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山河英雄志TXT下载山河英雄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山河英雄志全文阅读

作者:更俗     山河英雄志txt下载     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奇袭渝州

    方肃微微一笑回了一礼。

    赵景云继续说道:“东海将帅不和是以江宁吞越而东海没有作为然而江宁统一越郡在即霍青桐若生北归之心又必然将饶州一带地域让于我江宁今之江宁所予以陈预的压力大概使他急于极力弥补与旁系将领之间的裂痕。东海将帅无间我江宁则无隙可乘殊让人忧虑。”

    徐汝愚能够肆无忌惮的动越郡之战不仅是因为容雁门将兵力集动到西线去征服蜀地也因为东海内部将帅之间矛盾重重无法集中力量来阻止江宁动越郡之战。

    江宁日益壮大成为南方仅次于南平的第二大势力容雁门即使已感到江宁的威胁但是在南平的战略进程上容雁门要在征服成渝与荆襄之后才能集中兵力来对付江宁。在这期间江宁能做之事除了拖拖容雁门的后脚还要尽可能增强自身的实力以备注定要到来的旷日持久的大决战。在容雁门无暇东顾之际东海是惟一能够制衡江宁的势力。江宁欲有所作为自然不希望东海在一旁处处制肘。

    徐汝愚静静望着远处浑浊浩荡的江水若有所思对赵景云的话不置可否。

    赵景云知道有些事情徐汝愚也有想到但是困于以往的情分不愿往深里想。望着徐汝愚沉郁下来的脸色赵景云侧头望向方肃一眼眼睛略有些迟疑。

    正如赵景云所说江宁将越郡全境并入治下已非多么久远的事情。到了那时江宁一时无法向西扩张与东海之间的冲突也就无法避免。

    方肃轻轻叹了一声走到徐汝愚身侧并肩望向江面说道:“这一步虽然艰难却无论如何都要迈出去啊。”

    赵景云说道:“东海将帅之争原因甚多然而最重要则是因为张季道的野心。司闻曹的暗探在东海境内收集到一些民间传言此时范围还不广但是意义非同小可。”

    “哦。”徐汝愚转过身来不知有什么传言值得赵景云如此慎重其事的说出来“你说来听听。”

    “陈预得位不正。”

    方肃听了一惊说道:“陈预从陈师手中接过东海权柄弟及兄位又怎能说得位不正?”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干爹无力改变东海世家之恶俗遂生避世之心让位于陈预。大概谣言里说陈预逼迫干爹让位吧。”

    “正是如此。陈预掌东海权柄本无置喙的余地便是陈预真有迫使陈宗让位的嫌疑也是得到族中以及境内各世家的支持。虽然无法肯定谣言从张季道处传出但是其中有一条更重要的信息值得我们注意。”赵景云稍稍一顿继续说道“陈预不仅与旁系将领之间矛盾重重便是在族内所获得的支持力也在减弱。东海之战陈族势力快膨胀全依陈昂与大人的功劳其后陈预从陈昂手中接过帅位然而南征北讨这些年惟有张季道这一路有所斩获而陈预亲领的南线毫无进展当年支持陈预继承帅位的那些势力正渐渐失去耐心。”

    徐汝愚说道:“如此说来却非江宁之福啊。”

    赵景云微微一怔暗道:大人心中早有所察说道:“若立漱玉所生子为嫡张季道也有可能窃得东海的帅位。”

    徐汝愚锁眉深思缓缓问道:“张季道立陈预子为世子若何?”

    赵景云说道:“景云最忧此事生。那时东海内患消除东海兵权又集中在张季道的手中实是江宁大患。”

    方肃说道:“只怕未必如此方便陈预焉能不忧张季道执政期间废掉世子改立亲生子?那时陈预大势早去张季道只要立漱玉所生子为世子更能轻松过关。”

    徐汝愚说道:“陈预走不出眼下的困境又不愿眼睁睁看着东海分裂也许会相信张季道自欺欺人的承诺。”

    赵景云接过他的话说道:“也许迫于内外的压力不得不相信张季道的承诺。”

    徐汝愚望着赵景云说道:“你应考虑过对策说来听听。”

    赵景云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让景云与文雍共执司闻曹文雍近来将心思都放在越郡战事上景云初归江宁也知越郡之战大人与江宁诸公已谋划周详没有让景云耗费心思的地方景云便比较关心别处的事。历阳之战的初期刘昭禹出使江津与易封尘密议三日后返回龙游。逾十日魏将军正式领军进入历阳境内刘昭禹又使江津停两日返回龙游。其间两个月刘昭禹出使三次曾有一次与子阳先生当街相遇。本来如此频繁的出使可以认为是陈预希望能与江津共同出兵制肘江宁有腹腋予历阳以喘息之机。然而甚至是奇怪的是祝同山放弃分城防守主动出兵击溃我越过济远渠的军队将凤陵行营大军阻在济远渠以南之时刘昭禹却没有出使江津。那时祝同山稍挽劣势若是要出兵制肘那时正是江津与东海出兵的良机。景云以为刘昭禹出使江津并不是为了邀江津出兵。”

    “哦……”

    “陈预内困于与旁系将领的矛盾外迫于江宁的压力东海只要结束将帅不和的局面东海就能与江宁并存于东南是以陈预并不急于拖延我江宁统一越郡的步伐而急于解决内部的矛盾。他在族内的支持力正逐渐减弱景云以为他有可能积极从别处获得支持。”

    徐汝愚说道:“景云以为江津有可能并入东海?”

    赵景云说道:“江津并入东海易氏也能保持相对独立的地位易封尘未必不动心。”

    “这倒也是陈预应有这样的打算不仅籍此可以重新获得族中的支持还能与易封尘联合压制张季道等旁系将领。”

    方肃说道:“此前易行之出使江宁有讨好江宁之嫌若是江宁允其保持一定的独立性要求易封尘将江津并入江宁也无不可。”

    徐汝愚摇了摇头说道:“名义上的归附于江宁并无实益何况那时就真如景云担忧的那般陈预将帅位让给张季道以换取东海内部的团结。”定睛望向赵景云问道“你是想让我将江津推给东海。”

    方肃暗叹一声算计东海虽然于心不安却又不得不为。将江津推给东海陈预只能暂时取得主动并没有真正的解决与旁系将领之间的矛盾。

    赵景云笑道:“将江津让给东海总好过让张季道执掌东海权柄。不仅如此在江津并入东海之后江宁也应与东海恢复以往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

    徐汝愚听了“亲密无间”之语心里只觉一刺也知赵景云无心之语撇撇嘴问道:“景云心里可有好计?”

    赵景云说道:“景云听说易封尘幼子易华熙年庚二十六尚无妻室……”说及此处却见徐汝愚断然挥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景云看过小公子毓麟之礼观礼宾客的名单易华熙将代表易氏出使江宁……”

    “不要说了此计不行另想他法吧。”

    赵景云坚持说道:“景云登上城墙之时与如影姑娘提及过此事……”

    徐汝愚张目瞪了他一眼甩袖走下登城道留下面面相窥的赵景云与方肃两人。方肃此时才知赵景云欲用何计长叹一声没有说什么心里也知要不动声色的触怒易氏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只是汝愚断然不允又能如何?

    方肃伸手轻轻拍了拍赵景云的肩头说道:“汝愚只是看不得旁人的委屈算计东海已让他为难了此事暂时还是不要再提了。洗尘、寄名之仪要待到九月中旬那时再看情形。”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叹了一声“汝愚本欲将小穆儿寄到陈师名下……”

    时人崇武新生儿取小字多从当世强者名中取一字是为寄名也有寄名于神明的。世家子弟寄名也有择师之意。徐汝愚去年借道宛陵北上时在宛陵后山草堂就有这个意思。只是东海与江宁之关系几经变折如今已是两雄并争的局面让徐汝愚心里生出无脸面对陈昂的羞愧更不提将幼子寄到陈昂名下。

    渝州位于蜀东平行峡谷的最西端。从夷陵尚江水上溯途经江关、白邑直至渝州其间数百里水道被两岸的平行峡谷夹峙住。江水下游的势力欲侵成渝不从汉中借道惟有强行穿过平行峡谷攻下渝州才能看到成功的希望。平行峡谷内虽然只有三城而且江关、白县都是小城但是城处咽喉之所非强攻能够夺取。

    容雁门双手按着垛墙微微探着身子望着城下烟波浩渺的水面若有所思。元逊却靠着垛墙抬头望向渝州城里。

    江水与陵水在此交汇渝州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傍水依山层叠而上天时向晚城中灯火起伏错落满天闪烁的星斗交相辉映而身后银霞明灭与两江粼粼的波光相映绮丽醉人。

    容雁门、元逊心里却不存有多少闲情逸致。

    徐汝愚亲临历阳祝同山率三万历阳军乞降历阳并入江宁境内。公良友琴将此消息飞骑报至夷陵在夷陵镇守的菱凤镜又遣人昼夜不休的将消息送到渝州容雁门处。

    容雁门微敛双眸似乎暮色里的水光太刺眼那微微睁开的眼睛里流露出异样的眸光仿佛流霞映照的湖水有着绚丽的流影。

    元逊对容雁门脸上微露出兴奋的神情心里也不觉意外。寂寞了太久终于遇到知音人的兴奋徐汝愚才是他期待已久的敌手吗?元逊暗自思量着。

    元拱辰率领一千虎贲郎奇袭青衣城将巫青衣囚在青衣城中。巫氏立即从渝州抽调三千精锐欲压回青衣城然而一千虎贲郎据城力守攻城兵力增至一万密密麻麻附集在青衣城墙之上也不能从一千虎贲郎手中夺回青衣城。

    元逊率领六千虎贲郎沿着前军所行的绝岭之道历经千辛万苦之后也越过巫氏视为天堑的北天岭。容雁门少年时始领军便治虎贲郎军前往历经近二十年容雁门麾下带甲百万虎贲郎不过八千之数可见其精锐其中又以初随元拱辰奇袭青衣城的那一千人最为勇武。虎贲郎可谓天下最强精兵之一然而元逊领之越北天岭沿着前军所辟之道尚有近千人未能走出北天岭葬身绝堑深壑虎腹蚺肚之中。

    与此同时容雁门开始将囤积夷陵的兵马、物资向江关调动。在巫人立攻青城不下的第八日容雁门亲率两万水营从下游仰攻白邑城。白邑乃渝州前屏容雁门攻渝州需先取白邑。白邑城位于平行峡谷之内城与山势相溶镇锁水道城外江畔隘道险峻狭窄车不方轨、马不并驱若夺白邑唯有从水道仰攻。从湍急有如奔马的水面上仰攻险峻的白邑城困难之极实难想象容雁门为了使攻城的战舰停在白邑城墙下的江面便费尽心思。攻城三日坠入江心葬身鱼腹者高达八千众毁于檑木滚石下的战舰将近半数。

    巫氏家主此时才明白奇袭青衣城的那一千人并非出自谷家而是容雁门的前哨精锐。南平地广千里带甲百万挑选一千精锐越过北天岭天堑虽不是什么易事却也不是办不到。巫人立却未料到越过北天岭的南平精锐战力高达六千众。

    渝州城位于平行峡谷的口子上江水、陵水在城西南相汇出了渝州沿着陵水往北第一座城池就是小城青衣而白邑是则是渝州沿江水下去的第一座城池。两城距渝州城都不足五十里只是渝州城与白邑城之间临江隘道只容匹马通行来往依赖于水道而渝州与青衣城之间地势开阔平易既有陵水相通又有通衢相连。

    容雁门攻下白邑城就能将通过水路将一部分兵力转运到陵水之中送到青衣城里。巫人立一边抽调兵力增援白邑一边继续强攻青衣城。巫氏调往青衣县的第四批兵马受到元逊所领五千虎贲郎的伏击一战溃之元逊率虎贲郎随溃军之后直袭渝州。渝州守将在虎贲郎冲入北城门洞里才警觉过来。巫人立领兵回援之时城中八千守军已让五千虎贲郎屠尽。虎贲郎伤亡尚不满千。

    巫人立无奈只得引兵西去。

    袭得渝州容雁门便停下对白邑对攻势。白邑城小平日只有两千守军巫人立增兵至一万却仍担心容雁门会攻下白邑白邑城里的粮草算不上充裕。在渝州城失陷之中一万守军困守白邑十日便告绝粮献城而降。

    容雁门离开夷陵秘密抵达江关只费月余时间便打开前往成渝郡的通途将白邑、渝州、青衣三城尽收囊中。至此南平真正的西征大军才从夷陵、途经江关、白邑运抵渝州。

    徐汝愚在得知容雁门夺取渝州的消息在庆幸南平兵力终于西移的同时不由暗骂巫人立的愚蠢。白邑城踞天险城池狭小只需三千兵便可拒江面上的十倍之兵增派援兵只要保证白邑城守军维持在五千左右便能让容雁门饮恨江心。容雁门攻城三天便损兵八千损失的战舰更是足以装备两万水营然而也只歼灭两千守军。即便容雁门攻下白邑城能从江水、陵水向青衣城转运兵马但是只要将渝州牢牢控制在手中容雁门最多能往青衣城内填进去两万兵马并且粮草转运更加困难如何开始他的西征之计?诸多疑点已表明容雁门会另辟蹊径巫人立却毫无防备自己将渝州城里的四万守军逐一抽空最后只剩下不足万人守让元逊得以乘隙而入。

    容雁门攻克渝州之后一路沿着陵水北上连续攻克石境、汉初、新明、岳池、遂宁、遂州、梓邑等地直指骆氏势力的东南边境。一路继续溯江水而上与江安再挫巫氏兵马从江安转入资水北上连续攻克内江、资邑、简州等地。两路大军离骆氏势力的中心蜀京不足都不过二百里路程。

    巫人立失去渝州之后在江安的兵马又让容雁门击溃已知一时之间无法与容雁门正面争锋。遂避开南平大军的锋芒转折西南、西北各地收拢各地的兵力从各地集结兵力逾十五万众于眉州紧盯南平尚资水推进的这一路兵马。

    骆氏在蜀京附近也集结了过十万的兵力。巫、骆两家联军过二十五万而南平西征大军总数只有二十万沿陵水、资水推进的两路进攻兵力约十四万众。巫骆联军兵力远南平西征军然而联军连续数战皆败损兵折将数万再不敢与南平战于野只紧守城池挡住南平西征军西征、北上的路途并派出精锐战力迂回到资水、陵水之间扰袭南平西征路军的粮路威胁渝州城。南平西征烈如燎原之火的攻势也在八月下旬被挡在眉州、蜀京之外。

第一章 出使江宁

    成渝郡位于西南低陷地域四面高山峻岭环阻惟有蒹荫关道、平行峡谷等屈指可数的险辟道路与外界相通。前后百年离乱与战火就像瘟疫一样染遍中州各郡然而成渝郡因为封闭的地形将那瘟疫一样的离乱与战火挡在蒹荫关与平行峡谷之外。

    骆氏守住蒹荫关挡住虎视眈眈的北方雄主们巫氏守住平行峡谷挡住东面睥睨天下的枭雄成渝两雄则用世代的联姻来维持两者之间的盟约。除了西南山地里的狄人作乱不间歇的乱事之外蒹荫关与平行峡谷之内的成渝郡腹地大概有百年未经历战火。尤其是作为旧朝四都之一的蓉城延续的长达二百余年的繁荣在充满战火与暴乱的中州史上可谓奇迹。

    但是奇迹也只能延续到容雁门进入成渝之前。

    容雁门袭得渝州便源源不断的向成渝境内输送兵力短短两个月就向西北推进五百余里。巫氏、骆氏在南平军队的进攻路线上所组织的防御都让迅疾如闪猛烈如雷的攻势撕碎。

    巫骆两族收拢辖境的兵力组成总兵力过二十五万的联军然而连续数次野战皆不利联军损兵折将数万联军再不敢与南平野战只是紧守渝州郡中部的城池挡住南平西征军西去、北上的路途。

    除此之外巫骆两家还各派出一支精锐战力迂回到资水、陵水之间扰袭南平西征路军的粮路威胁渝州城。南平西征军烈如燎原之火的攻势在元逊奔袭渝州城三个月之后被阻在蓉城与眉州之外。

    南平军初入成渝巫氏在据城抵抗与暂避锋芒之间徘徊往往防御准备不足城中物资也未能撤离白白送给南平西征军。成渝之富庶南平西征军的将领们瞠目结舌南平前攻部沿陵水、资水两条线向蜀京推进这一区域属于蜀中平原的边缘虽然还不是蜀中平原的精华之所但是攻占如城所缴获的物资都足供应二十万西征大军一年所需。

    巫、骆两家虽然派出精兵去扰袭南平进攻部队的粮路然而南平前线部队的补给却不依赖于后方的供应。

    西征军攻势烈如潦原之火然而身为西征军主帅的容雁门却始终待在渝州城里。

    江水自出荆州荆江湖才变得浑浊渝州城外的江水水势虽浩荡却清澈明秀仿佛有着野马一样性情的明媚女子从北面汇过来的陵水却温婉如玉两水相汇拓开四五里的水面在见惯山岭丘壑的渝州更显寥廓壮美。横亘远山之巅的明霞又似沉在江水之中霞光在水里明灭闪耀。

    容雁门极喜此处的景致每日向晚不是站在城头凝望便是独自一人立在那水波回旋的沙洲之上。葛巾束蓝绸长衫在江风中微微掀动襟角眸中蕴敛的光却如那明霞一般绚丽。

    巫青衣蹲下身子望着江水中自己模糊的影子心里思量自己的人生就会像这水里的影子一样破碎模糊轻轻吐出的叹息落入在江面上回旋的风里自己也杳不能闻了。吹乱的丝拂在泌红软玉一般的脸上明艳的眸光里所深藏的忧郁却像漆黑瞳睛里的蓝底子两弯眉如描画过一般精致裙衫内起伏的身躯男儿望了就禁不住心底的悸动。

    元拱辰终究没能将巫青衣收入房中容雁门抵达渝州之后容思复便将巫青衣送到渝州城。容雁门只说了一句:“为何要将她送来?”容思复没能听见他灵魂深处的那一声裂帛之音自然不知容雁门话里的意思。

    容雁门自以为修炼圆满的千古逆流诀只因为巫青衣艳如晴闪的一瞥便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容雁门知道自己心动了望着巫青衣沉静明澈的眸子说道:“你可以回蜀京去渝州城里的武士不会阻你。”

    巫青衣凄然一笑说道:“乱世红颜不过是男儿明盔上的眩目珠饰今日不是悬在你的头顶明日便是悬在他的头顶蜀京、渝州还不是一样?”

    容雁门未置可否巫青衣便在渝州停了三个月留在容雁门的身边。

    巫青衣看着容雁门冷峻的侧脸有时暗自琢磨身前人的心思有时心里会想五千里之外的徐汝愚是否会与身前人考虑同样的问题。

    容雁门转过身来轻声说道:“青衣可想见那青凤将军一面?”

    巫青衣微微一惊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诧异容雁门如何猜中自己此时的心事却抑不住嫣红飞上脸颊。

    容雁门微微一笑说道:“虎贲郎袭青衣城时青衣说过一句话我想青衣应该愿意见一见名声正隆的青凤将军元逊将代表南平出使江宁青衣如果有意的话可以随元逊一同前往。”幽幽叹了一声说道“若觉得江宁景色宜人青衣便留在那里吧。”

    元逊本是陵水这一路的主将容雁门日前将他召回渝州原来是要他出使江宁。若非此处战事脱不开身容雁门大概愿意亲自走一趟。元逊出使江宁乃是为徐汝愚新生儿观礼也是容雁门心里真正将徐汝愚视为平生大敌才会不惜在此关头将元逊派到江宁以刺江宁形势。

    元逊出使江宁容雁门将亲自前往前线了巫青衣眸光略有迷离心里不明白为何自己也要随行出使。

    八月秋水水势正盛顺水而下船其疾古有言:朝白邑、暮至江陵。江陵乃荆州属地千里之遥不过一日行程。元逊在荆州停了一日与菱凤镜会面将成渝战事细细禀报此时得到消息南平汉廷另遣正使与元逊一道往使江宁。元逊次日至岳州荆江口与临湘汉廷正使汇合岂知临湘派遣的正使却是数月前让容雁门逐回南平的元拱辰。

    元拱辰伸足将踏入元逊座船之时看见侧舷静立的巫青衣。虽然巫青衣青纱蒙面然而元拱辰自回临湘之后辗转无眠昼思夜念巫青衣眉眼颦蹙举手投足轻语低呵无时无刻不在元拱辰心里便是瞥见一角衣襟也绝无认错之理元拱辰万料不到巫青衣会在使团之中那一瞬间如遭雷槌一般只觉轰鸣巨响在心间直接炸开无念无想一脚踩到空处落入水中激起丈余高的水花。

    元逊近在一侧心里鄙夷他的为人又恼临湘自作主张派出这一位正使冷眼看他失魂落魄落入水中也不施以援手。巫青衣转头看来只看见溅起的水花惘然不知何故。

    元拱辰慌忙爬上岸去心里又羞又怒让侍从取来官服换上再不敢去看巫青衣一眼。元逊将羞怒交加的元拱辰让进船来看着随后想上船的侍从武士横身站在船板之前挑眉说道:“座舰狭小元正使一人已显多余哪容得更多的废物?”临湘以北的舰船俱归菱凤镜调拨元拱辰无奈只得让侍从将出使贺礼抬到船上令他们先行返回临湘。

    江水至岳州便转折向东北至江夏汉水口有六百里水路从江夏汉口江水转折往东南至江州(浔阳)彭蠡湖口有近八百里水路。

    元逊从岳州出船行三日便抵达江州(浔阳)。

    公良友琴只见过元逊一面那时元逊与容雁门表面不和公良友琴不知细故自然也不重视元逊。待元逊随容雁门西征之后公良友琴才知元逊与容雁门失和不过是懈怠成渝世家戒心的计策元逊实是容雁门倚为臂膀的重将。公良友琴自知寄人篱下对元逊这等南平名将自然不敢生出怠慢之心何况元逊刚从容雁门身边过来遂从豫章赶到江州与元逊相会。

    荆北除彭蠡湖周围是平野沃土之外其余地域多崇山峻岭各家势力争荆郡战事也多集中彭蠡湖周围城邑以及彭蠡湖支流上的城邑。

    蕲春、江州、豫章等地是南平的最东线公良友琴、许伯当将势力撤出白石、普济便替容雁门镇守东部防线。容雁门领军西征在东线上的兵力便只有六万精兵(三万水营、三万步卒)。隔着彭蠡湖饶州、彭泽等地则是霍氏在荆郡的最后根据地。

    近来霍青桐前往芜州拜见徐汝愚其中用意公良友琴已能猜到一二。靖海诸战过去还没有半年时候又要与魏禺直面相对公良友琴一时不知充塞在心臆间的是愤怒还是恐惧或者其他激烈却又模糊不清的情绪。

    元逊说道:“左督在渝州时已料到此事。西征之事一时半会无法完结这东边左督也无暇顾及。左督让逊出使江宁惟一叮嘱逊之言:莫要生了骄躁之心。左督也希望公良先生能够警惕。”

    公良友琴默然无语元逊却不理他应不应承又说道:“左督言荆南袁隆义用兵可观南平应结纳江宁若代替霍氏接掌饶州、彭泽等地在西征结束之前袁隆义的取舍则能决定荆郡的走向左督希望公良先生不要忽视这点。”

    袁氏掌握着荆南世家联军的指挥权荆南世家联军兵力高达十万虽然霍青桐视之为乌合之众但是在江宁、南平都无法顾及荆郡的时候这十万兵力则是荆郡形势走向的决定性力量。

    公良友琴想起一事说道:“江宁北阻于东海若是徐汝愚致力向荆郡扩张势力奈若何?”

    元逊笑了笑说道:“霍氏侵荆郡已有数年时间荆南联军这粒钉子愈拔愈强徐汝愚即使想向荆郡扩张势力也会极小心的。此番荆南世家也会派人到江宁探虚实的只是猜不出会是谁。”

    霍青桐将饶州、彭泽让给江宁云岭之中的三苗因为越家的关系与江宁之间已非一般意义上的盟友可以说荆南三面面临江宁的威胁荆南世家怎么没有担忧?

    九月十日元逊乘使节座船离开江州继续顺水向下游驶去。

    霍氏控制的彭泽虽然是滨江大邑但是霍氏水营已让南平水营逼回汉水之中彭蠡湖及江水之上已看不到霍氏水营战舰的影子。船过彭泽时并没有受到霍氏军队的阻截。

    进入芜州水域元逊便令船泊岸停下派出扈从从6路向芜州城投送使节书。望着芜州边地上的离离蔓草元逊心里生出几许不耐烦来。江宁凤陵行营的大帐设在芜州不过魏禺暂在新安芜州暂由肖乌野主持。

    江宁在芜州、南陵一带驻有三万步卒、一万水营除此之外历阳三万降军也是不容南平忽视的存在殊不知何时徐汝愚起用祝同山这三万降军就能立即出战。即便祝同山不为徐汝愚所用江宁也能将这三万降慢慢的转变成忠于江宁的精锐战力。

    元逊暗忖:正如左督视徐汝愚为平生劲敌徐汝愚对左督也十分小心啊。

    从渝州出来巫青衣便不曾下过船在青衣城里的两名侍女一直留在身边此次容雁门还让她带着这两名侍女出来。

    元逊对巫青衣说道:“使节书递到芜州肖乌野要向江宁转禀耗时颇多我们要在芜州城里停上多日才能继续向江宁行去。”

    巫青衣问道:“历阳战事刚结束芜州城里大概萧条得很。”

    元逊微微一笑说道:“这里是越郡与荆郡相接的边界平民不敢到边地上耕种看上去荒芜得很历阳战事徐汝愚赢得并不费力没有涉及到芜州城徐汝愚将这么多兵马派到芜州城城里应当看起来热闹一些。”

    投送使节书的两名扈从步行往芜州城而去等了半日骑马回来了后面跟两人一人是江宁文吏穿着绛紫色的官服袖口、衣襟各绣一枝寒梅一人是寻常兵弁。江宁官制还不完善文武吏官服用绛紫色根据所属府衙的不同在袖口、衣襟绣上不同的花饰位阶与花饰的数量有关。青凤府的特别一些衣领口有青凤饰纹。不过直属青凤府的官员甚少这也是让各家势力疑惑的地方:徐汝愚真的不在意权势?

    一支寒梅大约是政事堂县丞、县尉一阶的文吏。

    元逊定睛望着这名江宁官员年约二十七八清俊的脸上有些几分豪气身手虽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但也算得上好手难得的那分沉静之儒雅让元逊起了警惕之心。身上没有杀伐之气应不是江宁军中之人。

    元逊正思忖间那名官员已与扈从下了马来隔着窄窄的一线水向元逊等人做揖说道:“江宁政事堂鸿鸬司执事赵铭臣见过贵使大人。”

    元逊回礼说道:“江宁喜庆各方往贺不知我们还要在芜州城里呆上几日才能亲睹盛况?”

    赵铭臣说道:“无需进芜州城等候贵使大人只要允赵铭臣上船使船便可以直驶江宁了。”

    江宁料到南平来遣使节早派了一名外事官吏在芜州相候。元逊心里微微一惊如此看来这人在江宁也非简单角色得吩咐下去一路上需小心提防莫要露了什么口风。

    元逊令人将船板搭到岸上引接赵铭臣与扈从上船。兵弁向赵铭臣致礼说道:“赵大人小的这就回芜州复命。”引着四匹马向芜州城而去。

    巫青衣站在甲板看两岸景致见赵铭臣上船来便敛身致礼要退回船舱中。

    赵铭臣讶然唤道:“可是青衣姑娘?”

    巫青衣穿着寻常服饰又是青纱蒙面赵铭臣一眼认出巫青衣来让元逊十分诧异元逊问道:“赵大人也知青衣姑娘之名。”

    赵铭臣放声大笑却没有狂态说道:“贵使大人奇谋夺青衣之事铭臣在江宁早有耳闻。”元逊闻言脸色大变赵铭臣却未觉继续说道“铭臣离在江宁之时江宁叠烟楼柳亭山正说这段名士佳人之雅事说贵使大人引一千健勇越天岭绝障终克其功……”

    赵铭臣始见元逊脸色青白相杂十分难看问道:“贵使大人是否贵体欠安?”

    元逊轻咳一声说道:“南平正使元拱辰元大人身染微疾遂让元逊暂代诸多事宜。”

    赵铭臣讶然变脸退后数步又重新做揖施礼:“江宁政事堂鸿鸬司执事赵铭臣见过元逊元大人。”稍稍一顿声音压低一线问道“元大人是…”

    元逊眉头微皱说道:“使江宁佐。”

    “哦副使大人。”赵铭臣恍然大悟说道“不知贵使大人所染何病铭臣略学过岐黄之术不妨让铭臣先替贵使大人看一看铭臣不能诊疗就可从芜州延请名臣。如果贵使大人在出使江宁途中病倒江宁怎能心安?”

    元逊心里暗恨却不能阻止赵铭臣不见元拱辰毕竟在使节书上元拱辰是此行的正使。

第二章 舟行江上

    元逊无奈只得将元拱辰请出来。赵铭臣似乎丝毫觉察不出异常对元拱辰甚是亲切热络对元逊却冷漠许多。容雁门身居南平左督之位麾下兵马将近四十万之多谋臣名将林立元逊只居菱凤镜数人之后况且容雁门此次西征元逊立奇功又是一路军之主将江宁断无不晓得自己的理由然而赵铭臣如此元逊虽知他别有图谋却也无可奈何却不能将容雁门与旧帝之间的矛盾暴露在江宁眼中。

    这段江水两岸分属江宁的芜州与江津的望江赵铭臣上船后又行了百里众人便能望见南岸的芜州城与北岸的望江城。再下去六七十里水路再抵达澄阳湖口澄阳湖是清江汇入江水的入水口江宁有一万精锐水营驻在澄阳湖里。

    江宁刚将历阳纳入治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元逊相信澄阳湖里的水营必将是江宁翼虎军最主要的基地。

    使船过澄阳湖口时赵铭臣望见澄阳湖出来一艘大翼舰对元拱辰说道:“李公麟将军今日也回江宁应该就在后面的船上。”

    江宁将南闽纳入治下徐汝愚起用许多南闽籍将领如赵景云、丁勉臣、李公麟、洛伯源、彭慕秋等人。在徐汝愚南征闽地之前南闽隔在武陵山、臾城岭之外中州对南闽并不熟悉然而巫青衣却早听过李公麟的名号。李公麟年青时就是左手山水画名闻天下他的山石峰峦大斧劈皴、奇峭坚实开一代流派在徐汝愚南下闽地之前李公麟只是出任闽王府书画供奉这样的文吏。

    巫青衣心里奇怪:昔时的画师巨匠今日怎的做了江宁的将军?

    大翼舰出要求靠近的旗语赵铭臣笑道:“想必李将军知道贵使大人此时过澄阳湖口这才赶过来一起往江宁去。”

    大翼舰除了桅帆作为行船动力之外尚配有三十余名操舟手浆下水中不一会儿便追了上来。

    李公麟遥遥传声过来:“赵大人可是领南平使臣往江宁去?李公麟此去江宁述职从君将军那里借了艘船同行如何?”不待这边应声大翼舰便靠了上来用钩镶将两船联结在一起李公麟带着两名护卫便上了使船。

    赵铭臣将元拱辰、元逊、巫青衣等人介绍给李公麟李公麟一一做揖行礼神态甚是谦恭。

    李公麟身为宿卫军校尉在江宁军中居要职巫青衣早慕其名不敢失礼摘下脸上蒙着的青纱敛身回礼说道:“青衣见过李将军。”

    李公麟乍见巫青衣妍丽容颜禁不住微微一怔说道:“‘春烟有意藏仙境无奈手长衣袖短偶露一峰两峰恰成绝色更令游人颠倒(王荫泽)’我从君逝水处借船时他知我意在两岸山水便赋诗赠我以绝色喻山水公麟此时才知两岸山水倒说不出青衣姑娘的灵秀来。”

    巫青衣玉颜上起了一层红晕说道:“李将军抬爱了。”

    李公麟哈哈一笑说道:“公麟虽知画纸难留颜如玉但是今日愿勉力为之希望青衣姑娘不要拒绝公麟。”

    巫青衣说道:“只怕青衣陋颜辱了李将军的画艺。”

    元逊以为李公麟上船来会与这个唤赵铭臣的一同试探这边底细却未料李公麟一上船便要替巫青衣画肖像。李公麟年青时才名闻达天下肆意性情直至中年才知收敛此时一见却看不出有半点收敛的地方青衫垂袖剑铗悬于腰际面容清矍一双眸子清亮如泉颔下长须及颈飘逸之姿恰是文人墨客全无半点战场杀伐之气。

    却是这样的气度最能折人若非元逊感觉出李公麟的身手不弱于己心里早生出相交之心。

    李公麟对元逊说道:“我在船里备有云涧雪赵大人不妨与南平贵使一同过来饮酒我挥笔与饮酒却是两不误的。”

    李公麟以山水闻达天下学识才气俱盛元逊知道徐汝愚用李公麟为将那么李公麟在兵法上的造诣也有过人之处然而数日间李公麟避不谈军事谈及书画学问又非元逊所长赵铭臣倒是谨守小官小吏的本分围坐时只在一旁执壶斟酒却不置喙倒是巫青衣涉猎颇广也擅丹青与李公麟言语融融让元拱辰在一旁看了羡煞死。

    元拱辰年青之时倒不是现在这般不学无术只是被打到江关都府任上近二十年所有的凌云壮志都消磨尽了此时心里虽然羡慕却无计可施虽然也想插上几句好引佳人注意但是他心里知道说出口不过惹人耻笑只是不时睃一眼佳人容颜稍解心中蚀骨之愁却未看到江宁小吏脸上挂着的若有若无的微笑。

    从澄阳湖口往江宁只有三百里水路李公麟等人行了三日仍觉船行得太快为巫青衣所画的那幅丹青只差瞳睛未点上李公麟说道:“邵公之女与青衣并称绝色我未见过其人这瞳睛如何也点不下手。”三尺画纸上巫青衣执着团扇倚窗凝望眉间藏着春愁如水便是如此让人望见已心醉了。

    两艘船进入圣游山西北麓的桑泊湖透过桑泊湖上缥缈的烟云能够看见圣游山上的建筑。

    李公麟北调直接领兵开赴历阳战场尚未进过江宁城此时站在船头望着桑泊湖对岸的建筑出神。

    江宁筑城于圣游山西南麓包括青凤府在内的许多建筑都建在圣游山的坡地上东城的城墙融入圣游山的山势站在桑泊湖上却看不见只看得见高处的楼阁。圣游山最高一百三十余丈远眺土石呈绛色此时正值晓日东升霞光万道层峦尽染天地彤红与桑泊湖光相映从此处看过去景色最是壮美。

    江宁原是中等城邑徐汝愚入主江宁之后沿鸡笼山、覆舟山向西延伸了近二十里构筑新城包括青凤府在内的所有司曹府衙占据原江宁城的大半个城池这旧城却是江宁最繁华的处所。

    江宁城南临龙藏浦龙藏浦穿凿方山断长垅为渎有二源分出高淳、溧水两地过江宁东南分两支一支绕南城墙而入江水为外龙藏浦一支由水关入城曲折十里复出江宁城汇入桑泊湖为内龙藏浦。

    李公麟、元逊等人乘船离开桑泊湖转入内龙藏浦过水关进入江宁城中赵铭臣指着内龙藏浦两岸说道:“此处便是江宁繁华锦簇之地。”

    巫青衣抬眼望去只见龙藏浦两岸商贾云集市肆繁盛歌楼舞榭琴声酒器不绝于耳心想:这东南的繁华气息都集中到这一处来了。

    两船泊岸李公麟领着十余扈从先往司马衙而去大翼舰则往城外水营驻地驶去。另有鸿鸬司的官员接待元拱辰等人赵铭臣只陪元拱辰、元逊、巫青衣等走到驿馆都折返而去。除了随行官员元逊此行尚带着护卫二十八名、扈从随侍十六名船工八名然而除了随行官员能够在城中行走属员都不得离开驿馆若需出行护卫则由江宁提供。

    驿馆附近的戒备相当森严徐汝愚入主江宁之后江宁城就成了卧虎藏龙之地元逊尚不以为随行的众人能够悄无声息的潜入城中各处刺探情报。容雁门让元逊出使江宁希望他与江宁的官员将领有接触以此试探江宁虚实。但是未料到临湘也派出使臣让元逊失去名正言顺接触江宁官员的机会。

    元逊想起赵铭臣来徐汝愚料到南平会出使臣那受他之命在芜州等候的人绝非鸿鸬司执事那么简单暗道:这个赵铭臣会是谁?

    此时那名自称赵铭臣的小吏在彭慕秋的引领下跨入青凤府直奔内宅梨香院而去彭慕秋一边走一边问:“听说成渝雅秀巫青衣也在此行中可真是如此?容雁门西略蜀地巫氏负隅顽抗巫青衣是巫人立之女容雁门将其虏获怎会让她随使节团来我江宁赵兄可曾想明白其中关窍?”

    徐汝愚在芜州与霍青桐会过面后便回江宁赵景云料想江宁在历阳的完胜让容雁门再也不能轻视江宁容雁门必将派遣亲信到江宁来试探虚实。赵景云便自告奋勇留在芜州等候南平使节化名赵铭臣先与元逊等人接触。

    赵景云微微一笑问道:“鸿鸬司那边尚缺接待的官员慕秋可以毛遂自荐。”

    巫青衣过惯幽居的日子船行水上十余日也不觉疲惫在驿馆歇了半日待午后元逊让人送来可在江宁城中行走的文牒便想去看看江宁的风物让侍女去请元逊。元逊早得容雁门命令出使期间不约束巫青衣的行踪见巫青衣让人来请心忧初临江宁不知城中治安如何念及闭在驿馆中也无头绪便与巫青衣出了驿馆。而此时元拱辰以江宁使臣的身份被邀去鸿鸬司与梅铁蕊见面。

    元逊不惧江宁城中会有人对他不利只要求鸿鸬司派出一名小吏的陪同乘着驿馆的马车沿着内龙藏浦西畔的青石街北行。元逊坐在车内心里念此行未必如意。江宁只认同元拱辰南平使臣的身份将他这个副使弃置一旁不单今日鸿鸬司的夜宴没有自己的位置明日青凤府的约见也点明让元拱辰一人前去或许临到离开江宁未必能见上徐汝愚一面。

    两辆马车折入西去的一条长街徐汝愚将江宁城向西延伸在西城之外再筑城池为新西城这条长街正是往新西城而去。新西城新筑不久然而店舍林立人声鼎沸。随徐汝愚进入江宁的各家势力应徐汝愚的要求多将产业置在新西城里这新西城已聚了几分东南的繁盛特别鸡鸣山一带与内龙藏浦的东市可相媲美。城池西拓鸡鸣山成了城中之山约二十余丈高居山之巅可望江宁全城。元逊等人所行的长街可直驰至鸡鸣山下沿坡道而上亭台楼榭矗立两侧到了陡峭之处一条石阶垂下石阶尽处鸡鸣山巅则是江宁叠烟阁。

    马车行至鸡鸣山元逊、巫青衣便下了马车步行巫青衣一贯以青纱蒙面然而行人乍然间瞅见她那双清亮眸子已是失魂落魄。

    陪同官吏与元逊、巫青衣说道:“叠烟阁中酒居东南第一临鸡鸣山登高饮酒乃是江宁文士的雅好。”

    元逊轻声笑道:“江宁酒由江氏专营叠烟楼中的酒自然不能比别处差。”也不看陪同官吏脸上的尴尬之色侧头与巫青衣说道:“叠烟楼由江凌天之妹江雨诺经营想必青衣姑娘愿意见她一见。”

    巫青衣笑道:“江雨诺名满江宁虽为女儿身却不弱于男儿她未必愿意见青衣咧。临到向晚青衣请元将军饮一壶云溅雪。”

    江宁西市便在鸡鸣山后与别处市集建在厢坊之中不同江宁西市虽然也按厢坊布局但是厢坊外壁打通元逊诧然问道:“这西市到了夜间何时闭市?”

    陪同官吏反问道:“西市厢坊没有大门外壁又都打通如何闭市?”

    元逊娴熟兵法在政务上也颇专擅城邑将市建在厢坊之中临夜关门闭市夜深之后不单市集中不许留人便是长街之上也禁民众行走江宁偏偏与别处不同。

    元逊默不作声随巫青衣在市坊之中流连微微敛起的目光看似无精找彩却不漏过一处与别处不同的地方心里却是相当惊诧万分虽说初临江宁看不了太深的地方但是仅凭目之所见可见江宁对城中住民的控制力相当宽松。

    城邑的存在主要体现在统治与军事上的价值上对城邑住民的控制相当严格看到江宁城中的情形元逊不禁怀疑起自己心中对城邑的定义。

    巫青衣虽然看不到这么深远但是也能感觉到江宁与别处的不同处似乎在江宁行事稍微出格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可的。适才过街角之时听人口里直呼“徐汝愚”其名陪同官吏听了脸上却没有一丝异样仿佛正应如此。

    天时渐晚淡淡的暮色拢过来巫青衣也觉疲惫众人一起往叠烟楼而去转到鸡鸣山的正面只见坡道上去不远围了一圈人人群之中传出争执之声。元逊为防止意外与巫青衣站在远处看着。听了一阵只是污言秽语听不出因何事争执人群之中又传过“扑扑”相击之声想来争执无果诉诸武力。围观的人禁不住拳掌相击的劲气给逼开去露出口子让元逊、巫青衣可以看见里间争斗的情形。却是六名少年在那里相殴一名少年靠着道旁一丈高的石兽抵住五人的合击。六柄长短兵刃散放在一侧六名少年都未想到取兵器对敌让元逊心里有些诧异侧头对陪同官员说道:“这六名少年都穿着江宁的军服?”陪同官员露出尴尬神色说道:“青凤卫不多久便会过来便是叠烟楼的人闻讯赶来也成。”

    仅凭拳掌激的劲气就能将围观的人逼来六名少年的身手让元逊看了暗暗心惊。尤其当中那个以一敌五的少年年纪最幼约有十四五岁拳脚开阖之间已有几分气度相比其他几名少年他的气劲还弱一些偏能将五名少年封在外围不让近身。五名少年见不能欺到他身侧目光瞟到一旁地上的兵刃。被围少年脸上毫无惧色趁身前之人一时不意封住其横肘向左荡开见他露出胸前空门猿身钻入那人怀中恰让过其他人的拳脚贴上身时右掌寸击将那人猛的撑开右脚顺势拐击脚出无功侧移一步退了回来。

    吃招的少年被撑开一丈远才收住脚步嘴角溢出血迹挥袖抹去目光落在一旁地上的兵器走过去拾起一柄铁剑又重新走上前去。陪同官吏脸色大变正要走上前去却见被围攻的少年大喝一声:“你要不要脸打到现在又想起用兵器?”贴着石兽向后一退让过刺来的铁剑跃上石兽脊背疾步踏上兽也不理向上窜击的剑掌向前一扑高高跃到空中蜷身坠下险避过反撩的铁剑滚到那堆兵器边捞起一杆银枪也不待站起躬身如月枪出月心攒击而去出六尺处兀然荡开数点枪影分刺五人。

    五人大骇疾走数步退到枪势之外由持剑少年将那人缠住其他人纷纷取来兵器六人又缠在一处。见他们抄起兵器众人再也不敢站在近处围观忙不迭的让开。持枪少年气力较弱斗了一会儿招式已渐渐变形又让那五名少年围在到石兽之前。

    元逊见那陪同官吏说道:“那名少年给逼到角落银枪使不开再不弃械认输只怕会受伤。”

    陪同官吏脸色沮丧暗忖:这时候哪容自己上去劝阻?说道:“他们都是演武堂的少年将军不是青凤卫的人过来卫戍军也拆不开他们……”抬头见坡道上下来一辆马车心里一喜说道“他们挡着道马车过来想必会让开一下。”

    马车行至近处六名少年犹有未觉持枪少年正击身前横刀让其格开收势不住刺在马车辕木之上辕木受不住枪尖吐出的丹劲轰然碎裂套车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前蹄在空处乱踢了几下落到地上就奔了出去将车夫猛的拉下车;车厢前倾半截辕木支在地上倾倒道侧。

    六名少年眼见闯下祸事也顾不上再争斗提起兵器便要四散离去却见车厢后闪过一道白影大喝一声:“看谁敢逃?”随手将身前两名少年掌中剑夺下丢到地上。

    持枪少年已奔出数步闻言捞起衣襟蒙住脸向山上掠去。山上一人身着青衫见持枪少年向自己奔来横挡在他的身前持枪少年也不及看清楚提枪便刺枪刺到那人肩上才看清那人的脸忙硬生生的收住枪势转身又向山下奔来也不敢向白衣人靠近却听白衣人喝道:“景略你蒙起脸来别人就认不得你吗?”

    少年猛的定住身子僵站在那里缓缓转过身将衣襟放下露出清秀的脸来。

    元逊诧然望了白衣人一眼暗道江宁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身前这人的修为比李公麟还要强上一筹现身震慑住六名闹事少年看来也是江宁重臣。抬着见挡住持枪少年的青衫人徐徐走下来走到近处元逊禁不住脸色微变白衣人身手虽强但终究有迹可寻便是这青衫人站在眼前看似寻常却偏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元逊暗叹一声已知眼前青衫人是谁。青衫人如有所觉的投来一瞥目光转落在巫青衣的眸子里停了一瞬。

    巫青衣忍不住问道:“那人可是徐汝愚?”

    青衫人修为已至无缺之境站在那处与天地溶为一体低于他这种境界的人再也无可能锁住他的气机招意不能锁住敌手的气机再强的招式也挥不出万一的威力。早间传言徐汝愚已至宗师境界元逊只当江宁夸言临到此时才知确实如此若非在天机雪秋身边随侍数年元逊也不可能认出徐汝愚已至无缺之境。

第三章 意外相逢

    元逊认出青衫人正是徐汝愚也猜到白袍人应是青凤卫统领樊文龙。倒是对巫青衣能一眼认出徐汝愚来心里十分惊诧鸿鸬司的官员在一旁用丹息控制声线十分失礼元逊也只有按捺住心里的好奇不问。

    暮色渐深巫青衣没有修炼过丹息术看不清远处却是青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之时自己也真真切切的看清他清俊的面容隔着两人之间深沉的暮色在那人眸光里瞬间融化。在目光相接的一瞬巫青衣便知道他就是徐汝愚了眸光落在倾在路旁的马车暗道:车中坐着何人?

    樊文龙也看到元逊等人眸光向这边一轮侧脸望着倾倒在路边的马车脸上露出苦笑暗道:此时让珏儿夫人下马车珏儿夫人只怕落不下脸来。

    百夷军转为卫戍军其中最精锐的两千将士给选入青凤卫又从各地军屯中挑选取两千健勇共组成四千青凤卫精锐徐汝愚返回江宁城不久樊文龙也返回江宁开始训练青凤卫彭慕秋从津门返回之后出任青凤将副统领。徐汝愚日常出行多由樊文龙、彭慕秋两人领着精卫随行。

    修筑城池常在城中另筑高台驻精兵以此控制城中全局。鸡鸣山是新西城的天然高台徐汝愚却没有在鸡鸣山上修筑军事营垒反将鸡鸣山让给江凌天之妹江雨诺建造叠烟楼。叠烟楼与珏儿所住的溅云阁是江宁城里最高的两处建筑但是站在溅云阁中视线让一道矮岗挡住看不见内龙藏浦两岸的夜景更看不见新西城这边的灯火。珏儿夜里喜欢看城中的灯火常求着徐汝愚一同到叠烟楼来。

    天时向晚时徐汝愚听侍从说珏儿去了叠烟楼便与樊文龙私服出来在叠烟楼小饮一番想着满案的文书留待明天免不了让邵海棠等人数落便与珏儿、樊文龙赶着回府珏儿乘车先行徐汝愚、樊文龙落后一些料不到街上少年争斗将车辕击裂惊马脱缰逸走马车也倾倒在路边。

    徐汝愚目光扫过六名少年斥道:“景略去寻回惊马其余五人过来挽车当街械斗难不成演武堂的校场太小了?”

    五名少年见徐汝愚让他们当街挽车愣在那里五名少年以梅铁蕊幼子梅洗晴为今日在街上围住蔡景略以五围一只略占优势已是十分丢脸之事再被责罚去挽马车心里俱想:这要传到演武堂去颜面何存?偏又生不出胆子开口求饶斜着眼睛去睃樊文龙心里希望他能言语一声。

    樊文龙轻咳一声低声喝斥:“还不快给夫人挽车?”

    梅洗晴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此时的幼黎夫人不会出府夜行车中只能是珏儿夫人惊了珏儿夫人能够挽车免责已算得上天大的幸事哪里还有胆再去考虑丢不丢颜面的事?此时数名青凤卫过来给徐汝愚、樊文龙见过礼便抬着跌倒受伤的车夫离去蔡景略也不敢再提械斗之事循着惊马逸走的方向追去梅洗晴等人抓住断裂的车辕各处拽着车往东城行去。

    元逊见徐汝愚等人离去与巫青衣说道:“车里乃是江珏儿。”望着鸿鸬司的官员脸上露出不屑笑道“世人只知妻妾江宁却有两夫人元逊受教了。”

    幼黎与珏儿本有主仆之分然而一同嫁给徐汝愚后并尊夫人之位在当今世上算得上惊世骇俗之举。

    巫青衣脸上略有落寞之色低语怜声:“惟有女儿身才识得徐汝愚之心。”

    元逊微微一怔惘然不知巫青衣此语何意望了巫青衣数眼终是没有问出口来。

    陪同官员倒料不到巫青衣会替徐汝愚说话望了一眼她露在青纱外面的明媚双眸暗道:青纱下藏着怎样一张**蚀骨的美貌面容?元逊心想徐汝愚、樊文龙等人应是刚刚从叠烟楼下来更想上叠烟楼一观。

    此时从鸡鸣山西崖转过来三人巫青衣借着从西崖壁上挑出来的照路风灯看清右侧青年书生的面容“呀”然惊呼周围的人都向这边望来。

    青年书生看见脸蒙青纱的巫青衣怔望了片晌恍然间记起青纱下的娇艳面容转身就走中间的汉子一把将他拉住说道:“巫兄不是说好去叠烟楼饮酒你怎么转身往回走?”然而左侧一人身着褐色麻衣怔怔盯着巫青衣露在青纱外的眉眼惘然不知身边两人的动静嘴里喃喃自语:“我只当如嫣已是世间绝色料不到世间还有与之相齐的容颜。”嘴里说着话大步向元逊、巫青衣走去躬身长拜说道:“小子秦钟树见过姑娘想来姑娘初临江宁如若不弃请让小子为姑娘引路。”

    巫成正让冯哥儿拉住不能离去想不到秦钟树却走上前去无计可施只得与冯哥儿走上前去长揖施礼说道:“巫成见过青衣小姐。”目光却盯着一旁的元逊心里思量此人的身份。

    巫青衣及笄之日巫族在陵水之畔筑青衣城为巫青衣的女儿城巫成以小宗之子的出身出任青衣城守。巫成以为青衣城位于成渝腹地只待巫青衣出阁之日自己便可以真正的拜将领兵料不到五月之初元拱辰会率领一千虎贲郎奇袭青衣城。巫成虽然能够脱身但是青衣城失陷、巫青衣落入敌人之手成渝已无自己的容身之外返回渝州只能落个斩立决的下场遂潜出成渝郡混在流民之分流落到江宁境内另图生计。

    秦钟树在宣城说战巫成适时也在宣城便每日都去宣城得祥楼听秦钟树说战与秦钟树倒是有几分点头之交。秦钟树与曹散、冯哥儿见面之后被曹散先领去历阳随后又从历阳前往回到江宁。虽然秦钟树热衷仕途但是徐汝愚终日拒不见他旁人也无胆再用他他与冯哥儿一同江宁城里厮混。

    巫成心里十分仰慕秦钟树的能耐也知道像自己这样身份、来历都不明的人想在江宁谋个出身十分困难心里想跟着秦钟树或许多几分可能便随后也到了江宁。

    巫成出手阔绰也能吃酒更有常人不及的见识秦钟树与他喝了几次酒已是以兄弟相称也介绍他给冯哥儿认识巫成倒没想到乍看不显眼的冯哥儿在江宁城却算得上一号人物最主要能通过他接触到寇子蟾这样的人物巫成便更加热忱。

    这一日三人也来叠烟楼饮酒在鸡鸣山的坡道之上遇见元逊、巫青衣等人骤然之间巫成惊得魂飞魄散转身欲逃让冯哥儿一把抓住挣脱不去心里怔怔一想:此时在江宁相遇也无大碍只是不知道青衣小姐为何出现在江宁城中。巫成一直以为巫青衣会被南平某个有势力的将军收入房中。

    秦钟树听巫成口里唤眼前的美人为“青衣小姐”乍然间微张着嘴说道:“西南雅秀巫青衣?”完全没有去想巫青衣此时为何会出现在江宁这个问题只是痴痴望着巫青衣有如明月的眉眼。

    鸿鸬司官员向冯哥儿打了个揖说道:“冯将军鸿鸬司执事陈明杭陪同南平副使元逊将军与青衣小姐夜游江宁城呢。”

    寇子蟾出领议政堂乃是文吏冯哥儿担任他的侍卫长只是哨尉之职在江宁只能算是个没影儿的官不能述品阶陈明杭虽然只是鸿鸬司执事却比冯哥儿的地位高许多向冯哥儿作揖行礼自然是看在寇子蟾的面子上。

    冯哥儿是知趣之人忙回礼也知他挑明眼身两人的身份乃是要他三人远离南平副使与巫青衣。这其中的道理秦钟树只要身上一根毫毛便能想透彻只是乍遇巫青衣哪里说不见就不去见只当不知冯哥儿给他使眼色也只当不见嘴里不停的对巫青衣说道:“……江宁算得上东南钟秀之地小子在江宁居住也有一些日子请让小子为青衣小姐解说一二……”

    巫青衣眉头微皱藏着几许不快元逊见眼前此人虽然为巫青衣美色所惑但是谈吐却卓而不凡也装作看不见陪同官员与巫青衣眼里的不快邀秦钟树三人一同往叠烟楼去。

    江宁各府司的衙署坐落在青凤府之前的停凤街两侧与青凤府之间隔着挹江大道司闻曹的衙署紧挨着挹江大道衙署后门与青凤府的侧门隔街相望屠文雍、赵景云、曹散等人均可以不用通报直接从侧门进入青凤府向徐汝愚直禀军情。

    屠文雍出青凤府前衙侧门越过青石街从后门进入司闻曹衙署身后紧跟着两名司闻曹的属官。曹散站在中庭之上见屠文雍穿过回廊向这边走来忙迎上去。

    屠文雍说道:“子散有什么事情非要让我此时过来?大人心里也相当惊诧让我过来问过何事就回去回话呢。”

    曹散说道:“正是不想让大人知道才没告诉他们实情。”手指着派去寻屠文雍的属官。

    屠文雍诧异的望着曹散不知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自己正让徐汝愚拉去内府协助署理政务曹散让人将自己请回自然是十分急迫又相当重要的事然而如此十分急迫且重要的事却要瞒过徐汝愚?

    曹散说道:“秦钟树正与元逊在叠烟楼饮酒此外还有巫青衣、冯哥儿、巫成以及鸿鸬司的执事陈明杭巫成似与巫青衣早就相识。”

    “啊。”屠文雍谔然相望确实是十分棘手有事情若让徐汝愚知道大概会撇嘴笑笑不许靖安司有所处置。大概江宁诸公都不希望看到元逊将秦钟树带出江宁。

    “容雁门将元逊遣来江宁试探虚实我们置之不理料他也不能有何作为却想不到秦钟树这一变数。”

    屠文雍见曹散紧盯着自己微微一怔说道:“此事要瞒过大人做处置我也不敢拿主意快去请邵大人与寇大人。我先去后面推延一声免得大人生疑亲自过问此事。”

    正要转身却见樊文龙从门卫的引领下走进来屠文雍微微一怔问道:“文龙大人有什么吩咐?”

    樊文龙说道:“文雍到梨香院之前我随大人与珏儿夫人正从叠烟阁出来在鸡鸣山脚上遇见元逊、巫青衣等人。”

    屠文雍小声问道:“大人猜到了?”

    “子散神神秘秘派人来请文雍回衙署议事偏又不让我们知道何事大人刚遇见元逊不久想不往这上面猜也难。大人说秦钟树真要随元逊出江宁的话靖安司的人手稍有不足。”

    曹散说道:“派人先将秦钟树拘禁起来即便元逊看出秦钟树的价值所在也应无计可施。”

    樊文龙说道:“大人让我问子散一句话:秦钟树未叛出江宁之前靖安司可有理由拘禁他?”

    屠文雍微微一怔此事徐汝愚业已猜知已不能瞒着他私下做处置问道:“大人是什么意思?”

    樊文龙说道:“大人说容雁门与临湘旧朝之间应会生什么理清此间脉络尤为重要。”有天机雪秋的支持容雁门在南平向来是大权独揽过四分之三的南平兵马统属容雁门旗下元逊乃是容雁门遣来试探江宁虚实的本不应再出现元拱辰这一人物来。赵景云在芜州看到元拱辰与元逊时如获至宝心知南平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无间无隙。樊文龙又说道:“大人说巫青衣出现在江宁却是十分有意思的一件事大人说这话时正看着李公麟将军送上来的那副丹青我也猜不透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散说道:“那个唤巫成的或许知道些东西。”

第四章 计算佳人

    粉白墙壁悬挂一副丹青画纸上妙龄女子执着团扇倚立脸上的一双眸子还未点出来却能让人感觉出来她正凝望着窗外滔滔东逝的江水。

    徐汝愚反剪着手立在画前半晌不语目光落在应该画眸子的空处。邵如嫣慵懒的倚在锦榻上随手翻着长案上的文书眸光却落在徐汝愚的身子。

    邵如嫣娇懒立起移步至徐汝愚身侧随他一样盯着画上女子的脸说道:“想来她的眸子清如水吧你站在这里有两刻时辰了。”

    徐汝愚转过身来微微一笑说道:“我倒明白李公麟为何不敢画她的眸子。”

    邵如嫣眉头微蹙说道:“李公麟画人物亦有十载他尚且不敢落笔难道巫青衣真有倾城的绝色?还是说李公麟自觉此时不是他巅峰时刻摹画不出巫青衣让人神魂颠倒的双眸?”

    午间李公麟将未画完的人物丹青呈上徐汝愚将其悬于壁上无事时目光总会往那处扫去。邵如嫣颇为自己的容颜自负此时语气也掩不住酸涩的味道。

    徐汝愚说道:“天道无情遂有绝情道天机雪秋在元氏千机诀的基础之上创出千古逆流诀可谓旷古亘今的一脉武学天机雪秋便是凭着千古逆流诀获得与天师褚师端分庭抗礼的宗师地位。然而人易生情修千古逆流诀已为不易何况在修炼有成之后要长年维持绝情之心境更是不易所以能够修炼千古逆流诀者亿万人不足一也。天机雪秋为西南武尊平日在其身边行走的武者绝不在少数然而天机雪秋成名六十余年来门下只有先父与容雁门习过千古逆流诀。”

    邵如嫣怔望着壁上的佳人说道:“莫不是巫青衣与千古逆流诀有什么关联?”

    “公良小天与容雁门的虎贲八侍虽然没有真正修炼过千古逆流诀但是常年在天机雪秋与容雁门身边行走道心也受到相当的影响我籍之稍能窥得一些千古逆流诀的皮毛千古逆流诀所谓的绝情道乃是为己之道追求自身的存在之感与其说绝情不如将情感都投入到自己身上。”

    邵如嫣讶道:“修炼千古逆流者岂非极端自私自利之人?”

    徐汝愚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亦不能如此说萌生道心之后便能真真切切的感觉生命之可贵悲天惘人之情也是由此及彼由己及人正是感觉到自己生命的可贵才会去珍惜他人的生命千古逆流诀只是走上为己之道的极端即便外人看来修炼千古逆流诀的人对自己也是相当的苛刻。”

    邵如嫣伸出玉葱纤指抵着下颔凝目望着徐汝愚的侧脸说道:“所谓绝情道不过将情内敛不施之他人若是有谁将一颗芳心系在这样的人身上可真是苦了。”

    徐汝愚想起梅映雪的绝世容颜微微叹了一声。梅映雪返回江宁之后便隐居梅宅之中专注于武道。梅族稳居江宁世家之族内存在一位绝世高手的作用要强过将其嫁于别家梅铁蕊自是由之任之。

    徐汝愚暗道:或许只有也修千古逆流诀映雪才能斩去最后一缕情丝。

    邵如嫣料不到徐汝愚会想那么远此时仍念着巫青衣与千古逆流诀有什么关联不成?怔怔立了半晌兀然娇呼:“你是说容雁门因为巫青衣破了千古逆流诀的境界?”

    徐汝愚说道:“若是巫青衣不随元逊返回南平只怕真相就是如此?”走到长案坐下满案文书之中倒有三分之一是与南平相关。

    邵如嫣怔然说道:“巫青衣的那双眸子果真如此夺人心魄容雁门也算宗师级的人物你也认为那个女人仅凭一双眸子就破了他修炼数十年的道心?”

    徐汝愚笑道:“容雁门心中所念甚多即使是天机雪秋其千古逆流诀境界也称不上圆满。容雁门对自己苛刻不假不容自己对外物生情然而他将巫青衣驱离自己身边不单如此更是为了保全巫青衣的性命。”

    邵如嫣不解其意斜着螓欲要开口相询只凝望着徐汝愚眸光落在空处幽邃的双眸闪着奇异的魅力一时怔住忘了问他话心旌摇荡心想:你虽然修的不是绝情道但是心中却有着太多的坚持。

    徐汝愚自顾自的说道:“父亲动了众生之情甘愿将一身修为废掉天机雪秋自然不愿看到另一名弟子毁在女人身上。‘毁在’…天机雪秋或许会如此想巫青衣返回南平已是绝命之途只不知她心里有没有这种自觉。”

    邵如嫣说道:“你会让巫青衣留在江宁?”虽然未曾见巫青衣一面但是想及她返回南平极可能会殒命天机雪秋掌下邵如嫣也抑不住不生怜惜之情又觉自己生出这样的念头相当奇怪暗道:自己怎会希望她留在江宁?

    徐汝愚长叹一声说道:“巫青衣是计眼所在针对南平与容雁门没有比巫青衣更有用的棋子了。”

    邵如嫣心里突兀起了一股怒气说道:“女子虽有绝世容颜在你男儿心里也不过只抵得上一件物品我只当你与他人不同料不到你也是如此。”

    “天地如局人莫不是局中的棋子。”

    “你现在却将他人当作你局中的棋子。”

    徐汝愚哈哈一笑说道:“做棋子自有做棋子的自觉随意摆布其他的棋子只会徒生困扰。巫青衣何去何从由她自己定度我决计不问的。”

    邵如嫣说道:“若是你手下哪位谋士与你心意相通你又如何?”

    徐汝愚徐徐说道:“我也是一粒棋子啊你以为我能如何?”

    邵如嫣说道:“巫青衣真能破去千古逆流诀的道心容雁门若是不甘心一身修为就此废掉便会遁入空绝杀戮之境那时的容雁门便是手握数十万雄兵的人间之魔即使对江宁更有利想必你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我可知道你修的是泽生之道。”

    徐汝愚推案站起叹道:“泽生之道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尸横遍野血流于途?”

    邵如嫣心想:不说爹爹便是屠文雍、赵景云等人心思也敏锐得很不难看出巫青衣的存在是容雁门的破绽所在。即使巫青衣最终能留在江宁天机雪秋会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容雁门身边的人或许更愿意看到一个死去的没有任何威胁的巫青衣只是他们尚没有看出巫青衣的威胁罢了。

    徐汝愚见邵如嫣侧着头陷入沉思之中弹指轻轻触了触她的额头笑道:“不需为此事多虑了。南平正对成渝用兵巫青衣却对此无动于心看来巫青衣最适合修炼千古逆流诀了。”

    邵如嫣娇嗔道:“巫氏对巫青衣可曾有过一分真心?不过看到她的绝色容颜有所图而已。婚姻之事多是因于利益一如盘中明珠你可曾见过有着忠贞品质的明珠美玉?”

    赵景云站在门口听得邵如嫣言语间如此放肆微微一怔邵海棠冷哼一声推门进去。

    徐汝愚修为渐深日常行止却更愈像一个平常人常常有人接近房门之侧也不能先行觉察或许他正在体验一个平常人的乐趣。赵景云却不明白:这样的乐趣会是怎样的一番滋味?

    邵如嫣见赵景云与父亲并肩走进来别脸让开父亲严厉的目光。

    赵景云尴尬一笑小声说道:“大人与如嫣姑娘也正谈论巫青衣之事?”

    徐汝愚哑然失笑对邵海棠、赵景云两人点点头:“你们过来是说巫青衣之事?”侧头对邵如嫣说道:“却不知巫青心里可是也这般想容雁门也非贪图女色之徒想必有她有其他动人之处。”稍稍一顿说道“容雁门能让巫青衣随使江宁心便无所忌但看元拱辰与元逊两人可知容雁门与旧帝之间存有不可修复的裂痕。旧帝元矗倒是一个相当有趣的人啊。”

    邵如嫣说道:“元矗只是名义上的南平之主容雁门有天机雪秋支持才是真正的南平之主元矗不过贪婪女色之徒何足道也。”

    徐汝愚笑道:“贪恋女色才是他有趣的地方啊若是让他看见巫青衣大概对天机雪秋的忌惮之心也会弱几分吧。”

    赵景云说道:“景云正是想透此节一时间辗转反复不能入眠这才忍不住来见大人与府门前遇见邵先生想不到大人早就考虑到了。”

    徐汝愚坐回锦榻又请邵海棠、赵景云落座望着赵景云说道:“你说来听听。”

    邵海棠与赵景云自然一个心思只是在女儿面前说不出将巫青衣当作棋子的话来徐汝愚自然知道其中关节遂向赵景云问来。

    父亲在侧邵如嫣不敢太过放肆敛容静立在徐汝愚的身侧。

    赵景云说道:“将巫青衣护送回临湘与元矗相见。元矗与容雁门之间必有我们不知的龌龊元矗与容雁门没有公然分裂反而形成权势上的平衡是因为有天机雪秋的存在在这脆弱的平衡上加上巫青衣就是如大人所说的变得相当有趣。”

    徐汝愚说道:“容雁门本意便是要将巫青衣从自己身边送走至于在江宁或许在临湘能有什么区别?”

    赵景云望了邵如嫣一眼苦笑说道:“景云以为容雁门有意将巫青衣送到大人房中。”话声未落果然听见邵如嫣轻轻的一声冷哼。

    邵海棠说道:“江宁若是要与南平暂时维持现状此来也算不差各取守势对江宁、对南平都不能说是很坏的结果。”

    邵如嫣料不到父亲也这么说忍不住争言道:“容雁门重兵在西江宁还需向南平示弱吗?”

    邵海棠冷眼望来说道:“你此时身为内府司习需注意言辞。”声音却是难得的严厉。正眼望向徐汝愚时声音缓和下来说道“汝愚的意思又是如何?”

    徐汝愚淡淡一笑身子前倾说道:“邵先生过来当不会只是说此事。”

    邵海棠说道:“容雁门所炼千古逆流诀乃绝情之道巫青衣极可能是其心结元矗若将其收入房中于容雁门而言就是如一根刺梗在咽喉处容雁门道心已破再非以往那般毫无破绽可寻。容雁门直接将巫青衣献给元矗也便罢了若是经江宁转折元矗对容雁门只会生出更深的戒心势力会在南平内部积极削弱容雁门的权势若有可能元矗也会削弱天机雪秋在南平的影响力。”

    赵景云说道:“如果南平出现可与天机雪秋抗衡的人物分裂也有可能。”

    徐汝愚微微叹道:“与天机雪秋抗衡?在天机雪秋之上则是天师褚师端了中州又有谁能与褚师端抗衡?”

    赵景云讶然不解徐汝愚为何突然提及褚师端。

    邵海棠叹道:“三千如青凤骑一样的精锐抵不住褚师端一式据说褚师端出那招之力尚有余力。陈规正是经过那一役才放弃尘世间的权势返回静湖专修武道二十年后收嵇田勰为徒又十年陈规辞世遗体作金刚相然而陈规生前宣称自己仍然远不及褚师端的境界。嵇思勰武道大成之后离开静湖游历天下号称百年来中州位登上宗师级的武者。嵇思勰欲趁自己正处巅峰之时遵循师愿北上寻访褚师端一年归来一身修为荡然无存一年生何事嵇思勰闭口不语只是自闭山门重修武道三十年后才重出山门。天机雪秋、傅缕尘是在嵇思勰自闭山门三十年间崛起天机雪秋盛年之时欲北上寻访天师褚师端嵇思勰便是那时闻知消息才重出山门前往南平与天机雪秋论武两人在室中谈论七昼夜天机雪秋放弃北上意图放弃尘世间的权势归隐湖山专心于武道。嵇思勰也是在那时留在南平。”

    赵景云说道:“呼兰虽是最强之敌但是南平则是我江宁当前最强敌。”

    邵海棠说道:“汝愚可是担是中州各家势力相互残杀最终却让呼兰人渔翁得利?”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如果中州各家势力都打残最后将由谁完成驱逐呼兰的重任?”稍稍一顿语气转缓“邵先生所言之计我亦有考虑将巫青衣送至临湘元矗与容雁门之的矛盾便不是天机雪秋能够压下来的容雁门千古逆流诀的道心被破极可能遁入空绝杀戮魔道元矗自非他的敌手最终逃不过灭亡一途。对江宁而言变成*人间凶器的容雁门更容易对付一些但江宁却要付出更惨重的代价才行。那时北方残破南方也零落那由谁来将呼兰人驱逐出中州大地?”

    邵海棠、赵景云相视一眼心知要劝徐汝愚行此计绝非易事。邵海棠说道:“南平不灭天下也将是四分五裂的局面南方不迅统一起来也无可能抵挡住呼兰人的入侵。”

    徐汝愚说道:“南平乃是江宁当前之敌诸公未忘我亦不会忘只是将容雁门陷入空绝杀戮魔道变数太大不可测是以将巫青衣送至临湘之计不可行。”

    邵海棠说道:“容雁门将巫青衣送至江宁江宁若是置之不理岂非让容雁门小视了?”

    邵海棠语气咄咄逼人徐汝愚不以为意却向后缩了缩身子知道自己没有合适的解释邵海棠明日便会纠合其他人一起过来劝谏。望了赵景云一眼暗道:这厮嘴里说在府门前与邵先生碰见可是目前情形明明是他晓得不能说动我连夜将邵先生请过来。元逊与秦钟树已经碰面元逊若能识出秦钟树之才也会在近期有所动作留给自己深思熟虑的时间已然不多容雁门倒是布得好局。

    邵如嫣说道:“容雁门与元矗之间的矛盾存在已久若是容雁门借助巫青衣来做决断江宁将巫青衣送到临湘不是正中了容雁门的计?”

    邵海棠目光落到邵如嫣脸上却没有出口斥责赞许的点点头说道:“不错你能想到这里已是不容易了。或许容雁门有这样的意思但是南平分裂江宁所得的好处还是很多单是南宁越家所承受的压力会减弱很多容雁门急于解决内部问题江宁也将赢得大量的时间。容雁门与元矗一直存在矛盾不假但是南平一直对外用兵江宁又新近崛起成为南平的威胁过不了多久呼兰极可能先夺取河内府直接威胁中州腹地面对这样的局势南平内部的矛盾便会进一步被压制下来而没有激化爆的机会。容雁门让巫青衣随使江宁乃是他太自信的表现但是江宁不利用这个机会千载之后只会空留遗恨。”目光灼灼逼视着徐汝愚沉声问道:“若让容雁门不伤分毫的统领南平全部兵马汝愚以为江宁有几分胜算?”

第五章 请君完璧

    李公麟返回江宁之时与南平使节同行自然是出自赵景云的安排。只是赵景云、李公麟事先都未料到巫青衣会出现在南平使船之上。李公麟乍见巫青衣为其绝世容颜所慑萌生旧时狂态欲为巫青衣画了一副仕女丹青以作传世之物岂料点睛之时手中的笔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李公麟自谓画艺已臻巅峰此刻眼前却有自己无法摹画下来的绝世美态禁不住心生颓败之感。

    人谓邵公之女乃东南绝色李公麟暗忖:或许见过邵如嫣心里才有计较。徐汝愚与江宁诸公对巫青衣出现在南平使船之上也十分诧异遂让李公麟将尚未完成的丹青献入内府。

    李公麟也知巫青衣随南平使船抵达江宁一事藏着难测的机锋但是他更挂心那副未完成的丹青心里想邵如嫣乃邵海棠之女此时又是内府司习女史直言求见太过唐突。只是自己此番到江宁述职不过三五日的空闲不日就要返回芜州军中如果不能见过邵如嫣或者再次见到巫青衣那副丹青将没有完成的可能。

    李公麟从南闽北上还是次来到江宁。亲族妻小在李公麟出任宿卫军校尉的同时就迁居江宁异母兄李远迹为李公麟在江宁城里内龙藏浦东畔治下一座深宅后院庭园的小山池水竟是仿效泉州勉勤园而筑李远迹着实动了一番心思。

    李公麟坐在后庭亭中石凳上望着曲折池水出神园外传来一阵细碎足音蹙着眉头转头望向后庭月门处。见追随自己近二十年的老仆走进来李公麟缓了缓脸色说道:“阿忠我不是吩咐过我清修之时他人不得相扰?”

    月门一人笑道:“唐突主人了文龙不如我们午后再来?”嘴里虽如是说人已穿过月门跨进后庭里来身后还跟着三人。

    李公麟乍见来人又惊又喜急欲跪地相拜来人一步跨到李公麟身前托住他即要跪下去的身体笑道:“江宁不兴跪拜之礼公麟还是起身吧。”转脸望向园中说道“早闻勉勤园之名只是主人不在不便来访。我与文龙午间便在此叨扰还望公麟勿以为烦。”

    勉勤园本是李公麟在泉州时的住所李公麟擅丹青亦擅园林建筑勉勤园虽然狭仄但是曲池流榭湖石植木都是李公麟亲自布置深得南方园林幽远神韵。迁居江宁之后李远迹为他所治的院便是效仿泉州勉勤园亦名勉勤园。

    李公麟心知来人不欲泄露身份揖身行礼便侧身吩咐老仆:“去请夫人治一桌酒席送到园子里来。”引着四人到后庭亭中坐下。

    老仆跟随李公麟近二十载心知李公麟历经数度浮沉一颗心已经炼得宠辱不惊只是看着眼前这位穿着青衫的年青人走进来也禁不住有些慌乱老仆临去之时又瞥了青衫人一眼只觉平常得很倒是身边的三人让人入目难忘中间的女子脸掩在青纱之下却掩不去眉眼之前的明媚气息。

    酒席之事自有下人操办老爷点明让夫人去办想必来人非同小可。李公麟从未想到徐汝愚会造访私宅一时间有些慌乱;老仆自然也更想不到眼前这个看上去相当平常的人便是江宁之主徐汝愚。

    李公麟一时猜不出徐汝愚的来意但是徐汝愚有事不将自己召去青凤府而是私服造访府上自是莫大的荣耀。李公麟心里揣测不出徐汝愚的来意又怕夫人不得要领将酒席办砸。李公麟也知徐汝愚生性节省臣属若能用寻常菜肴更能合他的心意。

    在亭中坐下李公麟又重新与徐汝愚、赵景云、樊文龙一一见礼转脸望向脸蒙青纱的女子见她少女装扮眉眼美如明月手上捧着的画卷似是昨日新献进内府的。李公麟微微一怔长揖相拜说道:“公麟见过邵姑娘。”

    邵如嫣摘下蒙面薄纱敛身回礼笑道:“你是江宁的将军如嫣可担不起你的礼。”却不问李公麟如何猜知她的身份。

    李公麟是宿卫军校尉将职与赵景云、樊文龙相同在江宁算是手握实权的人物邵如嫣却只是区区一名司习女吏没有品阶。

    李公麟说道:“邵姑娘有脱尘之姿受我这样凡夫俗子的礼再是应当不过的。”

    徐汝愚说道:“我见过公麟那副丹青丹青上的巫青衣尚没有点上瞳睛我与如嫣过来便是烦请公麟添上。想来此画完成必成传世之作。”

    李公麟叹道:“人之瞳睛最是动人处公麟自觉画艺浅薄此时实没有提笔的勇气。”斜眼窥着邵如嫣绝世容姿又惶恐落在徐汝愚眼里让他觉得十分失礼。

    邵如嫣毫不介意将画卷展于石桌之上微风轻拂画纸上的女子栩栩如生欲踏出画卷之外。

    徐汝愚说道:“公麟昨日在司马衙述职时略有落魄之失我听凌天这么说暗想公麟心里或许惦记这副未完丹青今日遂送归公麟。”

    “公麟岂敢收回送出之物?”

    徐汝愚微微一笑说道:“那待公麟将眼睛点上再送给我也可。”

    李公麟见徐汝愚突然造访竟是为了让自己完成这副丹青不解其中深意巫青衣人在江宁徐汝愚欲识其容自可将她邀进府中一聚实无需费这种周折。莫不是不能明目张胆将巫青衣留在江宁却又贪慕她绝世之姿遂请自己画下她的容颜系一分想念于其上?李公麟不敢深想下去小声说道:“公麟述职江宁只作三五日的停留想在三五日间完成此作略有仓促?”

    徐汝愚说道:“我给你签一封军令你在江宁多住几日就是。”

    李公麟倒不觉有何不妥即便徐汝愚将巫青衣强行扣压在江宁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英雄怜色天下英雄如徐汝愚者又有几人?

    徐汝愚留在李公麟府上用过午宴才离去邵如嫣推说要向李公麟请教画技留在李公麟府上。李公麟欲完成画作势必会请巫青衣做客府上邵如嫣留在李公麟府上不过想要与巫青衣见上一面。徐汝愚知道她的心思自然顺她心意与樊文龙悄然返回青凤府。

    邵海棠、江凌天、许伯英、张仲道、屠文雍等人早就候在府上徐汝愚迎上去笑道:“我与文龙在李公麟府上用过午饭宾主交谈甚欢倒忘了堂议的时间邵先生等了许久?”

    邵海棠说道:“也无多久。”

    方肃却道:“我们午时就聚在这里幼黎见我们可怜请我们过去用过午宴不然还饿着肚皮呢。”

    徐汝愚见邵海棠的目光在寻邵如嫣笑道:“如嫣留在李公麟府上学画大概入夜才能回来。”

    邵海棠说道:“如嫣会对丹青感兴趣?此时学来只是徒耗时间进了内府还是这般骄纵。”微微叹了一口气却未往深处想。

    江宁政事悉数委于政事堂梅铁蕊、宜观远、沈德潜三人分领政事堂左丞及左右都事议不能决的政务才会报至徐汝愚处。徐汝愚致力于军事日常在身边行走的多是长史府与司马衙的官员。

    堂议之时邵海棠等人并未提及巫青衣之事徐汝愚却知邵海棠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主张。

    正如徐汝愚从不轻易放弃自己的观点一样邵海棠也非轻易放弃自己主张之人。当然徐汝愚若是最终仍要坚持己见邵海棠也会极力维护他的威严。

    邵海棠行事务实让人感觉冰冷坚硬然而江宁将领官佐俱知晓江宁诸公如梅铁蕊、宜观远、寇子蟾、许伯英、方肃、江凌天、张仲道等人惟一不可或缺之人便是邵海棠。徐汝愚聪慧而器质作为雄踞一方的霸主其性格之中惟一可认为是缺陷的大概就是他缺乏坚硬冰冷的一面。邵海棠处世圆滑骨子里却相当顽固务实之极近乎残酷。当年他效力于襄樊会时算计徐行、徐汝愚心里也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当的地方;溧水对峙时期邵海棠对襄樊会彻底失望转而辅佐徐汝愚一样不遗余力的算计许景澄直至将许景澄从新安城逼走日后为削弱百夷系势力手段更是冰冷强硬。

    却是因为有邵海棠的存生江宁少去许多麻烦。江宁官员将领对徐汝愚崇慕之情多过敬畏对邵海棠却多有畏惧之心。

    除了肖乌野所统领的宿卫军在芜州休整之外凤陵行营主力都集结到清江东北部从崇义、新安等地向北面的湖州境内推进。祝连枝死后祝氏一分为三祝同山率部投降祝氏只剩下祝白衍、祝昆达两部。祝连枝于惠山之巅遭徐汝愚伏击死于返回吴州的途中因为祝连枝的蹊跷死亡祝白衍与祝昆达断然绝裂原吴州府四邑城池祝白衍与祝昆达各占其二祝白衍占据临江、吴州号称拥兵五万然而善战之精锐不过两万余众。祝昆达占据兰陵、湖州拥有精锐战力将近三万。

    祝昆达数度遣使江宁议和在祝同山降后祝昆达更是频繁遣使和议无奈徐汝愚置之不理新安方面的军事部署亦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相比祝昆达祝白衍则要轻松许多吴州、临江位于震泽湖东北南有湖州、余杭等人与江宁隔开北面则辽阔的江水。江宁欲夺吴州势必要先攻下湖州、余杭等地不可。江宁当然也可以从雍扬、静海出兵利用水营战舰渡过江水进入吴州境内只是靖海诸战之中雍扬、甘棠水营伤亡甚巨战后撤消甘棠水营编制将甘棠水营的残部及一部分雍扬水营的战力编入乌湖水营远赴青州东北海域之中的乌湖岛。靖海诸战之前雍扬水营是翼虎军最强大的一部此时却是最弱的一部战力勉强恢复到一万众。

    江宁在江水北岸的白石、雍扬等地驻有青卫军、中垒军及五校军一部共七万众然而这七万战力是江宁用来防备来自东海的威胁。江宁与宛陵关系紧张之后陈预在龙游、安宜囤积八万之多兵马。即使在江宁将一部分兵力从翠屏山北麓、广陵南调之后陈预还是不断的增加南线的驻军江宁与宛陵之间的矛盾几乎再没有缓和的可能。

    由此可见江宁调动江水北岸军队利用雍扬水营战舰渡江作战的可能性极微。

    对于陈预在龙游不断增加驻军江宁方面也不无忧虑。陈预本意乃是借着江宁的威胁来增加自己手中的筹码压制旁系将领对其统治地位的威胁短短数月之间南线驻军由三万猛增至十万。

    徐汝愚目光扫过堂下众人说道:“青卫军越过议定边境推进到翠屏山北麓使陈预与旁系将领之间的矛盾暴露无遗。陈预借机往南线调结兵马将东海中部与南部的兵权高度集中到自己的手里以此削弱旁系将领的影响力巩固他在东海的统治地位。但是他在南线集结将近十万之巨的兵力却采取守势想必每日都要面对来自内部的质询与怀疑这种日益加深的质疑势必会动摇他在东海的根基张季道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对陈预施加压力江宁若无动作最终结果只能是陈预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向江宁兴兵。”目光停在邵海棠的脸上问道“邵先生以为陈预还能忍住多久?”

    邵海棠略加思索说道:“陈预往龙游一带集结兵力正逢东海丰收季节龙游驻军此时尚没有补给上的压力待到龙游粮尽陈预就要从宛陵、毗陵、泰如往南线调动给养那时每月过百万石的巨量物资消耗会使得东海内部的质疑陡然增加。陈预在南线的军备存粮只能让陈预维持到年底。”

    徐汝愚微微颔说道:“传令张续、梅立亭自接到此令始封锁与东海之间的路途禁止北面的流民从边境进入江宁境内。”

    流民不能进入江宁只能滞留在东海南境会进一步增加东海南线的粮食压力。

    赵景云说道:“根据从北地传回的消息褚师泽极可能不会等到攻陷范阳就会挥军进入河内、汴州等地那时汾郡、青州将有大量的流民向南蜂拥。”

    徐汝愚笑道:“陈预压力倍增江宁却不予他兴兵的机会诸位以为陈预会如何?”

    赵景云说道:“陈预惟有正面解决与旁系将领之间的矛盾大人决定将江津易氏推给陈预?”

    徐汝愚点点头叹道:“没有易氏相助陈预即使想正面解决与旁系将领之间的矛盾也无余力。”目光落在张仲道脸上时有些黯然此计最终还是针对张季道然而张季道会有何反应却是此时不能预料的。

    方肃说道:“如何确保陈预不会将压力转嫁到江宁头上?”

    徐汝愚说道:“如果此时遣使求和是否显得诚意不够?”

    众人禁不住笑出声来。

    方肃说道:“为了能让陈预能够放心的解决内部矛盾一份看起来有效的和议是不可或缺的。”

    邵海棠说道:“如果江宁的战略重心转到西面陈预自然会相信我们求和的诚意。”

    溧水往西越过怀玉山脉就是荆南世家联盟势力荆南山深林密霍家征兵十五万耗时数年未能夺下荆南一寸土地。江宁与南平在南方局势未定之前都不会去碰这枚钉子。

    历阳往西霍青桐率侵荆残军与南平东线主力各据彭蠡湖一边对峙。徐汝愚在芜州时与霍青桐约定只待江宁解决吴州、余杭等地的问题之后将由青焰军接过霍氏在荆北的垒壁与城池霍青桐则率领四万残兵从江津借道返回荆襄。彭蠡湖与周围众多山系构成荆北难以复杂的地形两家各据彭蠡一端皆利防守而不利进攻。容雁门若要东侵水6并进需十五万以上的兵力才会对江宁构成威胁江宁若要西侵或许需要更多的兵力才能打穿南平东线的防御阵地。

    容雁门率领过二十万的兵马西征成渝即使在征服成渝之后容雁门也会先着手解决北面的霍氏然而才会将战略重心东移向江宁动攻势。

    江宁若是在此时动员过二十万的兵力到外线作战江宁的财力只怕坚持不了几个月。

    众所周知南平与江宁在短期内绝无在荆北开辟大规模战场的可能。

    江宁解决樊、祝氏两族统一越郡战略重心只可能北上图谋永宁、东海。现在要骗过陈预将江宁的战略重心伪装在西面谈何容易?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猜不出徐汝愚、邵海棠两人打得是什么主意。

第六章 广陵对峙

    封锁边境通道禁止流民南下的军令传至白石、广陵两处大营只需一日时间。

    青卫军越过议定边境推进到翠屏山北麓一带将下阿溪以南的区域划归到江宁治下江宁与宛陵的关系恶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世人理不清其中太多的曲折也理不清江宁与宛陵之间太过复杂的恩怨了。世人一直在矛盾激化而战与念于旧情言和的猜测中看待江宁与宛陵、徐汝愚与陈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江宁有许多新辟的土地大量流民的涌进为江宁提供充裕的劳力与后备兵源这也是江宁能够崛起的重要因素之一。江宁封锁流民南下的举动只能让人理解为针对宛陵的新的举措。

    南线各处的消息依次传回江宁此次封锁的通道是津水沿岸、翠屏山、广陵等地的通道津水沿岸是北方流民南下的主要通道而翠屏山、广陵则是江宁与宛陵对峙的两处最主要阵地。

    因为江宁封锁住由沿津水南下的通道江津易氏如若不采取措施大量的流民将会积压在境内江津又没有江宁那么多可用来安置流民的荒地势必积患成害。

    陈预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事实上自从暮春来到龙游之后陈预眉头就少有舒展的时候。

    几乎可以肯定易氏也将迅封锁由清河进入江津的路途。

    陈预定睛看着对面的刘昭禹问道:“呼兰人会继续向南推进?”

    刘昭禹说道:“随着河水冰封季节的临近青州、汾郡南部、永宁清河等人的民众势不可免有会出现大恐慌无论呼兰铁骑会不会跨过河水青州等地会有大量流民向南移动。易氏随后就会封锁由清河进入江津的通道东海若无善策大量流民将会积压下阿溪北岸至龙游一线。”

    陈预说道:“昭禹以为今冬会有多少流民涌入东海境内?”

    刘昭禹说道:“青州、永宁清河、汾郡汴州等地约有人丁七百万如果河水两岸在冬季生大规模的战事南下的流民不会低于百万。徐汝愚封锁边境通道的意图若是为了将大量流民积压在下阿溪北岸只怕徐汝愚料定河水两岸会出现大规模的战事。毕竟数十万流民东海各地便能分流了。”

    陈预说道:“呼兰会侵河内?”

    河内背倚太行山南临河水面位青州、汾郡、幽冀三郡交界处占据河内就能将汾郡东部分割成独立的两部分将汾郡的北唐、襄州等地置于呼兰势力的合围之中。幽冀西南的安阳府与河内之间一马平川利于骑兵出动。呼兰占据幽冀全境之后几乎可以肯定会先夺取河内。

    河内与汴州有河水相隔三家联盟有舟师之便可以迅驰援河内而呼兰只能在河水封冰之后才会有更多的战略战术选择呼兰人的安阳营欲侵河内大概会等到河水冰封之后。

    陈预禁不住会想:江宁也是这么认为吗?

    刘昭禹暗忖:流民大量积压在下阿溪北岸一带江宁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一个永远不愿意面对的念头闪过脑海眼帘上挑陈预微带惊遽的神情落在眼里刘昭禹心里一惊:果真如此?

    虽然江宁对东海用兵的可能极微但是陈预始终无法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驱逐出去怔怔望了刘昭禹片晌刘昭禹微微敛起的双眸里所极力掩藏的大概是这样的猜测吧。

    徐汝愚崛起江宁东海与徐汝愚关系密切的人要么直接投附江宁如张仲道、方肃;要么致仕赋闲退避宛陵与东海相争如陈子方特别是两家关系交恶以来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置身事外如席道宁、肖仲举等人。陈预暗道:他们或许盼望江宁与宛陵之间能早日决出胜负他们也好能早日有所选择。想到这里陈预心里起了一起烦躁长身站起双手反剪身后举步向外走去望着映在清砖地上的月光忍不住长叹一声头也不回缓缓说道:“昭禹与我出城走走。”

    龙游地处江淮之间的千里平野之中既非通衢亦非要隘然而在短短五月之间附近的驻军激增至六万随军民夫更是数倍之巨在龙游城外围修筑了大量的军事壁垒使龙游城成为东海南线最重要的军事重镇。

    江宁在龙游南面八十里处置县筑城名曰广陵广陵与龙游之间的小扬河成了两家势力的天然分野。江宁在广陵的驻军一曾也多达六万之众而后大部五校军调往江水南岸江宁统一越郡战事动之后又有一部分兵力调往距广陵有二三百里距离的江水北岸即使如此广陵的江宁驻军也不低于三万。

    历阳战局结束江宁已能完全控制越郡战事的节奏雍扬、白石等地的压力陡减江宁在江水北岸的驻军又逐渐离开江水沿岸向广陵、翠屏山北麓两处军事壁垒群转移广陵的驻军人数每日都在增加之中。

    整个夏秋江宁收缩在小扬河南岸的防线依托小扬河南岸的壁垒群与广陵城构筑对东海的被动防御只在野外布下必要的斥候部队。进入九月广陵驻军就改变这种变动的防御方式将警戒线一直推到小扬河的水畔小型战船也进入小扬河中心线以南的航道巡视军士走出壁垒游哨斥候也会寻机潜过小扬河侦察龙游方面的军事部署更远的会潜至毗陵的中部地区。广陵与翠屏山之间的联络也日益频繁传驿快马大约每隔半个时岸就会沿着小扬河南岸驿道疾踏蹄音。

    在江宁未封边境通道之前广陵驻军的变化让陈预以为江宁在越郡军事压力减轻之后、面对东海南线的压力而做出相应的部署。如今看来广陵方面的变化绝不能仅仅看成是江宁对东海采取积极防御政策的缘故。

    徐汝愚是在有计划的部署着陈预骑坐在马上垂头思索着。

    一改南闽战事的捉襟见肘徐汝愚已跳出一场战事或战役的局限统一越郡的战事已经不能完全锁住徐汝愚的视野他颇有余裕的操纵着整个区域的局势。徐汝愚从幽冀归来江宁对其他势力的策略显得严密而有连续性环环相扣予人侵凌之感。

    究竟在范阳生了什么让他变得如此盛气凌人?或许这一切都是他做给旁人看的假象?

    陈预与刘昭禹沿着小扬河北岸徐徐策马而行数十名精卫徒步护卫在周围能隐约看见隔岸江宁军士的暗影一座环形壁垒屹立在南岸就像伏在夜色的凶兽。陈预看着壁垒的巨大黑影心微微紧。

    从广陵北境流过的小扬河有两百余步宽水光幽晦倒映的银色星光藏在水草与巡哨火把的倒影之间不甚分明。

    璇玑坐在南岸的水边青翠竹笛轻轻划动水波。

    在江宁时虽无拘束但是相识之人皆忙于政务旁人又碍于她特殊的身份多有疏离璇玑在方肃宅中住了几日依旧未见陈昂过来便又离开江宁。

    璇玑心想陈昂南下江宁多半会取道广陵遂到广陵相候。心里不愿与陈预见面便滞留在小扬河南岸。

    璇玑见隔岸走近数十人借着微弱的星光璇玑认出众人环卫之中的陈预、刘昭禹两人来。璇玑闭目敛息将身形藏在深沉的夜色之中陈预便是睁目望来也不过是看见茫茫混沌的夜色。

    璇玑凝目望着对岸陈预与刘昭禹隔河指着这边似乎正小声交谈着什么。璇玑望了一阵正欲悄然离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幽叹。

    璇玑心里一惊回望去却是陈昂负手站在河堤之上陈昂之妻肖玉如依立其侧。

    璇玑轻跃上河堤小声唤道:“师父、师娘你们怎么会寻到这里?”

    陈昂目光落在对岸陈预、刘昭禹的身上似未听见璇玑唤他过了片晌缓缓转身下了河堤往广陵城方向行去。璇玑心想师父不欲陈预现他的行踪也默不作声的跟在陈昂身后下了河堤。

    离河堤约一箭距离陈昂方停下来转身望着河对岸的灯火。

    肖玉如说道:“我们在广陵遇着梅立亭。”

    借着些微的星光璇玑看见陈昂脸上的忧色说道:“这里的形势又紧了起来师父心里担忧?”

    陈昂嘴角上牵勉强露出一笑说道:“汝愚在东海时就有盛名然而那时犹有迹可寻故而在汝愚整合雍扬政局之时子预方有机可趁策反万嵘叛离江宁。”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声“万嵘叛离江宁然而对子预来说却未必是福。”

    璇玑微叹一声她虽然不大理会东海与江宁之间的事但是万嵘弃江宁而宛陵之事璇玑还是清楚其中的详情。徐汝愚在抚州会战之后当务之急就是重新整合雍扬的政局将雍扬完全置于自己的统制之下。陈预料到徐汝愚前往雍扬的时机事先策反万嵘叛离雍扬并适时解除方肃毗陵都尉之职令徐汝愚措手不及。然而在万嵘北归的途中徐汝愚在万嵘与陈预两人之间种下不和的种子。万嵘虽然归附陈族但是将龙游的军政大权握在手中在东海拥有相对独立的地位。徐汝愚北上幽冀之时陈预迫切要解决白石许伯当的威胁急于与江宁媾和应徐汝愚要求将万嵘所属势力尽数从龙游转移至睢宁一带。然而此举却使东海的旁系将领势力在北线成了气候。今春青卫军越过议定边境推进到翠屏山北麓威胁东海南境的安全。此举使东海主帅与旁系将领的矛盾在世人面前暴露无遗陈预陷入相当窘迫的境地。

    璇玑回看了一眼那边的人马喧嚣声渐杳陈预与刘昭禹在精卫簇拥下往远处行去。璇玑本是猜测陈昂前往江宁大有可能会取道广陵遂来广陵相候然而此时见着陈昂才明白心里依旧为两家日益恶劣的关系担忧。陈昂避之不谈璇玑依然忍不住问道:“徐师兄封锁两家边境通道不正是针对东海而采取的举措?大量流民积在边境东海欲保持现状也无可能啊。”

    肖玉如不无忧虑的说道:“江宁与宛陵难道没有保持现状的可能吗?”

    陈昂轻轻叹道:“保持现状?抛下个人的野念不说谁又愿意看到一个四分五裂的中州?呼兰差乎取下幽冀全境他们愿意维持现状吗?然而江宁与宛陵之间也非你们看到的那般势不相立汝愚再非昔日的汝愚自谓能看透他意图的人总免不了栽跟头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肖玉如想起昔时至情至性的汝愚感到一丝陌生的感觉从宛陵后山草堂行至江宁境内却次生出犹豫之心暗道:汝愚还是那个倔强而自闭的孩子?

    璇玑见陈昂也说江宁与宛陵之间不是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虽然心里有疑问也闭口不言暗道:容雁门西征成渝江宁与南平暂时相安无事在江宁统一越郡之后东海成了江宁向外扩展的主要障碍。江宁封锁两家边境如果今冬青州等地果真出现大量流民涌到东海境内东海南线就会承受不住压力而有所行动。陈预在南线集结十万重兵已觉粮草压力再加上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流民仅仅依靠南线诸邑远远无法保证南线的粮草补给。流民滞留越久南线的压力越大。陈预若不能强行撕碎江宁在翠屏山至广陵的封锁线将流民疏散到江宁境内便只有从南线撤兵以缓解南线的补给压力。

    陈预若是强行撕碎江宁的封锁线则代表两家关系全面恶化;陈预若是从南线撤兵则代表他将放弃在东海境内的主导地位东海权力的重心将逐渐转到张季道为的旁系将领手中。

    两难之下陈预更有可能采取更极端的举措那便是直接对江宁用兵。难道江宁已经做好与东海全面战争的准备?

    璇玑原先猜测江宁有可能吸纳剩余的祝族与樊族势力将祝樊两族所属的兵力调到江水北岸那样江宁就有足够的兵力动针对东海的全面战争。将祝樊所属的兵力调到江水北岸不能彻底消除内部的隐患与威胁。

    但是看陈昂的神情似乎忧虑其他的事情并不担心江宁与东海会生战争。

    陈昂遁世已久终究曾为陈氏宗长、东海之主在这样的敏感时刻前往江宁对东海军民的信心打击自不待言。陈昂本来按下前往江宁的念头奈何肖玉如却念着干儿徐汝愚又想看望幼黎与新生子陈昂遂在观礼之日临近之时才携肖玉如悄然离开宛陵。

    陈昂放下尘世俗务然而鬼使神差之下仍然借道广陵。见璇玑在广陵相候才知璇玑在此事上看得比自己还透彻。虽然说放下尘世俗务陈昂内心深处仍无法看淡宛陵与江宁之间的事。江宁与宛陵之间的战争若无法避免陈昂所忍受的痛苦将是他人无法比拟的。

    在梅立亭的安排下陈昂夫妇来到广陵的消息掩饰得极好。陈昂夫妇与璇玑在广陵城停了一夜次日便乘马车前往江宁。陈昂眉头终日郁结不展看得出来即便是熟知徐汝愚心性的陈昂此时也无信心猜测徐汝愚的意图。

    梅立亭将陈昂夫妇来到江宁的消息早传到江宁马车刚至江堤便看见平民衣装的叔孙方吾夫妇立在渡口前相候。弃车登舟过江水进入桑泊湖转入龙藏浦过江宁水关入城再转入一条狭窄的水道下舟时已至青凤府西园宅门。徐汝愚、幼黎、珏儿、张仲道、方肃等人早在西园相候。

    自从上次在宛陵后山草堂相见之后世事纷杂谁也不曾料到东海与江宁的关系会在一年的时间里生如此大的变故一时间感慨万千皆对望不能言。

    璇玑从历阳返回江宁就在江宁住了两日离开十数日再次返回江宁江宁城里又热闹了几分。

    三日之后就是徐汝愚新生儿寄名之日。世家之子尤重寄名之礼寄名凡夫俗子常将子嗣寄于神祗名下以求平安然而时人崇武世家子弟寄名则求名望的武者实有为子择师之意。

    徐汝愚身为江宁之主其子自是贵不可言当世能为其师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江宁与宛陵关系未恶化之前世人猜测徐汝愚多半会在陈昂门下择一人为其子之师然而江宁与宛陵关系恶化到这种地步这种可能已经极微。东陵道傅缕尘现身宣城的传言又惹出诸多猜测。

    各家均遣重要人物前往江宁观礼徐汝愚新生子当无如此面子只是江宁强势崛起各家莫不希望借此机会探一探江宁的虚实。

第七章 为子择名

    徐汝愚与幼黎成婚数年始得一子差乎让江宁诸公望穿秋水。徐汝愚不以为意江宁诸公却坚持为新生儿举行隆盛的毓麟之礼。毓麟之礼含弥月、洗尘、寄名诸种时人尤重寄名陈昂夫妇亦在新生儿寄名之礼的前三天秘密抵达江宁观礼。

    江宁与宛陵关系交恶徐汝愚只当陈昂不能成行此时相见自是喜出望外那多日来隐而不的不耐也荡之一空。

    幼黎将婴儿抱在怀里粉红的脸皮尚未长得饱满眉头看似含愁紧皱着微张的眼睛就像映在清泉里的星子。徐汝愚含笑望了一阵便与陈昂出了西苑走上西苑与暖云阁之间的夹道说道:“人生来宁有贵贱乎?”

    陈昂恍然有思定睛望着徐汝愚却不言语。

    徐汝愚自笑道:“开宗立族传承一脉之血裔者世家也。世家之子与寒门之子相较生来却有贵贱之殊让人感慨万千。”

    陈昂恍然悟得徐汝愚因何事而生出这番感慨来哈哈大笑说道:“他人皆求子嗣且富且贵汝愚却心有惶恐?”

    “诸事皆瞒不过干爹汝愚心里常想人可择死品格遂有高下之别无法择生亦能生来分出贵贱乎?贤与不肖概莫能知江宁诸公皆寄重于此子未免太轻率了。”

    陈昂叹道:“于他却也太沉重了。”

    徐汝愚微微一怔心知干爹这话说的是自己生为世家宗子的无奈。

    初得子时徐汝愚与别的初人父者一般无二心中充溢着极致的喜悦之情然而见到众人视之为江宁之珍宝恨不得将东南的恩宠都集到新生儿的身上徐汝愚心里却隐隐生出厌恶的情绪愈是看到城中为新生儿的毓麟之礼繁忙心里愈是不耐烦。徐汝愚回江宁后对新生儿却无初为人父者的热忱反生出一些疏离来。

    徐汝愚自言自语的说道:“人心辟易百年维艰此时的争斗看上去却是相当的了不得。”语气间却有不屑眼下所为的自嘲。

    陈昂看着徐汝愚心里暗道:汝愚心里虽有诸多不满在江宁却无法说给别人听。徐汝愚年庚才过二十五没有少年得志的踌躇心里所充塞的却是身居高位者的无限寂寥的感触与凄惶旁人终是无法明白。

    陈昂说道:“人心辟易百年维艰你终是选择子行生前所漫漫求索的那条充满荆棘的路。”

    徐汝愚微微一笑说道:“去年别后江宁终成了些气候汝愚心里遂生出一些奢望来。汝愚亦知势之所趋非人力所能更改也只求能够因势利导成就了一些事。”

    曾几何时祝、樊两族是横亘在清江、雍扬之间巍峨不可摧的高山此时的祝、樊两氏却只望能在江宁谋求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江宁坚持要求祝、樊两族放弃兵权不然江宁则出兵荡平祝、樊两族不足十万残余兵力。

    祝、樊两族共有十万兵马却分为无法通力合作的三股势力然而江宁在越郡就能征调过十万以上的强大兵力更拥有在东南战场上起着决定性作用的精锐水营这场战争不用打就已知结局;除非天下的局势一夕之间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中州大地除了西南渝州、东北范阳的战事不断之外其余各地的战事在进入九月之后都暂时的停歇下来予人风平浪静的表象。然而世人皆知此时的平静酝酿着更大的危机。

    席卷北方五郡的风暴要吹到东南的上空尚需一些时间;南平复辟的势力曾经是东南的最大威胁然而自从容雁门率部西征成渝之后数十万南平精锐便陷入崇山峻岭之外的遥遥不知终期的战事之中留在南平境内的军队要应付南宁、江宁、荆襄三家的军事压力尚且捉襟见肘自是没有能力再来干涉越郡的事。

    南闽会战结束之后江宁与宛陵的关系时有交恶然而世人皆知在两家的关系之中江宁始终占据主动。即使在越郡尚未完全纳入江宁治内徐汝愚依旧在两家的边境上采取咄咄逼人的强势姿态。

    徐汝愚再非世人熟知的静雅突兀的变得盛气凌人让人无从琢磨。

    陈昂定睛望着徐汝愚目光灼灼缓缓说道:“你能这么想已是比他人高许多。今日若需有所舍弃我亦能明白。”

    徐汝愚见陈昂不质问江宁与宛陵关系交恶之事却说出这番慰人心腑的言语心里生出洋洋暖意。

    “谷石达攻破西京至今已有一百四十余日谷石达给秦州带来的破坏看似仅局限在秦州郡的西南一隅但是其中酝酿的危机汝愚深夜思来常不寒而栗。”

    陈昂说道:“荀烛武率流民军西略洗掠河东府然而适时而止在河东府夏邑等地重整军力为时将近一年。虽说荀烛武野念不消但是正因为他暂时压制住对秦州的野念将兵马集结在与汾郡相邻的夏邑终使得汾郡没有因为灾荒、流民生全境范围的大混乱。荀氏与清河李氏、青州伊氏始能联合关应弓所率领的流民大营在汴州形成一支颇具规模的抵抗呼兰人的军事力量。”

    荀烛武的流民军只能向秦州寻求出路否则将无根基可言荀烛武将兵马集结在与汾郡相邻的夏邑没有继续向秦州纵深侵略自然也无可能威胁到东面的坚城洛川。虽说荀氏也不敢掉以轻心但是由于荀烛武采取的吸纳流民的政策汾郡西部没有因为流民问题而生大乱。相比北唐、襄州、汴州等地的无序与混乱汾郡西部算得上太平无事。

    徐汝愚说道:“秦州、汾郡等地今年的旱情相较昨年并无太大的缓解却积久的混乱产生的问题更严重荀烛武在秦州河东、北地等地大量吸纳流民暂时解决了一部分问题。我担心荀烛武在等待时机只要时机来到荀烛武将率领麾下的流民军与谷石达在秦州大地一决生死那时将无法顾及流民汾郡西部也就陷入混乱之中荀氏对此只怕准备不足啊。”

    陈昂始能明白:呼兰人才是压在徐汝愚内心最深处的焦躁与忧虑。

    虽然蔡逸率领残族坚守范阳数月不倒但是数十万呼兰精兵涌入幽冀绝无可能让区区一座孤城牵制住。令江宁众人颇为疑惑不解:呼兰王帐仍立在阴山南麓呼兰人在幽冀的军务仍由贺兰容若与褚师密诸子主持。呼兰人究竟在等待怎样的时机?

    徐汝愚与陈昂边走边说不觉已出了西苑。

    东城圣游山脚下的上百进院落多为祝氏在江宁的私宅徐汝愚入主江宁之后将其辟为青凤府与诸衙署守备森严平民禁足夹道两侧高墙峙立从高墙中间望出去可见圣游山巅的葱郁山林。

    青凤府后园占地甚广后园东北差乎占据圣游山东北麓的一座矮峰。徐汝愚喜欢这里的景致却担忧内府耗费奢糜将丘陵周围的区域从青凤府的范围内划了出去。

    出于邵海棠的授意演武堂从中辟出一块场地以为将领修行武道所用校场与青凤府后园相邻自然是方便徐汝愚出入其间。演武堂中能进此处来习武的将领均是挑选出来予以栽培之人与入选青凤府司习录事一样能得到徐汝愚的亲自指点。

    徐汝愚与陈昂往那处走去那里有几名英气少年持枪比斗见徐汝愚走来停下来行礼。徐汝愚与陈昂径往矮峰行去几名少年又比斗起来。圣游山的山岩多为褚红色如晚天里浓郁得化不开的流霞山中树木叶小如卵秋时也不枯黄经不过风摧雨残径直飘落积了一地。

    出西园时说的话题颇有些沉重看到眼前秋意萧索的情致心绪愈加悒郁了。陈昂感觉远处微有人息觉得意外这处应当还是禁区莫非是演武堂的哪名惫懒少年在前面秋睡?

    转过山壁却见山壁后一方绛色巨岩突兀而出一名少年箕坐在巨岩上细鳞精工甲敞开的两襟掖在腋下露出里面的青衣颈间系着红巾一柄银枪随意插在巨岩前的泥地里。

    少年怔然望着北方天空的流转不息的浮云丝毫不觉徐汝愚与陈昂站到他的身侧。

    徐汝愚想到蔡逸率领族人坚守着一座毫无希望的独立无援的城池心里酸楚不忍去看少年寂寥的背影。

    陈昂看着少年冷峻如山岩的侧脸想起少年时的蔡逸来。

    陈昂微微叹了一声少年惊惧顾见徐汝愚与一名清矍老者立在自己身后急忙起身施礼。

    徐汝愚脸色微沉说道:“今日校场可曾打扫?”

    少年垂头取起银枪便要告退徐汝愚挡下他来说道:“你打扫校场之后去寻水如影另有策文需要你抄写。”待他走后与陈昂说道“景略是舅父幼子到江宁之后沉默少言与江宁子弟也多不合令人堪忧。”

    陈昂说道:“新朝初创之时高祖虽积病然而威严尚存能镇河东世家中原且安定河东世家子弟交游甚密我于那时与蔡逸相识。乍见景略恍然若回到四十余年前。”

    高祖逐元氏出秦州始创新朝将有十年的时光中州大地未曾起兵燹陈昂忆起那时之事感慨万千。

    陈昂似乎陷入往事之中低语说道:“高祖薨欲传位于弟宗族逐之天启帝即位在位三十六载殊无良政也无德行河东世家遂不附内廷。天启帝薨秦州世家拥立少帝。少年即位年仅八岁政令悉出寺人害祖制秦州世家遂与内廷离心。你可知高祖之弟今日是何人哉?”

    徐汝愚摇了摇头说道:“干爹说来好教我知道。”

    陈昂说道:“这其中的秘辛已无关大局因为当年的高祖之弟对宗族早已看得极淡漠了他与你父有着一般的心思自知穷尽人力尚不能改变这世界分毫遂安心做起他的世外高人。我只当谷石达攻入西京他会现踪震慑之让谷石达有所收敛然而我却未料到他心散意懒至斯杳无踪迹可寻却听璇玑说他有可能在江宁境内。”

    能以一人之力震慑数万雄师世间二三子徐汝愚已知其人为谁。

    傅镂尘追求的乃是脱尘而去遁入虚空尘世之事在他眼里比那虚无的道更虚无。

    徐汝愚与傅镂尘在雍扬挑明月楼相聚一月分别时傅镂尘曾言:“等我去时你便知道莫要悲哀那是我的大逍遥。”傅镂尘话中之意是指他再度现踪尘世之时便是离开尘世之时。数年来徐汝愚虽然一直渴望再见傅镂尘一面但是心里知道傅镂尘雍扬一行已把对尘世最后的不舍斩去潜心等待飘渺莫测的道的召唤。

    虽然曹散将宣城酒楼之事说给他听他心里知道露出那一手无上玄功的人绝无可能是傅镂尘。除了天师褚师端天机雪秋、傅镂尘虽然也属宗师之列但是嵇思勰、越斐雪等人与之并无世人想象中的那么大的差距。

    徐汝愚将其中缘故说出来陈昂听了微微一叹说道:“高祖逐元氏出秦州约河东世家称制傅镂尘居功甚伟河东世家惟一能凭武力制天机雪秋者惟傅镂尘也。傅镂尘其时名显弃世之后识得尘世之事不过镂尘雕影皆无妄遂取名缕尘。列传所载的傅显却是因病亡故葬于河东府东陵。世人所知的宗师傅镂尘却是东陵褴褛衣衫污秽不堪的道人。这其中的秘辛俱是你父亲说给我听的想来当今世上能将东陵道与五十年前的傅显联系在一起的人已然无存了。你父亲师出天机雪秋门下行历东陵与傅镂尘相遇以各自的尘封往事约赌。两人各输一次傅镂尘将自己的过往说给你父亲听。你父亲幼时遭大难心中已将幼时记忆遗弃所记得的都是拜入天机雪秋门下之后的事拿你父亲的话他是没有尘封往事的人。傅镂尘睁开玄机瞳一眼破去你父亲修炼十年的千古逆流诀你父亲籍此打开封闭的记忆之门忆起幼时之事傅镂尘遂与你徐家结下长达数十年的机缘。”

    徐汝愚想到生前只怕再无机与其相会一面心里隐隐生痛微抬着头望着通道上方狭仄的天空。

    过了片晌徐汝愚方开口说道:“我欲将穆儿寄于傅师名下取单字‘显’干爹以为可否?”

    陈昂点点头说道:“也好。想到恐无机会再睹宗师风范平生一大恨也。”

    邵海棠、梅铁蕊等人皆知陈昂已知江宁然而陈昂终不愿见故人陈昂禁足于西园之中只与方肃、张仲道等人来往璇玑自然留在西园陪伴陈昂夫妇。

    陈昂抵达江宁的次日内府出一封制文徐汝愚为新生儿取名显小名穆儿既不言明小儿将寄于何人门下更无名字来源的解释。

    徐汝愚为其子择名却不做什么解释江宁诸公心里虽有不满也不会说什么。徐汝愚本就常做出人意料的事江宁诸公欲将徐汝愚完全纳入他们心念中的范畴终是徒劳之举。

    各家遣使云集江宁欲觑江宁虚实。

    魏禺统率凤陵行营所属的大军向湖州、兰陵逼近但是祝昆达一样遣使江宁。特别江宁封锁广陵、白石一带的边境通道与宛陵的关系再度恶化到一触即的战争边缘令祝昆达生出许多奢念。江宁与宛陵因为某些不明的原因与宛陵陈氏交恶便有可能对越郡内的世家采取更柔和的安抚手段而非一意的征伐。与祝昆达怀着一样心思自然还有祝白衍、樊彻等。

    除了上述三家南平旧朝遗族、江津易氏、清河李氏、南阳符氏、荆襄霍氏等势力也遣出各自的使者。江宁与荆南仅隔着怀玉山袁隆义则代表荆南世家联盟亲自抵达江宁试探江宁近年将对荆南可能采取的政策。

    荆襄霍氏侵荆郡造就袁隆义一人的威名。荆南的穷山恶水将袁隆义散聚游击之战术挥到了极致容雁门先西征后东顾的复辟战略也自然是考虑到荆南袁隆义的因素。

    袁隆义平素出没山野极少涉足荆南之外的土地因而外人对袁隆义均不熟悉。袁隆义亲自造访江宁便是徐汝愚心里也掩不住惊诧。

    荆南世家联盟位于南平、江宁之间特别江宁与南平日后在荆北争夺荆南势力就显得举足轻重袁隆义此行大概有所求。

    正典之前徐汝愚本意不见任何一家的使臣便是宴请也都是由梅铁蕊、邵海棠等人率领鸿胪司的官员陪同。

    袁隆义晚陈昂一天抵达江宁到江宁之后便向鸿胪司投书要求面见徐汝愚。

第八章 荆南特使

    袁隆义面容枯峻双眸浊黄黯然无光穿着灰色的粗麻布长裳腰间悬着一柄黑黢黢的铁剑再无别的饰物。身侧少年稚嫩的脸上带着好奇的神色双眸里有着十二的神采绸裳及履衬得袁隆义愈的寒酸。随行的四名护卫皆透出渊亭气势显是荆南一流的好手。

    若无霍氏使臣的指认远观的众人宁愿相信那四名中年护卫里有一人是袁隆义假扮。

    冯哥儿小声说道:“弹剑相却十万兵拈石落子笑浮云怎么看却怎么像一个落拓汉子。”

    秦钟树心里想徐汝愚当日在北唐城里避难时不过也只是惫懒青年的模样全无半点东南雄主的气势。瞥了一眼旁边的元逊元逊虽然极力压抑心里的震惊却瞒不过秦钟树辨弱析微的目光。

    秦钟树本与冯哥儿、巫成前来拜会元逊借此之名与巫青衣亲近刚进入驿馆的范围就听人说荆南世家的使臣袁隆义抵达江宁。秦钟树与冯哥儿、巫成等人站在驿馆之外准备看一看让容雁门也颇有顾忌的袁隆义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消息早在驿馆内传开驿馆内的青石道两侧也站着各家使节派出来观望的人。元逊站在人群之中心里正思量袁隆此时亲赴江宁的意图。

    袁隆义随鸿胪司的官员入内休息秦钟树转身往回走去。

    冯哥儿讶道:“我们来此不是要造访南平使节元逊正在门内你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就要往回赶?”

    秦钟树说道:“元逊今日只怕没有心思来理会我们。”

    冯哥儿说道:“为何?”

    秦钟树若有所思未曾应他的话冯哥儿便问巫成:“今日众人怎变了模样?”

    巫成笑道:“荆南穷山恶水商旅难通半郡之地的财力、物产尚及不上江津一府;其地蕃夷杂居上下政令违和世家宗族势力暗弱民众也不及吴越及北地人骁勇世人谈论天下局势之时极少将荆南世家势力作为一个重要的因素考虑不过这只是一年之前的情况。”

    冯哥儿讶道:“袁隆义初时虽无什么名声但是他成名与抵抗霍氏侵略荆郡有关霍氏势力大衰已有些日子这一年之前与一年之后的现在荆南局势却未生什么变化。众人为何对袁隆义出使江宁如此看重?”

    巫成说道:“江宁未曾崛起之时东南的任何一家势力都不足独自抵挡南平的侵略那时东南诸家势力之间虽然也是矛盾重重但是都能克制。前年时江宁与宛陵之间出了万嵘叛离这档事也没有反目成仇可见南平对东南势力的威胁是何等的严重。只怕容雁门自己也未料到南平对东南各家势力的威胁终是让徐汝愚利用了。秦兄弟在宣城说战时以上屋抽梯之策形容徐汝愚利用南平对东南势力的威胁而趁势崛起殊为妥帖。一年之间南方局势由诸家联合抵抗南平演变成江宁与南平争夺南方霸权荆南位于江宁与南平之间就显得十分关键了。袁隆义是荆南世家势力的关键人物此时出使江宁又怎会不让世人浮想联翩?对元逊的冲击力更是巨大。”

    冯哥儿撇了撇嘴他常在寇子蟾身边行走又与秦钟树为伴这些话也多曾听说过只是一时未曾考虑得到见巫成说起来言之凿凿心里未免有几分不服气冷哼道:“此时说江宁与南平两家争夺南方的霸权言及太早了吧。”

    巫成一怔才觉先前的话说得太满尴尬一笑推说道:“你适才问我我说了你又不信。况且你是江宁的将领我话里颇为维护江宁你又有什么不满意?”

    冯哥儿嘿嘿一笑搓手望向秦钟树笑道:“巫青衣不在驿馆多半会去李公麟府不若我们一起去李公麟府上叨忧?”

    秦钟树望向巫成笑道:“你是否觉得袁隆义的出现却正配合了江宁在北线的动作?”

    巫成说道:“乍听袁隆义出使江宁巫成心里就闪过这样的念头。仔细思来这种可能性确实很大秦兄弟也以为江宁会对东海动手?”

    秦钟树摇了摇头说道:“袁隆义出荆南时绝无可能知道江宁在屏翠山、广陵一线的动作。”

    江宁封锁北线边境通道不过四五日前的事那时袁隆义应是正在前往江宁的道上如果江宁与荆南世家没有密议的话袁隆义自然不可能事先知道。巫成却让秦钟树的说法搅得有些头疼问道:“荆南与江宁之间应当没有秘密协议的可能。”

    冯哥儿问道:“为何不可能?”

    巫成说道:“相比南平江宁势力仍然要弱小得多虽说容雁门率部西征无暇东顾但是容雁门攻下成渝全境南平的实力更会激增袁隆义怎会笨到此时表明立场?若真有什么协议袁隆义更不会亲自出使江宁。”

    冯哥儿挠挠头以示不解巫成好没气的不予理睬冯哥儿开口欲问秦钟树却见秦钟树脸上神色少有的凝重。

    冯哥儿心里一惊说道:“你莫不是让我去做什么为难的事?”

    秦钟树轻叹一声说道:“袁隆义出使江宁只怕徐汝愚也未料到。”定睛望着冯哥儿说“徐汝愚回江宁之后我便无机会见他你央求寇先生或者你替我将名帖投进去。”

    冯哥儿今日本要随寇子蟾去衙署让秦钟树强拉过来此时自是不敢去见寇子蟾。冯哥儿虽然也无法见着徐汝愚但是将名帖投进府里也不算难事。三人遂往青凤府而去转入青凤府前的长街遥遥看见数乘车驾停在青凤府前。冯哥儿认出寇子蟾、邵海棠、方肃、梅铁蕊、许伯英等人的车驾暗道:莫非真让秦兄弟言中了江宁对袁隆义的出使有些措手不及。

    冯哥儿随寇子蟾出入青凤府的次数也多虽无机会登堂入室但与门前的执戟武士混得厮熟央人将秦钟树的名帖送进去便与秦钟树、巫成到耳房等候。

    徐汝愚正在前堂与众人商议袁隆义之事。

    袁隆义出使江宁之前荆南并未提及后遣使节前往江宁鸿胪司仍然派出一名官员在溧水相候。然而袁隆义出荆南取道怀玉山北麓径由凤陵直奔江宁。历阳战事结束之后凤陵行营的大帐迁至芜州魏禺则率幕众前往新安以东督战。留在凤陵方面的官员没有重视袁隆义此行消息先传至芜州再由芜州传回江宁。

    徐汝愚差不多在袁隆义抵达江宁的同时得知此事。

    历阳战事刚结束凤陵方面即要准备接手霍氏在荆北的防线又要准备湖州、兰陵方向的军事行动并且历阳境内尚有许多安置工作要做难免有所疏漏;但是袁隆义取道凤陵却非出于无意。且不论徐汝愚邵海棠、梅铁蕊得信赶来脸色也是十分难看。

    袁隆义初至江宁便要求面见徐汝愚。袁隆义与袁氏家族在荆南世家联盟中处于领导地位徐汝愚不便回绝他这样的要求只是此时接见袁隆义也有诸多的不便。

    徐汝愚正与众人商议接见的细节却见侍从将秦钟树的名帖递进来。

    徐汝愚接过看了一眼便递给邵海棠。

    邵海棠冷哼一声说道:“他递名帖进来想必已看到府门前的车驾难不成他的事还要我等在堂上议一议?”

    寇子蟾轻叹一声心想秦钟树定是知晓袁隆义入城一事才急于投帖看到府门的车驾也不知回避诸公谁能忍受让他此时进来指手画脚?心里想替他说句话却开不了口。

    许伯英性子宽和也怜秦钟树其才说道:“秦钟树实有大才零落下去有些可惜了。”

    邵海棠说道:“我亦知其才其才甚高用之必居高位然而其人性情乖张锋芒太盛不知收敛居高位则上下违和易致祸。”

    若是被邵海棠下这样的定语秦钟树在江宁将永无出头之日寇子蟾忙说道:“钟树游戏心性实是傲物之骨大造之才难免也可许他实务予以磨练他日必为江宁大助。”

    梅铁蕊说道:“若是他安于实务此前怎会有悬印弃官之举?此时起复难以服从。”

    让梅铁蕊如此一说寇子蟾也哑口无言只觉弃之不用甚是可惜。邵海棠、梅铁蕊同时建议闲置秦钟树结果多半如此。

    徐汝愚走下席次取过秦钟树的名帖翻开细看了一遍蓦然合上掷到侍从脚边沉声说道:“退给他去。”转身向寇子蟾说道“冯哥儿随秦钟树与南平使节从往甚密寇先生当诫之。”

    以往秦钟树投名帖来徐汝愚只是置之不理此时决然将名帖退回已是将他放弃了。听了徐汝愚告诫之言寇子蟾心里一惊暗道:秦钟树回江宁次投帖却选这样的时机难保不让人认为有要胁之意。寇子蟾心里暗恨却又无可奈何只求秦钟树不要做出叛出江宁的举动。心里又想:自己也认为他有可能如此难怪他人不信任他。寇子蟾暗叹一声望着徐汝愚明澈的眼神正容应是。

    秦钟树、冯哥儿、巫成在耳房相候心情忐忑片晌便见相求的那名执戟武士从牙门进来忙迎过去。

    那名武士将名帖塞进冯哥儿怀里说道:“冯哥儿日后不要这件事来害我听里面人说连寇大人也遭训斥了。”

    冯哥儿惘然不知哪里出了变故却见秦钟树面丧如土呆若木鸡冯哥儿看着怀中皱巴巴的名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巫成忖道:人主终免不了猜忌的性子望了秦钟树一眼心想:你也太自负了。以前只当跟着秦钟树终有鸡犬升天的一天却不料反要受他牵连心里不由思量起日后的出路来。

    秦钟树抬脚向府外走去跌跌撞撞心魂若失冯哥儿、巫成心里担忧也不敢言声只是跟在他的后面。

    走了许久秦钟树方缓过神来抬头问道:“这是去哪里?”

    冯哥儿说道:“这是去驿馆的路你这时心里还是念着巫姑娘呢。”

    “驿馆?”秦钟树面色大变四顾张望又行了一程转入一条岔道。

    巫成暗自思量:若是继续与他一起会否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又看了看冯哥儿心想:或许不至于此。迎面驰来一乘马车巫成正要避让马车却在身前停了下来车厢里传出巫青衣的声音:“秦公子青衣正要寻你不想会在途中相遇。”

    秦钟树先前只怕江宁再添猜忌惹来杀身之祸那层担忧却让巫青衣温婉的声音从心里荡尽怔站在那里。巫青衣掀开车帘颔为礼手扶着厢壁微微前倾着身子清亮的眸子在背光幽暗的车厢尤为明媚说道:“秦公子前日为青衣说《景德传习》七意只释了六意还有一意未释青衣自己想了许久终是不能明白本想回驿馆让人去请秦公子此时相遇三位若无他务青衣勉强请三位移驾驿馆巫成去让桑泊阁送一桌酒席来。”

    巫成苦笑。元拱辰奇袭青衣城之时巫成弃巫青衣独自脱身不料会在江宁与她相遇。巫青衣无法再将巫成留在身边然而相遇之时总是习惯指使巫成办事。

    巫成倒没什么怨言只是此时随巫青衣去驿馆难保不惹来杀身之祸却无法跟她说明其中的曲折只怕秦钟树不会拒绝青衣小姐相邀抢先说道:“九月饮酒食蟹若要送到驿馆已经冷淡无味了不如径去桑泊阁也可?”

    巫青衣说道:“也罢巫成你来驾车让容老回驿馆言语一声。”

    巫青衣回来的这条道是去龙藏浦东畔官宅的巫成问道:“青衣小姐可是从李公麟府上回来?”

    巫青衣点点头:“江宁也无别的相识之人只是李公麟隔几日便要回芜州军营了。”

    巫成听她口里有留恋之意笑道:“青衣小姐隔几日不是也要回南平吗?”

    巫青衣乘船至江宁与李公麟同行数日。江水之上李公麟曾为她画了一幅丹青只因巫青衣容光太盛李公麟独独下不了笔去画她的瞳睛。

    巫青衣只当李公麟回江宁述职不会留多少日子想不到隔了几日李公麟又邀她到府上一叙。巫青衣对江宁充满好奇之心自然愿意与江宁人往来心里也念着那副未完成的丹青。无事可为便去李公麟府上饮茶雅议古今。李公麟另为巫青衣画了几幅丹青皆不满意便是最初画的那幅至今仍未画上瞳睛。

    巫青衣没有应巫成的话放下帘子隔着重纱的帘子秦钟树只看得见她隐约的身形细思她的话意心里一动暗忖:巫青衣想留在江宁?想到这种可能秦钟树自是惊喜难抑初时的失落惘然不知遗落何处了。与冯哥儿跟在马车后面掉头往桑泊阁而去。

    桑泊阁建在北城之外、桑泊湖东南畔晚倚楼上可见流霞横亘湖水流光只是江宁将桑泊湖西半区划为禁区供水营在上面操练舟师坏了几分景致。相比叠烟阁各家使节更喜欢到桑泊阁来饮酒。

    徐汝愚在东海时就有治军之名只是站在远处遥观舟师操练如同雾里观花始终不得其妙。秦钟树见楼中众人抬头望着西天目光却落在湖面上的舟船上心里暗暗笑。暗道:徐汝愚在江宁只布下用于防守的水营力量真正的江宁水营实力岂是轻易就让人窥测得到的?

    普济匪患未靖之时徐汝愚竭尽全力展水营力量先后组建泉州、甘棠、雍扬、清江、江宁等翼虎诸军翼虎军的兵力要多过青焰军。

    靖克海匪将普济裢岛纳入治下之后翼虎军似有缩编的趋势除了在青州东北海域的乌湖岛新增一路水营却裁减了甘棠、清江两路水营雍扬、泉州两路水营的规模也比以前缩减近半只有江宁水营仍维持在两万人编制。

    秦钟树却知实情绝非与表面一致江宁与南平争夺南方的霸权取得对江水的控制权尤为重要徐汝愚不会看不到这一点。江宁接替霍氏在荆北的防务与南平各占彭蠡湖的一侧荆北地形不利从6路攻势无论南平还是江宁要大规模的向对方动攻势战役的前期必须依赖强大的水营。

    呼兰铁骑无可争议是6上最强兵骑兵在6地所具有的机动战略优势是任何一个用兵者无法忽视的。在兵家眼中南北之间有着三条主要通道然而徐汝愚在乌湖的伏笔海路次作为战略大通道出现在世人的视野之中。

    桑泊湖与茫茫的大海相比终是太渺小了。秦钟树想到这里不由怔住了暗道:徐汝愚想要让世人看到的不就是小小的桑泊湖吗?

第九章 见拒府门

    得巫青衣相邀秦钟树一时喜形于色然而安坐下来心里却忧来日一时猜不透是自己料错徐汝愚的度量还是徐汝愚别有用意。

    心里的种种疑虑却无法跟别人倾说坐在那里目光停在闪亮的湖面上若有所思全无平日为巫青衣绝世容颜失魂落魄的姿态。

    巫青衣能在江宁与巫成相遇零落他乡的凄楚之心生出少许暖意。青衣城的沦陷巫青衣没有推责到巫成身上心里念着巫成昔时随侍的情分此时江宁相见生性淡漠的巫青衣表现出少有的热络。巫成有些畏见巫青衣奈何秦钟树从旁极力怂恿。

    巫青衣见惯男儿为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秦钟树初时予她的印象不佳但是也不至于特别厌恶。秦钟树心思灵巧又有口才几夕相见巫青衣倒不觉得他厌烦。秦钟树宣城说战之事民间传闻不广但是关注江宁的世家皆有耳闻苦于无法接近江宁之人的元逊初见秦钟树心里大喜但见秦钟树竟与元拱辰之流一般德性心里便有了几分轻视之心。

    巫青衣喜好各地风物又好小巧技艺秦钟树投其所好每日交谈尽挑一起江南各地丝履制作的差异、古今铜鉴的制作工艺之类的话题元逊心里鄙视愈盛。巫青衣、巫成、秦钟树、冯哥儿相聚元逊初时临席相陪如此数次倒觉得自己以南平大将的身份去听这些闺阁之言失了体统也不愿意再去敬陪末座。

    元逊在座秦钟树如芒在背十分口才有四分挥不出来;元拱辰为此甚为苦恼。

    元拱辰在江水之上乍见巫青衣那勉强收拢回来的三魂六魄又一并飞扬到云端。只是元逊在侧元拱辰难有机会上前纠缠。如今元逊不再陪巫青衣出行元拱辰便千般百计寻求与她偶遇的机会。只是使团里俱是元逊的手下元拱辰也遣不出人手打探心里想巫青衣饮食好名楼每日也顾不得出使江宁的正务只到江宁有名的楼子里守株待兔。

    元拱辰见巫青衣、秦钟树等人踏入桑泊阁心里毛糙糙像是塞了一蓬乱草又是欣喜又是羡慕巫青衣身侧谈笑自若的几名青年鼻端嗅着空气里淡淡若无的香息眼睛里湿得像要滴出水来。

    秦钟树乍与元拱辰目光相遇心里吃了一惊暗道:目光如此淫邪原是同道中人。

    巫成认得元拱辰小声与秦钟树说道:“他就是南平正使。”

    容雁门能够打开成渝的门户元拱辰当算功。秦钟树偷眼看见巫青衣眉头紧蹙脸上厌恶之色彰显。秦钟树虽然不知道其中的曲折但是也能感觉出南平内部的龌龊巫青衣使得其中的局势更微妙。

    秦钟树隐约看出一条模糊不明的脉络来暗道:徐汝愚难道打算用巫青衣做计眼?

    巫青衣出入李公麟府甚频若无江宁当局乃至徐汝愚的亲自授意李公麟却是嫌官运太亨通了。巫青衣为何会出现在南平使团之中容雁门却是什么意图?

    秦钟树终是没有进入江宁的核心层没有体系完备的军情系统为他提供足够详细的情报其中的曲折任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透彻。

    但是巫青衣人在江宁她的命运就由徐汝愚一人操纵。

    南下数月秦钟树心里明白:天下真正能与徐汝愚一较长短者不过二三子江宁虽然是新近崛起的势力但是其强悍之处亦不容人置疑。

    徐汝愚欲用巫青衣为计眼巫青衣凄楚悲凉的命运便可预见偏偏此时此地又无人能逆转这一点秦钟树望着巫青衣楚楚生怜的玉颜心伤如裂疼痛难抑。那满腹的渴慕瞬间转变成无限的怜爱。

    从名帖被掷出青凤府的那一刻秦钟树便知道自己的命运也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此时却完全顾及不到这一点。但是天下之大哪还有地方是徐汝愚与容雁门所影响不到的?

    围座四人各怀心思一席酒吃得无滋无味没有谈兴席终便各自散了去。换作平时秦钟树会与巫成一同送巫青衣回驿馆此时心事重重巫青衣、巫成立身之时秦钟树的目光还未从幽昧黯淡的湖面上收回来。冯哥儿半欠着身子拧过着望向窗外只看见黑绸缎似的湖水里映着岸边的繁盛灯光见秦钟树没有起身的念头便又坐了下来。

    巫青衣、巫成下了楼去秦钟树才回过神来似的说道:“青衣姑娘回驿馆了?”

    冯哥儿点点头又说道:“不如回去寻寇先生从长计议?”

    秦钟树一边摇头一边叹息说道:“已成定局势难挽回。”

    巫成驭车极稳巫青衣屈膝坐在车厢里不觉有颠簸之感依着厢壁隔着重纱窗缦望着道侧的灯火与人影若有所思。

    青衣城破元拱辰相逼巫青衣曾心生死志却非为了巫氏的清誉。对于一个从未能自己把握命运的女子而言虽有死的恐惧亦有生的可怖。

    巫青衣也知心中死志不坚对这人世心存奢念容思复将她送到容雁门身边心里的死志更是淡了只是惘不知心何去何从站在渝州城外的水边胸臆难抑悲凉之意便是望向容雁门的背影也会生出这背影未免过于萧索之感。容雁门深邃的眼神却予巫青衣空洞之感。如此想来倒觉得容雁门有些可怜。巫青衣对自己产生这样的念头感到有些可笑却禁不住会这么觉得。

    在容雁门身侧将近四个月若是一直如此也不觉有何不可。然而容雁门却允自己随使节来到江宁。巫青衣初临江宁便心生新奇江宁繁荣未必及得上蓉城但是江宁繁宁的背后透着与别处不一样的东西。自觉沉寂如灰烬的心让这背后的东西猛的触动了一下鲜活乱跳起来。

    巫青衣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却清晰知道确实存在着似乎与心里隐约模糊的奢念极为相似。

    离开渝州时容雁门曾许言由巫青衣自行决定去留。巫青衣来江宁之前也未仔细思量过留在江宁的可能到了江宁之后沉寂的心鲜活起来留在江宁的念头却是一日强过一日。

    巫青衣依着车厢壁回思起在李公麟府遇着那名盛装丽人。巫青衣甚为容颜自负乍见李公麟身侧习画的盛装丽人也觉眩目。李公麟对她执礼甚恭若非她仍是少女装束巫青衣几疑她是徐汝愚的妻妾。年龄似比自己还要年幼一些风仪雅范便是世家养成的小姐也自叹不如眸光清亮视人若明却稍有凌厉之感眼尾不觉流露的野气最是她令人心动的气质。

    李公麟虽说她适逢在府上学画巫青衣却觉得她是奔自己而来。巫青衣暗道:她到底是谁家的女子?

    那一笔似乎耗尽周身气力李公麟退开数步站在长案之前脸上一线红潮稍显即逝但是微微喘息表明刚才一笔确实耗去不少精力。

    深邃的双眸有着星子一样的光泽李公麟怔怔望着似乎让这双有魔力的眸子给魇住了。

    “未免太沉寂了。”

    邵如嫣转望来却见徐汝愚与陈昂并肩走进来樊文龙走在两人之后。

    李公麟未曾见过陈昂但也知道陈昂为贺徐汝愚得子秘密抵达江宁见徐汝愚身侧面容清矍之人便知是陈昂了上前给两人行礼。

    徐汝愚笑了笑转脸看向平铺在长案上的丹青轻声说道:“这双眸子未免有些沉寂。”伸手执住画卷未端轻轻揭起卷成一束左手平执笑望向李公麟说道“这幅丹青赠我?”

    李公麟目光落在徐汝愚左手的画卷之上无语望了片晌却叹了一口气说道:“让大人拿去也好公麟留在身边只怕再无勇气提笔了。”又说道“巫青衣语间似有意留在江宁。”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应是如此。”

    李公麟吃了一惊讶道:“大人以为巫青衣别有用心。”

    徐汝愚哈哈一笑说道:“别有用心的是我与容雁门与巫青衣何干?”

    李公麟垂手恭立不敢应语。虽然李公麟在江宁也是手握实权的人物却尚未有参预定策的资格徐汝愚不问话也不便簪越就巫青衣一事进言。

    李公麟虽有真性情然而经历世事变故知道收敛。心里却为巫青衣的命运堪忧。

    邵如嫣听了徐汝愚的话巧笑嫣然说道:“你可是愿意巫青衣留在江宁?”

    陈昂轻叹一声飘身走出室外;徐汝愚目光掠过左手画卷对邵如嫣说道:“邵先生今日在府里守值你随文龙回去吧。我与干爹到城中走走。”

    邵如嫣听陈昂轻叹离去只当徐汝愚的决定有了反复怔怔望着徐汝愚不愿离去。徐汝愚轻笑起来说道:“非你所想也。容雁门虽然落了一子江宁如何相应便由棋子决定又如何?”

    李公麟暗道:容雁门允巫青衣来江宁确实暗藏机锋。

    邵如嫣说道:“容雁门咄咄相逼江宁也可退缩?”

    徐汝愚说道:“容雁门用计自是左右周圆无隙可击如何能应?应了就处于下风。”

    邵如嫣懵然不解徐汝愚见李公麟露出笑意微微颔飘身走出室外。

    邵如嫣转脸望向李公麟问道:“李将军可知他话里打什么机锋?”

    李公麟向樊文龙抱一抱拳说道:“樊将军不如在府上用过薄宴再回去如何?”

    李公麟示好樊文龙怎会推却说道:“明日午时我文龙再来相扰邵大人在府里等着如嫣姑娘呢。”徐汝愚离去时言明由樊文龙亲自护卫邵如嫣回府里倒不便另派人李公麟便与樊文龙定下明日之约将樊文龙、邵如嫣送至府门之外。

    巫青衣与巫成离去冯哥儿邀秦钟树去寻寇子蟾再作计议。秦钟树却知徐汝愚若起了执念便寇子蟾也无法逆转过来。寇子蟾能在江宁与邵海棠、梅铁蕊、宜观远等人同列诸公之位出于徐汝愚的信任以及寇子蟾在江宁对呼兰决策中所起的指导作用寇子蟾在江宁政权结构中的影响力却远远不能与邵海棠、梅铁蕊等相比。寇子蟾若因为自己的事与徐汝愚起争执对他自己就极为不利。

    出青凤府时秦钟树听执戟武士说徐汝愚在堂上当着众人面斥责寇子蟾若是所料不差寇子蟾明日便会不予冯哥儿与他接触的机会了。

    秦钟树望着冯哥儿粗糙黝黑的脸堂暗道:跟随寇子蟾冯哥儿自有大好前程便是不愿有作为也能平安度过一生自己又何必再牵累他。

    秦钟树摘下腰皮囊说道:“冯哥儿你去把皮囊装满酒来之后你就回去吧我想寇先生正等着你呢。”

    冯哥儿嘟囔一声接过酒皮囊子伸手捻了捻系在腰带上的钱囊到楼下卖酒处打了酒上来。秦钟树接过酒皮囊子说道:“走罢。”也不量冯哥儿下了楼绕过桑泊阁往湖堤走过去。

    冯哥儿站在桑泊阁去的道上望了一阵直至辨不清夜色里的秦钟树才拍拍脑袋离去。

    桑泊湖的东南畔离城不远那里湖光山色相映景色怡人湖堤外有许多深宅大院。秦钟树提着皮囊站在湖堤上望着堤下深宅里幽幽的灯光摇曳。湖上有许多画舫渔舟舟上灯火映在水里。秦钟树借着微光心有所思的走在湖堤上。

    有水汇入桑泊湖一架石桥横亘其上秦钟树抬阶而上一艘渔舟从桥洞钻出往湖里驶去。既未升帆也不见摇橹操桨舟逐波而行舟上也未点灯隐约辨得见舟有两个人影执盏相对。

    秦钟树眼生羡意举起手中酒皮囊子大声说道:“我有平城秋露上舟对饮可否?”

    闻声舟即停下不见舟上人有何动作渔舟逆波便向岸靠过来。秦钟树心里一惊:江宁真是藏龙伏虎之地也。快步下石桥提足便要向船头跨去在那一瞬间蓦然看清其中一人正是徐汝愚。

    秦钟树一惊脚伸出一半离船舷还有三寸距离便踏下去大骇之下身子便向下载去身子下沉稍许便觉踩着实地心里正觉奇怪欲要低头探看只觉一股吸力攥着自己往船上拖去。

    秦钟树刚站住脚舟又离岸往湖心缓缓驶去。

    徐汝愚也不管秦钟树惊惶未定从他手中取得酒皮囊子拔开塞子凑到鼻端闻了闻说道:“果真是平城秋露饮一杯如何?”

    背对秦钟树而坐的那人伸出持杯的右手让徐汝愚给他斟上酒浅尝一口说道:“只是没有泽湖蟹。”

    宛陵沿淮水向东为羽咋军镇再东近海处为平邑亦称平城。平邑产美酒其名“平城秋露”性烈居天下之。泽湖产蟹肥美绝天下其中又以肚色奶黄背青爪钝为极品有言“酒美蟹肥人团圆”便是指平城秋露与泽湖蟹。

    秦钟树猜出身形高大宽阔之人是何人定了定心神长揖而礼说道:“小子秦钟树见过陈大师。”

    陈昂哈哈大笑转过身来说道:“倒是个机巧的人物。”

    夜色颇浓秦钟树却能看见他的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蕴含着无限生机予人亲切之感随之清矍瘦脸清晰呈现自己的眼里。秦钟树睁眼再看时一切又隐于夜色中只看得见模糊的轮廓。

    秦钟树这才知道上船之所以能够看见徐汝愚的脸仍是徐汝愚愿意让他看见。

    徐汝愚指着身边示意秦钟树坐下将自己的杯子斟满递给秦钟树说道:“你用我的杯子饮酒。”随手探向水面缩回时手中已有一只晶莹剔透的冰杯给自己斟满一杯浅饮一口又大灌一口。

    秦钟树心里揣测徐汝愚现身此处的用意举着杯子浅饮。

    徐汝愚凭舟逐波往湖心驶去偏偏避过别的船只。夜色浓重又无星月渔船静静划在与夜色一样静寂的湖水别处根本感觉不到这艘渔舟的存在。三人饮着酒秦钟树满腹心思饮了几怀已有三分醉意却支耳注意听徐汝愚与陈昂的谈话。

    徐汝愚见秦钟树已有三分醉意便不再给他斟酒只与陈昂对饮以武道精义与天道玄理佐酒。秦钟树对玄学也有钻研然而徐汝愚与陈昂所谈论的天道玄理乃是因为自己修为升华而悟得比瞑坐思玄所得自是更加精微玄妙更是秦钟树经验之外的道理自然也不为秦钟树所理解。

    听了许久秦钟树昏昏欲睡不禁怀疑:果真是凑巧相遇?

第十章 桑泊微澜

    徐汝愚与陈昂执盏言谈声音微弱几不可闻秦钟树本有三分醉意听了他们玄奥难明的玄理奥义更觉昏昏欲睡只是心里惦记着徐汝愚现身此处当有别有用意勉强振作精神静坐在两人的身侧。

    渔舟在夜色里静寂的滑过一漾一漾的水波拍击舟底出细微的天籁之音。

    舟行至湖心徐汝愚起身钻入乌蓬舱里拿着火烛与一束画卷出来说道:“今日得一幅佳作与钟树一道赏之。”右手微抖将画卷展开软柔的绢纸一端执在徐汝愚的手中一端似乎由虚空里凭空生出的力轻执着。

    陈昂颔立在一旁脸上挂着细微不可觉察的笑静观。

    秦钟树不习武但也听说徐汝愚的修为在当世已是十人之列眼睹此景也不觉异怪借着火烛的微弱红光凑过去看画。

    其心摇曳若风中之烛秦钟树怔望着画卷之上的巫青衣只觉魂魄飘忽痴望了许久才将恋恋不舍的目光收回。

    秦钟树说道:“李公麟笔力甚健其名不虚然而这画卷之上的巫青衣未免太沉寂了。”

    秦钟树想着巫青衣清亮的眸子邃然而生机盎然画卷之上的巫青衣的眸子却有些黯然让人看了心里油然生出凄恻之感。

    徐汝愚说道:“我曾在鸡鸣山下见过巫青衣一面也觉瞳睛失了鲜活之气。”见秦钟树又将目光移到画上说道“然而此画却无失神之憾李公麟所画乃是江水之上的巫青衣。”

    秦钟树神色微凛心里细思起巫青衣每次相见的细微变化暗叹一声忖道:徐汝愚仅见巫青衣一面却能从画中推测出她留恋江宁的意思真是视物入微旁人不及。

    徐汝愚不将来意挑明秦钟树也不知如何应言。

    徐汝愚比秦钟树稍高寸许微微颔望着秦钟树说道:“你可是猜得袁隆义此行的用意?”

    秦钟树微微一怔细思片望反问道:“宣城老者是为何人?”

    “静湖大宗嵇思勰。”

    秦钟树说道:“两霸并尊荆南可存嵇思勰以此游说他袁隆义遂有此行。”

    徐汝愚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能知静湖之秘者绝非普通世家子弟。时至今日你仍不愿言明身份令江宁诸公如何信你?”

    秦钟树脸色一滞缓缓垂下头来轻叹不语。

    徐汝愚回到原先的话题上自顾说道:“静湖以汉统存续为己念虽言不干涉天下势力之争却做些让人恼得也恼不得的事来。”

    宜观远、梅映雪俱是出身静湖可不是让人恼得恼不得。

    徐汝愚继续说道:“月前我与霍青桐在芜州相会世人皆猜霍氏欲将荆北城池让于江宁江宁与南平各据彭蠡湖之侧。江宁力不足以侵南平南平精锐多在成渝也不能侵江宁两家各取守势自安于境。嵇思勰看我是那种不安分守己之人遂请袁隆义要求江宁立三家不侵之盟约。应该是这样吧袁隆义今夜约见我却避在此处饮酒。”

    秦钟树脸上现出颓唐之色。

    袁隆义今夜若能与徐汝愚相见必言三家盟约之事形势之下徐汝愚不能拒也。

    江宁虽然在北线有诸多动作惟可肯定徐汝愚绝不会轻易对东海用兵扑朔迷离之下则掩藏着针对南平的阴谋。如果允袁隆义之议徐汝愚先前的谋算皆有可能落到空处。不仅如此若是三家约盟真成了事实即使江宁没有北向的野心东海也会视江宁为最大的威胁陈预与外系将领之间的矛盾就会暂时遏制下去徐汝愚先前对东海的谋算也就落到空处。

    徐汝愚不能与袁隆义相见。

    秦钟树初见袁隆义现身驿馆便想通此中关节遂急于求见徐汝愚以为凭这番见解阻止徐汝愚与袁隆义相见当算为江宁立下奇功又能惊慑江宁众人如此看来真是太自负了且不论徐汝愚江宁诸公也都是眼明若烛之辈哪容得自己到堂前指手划脚?

    秦钟树想到这里心里又生疑惑暗道:徐汝愚洞明一切今日在堂上的举动又是何意?恼我越俎代庖的张狂还是别有深意?

    徐汝愚轻轻将画卷起取出一根青绸带束系灭了手中的火烛一切又隐在深沉的夜色之中。

    秦钟树抬起头脸上露出坚定决然的神情说道:“这一切又与巫青衣何干?”

    徐汝愚将眸光投在秦钟树的眼里秦钟树只觉眼前有着微弱的青色光芒。

    徐汝愚说道:“你可知晓我父曾列天机雪秋门下。”

    秦钟树怔在那里不敢相信徐汝愚所言但知徐汝愚无需虚言瞪大眼睛盯着夜色里徐汝愚模糊的脸。

    “容氏本是旧朝皇族元氏之旁支为元氏随扈之族虽然身体里流着与旧朝皇族相近的血液却是为了拱卫旧朝皇族的存在。容氏每代择一名子弟赐姓天机执掌旧朝枢密机构天机阁旧朝最后一任天机阁侍便是三大宗师之一天机雪秋。天机雪秋贯通元容两族的武学所创的千古逆流诀修的是绝情之道修炼之人不容为他物动情动情则功退甚至一身修为尽数废弃。我父虽然也修炼过此功但是终非绝情之人故而离开天机雪秋门下自逐于天下始能安心。”

    秦钟树迟疑说道:“因为巫青衣的缘故容雁门的功诀出现破绽?”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巫青衣会来江宁多半如此。”

    “容雁门怎会授人以柄?”秦钟树心里有太多疑虑。

    “惟有他人力才能使他重归圆满。”

    “如何重归圆满?”

    “移情为仇其一也;香消玉殒归于寂灭其二也。”徐汝愚微微一笑说道“容雁门欲取元矗而代之若将巫青衣献给元矗南平元容两系立成水火不溶的两派容雁门要收拾南平内部之事势力会从成渝撤军江宁则可与荆襄霍氏、成渝巫氏骆氏联合起来对南平采取攻势。此移情为仇也容雁门虽能重归圆满但是南平复辟之举顿成水中影月也。”

    秦钟树愣在那里眼睛尽是恐惧之色。

    徐汝愚恍若未觉继续说道:“天机雪秋势必不容此种情形出现天机雪秋欲取巫青衣性命天下能阻挡得了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沉默许久的陈昂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若能让天机雪秋妄起杀念顿失南方第一人的资格我心里也起了这样的贪念……”说到这里轻笑起来。

    秦钟树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一时间脸上血色褪尽尽是惊骇之惨白。让巫青衣原路返回去渝州天机雪秋多半也会出手那时不单天机雪秋会因妄起杀念而丧失南方第一人的资格更会在天机雪秋与容雁门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裂痕。

    秦钟树想起巫青衣清亮而深邃的眸子后退一步屈身跪到地上双臂前伸伏于膝间说道:“秦钟树不敢惜身惟求青凤将军庇巫青衣于江宁也。”

    徐汝愚盘膝坐下侧对着秦钟树注视玄色湖面良久说道:“古人常言秉天地灵秀之气所生者或聪俊灵秀或乖僻邪谬不近人情断不能与凡俗并论为伍亦不甘遭庸人驱制驾驭遂有‘成则王侯败则寇’之语。”

    秦钟树惘然不知徐汝愚为何突然说出这番话来抬起来头怔望着徐汝愚。

    徐汝愚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秦氏有子名曰子卿其灵秀之气尤出常态。生于显贵满腹经纶然而暴虐浮躁、顽劣憨痴、种种异态……”

    秦钟树惊惶之余蜷脚卧坐眸光似乎投在陈旧的时光之中迷离而张皇。

    “……子卿其人单恋女色其余事悉不关心世上俊杰自委王侯之事子卿尤以为粪土也。俟其长成之子族中为他配美妻他却言:男儿皆浑浊之物犹能污那极清净极尊贵的女儿之身?不言嫁娶之事然见美色却如蝇逐之;尤见不得美人嫁给不如己的浊世男子若不能阻之必心伤泣泪许久族人不堪其扰弃之子卿其人遂流落街头……”

    陈昂听了徐汝愚的话掉过头再看看舟上跌坐的秦钟树暗道:此人倒是至性之人却也有趣得很。

    徐汝愚脸上却无笑意语声转厉说道:“子卿其事我因何知晓?三家谋蔡北唐秦氏居中调停居功甚伟致使呼兰寇境幽冀数以百万计的生民悉遭侵凌置身水火。秦氏江宁之大敌我誓除之。然而子卿视如未睹何能甘心如此?”

    一年之前呼兰入寇幽冀徐汝愚母族蔡氏正临灭族之危然而这一切都是南平、瑶光殿、呼兰三家计谋的结果。北唐秦氏在中间联络才使这噩梦一般的一切成为事实。

    徐汝愚从幽冀返回江宁责成北五郡司追寻所有蛛丝马迹调查瑶光殿背后的势力遂现秦钟树原名秦子卿乃北唐秦氏秦瑞的次子。秦瑞是瑶光殿在襄州的总执事秦氏乃瑶光殿的幕后势力之一若无秦氏相助荀烛武也无可能在荀况的眼皮子底下将十五万流民军沿着汾河带去秦州郡。若无秦氏相助呼兰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叩开雁门关。

    徐汝愚霍然起身与陈昂说道:“干爹我们走吧。”一足踏到湖水之上如履平地陈昂微微叹了一声举足踏出临走之际袖手向渔舟卷去。渔舟在巨力的推动下一簇一簇的向岸边行去。而徐汝愚与陈昂两人的身影已在浓浓的夜色杳无踪迹了。

    巫青衣返回驿馆之后心绪不宁越想要留在江宁越觉得无计可施正坐在那里蹙眉细思忽听外面隐约有喧哗之声推窗向外望去却见东阁月门之外有许多人迹来往。

    各家使团皆在驿馆中分居数进院落不同使团所居住的院落之间由江宁派出兵弁守卫。巫青衣独居一进院子名为东阁。巫青衣披衣出了月门遥望远处一群人正往这边过来不知驿馆里出了什么事情。

    “荆南袁隆义求见徐汝愚不得愤而求去他正携子欲往鸿胪司交换文书离去。”

    巫青衣讶然回却见一名身形颀长容貌俊朗的青衣男子立在身后也正望着那边。

    巫青衣敛身施礼柔声说道:“青衣见过易公子。”

    易华熙二十有八正值年盛然而身形却有萧索之意此次听说水如影返回江宁任职遂替其兄易行之出使江宁只求见上水如影一面以慰多年来的苦恋。

    巫青衣所见男子初次相见多为难免她容光所慑失魂落魄惟有易华熙等少数几人能视之如常又感他对水如影的苦情颇有亲切之感。

    水如影为青凤府内史平素与三府长官协助徐汝愚署理政务徐汝愚为她所治私宅在青凤府一侧方便征询政务。

    江宁虽不禁官员与各家使节来往然而水如影出青凤府便深居私宅不出青凤府周围都是各家使节难至的禁区易华熙也不能随意前去水如影府上造访。

    易华熙深知江宁势盛贸然前往徒遭猜忌给易氏招祸投了几次书俱不见水如影回应易华也惟有在驿馆静候。

    袁隆义穿着灰色的粗麻布长裳昏浊无光的眸子经过巫青衣时眩过一道奇异光芒掠过巫青衣的脸庞。

    易华熙却觉一道凌厉气机掠过正要提息相抗那道气机又消失无形了。袁隆义早年隐于山野袁氏家事也不过问隆盛的名声却是在霍氏侵荆之后才雀起的。然而易华熙却知他是荆郡少有的高手却不料高明至斯仅凭那道捉摸不定的凌厉气机便能推知他的修为高出自己许多。

    徐汝愚崛起东南易华熙相形见绌虽专于修武奈何起了执着之心修为进展甚缓并无突破虽是如此仍列江宁少数高手之列。

    巫青衣讶然问道:“袁隆义真就如此走了。”

    易华熙见巫青衣并无异样将心里疑虑压下说道:“江宁与荆南互给脸色终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只当看戏罢了。”

    巫青衣莞尔一笑问道:“徐汝愚拒不相见确实奇怪了。”

    “徐汝愚不见我们只怕是嫌麻烦只是不见袁隆义真是奇怪了不过袁隆义现身江宁也透着诡异。”易华熙又说道“不若跟去看看袁隆义是否虚张声势。”

    巫青衣也是好事之人自然应允站到稍前的元逊身侧一道往城外行去。各家使节中喜看热闹者不在少数各自领着护卫跟在荆南使团后面一起往鸿胪司行去。

    鸿胪司位于东南倒方便袁隆义一行人换过文书从南门离去。众人正猜测间历历蹄音在身后响起樊文龙一身白袍骑着青骏领着一队精骑正往这边驰来。

    众人散开樊文龙策马行至袁隆义身侧翻身下来抱拳说道:“我家主公因事仍未能回府邵先生得知袁将军急切盼归特令文龙领兵护行。”

    众人哄然如此一来袁隆义倒没脸不离去徐汝愚轻慢之心可见一斑暗自庆幸没有强求相见不然也是这般下不得台来。樊文龙领兵名为护行实为监视袁隆义离境。

    袁隆义闻听此言枯峻的面容现异色眼里一道精光闪过樊文龙却似不觉抬抬手说道:“袁将军请。”

    袁隆义冷哼一声转身径向南城紫阳门行去。

    江宁诸城门闭门皆要等到子夜之后众人望着灯火通明的紫阳门皆感无戏可看。袁隆义含愤离去看上去却似袁隆义理屈两家有怀玉山相隔何况怀玉山上的要塞都在江宁手中两家也不至于立起冲突。只是江宁欲接过霍氏在荆北的城池荆南势力便沿着南北走向荆山威胁到荆北地区的江宁驻军只是荆南世家未必有胆量惹江宁。

    袁隆义派人上登城道交验文书只要验过文书袁隆义一行便要按照文书所录的行进路线离开江宁境内。

    袁隆义出使江宁才一日却在观礼前一夜离去巫青衣心里奇怪欲启唇相询却见易华熙凝神望向别处似在聆听什么。

    易华熙说道:“城外有奔马接近似有百余骑。”

    元逊淡淡一笑说道:“屠夫将军果真赶得好时机。”

    此时从江宁南城紫阳门进城多半是魏禺。易华熙见元逊转念之间便猜出来暗道:容雁门将元逊派到江宁却无有作为而那个南平正使元拱辰却似无能之辈。

    片刻之后透过深邃的城门洞望见百余名衣甲鲜明的精骑在城门前下了马居中一人身着玄色铁甲面容隐在阴影之中却有无形的寒气透过城门洞子隐隐侵来众人皆凛:好霸道的杀气。

第十一章 青衣命途

    百余名衣甲明亮的精骑直驰至城门前才翻身下马居中一人身着玄色铁甲面容隐在阴影之中转头之际向这边望来目光就像侵在寒泉里的刀刃一样犀利隔着这么远袁隆义却能感到隐隐透过来的寒气心里一惊暗道:好盛的杀伐之气。

    徐汝愚治军甚严麾下也不乏嗜杀的将领魏禺嗜杀之性尤其暴虐、从不收敛江宁诸将也以魏禺军功最盛迄今积功升至凤陵行营总管在江宁军中的地位仅居江凌天之下魏禺以凤陵行营总管之职总领江宁在越郡的战事随着江宁西侧边界继续向西推移江宁逐渐将荆南以及南平的事务交到魏禺手中。袁隆义初次见着魏禺对其人其事却知之甚详心里想:荆南若与他相遇绝非幸事。

    魏禺与百余骑护卫临近城门城门内侧便缓下来。魏禺身为江宁的主要将领常年起居都在军营便是回到城中也是深居简出各家除了知道他用兵犀利凶狠、为人血腥嗜杀之外对他的性情没有更多的了解。

    魏禺领着十多近卫入城其余护卫需驻去城外的军营中去。魏禺见樊文龙迎上来眉头轻皱问道:“樊将军时近子夜城门处怎会拥挤恁多人?”

    樊文龙说道:“荆南使节袁隆义此时出城各家使臣前来相送。”

    魏禺目光在袁隆义脸上停了一瞬又缓缓扫过后面围观的众人冷哼一声说道:“袁隆义出使江宁是为何事?”

    “为明日小公子毓麟之礼往贺江宁也。”

    魏禺嘴角微微一掀予人却是残酷冰冷的感觉径直走到荆南使团之前朝袁隆义拱了拱手说道:“礼时未至袁将军何故子夜离去莫非荆南出了什么变故?”

    袁隆义暗道:惹了这魔王只会给荆南带去遍地血腥微微一笑说道:“袁某往贺欲见青凤将军怎知你家大人却不愿见我袁某自讨没趣遂子夜求去。”

    魏禺说道:“往贺之仪需待到明日;袁将军若为荆南事务出使江宁只需来寻我便可。”侧身对樊文龙说道“先生已将荆南事务悉数委于凤陵行营袁将军欲归荆南我自会安排人护送。”

    月前徐汝愚在芜州时霍青桐从彭泽亲往拜会引起世人诸多猜测议论最多之事则是霍氏欲将荆郡北部、彭蠡湖东畔的城池让给江宁。

    魏禺这话无疑证实了世人的猜测。

    虽然有所猜测但是亲耳听魏禺如此说来众人心里还是震惊不已。相对他人不同袁隆义乍听此言却觉脸上让人扇了一掌。

    在江宁官员的眼里与荆南之间的事务不过是统属于凤陵行营的局域**务袁隆义尚无资格求见徐汝愚。袁隆义怔立当场临行之时倒时考虑过江宁的种种反应也想出种种对策却绝然没有想到江宁会是这一种姿态。

    元逊心里也是诧异:江宁对荆南以如此跋扈的姿态究竟意欲何为。见易华熙也是一脸的凝重心里愈加迷茫。

    袁隆义当然无法对魏禺说出三家缔结盟约的话来强按下心里激愤冷冷说了一句:“袁某自识得回荆南的路不敢劳魏将军费心。”

    魏禺拱了拱手说道:“那也好就由鸿胪司的官员替袁将军沿途打点。”

    荆南使团由鸿胪司的官员引领出城魏禺、樊文龙则在精卫的簇拥下往青凤府方向策马驰去城门内的匝道上留下那些摸不清头脑的各家使节。

    元逊思忖一阵想不透彻朝易华熙拱拱手说道:“易兄月色尚好不若邀月饮酒?”

    江津与南平绝称不上什么友好关系南平一时还威胁不到江津江宁却是江津实实在在的威胁但观魏禺对荆南袁隆义尚且不假言辞料想对江津更是虎视眈眈易华熙不愿徒惹江宁猜疑想到与南平扯上关系也绝非一桩好事自然不愿与元逊走到一起微微一笑说道:“诚我愿也只是身无暇。”

    “莫非易兄已看出袁隆义一事里的蹊跷?”

    “都是性情中人还能有什么蹊跷?”易华熙拱拱了手便径直离去了。

    元逊轻吁一口气将眼里的恼怒掩去暗道:江宁已经强到大令江津、荆南这样的势力畏惧了吗?心里不愿却不得不承认南平在东南的影响力已远远不及江宁了特别是南平的战略重心西移之后令江宁在东南的行事更是无所顾忌。

    子夜已至元逊望着包覆铁皮的巨大城门缓缓闭合从城门缝隙里挤进来的城外夜色越来越狭落在巫青衣的脸上却愈显得静谧。元逊瞥了一眼巫青衣的绝世容颜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丝惶恐。

    江宁的诸多反常行为俱是巫青衣抵达江宁之后施行的难不成徐汝愚看出巫青衣是左督的心结所在?

    元逊回想在鸡鸣山下与徐汝愚的匆匆相遇徐汝愚若是在那一瞥之间看穿一切奥秘这样的人物真是太恐怖了。若非如此又无法解释江宁的诸多反常举动。

    元逊呆呆想了一阵脸色倏忽变化显出内心的挣扎犹豫。

    巫青衣在旁看了心里紧想不透平日温文尔雅的元逊此时的脸色怎如此吓人。

    在灯火照不到的暗处徐汝愚与陈昂并肩而立将元逊脸上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

    徐汝愚收回目光说道:“元逊果真不知袁隆义的来意。”

    陈昂说道:“换是我只怕已忍不住出面了。这女娃若有变故所有的谋划都要落到空处。”

    徐汝愚笑道:“本就是险棋算计落空无棋可下那就维持现状罢了。”

    陈昂轻叹了一口气与徐汝愚一道隐入更深的夜色之中。

    门窗洞开夜风穿堂越室烛火明灭邵海棠背着烛火静坐堂上脸庞隐在阴影里一双眸子却生出熠熠光辉在幽昧里尤为明亮。

    邵如嫣摒息蹑足依着雕木耳门往里探看骤然遇上邵海棠清亮的眸子吓了一跳捂着心口跳进来说道:“泉叔说你在堂上练息我本待看一眼就回内府去。”

    邵海棠脸色一沉说道:“我今日殿前班值怎未见你的影踪?”

    邵如嫣怨道:“寻常人的性命在爹爹眼里总不屑一顾汝愚口里虽说任凭去留若是江宁不加干涉巫青衣终保不住性命。”

    “汝愚心意未改任凭巫青衣去留已是江宁最大的仁慈江宁若横加干涉终会给别人落下口实。身居高位者自有其责终不能顾全所有当有取舍。你身为内府司习当守自己的本分。”

    邵如嫣争言说道:“爹爹口里这么说心里大概在想计谋之事只能在暗处作为用在明处只会警醒容雁门吧?”

    邵海棠冷哼了两声没有说话。

    邵如嫣叹了一口气说道:“早知求爹爹也行不通。”

    邵海棠脸色缓了缓说道:“你可知元逊其人?”

    邵如嫣微微一怔摇了摇头。

    “元逊本是容雁门西征军的一路主将容雁门将其遣到江宁又是好相予的?元逊其人有大才却有恃才傲物之嫌容雁门用之出使江宁本无妨大概元拱辰这一个正使的出现也让容雁门始料未及吧。元逊若知收敛江宁倒看不出蹊跷来但这能不能算是容雁门用人失察?”

    邵如嫣说道:“容雁门将巫青衣送至江宁汝愚曾说出可能出现在巫青衣身上的两种命运这两种命运都出于江宁洞悉南平内部矛盾之后而采取的举措容雁门应当有所预料。”

    邵海棠微微一笑说道:“你聪慧过人却太任性。容雁门或许不知元矗另派元拱辰为正使出使江宁但是菱凤镜那时身在江陵焉有不知之理?菱凤镜也没有出面阻止元拱辰与无逊共同出使江宁可推知其中另有深意?因为菱凤镜也看出元逊是解除容雁门心结的关键人物这也是容雁门遣元逊出使江宁的主要原因既使有元拱辰这一变数也不会更换人选的原因所在。”

    邵如嫣说道:“爹爹是说元逊有可能出手取巫青衣的性命?”

    邵海棠叹道:“容雁门正是希望元逊出手。容雁门自知巫青衣是其心结所在这心结自己却解不得惟有依赖他人元逊正是这个能够明白他的真正心意的人。”

    邵如嫣说道:“我倒有一事不明元逊与巫青衣朝夕相处有些日子爹爹怎么断定元逊能忍心下得这手?”

    邵海棠说道:“元逊应能下得这手不过取巫青衣性命一事也会予元逊莫大的挫折。元逊虽有大才但是恃才傲物难堪大用这样的挫折才会使元逊成就大器。”

    邵如嫣花容失色讶道:“容雁门的心计真有这么深?”

    邵海棠轻叹一声说道:“应是如此初时我也未能看出来。”

    邵如嫣本欲设法不让巫青衣返回南平却未想到有元逊这一变数眼巴巴的望着邵海棠。

    邵海棠鼻翼微微一皱说道:“不要看我巫青衣仍算是南平使团中人江宁没有理由出面留人。”

    “爹爹应有别的打算爹爹皱鼻的神情瞒不过女儿。”

    邵海棠冷声说道:“计出别处对巫青衣而言仍非好事。元逊若是迟迟不出手待到明日礼毕江宁则可遣人护送元拱辰将巫青衣带去临湘。”

    江宁出兵护卫仍是借助元拱辰这个正使的名义阻止元逊在返途中出手逼迫天机雪秋出手要不然巫青衣抵达临湘南平就会生出许多有利江宁的是非来。

    邵如嫣情知求父亲这条路也行不通神色黯然说道:“明日便是毓麟之礼夜里只怕不能消停我还是回内府去。”

    邵海棠起身立起说道:“巫青衣是去是留你为何如此上心?”

    邵如嫣微微一笑略有些凄恻邵海棠看了心里一惊却不知她在何处受了委屈。

    邵如嫣说道:“爹爹对娘亲用情甚深却为何依旧将女人看成一种物什?”

    邵海棠怔在那里直至邵如嫣离去也未回过神来。待听到堂前脚步响邵海棠才从沉思惊醒抬头望去却见曹散神色匆忙的跟在家将的后面走进堂来。

    邵海棠见曹散的眸子隐有一丝慌乱问道:“生何事?”

    “秦钟树摆脱了靖安司的眼线不知所踪。大人不在府里特来请邵大人拿主意。”

    邵海棠霍然立起惊愕叫道:“什么?你怎能让他脱逃了?”手指支顶额际语气稍缓“也怨不得你秦钟树若没有这分能耐也不会让我们这么紧张。靖安司遣人手收寻寻着即击毙莫要在归途中再生是非。”

    曹散微微一怔说道:“大人那边……”

    邵海棠厉声说道:“汝愚未有明确指示自然是循章行事。”

    曹散敛告退刚走出门外又让邵海棠叫住:“你去寻屠文雍让司闻曹签追杀令。”语气缓了缓说道“派人知会寇子蟾一声。”

    靖安司职权限于江宁境内欲越境追杀需司闻曹签追杀令才行。邵海棠俨然是将秦钟树作为江宁的叛臣处置。曹散稍稍一顿应了一声头也未回便径直离去。

    邵海棠唤来家将叹道:“今夜终不能安宁备车去青凤府候着吧。”

    临到青凤府得知徐汝愚尚未返回只见魏禺与樊文龙、赵景云等人也在堂上相候樊文龙将袁隆义出城之事细细禀报。邵海棠心里惦记着秦钟树之事心知秦钟树若附南平将是江宁大患心里忽的起了一念欲寻邵如嫣问事却被告之邵如嫣离开家并未直接返回内府车驾也不知所踪。

第十二章 乡归何处

    元逊席地而坐左手握卷右手指点在书上目光却落在书卷上方的空处怔怔然不知所思。弦月西斜月辉披肩从窗外望进去元逊双肩微耸、脊背绷直微微喘着气似乎被自己心中的念头吓住。

    似有一声极轻微的叹息声在耳际呼出元逊拧头望去只见庭院里满溢的月华如水不见人踪凝神听去传来门外守值军士的哈欠声江宁派来护卫驿馆的军士稀松平常得很。

    徐汝愚身为江宁之主江宁事事便烙着徐汝愚痕迹不论目睹江宁的细状还是细辨往事的细枝末节都能看出徐汝愚是一个收敛而小心谨慎的人。

    元逊目光移向东阁的方向驿馆建筑多为复式双层结构每一进院落都有高耸粉白青瓦盖檐的坊墙相隔形成相对独立的空间惟有东阁三层突兀而出三层的飞檐压着坊墙但是阁中的情形却让高耸的坊墙挡住。

    元逊跃出窗外猿身上了屋顶身形隐在树影之中几个纵跃便悄无声息的立到高耸的坊墙之上始能看清这片驿馆建筑群的全局淡淡月辉落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像是下了一层白霜青瓦屋檐一层层向远处展开就是起伏不定的波涛隐约其中的灯火就像粼粼波光。

    元逊无心赏景瞅准东阁二层的飞檐提息纵去像鸟翔空中一道巨大的淡淡影子掠过庭院如霜的地面及檐之际元逊左脚踏出如履平地的踏实飞檐之上右脚将收脚心之下却生出奇异气旋气旋里释出无数道丹劲缚着右足向下撕扯。元逊心里一惊不知梅映雪身藏何处自忖无法在右足被缚神劲缠住的情况还有余力应付梅映雪的偷袭沉息坠地双掌护在胸前不敢稍有懈怠。

    足踏砖地却觉微弱气机遥锁背脊转身望去梅映雪立在坊墙之上白衣飘袂月在其肩却掩不去双眸里的璀璨光芒。梅映雪身侧立着一位翠衫丽人梅映雪绽颜而笑举足踩出柔足踏着空处那处似生出莫大的虚力托住其足碎步踏上东阁飞檐一共十七步每一步都是那么的鲜明动人翠衫丽人却无梅映雪的功力提息掠出**丈的距离踏到飞檐之上。

    巫青衣本坐在阁中读词读至“裁翦冰绡轻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忽觉心绪不宁推窗望去却见两名年青女子隔着窗子望着自己笑白衣女子一双眸子璀璨动人翠衫丽人容颜娇艳正是昨日在李公麟府上相遇之人。

    巫青衣愕然欲呼却见元逊似夜鸟飞身而起遥立对面的坊墙之上神色间略带沮丧。

    巫青衣惘然不知其故怔然望着窗外三人翠衫丽人跳进窗子里来轻捂因喘息微微起伏的胸口好似做了一件极惊险的事见巫青衣瞪大眼睛望着她旋绽容颜露出一个极动人的笑来说道:“姐姐夜里还在读书?”

    巫青衣将手中书递上去说道:“《元佶词卷》。张文天曾言:词入有我之境阅世愈浅其情愈真也元佶不阅世犹为赤子词有血书之气概。”

    翠衫丽人望了一眼笑道:“元佶自承为呼兰人的儿皇帝爹爹向来不许我读他的词。”

    巫青衣淡淡一笑将书收起白衣女子侧头望来问道:“你便是巫青衣?”

    巫青衣讶然点头却见翠衫丽寻凳坐下怡然望向窗外。巫青衣正欲张口问缘由白衣女子转头冷声对元逊说道:“我两次欺近身侧你均未觉失魂落魄至斯因为哪般?既然心里不愿为何要勉强自己?”

    元逊心知今日心绪略有不宁但是梅映雪能两次欺近自己而自己无有觉实是梅映雪的修为凛然跃居自己之上从坊墙到飞檐的十七步每一步分明动人显示出梅映雪的缚神劲已至登峰造极的境界自己便是最佳状态能在她手下保持不败已属不易更甭说出手取巫青衣的性命。

    梅映雪见元逊不言继续说道:“我将巫青衣留在江宁你回去与容雁门如此说就行。”

    元逊不料最终会是梅映雪插手其事无奈说道:“青衣姑娘若是留在江宁自然是好元逊只怕江宁别有用心。”

    翠衣丽人嗤之以鼻说道:“若非我们及时现身青衣姑娘已丧生你手你也脸说出这番话来?”

    元逊说道:“可是邵公之女?”

    巫青衣讶然侧顾翠衫丽人欲说话娇艳朱唇微张却偏偏吐不出一个音节来。

    邵如嫣嗤笑道:“你管我何人映雪姐姐向你要人你有胆阻挠?”转头对巫青衣说道“青衣姑娘你可愿留在江宁居住?”

    巫青衣才知白衣女子为江宁传奇女子梅映雪却愈不觉出了什么变故讶然问向元逊:“元将军邵姑娘说你欲伤我可有什么缘故?”

    邵如嫣笑推了巫青衣一下说道:“要能说得出口何需元大将军亲自动手?”

    元逊欲言又止脸色变了数变临了叹息说道:“青衣姑娘左督亲口许你留在江宁你若要留在江宁便留在江宁莫要再问什么缘故了。”对梅映雪说道“映雪姑娘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左督?”

    梅映雪敛眉变色轻斥道:“若非轻眼所见我尚不信容雁门已入绝情之道。他心寂灭情入空绝还会念什么故人不成?”侧头细望了巫青衣一眼低声说道:“女儿家最珍重的情于他而言却不过是历练的魔障。”

    巫青衣隐然知道容雁门让她随使江宁的意图黯然神伤自忖自己在男儿眼终不过是件物什只觉了无生趣怔怔立在那里待听梅映雪最后一句话心里一痛望见梅映雪眉间的凄恻心里莫名生楚让这莫名心痛一激神色稍稍振作起来朝元逊敛身施礼说道:“青衣亦不知乡归何处然欲暂居江宁望元将军以此归告左督。”

    邵如嫣狡然一笑向巫青衣说道:“青衣姑娘可有什么物什要收拾立刻就走。”

    巫青衣下楼唤起婢女收拾停当便随梅映雪、邵如嫣出了东阁临出驿馆却见辕门之外的道侧停着一乘马车一队披坚执锐的甲士护在左右。邵如嫣见邵海棠从车帘探出头来讶然问道:“爹爹你怎会在此?”

    邵海棠阴沉着脸斥道:“我却要问你。”朝梅映雪微微颔以示致意也。

    梅映雪说道:“邵先生应知其中缘故此事我向汝愚解释则可。”

    邵海棠叹道:“事已至此却不知汝愚的心思如嫣闯的祸怎能让映雪一人去解释?”侧头又继续训斥道“既知事情如此为何又将江姑娘牵涉进去?”

    梅映雪讶然望向邵如嫣邵如嫣说道:“病急乱投医我先寻雨诺云娘适巧也在叠烟阁说寻你便可。”

    梅映雪笑道:“你整日在他身边也学得他的狡脱了。”

    邵如嫣早知寻梅映雪便可但将江雨诺、云娘等人一同绕进去事情多半会不了了之。见让爹爹与梅映雪点破粉脸羞红好在夜色之下看不分明。

    巫青衣强振神色过来给邵海棠行礼邵海棠细细看了一眼说道:“果真好颜色。”又对邵如嫣说道“你将她留在江宁做何安置?”

    邵如嫣望向巫青衣问道:“青衣姑娘你欲何为?若无打算可暂居叠烟阁。”

    巫青衣轻叹一口气微微欠了欠身说道:“有劳了。”

    邵海棠欲说什么眉头一跳却见徐汝愚从夜色中徐步踏出来邵海棠望了一眼巫青衣问道:“汝愚一直在一旁静观?子昂人呢?”

    徐汝愚微微一笑:“干爹先回去了。”探手抓过巫青衣的左手对梅映雪说道:“袁隆义果真好手段映雪与邵先生都未看出痕迹来。”

    巫青衣不知何故徐汝愚甫一现身便牵过自己的手挣脱不开脸羞得通红又听其言却似袁隆义今日经过自己身边时对自己做了手脚低头看见徐汝愚手指搭在自己的腕脉丝丝热息由那处钻入体内四处游走热息过处心里的郁结便消了一分。

    梅映雪也学徐汝愚抓起巫青衣的右手从腕脉渡息细察她体内异状片晌说道:“心室存有一丝阴气若不细察只当是郁结不解的心伤呢汝愚过来看也未看便知晓她心室里的暗伤?”

    徐汝愚笑道:“今日无事我与干爹一直隐在暗处观望袁隆义经过青衣姑娘身边时起了杀机这种手法真是了无痕迹青衣不出一个月就会承受不住心室间的伤势。“

    巫青衣讶然问道:“袁隆义早间至江宁子夜离去我只是远远望了两眼他何故要伤我性命?”

    徐汝愚说道:“与元逊出手一样都是说不出口的缘由。”

    袁隆义见三家缔结盟之事无法实施又畏江宁利用巫青衣陷南平于混乱之中。两霸并存荆南乃存袁隆义希望江宁与南平维持现状相互制衡故而不惜出手以消除巫青衣这个极不稳定的因素。

    邵海棠、梅映雪、邵如嫣均知其中缘故却是巫青衣身处事中自始至终均不知围绕着自己各家在进行怎样的较量。

    邵海棠将徐汝愚引到一旁将秦钟树逃脱出靖司安眼线的监视一事告之见徐汝愚脸上并无异色心知猜测未差却有担忧说道:“秦钟树性移不坚又贪功利用之为间反噬江宁怎办?便算秦钟树忠于江宁不变又如何确保他能获得南平信任委之重任。”

    徐汝愚说道:“说用间也可事实上我不过将其逐出江宁而已。埋下一粒种子萌芽、成长乃至最后长成参天大树却是种子自身的事我亦无法控制也。”又说道“邵先生应让司闻曹出追杀令了秦钟树能否逃到南平尚未可知秦钟树若是死于途中终其一身倒要背负江宁叛臣的罪名。”

    邵海棠微微一怔想了想又说道:“汝愚如此安排定是看出秦钟树有逃脱的可能而且逃脱的目的地也定是南平我只是想不透秦钟树一介文士不谙武功如何走得出千里之地?司闻曹的影武者可是蒙亦亲自训练出来的死士便是元逊也护卫不了他的安全。”

    徐汝愚微微一笑未曾应答。邵海棠也不追问不出数日答案便会自己跑出来。

    邵如嫣在一侧等得不耐烦走将过来问道:“爹爹与汝愚先回府去我与映雪姐姐送青衣姑娘去叠烟阁。”

    徐汝愚说道:“邵先生先回府去我也送巫青衣去叠烟阁。”

    邵海棠心里想徐汝愚与梅映雪有话要说也不言破分出一半甲士护卫徐汝愚周全将马车也留下自己领着贴身护卫往青凤府而去。

    时至凌晨长街静杳无人只有一乘马车在数十名甲士的护卫下往西城而去。

    梅映雪与巫青衣坐在车里徐汝愚坐在车左驾车邵如嫣坐在车右脚一踢一踢的一声不吭将巫青衣送至鸡鸣山未作耽搁梅映雪与邵如嫣坐车里仍由徐汝愚驾车返回青凤府邵如嫣终是忍不住问出口来:“如果不是映雪姐姐出手你是否仍静观事态变化而不出手干涉?”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错元逊若在驿馆出手伤巫青衣的性命则予我出手取元逊性命的理由巫青衣虽死但容雁门的心结似解实未解也连同元逊的丧命就像刺入容雁门胸口永远拔不掉的刺……”

第十三章 毓麟之礼

    徐汝愚随梅映雪、邵如嫣将巫青衣送至叠烟阁后在甲士的护卫往青凤府而去。

    邵如嫣终是问出口:“今日若无映雪姐姐出手你是否仍静观事态变化?”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错元逊若在驿馆出手伤巫青衣的性命则予我出手取元逊性命的理由巫青衣虽死但容雁门的心结似结实未解也连同元逊的丧命就像刺入容雁门胸口永远拔不掉的刺……”

    邵如嫣转过脸去沉默片晌又问道:“可怨我坏你大计?”

    徐汝愚拧头望来笑道:“干爹倒是喜欢你如此任性。”

    梅映雪轻揽过邵如嫣的肩头轻笑道:“泽生之道却似无情之道汝愚若出手便有牵涉惟有静观他若真用此计怎会任你胡来?”

    徐汝愚哈哈一笑转过头去扬鞭策马。邵如嫣抬头望着徐汝愚戟直的背脊此时晨光熹微青蒙蒙的毫光披在徐汝愚的肩上。

    徐汝愚说道:“映雪可曾听闻静湖大宗现身宣城的消息?”

    梅映雪说道:“听父亲说过。”

    “前些日子有人觊窥青凤府气机缥缈我那时入不了玄溟之境也无法邀嵇大宗一会。”

    梅映雪心里一惊心里想不透嵇师此时现身江宁是为何故并且还是去觊窥江宁枢密机构青凤府。自东海一役始徐汝愚对嵇师的观感就不佳听徐汝愚的口气似乎有意将嵇师留下暗感嵇师侥幸若让徐汝愚锁住气机加上江宁城内众多高手实难有脱身的可能事情虽然过去仍有一丝担心说道:“嵇师行事着实有让人着恼的时候你却无需将他强留下来。”心头转过一念讶道:“嵇师年愈九旬你莫非将他老人家也算计在内?”越想越是如此不然徐汝愚不会此时提及嵇师。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巫青衣一事正是嵇大宗觊窥一测我惟有静观其变。嵇大宗畏我如水火啊。”

    邵如嫣讶然不解问道:“嵇思勰身为一代宗师怎会跟巫青衣过不去?”

    嵇师不知徐汝愚的心性自然害怕徐汝愚以巫青衣为计眼用毒计陷南平于混乱之中。想到这里梅映雪无奈说道:“巫青衣关系着半个中州大6的大势走向嵇师确有可能出手。”又说道“你既知嵇师隐在江宁为何不请宜观远出面相邀?江宁虽有意天下霸权却无意兴起滔天浩劫置天下民众于水火嵇师若是知道汝愚的胸怀必会置身事外。”

    徐汝愚说道:“宜先生以《置县策》乱天下又是江宁重臣不知嵇大宗与他还念几分师徒情谊?”

    梅映雪叹了一口气情知徐汝愚所言非虚。《置县策》乃徐行所著却是宜观远最先在汾郡传播的天下动荡、呼兰入寇本与《置县策》无关只是偏偏凑巧《置县策》的传播在天下大乱呼兰入寇的前两年。何况静湖门人与师门的联系向来就稀疏得很。

    梅映雪说道:“除非静湖宗子否则师出静湖便与静湖再无半点瓜葛我在师门十余载若非与宜观远相遇却也不知道隐俊与我师出同门。”

    “这代静湖宗子映雪可知何人?”

    “师门秘辛怎可以说给外人听?宜观远师出静湖三十余年我于十六年前才入师门大概是嵇师在那十余年间收的弟子又或许是我离开静湖之后嵇师新收的弟子。”

    徐汝愚微微一笑说道:“静湖传承六百余年向来不干预天下大势临到嵇大宗却坏了静湖的规矩袁隆义出使之事也是嵇大宗从中鼓动。”

    梅映雪说道:“静湖没有培植自身的势力多以门下弟子介入天下势力之中也不算坏了规矩百余年师祖陈规在北唐抵抗呼兰入侵之事尤为彪炳。嵇师行事着实可恼却无私念乃是不希望江宁与南平相争而伤了中州的根基。”

    徐汝愚说道:“这代静湖宗子大概是南平中人你说嵇大宗行事并无私念我却看他私念重得很从东海之战以来嵇大宗行事诸多痕迹都说明他推崇旧朝元氏正朔。”

    “元氏正朔?”

    “不错在容雁门与元矗之间嵇大宗更倾向于元矗一系。”

    “汝愚何以得知?”

    “映雪也应能看到些蛛丝马迹只是身置其中不愿去想这事罢了。秦钟树离开靖安司的视线已有好几个时辰司闻曹出动两百名影武者收寻却杳无影迹。”

    梅映雪心里一惊叹道:“汝愚与陈宗夜游江宁当不是为了江宁的景致嵇师自视甚高心计却是弱项殊不知已吞了你下的饵。”一时将秦钟树藏起来并不困难但要将秦钟树安然无恙的带出江宁境内却非嵇思勰这样的宗师级高手不可。

    徐汝愚轻笑道:“静湖是否介入天下大势静观数日便知。”

    嵇师若是真将秦钟树带到临湘让他与元矗见面其中曲折不言自明。梅映雪说道:“若真是如此汝愚又将如何看待静湖?”

    徐汝愚说道:“天下形势如此已容不得谁置身事外静湖亦是如此。”

    邵如嫣怔怔听了半天才理清其中脉络笑道:“容雁门将巫青衣送来你却还他一个秦钟树若是嵇思勰将秦钟树径直交给容雁门岂还有命在?便是有他相助元矗又如何在南平与容雁门抗衡?”

    世人提起南平只会想到天机雪秋与容雁门少有知道旧帝元矗的存在。便是元氏宗族内部支持元矗者也不多。

    梅映雪听邵如嫣如此说心念一闪讶然说道:“汝愚怀疑元矗是这一代静湖宗子?”

    徐汝愚说道:“可提供的线索太少无法推测应是元氏宗族中人。”

    临到青凤府叔孙方吾正在侧门相候。毓麟沐阳朝阳初升之际便是正礼开始之时此时离天光大亮只剩不足一个时辰叔孙方吾见徐汝愚驭车徐徐而归气笑道:“幼黎、珏儿问了好几次你的行踪你也不将樊将军带在身边。”

    徐汝愚说道:“叔孙叔将仪制说给我听莫要让我在满座宾朋前丢人现眼。”

    叔孙方吾说道:“先去东房更衣幼黎在那里候着呢。”见梅映雪与邵如嫣坐在车里说道“珏儿在溅云阁相邀两位姑娘过去。”

    徐汝愚随叔孙方吾径往东房而去幼黎依门户正向这边望来。

    幼黎身着垂袖褶裙花衩礼服月华锦绸长迤裙幅压脚刺绣云水纹样若清澈水纹;腰间细褶行动辄如水纹每一细褶均是一种浅淡颜色微风吹来色如月华宫绦结环垂地串以玉佩以压裙幅。款款行来雍容华丽容光鉴人。

    徐汝愚执过幼黎的手走入东房屋内侍女均穿红锦纯丽采衣手捧幞头、公服、革带、纳靴等物恭立一侧徐汝愚讶道:“礼仪从更衣始?”

    幼黎微微一笑将仪制细细说于他听徐汝愚见仪制如此繁冗心想大半日不能安歇眉头轻结说道:“简典繁礼之害也。”

    幼黎轻笑说道:“繁礼以示尊贵虽然无奈你总逃不脱的。”笑着推汝愚入内沐浴梳洗更衣。

    徐汝愚次以东南霸主的身份出现在世人之前往贺之宾盈屋盈堂。青凤府殿堂不深江宁众臣与各家使节各列两侧观礼席堂上则是正宾席与父母席。有司与赞者捧着礼仪所需的物什立在堂中。

    徐汝愚身穿深青垂袖曲裾礼服行于前幼黎怀抱婴儿与珏儿并肩随其后走到堂上坐于父母席上环视众人。

    赞者扬声:“开礼。”

    徐汝愚自席上立起左手压右手手藏袖中举手加额面朝门庭长揖而礼天地起身手至眉间放下又与两列众宾客浅揖。众宾客还以揖礼。

    徐汝愚行此礼仪以示其地位尊崇众宾客中无人能与他分庭抗礼易华熙身在左列观礼席上眼瞅着正宾席不知徐汝愚会请谁人为婴儿施礼。目光又往对面睃去始终未见水如影的身影。心里想水如景品阶颇高江宁众臣观礼之席应有她的席位却不知让徐汝愚遣云何处?

    赞者又唱:“请正宾。”

    徐汝愚长揖相待陈昂与肖玉如并肩走入堂中众人吃了一惊心想应是如此。正宾为婴儿主持礼仪需父母长揖相请徐汝愚无长辈宗亲在世江宁又无人敢受徐汝愚长揖之礼。

    待行正仪之时陈昂持玉肖玉如持长命缕为婴儿系上有司递上封缄其中封有新生儿的名字陈昂接过拆封读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名。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徐显甫。”

    徐汝愚在旁应答:“虽生不敏敢不祗承!”

    随即徐汝愚与幼黎、珏儿居父母席接受众宾朋的贺辞徐汝愚以揖礼相谢。

    徐汝愚端坐堂上、高冠博带深青衣公服长裾垂地丰神伟仪目光明澈柔和却无人敢与之久视。令酬礼之人不由感叹:徐汝愚的威严乃是日久深植人心。

    待堂中礼毕众人又至后园校场行“射天地四方”之仪徐汝愚控弦往天地四方各射一箭寄寓新生儿志向高远、志在四方之意。

    待诸礼完毕已至午时众人入席食毓麟宴。

    午宴完毕往贺宾朋也就相继离去。最先离去都是那些无望与徐汝愚相见的使节诸多事宜由鸿胪司安排即可。

    待徐汝愚忙完礼仪之事陈昂也吐露出去意。徐汝愚本欲多留陈昂与肖玉如在江宁停留几日陈昂说道:“子预未遣使来早就猜到我会过来我若再停留时日他心里必会生怨。”又说道“我在平邑东南寻着一处荒岛此时回宛陵便会去荒岛修行子方也无意留在宛陵多半会随我们一起过去。”

    江宁与宛陵僵持关系终不会一直引而不陈昂夹在其中两头不便遂避居荒岛。

    徐汝愚咽声无语不知说什么好。方肃、张仲道站在一侧亦能感到陈昂内心矛盾之处。陈昂心近汝愚但陈预却是其弟张季道为漱玉夫婿。

    璇玑看着此中情形鼻头酸楚心想当年五儿同入师父门下如今各为其主难保日后不战场相见。想到这里心头绞痛暗道:江宁、宛陵难道就无法避开手足相残的悲剧?

    陈昂对璇玑说道:“中原激变战事凌乱你又不耐荒岛孤苦你便留在江宁有汝愚、肃儿、仲道照拂我也放心。”

    璇玑泣声说道:“何时能再相见?”

    陈昂叹了一声没有应答。

    璇玑又问道:“可是江宁与宛陵息兵止戈之时?”

    以如今之势息兵止戈之际多半是江宁兵临宛陵城下手足相残、故人凋零已成事实更无可能再见。陈昂心里一痛见汝愚、方肃等人脸上俱是凄恻之色苦笑道:“当有相见之时。”扬望向远天轻吁一口气回头望向徐汝愚说道:“十余年前你与子行北上救医我曾与你说过一句话汝愚可还记得?”

    徐汝愚说道:“大丈夫行立于世当有浩浩然正气存于胸襟。”举手至眉间朝陈昂长拜下去“汝愚无一日敢忘也。”

    陈昂说道:“好好……汝愚只需记住这句大可放手而为无需自缚手足。”与肖玉如相视一笑携手往远方行去。

    徐汝愚望着陈昂、肖玉如渐行渐远的背影终没有回过头来探望忍不住泪落满面。

第一章 勤王密诏

    新朝五十六年八月的一天午后秦州郡西京宫城长干侯张温的车驾队伍缓缓穿过衍庆门车轮辚辚压得满地落叶簌簌作响。粗野、妖柔的喘息声音从衍庆宫正殿的窗格里流泄出来张温坐在车里微怔:这个屠夫又在风流快活。他说的是北地侯姬野追随谷石达入寇秦州郡三都尉之一的北地屠夫。

    张温掀帘望着碧瓦红墙的衍庆宫正殿抬手召来车驾随侍待青衣小厮小跑到身前张温叹了一声挥挥手让他退到一边去暗忖:怎与竖子同类?心里恼怒让车驾掉头沿原路回府。

    “张温你到了这里为何又往回走?”姬野双手抓住檀木雕花门一足跨出门槛声如雷吼喝住将离的车驾。

    张温拧过头来见姬野冠凌乱**着上身胸前黑毛如兽鬃直长到脐下腰间胡乱系着件妇人的青碧襦衫遮住胯下之物。张温压下心头的厌恶下了车来说道:“温见北地侯没有余暇这才先去见谷帅。”

    “谷帅未必比我空闲。”姬野哈哈大笑三两步跨下石阶伸手来牵张温抓住他宽大的袖子亲热说道“殿上尚有一女完璧送于你了。”见张温眉头皱起露出厌恶之色姬野脸色大变摔下宽袖厉色直斥:“长干侯莫是看不上姬野送给你的女子?”

    姬野性情暴虐常一言不和而见干戈张温强笑道:“温修息正值少阳相转不便耽乐心里却羡北地侯。”

    姬野转怒为悦说道:“今日寻了一名女子胯下肉厚甚便床事无奈你无此艳福。”指着胯下喈喈怪笑“这数月来此物最爽利。”

    张温瞥了一眼姬野胯下高高耸起妇人襦衫上染满血迹。张温早知姬野宣淫残暴有如凶兽胯下女子常抵挡不住让他掳去衍庆宫的女子能有命出来的不足半数也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张温暗忖:今日这名女子经此折磨多半没有命在。只怕按捺不住血气张温低垂下头拱拱手说道:“谷帅前些日子让编奴儿籍温前来向侯爷请教一些事宜。”

    姬野说道:“用长索将健壮男子都串在一起押去肃川便可编什么奴儿籍?谷帅也是恁多事。”

    张温拜了拜说道:“受教了温告退了。”

    从去年夏秋始谷石达、荀烛武分别领兵进入秦州郡然而自谷石达兵围西京城以来荀烛武所率领的西略军便停止继续向秦州郡纵深展将兵力向夏邑、冯翊等地收缩。今春四月谷石达率领十万肃川兵从东华门攻入西京城荀烛武上书称臣得封河东、北地两府。秦州历经一年战事内廷有限的军事力量悉遭溃灭世家豪族手中虽然掌握着相当数量的军事但是见荀烛武坐拥十五万流民军尚且向谷石达低头也就纷纷献书投附。

    肃川兵初进西京见西京繁华不欲再战谷石达顺势接受世家归附以久战兵疲兵驻西京以内廷名义分封诸侯。司隶校尉张温出身泾阳张氏得封长干侯。谷石达自领司徒、司空、太尉三公之职将秦州郡的军政握于一人手中。

    回到司隶府张温在书房独坐了一会儿出来时脸色越凝重此时风紧叶落如雨张温呆呆望了一阵薄阴的天空径往后花园走去。

    “日月无情空自蹉跎岂不随我及时乐哉?”李思训笑嘻嘻拈着一片落叶从株柏树后面走过来“啊老叟叩见司隶大人。”

    张温疾走过去伸手扶起李思训揖下去的身子苦笑道:“这是何必呢?当年高祖要你掌东枢位同三公你却挂靴而走今日却来折煞温。”

    “三公……”李思训眼瞥往东北宫城一眼冷哼一声说道“三公之位不及这一地落叶怡人。”

    枫叶铺地满眼金红张温却无心赏景说道:“思训兄我们进屋谈。”

    “原来你有事相询辜负了这一地流丹枫叶。”李思训搓了搓手手中一叶顿成灰粉。

    “啊你不说我还不觉已到这季气了……”张温矮身拈起一片落叶“思训兄啊这数月来我心里孤苦得很。”

    “子温你却是操不完的心谷石达以十万肃川虎狼兵自领三公狄襄公尚且避居你又能奈何之?”

    张温左右顾视

    张温叹了一口气说道:“帝尚年浅我再离朝还有谁来照应啊?”顿了顿说道“谷石达近日来颇为恭顺只怕起了取而代之的心啊。”

    “杂胡儿真是痴心妄想。”

    中州西北异族众多旧朝时中州人称呼兰为北胡称西北异族为杂胡。谷家借助西陲十部的势力才称霸肃川世代与西陲十部联姻谷氏子弟的血脉里混流着西陲十部族的血液。李思训故称谷石达为“杂胡儿”。

    谷石达最忌旁人唤他为“杂胡儿”初破西京时肃川兵掠城西赵谦府上赵谦以此咒骂之谷石达闻之将赵府上下百余口制成肉醢分食野畜。

    张温微微色变左右顾视。

    李思训微微一笑说道:“你且放心附近无人监视。西京城里除了谷石达尚无人是我敌手。”

    “啊思训兄有这么好的身手我却未知。”

    “子温勤于政事我闲云野鹤惯了有的是暇余。”李思训搓搓手凭空拈起几片落叶屈起手指弹击叶缘炫过几道幽影扑扑没入雪柏树干只留下几道短短的线口。

    “温愚钝也。”张温说道“伊周武也是练华胥经出了岔子才让徐汝愚这小儿捡了便宜我这十多年来始终突不破少阳相转这关。”

    李思训说道:“伊周武练华胥经已是走到少阴转太阴的最后一步徐汝愚能在沂州谋刺绝非侥幸我昨年与他在北唐相遇合少贤之力尚未能将他留下。”

    “与萧别离师出同门巫少贤?”

    “正是他。去年秋冬秦州正值离乱子温也不知外界消息我与少贤联手截杀之他受伤远循天下闻讯而至的豪杰不知凡几却还是让他逃回江宁了。”

    “乱世枭儿也徐行半世令名悉毁于此子手中。”张温叹道“江宁势力已成思训兄不应再下手取他性命若是思训兄得手东南不是又乱了天吗?”

    李思训嗤笑道:“终是乱臣狼子野心之人何时取他性命都是应当子温性子太软终会引祸上身。”说到这里微叹了一口气“却不知徐行淡泊半生偏留下一篇祸乱天下的《置县策》。”

    张温苦笑不欲谈论此事说道:“谷石达欲编奴籍长久霸占秦州而其麾下诸将却有主张将秦州青壮男儿押去肃川又以西陲出身的将领尤其主张西归只要肃川兵西归秦州就有可能恢复旧观思训兄教我也。”

    “谷石达西归肃川夏邑还有一个荀烛武子温奈其何?”

    “谷石达的封侯他也坦然受之待谷石达西归之后再加晋封就是。荀烛武虽有十五万兵力却是战力最弱的流民兵若他也不安分狄襄公与秦州世家却再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如今却要趁肃州军内部有分歧之际迫使谷石达也生出西归的念头。”

    “子温若不畏荀烛武为害我可替你联络之秦川积愤甚深只是久居谷石达淫威之下尚需义之人若能说得荀烛武义秦州世家必蜂拥而起共逐肃川兵。肃川兵本有归心斗志也浅只需打上几场硬仗多半会选择退出秦州。”

    张温说道:“此事尚需狄襄公主持。”

    “我去长奉坞寻他定说服他率领子弟兵参与其事。子温可有勤王密诏好让我带去游说诸世家。”

    张温叹道:“玺章都在谷石达手中但是谷石达围西京时为防万一帝治了一枚私印尚未启用故谷石达未知也。只是谷石达困帝于麟趾宫非肃川系将领不得进内难有机会写下诏书。”又说道“谷石达政事颇为依赖于我应不难候着时机与帝接触。思训兄且待一些时日。”

    李思训说道:“肃川兵围西京为何不先拟诏书以备后患?”

    张温叹道:“天下群雄莫不有虎狼之心若得勤王诏便能领兵入西京怎就能轻易写就。如此形势如此也不轻为即使驱得肃川兵内廷也终会受制于诸雄。温只望诸雄制衡之余保得傅氏正朔一系的血脉而已。”

    李思训叹道:“昭昭之心惟子温一人矣。然而王诏私印天下知否?”

    张温说道:“思训兄且安心印玺司早在战前便将私印图文于狄襄公诸人虽不广闻但是秦州郡诸雄应知。”又说道“思训兄将密诏交于狄襄公即可狄襄公其人虽有雄志但好虚名即使他是领兵入西京也不会废掉傅氏正朔。”

    李思训说道:“如此正好我便在城里隐居数日静候子温的消息。”待张温退入屋方从司隶府后花园离去。于长街上缓步而行衣袂飘飞眼里眸闪烁却似在捕捉每一片落叶。

    肃川兵入西京城掳掠淫杀无日或止长街之上不见行人只见伏尸。

    忍耐啊忍耐却不知西京会忍耐到何时?秦州世家贪慕西京繁华喜居西京虽说谷石达兵围西京之前群雄避出但是城内总是留下许多宗族子弟。谷石达初破西京尚知收敛只掠宫城与平民尚不敢激怒秦州世家。只是宫城财宝女子尽归谷氏与三大都尉将不掳富户怎能填得满余下将士的欲壑?

    肃川兵在自己所占据的城池之内做起蒙面的买卖好像只要蒙上面整队整队的兵丁冲入深宅大院便与肃川兵无关。

    李思训遥遥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凄厉嘶嚎嘴角露出浅笑。

    街角走出一位中年人揖身说道:“主公此行可有所获?”其肩背负一只硕大长弓弓体深碧两端如龙出云咬出一根玄色弓弦弓弦光泽甚幽不知何物所制压在中年人的身前透出丝丝寒气。

    中年人长眉横连细目精光正是在北唐与李思训联手刺徐汝愚之人东林会萧别离的同门巫少贤。

    李思训细细说来巫少贤笑道:“傅氏衰落至斯一封勤王诏又抵何用难不成秦州诸雄还会听傅氏调遣?张温老朽也太天真了。”

    “温乃三朝故吏谷石达寇西京秦州群雄莫不避之坞堡惟温守残城在推崇傅氏正朔的人中颇有威望。城破投敌秦州诸雄皆信其此举是为护庇幼帝。”

    巫少贤说道:“如此看来张温却比那个幼帝有用得多。”

    李思训笑道:“西京城内惟让谷石达稍有顾忌之人便是张温了张温投谷慎小谨微行事不敢有疏漏肃川兵掳掠西京仍能从表面上看去平静如故是张温之力谷石达颇为信赖之谷石达真有取傅氏而代之的念头张温便是他极力要争取的一人。”

    “莫非谷石达要张温筹划禅让之事?”

    “天下群雄谁肯拜杂胡儿为帝?傅氏既灭便是天下群雄竖旗号的时候我只要那张勤王诏罢了。”

    “傅氏既灭勤王诏要来还有何用?”

    “内廷倾覆汉统犹承中州正朔便是元氏与傅氏之争傅氏三代传宗百人寻一名宗室子弟并不是难事。勤王诏自有用途。”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200/ 第一时间欣赏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 作者:更俗所写的《山河英雄志》为转载作品,山河英雄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山河英雄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山河英雄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山河英雄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山河英雄志介绍:
一个神情倔强的小孩从马车里钻出,翻身下来。此乃徐行独子徐汝愚,小名更俗,时年十三岁,只因生来体弱,发育不良,容貌看上去就像十龄幼童。 一个神情倔强的小孩从马车里钻出,翻身下来。此乃徐行独子徐汝愚,小名更俗,时年十三岁,只因生来体弱,发育不良,容貌看上去就像十龄幼童。徐汝愚定睛望着陈昂,大声说道:“干爹,更俗病愈之后还能不能回来跟干爹学习惊神枪?”山河英雄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河英雄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