼也是应该;只是留待大婚之时再行吧。”

    梁宝乃一郡之尊他若当众屈膝下拜即便是对叔孙方吾行晚辈礼南闽大大小小的官员也都要跪在叔孙方吾面前行礼所幸叔孙方吾识机快免得南闽众人左右为难。

    郑梦淮上前与叔孙方吾见礼笑道:“梁帅朝夕盼望老爷子过来一时间情切难抑梁帅心知想知道老爷子对大礼之事有何安排?”

    叔孙方吾不见水如影与袖儿的身影问道:“袖儿姑娘为何脸嫩不敢出来见我这个老头子?水姑娘又在哪里?大礼需我夫妇与水姑娘一同主持。”

    梁宝红脸紫轻声说道:“袖儿与如影正从义安赶回此时尚在途中。”

    叔孙方吾说道:“袖儿看起来却是不急莫不成要待结束义安战之后才愿行大礼我来南闽之时汝愚可是嘱咐过我莫要让你们以义安战事为借口推托。”

    梁宝说道:“老爷在路上可能尚且不知道司马衙征调南闽诸路军北上参加越郡会战的调令已于昨日抵达泉州府义安战事将无限期拖延下去。”

    叔孙方吾目光扫过南闽众人想必都已知晓征调令的详细只是征调南闽诸军北上参加越郡之战南闽诸军将会进一步脱离南闽世家的影响想必也存在相当的阻力不然梁宝不会此时借故提及。

    众人一齐将目光聚在叔孙方吾的脸欲探一探江宁的底细。

    叔孙方吾微蹙眉头问道:“征调令时汝愚人在何处?”

    征调南闽军北上参加越郡会战此等调令需青凤府亲自下;徐汝愚不在江宁才会由司马衙越代之并且需要诸位参议的合议签押。

    梁宝说道:“签征调令先生领兵在吴州此时应回到江宁了。”

    叔孙方吾皱眉说道:“江宁诸公也任他胡来前哨战哪需要他亲力亲为?”

    江宁诸公也只有叔孙方吾能以这样的口气指责徐汝愚。梁宝笑笑却不接他的话。

    秦择端说道:“大人也是小心行事战毕竟非同小可。”

    叔孙方吾说道:“我虽不在江宁但是司马衙征调南闽诸路军北上想必南平已无力干涉东南局势了东南独江宁势大我看只是汝愚手庠难抑他素来不会重视战不战的。”

    梁宝说道:“老爷子猜得真准容雁门攻陷渝州南平大军正溯江而入蜀地。”

    叔孙方吾说道:“我心思不及你们缜密我出江宁就知道越郡会战的计划。征调南闽军北上参战仍是江宁以为时机成熟了南平、东海不能制肘我军仅凭祝氏一族怎是我江宁之敌?”

    对越郡会战的预期决定南闽世家对此次征调的态度。

    如果越郡大战必胜江宁势力将会更上一层楼南闽世家自然不会逆势阻挠做出不讨好的事情来;江宁若可能在越郡之战中受挫南闽世家自然希望能保留更多的独立性。

    东阳周氏、建安郑氏、永嘉马氏因为徐汝愚的关系在南闽再度崛起成为可左右南闽政局的势力他们与江宁命运与共江宁的兴盛保证其家族在南闽的利益他们自然拥护江宁的权威。宗政氏覆灭颜氏被困在义安一隅南闽旧有的世家大族以何、秦、荆、李、丁、董六家为。丁勉臣是丁氏宗主此时已经北调李公麟在徐汝愚的支持下逐渐代替其兄李远迹取得在李氏族内的支配地位心中只有感激之情也不会成为南闽军北调的障碍。南闽军北调的阻力也主要来自以何、秦、荆、董四家为的南闽旧有世家大族。

    秦择端收回目光之前瞥了何炯义一眼。

    叔孙方吾暗道:义安战事没有结束司马衙签的征调令不可能十分精准的明确大军北上的时间与具体人数。南闽世家便有足够的理由来阻挠南闽卫戍军北上参与越郡会战。

    南闽驻守军队包括宿卫军班照邻部、薛明锐统领的护田军以及南闽世家还有相当影响力与控制力的卫戍军。司马衙此次征调宿卫军班照邻部与南闽卫戍军北上参与越郡会战。

    将南闽卫戍军调离南闽参与越郡会战进一步削弱世家对地方的控制乃是集权于江宁的必需。若能将南闽卫戍军成功调离南闽宿卫军班照邻部自然也无需继续滞留在南闽。

    江宁诸军之中宿卫军乃是仅次于武卫军的存在班照邻所统领的一部又是宿卫军中最精锐的一部长期滞留在南闽即不利于宿卫军本身的展也不利于江宁集中有限的军事力量予敌以重击。

    颜氏占据在义安顽抗泉州仍需保留相当的战力与乐安越嫁、云岭三苗继续围困颜氏将由薛明锐统领的护田军担当此任。

    护田军初名护田义营乃是南闽会战早期为防止海匪侵犯永嘉流民开垦的山田而创立。初时只有一千百夷精锐与八百永嘉堡子弟逐渐吸收流民健勇与惠安世家族勇展成今天的规模满制高达一万二千人。

    护田军的兵源复杂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吸收当地的世家族勇但是护田义营成立之初各级将职几乎都出自演武堂江军对护田军的控制不弱于江军诸军。护田军与一部分卫戍军驻防南闽才能最终保证江宁对南闽的控制力。

第四章 普济报捷

    六月十六日惠山之战的捷报传至南闽。

    叔孙方吾正与郑梦淮、梁宝等人在闽王府东院饮酒乍然听得徐汝愚于惠山之巅伏击祝连枝、祝连枝伤重不治殒命途中、祝氏一分为三的消息又惊又喜。头疼之事迎刃而解南闽世家再不会为南闽卫戍军北调一事添置障碍。

    何炯义、秦择端、荆浩等人闻讯赶来皆不言征调令之事只说梁帅大婚之事。

    徐汝愚与江幼黎大婚之礼甚为简便梁宝欲仿效之不愿南闽众人为他一人之婚事而大肆操办、铺张浪费正要站起推却众人的拳拳盛意叔孙方吾一把将他拦住说道:“我来泉州只为了大婚之事此事由我与诸公商议即可。”

    梁宝见他将大婚事宜一同揽了过去不愿违逆他的意思坐回席间不再多言。

    南闽会战之中梁宝镇抚南闽在徐汝愚的支持下将水如影与袖儿接到泉州相聚。梁定与袖儿早在雍扬之时就互生情愫然而世事离常梗于水如影与徐汝愚之间的情事数年之间聚少离多。

    只因水如影形单影只一缕心思空寄然而水如影与徐汝愚之间的事又不容梁宝、袖儿置喙多言此来俩人也拖延到现在不愿在水如影之前成婚。

    花舫悬灯蒙裹绿纱舫中所载伶人也。

    水如影虽然才貌冠绝天下却无法抹去身为伶人的过去。

    江幼黎的身份已成为众人攻诘的口实江宁诸公万万再容不得一个水如影。

    水如影自知情思空投流水不识落花之心不愿看到梁宝与袖儿俩人为自己耽搁韶华遂上书直呈江宁请徐汝愚为梁宝与袖儿俩人赐婚。

    虽然如此心里尚有一丝期许常常独夜暗自思量或许徐汝愚突然之间感受到自己的一番情意即便不能长相厮守前往江宁伴君身侧也偿了自己的心愿;然而得知徐汝愚遣叔孙方吾夫妇过来主持大礼水如影心中的最后一分期许也黯淡下去了。

    袖儿且喜且哀有时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愁依着锦榻而坐望着水如影月下日益清瘦的脸庞咬牙切齿的说道:“姐姐我也不稀罕与那傻子成婚你随我到江宁去我倒要问问那人还有无心肝。”

    水如影苦笑道:“我一厢情愿你又何必怨他?”

    前面的护卫策马过来禀报已能望见泉州西城的城楼了。

    袖儿撩开车帘只见惨碧月华之下西城城楼巍巍如岳见那名女卫要策马上前通关袖儿拦住她说道:“你留在此间我们悄悄进城即可我可不要那傻子来接我想起来一肚子气搞不清徐汝愚为何派他镇守南闽也不怕南闽的事坏在他一人手中?”

    女卫笑而不语袖儿对大人直呼其名要么以“那人”代之言语间从没存有半分敬意的意思唤梁宝也是满口的傻子、呆子。在南闽众人眼中梁宝言语间颇有豪气举止投目含敛威仪。袖儿嗤之以鼻常说雍扬事给众人听说道:“一个癫一个傻做师徒正是绝配却料不到叫化子也有迹的时候。”众人自然不敢接袖儿的话听她说时脸上皆有古怪神色恨不得不用手就能将耳朵掩住。却不知徐汝愚在雍扬时也常因为袖儿感到头疼。

    水如影将袖儿拉回到自己身边坐下说道:“过几日便做他人妇说话还是这般没有遮拦?”

    袖儿轻叹一声说道:“梁宝虽然千差万差却有一点比那人好听说那人近日将邵如嫣纳入内府了。”

    两年前水如影与袖儿过溧水时见过邵如嫣一面身为女子也为她的容貌所惑想来人间绝色不过如此。

    邵如嫣进入内府为司习女吏然而众人看来无疑等同于徐汝愚已将其纳入房中不然也无法解释年初邵如嫣为徐汝愚独身北上之事。

    水如影听袖儿提及此事更觉心伤交睫泪便涌出忙转过身去透过纱缦对着车厢外惨碧的月光静静感觉心中骤然生出的刺痛。

    袖儿见此情形情知自己失言不知如何安慰她坐在那里呆看着车前的进城甬道。暗忖:姐姐这两年为那人上下奔忙也不觉苦身体却是愈来愈差如此下去怎生是好?

    马车在数十名护卫的簇拥下驶入闽王府。原闽王府一分为二东院为行营院西院为都事院梁宝在泉州没有另辟住宅将东院隔成前衙后宅的典型官署住在东院的后宅之中。郑梦淮与宗政荀达交恶之前在泉州治下私宅后来让宗族氏侵墨南闽会战结束之后徐汝愚特意关照将这几处私宅物业从宗族氏的家业划分出来还归郑氏。

    水如影与袖儿来到泉州之后郑梦淮将属于西院的后园让给她俩人居住自己住到泉州的私宅中去。

    袖儿跃下马车将水如影扶下来依稀听见东院那边传来丝竹清越之音眉头轻皱说道:“我与姐姐不辞劳苦返回义安、泉州之间他怎能安心坐在那里听这靡靡之音?也不说到城外来接我们。”

    水如影笑道:“你让驿站不要将具体行程先送到泉州的。”

    “便是如此他也能想到我们今日返回泉州等上些许时间难道累了他不曾?”

    水如影唤过一名女卫说道:“你去东院让梁宝过来向袖儿赔礼。”

    袖儿摆摆手说道:“叔孙方吾在泉州梁宝也脱不开身还是我去见他吧。”

    水如影“哦”然一声没有接她的话却是女卫先笑出声来。

    梁宝坐在堂上得人禀报水如影、袖儿已返回后园站起来望了众人一眼说道:“我去请如影与袖儿过来。”挥手让演乐之人退出堂去。

    梁宝走出屋外郑梦淮眼里余光落在叔孙方吾的脸上。

    经过漳州之祸郑氏几遭灭族次女郑添与丁勉臣之间的无果苦恋让郑梦淮此时想来心中满是悔意。郑梦淮虽然仍一心希望家族复兴但是心中的世俗观念却淡了许多若有可能仍希望水如影的苦恋有个好的结果。

    梁宝与袖儿、水如影进入堂中紧挨梁宝席次坐下。水如影位居南闽行辕行营院左签事之职在军中与校尉相当南闽宴请席次仅在梁宝、郑梦淮数人之下袖儿与水如影形影不离常并席而坐。

    此时治家宴宴请叔孙方吾夫妇自居主席叔孙方吾夫妇居客席位郑梦淮、丁政相陪挨次坐下何炯义等人过来后免得麻烦便没有论席次依次坐下。

    叔孙方吾见水如影内神亏损得很想起这些年间的传闻暗感不虚脸上却不动声色饮过酒让妻子去邀水如影商议梁宝与袖儿大婚之事。

    幼黎临产虽然不乏侍候之人但是叔孙方吾夫妇仍然心里牵挂只盼着大婚早日成礼。

    梁宝乃镇抚南闽一郡的督帅大婚自是非同小可即使义安战事进行得正紧也要通告南闽全境的世家高门通知临邻的越家与云岭之中的三苗族人。

    叔孙方吾月初离开江宁大婚通告也同时往各地易氏、樊氏以及荆南世家都遣使到泉州来贺喜三苗的使者也到泉州城里只是南宁乐安越家的使者尚未遣人过来。

    江宁崛起威胁到周边大大小小的势力纵横因势然而南宁越家却是江宁最重要也是最稳固的盟友。其他势力尚不重要梁宝大婚却要等到越家人过来才能开始。

    越斐雪为天南武尊是江水以南惟一可以制衡天机雪秋之人。

    臾城岭始于武陵山西南麓向南直奔千里直至义安境内陡然收过山势只有义安中部隆起几座独峰。义安城背依臾城岭从义安城头向北望去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崇山峻岭连绵起伏深青色的密林覆在山间几乎能听见涧水流动的声音。

    江宁征调南闽卫戍军北上参加越郡之战此调令涉及到南闽世家的根本利益并不局限在南闽行辕行营院内进行讨论颜逊虽然被困在义安城里却也迅知道此事与容雁门攻陷渝州的消息相对照颜逊知道徐汝愚欲动越郡之战的消息不虚。

    数日来城外的斥候已探得南闽军正从东面的大营分批向北撤离最先出的军队已抵达永嘉境内。

    颜逊不由深深长叹双眸深藏着苦涩的情感。

    肖乌野年前进入南闽统兵以来麾下集结了近六万精锐对外宣称动义安战事事实上数月以来颜逊站在城头只看见过几次侵袭轻兵远远扬起的飞尘。

    取得族内主导权的颜逊毅然的放弃了莆田诸城将有限的兵力收缩到南闽与南宁交界的义安境内。虽然收缩生存空间颜逊却是迫不得已。义安兵卒成分复杂原义安驻军直属于宗政氏宗政荀达自刭而亡宗政凝霜死于徐汝愚戈下宗政氏自宗政季望以下近千人被贬为罪族之徒囚居在武陵山中。原义安驻军没有效忠对象而亲族家人又在泉州得到妥善安置怎么愿意替颜氏卖命?如果分守数城原义安驻军会被轻而易举的策反那时怎会有颜氏的活路?

    颜逊将兵卒都收拢到义安打散原义安驻军的编制与颜氏直属战力混编虽然避免原义安驻军被策反但是颜逊仍担心将这支人马带到城外将会出现极多的逃兵更不用指望这支人马与三十里之外的南闽大军决战。

    肖乌野以南闽行辕行营院右签事的职位总领义安前线战事梁宝安坐泉州对义安战事的沉闷与缓慢看似丝毫没有担心。

    相比江宁同期动的靖海诸战义安战事算得上极不顺利。

    数月时间里肖乌野并没有直接对义安动稍微像样的攻势只驱兵攻陷了几座无关紧要的堡垒。

    集结大军每日消耗巨量物资却不对义安动直正的攻势初时让颜逊疑惑不解得很不由怀疑肖乌野无甚大材只是得到徐汝愚的信任才擢担当大任。

    东海之战以前肖乌野曾短暂出任雍扬军统制这样的高级将领其后又贬为龙游哨尉这样的中低级军职东海之战前昔恢复统制将职不过梅族大军在泰如城下大败肖乌野于斯役不知所踪。东海之战结束后肖乌野投附宛陵陈族在宛陵出任无关紧要的闲职江幼黎、张仲道等人前往宛陵为张季道、漱玉的大婚观礼时将他请到雍扬。初到雍扬肖乌野便出任五校校尉这样的要职而后又出任兵马屯备司校尉徐汝愚身在幽冀时下令将肖乌野调入南闽行辕行营院出任右签事实际负责义安战事。

    以肖乌野的履历过去实没有值得大书特书的事迹然而徐汝愚如此重任一个没有丝毫背景的人物颜逊相信他便不会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南闽会战徐汝愚纵横捭阖之雄姿予颜逊太深刻的印象颜逊绝不会相信徐汝愚会在任人委事上犯下致命的错误。

    过了许久颜逊禁不住会想:徐汝愚或许本无战意?是啊不管自己多么一厢情愿事实上徐汝愚从未将自己当作一个可以让他稍微重视一点的敌手。义安兵成分复杂颜氏不能使之如臂不能威胁到南闽的安危徐汝愚大可不必理会此处只需与乐安越家、臾城岭里的三苗族人合力围困颜氏的灭亡不过是迟早的事。

    如此想来徐汝愚动义安战事动的却是别的心思。

    颜逊此时方明白徐汝愚的心意:徐汝愚奔袭泉州之时只有八千精锐此时肖乌野可带回江宁五万雄师。

    徐汝愚此时尚无法从南闽抽调大规模的物资粮草去江宁不如用南闽之粮养南闽之兵养成之后一纸调令将其调往江宁义安战事不过安慰南闽世家的圈套;江宁果真好算计。

    颜逊忍不住轻笑起来却掩不住眼中失落:徐汝愚从未将自己当作一个可以与他匹敌的对手。

    颜逊有时禁不住会想:凝霜甘愿死在徐汝愚的戈下自己在此坚持未免太痴。望着城下烈日炙烤的泥土风旋起的飞尘在城墙马面间上腾颜逊暗忖:自己在此坚持仅仅因为凝霜死于徐汝愚戈下吗?

    以前颜逊会在心里肯定的回答自己然而看着南闽诸军逐步从东面的大营中向北撤离颜逊心中的焦躁愈来愈盛颜逊知道再也无法用这样的回答欺骗自己了。

    心中的焦躁乃是受到鄙视后的失落与不甘凝霜痴恋徐行不得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二十年来凝霜何曾对我动过一分情义?凝霜何曾正眼望过我一下?我在漳州胡作非为凝霜连一句责备都没有想来她将徐行对她的鄙视转移到我的身上让我二十数年来心遭火烧火燎不得一刻安宁。

    颜逊望着阴霾的天空暗道:今夜将无星月错过今夜就再无机会了。

    肖乌野将大营安在离义安城三十余里的一座矮丘上。

    班照邻率领所部宿卫军已经进入永嘉境内从永嘉往北直抵武陵山穿过青枫峡到翠师乘舟沿溧水、清江而下十日之内可抵达目的地:凤陵。

    颜氏主动放弃莆田城肖乌野将莆田居民尽数驱赶出城从惠安、闽邑一带迁来新的住民。按照徐汝愚追加的调遣令护田军正式改编成南闽卫戍军第一军薛明锐出任南闽卫戍校尉驻防区域包括泉州至莆田之间的广大地域主要驻地为惠安、莆田、闽邑。薛明锐率领最后四千护田军离开大营前往莆田驻防。

    原南闽卫戍军两万精锐将改编成宿卫军第三、第四军分别由肖乌野、李公麟率领沿闽中山与臾城岭之间的通道前往越郡战场。

    李公麟望了望阴霾的天空望了肖乌野一眼说道:“将军还是与公麟一同拔营离开此地吧。”

    肖乌野在徐汝愚与梁宝的授意下主持义安战局将职却不比班照邻、薛明锐、李公麟高此时肖乌野、李公麟同时出任宿卫军校尉分领第三、第四军然而李公麟已然习惯唤其为将军。

    肖乌野说道:“李兄还是唤我乌野吧颜逊若想战也就是今明两天了想来颜逊不会甘心慢慢被困死在义安城中李兄统兵先走我再等颜逊两日。”

    李公麟不无担忧的说道:“将军手中兵力只有一万颜逊若真来战便会倾城来战越家与三苗的联军离此甚远不如我与将军一起在此处等他。”见肖乌野无动于衷欲要继续劝说。

    肖乌野说道:“颜逊所率领的兵马混杂原义安驻军极难统御便是倾城来战我也不惧;颜逊应知自己的劣势大概只有夜战会给他一搏的机会也容不得他不搏。”

第五章 围壤夜战

    义安北面的莆城岭之巅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立在危崖之上俯视莆城岭下浓稠得化不开的夜色一双眼眸似嵌在夜色之中散出幽昧的光泽使他的脸庞笼上一层极淡的紫色光晕;借着微芒能看出他正凝神倾莆城岭下的动静身穿宽袖垂衫腰间悬着一柄墨色不知材质的窄刃横刀。

    一阵细碎响声从身后的坡下响起转眼间七八个人掠上莆城岭之巅站在那人身边躬身而揖。一人站前一步说道:“父亲颜逊尽遣义安城里的精锐趁夜色奔围壤丘去了。”夜色如墨却遮不住此人眼中的熠熠神采见父亲身形如石化一般屹立不动分毫继续说道“是否要知会肖乌野一声?”

    正是天南武宗越斐雪领着门下弟子数人现身在这莆城岭之巅那站在众人之前向他禀言颜逊趁夜出兵奔袭围壤丘之事的乃是他第四子越世衡。

    越斐雪幽幽一叹转过身来在那一瞬他的脸庞似从夜中浮现出来在众人的眼中渐渐变得分明。新朝未创之前越斐雪就名动天下在江水之南名望仅次于宗师天机雪秋此时年近九旬然而白面如玉没有一丝轻皱恰如弱冠青年轻稠束披在肩后丰神飘逸有出尘脱俗之姿负手卓立自然透出的无俦气势让人有如仰视山岳之感。

    然而在越世衡的眼中父亲却是一柄浸在寒泉里冷冽的刀刃。

    越氏观雪刀惟有越斐雪一人将其练成烈如焚焰的修罗武道然而越斐雪生子五子生孙十六却无一人达到“如水中焰、烈而无声”的境界。

    观雪刀创立千年似乎只为了等待越斐雪一人。越斐雪之前无一人凭借观雪刀晋身绝世武者之列更不用说凭借观雪刀的武学到达宗师境界。

    越氏子弟虽然无法像越斐雪一样窥破观雪刀的极致之境但是越斐雪依照族中子弟的品质从观雪刀武学中创立出多种武技。越氏高手自越斐雪之后还是层出不穷。

    越斐雪不仅极致武道之巅越氏也在他的带领之下攀上天南权势的巅峰成为南宁第一世家。

    越斐雪见其子欲将颜逊趁夜奔袭一事知会肖乌野轻笑道:“肖乌野心知肚明怎需要我们去提醒?”越世衡问道:“父亲怎知道肖乌野正候着颜逊前去?”越斐雪说道:“颜逊也知肖乌野正在围壤丘候着他。”越世衡愈加奇怪见父亲转身看向别处心知追问下去只会惹起父亲心中不快遂闭口不问。

    越斐雪说道:“颜逊与郑梦淮并为南闽四杰见识自然不弱只是他心结不解此战才避免不了。”越世衡说道:“徐汝愚将通寇的恶名只加在宗政一族身上有招附颜氏之意颜逊弃之不顾困守义安城心结使其然?”越斐雪点点头说道:“颜氏尽失民心义安城外的民众弃颜氏如敝履纷纷东归附新闽。将颜氏困在独城之中受不住腹中之饥的将卒自会将颜氏一族大大小的人头取来献给徐汝愚。对于颜氏不战才是最好的选择若战反有可能失察导致失败。”“父亲常夸徐汝愚天纵之才他怎会看不透其中关窍?”越斐雪说道:“徐汝愚动义安战事意不在颜氏乃是为了整编南闽的战力以及削弱闽西世家的势力。南闽大军北调南闽再也逃不脱徐汝愚的手掌此非军战而是政战。颜逊正是看透其中玄机即使不能战也不得不战。”

    越世衡说道:“既然如此肖乌野为何不干干脆脆的撤军离去反而予颜逊夜袭的机会?”“能够一劳永逸即使凶险也要试一试肖乌野心中或许如此想。”越斐雪说道:“败则败矣却容不得他人的漠视颜逊心中应有兵败山倾的觉悟反倒让此战有些看头。”身子陡然拔高跃下危崖说道:“你们随我观战去。”

    越世衡等人从后坡下山向围壤丘掠去。

    义安兵从义安北门出分成四路有谙熟地形之人领路一路上掩声而行照路风灯顶蒙厚纱罩火光不能上射只照身遭数尽之地。

    颜卿义不欲夜战颜逊眦目视之说道:“颜氏至今之地步还有别的退路可走?”颜卿义心中有献降之意却无脸说出口。颜逊说道:“击溃肖乌野所部南闽卫戍军将不能北上参加越郡之战徐汝愚受挫于祝氏南闽世家焉会甘心听令于江宁?那时才有我颜氏的机会。”颜卿义说道:“肖乌野率一万精兵留待最后心有所待啊。”颜逊浓眉竖立说道:“我等趁夜与之决战而非轻兵袭营肖乌野即便有所布置也派不上用场。

    自南闽会战颜卿义统兵从永嘉逃回莆田心念自己不智随宗政荀达将颜氏领入今日之困境将族主之位让给颜逊。除了献降之外只能冒死一搏。徐汝愚虽然未将通寇恶名加在颜氏头上但是颜氏献降处境也会极差或许仅免于人头落地而已。

    颜卿义欲再劝颜逊只是不听。

    颜逊亲自率领五千兵卒都是族中精锐潜至围壤丘。围壤丘大营漆黑无光惟有肖乌野的中军营帐高悬数十盏风灯将围壤丘里一一座小小的山坳照得明如白昼。

    肖乌野果然有提防。

    围壤丘地形如其名围壤如坟周围约数里山势平易并非易守难攻之地。西北侧有一山坳肖乌野便将中军营帐设在山坳之中。

    义安兵分四路逼近围壤丘南麓右翼六千左翼三千颜逊亲领的五千族兵正对着围壤丘出山的大道不过当中空出相当的空间。

    安插左近的斥候纷纷过来禀报围壤丘大营只余肖乌野一路大军从围壤丘外面看去营中并无变化。如此看来肖乌野只在围壤丘大营之中有所布置。义安兵击鼓而进然而却只有左路三千人进击从侧面围壤丘大营以为试探。

    颜逊要看肖乌野到底在围壤丘里做了什么手脚?

    浓夜混战无法通过旗鼓火炬传讯将帅无法约束、控制麾下之士全凭将卒个人的求生本能作战。义安编制虽复杂但是在生死存亡关头在混乱的战场之上没有投降的可能逃遁也寻不着方向惟有拼命的厮杀挨到天明。

    颜逊正犹豫间黑压压的暗影从围壤丘里涌出来细碎奔走之声像似风过密林暗影洪流之中只有数支火把照明从这边望过去无法看出虚实如此大的声势似乎肖乌野将围壤丘里的兵力都趁夜派出山来但是声音的迷惑性极大肖乌野让人拖曳着树杈也会模拟于相当的声势来。从左路分出十数人举着火把冲上前去不及接近身上已贯满箭矢但是死士仆倒之前奋力将火把掷入黑影阵列之中火把及地便熄但是熄灭之前将照亮周围数丈方圆的空地。数此三番颜逊也看清正从缓坡涌下来的阵列。

    肖乌野没有在围壤丘里做布置而是将兵卒都遣到山下来与自己决战?

    颜逊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安但是此时后悔已晚坡地上的南闽军正是冲着自己率领的五千族兵而来。

    越世衡与父亲站在围壤丘南侧一块耸立出来的山岩上望着肖乌野率领一万大军出围壤丘直接进入义安兵的合围之中。站在这里只能望见山下黑黢黢的五块巨大的黑影混到一处激烈的厮杀声混杂在腥热的风中送到耳畔。

    越世衡说道:“如此混战岂非正合颜逊的心意?”越斐雪目光灼灼默无言语看了一刻说道:“肖乌野已立不败之地。”越世衡说道:“怎会如此?”探头看下去却限于自身修为视野不及远暗道:难道战场之上还有什么玄机不成?越斐雪说道:“颜逊只以为场面愈混乱对他愈有利待肖乌野领兵进入合围之中便令四路义安兵拥将过去接触之后又催促外围兵卒向内挤压欲使两家兵卒完全混在一起。”越世衡说道:“混乱之中旗鼓火炬号令完全没有作用无法视远将不见兵兵不见将便是有最完备的阵形在黑暗中也是一冲即溃普通军士又无法在夜色中辨认敌我只能胡乱砍杀一通父亲为何以为肖乌野已立不败之地?”

    越斐雪说道:“夜战最危险之处有二你已知晓其一无法通过旗鼓角号等物传令使全军行止如一其二普通军士不辨敌我乱阵则难免自相残杀导以致崩溃。我暂不知肖乌野如何在暗中传递军令而不被敌所扰但是辨认敌我之法却甚是简单只是事前无人能够想到罢了。”越世衡问道:“南闽军如何辨认敌我?”越斐雪说道:“南闽军兵卒进入合围之中便站在原地不动静则友军动则敌军岂不是简单之极?”

    越世衡极目望下去似乎能看得见无数冲入南闽军阵的义安兵卒身遭马戟残戮。

    正在此时山下战场传来富有节奏的呐喊声“嗬嗬”之声初时从混阵的中心传出低沉而单调从喉咙深处迸出来的古怪音节仿佛野兽在深夜里嘶吼。

    越斐雪说道:“肖乌野如此传令确实奇妙。”

    越来越多的人从喉咙深处迸出“嗬嗬”之声呐喊之声渐渐雄壮起来响彻整个战场整个战场在某个瞬间动了起来向南压过去。

    越斐雪陡然戟直背脊说道:“颜逊为解心结搭进去无数条性命真是痴人。战局已定无法再看我们去泉州吧。”提足踏在树梢之上领着门下弟子向东边掠去。

    颜逊在围壤丘作困兽斗肖乌野统兵重挫之。从围壤丘到义安城之间的三十余里地义安军遗尸五千具参加夜战的其余义安军将卒溃败之后向四境逃窜。肖乌野统兵进逼义安城。次日颜卿义打开义安城门率领城中五千兵卒于城外集结自陷囚车之中向肖乌野献降。颜逊于役后不知所踪。北调期限渐尽肖乌野无暇在义安滞留令洛阳派遣数千水军暂时驻守义安等待薛明锐领军过来换防由洛山阳押解颜卿义等百多名颜氏本宗族人直接到泉州听候南闽行辕行营院落自己率领宿卫军第三军主力押着五千降军向径直向永嘉方向开拔。肖乌野将五千降兵留在永嘉简甲轻装向北挺进。

    梁宝得到飞骑传来的捷报喜形于色急忙派出飞骑将捷报送往江宁并传示南闽各地。与此同时水如影遣人告之:“越氏宗主越斐雪为贺大礼领着门下弟子数人抵达泉州正在后园之中。”

    梁宝急忙让人请来叔孙方吾与郑梦淮一同前往闽王府西院后园。

    跨入后园却见水如影与一人在树荫之下的石桌上弈棋。

    那人戟脊端坐龙蟠虎踞背对月门心神专注于棋图之上似乎未曾觉察梁宝数人跨入院中。数名高手站在那人之后见梁宝数人进来颔示意生怕出声惊动正在弈棋的两人。

    袖儿走过来朝那人呶呶嘴说道:“越师过来便要与姐姐弈棋也不顾姐姐此时心力正憔悴。”

    那人转过身来说道:“如影憔悴是为情伤耗点心神却无妨。”

    水如影让他说了粉脸一红娉婷站起指着梁宝说道:“越师他便是南闽行辕总管梁宝。”又介绍叔孙方吾与郑梦淮。

    越斐雪也不站起只坐在那里微微颔以示见礼。

    梁宝见眼前此人面如冠玉、丰神俊逸似是刚及弱冠之龄的青年暗道:初见如此童颜之人实难想象他已是九旬高龄。水如影、袖儿唤其为“越师”梁宝也不敢自恃身份揖身执弟子礼口里呼道:“梁宝见过越宗。”

    郑梦淮、叔孙方吾知道越斐雪在天下武者心中的地位仅次于三大宗师自然不会觉得他适才举动有怠慢之意一起上前给他见礼。

    郑梦淮注意到水如影对越斐雪的称呼说道:“如影姑娘唤越宗为师可是今日所认若是如此今日夜宴便有借口喝酒了。”

    越斐雪说道:“梁宝所习古练息拳乃上古奇术袖儿怕嫁给他后受他欺付向我讨一门武技作为贺礼。一生所学只传授族中子侄后辈但无一人唤我为师父我便趁今日将如影、袖儿收入门下。至于要喝酒义安大捷便是极好的籍口。”

    郑梦淮、叔孙方吾尚不及知道义安战捷。梁宝说道:“前一脚收到义安战报后一脚如影让人来报越宗来访一时心慌还没来得及告诉众人不想越宗却先知道了。”

    越斐雪说道:“我与世衡在途中恰遇肖乌野精彩绝伦之战是以早已知晓。”

    越斐雪自从受册封为南宁郡王之后便未踏出南宁之境。即使为两家和议之事也不足以让他亲自出马。郑梦淮望了一眼秀立中庭宛如画中仙的水如影暗道:越斐雪性子极傲极少有人让他看在眼里今日不惜自降身份屈尊泉州可见水如影在他心中地位之重。

    望了叔孙方吾一眼见他垂头思量想来他也明白越斐雪将水如影与袖儿收至门下的用意。

    江宁与南宁能有今日和睦的关系水如影居功甚伟。今日越斐雪当作众人之面将她与袖收至门下她将是维系南宁与江宁两家关系的重要人物。

    越后一日在越斐雪与叔孙方吾的支持下梁宝与袖儿完成大婚结成夫妇。越斐雪在泉州滞留了一日便独身飘然返回南宁只留下其子越世衡与几名族中弟子在泉州商议两家和议之事。

    陡河贯通始安、零陵两邑是南平通往南宁的惟一一条水路越氏集结南宁近半的兵力驻在始安附近牵制南平南路近六万精锐战力在零陵地区。南宁由越氏统治之后境内便止战乱然而地辟人稀千里之地人口约两百余万(含八十万三苗)只有越郡全盛时三分之一不到。

    北地大旱以及南平与霍家在荆北大战时大量流民涌入清江等地差乎补足清江、东阳因战乱、匪患而减少的人丁但是江宁新近崛起百废待兴对南闽的统治还没有完全稳定虽然地域与南平相当但是实力却相差甚远即使统一越郡将周边数家势力收归旗下与南平相比还是处于劣势之中。

    容雁门用奇策攻陷渝州打开蜀地门户源源不断的将兵力投放到蜀地只要容雁门征服蜀地南平将独霸西南挟地形之险威胁荆襄与江宁。

    江宁还要依赖于南宁对南平南境的牵制才有信心在江水中游地区与南平雄师一争雌雄。

第六章 青枫道上

    青枫峡是连接南闽与越郡的重要通道百余年来百夷一族控制着整个武陵山区武陵山两边的世家对百夷一族都采取镇压抵制的政策青枫峡一直处于封锁的状态之中。徐汝愚在清江崛起百夷归附青枫峡才得以重新开通。清江于前年在东阳与翠狮之间征辟数万劳役新辟了一条通道;靖海诸战完结扫清了海面上的障碍温岭与甘棠之间的海路即将重新开通然而青枫峡在清江与南闽之间的联接上仍起核心作用。南起泉州经永嘉、东阳至溧水、宣城直抵凤陵这一条线是江宁南境的核心区域一条茶马道将这些地方联络成一个整体青枫峡则是茶马道的一个至关重要的节点。

    翠狮至凤陵之间有溧水、清江水路相通从泉州至永嘉南境有闽江等水系通达然而永嘉至翠狮之间惟有修筑驰道与两端的水路相勾连。这一段6路夹在武陵山、闽中山、臾城岭三座巨大的山系之间虽然说主要路段位于闽中山与臾城岭夹峙之间的地陷带上然而要开辟一条利于商旅通行的驰道却是闽北地区前所未有的浩大工程。

    经历战乱东阳、永嘉一带千里无人烟徐汝愚南征南闽之时在青枫峡外侧修筑青枫城在大樟溪谷的西延外侧修筑西谷城这两城都坐落在始出泉州的商道上然而当时筑城主要考虑军事上的用途直到南闽战事结束才大规模的迁徙民众进入这些地方。

    荆北战乱与北地五郡大旱造成大量流民涌入清江地区这些流民除了补足清江地区的人丁不足之外其余则大规模迁入武陵山以南的地域作为东阳、永嘉迁民的重要来源。一道释兵檄文解除南闽世家所拥有的十数万私兵除了小半编入南闽卫戍军之外这些私兵及其亲族统编入军户籍迁入东阳、永嘉北部地域进行安置作为东阳、永嘉迁民的另一重要来源。东阳、永嘉两府所设置的十二个县在一年之内共迁入民户十五万户、军户五万户。

    徐汝愚在江宁实行军户之制一经编入军户可配良田十五亩而军户需出一丁履行兵役。流民编入民户则不享配田的利益。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去世家力量正处于鼎盛之期世家具有的力量并不是确定一种政制就能摧毁无夷的。

    田制是一种根本性的政制世家兼并田地利用田地吸纳、控制附民并从附民中组织军事力量维护世家的特权。徐汝愚能够要求世家解除私兵然而作为解除私兵的交换徐汝愚要给予世家许多特权的保证这便是江宁政制之后最根本的东西。

    徐汝愚不无悲哀的认识到江宁势力的根本仍然是那些隐在背后的世家宗族们处于这样的势力环围之中徐汝愚亦不能将垦荒得来的良田无偿配给普通民户遂有以役换田的变通方法。江宁实行世家共政所行田制便有私属的特质土地私属的特质也适用于普通民户只是为抑兼并禁止新垦田地在一定年限之内买卖。

    筑城、筑路、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均要消耗大量的人力以役换田几乎将涌入清江境内的百万流民都有序的组织起来。除了永嘉至翠狮间的主要驰道通过大樟溪谷修筑西谷至建安驰道联接东阳府东部的建安、东阳、漳台、甘棠等县;通过虎吞峡修筑通往龙岩邑的驰道将闽东北联接起来;在过去的一年间在修筑驰道上投入将近二十万人来才使得永嘉至翠狮的驰道初具规模;当然役使数以万计的降兵更为廉价。

    军事上巨大的消耗已使得江宁财力将近枯竭徐汝愚从清江崛起始就处于急扩张之中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从未中断在此之前一直依赖于雍扬世家的支持然而今日坐拥两郡之地兵力过二十万众仅仅依赖雍扬世家已是严重不足。江宁百废待兴屯田虽然初有成效对于巨大的财政压力却是杯水车薪尚不足弥补继续垦荒屯田所耗。修筑驰道所耗的巨量物资则是允以将来海航以及商路中的利益向世家筹取的。

    南闽会战之后普济海匪的势力就无法越过甘棠以南的海域最先从泉州港出的六艘海船在泉州水营战舰的护航下两个月之后返航泉州不仅载回满船的货物还有数艘从吕宋过来的商船一同抵达泉州港。泉州海航在两百年前便达到鼎盛泉州繁华了百年直至林氏作为旧朝的罪族逃亡到海上旧朝为灭林氏于东南诸郡实行禁海令泉州海航便中止下来泉州再没有昔时的荣光。百年前百夷一族迁居武陵山青枫峡通道封锁茶马商道中断南闽便成了与南诏一样的荒僻蛮夷之地。

    对于江宁来说泉州至凤陵之间的通道将是江宁控制南闽之必需然而能预见到海航中巨大利益的世家来说这条通道则是海途贸易繁荣的必需。虽然途经甘棠、温岭从海路北上直至雍扬更加便捷然而修筑驰道之初靖海诸战尚在酝酿之中普济海匪封锁温岭外侧的海域而且天下割据江宁只拥有两郡之地海途贸易暂且只能辐射两郡之地而泉州至凤陵之间的通道则是将海途贸易辐射至两郡各处的最佳路径。

    徐汝愚初至溧水河谷之时麾下只有数百精兵、千余附民势力尚且及不上清江境内的一家山寨或者民寨。梅铁蕊眼光却准将一族命运都押在徐汝愚一人身上数年时间一个战败几乎损失所有战力的世家不仅维持了庞大的家业并成为东南最有影响力的世家之一。溧水筑城梅氏不遗余力如今溧水将近三分之一的内城都是梅氏的产业。

    天下群雄相争鹿死谁手尚且不知但是南闽再不是与中原腹地分割开来的角隅之地除了那些妄想保持南闽独立性的世家丁氏、何氏、李氏这些大世家早能看到随着江宁对南闽控制的不断加强南闽世家不可避免的会卷入群雄逐鹿的纷乱之中独善其身只是一种妄想。虽然他们没有雍扬世家对徐汝愚的那种信心但是也能看到此时全力支持徐汝愚日后徐汝愚君临天下所能还给众人的巨大利益。

    丁勉臣参与靖海诸海丁族也开始溶入江宁的过程在丁氏一族的努力下龙岩已完成府县制的改制现在所缺的只是名号未更改过来。徐汝愚在龙泉时李远迹吃足了苦头族下所有私兵族勇一并让徐汝愚收编到军中。在徐汝愚在支持下李公麟在李氏族内取得与李远迹分庭抗礼的地位影响李氏一族主动的向江宁溶合。何州在龙岩受丁勉臣胁迫投附徐汝愚何炯义打开泉州西城景义门迎接徐汝愚进入泉州何氏在江宁对南闽事务中一直有着积极的姿态。

    江宁的军事消耗不能直接指望南闽的这些大世家但是在修筑驰道这样的事务上丁氏、李氏、何氏以及一大批受其影响控制的中小世家表现出让江宁满意的热情。

    义安战事轻而易举的结束让所有南闽世家看到摆脱江宁的控制已是不可能也让丁氏、李氏、何氏有赌中一局的欣喜。

    天下一统趋势无法更改与其让旧族复辟成功、异族铁蹄蹂躏中原徐汝愚君临天下却是较好的选择。江宁势力相对南平、呼兰为弱但是能在数年之间展到今日这种地步却是亘古未有。

    江宁政通人和有人归结为徐汝愚将政务一统交给政事堂打理而在纯军事机构司马衙与纯政务机构政事堂之间加设长史府加以缓冲缓解频繁的军事行动对江宁政局的冲击。或许设置三府意在相互牵制避免权力过于集中的弊端但是也利于各司其职将徐汝愚不谙熟的政务统交给政事堂署理不能不说是一种极高明的技巧。现今境内各处传言江宁将设置议政堂真正推行“与世家共政”之制稍有学识者便能知晓江宁此举是为了缓解在集权过程之中与世家之间的矛盾。

    江宁欲与群雄争天下惟有集中各方面的人力、物力集权于江宁的过程却与旧有的分散性的世家宗族体制相矛盾。在旧有的世家宗族体制之下不仅军事力量分别由诸世家控制田赋税收、人事任免等诸多权利都由地方上的世家把持内廷只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

    “与世家共政”只是欲将一个“分散性”的世家宗族体系变更为“集中性”的世家宗族大体系。

    在某些人眼中对议政堂的关注程度要远远高过正打得热火朝天的的历阳战事。

    永嘉至翠狮这一段驰道近八百里长六座县邑设在驰道上以这六座县邑为节点又有数道驿道通往纵深腹地与别处县邑、集镇相通连。驰道可六马并驱黄土夯基烈日之下骏马急驰所能扬起的灰尘也极为有限驰道每隔着二十里设一驿站驿站内驿甲一人卒十人;相隔五十里至八十里若无县邑则设一处驿所驻卫戍军一哨哨尉兼领驿丞职。

    驿站与驿所成了县邑之外东阳、永嘉境内最早的集居点。

    最初修筑驰道之时勘定完路线便以驿所、驿站所在的地点为役民的集散地。顾铭琛修筑役民集散地屋舍之时便要求按照集镇的要求修筑道路与屋舍二十里一处集镇未免太密集了一些但是想到日后商道的繁华或许仍有不足。

    青枫峡曲折近百里由三条峡谷前后相连而成翠狮位于青枫峡之始端青枫位于青枫峡之出口。两边峭陡的山壁将头顶湛蓝的天空挤成一线每日烈日能照到谷底的时间不过一个时辰在炎炎七月青枫峡中却十分阴凉。出青枫城向里行五十里是一处豁然开朗的大山口右侧依然峭壁林立左边的峭壁却像突然消失似的一道缓坡直向下延伸三四里不止。隔着一涧清泉一座奇峰突兀而起将视野挡住。

    晚间夕阳余辉从孤峰那里向山口照来红彤彤有如朱染坡下的清冽涧水落石如琴声青枫峡通道开通将有两年时间往回其间的人有迫于生计的商旅也有从清江赴任南闽的官宦或从南闽北上的儒生这一处奇景断不会错过。

    青枫与翠狮之间最大的驿所便设在山口外的缓坡上。

    青枫峡路途崎岖些大半人出青枫县城往翠狮去或出翠狮城往青枫去都要在这处名西岩的集镇里住上一宿。

    西岩镇有如小城除了驻有一哨兵弁的驿所之外客栈、酒楼、食店提供食宿车行提供车马货栈、民舍、各式物品铺子都集在靠近峡道的缓坡上。在涧水西崖耸立一座二层青砖挑檐小楼南北的楼檐上各挑挂一盏蒙红、绿纱的灯笼却是一所妓寨。

    风灯裹蒙红纱以示楼中女子以**娱人裹蒙绿纱则是表明有行游艺人停驻楼内。艺人行艺天涯挑绿灯以示身份停在酒楼之中饮酒之人可以奉上薄金便可邀之献艺不过艺人自恃身份极少愿在妓寨中献艺的;妓寨自请的琴师乐人则不能悬挂蒙绿灯的风灯。

    徐汝愚入主江宁因为幼黎的关系更无人敢将红纱灯与绿纱灯混在一处。

    女子穿青碧裙衫如莲静立涧水西涯无意间瞥见妓寨之上的绿纱灯只觉心中一阵刺痛脸上涌起一阵潮起转瞬逝去却能看出她心里的忿恨。舒了一口气低垂眼帘望着涧水中的倒影几尾游鱼轻啄影裙。

    数名女卫持剑护立一侧早望见楼檐上悬挂的红绿灯笼心里梗刺却不便言语什么。

    女子转身向一旁的马车走去连走连说道:“今夜赶到翠狮去。”想里心里极不愿在此处留宿一夜。女卫中一名少女说道:“西岩地处要隘除了驿丞之外尚有乡丞署理事务是否将这里的乡丞寻来问一问?”

    女子向那楼望了一眼点了点头。过了片刻那名女卫领着一名中年男子从驿所里走过来。中年男子穿着粗布短襟脸上深皱如壑望了眼前女子一眼眼生眩光暗忖:天下竟有女子容貌美妍如斯?那名少女将自己寻来也没递上名刺但看左近侍立的女子皆持剑绛红衣衫乃是江宁女卫兵服式样心知眼前女子身份不凡恭敬立在一侧问道:“大人寻小人过来所为何事?”见女子挑了一眼妓寨砖楼暗呼:麻烦。江宁不仅内府录用女吏各府衙、地方衙署皆可用女吏因是江宁女子的地位要高过别处不过也掩不住女子为男人附庸的社会现实。妓寨这种物什任是何处也无法避免何况开设妓寨的名家还暗中许了自己许多好处。肚中正搜刮言辞欲为自己脱辨却听眼前女子说道:“有人行艺楼中不知所专的是哪一种?”

    乡丞这时才看见楼檐上挑挂的裹蒙绿纱的风灯心里惊吓额头渗出汗迹颤声说道:“小人也才看见不知楼何人如此大胆?”暗道:西岩正当要道不论有心无心总脱不了暗讽之罪。瞥了一眼女子看不她神色之间有何变故既然寻自己过来专问此事定然脱不了一顿重责一时惊慌也不敢询问女子的身份忙说道:“小人这就领人将这灯摘了。”一连走一连唠叨“昨日明明还在路边的食店里操琴今日不知哪个胆大妄为的人将她们请到楼里去了县丞大人也在西岩若是让他看见就大大不妙。”

    县丞乃是县宰之下的辅佐官。江宁设立辅佐官安置众多司习虽是辅佐官却也有一定的实权。

    乡丞从驿所里唤出几个人一齐向河边妓寨走去走进楼中过了片刻楼上绿纱风灯未摘乡丞与几名驿卒便走了出来垂头丧气向这边走来。一名青年男子左右拥搂着浓妆艳抹的妓女走出楼倚着二楼的危栏向这边望来。

    女子问道:“楼上何人看似有心如此?”

    乡丞正思量如此解释见她洞察如明也省得自己解释说道:“楼上之中乃是江宁新遣过来的翠狮县丞讳名秦钟树小人欲请秦大人摘下绿纱灯他却说江宁政制未禁妓寨聆听琴音便将小子赶了出来。”

    诸女卫横眉倒竖那名少名从腰间解下佩剑提在手里说道:“县丞巡公之时留连妓寨还怕寻不了他的罪名小姐我去将他提过来。”

    女子神色一黯径直走到马车旁边掀开车帘坐了进去没有说一句话。

    众女卫默无言语各自骑上马拥着马车上了驰道。

    秦钟树倚着危栏看到下面的情状心里奇怪过了片刻才想起那名绝色女子是何人来大呼不妙心知惹了一个该惹的人哪里能料到水如影此时无事会从青枫峡前往江宁。

    梁宝与袖儿大婚天南武宗越斐雪出乎世人意料的现身泉州观礼。

    江宁坐拥两郡之地拥兵二十万崛起之迅世人所罕见然而在旧有世家豪门眼中徐汝愚所统治的江宁不过是一个暴户在江宁境内世家豪门对江宁政权仍然有所抵触南闽世家无时不刻不在想削弱江宁对南闽的控制。

    越斐雪这一出乎意料的举动则是代表东南最大的传统世家对江宁的认同在世人心中奠定江宁东南霸主的地位。

    越斐雪在泉州停了三日便返回乐安六月二十八日幼黎产下一名男婴的消息传至泉州叔孙方吾在泉州坐不住便提前动身返回江宁。叔孙方吾尚在路途之中江宁调水如影为青凤府总管都事的行文也至泉州。

    水如影至今尚不知徐汝愚对她有无情意初时碍于出身现在虽然蒙越斐雪收录门下但是出于政治政联姻的目的水如影却无法抛开尊严去做徐汝愚的妾室如此一来出任青凤府都事对水如影来说却是最大的慰籍。

    洛山阳押送颜氏一族返回泉州途中出于不可知的因素包括颜卿义在内的数十名颜氏族人意外逃脱。颜卿义逃脱一事引南闽人事的大变动洛山阳事后请辞泉州水营统领一职江宁允之调弥昧生以卫将军衔出任泉州水营统领兼南闽行辕行营院左签事之职。凤竹都尉彭奉明改任南闽行辕行营院右签事兼南闽卫戍军校尉驻地由凤竹迁回龙泉。李远迹出任凤竹府丞负责凤竹一府政务。凤竹水营全部并入泉州水营薛明锐出任南闽卫军校尉兼南闽行辕行营参务一职。

    洛山阳因为颜卿义逃脱一事请辞泉州水营统领之职或许只是做出一种姿态也未可知但是江宁做出的举措却是少有的雷厉风行。江宁对洛山阳请辞的复文与弥昧生的调令随弥昧生同一日抵达泉州对于洛山阳而言要么率领水营脱离江宁要么承认既定的事实交出手里的兵权。

    洛山阳交出兵权在泉州停了一日与水营中的亲信将领一同前往江宁别任他职。洛山阳抵达江宁的一刻对彭奉明的调令随即出随着彭奉明将驻所迁至龙泉南闽不再有不受江宁控制的军事力量的存在。

    这一系列的人事调动延缓了对祝氏的军事行动却彻底解南闽的后顾之忧。季子衡接替弥昧生出任江宁水营统领一职成为江宁最主要的水军将领之一江宁征君逝水出任雍扬水营统领加授校尉衔。作为对洛氏的补偿洛伯源出任武卫军校尉同时出任武卫军校一职的还有子阳雅兰。

    随着与祝氏之间战事的临近江宁将赵景云、洛伯源等人提离从津门召回江宁。魏禺正式出任凤陵行营总管一职凤陵行营节制宿卫军、骁卫军、五校军三军主力凤陵行营囊括了包括冯远程、杨尚、丁勉臣、刑坤民、沈冰壶、肖乌野、班照邻、周世隆、李公麟等人在内的诸多江宁重要将领。

    凤陵行营所辖十万精兵主要驻在雁潭、崇义、新安、凤陵四地雁潭驻军一万崇义驻军两万其目的在于监视余杭樊氏使其不得轻举妄动并压制祝白衍在可能出自吴州的军事行动。新安驻军两万与江宁的驻军一同压制兰陵、湖州的祝族军队在历阳的正南凤陵行营驻所凤陵大营中江宁共集结过五万的精锐徐徐沿着清江向北推进。

    祝氏三分辖地又处于江宁的合围之中动越郡之战江宁可以调动旗下所有的战力虽然名义以魏禺为攻祝之主帅以凤陵大营为攻祝之主力只是世人不难猜到徐汝愚仍然主导着战局的走向除了凤陵行营所辖的十万精兵之外江水北岸尚有七万精锐除此之外江宁的三万武卫军、青凤骑以及新组建的青凤卫才是江宁最精锐的最可怖的战力别外江宁、雍扬水营共有三万精锐水军。

    祝氏三分江宁采取少量兵力压制兰陵、吴州的祝氏势力集中兵力攻打历阳的祝同山。相对义安战事历阳战局更加没有悬念凤陵、江宁每日将最新的战报通过驿站传遍江宁辖境各处。除非南平、东海直接出兵干预否则祝氏难逃败亡之局。

    七月之末水如影卸去身上所有的事务带着贴身的数名女卫动身前往江宁赴任沿途只能从驿站、驿所的邸报中得知江宁最近的情形。

    从西岩镇驿所最新的邸报得知祝同山毅然抽调各城主力集兵四万迂回袭击凤陵大营双方伤亡惨重现在双方大军在历阳西南境隔着济远渠对峙。越郡会战之初祝同山、祝昆达、祝白衍疯狂扩军祝同山所领的历阳军总数已过八万然而新扩之军战力有限得很无法与精锐之师相提并论列阵而战未经训练的新丁往往是溃败的初点。从邸报上的记录来看祝同山集结在济远渠北岸军营的兵力却是历阳军的精锐所在而驻防当涂、历阳各城的军士大大多为新征之丁。

    数日来济远渠两岸激战不断济远渠进入郎溪境内红殷殷的渠水散出隐隐的腥臭让人不敢饮用。

    水如影想起雍扬东郊的寇坟血丘来战争之残酷便是从字里行间就让人不忍睹之。西岩镇的事情不过是水如影北上途中的小小插曲这些年来这样的委屈也受得。秦钟树离经叛道之举或许在于引起过往青枫峡要道的江宁要员的注意。自己真要将他拘回江宁或许正遂了他的心意。

    水如影按下心中不快连夜驱车离开西岩拂晓时分赶至翠狮城外渡口。翠狮坐落武陵山区的深处虽然在两年之前正式设县但是百夷一族在此经营百年翠狮是百夷最大的一处据点山城据险峻山势而建已有数十年的时间山城石基上生着厚厚的绿苔。不过如此险峻山城却重未挥过应有作用。过去百夷与世家相争世家也无能力攻入武陵山中百夷的实力也不足让百夷在武陵山外占据一个据点生根却是等到徐汝愚崛起清江才使得这一情状有所改变翠狮成了江宁治辖的一个县邑。

    从西岩开始山涧便随着峡道而行在翠狮附近又汇集了数条涧水河道渐深水势渐大方可以行舟。夏季如此到了冬季水势又小下去还要继续下行数十里才有舟船可乘。

    翠狮算得上水穷之处河滩上挤满骡马挑夫从溧水上来的舟船停在翠狮便要雇用骡马挑夫或将自己或将行李货物走向武陵山深处或是沿着青枫峡通道前往东阳、永嘉。从翠狮下去可以乘车也可以乘舟车马劳顿雇舟可赏两岸景致且行还要略快过马车大半欲从翠狮下去的商旅会在翠狮要换上舟船继续行程。

    御车及女卫所乘之马均是江宁紧缺的优良战马水如影自然要将之一同带到江宁在河滩渡口雇了三艘乌梢船将车马一同载到船上顺水行舟而下临夜便能出武陵山进入台山区明日夜间便能赶到溧水。

    过了半日秦钟树肩负一只青布包袱也出现在翠狮山城东北的河滩渡口。

    寇子蟾初入江宁便列诸公之列秦钟树不愿傍他人门户寇子蟾闻之一笑命人赠上五十金让他自立门户并让萧远为他开具一道生身清白的荐文推举他去参加司习录事的备选。

    秦钟树在江宁放浪形骸恶名远扬政事堂、长史府负责备选一事之人乃是沈德潜与屠文雍两人两人皆不喜秦钟树见徐汝愚也不提破格录用他便将他打到武陵山里来。只是那时江宁尚不能直接干预南闽辅佐官员的选用不然早将秦钟树打到一个开偏僻的地方去任个县丞或是乡丞终老一身。

    当初秦钟树、冯哥儿、萧远三人随寇子蟾南归江宁萧远无意仕途随在寇子蟾身边但是常言宰相门前七品官萧远为寇子蟾打理宅中事务在江宁远比武陵山里的一个小小县丞要吃香得多。寇子蟾精研武道但是在南归途中一身修为让天师褚师端废掉年逾五旬筋骨已僵无法重新修武徐汝愚为他挑选了十数名好手贴身护卫他的周全。冯哥儿有意从军便做了寇子蟾的近卫长不过身手却远不如手下精卫凌厉。寇子蟾无儿无女喜冯哥儿忠厚将他收为螟蛉义子将一身武道都传授给他。冯哥儿武道未成寇子蟾不会真正放他去军中的。但是冯哥儿以弱冠之龄修上乘武道也不知要过多少年身手才能入得上原是武学大家的寇子蟾的眼。寇子蟾最近又为他说了门亲事生一子继续他老冯家的香火再生一子改姓寇却是要继承寇氏的门庭。又要娶妻生子又要修成上乘武道估计这辈子没指望进入军伍之列了。

    想到这里秦钟树嘴角挂出一笑但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长叹一声。

    秦钟树被遣到武陵山中已有两个月辅佐县宰管理境内近二十个驿站日子淡淡整日厮混好似翠狮县宰早得到江宁某些人的提点将秦钟树弃在角落之中说是辅佐县宰管理境内驿站翠狮县近四百名隶属于清江卫戍军系统的驿卒秦钟树却无权调动一人。

    县丞位在县宰之下可调动境内驿卒揖私捕盗算是相当有实权的一个官职且调动驿卒之权限不受县宰干预境内遇匪却比县宰还要风光。

    然而翠狮、青枫、云溪诸县夷人自治县宰录用夷人权限要大过寻常意义上的县丞。沈德潜、屠文雍将秦钟树放到翠狮出任县丞便是看准他再是天纵之才也无法在武陵山里放出光华。

    秦钟树初至武陵山便知晓其中的关窍心生去意但是抹不开脸面去求寇子蟾遂想出红绿风灯并挑的法想要过往江宁要员的注意哪怕将他缉拿回江宁却比窝在武陵山中终老要好。

    这一个月间往来青枫峡之间多有江宁官宦诸如叔孙方吾、洛山阳、君逝水、弥昧生、顾铭琛之类都是校尉、都事以上的要员。然而此事乃是徐汝愚心头隐忌洛山阳、君逝水、弥昧生、顾铭琛等哪会出口言忌看见只当没看见。秦钟树却是没敢让叔孙方吾看见叔孙方吾性子烈又百般袒护幼黎若看见秦钟树如此放肆一剑将他刺死的心倒有想来徐汝愚事后也不会为难他老人家。

    秦钟树想到自己在北地有投附异族的恶名除了寇先生愿为自己引荐之外想来别人不会为自己惹上麻烦若是在武陵山中终老一生也将默默无闻成就不了功名。昨日倚着危栏远远看见水如影的绝世风华心弦某处给狠狠拨动了一下暗道:男儿娶妻当如斯终老武陵不过黄面黑牙恶妇相伴。想了想黄面黑牙恶妇相伴的情形心里起了一阵恶寒连夜回到翠狮将代表县丞的一粒石印用青布裹起悬在堂上只身来到河滩渡口欲乘舟返回江宁重谋功名大计。

第七章 隔水望喧

    秦钟树在河滩渡雇了一艘乌梢船沿溧水下了武陵山让两岸青翠欲滴的景致涤去眼中的尘念心中生出终老山中也是不错选择的念头心里想悬在堂上的官印早就让人觉开弓没有回头箭挂印弃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此时返回却免不了挨顿板子再解送到江宁听候落。

    挂印之时心中磊落爽快此时想来未免有些惴惴不安秦钟树便让船家将船放慢一些从翠狮至溧水两三日的水路足足行了六日才赶到宣城。此时的溧水两岸人烟稠密、屋舍新洁看了眼前情状实难想象别人对数年之前的溧水的描述。秦钟树赴翠狮之前也经过此处那里心中填满失落眼里的事物入不了脑子此时看来秦钟树心中却是明白徐汝愚折服他人的地方并不仅限于他不败的战绩。

    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终了亦白骨。心想徐汝愚的心胸不会仅限于此秦钟树却对自己的前程无以为计不算以往的劣迹单是悬印弃官之举已足遭江宁众人痛恨打算赶到江宁再做其他打算。

    船家将乌梢船停在溧水不愿再往凤陵去。秦钟树问其缘故船家说道:“你在山中悠游六日六日船资便耗尽要往凤陵去还要别付三日的船资。”秦钟树说道:“议定船资之时交付是去凤陵的船资。”船家冷笑道:“径往凤陵过去也不过六日的时间你却在山中任意停下这耽搁的三日时间难不成还要算在我们头上?”秦钟树欲要争辩船家见他掏不出另三日的船资便黑着脸将他哄赶下船去。

    秦钟树向来不计钱财所出寇子蟾所赠的五十金早被他挥霍尽了县丞任上所得俸禄又是极薄从翠狮出来交付船资身上所剩无几每日在船上还是腆着脸白吃船家从河里捕上来的河鱼。让船家赶下船又无钱另雇马车去江宁凭着双腿赶到江宁小腿岂不是要细两圈?身上剩不了几个钱只怕走到中途便要断粮无法到驿站告求赶到冯哥儿面前自己早就淹淹一息了。

    清江行辕的治所便在溧水怀玉山将溧水与荆南地区分割开来且不论荆南世家势力分散无胆与江宁为敌单是越过怀玉山险峻的山口原来怀玉山六寨已加固成山中坚垒原百夷军改为清江卫戍军第一军之后怀玉山一带的防线就由他们驻防。

    荆南世家势力分散早些年迫于霍家的进逼结成较紧密的联盟但仍然不足观却基于微妙的平衡南平与江宁均未对他露出觊觎之心。南平大军进入荆北代替霍家成为威胁荆南世家的力量。然而荆郡南部北倚云岭云岭之中三苗出没怀玉山又是江宁西侧的天然界线南平算想对荆南世家用兵便是攻下整个荆南地区却将自己的弱处暴露在居高临下的江宁与三苗面前。江宁也需要荆南世家作为与南平之间的缓冲自然不会笨到用武力将他们一起逼到南平那边。

    溧水河谷让荆南世家势力与天险怀玉山这么一隔便成为江宁最安全的腹地又是徐汝愚最早经营的地方若非北面二百余里外正打得热火朝天让此处的人稍有些微担忧之外溧水真算得上世外桃源了。

    从南闽上来的货物暂时只能行到北面的凤陵不过溧水城以及隔岸相望的宣城成了最大的集散地。秦钟树在溧水城中厮混心里盘算如此前往江宁。虽然祝同山的大军被阻在凤陵以北小股的军队不时仍能穿过大军间的缝隙渗透到南边来宣城北面的屯丁大多组织起来有所防备但是商旅仍不愿继续北行犯险。每日往江宁的舟多为公务秦钟树的身份现在又见不得公自然不能搭乘这样的车船。

    惠山之战过后刑坤民率五校军攻夺湖州之长兴县、历阳之郎溪将两县并入新安境内。这两县连同江宁府南境的高淳等县是封锁历阳与兰陵之间联络的重点区域暂时没有安置民户、军户迁居进来除了驻军之外便是数万屯丁。江宁与历阳之间开战将有月余又严密监视兰陵、吴州的祝氏势力对这一区域的控制十分严格。秦钟树便是沿途乞讨也无法在这非常时期不露身份的回到江宁去。

    有寇子蟾在悬印弃官之罪也非不可开脱只是秦钟树抹不下脸再求到寇子蟾门下。

    秦钟树左右思量只得暂时留在溧水境内静待历阳战事结束再做他计。

    即墨明昔出任清江行辕总管溧水城内从江宁过来的人不少秦钟树不敢在溧水城中露面便到北岸的宣城去。身上钱数无多不谋生计难免沦落道途。

    历阳战事正凶宣城人自然十分关注历阳战事的进程茶肆、酒楼、车行、食店随处可见人们三成群议论历阳战事便是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也支起耳朵关注历阳战事的最新消息。

    除了紧急军情、政令、军令之外江宁通过驿路将邸报往各地将江宁境内外的最新消息通报各地的官员将佐各地的乡绅乡老也能通过所在地的驿站、驿所获取天下最新的消息。当然普通邸报所记载的消息也不对平民保密只是平民想到通过驿站、驿所获得此类的邸报却是相当麻烦。城中无所事事的闲客有人每日混在驿站附近只待最新的邸报送来先睹为快然而去茶肆、酒楼吹嘘一番以获取他人的关注。

    秦钟树见宣城如此关注历阳战事暗道:说书艺人演义传奇娱人取财我未必不能解说时事来换取每日的生计。如此想定便在城东寻了一处的酒楼告求酒楼老板让他楼檐悬上一盏裹蒙绿纱的风灯开始他“宣城说战”的行艺生涯。

    说书艺人在酒楼说书常常是酒楼请来增加酒楼人气的薪资自然是酒楼支付听者若觉得书说还可以也会送一些铜子当然一毛也不拔也无不可。

    秦钟树自己求到酒楼自然酒楼不会付他薪资只能寄望听者赏赠。秦钟树在酒楼之中根据邸报所载将天下情势说给众人听并加以自己的分析预测形势变化。这样的说书形势众人都未见过倒也能吸引许多人来听个热闹不过听者对他的分析都不以为意最初几日换来的铜子都不够连吃饭住店的钱。

    过去七八日历阳战场上的变化倒让秦钟树说中十之六七。江宁境内崇尚武风闲人都有三分热血无事也聚在一起预测历阳战场上的变化奈何所得信息太少能说中历阳战场变化的十中无一二这聚在酒楼听他说战的人才信此人确实有一分能耐秦钟树的名头在宣城之中便迅传开每日城东得祥楼人人头攒动大多便是为了听他在两楼解说历阳战事。

    得祥楼是宣城东城最大的酒家酒酿由雍扬挑明月楼直接供应历阳战事正紧清江水道不通6路不便得祥楼的酒价又提了四成。拾阶上二楼可摆下十余张方桌天近黄昏酒客三三两两拥入酒楼这二楼早已七七八八坐得满满当当只余临窗正中的那张长案空着长案约是普通方桌的两倍上面铺着一层绢纸绘着历阳周边的详细地形。秦钟树每日便挨着窗壁站在长案的后面为二楼上的酒客解说历阳战事乃至天下时局。

    书场尚未开始众人已酒酣食饱停箸相望感觉一层层暑气消逝在晚风之中。

    西厢壁临窗的桌子围坐着四人坐在角落的老者两鬓斑白微侧着头眯着眼睛似乎在品味舌间回旋的酒味也似乎将心神放在众人谈论的话题之上。左手的座位并坐着两名武士剑铗搁在桌角上举杯饮酒眼角余光却没有离开过桌角的剑铗对边是一名神态懒散的青年年约三十三四。

    酒客欲上二楼听书食资酒金还要再上扬二成以作秦钟树的说书之资。江宁境内盐酒茶铁统归官营酒价本就极高得祥楼上的一坛平城秋露售价抵得上东海平邑的三倍楼上饮酒之人免不得要些牢骚酒后便无忌惮临了最末有人便说:“战争之暴不仅要填进去无数活生生的生命也要吃进去无数的民脂民膏。江宁擅开历阳战事迄今伤亡逾万耗去的物资更是不计其数。平城秋露算不上酒中极品溧水酿场也能酿制江宁不惜辗转千里之途不过是为了维持十倍之利苦却苦了我们这等好酒之人。”

    言辞之间颇为不敬隔着老者坐的那名武士听了勃然起怒禁不住手搭上桌角的剑器。老者睁开眼睛微微皱眉拿眼色制止住他瞥了说话之人一眼。那人年约二十五六穿着宽袖垂衫相貌俊朗神色间颇为自得头上结着书生巾若非无人应和他的话他大有痛责江宁政局弊病的势头。

    神态慵懒的青年微微睁开眼睛眸中露出熠熠精光望着身边的武士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冯哥儿有些紧张了靖安司管不得他们的口舌。”

    冯哥儿郝然一笑说道:“江宁政制太过宽松了反让这些闲汉逞了口头之快。”

    “南平政制倒是柯严禁律中有腹诽一条却不知腹诽之罪应该如此定。”青年望了老者一眼笑道“顾大人看那人可以什么闲汉?”

    老者微微一笑说道:“虽然不中听说的却是实情有这分见识也算得上一号人物。近年来涌入清江的流民过百万之数不乏卧虎藏龙之辈顾某人只恨有少生几双眼睛。”

    曹散出使吴州受辱主战拒降的态度相当强硬。曹散虽然只是长史府一名签事但是所领司闻曹靖安司的权限极大。按照江宁政制地方事务由行辕行营院与都事院管辖但是靖安司、明鉴司与兵马屯备司三个司在行营院、都事院体系之外另行设置职司馆在地方上行事不受行营院与都事院节制。

    那人言语之间对江宁擅开历阳战事颇有微辞曹散脸上不露声色心里未免没有一点火气。

    曹散听了顾明山言语间颇有维护之意微微一笑说道:“倒不知今日的这位正主有什么骇人听闻的言语。”

    冯哥儿听到这里脸色凝重起来心里暗恨:好你个小子悬印弃官不论偏在这里大肆张扬江宁自有江宁有体面若是传言出去岂不是让别家看笑话?大人再好的涵养顶多不闻不问可以下面看不顺眼的人却是极多。

    秦钟树在宣城说战有督察地方之责的靖安司早有留意只是碍及寇子蟾的面子只当作不知。未料秦钟树果有几分能耐在宣城不过十数日已有相当影响。若是生的事件有了相当的影响靖安司即使不出面干涉也要做出相应的描述与相当的评价报送长史府备案。

    若是靖安司以为秦钟树在宣城的举动对历阳战事有相当影响这事便需要转至司马衙典兵司处置。

    若是让魏禺知晓有一人在宣城对他大肆评头论足多半会让典兵司随意给他按一个罪名处置掉。

    寇子蟾早年间就名闻天下与顾明山算是旧识便派冯哥儿来求顾明山解决此事。曹散出使吴州归来才正式出领靖安司正值到溧水行事巡视。这事关系到靖安司的关结顾明山自然将曹散一起拉来。

    屠文雍常在徐汝愚身边行走最知徐汝愚的心思。徐汝愚有心用秦钟树却碍于各方面的阻力便想放到地方沉寂数年再起用不料秦钟树果真放肆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此一来虽然能引起众人注意却也极易引起江宁诸公心生反感。

    屠文雍每日得到靖安司的密函虽然叹服他料事之准却也知道此事若让诸公知晓秦钟树离江宁核心便又远了一步。

    屠文雍替徐汝愚及诸公整理各地军情将此事做作为丙等归档又暗中将此事知会寇子蟾并督促靖安司看紧此人。秦钟树的身份也算得上特殊与徐汝愚、寇子蟾都扯得上关系寇子蟾将秦钟树悬印弃官之事说给徐汝愚听时正值徐汝愚与诸公宴酒闻听此事只说道:“这厮定是去觅良女了。”说罢哈哈大笑也不说如何处置。备选司只得做个主动放弃官职的结论还给秦钟树一个白身的身份。

    曹散对这样的人物也相当的头疼见对面的顾明山眉头微隆想来也是十分的头疼。心想:顾黑子大概与我一个念头寇子蟾不求到门上来只推作不知等秦钟树捅破天自有别的人来处理。只是寇子蟾让冯哥儿出来不给个交待却说不过去。

    顾明山年轻之时游学天下而后返回清江教授民寨子弟张继、张续等人都在他的门下学习。徐汝愚与公良友琴在抚州对峙之时顾明山出山相助代为周旋于青焰军与樊氏之间而后出任溧水府守在许伯英调归江宁之后接替清江都事院左丞之位。

    楼下起了一阵喧哗顾明山、曹散岿然不动冯哥儿心想应是秦钟树进了楼忍不住站起来探头从楼梯口望下去。却见秦钟树立在楼梯之上向楼下食客拱手作揖口里只说道:“多谢诸位今日过来捧场。”踱着方步上了楼来楼上令客已立起来迎上他也未看到站在角落里的冯哥儿。

    冯哥儿哭笑不得又不能当众唤他免得泄露顾明山与曹散两人的身份。

    顾明山拉了一拉冯哥儿的衣袖让他坐下望着曹散说道:“这小子在此搞出这些声势自然盼着我们来寻他。”

    曹散冷哼一声说道:“今日不过来只怕他越得意。”微微一顿语气缓了缓又说道“看他此时神情我才明白他的打算他是想一步登天直接进青凤府。”

    冯哥儿不解其意怔望着曹散。

    秦钟树现身宣城乃是考虑到溧水众人碍于寇子蟾的面子不会到宣城来对他公事公办数日无事秦钟树便知晓寇子蟾在江宁已将事替他摆平。他不知收敛自然希望引起一个人的注意。如此放肆的一个人政事堂、长史府、司马衙乃至即将成立的议政堂都不会接纳他徐汝愚两难之下惟有将他留在身边。对徐汝愚有着影响的人即使官职再低在江宁也算是核心人物真算得上一步登天。

    顾明山笑了笑望着曹散。顾明山虽然官阶要高过曹散但是这属于靖安司的事置之不理还是另做处置自然由曹散来拿主意。

    曹散拱了拱手说道:“天时尚早曹某人寻一处安静之所与顾大人再饮一壶可否?”

第八章 酒楼说战

    秦钟树刚一露面便惹得曹散、顾明山两人不快曹散提出到别处饮酒冯哥儿心里焦急却无以为计只希望秦钟树能够看见自己。奈何秦钟树正与旁人接耳交谈甚欢未曾向角落这边望上一眼。

    冯哥儿跟寇子蟾修习上乘武道有一些时候心聪目明隐约听得见秦钟树正与别人说尉潦率领青凤骑抵达历阳参与历阳战事的事。青凤骑乃是江宁最精锐的一支战力青凤骑出动无疑表明历阳战事进入最关键的时期围在秦钟树身边的众人忍不住轻呼起来。

    冯哥儿离开江宁时青凤骑并没有要出动的迹象想来也是这几天刚刚抵达历阳战场。

    曹散闻之动容望了顾明山一眼见他脸上也是相当的诧异。青凤骑抵达历阳战场曹散也是今日午后才接到靖安司内部的通报想来顾明山也不会提前多少时间知道这个消息普通官绅民众要想通过驿站邸报知道青凤骑的动向至少要等到后日。

    曹散暗忖:秦钟树却是如何得知青凤骑抵达历阳的消息的?

    历阳与清江之间的路途因为战争完全断绝普通民众只有通过驿站邸报才能知道历阳战场上的消息。除此之外便只有关注历阳战事以及江宁动向的几家势力会直接派遣斥候游哨潜入战场范围之内观察战场上的详细情形。

    秦钟树此时便能知道青凤骑抵达历阳战场的事难道他有另外的消息来源?

    曹散本要站起来邀顾明山等人一齐下楼此时身子滞在那里望向顾明山说道:“顾大人你以为如何?”

    顾明山说道:“我听说秦钟树每日都要拜访从江宁过来的商旅或许他从一些细树末节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曹散说道:“那便听他一听。”说着话却欠着身子向窗外做了个手势转过头来向顾明山解释道:“若如顾大人所言秦钟树知微见著的本事真是了不得他又是素重名利之徒靖安司不敢放纵任流。”

    冯哥儿心里骇然:曹散朝着窗外做手势原来是通知靖安司的人来缉拿秦钟树。

    曹散如此安排顾明山也不能说什么。

    秦钟树见识卓绝若是投靠其他势力则是江宁日后的大患寇子蟾如此热心他的事也是看中他的才能。偏偏他在江宁诸公的眼里又是热衷名利心中没有气节的人即不敢重用他又不得不生出十分的戒心。秦钟树在宣城的行为意在引起徐汝愚的注意然而也会加江宁诸公的戒心。

    顾明山望了曹散一眼心想他或许已起了杀心。

    “噫。”曹散听见有人轻呼循声望过去一双眸子忙不迭的避开。

    曹散适才心里起了杀念然而隔了这么远能够感应出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稍纵即逝的杀机一身修为只怕要胜过自己。

    曹散禁不住多望了那人两眼一身青衫头上结着青绸方巾脸上用蜡黄水伪饰过仍能看出十分的俊秀眸光清亮如水曹散见那人不自然的颔着下巴将本来露出喉节的颈项部位挡住心想:却是个扮男装的女子目光不意间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那人腰间悬着一支青翠竹笛。

    适才放言抨击江宁擅开历阳战事的青年书生也听到那声压抑的惊呼寻望着正与曹散的目光相触微微一怔又望向别处。

    曹散生出戒心凝神在人群的细细望了一个来回暗道:看来要动一动溧水职司馆的编制宣城混入这多高手竟然没有察觉?

    顾明山不谙武道观人的功夫却相当了得曹散的目光在七人身上停了一瞬顾明山也能看得出那些人身手不弱除了扮男装的女子与青年书生其他五人都是在秦钟树之后上楼来的暗道:秦钟树在此说战已经引起别家势力的注意各家潜伏在江宁境内的高手都忍不住出动了。

    曹散本要将秦钟树缉拿回职司馆如此一来只得放弃原来的设想。

    顾明山暗道:秦钟树若与别家势力潜在江宁境内的眼线接触曹散大概会毫不犹豫的命人击杀之。

    冯哥儿正为曹散要缉拿秦钟树心急哪里知道在瞬息之间陡然生出如此的变故。生怕秦钟树口无遮拦说出什么违逆之言也顾不得曹散、顾明山心里会如何想咳嗽了一声提醒秦钟树注意这边。

    秦钟树听见有人轻咳循声望过去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冯哥儿心里一喜正要出声相唤却见背对自己坐的那名青年汉子拧头望过来锐利的眸光如同雷光落在自己脸上心神一凛即要唤出头的话给堵哽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怔怔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暗忖:这人的眼神好厉害。

    楼上众人十有**现这边异常一齐望向这边。曹散左手搭上腰间的短刀也顾不得去呵斥冯哥儿压低声音对顾明山的护卫急说道:“带顾先生离开此地。”转身站起向秦钟树走来说道:“我来饮酒之前刚读过今日的驿报并未提及青凤骑抵达历阳战场的事敢问秦先生又如何得知?”

    顾明山与曹散出来哪里能想到酒楼之中竟有六七个身份不明的好手身边只带着一名护卫楼上若是有人识出他的身份分出两人牵制住曹散与护卫顾明山的处境就危险了。

    曹散分开众人走到长案之前定睛望着秦钟树眸光比适才温和了一些仍是十分的锐利。秦钟树微微一怔眼角余光之中冯哥儿也向这边走来与冯哥儿同桌的两人正拾阶下楼去。

    秦钟树暗道:此人能让冯哥儿噤声在江宁地位不低啊然而他站出来吸引他人的注意力掩护另外一人下楼那人的身份还在他之上。护卫巧妙的挡住顾明山的脸楼上出现异常到顾明山起身下楼不过眨眼间的事情数人觉得事出蹊跷但是除了秦钟树却没有别人看出顾明山的重要身份。

    顾明山到了楼下就会有人接应曹散现在考虑要不要出暗号通知楼下的人手上来。各家潜在江宁的高手极擅潜伏隐踪若非都奔秦钟树而来靖安司便是费尽心机也未必能将他们寻出来。曹散几乎能够肯定在秦钟树前后上楼的五人心怀叵测。腰间悬竹笛的女子与青年书生虽然身怀异能但是不擅伪饰恰恰说明他们不会是别家势力的眼线。

    冯哥儿武艺低微没有随顾明山一同下楼去若是有个好歹在寇子蟾面前不要交代曹散只得打消心中的念头。秦钟树的安危倒不在曹散的顾忌之中。

    秦钟树定了定神微敛起双眸这样可以直视曹散的目光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脑袋说道:“有些事件未必要等别人告诉才知道。”

    曹散说道:“那秦先生为何以为青凤骑已经抵达历阳战场?秦先生在此说战已有多日历阳战局变化秦先生倒也能十说五中曹某人也是慕名而来倒想问一句青凤骑抵达历阳战场是否只有五成的可能?”

    旁边一人笑道:“秦先生说战初时十说五中此时已有**分把握他说青凤骑抵达历阳战场十之**就是了你若不信等三五日就能得知了。秦先生此时改说战为论战、辩战你若不服可以与秦先生辩上一辩让我等也看个热闹。”

    秦钟树微微一笑没有应声。

    秦钟树初时在得祥楼说战消息只依赖于驿站邸报猜测自然失误处较多后来从江宁与凤陵等地过来的商旅收集最新的见闻推测则准确许多。秦钟树惊人的分析能力确实让江宁众人吃了一惊曹散倒也没想到他能看出调动青凤骑这样细微的战局变化。

    秦钟树见眼前之人默不作声说道:“江宁动历阳战事自有周详的筹划祝同山在历阳抵抗相当坚决也有他的打算。这战局推动江宁诸公自然会寻求最佳的时机我等在此纸上谈兵看得分明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冯哥儿挤上前来说道:“我在江宁之时尚且不知青凤骑有调动你若是猜的怕是猜错了。”

    秦钟树听了他的话差乎笑出声来听他的话精明一些的人便能听他的身份:在江宁也算一号人物却未到参闻机密的地位。

    秦钟树说道:“完整的祝氏尚且不是江宁之敌何况惠山之战后一分为三的祝氏?徐汝愚志不止于越郡择历阳与祝同山堂堂而战一改往日的诡战之术其目的之一便是为了检验诸军整合作战的能力。”

    徐汝愚在江宁崛起战无不胜然而却如秦钟树所言多为计战江宁军队的真实战力尚没有显山露水便是江宁之人也不明白江宁军队到底有多强。

    曹散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平静。将宿卫军、骁卫军、五校军编入凤陵大营青凤骑以及江宁水营的一部分战力也将编入凤陵大营便是为了检验诸军、诸军种联合作战的能力。相比南平、呼兰江宁诸军成立的时间极短有些地方尚不成熟制霸之战残酷而激烈借历阳之战练兵大概是动此战见不得人的目的之一演武堂将近半数的高阶修习者都聚在凤陵大营观摩历阳战事。秦钟树看穿破这一层目的再根据一些细节判断青凤骑出动的时机也不是不可能。历阳战事从动起就具备一般战局的较完整形态也便是秦钟树口里所说的堂堂之战。

    曹散见秦钟树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微微皱眉说道:“靖海诸战完结之后祝氏就进行了充分的备战没有突然性的堂堂之战虽然沉闷却不一定是你所说的目的。”

    秦钟树也知此人出自江宁自非简单之人见他有掩饰之意叽笑道:“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天下对此言最有心得莫若徐汝愚也。想惠山之战若何?徐汝愚一方雄主却也伏身敌后祝连枝身丧兵颓祝氏一分为三。”

    曹散也知在明眼人面前掩饰只会适得其反顺着他的口气问道:“江宁焉能不怀有别的目的?”

    “徐汝愚算计越郡已非一日两日早在南闽会战之后我想徐汝愚已能看到今日的情形。”

    越郡一年变化之巨便是现在想来也难以相信秦钟树却说这些变故都是出自徐汝愚谋略旁听者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名腰间悬笛穿着男装的女子忍不住开口说道:“徐汝愚终是肉身谋算焉能及此?”

    秦钟树冷哼一声:“徐汝愚虽不能面面俱到却能识势造势。若论天下谋主徐汝愚若认第二无人敢居第一。”

    那女子说道:“仅是这么一句评语未免太过武断。”

    秦钟树早看她女儿身份也有心折服她说道:“假之以便唆之使前断其援应陷之死地。此上屋抽梯之计也徐汝愚取其半计用在容雁门身上。容雁门西略蜀地徐汝愚有能力却不做丝毫干涉乃是假之以便;徐汝愚全力动靖海诸战以及义安之战造成无暇西顾的假象甚至不惜抽身北上汾郡、幽冀以示对越郡暂无野心此来种种无非唆使容雁门安心图谋蜀地乃是唆之使前此半计可谓为纵敌上屋。”

    女子听秦钟树说得形象禁不住微微一笑微露出晶莹皓齿。

    秦钟树越得意说道:“纵敌上屋之计中仍有树上开花之计树上开花之精髓乃是借局布势力小势大也。徐汝愚借南平西略蜀地之局布势将东南所有的势力都绕到里面脱不开身。南平窥视一侧东南势力惟有联合起来对抗南平徐汝愚也当真相信祝氏、樊氏、易氏、陈氏等家在联合之必需下不会生出觊觎江宁之心江宁遂能集中全力动靖海诸战与义安之战解决境内遗患。而义安之战又是为江宁养兵练兵之战义安战事结束江宁陡然增加近五万精锐兵力这又是任谁都想不到的。南平大军西进东南联合之势崩解徐汝愚断然动惠山之战祝连枝即使不在惠山之中丧命祝氏分成东西两部的结局却无法更改历阳之战注定会到来。”

    曹散索性闭口不言却是青年书生听了半天心中存了疑问此时乘隙问出来:“容雁门西侵蜀地瞒过了所有人徐汝愚又怎会在一年之前就知晓?徐汝愚有仁义之心若能早一年得知容雁门觊觎蜀地又怎会不通知巫、骆两家就像当年挫败公良友琴图谋东海阴谋那样?”

    秦钟树微微一怔此前虽然大呼徐汝愚其名言语间颇为放肆并没有实质指责徐汝愚的地方倒是此人这么一说让秦钟树讷口无语总不能说徐汝愚东海之义行不过欺世盗名之举。眼前这名汉子嘴角挂着冷笑倒是十分期待自己说出大不敬的话来。

    众人一时缄默都不敢应青年书生的问话忽然左边角落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容雁门用兵其利如刀不加蜀地便戮荆越两难之间诸位若是徐汝愚又该如何选择?敌之害大因势利导不害己身却也怨不徐汝愚。”

    众人拧头望去却见一名皓老者缓缓站起身来拾阶走下楼去。

    曹散骇然失色适才细细看过室内并未看见老者坐在角落却像凭空出现在那里虽然看着老者扶着雕木扶手下去心里却起不了此人存生的感觉。虚乃至无大概他予人的存在感都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愿面对如此一人想要出手却无处可出更不提去击败他。

    心里萌生的那点杀意在老者空蒙没有一丝存在感的背影中涣散化无曹散心知遇到武道臻至极致的人物除非自己的修为能再提高一阶否则在此等人物面前连出手的勇气也没有。

    秦钟树不觉老者有何异常见此时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中有五六人脸色大变自己心头一直存在的压迫之感顷刻间荡然无存却不知是因为老者的离去还是因为身边四五人脸色大变的缘故。

    五人颓颜败色下了楼去曹散脸微微抽搐着过了片刻才轻舒一口气暗道:何必太执著?七名不明身份的高手只剩下女扮男装的女子与青年书生虽然不知老者用了什么方法但是曹散知道离去的五人都是让老者警退的。

    女子暗道:修为在陈师之上只有三大宗师了听他的口气颇为维护江宁难道是东陵道士傅缕尘?

第九章 历阳战事

    陈昂一生授徒颇多资质绝佳者不过二三子方肃聪颖过人体质却不利习武陈子方也不过中人之质两人的武道修为难有登顶之机其余数子又多热衷名利陈昂便选璇玑为传承弟子。只是惊神诀乃是一门极霸道的武学不适女子修习璇玑天赋虽高至今却依旧未能窥得武道真正的堂奥。直至徐汝愚将丹息至极变化之术传授于她才为她另辟一条新道。

    徐汝愚幼年时大周天不通本不能修习丹息术偏偏无意习得霸道绝伦的惊神诀几乎送掉性命几经遭难才突破先天限至丹息术得以大成。徐汝愚习武不过十余载但是对丹息术的理解已不弱于陈昂在范阳城外心生唳气体内阳阴调和的丹息悉数转为阴性瞬时的至阴之体激引天地间的至阳元息引得天象异变。

    惊神诀弑神一式所生雷光乃是体内的阴阳丹息相逐而生其威力巨大已非肉身所能承受若是以体内至阴丹息为引与天地元息相合此来所衍的旷世奇招已不能算人世间的武学。

    百年前呼兰兵败陈规统兵追亡逐北直此阴山南麓。呼兰面临灭族之祸天师褚师端临阵引山河一刀斩刀奔出五彩巨龙之幻形巨龙过处肉身尽成飞灰。一招之下三千精锐武士尸骸无存。陈规望着状如天神的褚师端再无与之争战的勇气引兵退回雁门山北。

    褚师端一招奠定其武道第一人的地位便是百年过去人间世仍不能相忘。

    贺兰容若在燕山南麓看到徐汝愚所引的天地异象才明白徐汝愚所创的旋拧丹息才是使天下武学更进一步的关键也是百年来次有人有可能真正的越褚师端。

    以徐汝愚之能尚不能真正使完全那式奇招不然当时徐汝愚独立旷野所引的旷世奇招便只有他自己生生承受。

    徐汝愚传授给璇玑的武道之中融会了止水心经的精妙璇玑修习时日尚短还未能突破原先的境界五识却更加敏锐。璇玑随徐汝愚、方肃抵达静海便女扮男装四处游历去了。徐汝愚得子璇玑闻得消息心想陈师可能会去江宁祝贺便动身前往江宁途经宣城见城里人议论秦钟树得祥楼论战之事心生好奇过来一看。

    曹散做手势通知手下来缉拿秦钟树的瞬间心里确是起了杀心。散出的杀机稍纵即逝却让璇玑心里一惊忍不住“噫”的出一声轻呼。却不料这一声轻呼引起恁多的变故想不到酒楼之中竟藏身一位宗师级的人物。

    老者离去璇玑心中的震撼却久久未消。

    武道臻至巅峰者无一不是一方势力的灵魂人物若无机缘这些人便是要相遇也没有可能更不提相互间争个胜负。在璇玑心里想来这些人物之间的排名无非是拥戴者越众呼声越高排名越靠前。在她心中陈昂已是武道极致的存生像徐汝愚那般与陈师并肩齐驱之人在世间也是凤毛麟角实难想象世间还真有越陈师的存在。

    楼中人修为越弱心里的震撼便浅一分秦钟树虽然无曹散、璇玑那般直解灵魂的震撼之感却能明白走下楼去的老者是尘世间的奇人怔怔想了一阵只得有人不耐烦嚷嚷“等了许久了今日怎么还不开始?”方才惊醒过来。

    不需冯哥儿在一旁递眼色秦钟树也早猜到曹散的身份非同一般若是像以往那般肆意放言未免太不识担举向四周拱了拱手说道:“江宁出动青凤骑意在压制历阳军。想靖海诸战的温岭一役一千青凤骑尽歼六千普济残寇这出动的三千青凤骑的战力至少可抵得上一万精锐之师。早间与诸人说过这列阵而战计算的乃是接触面之间的战力三千青凤骑可抵得上一万人来用祝同山能同时用来抵挡青凤骑冲击的兵力也不过三千人这列阵而战历阳军已没有胜算。并且在历阳战场之上历阳军的兵力本就稍弱于江宁军祝同山已无可能列阵而战这之后双方战法诡异变化之处太多已非我能预测再在此说战岂非贻笑大方?”

    青年书生说道:“秦先生以为青凤骑的出现历阳在济远渠北岸的军队便不敢出营垒作战?”

    青年书生在此听书已有六七日虽然穿着垂袖宽衫头上结着书生巾但观其行止却非单纯的读书之人。只是江湖相逢最忌问人根底秦钟树却未与他攀谈过。秦钟树也知每日混入楼来听书的人之中混有各家的眼线若是随意接触引起江宁有司的猜忌只会引祸上身。

    秦钟树说道:“这位兄台如此认为也非没有可能只是秦某人能耐所限不能下定论。这说战之事今夜便止我遇见旧友还要携之饮酒去多望包涵。这多日来所得书金都寄存在酒楼柜台之中趁今夜月圆风好秦钟树便将书金取出来请在座诸位饱饮一顿。”

    众人本有怨言但听他将连日来所得书金都作为请酒之资肚中怨气一时间化为虚无齐声叫好。

    曹散与冯哥儿先下楼去问得楼下相候的从属得知顾明山在酒楼后面的偏院之中相候便让冯哥儿在楼下等秦钟树自己先去偏院见顾明山。过了片刻冯哥儿领了秦钟树进来。

    秦钟树听冯哥儿说那个不惹人注意两鬓斑白的黑瘦老头便是清江左丞而青年汉子却是靖安司签事统领心里吃了一惊这时进得屋来顾明山与曹散正望着自己长身揖礼说道:“草民拜见顾大人、曹大人。”

    曹散冷哼一声坐在那里岿然不动倒是顾明山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还半礼。

    顾明山定睛望了秦钟树一瞬说道:“你在楼上猜知青凤骑一事你又是如何看待历阳战局的变化?”

    秦钟树知道曹散心里不喜自己的为人但是眼前的顾明山说句话曹散多半会听的。顾明山问此话乃是考究自己的能耐秦钟树心里不由一喜说道:“钟树猜想祝同山早知难逃败亡之局心里只怕已起了归顺江宁之心。我在越郡日浅却也听说祝同山是个颇有傲性子的人便想他即使有心归附也不容忍江宁有轻视他之心所以历阳一战至今打得艰苦。”

    顾明山微微颔却未说话。

    秦钟树继续说下去:“江宁素重兵权且有东海之鉴江宁不会允许一人独擅兵权祝同山乃至祝昆达、祝白衍等人若想归顺惟有放弃兵权。对于这些世家而言放弃兵权差乎任人宰割江宁也知无法轻易说动这些世家放弃兵权归顺便不热衷招降之事希望有那么一场决战奠定东南不可逆转的形势彻底断了祝昆达、祝白衍甚至是樊彻的希望。攻下历阳江宁外围之势雄厚祝氏残族与樊族只能算得上小敌常言之小敌困之关门捉贼也那时祝白衍、祝昆达、樊彻若不放弃兵权归顺则有灭族之祸想来也不会别的选择。这历阳之战对于江宁来说也是不得不打。”

    秦钟树顿了一顿瞄了一眼座上两人的脸色曹散微眯起眼看不出他心中所思顾明山脸上倒不掩赞许之色。

    秦钟树心知猜中江宁的想法愈加有底气说道:“青凤骑抵达历阳战场历阳战事便到了最后关头江宁连续启用洛伯源与子阳雅兰为武卫军校尉钟树所料不差武卫军也有可能出现在历阳战场之上。江宁最忌讳祝同山避入历阳城中祝同山避入历阳城作困兽斗这场战事大概会拖到历阳城弹尽食绝为止江宁不希望等这么长的时间大概最后的决战便是祝同山不得不放弃济远渠北岸的营垒而欲避入历阳城之时。”

    曹散睁在双目目露精光上下逡视秦钟树。决战时机的选择尚在徐汝愚、魏禺等人的头脑中盘旋曹散、顾明山也不知道他是秦钟树的分析却不得不让曹散感到心惊。

    历阳战事之初祝同山便放弃清江西岸城池将兵力集中到历阳、当涂两城。早在张续统领青卫军驻守凤陵之时祝同山便在济远渠北岸修筑营垒凤陵军惟有攻克北岸营垒才能挥军直取历阳各地。但是江宁也确实担忧祝同山将精兵都调入历阳城顽抗。攻打一座有数万精锐之师固守的城池所付出的代价是相当惨重的。

    曹散问道:“那你又怎能断定决战之机会在祝同山放弃营垒阵地之后?”

    秦钟树说道:“历阳城里此时尚有一万五千守军当涂城里也有一万守军祝同山将历阳军的主力近四万精锐集中济远渠北岸与江宁对峙对江宁而言却是难得的好机会江宁若无全歼北岸营垒中敌军的机会却也不会轻易动决战毕竟只要有一万历阳残军逃入历阳城中这历阳城就很难攻下来。历阳据营垒不出江宁难有围歼的机会钟树认为决战应在历阳放弃营垒之后、进入历阳城之前。”

    顾明山却是波澜不惊淡然说道:“不知你对历阳战事有什么好的建议?”

    秦钟树知道顾明山已有将自己推荐给魏禺的意思但是心里不甘愿做魏禺帐下的谋士说道:“钟树也无好的建议因为魏将军此时已有好的谋略。”

    顾明山听了此言再不能安坐如素身子前倾盯着秦钟树的脸说道:“你能猜出魏将军心中所想?”

    秦钟树望了望左右走上前去伸出手指在茶盅里蘸了蘸在桌案上写道:“存其形、去其神、友不疑、敌不动。”

    字迹随写随干顾明山望了久久不语俄而长叹一声说道:“天纵之资汝愚用不用你还看机缘但是你却不能离开靖安司的视野。曹大人你去凤陵便将他带在身边。”

    历阳正如秦钟树所预料那般青凤骑出现历阳战场将历阳军压制在济远渠北岸营垒之中洛伯源率领一万武卫军随即抵达历阳战场随同推来五十具巨型抛石弩。

    历阳军被压制在营垒之中魏禺将兵力调过济远渠在清江东岸、济远渠北岸的夹角也是历阳军营垒的西侧江宁集结三万步卒与三千精骑背后清江之中则是一万水营军。此来江宁在历阳战场上的六万兵力分布在济远渠南北两岸。南岸两万步卒仍然坚守凤陵防线的营垒之中监视北岸的战场并且卫护背后的清江大地。冯远程统领北岸四万精锐昼夜不停用巨型抛石弩轰击历阳军营垒。巨型抛石弩需三十人才能挽动抛射的石弹重数十钧射程远达五百步石弹击在历阳军营垒护墙之上墙崩石裂。不过一日历阳军营垒西侧的护墙便给砸出大的缺口。砸开缺口江宁并不急于攻击营垒中的历阳军只是给抛石弩换上散弹这种散弹用粘性土濡湿制成球状晒干而成或加小米汤使其更加坚硬每只重五斤用抛石弩射远达七百步击中人则头裂骨碎盔甲也不能减其力散弹较脆落地就裂开不会让敌取用。

    冯远程将抛石弩推进到离历阳军营垒三百步的距离抛石弩侧旁建望楼望楼高十余丈可以看见历阳军营垒中巨细营垒西侧四百步纵深都在抛石弩散弹的射程之中。这四百步纵深历阳军不敢驻足。

    祝同山组织人手欲毁江宁抛石弩阵地奈何冯远程不急不躁对抛石弩的防备相当严密用濠沟、拒马、车弩、箭阵、步卫将五十具抛石弩保护得严严实实。等到后来抛石弩推进到历阳军营垒西侧护墙之后历阳军营垒的西侧护墙成了江宁军东侧的护墙两军营垒联到一处当中隔着六七百的距离集了厚厚一层黄土都是抛石弩散弹的残遗。制作散弹甚易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此时江宁牢牢占据清江东岸、济远渠北岸的那处夹角之地魏禺开始调动人手清除济远渠临近清江一端的障碍物。原来的济远渠勾通清江与震泽湖徐汝愚奇袭夺得江宁祝族就扒开新安北境济远渠的河堤济远渠从郎溪县境能改道流入藏浦河从江宁境内汇入江水之中。经此改道济远渠水位降低不利大型舰船通行。祝族又在浅窄的济远渠里下埋暗桩设置诸多障碍物。祝氏辖境内与江水、清水相通的河道大抵如此江宁战舰只能在江水、清江通行却不能直接抵达历阳境内。

    五校军占领朗溪县长兴县之后役民在一月之内修复郎溪县境内被扒毁的堤坝使得济远渠复通震泽湖只有清除济远渠临近清江一侧的障碍物清江水面上的江宁战舰就能进入济远渠对北岸的历阳军直接进行攻击。

    对于江宁而言只要将历阳军的主力困在历阳城中历阳境内的其他城池自会望风而降待收复历阳境只余下历阳一座独城也不足以为患。

    祝同山却不甘心让江宁逼到关门捉贼的窘境战事虽然艰苦却仍然不愿放弃北岸的营垒。直到魏禺从江宁调来八艘四百梢的巨舰祝同山才不得不放弃考虑放弃北岸的营垒。四百梢巨型战舰也只能在济远渠稍开阔的水面航行每艘舰可置三艘抛石弩如此一来营垒南侧又处在江宁抛石弩的射程之中。

    历阳军在北岸营垒之中只有三万余人而江宁军损伤随时都有补充争战到现在兵员总数并未有下降不能依赖壁垒祝同山尚不至于在平野之上与两倍于己的江宁军决战。

    八月初旬连日阴雨清江与济远渠里的水位又涨高许多双方的战事暂时停了下来。

    临夜雨势少了下来祝同山透过雨幕望着济远渠上的微弱的火光在济远渠临近清江的河段共停了过两百艘的江宁战舰。历阳虽有五千水营但是舰型最大不过大翼舰相比人数三倍于己、大小舰型齐全的江宁水营初战便溃败下来。

    这连日的暴雨让祝同山缓了一缓知道过了阴雨期江宁的攻势会更加猛烈。祝同山抓雨蓑的两边向身前收了一收身子微微一缩似乎禁不住雨夜里的凉意。微弱的冷光划过他的脸相比数年之间与徐汝愚在清江口相遇时的神采飞扬显得太憔悴了。眼窝深陷眸光已让连日的无眠折磨得黯然无光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暗道:这场战争似乎太无谓了可是打到这种程度也不是说停就能停得下来的。

第十章 汤邑山口

    雨滴从蓑笠前檐滑落滴在颧骨上从脸颊滑过落在铠甲上能听见极细微的清音。

    秦钟树侧头望了一眼魏禺从他肃穆沉寂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焦虑与不耐烦来。持续近十日的阴雨差不多将人的耐心都消耗尽了魏禺能如此冷静秦钟树心里不禁暗暗佩服。

    暴雨迫使江宁停下激烈的攻势江宁未料到突来的暴雨会持续这么长的时间在雨季之前连续向历阳战场增派兵力。面对江宁在历阳战场投入的兵力祝同山应生出此战无望的觉悟。江宁希望祝同山迫于这样的压力向历阳城撤军魏禺将抽调兰陵防线上的兵力空营迂回至历阳城至营垒之间的地区伏击祝同山部迫使祝同山在城外决战。

    即使祝同山不放弃营垒魏禺也将组织两倍于敌的强大兵力强行攻打残破不堪的历阳军垒。

    在雨季之前江宁希望魏禺所统帅的凤陵行营能在夏季之前结束历阳战事;却在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迎来持续十天的暴雨期。

    雨季何时结束谁也无法预料;祝同山心知此战已无胜望极可能在暴雨季过去的时候领兵撤入历阳城中。然而江宁却来不及将兵力调到其归路上阻截。如此一来江宁在济远渠两岸数月所做的准备都会落到空处。

    魏禺在兰陵等了八日见暴雨仍无稍缓之势毅然率领兰陵精锐万人冒着暴雨迂回到凤陵城东洇渡过济远渠插到历阳城与营垒之间的地域。暴雨之中弓弦无力将卒体力消耗也大在山中候了两日暴雨仍无止歇的迹象。

    若是待到明日暴雨还不停止大军只得被迫返回济远渠南岸不然即使候着历阳军也无力阻截之。

    秦钟树心中不无恶意的想:若是祝同山趁雨夜撤营此际与魏禺伏击大军相遇不知魏禺能否坚持到援军赶来?

    历阳城至营垒间的百里区域丘陵低矮却连绵百里不绝低平之地都淹成泽国这使得魏禺率领大军所在的山口成了历阳营垒军返回历阳的必经之所。然而山口地势开阔平易守方在地形并无太大的优势可言。魏禺仅率一万兵力要挡住急于归城的三万历阳军的去路其中凶险可知。并且此地离历阳城只有三十余里祝同山完全可以调动城中守一起夹击之。即使援军及时赶来魏禺所率领的这部兵马也是处于决战战场的最内层。

    仅从此点看来秦钟树不由暗服魏禺的枭勇无畏。这种置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往往是将帅所缺乏的。

    避雨的毛毡、雨蓑早在路途之中就让雨水浸湿随之身上的衣服也都湿透山中可以生火的地方甚少都用来熬煮姜汤热水供军士饮用。无法将湿透的衣物弄干这两日来秦钟树通身透湿初时尚无觉察此时已觉寒意往骨子里钻禁不住瑟瑟抖。

    曹散见此情形暗暗生忧。倒不是忧虑秦钟树病倒而是担忧候在此处的一万军士吃不住身上的寒气。

    曹散听从顾明山的意思离开宣城之时将冯哥儿、秦钟树两人带在身边一同抵达凤陵大营去见魏禺。魏禺见他仅凭道听途说之言便能看透自己的计划心里有些诧异却不喜他的手段将他带在身边更像是借机将他拘禁起来。

    魏禺帐下肖乌野、班照邻、杨尚等人无一不是当世俊杰秦钟树收敛许多。曹散与秦钟树一起相处数日知道他不是改了心性乃是畏惧魏禺此人。秦钟树在军中没有品阶军职在身肆言妄语魏禺看不顺眼倒极可能将他宰了再跟徐汝愚、寇子蟾言语一声。

    魏禺身躯健硕曹散努力辨认他在夜色里留给众人模糊的影子。

    大军在雨中候了两日城中以及营垒里的历阳军都应觉察到这路兵马的存在祝同山还会选择这条道路返回历阳城里吗?

    曹散轻轻咳了一声说道:“看情形雨这两日就会停下来是不是让青凤骑提前出动?”

    魏禺不语过了半晌转过身来说道:“雨浸丘陵路湿且滑精骑的作用已被限制太多没有提前出动的必要祝同山明日不来我们也要退回南岸去。”

    曹散见魏禺已有困城的打算便不再说什么。

    秦钟树轻声说道:“祝同山不归历阳仍有三处可去。”

    曹散微有诧异的转过头来;魏禺冷哼一声不领情的说道:“北归当涂南渡河渠按兵不动你说的可是这三个去处?”

    秦钟树呆了半晌才说道:“正是这三处将军心中原来早就明了。”

    曹散嘴角微微上扬无声而笑暗道:魏禺数度挫折公良友琴岂是仅仅凭借时运?

    子夜刚过持续十日的暴雨终于停歇下来顾不得掩藏行踪魏禺让营内燃起篝火令军士围火而坐尽快将衣物烘干将体内的寒气祛除。

    祝同山望着远处汤邑山口宛如繁星的营火再过两个时辰天就露白祝氏能不能存下一分生机就要看能否顺利突过江宁军在汤邑山的封锁。江宁只用一万兵马封锁汤邑山口若是平时要在追兵未至之时强行通过绝无可能;但是江宁的将卒在雨中足足候了两天两夜战力大概让暴雨磨去七七八八。

    祝同山侧头问道:“江宁北岸营军有什么动向?”

    一人说道:“暴雨冲毁大部道路我军撤退负责殿后的兵马会破毁道路冯远程即使同时起营追来也要比我军迟一日。”

    “若是换乘战舰从水路赶来要多长时间?”

    “也要一日以上。”

    一日时间足够了祝同山稍稍舒了一口气下令部队全力向汤邑山前进只要在一天之内突破汤邑山的封锁线就能缓一口气。只是历阳五邑十四县自己率领数万精兵最终只能困守独城这个的结局未免太不如意了。

    江宁经过数月的试探不仅江津、余杭等地的势力没有反应便是同枝同脉的兰陵、吴州也无动静江宁可以放心将兵力投到历阳战场难道区区一个徐汝愚真的让东南诸雄畏惧到这等地步?

    想到这里祝同山忍不住连连叹息。

    魏禺布在汤邑山的兵马在暴雨中消磨太多的精力直到历阳军推进到汤邑山脚下前哨斥候部才现敌情。没有予魏禺多少准备的时间历阳在天放晓的那一刻对汤邑山口动猛烈的攻势。

    祝同山知道必须在追兵赶到汤邑山之前通过山口一上来就投入历阳军最精锐的战力又指挥两路偏军迂回到山口两侧的山嵴。魏禺本在两侧山嵴布置了防守兵力奈何暴雨之下仅有一道石棱的山嵴上呆不住人魏禺将山嵴上的兵马撤了下来。

    倒是祝同山似乎知道暴雨会在凌晨停歇提了数个时辰出让魏禺在汤邑山口估错历阳军出现的时间。所幸山嵴上能容下的历阳军不会太多不然山口里的封锁部队不仅要面对正面的冲锋还要面对两侧山嵴上历阳军的箭雨。

    秦钟树听着震天动地的厮杀之声暗道:看此情形魏禺为了将祝同山挡在历阳城外便是将此地的精锐战力消耗干净也在所不惜。只是如此做可否值得?

    秦钟树望了冯哥儿一眼问道:“冯远程领兵赶来还要多少时间?”

    山口正面的开阔地呈扇形打开可供双方一次投入数千兵力祝同山不计伤亡的强攻此处魏禺不避锋芒令班照邻率领将士在扇形地势的收敛之处死死抵住负在将士身后的长弓让雨水浸湿弓弦无力百步之外已无多少杀伤力百步之间两军又能迅接触到一处。历阳军对汤邑山口的攻夺几乎一上来就是白刃相搏异常惨烈。魏禺又组织精锐将卒重新攻夺两侧的山嵴。山嵴可供双方投入的兵力也不多一时间对正面的战场影响不大但是山嵴在历阳军手中终令人时刻感到侧翼的威胁。山嵴之上虽然只能容五百人且从山脚到山嵴的道路泥泞不堪历阳军也无可能大规模从山嵴侧击山口守军的侧翼但是仅是五百精锐如青凤骑的战力在最关键的时刻却能挥让人意料不到的作用。

    冯哥儿站在高岩上望着扇形地上的修罗场只觉胸口的热血要涌出来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转身问道:“啊你说什么?”秦钟树又问了一遍。冯哥儿说道:“冯将军衔尾追来的话也不会晚多少时间?”

    秦钟树说道:“若是如此祝同山便不会强攻汤邑山口这老天似乎也助祝同山偏偏这个关头就停了历阳军在雨中淋了三个时辰我们却足足淋了三十时辰决战只能指望冯远程的援兵我看此处的兵马要挡住历阳军也相当困难。”

    “你以为冯将军的援军不能按时赶来?”

    秦钟树见曹散从后面走过来见他脸上并无担忧之色微微一笑说道:“冯将军自然能赶过来只是不会随在历阳军的后面?十日的暴雨历阳境内的道路大都冲毁冯将军若是跟随在祝同山的后面祝同山只要派出少量的兵力就能延迟冯将军的路程让他不能及时赶到此处参与决战。”嘴里虽然如此说仍然不知道冯将军将从何处赶来。

    曹散笑而不言望向左侧的山嵴。秦钟树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觉占据临河山嵴的历阳军像是突然丧失勇气一般完全失去初时的凶悍之势此时让从内侧攻上去的江宁将士逼得节节后退。

    秦钟树恍然大悟说道:“冯将军从水路赶过来了。”

    山嵴上的历阳军最先看到济远渠上的战舰士气大颓雨后疲惫的江宁却如涌新力一鼓作气的将两侧山嵴夺了回来。

    冯哥儿诧然问道:“冯将军怎会如此迅捷?”

    冯远程早就将兵力从营垒移到战舰上自然紧随祝同山赶过来。秦钟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随曹散登上临河的山嵴只见天际涌出来两列战舰正敛帆泊岸船上将士源源不断的上岸列阵最先上岸的车阵围在外围呈半圆之形逐渐向外展开长弓手、弩手、刀盾手、戟兵层层叠叠的严峙战车之后最后才是三千青凤骑。

    秦钟树问道:“惯穿黑甲的冯将军可在战阵之中。”

    冯哥儿说道:“我看不到那么远看情形下来将近两万人冯将军自然会亲自领军。”

    秦钟树说道:“只有两万人冯哥儿也会用大衍之数点兵?”秦钟树看不真切只见天际密密黑影听到从战舰下来的只有两万兵马说道“看来这路援军是肖将军率领的。”

    曹散正要说话却见魏禺领着精卫攀上来。祝同山觉从水路过来的援军已停下正面的攻势收缩阵列。

    魏禺走到曹散身边说道:“祝同山看到骑营从船上下来还是收拢阵列准备决战看来他已料到冯远程领军截住他去当涂的去路。”

    秦钟树忍不住问道:“若是祝同山按兵不动魏将军该如何应对?”

    魏禺脸色一沉鼻腔冷哼一声说道:“用兵怎会没有一点凶险?”

    江宁军在东清江东岸、济远渠北岸夹角营垒的兵力早在历阳撤营之前调空但是为了不引起祝同山的警觉最前沿的抛石弩阵地则按兵不动。抛石弩阵地上除了三千抛石弩手之后只有三千长弓手侧翼及后营的兵力都撤去这七千人就处在极凶险的处境。如果祝同山雨歇之时尚未撤营而走一定会看出那里的虚实从侧翼夹击。

    虽说战舰会从水面上接应但是激战之中援军不能下船而战弩手与长弓手又不能迅撤到舰上这七千人多半要面临横尸河畔的结局。

    用计不能避免凶险魏禺将七千人置于险境保证全局的胜利其实无可指责。曹散见秦钟树此时忍不住出言置疑暗叹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不过钟树能在瞬间看透一切倒是让人有些惊诧。

    冯哥儿见他们三人数语之间脸色就变了数变心里叫奇不过魏禺的凶名即使在江宁境内也广为传言冯哥儿却有些担忧秦钟树语言有失。

    默然片晌魏禺脸色稍霁望向曹散说道:“从江宁去溧水又至凤陵诸公可有什么言语?”

    曹散说道:“曹散离开江宁之时邵先生、梅大人都寻我说过话从溧水过来顾大人也说过:对于祝氏并不宜屠敌为快。曹散早知如此便不答应诸位大人传话了。”

    魏禺望向远处过了半晌才说道:“江津遣易行之往谒先生有为祝同山求情之请先生传来书信让我临机而断。立即飞骑江宁报于先生知道。”

    冯远程即将领兵赶过来合围祝同山已成野地困敌是歼是擒全在魏禺一念之间。凭己一念便能决定数万人的生死如此权势确实让人羡慕。

    秦钟树望着魏禺有如刀削斧刻的侧脸若有所思。

    稍后不久冯远程领军从北面赶来从北面逼近历阳军。

    历阳军在汤邑山脚下结阵肖乌野领兵从西南、冯远程领兵从西北一同力迫使历阳军向临河背山的低陷地收缩。最终被困在汤邑山西南麓、济远渠北岸的角隅之地不能动弹。江宁水营战舰封锁南面的济远渠精锐步卒掩蔽侧翼的数千长弓劲弩封锁东面的汤邑山嵴及坡地西面及北面的丘陵则是四万精锐步卒的联营。

    魏禺统率凤陵行营水、步、骑近六万精锐将祝同山的三万兵马团团围困在汤邑山之西。

    稍后数日张续统兵渡江与子阳雅兰所领武卫军部围当涂当涂守将祝远岐献城而降。张续统兵驻当涂子阳雅兰领所部兵马与当涂一万降军奔历阳沿途四县皆望风而降至历阳城下历阳守将周蒙夫匹马出城横戟身前说道:“同山公于我有知遇之恩蒙夫不忍负之;然蒙夫亦不能睹历阳百姓家园毁于兵火之中。”言讫挥戟策马向江宁大军冲去。

    历阳城下只见一夫挥戟向万军冲锋夕阳血色的光芒洒在周蒙夫的银甲上。

    子阳雅兰勒马徐徐后撤周蒙夫冲上子阳雅兰原先所在的坡地翻身下马将长戟插在地上向着历阳城拜了三拜长啸一声取下腰间护刀横刀自刭。

    历阳副将叶添闭城守三日三日后降。与此同时李公麟率领一万精锐越过清江抵至历阳西境攻取芜州等七县。历阳除了困守在汤邑山西南麓的三万兵马之外全境悉数落入江宁囊中。

第十一章 西出江宁

    离开后园穿过两壁高墙形成的夹道跨进梨香院之前邵如嫣在月门去稍稍停顿了一下从这边可以看见樊文龙、彭慕秋两人侧着身子站在屋檐下小声交谈呆了半晌只见邵海棠、水如影、屠文雍三人一起退了出来却不离开径站在堂前默然无语连樊文龙、彭慕秋也静默起来。

    邵如嫣心里微微一惊:父亲、水如影、屠文雍等人有事不再偏厅相候却站在堂前?邵如嫣踏入中庭敛身与众人见礼望着邵海棠轻声说道:“父亲你们怎么都站在堂外?”

    邵海棠与众人相视苦笑说道:“汝愚来了脾气将我们都请了出来。”

    邵如嫣说道:“幼黎夫人听到这边起了争执让我过来问问。”

    水如影问道:“幼黎与珏儿夫人在哪里?”

    邵如嫣说道:“适才在后园现在领着小穆儿去了云溅阁。”云溅阁是珏儿的住所邵如嫣进入内府以来去云溅阁的次数倒是屈指可数。

    水如影见邵如嫣眉头微皱将争执的前因后果说出来:“历阳周蒙夫拒不献城只身横戟立在城门之下子阳雅兰领兵后退数里周蒙夫夺帅帐地横刀自刭历阳自叶添以下闭城困守三日直至昨日才开出城献降。汝愚听了消息有意亲自去历阳邵先生与屠大人都来劝阻汝愚气恼将我们都请了出来。”

    邵如嫣匆匆离去过了半晌又匆匆赶回来。邵海棠等人还站在堂前相候心知幼黎不会违拧汝愚的意思见邵如嫣独自过来还是稍有些失望招头望了望西垂的夕阳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说道:“各自回府吧明日过来听消息就是。”

    水如影到江宁之后就出任青凤府正议都事与方肃一同协助徐汝愚署理日常军务、政务。越斐雪出乎世人意料的现身泉州为梁宝与袖儿的大婚观礼乐安与江宁之间的关系已过一般意思上的联盟但是江宁要折服乐安还有相当长的路途要走但是新近组建的议政堂却不能没有越氏的身影是以将水如影调到江宁来。水如影平日在梨香院署理政务江宁为她在青凤院附近治了一所私宅。

    水如影见邵海棠提议各自离去回望了半掩的厅门一眼微微一叹也不说什么。

    徐汝愚将樊文龙召来本是要他准备前往历阳一事。樊文龙赶来之时邵海棠与屠文雍正在堂内劝阻徐汝愚打消前往历阳的念头樊文龙尚未有机会见过徐汝愚。看此情形徐汝愚暂时也没见他的心便随邵海棠等人一起退出青凤府回东城军营了。

    今夜轮到彭慕秋班值见众人离去只余邵如嫣一人站在中庭告诉一声回耳房去了。高墙的阴影掩住邵如嫣胸下的身体精致的脸庞在夕阳的余辉之中逾显娇美。邵如嫣在中庭怔怔站了一会儿推开半掩的厅门穿过偏厅径直走到最里间。徐汝愚拢着手、垂着头盘脚坐在锦榻之上青色布衫盖住双膝凝神望着长案上端的空处见邵如嫣进来微微侧了侧身子又凝神思忖事情。

    邵如嫣屈膝跪在长案前整理案上零乱堆放的文牍随口说道:“梅铁蕊等人怎么不与爹爹他们一起过来劝阻你?”

    徐汝愚微微一笑说道:“我让屠文雍这厮去请樊文龙他顺便将你爹爹请了过来。梅铁蕊等人倒不会劝阻我不过与我所虑却不一样。”

    邵如嫣说道:“历阳战事即将完结只余祝同山三万残兵困在汤邑山当初主张纳降的人此时再也不会过多关注历阳战事的最终结局了梅铁蕊他们大概也以为你此时不宜去历阳吧。只是历阳战事有些无谓了。”

    徐汝愚轻叹一口气说道:“凤陵大营伤亡已经过万了。”

    “爹爹他们考虑的却非伤亡凤陵大营伤亡再增一倍也能迅从屯丁中补足兵员历阳开战之前主张纳降的却是梅铁蕊、沈德潜等人而爹爹、屠文雍等人却主战拒降我想历阳战事不仅关系到越郡将来的政权结构还关系即将成立的议政堂里的权力分配吧。”

    徐汝愚轻笑起来说道:“你这番话若说给你爹爹听他定会忍不住要斥责你了。”

    邵如嫣侧身坐下举目与徐汝愚相望燕婉而笑说道:“你心里又是如何想?”

    徐汝愚微微一怔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议政堂将是世家共政的基础即将成立的议政堂约束青凤府的权力大部分是从长史府、司马衙、政事堂分去。梅铁蕊位列政事堂之按理不会希望看到议政堂从政堂事分去太多的权利但是梅铁蕊除去执掌政事堂之外更主要的身份则是雍扬梅氏世家的代表。梅铁蕊在政事堂的地位有人可以替代但是梅氏在议政堂的地位却是无可替代的议政堂权限越大世家权限也就越大有着强大家族背景的官员将领本来就是促使议政堂成立的主要力量。

    相对而言非世家出身的官佐将领则希望尽可能限制议政堂的权限既使徐汝愚允许签事、知府事以上的官员都可以择地开宗立族如许氏在溧水立族、江氏在雍扬立族但是相比传统的世家势力他们未必有些微不足道议政堂的权力逐渐增加则更加符合他们的利益。而广泛的下层寒门官吏只看到议政堂对世家权力的保障无法看到更深远的意义在他们心中将权力集于一人手中更符合他们现在利益。

    议政堂将采取门荫选取吏之制议政堂官员将主要来自世家以此保障世家的传统政治利益而长史府、政事堂、司马衙则采取考察选吏之制世家将无法垄断其中的政治利益。

    祝连枝死后祝氏一分为三招纳还是歼灭江宁都掌握了相当的主动。招纳祝氏几乎可以肯定樊氏也不会顽固不化祝氏与樊氏进入江宁权力格局之中将直接改变江宁世家与寒门势力的对比也改变议政堂最初的权力结构。抛开其他因素不论仅此一项已足以影响江宁诸公、众多将领官佐对祝氏的决策倾向。

    徐汝愚从邵如嫣手中接过文牍高高垒在一起又顺手将之推倒说道:“所有的基础都显得不足够牢固削弱**仅管有许多不如意看起来却稍微好些。正如你所说这一战有些无谓了。”

    徐汝愚双眸清亮有如后园银线泉的泉水邵如嫣撑着案面站起来问道:“汤邑山围困已有十日了我让人去唤水如影来拟文。”

    徐汝愚摇了摇头说道:“你爹爹过来了。”

    邵如嫣拧过头望了一会儿才听见有人走近中庭随即看见邵海棠跨过门槛向里间走来便立起来娉婷站在锦榻之侧。

    邵海棠见邵如嫣也在室内微微一怔见徐汝愚抬手让他坐下便走到长案前盘膝坐下说道:“我在回府车上思虑再三心知不能改变汝愚前往历阳的心思但是又忧虑这一变数会致使世家势力在江宁政局过于庞大。如此以往世家势力在百年之后又无能制也。天下复历尘劫。”

    徐汝愚招起头定睛望着邵海棠转瞬垂下头来一边思忖一边轻声说道:“有史以来中州传承已有三千年无论是内争还是外侵百年历劫之悲剧却无人能够更改汝愚其志不远但愿有所作为。邵先生若问我作为将是何物我心里也不明确天下制霸也非必胜之局汝愚惟愿在人心中种下一粒种子。”

    邵海棠长叹一声说道:“人心若是亘古不变议政之制极可能又成害政中州大地所承载的悲痛已是太多也无惧多这一分凶险了。统一天下或许只需十载然而更易人心却非百年不可人寿有限看不到百年之后的盛世真是遗憾啊。”

    邵海棠起身作了一揖望了邵如嫣一眼问道:“今夜可是留在内府?”

    邵如嫣轻声说道:“我想一起去历阳。”低头偷眼向徐汝愚望去只怕他口里说个不字。

    八月二十五日徐汝愚在一千青凤卫精锐的护卫之下离开江宁方肃、屠文雍、水如影、樊文龙、邵如嫣等人随行二十七日抵达历阳。璇玑正赶往江宁遇见方肃也在西去队列之中遂现身一道来到历阳。

    历阳北城外的娘娘山巅周蒙夫十日在此横刀自刭血染山岩。雨季过后每日都是晴好山巅岩石上的血迹不消横在目前心里微觉刺痛。徐汝愚缓缓舒了一口气轻声向身侧的子阳雅兰问道:“你心中如何看待此战?”

    子阳雅兰说道:“这大概不是雅兰应考虑的。”抬手指向山阳那座孤坟说道“历阳百姓欲在山巅为周蒙夫立坟雅兰阻之历阳百姓便在山之坡阳筑了那座坟雅兰觉得碑文有不敬江宁之处令人毁去。”

    徐汝愚默然半晌说道:“周蒙夫对历阳百姓其功甚大非祝氏能比不能为江宁所用我心里已是遗憾百姓立碑之事就不要阻止了。”

    子阳雅兰说道:“雅兰便睁目不见是了。”

    徐汝愚轻笑起来然而心中苦涩之意未消说道:“我来历阳时幼黎劝我在此战完结之后将你调回江宁历阳与当涂两城的防守将交于洛伯源你有何意见?”

    子阳雅兰微微一怔在徐汝愚返回江宁之后极少听说幼黎会直接干涉军政。徐汝愚此时提出来自然是心中已做了决定。子阳雅兰按下心里的诧异回道:“雅兰没有意见。”

    徐汝愚露出无趣的表情转脸望向别处说道:“那你先押着降军回江宁去吧幼黎却是要问你还要让尉潦等你多久。”子阳雅兰未料徐汝愚突兀说及此事转脸望向别处让掩住半脸翅盔遮住生满红晕的面容。

    徐汝愚在山巅站了许久才领着诸将下山走入历阳城里接受祝远岐、叶添等降军将领的拜见。祝远岐年逾五旬跪伏在青砖铺就的堂下落在众人眼里惟有他又粗又白的脖子十分醒目。叶添领着历阳的降军主要将领立在一侧面色沮颓望着跪伏在地上的祝远岐等人眼睛里隐有不屑。叶添乃周蒙夫的弟子年约三旬此际髭须覆面眼窝深陷眼珠子上尽是血丝。

    徐汝愚眉头隆皱站在厅堂之前望着满堂或许或跪的历阳投降将领官员想开口说什么却没说出来甩了甩袖子径直向内堂走去弃堂上众多降将不顾。众人站在堂前惶然不知何事触怒了徐汝愚方肃、屠文雍、水如影、邵如嫣等人面面相觑跟着走了进去。

    在前往历阳的途中司闻曹已把降军将领的详细资料交到徐汝愚案前也据此以及各个降军将领官员在历阳的影响做出相应处置。当然为了体现徐汝愚的权威他需当众决定对祝远岐、叶添两个代表人物的处置。

    徐汝愚见方肃等人跟了进来说道:“历阳、当涂等江宁西邻的七县将组成历阳府划入江宁行辕。数日之前我本欲请周蒙夫出任历阳知府事一职岂知他老横刀成快了。叶添是周蒙夫的弟子吧难道要我将历阳交给祝远岐这匹夫?”

    叶添乃周蒙夫弟子周蒙夫弃江宁不惜自刭时人素名节叶添多半不能留在江宁任职;此时叶添已向子阳雅兰言明待历阳事结希望江宁能予他自由之身。

    邵如嫣笑道:“祝远岐的脖子又白又嫩割上一刀想必十分有趣。”

    徐汝愚横了她一眼制止她继续胡说忍了半晌自己说道:“我倒希望他有一分骨气扛过一天不降我便让张续将他的级割了送到江宁来想不到青卫军还未过江他已将当涂城门打开了。”

    方肃肃然说道:“祝远岐献当涂有功祝氏析族之后祝远岐按制应以民选官的身份参与江宁政事历阳祝氏除祝同山之外便以他为选吏也将是府尉、府丞一阶汝愚若不喜欢他隔几年待众人渐忘历阳之事胡乱寻个理由将他打了就是。”

    徐汝愚呲嘴而笑说道:“江宁典制又是你所说胡乱寻个理由?不过以他昔时的劣迹奉公守法于他而言无异于牢笼。”转身向屠文雍说道“你需记得将这人替我打远远的莫要在江宁左近惹我心烦。”

    屠文雍忍着笑点头以示心里记住此事。却是祝远岐也知自己以往劣迹难讨江宁上层欢心终其一身小心翼翼为吏江宁时兢兢业业病故之前累官为清江行辕左都事此时诸人殊难预料。徐汝愚在众人的劝慰下收起脾气耐下性子与祝远岐、叶添等人用过午宴才离开历阳城往汤邑山而去。

    汤邑山距历阳城仅三十里魏禺利用地形将祝同山的三万历阳困在汤邑山西南麓的低陷地里。

    徐汝愚在一千青凤卫的护卫下越过汤邑山口直驰入汤邑山东北麓的联营之中。随徐汝愚此行往历阳而来的人中除了一千青凤卫健勇、随行官员之外尚有二十余人司习录事。徐汝愚身侧的司习录事多选自世家豪门子弟貌伟身颀华服丽裳跨下骑乘俱是良骏徐汝愚将墨骏给了尉潦将青骏给了樊文龙出行只骑一匹褐鬃马穿着寻常天青色布衣众人簇拥居中倒显得有些寒酸。

    秦钟树不在迎接之列只得与冯哥儿依立在辕门之外远远看着江宁众人从汤邑山驰下来。

    华服丽裳之中邵如嫣罗衣飘飖佩翠交击攘袖露出皓腕顾盼间光彩鉴人直如遗世独立之美;水如影虽然容光艳丽但在邵如嫣身侧却显得有些黯然。

    秦钟树此时初见邵如嫣直觉如遭雷殛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江宁风议邵如嫣貌美为东南第一今日观之天下绝色也无外如此。”望着徐汝愚、邵如嫣等人在华服少年的簇拥驰入军营呓语道:“徐汝愚俊逸之士当得佳人相伴我亦不求其他惟愿也能与华服少年一道随行左右。”

    冯哥儿推了他一把说道:“你昔时为司习录事选吏为翠狮县丞无故悬印而走此时再去寻徐汝愚说你愿意随行左右只会让人识机将你一顿好打。”

    冯哥儿也知徐汝愚身边的司习录事都是世家子弟众世家子弟以弟子礼随侍左右徐汝愚教授武道、兵法乃是徐汝愚与众世家增强关系的手段之一。秦钟树初选为司习录事之时若经寇子蟾说项欲想在徐汝愚身边行走也非难事此时却殊为不易。

    秦钟树说道:“我虽不才但是愿事鞭辔徐汝愚未必能拒之。”说着径朝中军营帐行去乞人将名帖递了进去候了半日那人将名帖秦钟树面前说道:“你诓我说是大人旧识让我好挨了一顿训斥。”反持着戟杆将秦钟树驱逐出大帐重地。

第十二章 得陇望蜀

    祝同山望着西北面江宁军森严壁垒中竖起的青凤旗如遭雷殛呆立半晌才让随后拥过来的诸将的脚步声惊醒。

    徐汝愚亲临历阳众人皆知其中的意义。祝同山望着左右诸将长叹一声说道:“同山累诸公至此何去何去诸公决议吧。”举步往帅帐走去留在面面相觑的众人。

    八月之末祝同山在历阳全境尽数失陷之后率被困汤邑山的三万孤军向徐汝愚投降。

    八月三十日正午时分烈日炎炎祝同山捧着历阳军旗上置历阳都尉印、随身佩剑独自一人向江宁军垒走去身后历阳军的大小近千名军官都解甲束兵列队站在军营之外望着这边。

    徐汝愚早得营哨禀报此时与魏禺等人站在垒墙上望着愈走愈近的祝同山。

    祝同山自知败势无可挽回只担心凤陵行营总管魏禺不受降书累及数万将领待徐汝愚亲临历阳这层担忧才消去始能饮食安眠。祝同新修过面冠整饬用青绸束在颈后面容淡然闲定心中已无胜负之心。

    尉潦隔着远将他脸上神色尽收眼底小声嘀咕:“这厮倒睡得比我们安稳。”

    徐汝愚想起数年之前与祝同山对峙清江口的情形想了一阵轻声说道:“开营受降。”

    祝同山见徐汝愚在江宁诸将的簇拥之下缓缓走去壁垒一时感慨万千。

    徐汝愚过清江口时尚不到加冠年龄麾下将勇不过四百人今日江宁诸将中只有魏禺、尉潦、即墨时昔、梁宝、弥昧生等数人效力帐下。时至今日徐汝愚已居天下雄主之列祝同时暗道:数年之前自己若是不顾吴州禁令将徐汝愚阻在清江之外徐汝愚便是要坐稳雍扬之主的位置也要花一番气力。

    祝同山暗自惨笑略振了振神色举目望向徐汝愚投来的目光扬声说道:“越郡历阳府都尉、历阳使兵马司都事祝同山谨代表旗下三万一千零六名将卒献青凤将军投降要求青凤将军及麾下江宁军予以降军生存之最基本权利以及最基本的尊严。”单膝跪地双手举起低垂下头将军旗、帅印、佩剑举过头顶。

    徐汝愚望了望左右缓步走上前去接过祝同山手中的军旗等物肃然说道:“青凤府将军徐汝愚谨代表江宁诸府诸衙司接受历阳军自祝同山以下三万一千零六名将卒的归降予以降军基本生存之权及尊严。”将军旗等物交给身旁的护卫挽起祝同山的手臂将他挽扶起来说道:“安置将卒等诸多事宜还需劳烦祝公。”

    洛伯源率领一万武卫军押解历阳降军哨尉以上将领近六百人先期东返从张续、子阳雅兰手中接过当涂、历阳等七县的防务。魏禺、冯远程、杨尚等人率领两万骁卫军开赴新安与刑坤民、沈冰壶所率领的五校军汇合准备第二阶段的越郡会战。肖乌野以卫将军衔出任宿卫军统领率领两万宿卫军精锐押着三万历阳降军越过清江抵达清江西岸的芜州、南陵、泾州等地与李公麟部汇合构筑江宁西境防线。

    有澄阳湖的吸纳清江水流经过湖口时极为平缓在宽达二三里的湖口浑浊的江水灌进来开成一道内凹的分水线。清江水青碧澄澈秀美隽永而江水浑汤浩然东折分水线内外青浊分明急旋转的水涡随生随灭。

    徐汝愚站在船头望着眼前烟雨水丽之景心中如荡层云。细数历来自己算是从这澄阳湖口走上制霸之路。然而当年与自己过湖口的将领都有军务政务在身不在自己身边不然趁着水景相邀饮酒倒时美事。

    徐汝愚渡澄阳湖口之时祝同山、黄覆等人倒时恰逢其会只是那时让徐汝愚唬住未能阻其南进清江今日又是败降之将心中生出的感慨与徐汝愚迥然不同。

    徐汝愚本待历阳战事完结之后返回江宁。幼黎七月产子徐汝愚取了一个“穆”字为名然而正式取名需待到弥月之后行毓麟之礼。

    寒门生子礼俗甚简世家豪门子嗣自出世之后则行毓麟之礼以显尊贵。毓养育也;麟麒麟也有洗三、弥月、洗尘、命名、寄名、祭年、抓周、蒙学等礼仪。徐汝愚加尊号青凤将军之后青凤府中仪礼之事便不得自主何况徐汝愚与幼黎成婚数年才生得一子江宁众人更不容徐汝愚以小儿事视之。江宁欲为徐汝愚新生儿行弥月、洗尘、命名、寄名之仪徐汝愚也不能阻之。

    然而徐汝愚在历阳第三日就接到霍青桐的传书。霍青桐欲与徐汝愚择日在芜州相会。

    霍氏侵凌荆郡已有六年的时间侵荆之初进展甚荆郡境内几乎没有一家势力能够稍稍遏制一下霍氏凌厉的攻势。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霍家几乎占领了荆郡北部全境。与此同时荆郡众多的坞寨乡豪联合起来组成拥有十数万战力的荆南世家联盟。

    霍氏家主以为只要一举击溃荆南世家联盟的主力荆郡境内就再无势力能阻止霍氏吞并荆郡在霍开来眼中荆南世家联盟不过乌合之众如何抵挡得过霍氏精锐战力?荆郡之战不需多时就会结束。霍开来也不忙于巩固已经占领的地界只催促霍青桐统领霍氏侵荆兵马迅向荆南推进。

    荆南世家联军的总数与霍氏侵荆兵力相当但是军中将领都是各据其地的坞堡主们相互之间没有直接的统属关系这样的指挥体系存在诸多的混乱恰如霍开来那说的那般不过乌合之众也。

    然而临川府丰城邑袁家次宗之子袁隆义在荆郡之战崭露头角逐渐掌握荆南世家联军的指挥权他心中对荆南世家联军的弱点洞察如明知道若与霍氏进行大规模的会战不过自取灭亡。遂避开霍氏侵荆部队的主力在荆南利用深山壁垒与霍氏兵马游击。

    荆南山险林深水急霍氏部队不惯于在这种地形作战又寻不着决战的机会凌厉的攻势被阻在荆郡中部的上高、高安、进贤、东乡一线。

    霍氏根基在襄阳战略物资及兵马都从襄阳转运至荆郡中部的战场水路转折两千余里物资消耗极大。南平兵马进入荆郡南夕霍氏已没有能力在荆南山地实施大规模的清剿会战。豫章一战容雁门一把火将七万霍氏精兵与城中八万平民焚为灰烬加上前后数次大战霍氏在荆郡的精锐战力消耗殆尽失去豫章、新渝、建昌、武宁等地。标志着霍氏侵荆战略的完全失败。

    容雁门不容霍氏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攻夺荆郡北部重镇江州江州控扼彭蠡湖口是荆郡境内的主要水系汇入江水的大通道。占领江州就挡住霍氏的侵荆残军从水路逃回荆襄本土的可能。容雁门随后率军渡江北侵先后攻占荆襄郡的沿江重镇荆州、夏州、汉口、蕲春彻底断绝霍氏侵荆残军与荆襄郡的联系。霍氏本是一郡豪门、中原雄然后不到一年的时间竟让容雁门逼到这种地步。

    徐汝愚与方肃笑道:“当年我与幼黎乘花舫游艺天下经过襄阳时与霍青桐见过数面。霍青桐是霍氏世子身份高崇我是花舫中的小厮霍青桐允我上去行礼已是相当的抬举目光越过他的鞋尖便算逾了规矩真难为我这样天下不循礼节的人。”

    徐汝愚在东海时世间曾传霍青桐与幼黎的谣言那时听来心如刀绞此时想来只觉羞愧。过去这些年对霍青桐的印象却未减弱不过徐汝愚看到祝同山数年前后的变化亦不敢认为霍青桐还是当年那般翩翩神逸。

    祝同山归降历阳之战完结越郡战事进入第二阶段张续率领青卫军离开镇宁返回翠屏山北麓的营地。魏禺、冯远程、杨尚、刑坤民、沈冰壶、周世隆、子阳雅兰等部将近八万步卒以及江宁、雍扬三万水营对兰陵、吴州的祝氏势力正进行战役前的部署。

    随徐汝愚乘船前往芜州的众人有方肃、屠文雍、樊文龙、水如影、曹散、邵如嫣、璇玑等人赵景云初从乌湖返回雍扬徐汝愚急于知道幽冀境内的详情让他径直从雍扬赶到芜州。弥昧生前往南闽统领泉州水营君逝水应徐汝愚之邀出任翼虎军校尉暂领江宁水营。济远渠东段还不能通行战舰停在历阳的江宁水营战舰不参与即将到来的对兰陵的攻势将随徐汝愚前往澄阳湖水区。祝同山、黄覆作为降军将领随行此外秦钟树与冯哥儿也在船队之中。

    屠文雍、曹散不敢隐瞒秦钟树在宣城的言行徐汝愚知道诸府诸衙司对其不满者甚多此时用他只会导致上下不和政令不通的祸结心里有些恼怒。秦钟树每日都让人送帖求见徐汝愚只是不理只希望回到江宁之后能有妥善的法子。

    澄阳湖位于清江与江水相接之处周围四百余里水深湖广在越郡仅次于震泽湖当涂在湖东畔芜州位于西畔。过澄阳湖口沿江水上溯六七十里就是贯通南北的津水水口江津的望江城与芜州城隔江相望。

    望江城实则是江津的卫城。二百年前旧朝重臣元华奉旨筑江津城来控扼江水、津水的水道放弃望江邑城而在北面四十里的摄山北麓重新选址筑城。当时水战盛起大江上航行的战舰最大已达到四百梢舰顶可以放置抛石弩。望江城紧靠大江而建南城墙依大江崖石而立距江水不及百步若遇战时直接处于战舰攻击范围之内。出于战术考虑元华放弃扩建望江邑的构想而于摄山津水的西岸重新筑江津城。此处摄山山势直刺津水水道陡然狭窄大型战舰不得往北。江津却因为先天不足水营多为二百梢以下的中小型战舰难以凭之争雄江水之上。

    张东当年执掌永宁政权苦于水营不锐无以争天下。在他执掌永宁政权后期一是大力改建望江水道坞港使之可泊四百梢战舰乃至楼舰一则加紧攻占江水上下游的水营重镇。然而二者皆未能实现张东已毙命于吴储戈下。张东建立了的永宁政权灰飞烟灭江津城落入易封尘囊中然而他要应付盘据南阳宿松、潜山二邑的张东族人与白石许伯当的两面压力已无暇在望江继续扩建水营坞港。

    易封尘随后将望江水营悉数归建于江津水营这在水战盛行、注重江权的南方泽国而言望江城几乎是不设防的。然而在江南尚未出现强大的地方政权能一举将望江、江津二城拿下望江现在也是相当安全的。

    但是徐汝愚崛起江宁形势就完全改变。

    望江本是小邑城池低矮前城无城墙又建在江崖之上北城、西城的防御则更加薄弱夺得望江疾奔四十里就能抵达东南最重要一座城邑:江津。

    只要占据望江望江城就是最佳的中转基地后方物资、兵马可从水道源源不断的运抵此处整顿完全转化为战力运到江津城下。夺取江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中原诸家势力为了打通商南商道合力清剿盘踞在南阳境内的张东遗族许伯当又在东海、江宁的压制之下无法抬头江津易氏的压力才稍减一些始有余力加强望江城的防御。

    数年之前徐汝愚就是在望江离开幼黎花舫独自踏上前往东海的道路。徐汝愚站在芜州城头望着江水北岸的望江城心中颇不平静见方肃、赵景云从后面登上城墙说道:“易封尘大概正站在望江城头向这里张望。”

    方肃轻笑道:“凤陵行营的大帐移至芜州你让易封尘如何安寝?”

    清江东岸地域悉数归凤陵行营统辖府县不委派知府事、县宰等政务官由凤陵行营总揽其地的军政经济。芜州地控江水、清江水道又与东南第一坚城江津遥对凤陵行营大帐也将从凤陵移至芜州肖乌野将历阳三万降军多数安置在芜州。江宁水营也将一部移驻澄阳湖水营衙门自然设在芜州受凤陵行营节制。

    赵景云说道:“张续领军返回翠屏山北麓的营地白石行营与凤陵行营的主力只相隔三百里恰恰形成对江津的东南两面的夹击之势然而江津城对东南的重要性便是贩夫走卒也能说出一二来易封尘如何能心安哉?”

    徐汝愚笑了起来过了片晌敛起笑容肃然说道:“南北走向的衡山山系、与东西走向的淮水众水系是东南与其他三处的天然分野。淮水众水系将是我江宁与呼兰作战的主战场而与南平之争在江水北岸的战场将主要集中在衡山一带。衡山亦称大别山位于荆襄、永宁交界横卧中原逶迤绵亘达千里之遥扼江汉、江淮之要冲。且不论控扼江水、津水的重要性控制江津就能控制衡山东麓单就这条而言江津已让人十分向往。”

    方肃说道:“历来只有江宁遣使往江津江津从未派遣过重要人物来江宁看我们的眼色历阳之战确定胜局之时江津突然派易行之来江宁为小穆儿弥月观礼易行之在江宁之时频繁出入诸公家中连我家的门槛也让他踏了两回可谓勤快之极。”说到这里先笑了起来。

    江宁与别的势力不一样江宁军政的核心人物或者说江宁政权构成中的诸多势力其利益有着相当程度的一致性这是其他势力无法比拟的。其他势力想分化江宁核心层而利难度可想而知。

    赵景云站在一侧说道:“霍青桐此际邀大人相会景云以为霍青桐有归荆襄之心。如果我江宁能吸引住南平在东线的兵力霍青桐就可能率领四万残军脱身从江津借道越过衡山返回襄阳为霍氏的命运做最后一搏。”

    徐汝愚点点头插言道:“南平是霍氏与江宁的共敌霍青桐欲归襄阳我会尽力助之。容雁门不攻下襄阳在东线无法投入重兵。”

    南平之东线利防守不利出击而南平之北线利进攻不利防守容雁门不攻襄阳就要荆州、夷陵、汉口、蕲春等北线投入重兵防御。容雁门若要将主力兵力投到东线只有等到攻下襄阳之后。

    方肃、赵景皆娴熟军事徐汝愚只略提及两人便能知晓其意。

    赵景云继续说道:“霍青桐北归襄阳我江宁则继续向西拓境三百里取得彭蠡湖之东畔的饶州府饶州以历阳西境等地境内怀玉山、荆山诸多山势险峻我与南平又各取守势暂无大战。随后两年间东南局势的关键还在东海。”说到这里欠身向方肃告了个罪方肃毕竟出身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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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神情倔强的小孩从马车里钻出,翻身下来。此乃徐行独子徐汝愚,小名更俗,时年十三岁,只因生来体弱,发育不良,容貌看上去就像十龄幼童。 一个神情倔强的小孩从马车里钻出,翻身下来。此乃徐行独子徐汝愚,小名更俗,时年十三岁,只因生来体弱,发育不良,容貌看上去就像十龄幼童。徐汝愚定睛望着陈昂,大声说道:“干爹,更俗病愈之后还能不能回来跟干爹学习惊神枪?”山河英雄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河英雄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