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山河英雄志TXT下载山河英雄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山河英雄志全文阅读

作者:更俗     山河英雄志txt下载     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故人相逢

    刘昭禹想了片晌却说道:“会不会是许景澄与徐汝愚合演的一出戏?”

    陈预摇了摇头说道:“许景澄若能为江宁所用也不会等到此时。”

    襄樊会在江宁的势力甚众许景澄若早有归附徐汝愚之心在江宁军中的地位只会低于江凌天一人而已有这样的权势诱惑许景澄怎会蛰伏数年之久。

    那就是许景澄傲视群雄的性子不让他向徐汝愚低头徐汝愚又怎能用得了他?

    陈预知道许景澄的性子不会为江宁所用也不会为自己所用倒是许景澄如此维护流民让陈预对他的感观大改。

    襄樊会在汾郡起事之时鱼龙混杂真正为民众想者不过邵海棠数人而己许乃济之流仍脱不出心里的权势之欲将徐行逼走樊襄会便是一例。

    陈预看来许景澄若再多几分心胸当初也不会让徐汝愚逼走他乡。留在江宁必是与江凌天、张仲道、魏禺、梁宝等人权势相当的重将。

    徐汝愚以情以势将许景澄逼走他乡许景澄那时心灰意冷也不复有争雄之心那傲视群雄的性子才渐柔缓过来方能痛定思痛直面过往的人生。

    长叔寂说道:“徐汝愚宁可放过招揽许景澄这员大将的机会也不动摇封锁边境的初衷可见他生怕稍一开口子流民就会闻风而动竞渡下阿溪冲毁他在雍扬、白石的部署。只是他善藏踪迹使我等不能查清楚江宁在江水北岸的真正兵力。”

    刘昭禹沉吟片刻说道:“徐汝愚此次统领渡江的兵力约有十二三万偷梁换柱将骁卫军或五校军主力藏在其中人数也不多过四万。因为樊彻主动归附樊文龙在江宁的地位崇高原樊族所属的军队就应当比较稳定徐汝愚多半会将其用在二线这一部分兵力约四万。余下的四万兵力为祝氏之残兵这四万兵力无法用于正面战场。如此算来加上青卫军、中垒军加上随时可调过来的水营战力江宁在江水北岸可用于正面战场的兵力高达十八万与当年东海之战中许伯当、公良友琴的联军兵力相当。”

    “啊。”陈预禁不住低呼一声虽然对江宁在江水北岸的兵力有过这样的预料但是让刘昭禹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仍然吃了一惊。

    长叔寂叹道:“我军在南境只有十万步营虽然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我南境军队的战力较之江宁的青卫军、中垒军、骁卫军等军要弱上一分惟能与之抗衡的只有季道所统的北线精锐战力。所幸季道及时攻克彭城这路精兵能够没有后顾之忧的调过来。”说到这里想起在彭城城头壮烈牺牲的陈敬宗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是敬宗死得可惜了东海又失一位帅才也。”

    张季道于九月之末对彭城动激烈的攻势攻城第一日前军主帅陈敬宗亲自攻上城墙与彭城主将伊世德相遇城头以必死之击换得伊世德重伤。随后数日伊世德虽然带伤坚守城池然而他立身之处东海的攻势尤其猛烈数次攻到他身侧若非精卫抵死守护性命不保。面对东海坚决的攻势而伊世德伤势不断加重坚守数日不得以从北门撤军离去将控扼淮水中游最重要的一座城池让给东海。

    陈预却知陈敬宗的死不会那般简单却无法说出口撇过头去只当未听见这话。

    越郡之战结束得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世人皆以为祝昆达会拖延些时日再降江宁然而徐汝愚却未给他这个机会。以三百精骑攻下一座坚城陈预此时仍无法忘记初听这一消息时内心的震憾。

    几乎同时呼兰铁骑渡过河水击溃桃陵流民大营的消息传至龙游令陈预一时间手足冰冷过了许久才缓过神。陈预几乎能肯定徐汝愚正是等待这样的时机。

    大量流民涌入东海境内的同时徐汝愚率领大军进入江水北岸。

    若非陈预深知徐汝愚的性子却要怀疑这一切会否是徐汝愚去年北上时早就与呼兰人秘密议定好的。

    一年来时局变化纷杂大概谁也不能在去年预料到今年种种的变化。

    徐汝愚猝然间结束越郡战事或许受到张季道动彭城攻势、陈敬宗之死的影响。但是一点可以肯定越郡乃至整个东南的局势一直都在徐汝愚的控制之中。

    如此想来实在让人沮丧陈预却不得不承认当年在小扬河畔徐汝愚挥刀断义从那之后自己再也看不穿他了。

    刘昭禹轻咳一声说道:“江宁在乌湖的兵力也应考虑乌湖水营以原甘棠水营的精锐战力为基础吸纳幽冀忠于蔡氏的抵抗势力现有精锐兵力三万余倘若从青州借道直袭我东海背腹也令人堪忧啊。”

    伊氏在青州正面抵抗呼兰人倍觉压力。东海却趁火打劫值此关头攻夺彭城叩开青州南部的门户与伊氏结下死仇。徐汝愚若想从青州借道、调动乌湖军伊翰文多半会应允。那时东海不只是防备乌湖军从海路来袭而且整个北境的防线都不能松懈。

    陈预想到徐汝愚与伊翰文两人互有杀父之仇如今却一起来谋东海脸上苦笑不已。回想起数年来陈氏向外拓展疆域的历历往事暗叹一声:陈氏向外扩张最终得益的却是张季道一人而已。瞥了一眼案头的东海都督大印暗道:将此交给他就能挽回陈氏的颓势吗?然而此时再无与江宁和睦共处的可能了。

    陈预屈指叩额似乎要将脑海中纷杂的思绪驱走轻声说道:“江宁若想蚕食东海乌湖军多半不会出动;若徐汝愚有信心一举攻陷东海全境那乌湖军必然会出动从彭城、睢宁、灞阳、海州之间选择一处空隙直插入东海纵深无需考虑归路直至与从雍扬、白石出的军队汇合然而或许会在毗陵境内寻找与我军决战的机会。”

    刘昭禹叹道:“徐汝愚若想鲸吞东海东海便是胜了也会元气大伤。”

    长叔寂说道:“东海此时集中所有兵力与之决战于南境。”

    陈预摇了摇头说道:“徐汝愚不会予东海这样的机会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动战役都在江宁的控制之中我们只有在江宁主力纵深穿插时才能寻得着战机。徐汝愚从幽冀归来所做的部署无一不是针对东海东海此时情势的危急不亚于当年的东海危局。然而当年有徐汝愚为东海解危此时能待何人哉?东海惟一能与徐汝愚较量者张季道一人也还是催促他统兵过来吧。”

    长叔寂听他语气对张季道的怨气犹深也不知从何劝起忧虑当前的局势埋东海府邑地形图之中一声不吭。

    刘昭禹暗叹一声东海陷入此时的危局外部是徐汝愚使然内部张季道则有脱不开的关系。当初唆使万嵘叛离雍扬侵吞龙游邑;去年又趁危围攻彭城、陷伊族主力于青州南境使呼兰入侵幽冀成了铁钉钉不能解的死局这两件事都是张季道在背后策划并且徐汝愚在北唐遇刺一事张季道又有洗不掉的嫌疑。大概是这几件事使得江宁与宛陵的关系彻底恶化。

    当一切都在定局之时才觉张季道羽翼已丰便是在陈族内部获得的支持也不弱于陈预。陈预也惟有接受张季道所提出的权宜之计携力抵抗即将到来的江宁的侵掠。

    车辙辚辚宛如巨龙的辎重车队缓缓行驶在毗陵、新丰两城之间的乡野里在车队的前列数千精骑扬起漫天的飞尘历历蹄声渐行渐杳那尘烟腾起又散抬头再望时已与天际间的流云混作一色了。

    攻克彭城以来张季道个人的声望弥高陈敬宗的死让他能够顺利的将触角伸入北线军队的每一处角落将东海最精锐的八万雄兵牵牵控制自己的手中。这八万精锐都是徐汝愚初至宛陵时进行改制的羽咋营军包括七万步营、一万骑营。当年陈昂率领五千精骑破袭普济八万海匪追奔逐杀百余里杀得公良友琴只剩下数千残兵。这样的精锐骑营如今也在张季道的控制之中。

    张季道勒缰止马抬头顾望北边广袤无垠的宛陵大地。陈氏势力范围的精华所在防务业已交于张季道接手事实上当陈预同意北线军队经由泽当、新丰、毗陵、益阳的行军路线时已将东海郡的控制权交给张季道了。

    万嵘策马从后面追上来循着张季道的目光望去只见四野苍茫、轻云流卷。

    当初陈预将万嵘所部调到北线乃是迫于江宁的压力。将万嵘拉拢过来张季道才能真正取得北线军务的决策地位向东海的最高权位迈进了一大步。张季道明知徐汝愚迫使陈预将万嵘所部调到东海北线一事未安好心明知道万嵘是徐汝愚下的饵张季道还是毫不犹豫的吞下去。

    当得知徐汝愚只身北上张季道毫无犹豫的将消息透露出去。当李思训功败垂成的消息张季道知道再无如此的良机遂唆使陈预倾全郡之力侵入青州将陈族与自己一同推向徐汝愚的对立面再无缓解的余地而张季道自己则加夺权觊觎东海都督之位。

    徐汝愚趁东海权柄交接、内部不稳的时候动攻势也是理所当然的。近日来不断涌入东海的流民使得东海内部的局势更加动荡。

    一年来张季道一直致力于彭城攻城战面对汹涌而来的流民也生出猝然无措的无力。临淮以南的道路流民壅塞大军欲从临淮南下行甚缓这也使得张季道率领军队从东海中部地区穿过顺理成章顺理成章的将东海中部的控制权握到手中。

    张季道暗忖:随着时间的推移津水东畔的土地流民将会越聚越多徐汝愚领兵也会避开那条路线吧?

    万嵘见张季道脸色倏忽变化不知他心里思量何事轻咳一声说道:“我早说徐汝愚这人狼子野心越郡未下贪婪的目光已盯上东海。徐汝愚春末返回江宁却先去镇海巡视那时起我就隐约觉得不对劲。江宁在江水北岸的两座大营一在翠屏山一在广陵那厮先去镇海做什么?”

    张季道微微一笑说道:“他去镇海迎接母族蔡氏南下也说得过去。”

    万嵘啐了一口说道:“他若有崇老敬尊之心陈预怎会有这日的头疼?却是督帅看得透彻下令彻查镇海境内的一切异常不然今日也不知徐汝愚早在春夏之交就令钟籍、狄公达、宁越山秘密在海陵筹备粮草、军械依万嵘看来江宁此次主攻方向多半会在东路。”

    张季道摇摇头说道:“徐汝愚渡江还没多少时日攻势还没完全部署好此时说江宁的主攻方向在东路为时尚早。”

    万嵘说道:“陈预催得甚急督帅看要不要让儿郎们迈开步子?陈预担忧徐汝愚会令乌湖军从青州借道南下仅留褚文长统一路兵马在北线是否有失稳妥?”

    “乌湖军啊?”张季道目光投向苍茫的天穹“乌湖军南下兵力少了冲不开我北境防线兵力多了徐汝愚又怎么舍得放弃乌湖这一战略要地?徐汝愚宁可辛苦一些也会轻易放弃那粒针对呼兰人的棋子。”略有些阴郁、渐渐狂热起来的眼眸似沉沉暮色里闪着冷光的星辰“徐汝愚啊徐汝愚你要争霸天下却先要践踏故人的尸骸那时的你还会没有一丝破绽吗?”

第五章 丹青仕女

    面容清俊、气定神闲的徐汝愚托着一柄式样古朴的宿铁刀走进大帐立在堂下左右环视意气踌躇。巫成正要起身相迎却让徐汝愚的目光止住。邵海棠、张仲道、方肃等人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却又各自忙碌。

    寇子蟾遣巫成来送文书给徐汝愚。徐汝愚也知寇子蟾有荐巫成之意便让巫成留在身边。

    十数日来巫成以行营参军的闲职跟随徐汝愚身侧却无事务委任下来寻常军议虽无需回避对江宁在江水北岸的真实部署却一无所知虽负所学却无法献计进策更遑论得到徐汝愚的赏识委以领兵要务。

    江宁在江水北岸以翠屏山、广陵两地的青卫军、中垒军为犄角其后则是此次随徐汝愚渡江北上的十余万兵马分成三处驻在雍扬、白石的纵深处。

    那三处的营垒戒备森严为了防止东海斥候对驻营的刺探与渗透司闻曹几乎出动了所有的影武者不仅如此还将青凤骑派到营垒的外围担当警戒进入营垒都受到严格控制。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徐汝愚将自己的帅帐设在翠屏山、广陵之间的荒野里。广陵以西分布着些数十丈的残丘残丘裸岩浅平的谷地却郁郁葱葱的生着些草木徐汝愚将帅帐设在其中一处浅谷之中然而随行护卫的却只有介海统领的五百精骑。

    游骑频繁出入其间各地的军事情报都往这边汇集东海的游侦只需稍加头脑就能判断出此地乃江宁在江水北岸的军事中枢。如果再潜入侦察必会觉此处兵力空虚如果东海派出精锐奇袭而最近的大军都在**十里之外该当如何?

    巫成藏着这样的疑问却苦无机会问出口倒是邵海棠、张仲道、方肃、赵景云等人忙于各自的事务却不担忧此事。

    徐汝愚走到大帐中央的沙盘前目光清亮洋溢着满负大志的锐利眼神。

    特大的东海地形沙盘详细的记录着东海及周边地区的主要河流与丘陵、军事壁垒与城池东海军事力量也相当详尽的记录下来惟让巫成疑惑的是陈预、张季道所领的兵马让截然不同的两种颜色标识出来。

    张季道所统率的东海北线精锐从彭城始沿涡水南下至临淮修整随即沿淮水而下经由泽湖西北的重镇泽当沿着泽湖的西畔南下经过新丰又转折向东进入东海郡的核心地区。

    徐汝愚眼睛盯着沙盘上张季道率领的北线兵马所行进的路线一言不身形凝重如丘陵。传讯飞骑频频进出大帐不断禀报东海各路兵马的位置。

    赵景云在益阳所在的方位上做了标识说道:“羽咋骑营于昨日申时左右抵达益阳张季道亲率步营主力于那时应抵达齐川南境魁阳集。”手在魁阳方位上轻点了一下。

    魁阳在齐川南六十里离益阳一百四十里。

    巫成却想:益阳离此处只有二百余里昼夜可至。低声说道:“羽咋骑营飘忽无踪所得军情皆是昨夜之前说不定此时已潜过境来大人在此巫成以为有几分不妥。”

    徐汝愚侧头望了他一眼笑道:“张季道派精骑来袭我们闻风而逃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倒时青凤精骑解散之后张季道历经千辛万苦才将羽咋骑营收归囊中不知他舍不舍得让羽咋骑营冒这个险。”

    赵景云说道:“影武者虽然无用但也能提前警讯东海游侦无法渗透到内层来只当这里还是一处大营呢只是不断往此处输送粮草有些消耗人力许大人多有抱怨。”

    徐汝愚望了巫成一眼又回刚才的话题上说道:“羽咋骑营进入齐川就加快行军度两日行进二百里而步营主力的行军度却缓了下来两日才进行六十里张季道果真悠闲得很。”

    赵景云说道:“张季道借口津水东畔、仪兴西南的路途让涌入的流民封堵陈预迫于我军的压力同意张季道率领北线兵马从东海中部借道的要求。此举无异于将东海的实际控制权交到张季道手中。一郡权势张季道真要好好体会才行。”

    徐汝愚轻笑起来说道:“张季道要真正控制东海还要陈预心甘情愿才行北线兵马只是过境又不能驻扎于焉这些地区的控制权还在陈预手中。”又问道“江津那边有无变化?”

    赵景云说道:“江宁根基在江南江宁与东海在江水北岸相争江宁若败不伤根基东海欲败江宁必能趁势夺之易氏自然希望江宁遇挫、东海获胜。然而张季道顺利攻陷彭城使得东海北境暂时安定无忧陈预与张季道也暂止内争易氏大概会认为此时的形势对江宁不利也隔岸观火乃是江津现时所能有的正确选择不仅如此连常规的军事调动也谨慎起来。”

    “荆南那些人呢?”

    “自从袁隆义从江宁返回之后荆南的人与临湘那边来往频繁凤陵行营缓下向西推进的步子诸军主力都留在离清江西畔修整却是霍青桐急切了。”

    徐汝愚轻哼一声说道:“霍青桐急切又有何用他要回荆襄需议定江津借道之事才行易封尘会轻易借道给他吗?”

    “子阳先生刚让人送信来霍氏四万兵马借道江津返回荆襄易封尘要求霍氏兵马的粮草由江津供给日后由江宁补足。且指定霍氏兵马沿衡山南麓山径行进。”

    徐汝愚想了数息轻呼起来说道:“霍青桐不能自备粮草便不能危害江津但是衡山南麓有一道隘口菱凤镜可从蕲春出兵袭之霍青桐自然不会应允如此苛刻条件。”

    赵景云说道:“江津畏江宁甚过南平只怕也不会轻易松口易封尘小心谨慎也是担忧江宁居中用谋。”

    徐汝愚抬起头来笑道:“我便如此让人生疑?”

    赵景云将眼里的笑意敛起一本正经的说道:“若我在江津有江宁在侧只会更谨慎从不敢有一丁点的掉以轻心。”

    邵海棠正拆阅一封文书听到这里也随着笑起来。

    巫成见了也觉诧异邵海棠等闲不言苟笑却见邵海棠站起来扬着手中从秦川传来的军情说道:“谷石达果真不愿就此退出秦州在南由、陈仓反戈回击秦川世家的追击联军互有损伤。谷石达此举显然是受到呼兰铁骑渡河击溃桃陵流民大营的消息的影响。”

    巫成心里诧异:谷石达不退出秦州只会有助于荀烛武在秦州巩固势力大敌当前秦州世家权衡利害惟有选择荀烛武何况荀烛武手里还握有勤王诏。西北再出现一位雄主却又有什么值得邵海棠笑逐颜开的?

    徐汝愚接过邵海棠递过来的帛书边看边说:“如此看来已能判断呼兰必会舍青州先进取汾郡、秦州也。”

    邵海棠点点头说道:“天下大势四分已成定局却是江宁与南平最先接壤终不知是喜是忧啊。”

    徐汝愚说道:“江宁崛起未有挫折早遇大敌可谓幸事。”

    邵海棠笑道:“却是汝愚从容不迫。”

    徐汝愚轻叹说道:“容雁门生平未遇一败江宁劲敌也不敢失之大意。容雁门领军西征成渝被阻蓉城之外不得继续往西北推进世人只当巫、骆两家的联军有效的遏制了南平西征军的凌厉攻势我却以为容雁门另有打算。九月中旬容雁门令其大将元逊出使江宁便可知容雁门也有意暂缓攻势。”

    邵海棠有意无意的望了巫成一眼却说道:“百年成渝、积富如丘让人垂涎啊。”

    巫青衣、巫成出身成渝巫氏已不是秘辛徐汝愚常寻巫成问成渝风物只是不问他腹中的文韬武略。

    徐汝愚说道:“元容内争容雁门也知藏不过去。攻下成渝之后容雁门却要统领大军去开辟别的战场即使容雁门指定人手来收拾成渝的局面但是成渝的残余势力却会更乐意投向元矗一系。大概是出于这样的顾虑才缓下攻势的吧。”

    邵海棠微微一笑说道:“便是如此元矗才会更担忧啊。”

    衡岳山乃衡山山系在江水南岸的余脉高不足百丈然而连峦叠峰近百里横护临湘城西西临湘水如带灵麓峰石骨苍秀秦子卿穿着青衣绵袄屈坐危岩之上望着峰下湘水之上的舟火如萤。

    嵇思勰负手而立习习晚风吹得葛袍微微向后鼓起颈后的白却不飘拂。

    元拱辰立在危岩之下眯起细长的双目弥仰岩上两人说道:“圣驾已临山门多时嵇大宗你可说句话啊。”

    嵇思勰望了秦子卿一眼见他无动于衷也闭目不言任由元拱辰在岩下抓耳挠腮。

    霞凝水流经灵麓峰下一座巍峨青石牌坊立在水西一位头戴雪白峨冠身着雪白锦袍的中年人抬脚就往里走去一名童子拽住他的衣袖不让他往里去:“没有大师吩咐谁也不能进山门。”

    中年人大袖一挥一声裂帛清音童子拽着一片衣袖“噔噔噔”连退数步直撞一旁的石础上额头裂开鲜血迸流。

    中年人见童子能扯裂衣袖心里着了恼睁目怒视喝斥道:“这座山门何时能挡住我的脚步?”望了水东的扈从想了想说道“你们在这候着。”

    童子不敢拦他只跟在他身后上了山见三人或坐或立或揖危岩上下皆默不言语、神态怪异忍俊不住笑出来也忘了额头火辣辣的痛见嵇思勰睁目望来忙噤声恭立指着中年人说道:“大师这人硬是要闯将进来麟儿挡他不住。”

    嵇思勰目光如电落到中年人的脸上淡然说道:“既然这座山门挡不住你的脚步该来则来该去则去。”说罢闭上双目不理会他。

    中年人未料他能听见自己在山下说的气话神色拘谨起来说道:“我等了多时实在按不住性子这才冲撞了山门还望嵇师降罪。”

    嵇思勰哼了哼没有理他。中年人又说道:“某渴慕贤才心焦如焚还望嵇师体谅。”

    嵇思嵇说道:“江宁势盛心焦如焚的应是容雁门你安心做你的廷帝何需如此辛劳?”

    那中年人双目怒睁语气里似藏不住太多的义愤:“旁人还能装作不知嵇师何苦来取笑元矗?堂堂廷帝却不过他人楸木坪上的棋子观古今事谁又甘心做别人的棋子?”

    秦子卿侧目望了中年人一眼相遇却是狂热的眼神心里微微一惊目光掉向别处。

    嵇思勰说道:“不甘心又如何?”目光望向西边“只要那人在世你也只有安心临湘帝位。”

    元矗诤言:“只要不起内争天机侍诏便不会理会。容雁门在成渝月余寸土末进旁人只当巫、骆两家势强我却知他在成渝扶植忠于他的势力待他陷下成渝全境让我将帝位让给他我又能如何?”

    嵇思勰说道:“你现在又能如何?”

    元矗侧身却朝秦子卿揖身拜下说道:“请子卿教我?”

    秦子卿看向嵇思勰说道:“我在江宁尚能留得残命嵇大宗何苦害我性命?”起身就要往来处走去却听见元拱辰喊道:“秦兄且慢拱辰从江宁携着一幅画卷回临湘请秦兄一观。”

    秦子卿拧头看去却见暮色之中巫青衣飘然欲从画卷上走下。秦子卿如遭电殛万万料不到那日徐汝愚在船头给他看的那幅丹青却出现在元拱辰的手中。

第六章 危言耸听

    秦子卿拧头看去却见暮色之中巫青衣飘然欲从画卷上走下。秦子卿如遭电殛万万料不到那日徐汝愚在船头给他看的那幅丹青却出现在元拱辰的手中。

    那日秦子卿在江宁桑泊湖边携酒漫步遇着一艘轻舟以手中美酒相邀登上轻舟现轻舟上对饮的两人却是徐汝愚与陈昂。船头一席话、一壶酒、一幅仕女图待徐汝愚与陈昂踏水离去秦子卿怀疑自己是在梦中跌坐在船头似乎想起许多东西事后却又什么也记不起来。回过神来轻舟已随风飘到湖口隔浅在苇草枯黄的湖滩上。秦子卿不知道何去何从在那乱苇丛里枯坐了一日嵇思勰突兀而至。从嵇思勰口里得知江宁因为自己私出城去下了格杀令并派出百名影武者四处追杀。

    秦子卿在宣城说战时曾见过嵇思勰一面此时已知道这位褐衣白须老者的身份。待嵇思勰费了一番周折将他带到临湘岳麓山中秦子卿又明白眼前这位静湖宗主也让徐汝愚算计在内。

    正如元矗所说天下谁又甘心做他人的棋子?秦子卿视王侯之事不过粪土更加不甘心受徐汝愚驱使到南平来当一名死间。心想徐汝愚亲自安排自己出城其他人只当自己叛离江宁并且司闻曹也颁下追杀令这江宁是回不去了。虽然徐汝愚将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但是自己在南平若有动作又怎能瞒过心思缜密的天机雪秋、容雁门等人?忖道:他们要取我的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元矗遣了几回使者来请秦子卿只是推却不见口里说:“我在江宁尚能留得残命嵇大宗何苦害我性命?”

    嵇思勰只当他畏惧容雁门不敢相助元矗夺权却没往更深一层想去:南平内部分裂江宁得益最大秦子卿助元矗争权容雁门怎会猜不到这一切其实都是出于徐汝愚的安排?

    除非元矗这一系的势力能扳倒容雁门否则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徐汝愚返回江宁之后针对东海、南平等势力诸多动作让人有扑朔迷离之感大概谁也料不到会有一招死间计。

    自己如果不是这名死间大概在心里也会感慨一番也会为最先洞悉徐汝愚的布置而猎喜不已。然而秦子卿此时考虑最多的却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既不让徐汝愚、也不让容雁门所利用。

    却是元拱辰取出巫青衣的画像让秦子卿如遭雷殛怔立当场脸色倏忽变化可以看出他心里复杂矛盾之极。

    秦子卿想起那日跪伏在徐汝愚身前所说的话:“秦钟树不敢惜身惟求青凤将军庇护巫青衣于江宁也。”

    秦子卿暗叹:徐汝愚果真只要自己这句话。

    元拱辰哪里看得穿秦子卿心里所想?见他脸色骤变只当猜中他的痛脚。

    虽然元拱辰在江宁只与秦子卿见过数面但是每回巫青衣都在场从秦子卿看巫青衣的眼神元拱辰一眼能看出他有着与自己一样的对巫青衣舍弃不下的痴迷。

    元拱辰说道:“江宁欺人太甚徐汝愚贪青衣姑娘美色竟将她强留在江宁。我去与他理论他却拿出这幅画来羞辱我南平说什么‘临湘穷乡僻壤便是这幅仕女图去了也会褪些颜色’真是活生生气死人啊。”

    徐汝愚将巫青衣留在江宁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元拱辰短肥的脸微微扭曲着“自从徐汝愚成为江宁之主便甚嚣尘上竟然不将我南平放在眼里!”

    秦子卿舒了一口气平缓激荡不休的心绪再将目光投到画卷上已回复往时的恬淡淡漠说道:“如果能因为这名女子而使两家和睦暂休纷争不是南平所求吗?”

    元矗冷哼一声拱手说道:“不瞒子卿与江宁暂休纷争乃容雁门所求却非南平所求。”

    “哦子卿却不知其中有何不同?”

    “自从徐汝愚以《置县策》始乱天下中州大地便四分五裂北胡趁机侵幽冀杂胡儿侵秦州。傅氏灭亡元氏重登中州帝位顺理成章。昔时重臣李思训也上拜表邀我登临帝位号召群雄驱逐胡虏。想成渝巫骆两家都是旧朝名门正应联合起来一同抵抗胡虏而非去征讨消灭之。”

    秦子卿暗道:唆使元矗与容雁门争权的不单江宁一家。荀烛武几乎控制秦州全境只是根基尚浅害怕容雁门征服成渝之后兵出汉中威胁秦州南境。

    元矗见秦子卿神色凝重只当让自己的一番话打动继续说道:“想我中州大地以世家宗族之制为根基江宁却欲颠覆之其心与异族胡儿无异当先剿之而不是与其和睦共处。”

    秦子卿说道:“如此看来却是容雁门一意孤行要西征成渝。”

    元矗神色一滞脸上的怨意尤为明显。

    元拱辰说道:“秦兄所料不差当初容雁门领军西征之时帝以巫、骆二氏皆昔时名臣之后为由阻挡之曾言:徐汝愚为祸天下欲用兵应先加江宁。左督不听圣言一意孤行统率北路兵马一齐侵入成渝这才致使江宁坐大。”

    容雁门领兵西征、任江宁坐大是必然的取舍。想容雁门领兵先侵越郡那东南各家势力必会在江宁的领导下一同抵抗南平那样的话整个南方元气大伤却让北面的呼兰人与荀烛武赢得先机。容雁门先侵成渝、再侵荆襄占据江水中上游的形胜之地居高而望江宁是为上策也。

    徐汝愚正是害怕形成这样的局势才会让自己来临湘的啊。

    秦子卿长叹一声说道:“若是容雁门阻你登上帝位谁能奈何?子卿不问世事也久却也知南平精兵十之**皆听命于容雁门一人。”

    元矗说道:“请子卿教我。”

    秦子卿说道:“嵇大宗将我掳来临湘当知我的性格脑子实在懒得转动。”

    嵇思勰老脸一红说道:“子卿在江宁的行踪皆有靖安司的眼线监视我若不将你请来临湘江宁还能容你许久?”

    秦子卿说道:“徐汝愚沽名钓誉在他得天下之前终不会害我性命。有这些长时间子卿说不定也能收敛性子。嵇大宗看似救子卿出苦海却让子卿无处藏身。”

    元矗恼他言语冲撞微怒道:“子卿不愿助我便罢了留在临湘元矗还能保你性命无碍。”

    秦子卿哈哈大笑说道:“三五年后你还能保住性命再来说这番话吧。”

    元矗额头青筋暴起说道:“何出此言?”

    秦子卿说道:“容雁门既然阻你登帝位自然是他心里惦记着帝位等到那时还能容得下你。”

    元矗说道:“当有这种可能但是容雁门要登帝位也会待到天下初定之后子卿何以认为容雁门三五年便能初定天下?”

    “初定天下?”秦子卿冷哼一声“容雁门终于一生也无此可能。”

    元矗心里一惊不知秦子卿为何下此断言怔在那里也忘了问他缘由。

    嵇思勰说道:“子卿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秦子卿说道:“天下诸雄嵇大宗以为谁家势力最强?”

    嵇思勰说道:“呼兰当先南平其次江宁、荀氏、谷氏、陈氏、伊氏、霍氏等次之。”

    秦子卿挥了挥衣袖眼里俱是不屑说道:“子卿则以为呼兰、江宁并列第一南平次之荀烛武再次之其余皆不足为患。最终得天下者必是呼兰、江宁其中之一也南平永无机会。”

    元拱辰张张嘴还是闭上没有说一句话暗道:在江宁相遇时只知他与自己一样痴迷巫青衣嵇大宗将他带回临湘说他有大才心里将信将疑现在听他这般说来多半是大放厥词实实没有什么能耐的?心里后悔在元矗面前说了许多他的好话。

    元矗神色却凝重无比长揖而拜说道:“请先生教我。”

    元拱辰听元矗用上敬称微微一惊暗道:大兄让这轻狂徒给唬住了?

    秦子卿狂态稍敛箕坐危岩上俯视着元矗说道:“徐汝愚将我掳去江宁却予我近观江宁的机会了解愈深心里愈是惊诧才有这样的断言绝非危言耸听。我且问你天下用兵谁能过徐汝愚?”

    元矗说道:“徐汝愚崛起江宁从无挫折只不过未遇劲敌也也不能说他用兵天下第一。”

    “不用相遇也能知晓境界之差也。呼兰北侵之初我还以为天下无人能阻得那来去如风的铁骑徐汝愚在乌湖布下一子我便知道天下能拒呼兰者惟江宁也。我却要问你呼兰铁骑厉害之处何在?”

    元拱辰见他居高临下、姿态倨傲害怕大兄恼怒抢先答道:“呼兰铁骑侵略如风、冲锋如割步营初列阵铁骑已驰身前不能挡也惟坚壁以守、固城相抗。”

    秦子卿摇摇头目光在元矗、嵇思勰两人脸上逡巡不定说道:“呼兰入侵幽冀已将骑兵的优势挥出一二。数万铁骑从太行山西麓迅迂回到防守薄弱的幽冀南境一举攻克汉阳等地其后纵深穿插将幽冀全境切割蚕食迄今只余范阳一座孤城。那时徐汝愚人在幽冀面对远程奔袭而来的呼兰铁骑也无计可施。呼兰铁骑从平城出越过雁门关从太行山西麓借道南袭迂回到汉阳行程两千余里沿途遭有十数座隶属于汾郡荀氏的城池这种程度的远程奔袭试问哪家兵马能做到又谁哪家能够阻挡?”

    元拱辰一怔却未想到这点上见元矗、嵇思勰两人都微微点头问道:“秦卿却说呼兰铁骑如何厉害又与徐汝愚有什么关系?”

    秦子卿微微一笑说道:“迄今我才现惟有江宁一家想出对付呼兰铁骑的良策来。”

    元矗忍不住问道:“是何良策?”

    “长弓与劲弩出现之后骑兵冲锋陷阵已不是那么恐怖最要紧的还是战略上的机动性惟有这种机动性才能使快远程投放兵力成为现实也是呼兰铁骑让人最生畏的地方。徐汝愚从崛起之初就不余遗力的展水营力量可见徐汝愚将水营战舰看成一种可与战骑相媲美的快远程投放兵力的战略之器。”

    元拱辰说道:“然而靖海诸战之后江宁已不再展水营不仅甘棠水营撤去雍扬水营的建制也缩减至一万众。江宁、雍扬、泉州的船坞也停止大规模建造战舰。”

    秦子卿哂然一笑说道:“徐汝愚示敌以弱故计重施偏偏有人看不透。”

    元拱辰老脸一红说道:“某却想不透徐汝愚将战舰藏到何处了?”

    元矗、嵇思勰也有同感修造各种战舰的船坞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却不明白徐汝愚如何示弱。

    秦子卿说道:“徐汝愚在泉州、雍扬、甘棠、义安等地重振海航世家皆知海航之利趋之若鹜纷纷出资造船下海。所造之船皆能拒海寇性能不差于寻常战舰紧急之时江宁便能将这些海船征用。江宁驻军按常例步营与水营共驻一处如江宁、镇海、芜州、泉州、凤陵等地皆因便于步营兵卒操习水战。各家多将战舰舟船当作渡河之物而江宁则期待在宽阔的水域上开辟战场。”

    见三人脸上都的惊骇色秦子卿继续说道:“江宁养兵之法别家不能学。便如水营常制不过五六万众然而数月之间就能扩至十数万却不耗养兵之资。另军户、屯田之制令江宁拥有充足的兵源演武堂蓄将之制使江宁能在短时间内将步营扩充倍余。”稍稍一顿“乍看江宁较南平为弱实则已强过南平许多南平如果还任其坐大灭亡不过三五年间的事。”

第七章 将侵江宁

    势如水变化无端惟导而使之利己者可谓上智。秦子卿回想徐汝愚崛起前后种种的事迹暗叹:善于预测局势走向在关键处布下不经意的几招暗棋就引导局势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变化;徐汝愚初时看似无意的举措临到最后却成了神来妙笔敌手最后惊觉却无不生出措手不及的震撼。初至东海时如此在南阳商南时也如此;在清江崛起时如此灭宗政、颜氏二族将南闽纳入彀中也如此;靖海诸战以及此次统一越郡也无不如此。天下善用形势者大概无人能越徐汝愚了。

    南平众人或许初时对徐汝愚不以为意但是近年来想必南平布下的眼线将江宁境内所生的稍有影响的事件都及时传回临湘了。但要在错综复杂的事件之中现江宁极力掩藏的东西却非易事。

    秦子卿随寇子蟾南下江宁在江宁羁留将近一年时间期间曾出任小吏眼里所见、耳中所闻的种种令江宁在他面前实在没有太多的秘密。不单如此那双睿智锐利的眼睛还能看到那重重迷雾似的表面之下所深藏着的影响与意义;这即便是江宁众臣也不是全都知晓的。

    秦子卿将自己的一番见解娓娓说来元矗、嵇思勰、元拱辰三人无不深为叹服。

    嵇思勰借游历天下之机为元矗搜罗俊才。初秋与袁隆义密会之后便潜去江宁以观江宁形势。秦子卿在宣城说战已攒下不弱的名声嵇思勰在途中听得传闻便去了宣城听了几天心里震惊不已。

    秦子卿离开宣城之后便随曹散前往历阳军营而后又随徐汝愚返回江宁。

    嵇思勰探知秦子卿以往种种出格举动都是他的古怪性子使然虽有傲世才华却不容于江宁。嵇思勰却是在江宁之前知道秦子卿的出身心想:秦子卿性格怪僻便是亲族也无法忍受遑论江宁那些心高气傲之子。

    然而嵇思勰也知道在秦子卿的心里一直都有在江宁出仕的念头要让此等俊才为己所用便要等他绝了对江宁的念想才行。心里虽然将其掳回江宁的念想却迟迟不曾出手只等到秦子卿最后一次被拒于青凤府之外的那日。

    秦子卿种种行为虽然怪异却无疑之处。单单徐汝愚出府那次嵇思勰只当徐汝愚欲与陈昂联手留下自己骇得远远避开也不知徐汝愚在桑泊湖上见了秦子卿一面。嵇思勰本来也担忧徐汝愚会利用巫青衣为计陷南平于混乱之中待徐汝愚安排巫青衣留在江宁便猜想是徐汝愚惑于巫青衣容色的缘故;万万想不到秦子卿与巫青衣却是搅和在一起的。

    嵇思勰再度寻着秦子卿时秦子卿神色沮丧呆坐渔舟。嵇思勰也没往别处想只当他因为再度被拒青凤府之外而垂头丧气。

    嵇思勰早在信中与元矗说了秦子卿之事然而秦子卿让他带到临湘之后却丝毫无意于仕途让嵇思勰心里焦急万分。

    元拱辰虽然知道秦子卿在江宁的一些传闻但是没有亲眼瞧见、亲耳听闻也不完全确信秦子卿真有旷世之才但是秦子卿在巫青衣面前那般深入骨子里的痴迷却让元拱辰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回到临湘也极命向元矗举荐秦子卿。却是听了秦子卿适才一番却深感其能。

    元拱辰虽贪女色却非无能之辈;才识虽然及不上容雁门、徐汝愚、秦子卿之流却不是不能分辨秦子卿这番话的分量心里暗叹:对江宁的认识临湘大概无人能及得上秦子卿了。

    元矗却为秦子卿的这番话而忧心如焚:听他这番话江宁实有异于他家的优势但说到江宁会在三五年间平灭南平却是不信。但是元矗却想到另外一件更可怕的事:容雁门醉心于复辟之事然而受阻于江宁会不会提前胁迫自己让位?三五年三五年容雁门征服成渝、荆襄不就三五年的事吗?元矗心里一惊双眸直盯着秦子卿却见他嘴角间的笑容若有若无愈肯定自己的猜测揖身长拜说道:“我三五年间虽有大劫却非来自江宁而是来自殿前左督。子卿可是此意?”

    秦子卿此时对南平内部各系之间微妙关系都了然于心元矗也非束手待毙之辈。若无实力天机雪秋也不会拘于名分保住他旧帝之位。正是因为元矗手中握有一股不弱的势力天机雪秋才极力维系元矗与容雁门之间微妙的平衡以免南平陷入无休止的内争之中。虽然天机雪秋煞费苦心但是深藏水下的潜流暗涌却不绝如缕。

    元矗所说的话入不得第三方的耳秦子卿暗道:想来元矗是不容自己不答应了。

    秦子卿说道:“你若作如此想也无不可。”对嵇思勰说道“子卿无意世间权争只望苟全性命。”又向元拱辰手里的画望了一眼长舒一口气这眼里的悒郁之色却是怎的也掩藏不住;适才的一番话似乎全是因为画中的女子引出来的。

    嵇思勰心神一动说道:“容雁门对巫青衣却非无情子卿可知道容雁门为何还要将巫青衣送去江宁?”

    秦子卿脸色一滞那双寻常书生的眸子在暮色里异常明亮也有几分阴柔的恨意。

    元拱辰对这分恨意却是熟悉想当初容雁门出尔反尔将巫青衣强占过去自己胸臆间充塞正是这种恨意只是秦子卿眸子里的恨意要收敛得多。

    嵇思勰说道:“容雁门非是对巫青衣有无情然而天机一门所修心诀绝人情念。容雁门将巫青衣送往江宁便是要假他人之手去除心障。”心里却想:徐汝愚也算不得什么英雄错失一次良机也。当下将千古逆流诀的种种说给秦子卿听又说道:“巫青衣终是容雁门的最后一处破绽徐汝愚将巫青衣留在江宁那容雁门便对江宁多一分恨意容雁门大概希望以此来保持旺盛的战意。”

    这样的说法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谬但秦子卿知道这是事实。当时江宁众人纷纷建议将巫青衣送到临湘便是希望用巫青衣来激化容雁门与元矗之间的矛盾。

    秦子卿眸光黯淡元矗只当他为嵇思勰的话打动心思暗道:果真如拱辰所言惟巫青衣是他的心结。想那元拱辰无女不欢之人在见到巫青衣之后竟觉得一般女子十分的丑陋将心思转移到政务上来成为大助。又想到初看见这幅丹青之时自己也禁不住为画中人心旌摇荡一时竟觉得殿中女子都没了颜色暗道:虽然登临帝位却无缘与巫青衣见上一面。又听他人说邵如嫣颜色不弱巫青衣只可惜如今一并在那江宁。

    沉默了片刻秦子卿缓缓说道:“你数次来此我不是不知你的心思奈何容雁门在南平根深蒂固便是多我一人也无大用。”

    元矗见他态度略有转变心里大喜说道:“徐汝愚何足堪数年之间也聚十万兵子卿何以妄自菲薄?”

    秦子卿目光明亮直视元矗那深邃的眸光似要看到他心里去。

    秦子卿说道:“你心里所欲是何是要保住这临湘旧帝之位还是要恢复元氏昔时的荣光?”

    元矗微微一怔问道:“有何不同?”

    秦子卿说道:“保住临湘帝位不难只需在临湘城里稍加手脚即可。要恢复元氏昔时的荣光你自己却要先冒上九死一生的风险才行。”

    元矗默然无言。

    秦子卿问道:“临湘城卫五万忠于元氏者可有半数?”

    元矗说道:“元矗可调动三万许右督段言泠乃我的母舅其麾下还有五万精锐镇守零陵诸邑其他诸军却是容雁门这厮的影响颇深。”

    秦子卿暗道:南平兵马元矗能控制在手的不足五之一要与容雁门争权真是难矣。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临湘城有十一门你所控制的三万众大概驻防其中六座容雁门只要控制另外五座城门中的一座就可以随时回临湘让你禅位。我有一计于南平与你皆有益容雁门即使能识破也会被应允其事。”

    “是何计?”

    “临湘城防不堪击也于临湘城外另筑台城与临湘城互为犄角当可以加固临湘的防御只要你极力坚持想来容雁门、天机雪秋也无理由反驳。”

    “另筑台城与保住我临湘帝位有何关系?”

    “如果将此台城作为临湘宫城又如何?即使容雁门不允许此议那再筑一座台城如何?”

    元矗闻之大喜临湘没有禁卫军体系宫城的防务由城卫诸军共同负责。在临湘城外新建两座台城终有一座的防务会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变相的组建了禁卫军体系。

    秦子卿见元矗面有喜色继续说道:“你完全控制住一座台城只要江宁、呼兰等强敌一日不平容雁门便不会以开力相逼只是你要躲在台城之中不能稍有大意。此计虽能保住你的临湘帝位但是对我却极为不利容雁门若知此计是我所出向你借我的头颅一用想来也不容你拒绝。”

    元矗说道:“怎会?南平势强临湘位于内线在容雁门西征成渝之时我却在临湘大兴土木新筑台城只怕容雁门不会轻易答应。临湘政官半数为容雁门的心腹只怕不易。”

    秦子卿说道:“临湘临水与江水相通江宁兵舰可直驱临湘城下临湘何时真正成为内线而不需城防?当然却要说服临湘众人才行。”

    元矗虽然觉得此计不差但是也保不定会失败那时反过早激化与容雁门之间的矛盾说道:“那恢复元氏昔时荣光之计是什么?”

    秦子卿说道:“此策风险更大你未必敢用此策。”

    元矗说道:“无妨子卿说来听听。”

    秦子卿说道:“容雁门何以不能制?便是他将南平四分之三的兵力握在自己手中然而据我所说容雁门左督之位所直辖的兵马不过十万众正是与霍氏在荆北、荆州、江陵等地大战让容雁门逐渐取得对临湘以北所有兵力的控制权。容雁门在各地的节节胜利这些兵马越来越忠于他让他对这些军队的控制力越来越强。”

    元矗恨道:“容雁门借复辟之举大肆揽夺兵权却是无可奈何的事。”

    秦子卿冷哼一声说道:“无可奈何?尚若你坚持亲征或者与容雁门分别主持一方军务又怎会出现今日情形?”

    元矗怔在那里才知道秦子卿说的恢复昔时荣光之策竟是要与容雁门直接争夺兵权。

    秦子卿见元矗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的惊惧神色心知元矗已猜到自己的想法遂一起说出来:“只要你重掌兵权容雁门亦能为你所用直至恢复昔时的荣光。”

    元矗长叹一声:“谈何容易容雁门西征成渝尚不忘让菱凤镜坐镇荆州想要重新获得除左督所直辖之外的诸军控制真是难上加难。”

    秦子卿说道:“容雁门西征成渝乃私心作祟岂不知江宁乃我南平现时的大敌?军中对他意见多者应不止一两人。这其中自有你在军中建立威信的机会。”

    元矗心中一惊说道:“你可是让我去攻江宁?可是临湘城里我只指挥得了区区三万兵马又如何能对江宁动攻势?”

    秦子卿说道:“容雁门西征成渝将东线防御交给许伯当与公良友琴霍氏将荆东北让给江宁但不知许伯当与公良友琴面对即将进驻荆东北诸城的江宁军队有何感觉?”

第八章 一触即发

    秦子卿建言侵伐江宁元矗听了心里惊疑不定。也不怀疑其他心里只是想:秦子卿屡屡受挫于江宁如今却急于讨回这过节。

    秦子卿瞧见元矗脸上迟疑不定微露忿恨说道:“言尽于此了。”

    元矗望了嵇思勰一眼嵇思勰深思许久缓缓说道:“听得子卿之言茅塞顿开。只是现时侵入江宁力有未逮啊。”

    秦子卿冷哼一声望向嵇思勰等人的目光颇有不屑说道:“江宁水营之利天下莫当等霍氏将荆北的城邑让给江宁江宁的兵舰驶入彭蠡湖中为时已晚。”

    南平倾全郡之力数十年经营水营又容纳公良友琴的残部组建水营不过六万余众而徐汝愚在江宁数年水营战力已与南平相当。听秦子卿一番言语江宁水营潜力犹藏在海航之中与江宁各据彭蠡湖一侧南平势必要暂时受制于江宁。

    然而秦子卿意不在此却听他继续说道:“侵江宁力有未逮然而趁势夺荆北犹有未可?许伯当、公良友琴与江宁有大仇当附此议。你拥十万之兵窥得时机侵夺彭蠡湖东侧彭泽、饶州、乐平等邑当易如反掌。此举不仅阻止江宁势力进入彭蠡湖水域又能占据荆山之雄峻而望历阳。”

    元矗知道趁势侵夺彭泽等城非必大佳但是想到可以借此举重新控制东线军政也有可能将许伯当、公良友琴等人拉拢麾下怎会不心动?说道:“请先生助我。”说罢长揖而拜有秦子卿不答应不起身之势。

    秦子卿说道:“江宁视我为叛臣我若助你性命堪忧。”

    各家皆忌讳谋刺之事然而叛臣却不在此列秦子卿不谙武道又在临湘出任吏事江宁司闻曹必定会出动秘营影武刺杀。

    嵇思勰点头说道:“我有几名门人可供子卿驱使护卫你的周全不是难事。”如此一来一举一动却在嵇思勰的控制之中。

    秦子卿又说道:“我跪天跪地跪茔中先祖却不耐向活人跪拜临湘需受得了我这点。”

    元矗说道:“我视先生为师哪里会委屈了先生?”

    秦子卿见元矗眼睛情意真挚当下爬下危岩向元矗长揖而拜说道:“子卿轻狂还望主公见罪。”

    元矗哈哈大笑说道:“先生非常之人怎会拘于俗礼?”又说道“临湘吏事元矗不能一人决之先生暂屈居建延殿典签一职为我谋划诸事?”

    典签者行秘书之事随侍其侧倒也恰当。

    江宁将越郡全境纳入治辖徐汝愚统领降军北渡江水之时秦子卿在临湘出任建延殿典签一职为元矗谋划侵夺荆北之事。

    然而此时的荆北南平与霍氏各据彭蠡湖一侧许伯当与公良友琴统领六万兵马占据彭蠡湖西侧的江州、建昌、豫章等城。等霍氏将彭蠡湖东侧的城池让给江宁江宁凤陵行营的精锐将进驻彭泽、饶州、乐平等城彭蠡湖两侧的地势都利守不利攻但是江宁水营犀利却要在彭蠡湖上略占优势。

    菱凤镜得知此事一面传信给容雁门自己则返回临湘欲率领众臣据理力争否决此议。

    元矗目光炯炯直盯着菱凤镜说道:“左督将霍青桐四万精锐羁留于荆北勿使北还待讨平成渝之后再蚕食荆襄。然而如今的形势大变江宁崛起其势不弱于南平若让霍青桐率领四万精锐返回荆襄等到那时荆襄城固南平又有东面大患想必以左督之能也无法再为南平拓一寸之土。”

    菱凤镜虽知元矗此举意在东线兵权然而无法驳斥容雁门统领众将群臣西征临湘城中附议菱凤镜的声音便弱了许多然而东线的将帅公良友琴与许伯当的态度却相当明确支持趁机侵夺荆北。

    许伯当年愈不惑白皙脸庞略显狭长却是双眸秀美有如女子敛着阴柔的光芒用柔缓的声音说道:“只要将战事控制在荆郡北部当不碍左督西征大策。”但是对秦子卿却不假言辞。

    北唐秦氏与瑶光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秦子卿不附荀烛武欲投呼兰却让江宁中途劫走软囚在江宁之时一心求仕却屡屡受挫临了跑到临湘来。

    如此经历确实让人不屑。

    秦子卿却知许伯当对容雁门放弃东线的决策存有满腹意见。想当年容雁门如果先东征许伯当与公良友琴也无需率领残军避到南平来。

    如今江宁与东海成粘着之势南平趁火打劫、侵夺荆北公良友琴与许伯当怎会不支持?

    进入年末中州大地上狼烟四起似乎没有一处地方能够享受片刻的安宁。

    容雁门西征战火点燃了大半个成渝郡在荆襄境内南平与霍氏之间时有激战暴。秦州西境谷石达统帅肃川虎狼兵与秦州世家联军混战不休荀烛武坐享其成挥兵进驻西京城。汾郡北部韩氏占据代邑、楼烦等地刘贵的流民大营占据林胡与北唐荀达所率领的荀氏精锐也时有激战。幽冀北部蔡氏困守范阳孤城呼兰在涞水下游筑坝只待来年春水大涨;汾郡、幽冀、青州三郡交界的汴州伯颜子义率领五千呼兰铁骑纵横其间与汴州隔河相望蔡正石率领安阳营越境进入河内府。青州南境彭城的烽火刚熄无数流民正穿越此处向东海境内涌去。难民流徙东海铤而走险聚众为寇四处流窜洗劫村寨、坞堡。江宁与东海在边界对抗已有数月大战一触即东海精兵都调往南境致使东海境内兵力空虚面对境内日益猖獗的匪患也无以为计。

    江宁与东海的军事对抗主要集中在广陵、翠屏山两处也只有这两处的驻军有所克制即使游哨越境只要不过分接近军营都不加狙杀但在其他边境线上却不会这般平静从那些地方渗透进敌境的游哨都是小股的精锐战力以接触战来试探对方的兵力部署。

    张季道统领北线精锐进入东海南境之后徐汝愚下令青凤骑往广陵、海陵之间聚集威胁东海在龙游驻军的侧翼令驻在望江的四万降军往北行进进入广陵与翠屏山之间的间隙地区徐汝愚与邵海棠等人随后也进入这一地区。

    雪地之上徐汝愚与赵景云等人缓缓驭马而行下阿溪仿佛一条黛色的绸带横亘在远处。身后则是连绵不断的青黑色营帐。

    别人或许不知但赵景云心里清楚身后的军营驻扎的确确实实是吴州降军。攻陷兰陵之后樊族归降军队的编制暂且不变由樊文龙代为统帅。徐汝愚从演武堂急调两千余人填入吴州降军之中对其进行粗略的整编尚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驻在临江的四万降军就调往下阿溪畔。

    张季道统领北部精锐从东海中部行进抵达南境时却在龙游城的东部。待徐汝愚亲自率领四万兵马进驻永阳窥视龙游西面的空隙陈预只得亲自领兵马出龙游城往西阻截徐汝愚亲率的那路兵马而将龙游以东的防务交给张季道。

    为了防备可能由骁卫军与五校军主力组成的四万兵马陈预在北岸聚集了六万兵力。策马行到河堤之上可以望见北岸的东海大营徐汝愚下了马来将缰绳递给后面的精卫说道:“张季道让万嵘统兵进驻龙游自己则率领五万步营沿小扬河往东今日应到青埔的北面宁越山的压力不轻啊。”

    海陵以及海陵以西数县只有宁越山统领的一万兵马。

    赵景云说道:“张季道怀疑江宁在虚张声势挥兵往东正是看到那处的空隙只怕张季道会从那里抢先动攻势。”

    徐汝愚叹了一口气说道:“张季道确有过人之处让他入彀又怎会是容易的事?东海十余万精锐都沿边境线展开在翠屏山北部曾益行统领三万精锐与张续部对峙在此处陈预亲统六万精锐与我对峙在广陵的北面龙游城中万嵘统领两万精锐与梅立亭部对峙而张季道亲自率领五万精锐往东寻找空隙骑营行踪未定如果张季道欲以攻为守那骑营多半会让他调去东面。如此看来东海却没有在纵深处留下预备兵力。张季道、陈预也是做出一付搏命的姿势欲让江宁知难而退。”

    “景云以为张季道或知海陵仓一事他统兵东向至青埔北境其实却是觊觎海陵。”

    “是啊不过我在江水北岸的兵力主要集中在西面张季道却让陈预独自承担西面的压力可见两人矛盾深到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去做。传我军令着樊文龙率领所部自接到军令始从镇宁往北从翠屏山东麓渡下阿溪进逼陈预所部右翼;着张续统领所部青卫军进逼曾益行部令曾益行不得往援陈预;着梅立亭率领两万中垒军从广陵西寻机渡小扬河进入龙游西境威胁陈预所部左翼;着沈翼统领一万中垒军谨守广陵监视万嵘部。这戏却是一点都假不得啊。”

    十二月二十六日樊文龙统领四万余樊族兵马渡过小杨河楔入曾益行所部与陈预所部之间的空隙而在此时梅立亭率领的中垒军已与陈预所部的左翼接触。

    在安阳县境的下阿溪上自西往东驶来数十艘江宁水营的战舰百余辆兵车自战舰登上北岸。兵车背倚河岸为弧形中间凸出车阵之后为四百余长弓手组成的阵列长弓阵列之后为六百手持长矛兵弁这千余兵弁迅从兵舰登岸将东海在北岸的巡哨兵丁击溃占据北岸河堤周围近数百步的地方逐渐将车阵向外推开。在弧形车阵的围护之中十数架舟船编成的浮桥横架在下阿溪上北岸的大军借助浮桥登上北岸。

    陈预与刘昭禹在营前见江宁千余兵弁在北岸布下兵阵急令两千刀盾兵陷其阵欲阻江宁兵从此渡河。刀盾兵以圆盾护身分成三个楔形阵向河堤弧形冲锋阵列之前圆盾密集如鱼鳞紧护住冲锋阵列;车阵之后的长弓无法射穿圆盾自然无法阻止刀盾兵逼近。谁知居中的校尉令旗翻动数十架车弩推到兵车之后将三丈余长的长矛绷上弩弦攒射而去。长矛铁棱闪着寒光能一连洞穿三四具**。巨矛只射了一轮便将冲锋阵列最前面的护阵鱼鳞密集盾兵射得人仰马翻长弓手又以利箭攒射空隙后的东海兵东海兵未及车阵已丢下两百余具尸体待车弩绷上第二轮巨矛冲锋阵列便溃散了。

    陈预见无法阻止江宁兵渡河便下令沿岸兵丁将大营聚集将河堤阵地让给江宁。

    徐汝愚策马立在下阿溪北岸的河堤之上双手反剪眼望着北岸无边无垠的土地。

    江宁在江水北岸的兵力主要部署在广陵以西地区广陵以东包括海陵、青埔、三水、镇海、延陵等地的防务则由卫戍军与屯卫负责虽然徐汝愚早在渡江之前就下令镇海等地的屯丁全部转为现役但是面对张季道统领的五万精锐镇海等地的防御仍然相当薄弱。这些地区可以称得为精锐的战力只有宁越山统领的一万五校军而这一万五校军的主要职责则是保证海陵仓无失。

    如果不能吸引张季道将兵力调到西面海陵、镇海等地则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樊文龙、梅立亭各率所部兵马威胁陈预所部的两翼徐汝愚又亲率四万兵马从正面抢渡下阿溪有着在野外一举围歼陈预所部六万精锐的野心。

    在一马平川的平野上以十万兵力围歼六万精锐不是什么易事但如果对方的主帅为近年来声名远播的徐汝愚时却不容陈预不三思。

第九章 迷雾重重

    曾益行有如刀削斧刻的脸庞藏在明光盔中凛冽的寒风吹得青黑色大麾裹住壮硕的身躯抖动不休的边襟就像下阿溪里的水波。

    在这一年的最后几天江宁三路大军将近十万人马渡过下阿溪侵入东海境内。其中樊文龙所率领四万樊族兵马从翠屏山东北渡过下阿溪楔入曾益行与陈预两路兵马的中间欺近陈预所率领的六万东海兵的右翼。

    曾益行此时也不轻松他所面对的则是江宁最精锐的战力之一——张续统领的青卫军。青卫军虽然没有大举渡河但是也派出精锐兵力在下阿溪的北岸修建了数座壁垒大举竟渡下阿溪不过这几日的事情。

    马端临说道:“将军青卫军渡下阿溪就在这几日不能再犹豫了。如果陈都督顶不住徐汝愚、樊文龙、梅立亭三路大军的压力移师后撤樊文龙所部就能迅西旋与青卫军将我部合围在定远啊。”

    马端临为行军书记官少时居贫好学寄食曾氏征为军吏积功迁为行军书记官颇为曾益行所重。

    曾益行轻叹一声说道:“我们先撤退便要撤到定远却让张续与樊文龙兵合一处如果都督还没有退意那右翼的压力只会更重。”

    “张季道统兵西移策应都督之左翼或者楔入广陵、海陵之间反抄梅立亭所率领的中垒军后路想来江宁也无计可施被迫选择在定远、龙游之间进行决战。虽然江宁号称二十万兵马但是精锐战力不过十万余我东海拥有十八万精锐在南境决战有百利而无一害却不知张季道作何想竟然率领六万精锐往东寻找战机?”

    曾益行没有应声如果张季道与陈预没有矛盾只需派一路精兵镇守定远为自己与陈预护住后路自然不畏樊文龙长驱直入。

    马端临见曾益行不言语知道他在退与不退之间取舍不定暗感忧虑。然而东海在南境与江宁大军决战的决心也不坚定尤其让马端临忧心。主帅心志不坚又如何能让士兵用命、斗志昂扬?若是陷入退也退不得、决战也无机会的境地那时东海危矣。

    次年元月三日在广陵与海陵之间游曳的青凤骑突然掩踪离去而在同一日曾益行得到青凤卫离开江宁的消息当下再无犹豫于斯夜统领三万兵马从翠屏山以北与青卫军对峙的壁垒中撤出往东北而去后一日撤入白石府东北角的定远城中。

    与此同时三万青卫军渡过下阿溪与樊文龙所率领的樊族兵马汇合一同从西南方向往陈预所部的右翼逼去。

    津水之畔寒树犹举片叶在风中招摇不落。

    徐汝愚终于率领大军渡过下阿溪侵入东海境内易封尘得知此讯却是喜忧掺半眼望着波涛怒聚的津水易封尘毅然决然的说道:“请子阳秋与潘岳到府中议借道之事。”

    易行之讶然说道:“父亲不怕江宁获得霍氏在荆北的城池势力更加巩固吗?”

    江宁特使子阳秋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停在江津城里与易氏商谈霍青桐借道之事。

    在易封尘的心里自然知道霍青桐率领四万残军从江津借道不会节外生枝。易封尘乃是担忧江宁获得霍氏在荆北的城池势力将更加巩固。江宁暂时不会与南平争斗那锋芒势必会加上江津、东海的身上所以一直推塘此事。

    只是此时情势已易。

    易封尘说道:“江宁刚刚将越郡吞下却又逼不急待的对东海动攻势。虽然徐汝愚早在春末时就有部署然而我心里仍有一丝疑虑。”

    “父亲有何疑虑?”

    “徐汝愚此次的目的何在?若说徐汝愚想一口吞下东海不可能不调动凤陵大营的兵马。想越郡战事结束之后凤陵大营的兵马都驻在清江沿岸徐汝愚极可能从清江、津水将凤陵大营的兵力运送到白石。如果真是这样那霍青桐从我江津借道不过是徐汝愚的虚晃一枪。”

    易行之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徐汝愚用兵果真有独到之处不断将江水北岸的兵力西移吸引东海兵力到白石府北部地区与他决战。东海或许以为在那里决战对东海有百利而无一害却不知徐汝愚还可以利用兵舰将凤陵大营的兵马迅调到白石。那时东海将要面对江宁所有的精锐战力想不败也不可能啊。江宁果真有一举吞下东海的野心。父亲早就看透此事为何不曾对儿提起过?”

    易封尘轻叹一声说道:“此中微妙非我所觉察也。”

    易行之抬头望着父亲讶然不知其故。

    易封尘说道:“南平密使前夜抵达江津这其中微妙便是他所说。行之你却猜不出这位南平密使是何人?”

    “何人?”

    “秦子卿也就是在宣城说战声名渐显的秦钟树他在江宁求仕不成想不到却投了南平。”

    九月易华熙出使江宁与秦子卿见过数面印象尤其深刻返回江津便将其人其事详细说给父兄听。易封尘虽然招揽之心但也知此等狂狷之大才不会为易氏这样的中等世家所用。后来探知秦子卿逃离江宁相见时秦子卿摇身变成南平密使。

    易行之暗感世事变幻莫测说道:“江宁竟能容忍如此之才流落他家?”

    易封尘说道:“随秦子卿来江津的那位白须老者极可能是静湖大宗嵇思勰由此可见南平将秦子卿接去也费了大力气。”

    易行之问道:“南平为何特遣密使告之此事?”

    易封尘说道:“南平最畏江宁坐大。”又说道“南平与江宁在江水以南争雄方有我易氏生存的一丝空隙啊。”

    易行之暗叹一声说道:“若徐汝愚真想将凤陵大营的兵马从清江、津水运往白石江津则如何处之?”

    易封尘说道:“霍青桐有借道之请我江津不妨允之。若霍青桐率领四万残军迅退出荆北那么江宁则需要数万兵力填入彭泽、饶州等地;徐汝愚自然不能将凤陵大营的兵马调入白石参战。若霍青桐拖延不撤出荆北……”说到这里易封尘似下了极大决心狠狠说道“我江津不惜与江宁撕破脸皮也要封锁住津水水道。”

    易行之说道:“虽然能将凤陵大营的兵马封锁在决战战场之外但是以徐汝愚用兵之能白石战场之上江宁未必会败啊。若是徐汝愚一举击溃东海主力我江津又如何自处?”

    易封尘说道:“东海非尽是无能之辈但看张季道率领步营主力避开主战场往东寻找战机便可知张季道不是没有防备之心。陈预无法在白石北境形成优势兵力只会让徐汝愚逼得节节后退而无决战的可能。徐汝愚的算计这次大概会落到空处就算得到数百里浮地又有什么大用?”说完稍稍一顿轻叹一声说道“只是从此之后江津与江宁也无缓和的余地了。”

    在徐汝愚统领四路大军从白石渡过下阿溪侵入东海境内的同时易封尘同意霍青桐率领四万残军从江津借道的请求并且没有以往苛刻的条件。路线却是当初徐汝愚率领两百青焰军与千余附民穿越衡山所走的那条路。

    子阳秋眸光深湛如秋水落在易封尘的脸上说道:“易公为何此时同意借道之请并且约定十日之限不觉得仓促了些吗?”

    易封尘淡然说道:“江宁与荆襄早有让城之议想必准备充分得很。”侧目望向霍氏特使潘岳说道“霍氏四万大军羁留荆北已有数年之久将士归乡心切大概不希望这借道的时间往后拖延了吧?”

    潘岳身量矮小年约三十七八肤色黝黑双眼微眯心里琢磨不透子阳秋此时为何竟会流落出不满意的神色。日后对抗南平江宁与荆襄将互为大助潘岳可不愿因为急切回师荆襄而与江宁有什么间隙。

    潘岳微微张开双眸说道:“我在江津城里住了月余易公突然叫我离开真有些舍不得啊。”

    子阳秋、潘岳此举却加深易封尘的猜测。易封尘说道:“衡山东麓的便道江津只开启到元月中旬霍氏错过如此时机那就到别家借道吧。”

    不从江津借道便只有从南平北境杀回荆襄。潘岳听得易封尘如此强硬口气脸色微变。

    当下不欢而散子阳秋未在江津多作停留便辞别而去。

    易封尘端坐堂上听得黑衣密哨禀报“子阳秋出了江津城只遣副手沿津水南下前往芜州而自己则渡过津水径往白石东北而去”脸上阴翳愈重朝跪坐左列上座的秦子卿说道:“果如秦贵使所料徐汝愚全盘控制着整个白石、历阳乃至荆北的局势不然借道之事子阳秋只需向魏愚禀明即可何需亲自前往安阳去见徐汝愚。”

    秦子卿笑道:“徐汝愚善于装腔作势世人多为他疑惑然而世间之事皆有迹可寻却是徐汝愚怎么掩藏也掩藏不住的。易宗长此时可信了徐汝愚有将凤陵大营兵马调往白石参战的意图?”

    易封尘缓缓点点头说道:“秦贵使确有大才易某人不及也。只不知秦贵使对局势变化有何预测?”

    秦子卿说道:“霍青桐极可能不顾与江宁的协议率军返回荆襄这毕竟是他惟一的机会。我南平对东南没有贪念只求东南维持当下的局势勿使江宁成为我南平东面的大患。如果江宁还贪心不死南平可说动荆南世家一齐予以压力。”

    九月袁隆义亲使江宁却受辱而走。

    易封尘想了片刻说道:“江津将如秦贵使所愿在霍青桐借道北归之时用战舰封锁望江至江津之间所有的津水主支系水道。”

    秦子卿哈哈笑道:“这些水域本是江津所辖想必江宁也只有苦果自吞。”

    待秦子卿离去易华熙从屏风后走出脸上忧色犹重说道:“南平未必安得是好心。”

    易封尘说道:“容雁门率领大军西征成渝无暇东顾不愿看到江宁不断坐大只有寄希望东南各家联合起来抵抗江宁的扩张。只要挫败徐汝愚鲸吞东海的战策东南的局势就会缓下来江津也能获得喘息的机会即使现在为南平所利用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

    易华熙说道:“九月至江宁观礼虽然在大殿与徐汝愚只是匆匆一瞥并无深谈但孩儿觉得徐汝愚并非枭雄之徒。”

    “哦……”

    “昨日在营中孩儿又重读了《义儿传》心想徐汝愚性真如厮真能狠心踏上东海故人的尸骸吗?孩儿以为重重迷雾之下徐汝愚或许别有所图只是孩儿无法看透罢了。”

    易封尘厉声说道:“徐汝愚统兵侵入东海境内虽然暂无大战暴但是每日死于兵戈的人还少吗?徐汝愚童时性子或真然而只要经历他那般凄苦之事性子还能有如赤子?”长叹一声说道“你可心里仍念着那个水如影?”

    易华熙黯然无语在江宁停留了月余时间并无机会单约水如影一人相见只在江宁群臣会宴时瞥了一眼她绝世容光。却是那一眼令深藏许久的情思如山泉涌出。

    易封尘冷哼一声说道:“水如影为江宁重臣世人皆知她将一颗芳心系在徐汝愚的身上你还是趁早绝了这心思。”

第十章 挥军直入

    数年之前宁越山还是挑明月楼里的绵衣小厮身子藏在廊柱后面偷瞅得一眼青碧罗衫的倩影已是十分的满足。此时的宁越山静立在海陵城头在青火连甲之外穿着暗褐布袍腰间悬着一柄长剑略为瘦弱的身躯却透出渊亭岳峙的气势。

    宁越山得入云清虚门下在东海之战中逐渐成长起来成为江宁军中的重要将领之一此时名义上为江宁卫戍军校尉统领卫戍雍扬以西地域的卫戍军实际上领有卫护长平仓之责归长平仓都事、镇海府守钟籍节制。

    狄公达立在宁越山的身边虽然初历战事神色间却是镇宁自若穿着青黑公服虽然不谙武道却学宁越山那般腰悬一柄长剑。

    狄公达本为钟籍幕前负责支度钱粮的小吏因围堰填海之功绩与进《长平仓表》等事擢为海陵仓监事、海陵令。不谙诗文经义却在支度钱粮经济货殖之上颇有才干让许伯英也相当赞许。

    在两人的视野边缘无数簇动的人头争先涌出地平线。

    徐汝愚将兵力集中到白石境内作势欲吞陈预所部张季道却不闻不问领兵从青埔县的西侧侵入雍扬境内径直奔海陵而来。

    不计其数的东海兵勇进入海陵城楼所能观察到的视野就分成两路从左右与海陵城墙隔着两箭距离继续行进当前的正面也不见东海兵推出拒马车结阵。看情形张季道是要绕过海陵继续向南推进。

    狄公达不无担忧的说道:“张季道若是再绕过海陵继续向纵深推进三水、海郾、延陵等城就危险了。”

    平城水营不敢轻离泽湖水域不然雍扬以东的防御将不攻自破然而仅以万余兵力将张季道数万精锐挡在静海境外却是想不用想。只得将有限的兵力集中在海陵、青埔两城其他各城仅由屯丁驻防。

    张季道没攻打驻守六千兵弁的青埔城只是从青埔城西径直奔海陵而来。

    如果张季道领兵绕开海陵继续向南、向东推进三水、海郾、延陵等城则不攻自破。

    宁越山说道:“张季道的家底也不厚他怎敢拿五万精锐冒险?三水、海郾等地是无兵防守但在大人自去年十一月率领十余万降军渡江北上分成三路屯驻在镇宁、望江、雍扬如今只调动望江、镇宁两路雍扬那一路兵马尚未有动静即使现在将雍扬四万降军的实情递到张季道的案前也谅他没有胆子绕过海陵继续向南推进。”说到这里轻轻一叹“张季道意在海陵海陵只有四千兵马会觉得吃力些。”

    狄公达虽然对军务不熟但也识得张季道的意图。

    江宁设长平仓海陵仓乃是重中之重以东海余粟填之以备他时军征之需。不仅囤积钱粮还筹集兵刃器械等军备。暮春之时幽冀诸家数万人南下避祸徐汝愚将础艮堂的大部势力都留在海陵又从雍扬、江宁、溧水等地调来技艺娴熟的工匠设置海陵匠户营大约编有两万余匠户江宁近三分之一的军械生产都移至海陵。由于海陵聚集了江宁境内最优良的工匠此处的匠户营要远比江宁、溧水、雍扬等地的匠户营还要来得重要。

    张季道领军直奔海陵便看到海陵的重要性。

    众将拥着张季道向海陵城策马而去远远望见海陵北城的城楼箭塔隔着一箭的距离勒缰止住跨下战骑。

    席道宁眯起眼睛将涌到鼻子尖的哈欠强抑下去。

    席家自东海之战后实力大损由东海三大世家之一的地位殒落成为依附于陈族的二等世家。席东野于战后仍然出任泰如府都督但是实权已不如府守刘昭禹。泰如重组的卫军重要将职却是以陈族子弟为主。

    江宁与东海在东面的边界历来推行减兵息争的策略特别是江宁在翠屏山、广陵集结重兵东海在南境的兵力几乎都被吸引到龙游、定远等地与江宁对峙对泰如等腹地的控制力急剧下降。

    陈预从泰如卫军中抽调兵力席家却利用这机会将忠于泰如本地的世家子弟填入卫军之中江宁与东海在广陵大对抗却使得席家在泰如府势力有所抬头。

    张季道统兵进入泰如南境却让席东野起了戒心。此次让席道宁率领族中子弟随军助阵却是要试探张季道有没有将泰如完全控制在麾下的野心。

    席道宁想起数次与徐汝愚的相遇心绪复杂莫名只是席家在东海境内已变得势弱力微在东海与江宁的之间也只能随波逐流。若有选择席道宁可不望席家子弟与江宁兵戈相见。大兄让他领族中子弟来张季道军中助阵席道宁便让长子席天逸从族中尽挑些平日只知斗鸡遛狗、夸夸其谈却又贪生怕死的人过来。

    张季道既不会放心任用他们为将领军又不会将他们赶到阵前送死;张季道想到完全压过陈预怎能缺了席家的助力?

    张季道轻咳一声见席道宁睁眼望来微微一笑说道:“席将军可知我为何不听都督的建议将五万精兵一直东进?”

    席道宁微微颔道说道:“督帅胸中自有千山万壑非道宁能揣摩也。”

    张季道轻叹一声说道:“江宁还没有接过霍氏在荆北的防线随时都可以将凤陵大营的兵马从水道迅调到白石境内。若让徐汝愚将江宁的主要战力都调到江水北岸东海虽有十余万精兵在平野决战的胜算却是极微。我担忧的却是这点啊。”

    席道宁心神微凛暗道:却非没有这种可能。

    徐汝愚善于利用形势逼迫对手与之仓促决战东海之战如此抚州之战、南闽会战也如此。张季道之所以会领兵从毗陵借道抵达龙游之后又往东进入泰如的南境向江宁静海府入侵便是看到徐汝愚在白石北境可能设下的陷阱。

    席道宁侧目细看张季道清俊无比的侧面端是神采非凡东海男儿不能及只是眼睛的眸光略有些阴柔及不上徐汝愚那么明净。

    张季道说出这番话却是要让席家打消对他的戒心席道宁打了个哈哈却不接话。

    张季道继续说道:“东海若胜只是削弱江宁的实力无法予以致命的打击;东海若败却无翻身的机会。且不说此战东海的胜算不大便是有七分胜算季道也不会希望过早决战。”说到这里似是无意望了席道宁一眼。

    田文光策马停在张季道的左侧将目光从海陵城头收回说道:“避免与江宁仓促决战是督帅领兵南下之前就有的决定只是都督仍寄希望于一举击溃徐汝愚侵占东海的野心让人担忧啊。”

    事实上陈预希望集中兵力逼迫徐汝愚放弃对东海的侵略意图虽然有着决战的危险陈预内心深处仍然不相信徐汝愚会毅然决然将数十万军士与几乎相同数量的流民一起卷入那滔天的死亡战火之中。

    然而这近似于软弱的情感判断却无法在军议上宣之于口;或许说出来也会遭到诸将的非议。在军事决策上将胜利的希望寄托于敌人的于心不忍无异于将战争视为儿戏。

    何况数月来江宁势盛咄咄逼人徐汝愚的野心暴露无夷。

    在东海战事一触即之时即使徐汝愚不将凤陵大营调入白石世人仍认为江宁牢牢把握着胜利的楔机。

    徐汝愚用计在陈预与张季道之间所制造的争权矛盾使得东海在南境虽然聚集的十七万精锐战力事实上却处于陈预、张季道两人的统领。

    陈预、张季道在军事决策上有着致命的分歧陈预倾向决战欲一举解决江宁对东海的威胁。而事实上张季道擅自统兵东进使得陈预在西面无法集结起优势兵力被逼采取守势。但是陈预仍没有放弃西线决战的用意在曾益行统兵退到定远城中陈预所率领的六万兵马却没有立即后撤位置稍稍突前了一些。

    江宁此时有四路大军渡过下阿渡张续、樊文龙合兵七万进逼右翼梅立亭统兵两万切开陈预与龙游的联系牵引陈预左翼。

    巫成心想:若是徐汝愚亲领的四万兵马乃是与青卫军一样的精锐战力那么就可以命令张续所率领的青卫军继续前突切断陈预与定远城之间的联系将陈预率领的六万兵马围歼在下阿溪北岸的平野之上。

    想到这里巫成心里觉得可惜暗道:便是以徐汝愚之能也不能将战场上的每一处变化了然于心啊。侧目去看端坐长案前的徐汝愚自从子阳秋从江津赶来身上透出的气势就凝重了些许。

    徐汝愚屈指轻轻叩击长案却不出一丁点的声响。

    邵海棠跪坐长案之前沉声说道:“易氏欲插手其间江宁筹划数月之久成与未成只剩十余日时间还望汝愚早做决定。”

    徐汝愚似从沉思中惊醒环顾围坐身旁的众人目光落在赵景云的脸上说道:“张季道已将海陵团团围住。”

    赵景云点头说道:“正是。张季道忌惮雍扬城里的四万降军尚未对海陵动攻势。”

    “哦。”徐汝愚说道“若是此处强攻陈预张季道大概会少了几分顾虚。张季道不会绕过海陵往南奔袭只是海陵只有四千守军让人担忧啊。”

    邵海棠说道:“张季道有胆绕过海陵即便放弃广陵城也要让沈翼率领一万精锐先将他的归路封死。张季道统军南下并无攻城准备海陵有宁越山在短时间内无忧。”

    徐汝愚又说道:“秦子卿心性未定我亦不能琢磨也;他在南平南平极可能会下一招恶棋让魏禺小心提防。”

    众人见徐汝愚说到这里知道他心里下了决定禁不住一起端直身子。

    元月六日在子阳秋抵达徐汝愚设在下阿溪北岸大帐的第二日丁勉臣率领一万青卫军从左翼分出强攻定远城正南三十里处的落桅堡激战一夜陷之。将陈预与定远城之间的联系切断战后丁勉臣将落桅堡交于后续部队驻防自己则率领精锐继续向东穿插。

    张季道领兵结营海陵城外乍听此讯心里一惊讶然叫道:“徐汝愚果真要兵吞东海?”疾步走到长案之前将地形图展开端详片刻手指定在新姿城之上。

    新姿位于毗陵南境位于龙游侧后定城东侧偏南。龙游本属于雍扬因为万嵘的叛离才让东海得去。龙游在地理位置上却处于广陵、青埔的半包围之中只在西北方向与新姿接壤。

    张季道暗道:新姿城让江宁夺去张续、樊文龙重兵在右翼陈预势必率军向东面的龙游城撤离。此时梅立亭领兵跳出来增援青埔或海陵则龙游陷入新姿、广陵、青埔的合围之中。陈预欲要脱困势必要避开西面的重兵率领大军继续东移寻找空隙突围如此一来定远的曾益行所部却又成为孤军陷入险境。

    想到这里张季道嘴角微微上牵浅笑里却有几分狰狞意味自言自语的说道:“徐汝愚世间难道只有你一家才会掩藏兵力?”神色一肃侧目望向田文光说道“江宁兵马接近新姿百里散于新姿四野的骑营则会往新姿集结你去新姿统领这一路骑营迎击丁勉臣。”缓缓站起来目光落在席道宁的身上说道:“席将军是否觉得徐汝愚此时动攻势有些急切了?”

    席道宁不知其意。

    张季道屈指重重敲在天长县北境——徐汝愚大营所在说道:“我能肯定这四万大军不堪一击。”

第十一章 合围

    丁勉臣率领一万精兵离开落桅堡往东穿插昼夜百里离新姿城五十里时探知新姿城时的守军增至六千。

    丁勉臣持剑拄地眼睛望着新姿的方向视野却让苍青色的残丘挡住天际的流云压得极低在山脊上流卷变幻。定远、龙游等地的东海军并无异动新姿守军却突然增加了一倍里面透露出许多诡异。不管如何要实现原定奇袭新姿的计划已变得困难重重。

    新姿位于龙游侧后夺取新姿不仅将龙游封在江宁地域之中更主要的是将陈预大军在东北方向上的归路切断逼迫陈预进入江宁的彀中。

    元月七日丁勉臣不顾下属劝阻毅然放弃原定奔袭新姿的计划大军在新姿城西南五十里突然折向径直往陈预大营的东北角袭去。元月八日攻夺位于陈预大营东北的青丘山。

    江淮之间从津水往东的地域是平原地貌其间分布着些残丘断岭。以广陵为界以西地域更加密集一些以江津的慑山、白石的翠屏山为典型地貌。青丘山高约六十丈东南往西北走向约四里许横亘在陈预大营的东北。

    江宁攻占落桅堡之后青丘山就显得紧要起来陈预将两营四千精兵布在青丘山上比新姿城的守军还多。丁勉臣领军离开落桅堡直奔新姿而去青丘山守将见新姿遇险分出一半兵力欲扰袭丁勉臣的后路却料不到丁勉臣领军突然折向撇开扰袭的那一路东海军直奔青丘山而来。

    青丘山地势平易算不得形胜关险之地并且只有两千守军强攻了一夜在东海援军抵达之前丁勉臣顺利攻占青丘山。

    地图平铺长案之上徐汝愚的目光落在青丘山的位置上眉头紧蹙说道:“青丘山算不得易守难攻之地丁勉臣有一万精兵在手中守上几日算不上难事只是……”说到这里转头去问赵景云“丁勉臣离开落桅堡时带上几日的军粮?”

    “五日。或许能坚持八日已过去三日了。”

    青丘山位于东海内线又处于野地丁勉臣无法从民间夺粮只能依赖于离开落桅堡时携带的军粮。不说陈预会积极反攻青丘山便是粮草这一项丁勉臣在青丘山也只能支撑五日。

    徐汝愚轻声说道:“新姿城守军突增一倍应是张季道暗中有所部署。丁勉臣见新姿不可夺应往东南穿插跳将出去寻机与梅立亭部汇合而非强攻青丘山。”

    赵景云抬头望了徐汝愚一眼说道:“丁勉臣奔袭新姿其目的在于切断陈预东北方向上的归路新姿不可夺转袭青丘山同样实现了这一目的景云以为丁勉臣所做决策不差也。”

    邵海棠说道:“东海在定远、龙游的驻军不敢出动陈预又不敢分出太多的兵力去夺青丘山丁勉臣五日内无忧关键在于我们能不能五日内撼动陈预的大营。”

    徐汝愚神情惫倦双手撑着长案望着油灯明灭昏黄的火心说道:“仲道代我传令吧。”说完这话却似耗去许多精力回到帅位盘膝而坐翻看从江宁传递过来的卷宗。

    邵海棠、张仲道、方肃、子阳秋、赵景云等人则围着长案地图仔细推敲每一处细节。

    巫成远远站在营帐一隅羡艳的望着站在营帐中间的数人。赵景云追随徐汝愚也不足两年光阴然而在追随之初就受到重用虽说品阶尚无法与邵海棠等人相比却是徐汝愚最为倚重的将领之一所领的北五郡司与司闻曹共掌江宁内外军情。

    巫成跟随在徐汝愚身边也有月余光阴徐汝愚在这月余时间里表现只能用惫懒一词来形容。所有军事行动的细节几乎都是邵海棠、张仲道、方肃、赵景云等人议定。

    邵海棠、张仲道、方肃、赵景云等人不管哪一位都能独当一面徐汝愚若是还要参与枝节这事却有与下属争功之嫌。

    正失神间忽觉并立身侧的焚石扯他衣裳侧过头来却见他朝营帐那边呶嘴循望过去徐汝愚正招手让他过去。

    巫成以营参军之职随军平日也在大营随侍偶尔也能与徐汝愚说上话却少见徐汝愚召他过去说话心里忐忑又有着抑不住的惊喜恭立徐汝愚身前致以军礼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徐汝愚将手中卷宗放下说道:“秦钟树更名秦子卿以建延殿典签之职出仕南平子成与秦子卿相识也久对此人有何看法?”

    巫成乍听这话心里一惊许久没有秦钟树的消息心里藏着种种猜测却不料是最坏的一种。倒是徐汝愚气度平和用敬语相唤让巫成心里安定一些。

    迎上徐汝愚清亮如水的眸子巫成小心翼翼的选择言辞说道:“秦子卿宣城说战之时巫成适逢其会得以相识。巫成败出成渝无处为家四野漂踪有感江宁民风淳厚一直留连在江宁才得再度与秦子卿树相遇。巫成仰慕寇先生之名秦子卿以寇先生门人自居愿相引见遂相熟稔。”

    徐汝愚微微一笑倒不介意他急欲将与秦钟树之间的关系撇干净说道:“寇先生欲举荐你任职军中将你与秦子卿相识之事在荐书里一一言明无需赘述。”

    秦子卿之事牵连甚广寇子蟾也深受其害。寇子蟾不避嫌疑仍然举荐自己这份知遇之恩让巫成感动万分。

    “巫成有愧寇先生提举。”巫成稍平心绪“巫成以为秦子卿非臣下之臣。”

    邵海棠听了这话也禁不住回过头望了巫成一眼说道:“张季道也非臣下之臣秦子卿之才或许不差于张季道然而枭雄成事需要时势促就秦子卿投奔南平也容不得他有太多的心思了或许他日会成为南平的权臣。”

    邵海棠也算得是江宁权臣不过掌管三府一司的诸公手中皆有实权不弱于邵海棠。

    不过邵海棠在江宁诸公之中最有威严巫成欠身揖身不敢稍有不敬心里却不同意他的见解说道:“秦子卿予巫成之感观却非留恋世间权势之徒巫成说他非臣下之臣却非说他与张季道一般有着无法遏制的野念。”

    张仲道、方肃、赵景云一齐转头望过来却见徐汝愚听得巫成一番话此时眉头紧蹙眼里藏着许多忧虑。

    营帐内的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压抑过了片晌徐汝愚撑案立起对巫成说道:“巫成随我也有月余议论军事令我有所得今在大帐屈其才。仲道你以司马衙的名义拟一道策书堂授巫成为青卫军营参军加左尉衔。”

    巫成以营参军随军但无实衔不能统军作战无法积累战功难有出头之日。

    巫成闻之大喜当下就要拜谢却见张仲道横眼看来瓮声说道:“去青卫军做甚留在我身边就是替我统领亲卫营还加左尉衔便是。”

    江宁军制策将军亲卫营满制五百人营尉统之;卫将军亲卫营满制三百人左尉统之。

    张仲道出任江宁行辕行营总管、武卫军统领可算得上江宁最有实权的军方人物在江宁军中位序仅次于江凌天。

    巫成倒不介意军衔高底只是张仲道平日都在江宁亲卫营不过是他在江宁府上的护卫哪有什么兵马可以统领。巫成心里苦笑却不敢露出来。

    徐汝愚笑道:“既然你也看重巫成留在你的身边就是。”

    张仲道草草写就一纸军令递给巫成说道:“你拿这个去西营挑选五百人要当得起亲卫营之名。”

    邵海棠说道:“仲道是我江宁重将选择亲卫应当慎重。”

    此地皆吴州降军邵海棠有所忧虑。

    张仲道哈哈一笑说道:“越郡多豪勇不能因祝氏之过不予以出头之机仲道多谢邵先生关心。”

    见张仲道如此邵海棠也不再说什么挥手让巫成去依此行事。

    徐汝愚明白张仲道的心思唤住巫成说道:“那就取一营满制战后才行缩编。”

    此地集结兵马过四万一营满制不过两千员但是大战将至巫成知道自己选编的两千人将用为先锋虽然知道此地驻军的状况但是有机会施展才能仍禁不住神色一振昂然走出营帐。

    新朝五十八年元月十日进驻下阿溪北岸近半月的四万江宁大军离开北岸河堤营地往北推进从正面进逼东海设在下阿溪北岸的陈预大营。

    巫成率领一营先锋先行攻打青竹岩。青竹岩位于陈预大营东南还算不得山只是比周围的平野高出十余丈的矮丘是陈预设在大营外的前哨营垒。

    既然徐汝愚在北岸的四万大军一齐向北推进青竹岩迟早会落入江宁手中见巫成领兵攻得甚凶江宁大军又紧围过来青竹岩守军丢下百余具尸体往北退去。

    徐汝愚登上青竹岩由此望北直至东海陈预大营的南营十数里的地面都是一望无碍的平川。

    东海南营背倚枋山下阿溪北岸百里之间惟一的小城青池就筑在枋山背面。青池城小驻一万兵马足矣陈预将北营设在青池城西三里的一处谷地又有狭谷穿越枋山与南营相连。

    陈预将东海六万精兵分驻于枋山南北的三处大营最远相距不过十里利用枋山特殊的地形互为犄角。江宁无法用兵力将方圆十数里的枋山围个水泄不通集中兵力攻打北营北营主力从长谷暂避到南营也可从南营出援军扰袭江宁侧后使得江宁无法全力攻打北营。

    赵景云指着北面的枋山说道:“陈预利用枋山地形结营江宁需用两倍兵力才能将其困住考虑要要牵制定远、龙游的东海驻军需投入三倍兵力才行难怪陈预不畏我大军合围。”

    徐汝愚淡淡说道:“陈预用兵自有独到之处只是还看不透尘世间的迷雾罢了。”将青黑大麾稍稍裹紧沿着缓坡走下去。北面缓坡上还有十数具东海兵的尸体没有埋葬徐汝愚只是铁青着脸不说什么直走到山脚才对巫成说道:“沿青竹岩修筑营垒不可马虎要防备陈预来袭营这里乱了阵脚退到河堤才能止住颓势。”

    虽然兵力多是吴州降军但是军中将职都是江宁演武堂的子弟战力虽弱但只要陈预不死力来攻守住青竹岩应没有问题。青卫军、樊族兵马、中垒军从侧翼围将过来陈预怎会还有胆子死力攻这里。

    巫成心里如此想着但是徐汝愚开口吩咐下去却不敢马虎垂手应是。

    徐汝愚说道:“子肃擅结营之务你可向他多请教。”

    正说话间外围游骑引领一员披甲将军过来徐汝愚站在那里隔着远认得来人是樊族的降将徐濯非。

    樊文龙原是樊族的统兵大将后遭罢黜在余杭军中的威望却没减弱。樊族归降将领大抵是昔时故旧这让樊文龙重新掌握这支军队省力不少。

    抚州雁潭山一战徐汝愚被困老人峰樊文龙领兵来援徐濯非也在那路军中与徐汝愚匆匆见过一面只是没给徐汝愚留下什么印象。

    余杭军将职安排都出自樊文龙的举荐大都是樊族降将江宁予以充分的信任便是在行军、军务、参谋等新设的辅职上也任用余杭籍人士。

    徐濯非为教习校尉实授营尉衔是樊文龙倚重的部将之一。

    徐濯非隔着老远便下了马走到近前单膝跪地说道:“教习校尉徐濯非受樊将军之托特来请命攻打东海北营。”

    巫成心里一惊:徐汝愚让余杭降军过来参与围攻却让青卫军在定远牵制曾益行。

第十二章 求战

    陈预六万大军三万驻在北营一万驻在青池城二万驻在枋山南麓的南营。

    江宁最先进入青池境内的两路兵力约八万四万余杭军压向北营徐汝愚亲率另一路兵马停在南营壁垒以南十余里处的青竹岩。江宁共有十三万大军进入白石府北部但是三万青卫军与两万中垒军要牵制定远、新姿、龙游等地的东海驻军在短时间内能投入青池战场的也只有这两路兵马。

    四万余杭大军赶到青池境内只稍作整饬便对东海设在枋山西北麓的北营展开攻势。

    樊文龙令徐濯非率领一万兵马监视北营的主营五千兵马占据二十余里外的阳城堡以为主营其余二万五千余兵马分作六路对东海北营外围的六座前哨营寨动攻势。

    元月正是东海寒气最重的时候陈预自幼修炼丹息术本不会畏寒怕冷但看到江宁攻势凌厉骨子里透出寒意。

    樊文龙藐视陈预留守北营主营垒的主力分兵去攻外围营垒可以说是犯了兵家大忌。但是樊文龙将四万兵马分作八处控制着枋山东北方圆近三十里的范围。枋山东北地平林茂指不定徐汝愚会将一路精骑藏在其中。

    东海骑营的主力让张季道牢牢控制在手中陈预虽为东海都督却无法调动枋山三座大营之中只有两千精骑。张季道送来信函说徐汝愚亲率的那四万大军极可能是不堪一击的吴州降军。陈预深谙徐汝愚的性子也认为这样的可能极大。徐汝愚领兵渡过下阿溪陈预便将两千精骑藏在南营好趁徐汝愚所部立足未稳之时利用骑兵冲刺试探虚实。

    徐汝愚渡河之际以兵车为阵随后又遣巫成率领两千步卒攻克青竹岩在青竹岩立寨分兵进入青竹岩阵地完全不予陈预以试探虚实的机会。

    且不说徐汝愚随徐汝愚在军中的邵海棠、张仲道、方肃、赵景云等人都善用兵陈预不敢用主力正面对抗欲要偏师来试探虚实却是妄想。

    真正要撼到陈预在枋山附近的营垒惟有寄望于樊文龙徐汝愚这路兵马的战力有限得很从下阿溪北岸至青竹之间行军、立营法度严谨不予东海机会然而锋芒不烈战意不强对东海南营的扰袭也仅限于千余人的规模。

    陈预却不敢大意需知有徐汝愚在场就有可能出现意料不到的事情。却是樊文龙在枋山东北汪洋肆意的攻势让陈预大吃一惊。

    徐汝愚与樊文龙一南一北一静一动让陈预心里疑虑重重。北营的外围前哨营寨坚持不了多久陈预虽然预见徐汝愚可能将骑营藏在樊文龙军却不能不出兵遣校尉陈轶带领三千长矛步兵从北营主营而出绕过监视北营的徐濯非占领下沟。在下沟东岸的河滩展开。

    下沟隔着阳城堡陈预心想江宁骑营真在北面那多半会先进阳城堡。下沟缠绕枋山往南汇入下阿溪此时水极浅河滩开阔便于展开骑战阵战。但是渡河作战对骑兵不利陈预便想让陈轶三千兵马挡住江宁骑营不让渡河。

    令长叔寂率领一万步卒贴着枋北坡出营占领徐濯非军南面的高地。枋山北坡山势险峻地形狭窄树木繁茂长叔寂不需担忧侧翼受到威胁。

    徐濯非军中升起黑色狼烟牛角吹号渐传渐远不待长叔寂来攻起营而走方向正是下沟河滩。

    刘昭禹说道:“徐濯非分兵挡住长叔寂以主力击溃驻守下沟河滩的陈轶军方便江宁骑兵渡过下沟。”

    若是刘昭禹的判断符合实情便要派遣两千精骑先赶到徐濯非部的前面将其截住与长叔寂一同将其击溃。但是徐濯非敢率一万步卒来此挑衅自有所恃。如果不能短时间内将其击溃分袭六处前哨营寨的余杭兵就会合围过来。

    陈预说道:“江宁骑兵不会在阳城堡令陈轶坚守河滩阵地我亲领两千骑兵配合长叔寂从侧后攻击徐濯非。”

    樊文龙正领兵攻打东海设在老虎沟的野营见东北面狼烟升起知道东海主力出了北营。

    只是这面攻得正急不是说撤就能撤去分出两千兵马继续攻打老虎沟率领余杭军中最精锐的五千兵马沿下沟东岸往北。

    老虎沟在枋山东侧离下沟河滩有十一二里。樊文龙令徐濯非率领一万大军监视东海北营主营本就有挑衅之意。陈预不会坐看外围前哨野营让樊文龙一齐攻破有所动作必会抢占下沟河滩。樊文龙四万大军分成下沟两侧虽然说下沟浅狭但是在东海出兵占据东岸滩头的话抢渡也有些困难。

    陈预设想徐濯非会先击溃东海守着下沟滩头的阵列如此可方便西岸兵马渡过下沟。领着骑兵猛攻徐濯非所部后梢。便想在樊文龙领主力赶来之前先与攻叔寂合力击溃徐濯非部。

    徐濯非见陈预亲率骑兵出营便知无法两边作战当下停下行军结阵相迎。

    徐濯非结阵待援而不抢攻河滩便知江宁骑兵不在此处。陈预大呼上当此时明白樊文龙兵分六路去攻前哨营垒虽然攻势凶猛但必有一路作好随时撤出战场的准备徐濯非不去攻下沟河滩便是那一路兵马去攻下沟河滩。

    虽然樊文龙有四万兵马但是江宁的骑兵不在这边陈预心里倒也不怕心想:张季道将精骑藏起徐汝愚也不敢大意调来青凤骑、青凤卫却是防着羽咋骑营。将骑营交由长叔寂节制赶去北营令刘昭禹前往南营临视徐汝愚。自己又率领五千兵马出营欲在樊文龙主力赶赴战场之前先击溃徐濯非部。

    敌阵溃散骑兵突冲甚为便利亦可用弓弩交叉射击敌阵。

    陈预对这两千骑兵甚是珍惜自然不能用于正面冲锋欲从两翼扰袭徐濯非严阵以待将有限的机弩部署在两翼阵列机弩填装箭枝甚慢但是射程远过长弓劲力又大两千东海骑兵便无用处。

    徐濯非不惧两千骑营面对正面长叔寂率领的一万步卒的攻击就显得游刃有余不断从本阵遣出小股精锐陷冲东海阵列扰乱其攻击步骤。直至陈预率领五千兵马赶来将攻击面展开东海才占据上风。

    刘昭禹领百余骑穿过越枋山长谷赶至南营却南营以外密密麻麻的尽是江宁的兵马。

    虽然猜知徐汝愚所率领的四万兵马极可能是战力不强的吴州降军但是南营兵马不足其半数在北营战场势态不明的情况刘昭禹自然不敢领兵出营。但看到江宁兵在营垒前架设抛石弩刘昭禹不得不派兵去攻击那处。

    环南营是道一人高的石垒石垒之内缚木为墙两道木墙之内填土为台。垒墙坚固成程度远不能与砖石夯土的城墙相比待抛石弩架设起来不需多久垒墙便会给轰塌。

    相对北面方圆数十里的战场南面的战斗开始时控制在南营正面里许范围之内投入兵力也少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徐汝愚在南营主营之前的战场投入越来越多的兵力不仅将出营而战的东海裹离南营营垒入夜时分更是派出两路兵马直接攻击南营垒。

    樊族归附江宁樊文龙出领归降兵马从余杭而出往北袭吴州、兰陵等地一直没有机会为江宁立下战功。余杭降将要在江宁站住脚跟惟有累积军功徐汝愚不让战力更强的青卫军来攻北营便是看到余杭军的盎然战意。但是求功心切却是兵家大忌樊文龙领兵甫至青池境内就分兵六路攻打外围前哨营垒陈预、刘昭禹、长叔寂等都以为樊文龙求功心切。

    刘昭看见南营如此才明白余杭在北边的作为都是出于徐汝愚的授意。当下遣人去见陈预让他小心提防徐汝愚暗藏的诡计。

    其实不需刘昭禹提醒陈预也有察觉。樊文龙在江宁算得上权高位重真正求战心切的都是他手下的余杭归降将领们。

    自领兵进入白石北部在枋山南北结营陈预惟嫌小心不够有时只恨自己过于小心错过许多挫击江宁军的机会。

    入夜不久樊文龙率领五千兵马抵达下沟河滩从南侧攻击驻守河滩的三千东海兵其他派去攻打东海外围营垒的五路兵马也6续撤出战场往下沟河滩而来。徐濯非所部在东海大军连续不停的攻击下显出颓势不再坚守原处亲领三千精兵断后其他兵马往下沟河滩方向而去。

    “想到在下沟河滩决战吗?”陈预眼里闪过一丝疑色。

    “余杭军主力都往河滩而去樊文龙却未必会决战。樊文龙分兵攻我六处前哨营垒攻克不下却反被牵制住近万兵力;又有五千兵马在北面的阳城堡阳城堡离下沟河滩直程有三十里要渡过曲溪与下沟赶来需到明日清晨之后。樊文龙能在下河滩集结的兵力不过两万五千而我北营主力在此就有两万七千兵马还可从青池城调一部分兵力过来。”

    星月高悬夜色没有模样恰似为了夜间的决战而准备。长叔寂望着远方的暗影心想:要打碎徐汝愚对东海的野心需击溃他一路兵马才行。徐汝愚自出道起未尝败绩却不说明他麾下将领不吃败仗。

    陈预垂头陷入沉思:江宁张续、丁勉臣、许照容、梅立亭、沈翼等部对此地的战事都鞭长莫及但是徐汝愚将精兵强将放在外线只让二线战力进入枋山青池虽然有八万之众整体战力却及不上六万东海大军实在让人有些想不透彻。

    倒是午后徐濯非独力挡住陈预、长叔寂两部攻势让陈预见到余杭军的战力却比这里的东海将士还强上少许。

    余杭军长期与普济海匪作战在各家势力中算是战力极强的一支精锐之师只是随樊族归附江宁士气低落。

    从去年十月起四万余杭军就在樊文龙的率领为江宁攻占吴州、兰陵等地士气有所恢复渡过江水又在镇宁经过整顿指挥体系又没有大的变动战力差不多恢复了七七八八。

    即便如此陈预仍认为河滩决战的胜利楔机握在自己手中。

    樊文龙兵分出六路攻打外围哨营此时也是分散来援远程赶来并且分布在下沟两岸;己方不仅兵力要多过余杭军以逸待劳将士体力充盈并且青池守军也能在午夜时分赶到这处战场南营驻军也可以迅穿过长谷在明晨之前赶到此处。

    己方占据明显优势樊文龙断不能仓促决战除非徐汝愚有意消耗余杭军的实力。樊文龙多半会击溃河滩守军将主力撤到下沟西岸。

    想到这里陈预毅然说道:“即使樊文龙不想决战也要让他在下沟河滩损兵折将。”当下令统制黄迈率领五千步兵撇开前面的徐濯非部往援陈轶坚守河滩勿必将徐濯非部挡在河滩之外。令长叔寂率领一万步兵追击徐濯非部令营尉陈静远率领两千骑兵从侧翼扰袭徐濯非部自己返回主营率领七千兵马中的五千出营往徐濯非左翼迂回又传青池城令青池守将王白泉得令分兵五千赶往此处。

    陈预敛起双眸望着青池上空的星月暗道:樊文龙若不能断然舍弃徐濯非所部的一万兵马那就在下沟河滩决战吧。心里打定注意只要在下沟河滩形成决战之势则再从南营分出一些兵力来。心想:徐汝愚虽然对南营的攻势猛烈但是南营只要留下一万兵马足以坚持到北面战事结束。

第十三章 烧营

    下沟在枋山西北绕了个急弯在靠近枋山的一侧形成一片开阔的河滩东海将校陈轶率领三千步卒紧守下沟河滩。

    入夜前余杭各部人马赶到河滩附近让下沟隔在两岸而同在下沟东岸的樊文龙与徐濯非两部兵马让河滩上的三千东海步卒分在两处不得汇合。

    惟有击溃东海在河滩上的驻军才能与徐濯非所部汇合。到时欲战则可令西岸的兵马渡过河来;欲走则渡过河去。

    对于陈预来说守住河滩就能将余杭军分隔成三路实有大利顾不上吝惜将骑兵派去协守河滩阵地。

    入夜不久下沟河滩的局势就混乱起来刀兵之声大作战火燃天将枋山西北边的天穹映成暗红的凝血之色。樊文龙与徐濯非两部兵马将五千东海兵围在河滩之上而徐濯非所部的侧后则受到长叔寂的猛烈攻击。陈预率领五千东海兵从北侧楔入欲突入河滩将徐濯非所部一万兵马封在东岸聚歼之。

    这缠战在一起的几路兵马都算得上两家的精锐之师在局势没有完全明朗之前陈预也不敢将兵力都压上去。

    樊文龙见一时无法攻陷下沟河滩便令西岸的兵马往北寻机渡河。陈预令王白泉率领五千青池兵沿下沟往北监视之打定主意只需南营兵马赶来汇合就先围歼徐濯非所部的余杭军。

    南营那边的战斗也益激烈紫色的光霭压着枋山的山脊铅灰色的云朵在山脊之上流卷。

    长叔寂派人来问:“徐汝愚为何不分兵来救?”

    南营虽然简陋但紧挨着枋山南麓险峻的地形徐汝愚虽有四万兵马却无法攻陷南营。绕过枋山有七八十里的崎岖山路陈预已料定随徐汝愚在枋山之南的四万兵马都是吴州降兵率领四万弱兵来救还不如令徐濯非、樊文龙各自突围。

    想到这里陈预有些犹豫起来暗道:决战最忌6续投入兵马下沟河滩的局势对余杭军明显不利樊文龙断不会在河滩决战。只怕徐濯非部跳将出来窥着东北方向上的空隙突围而走。

    青丘山就在那个方向上让徐濯非与丁勉臣合兵一处也就不能奈何他们了。

    手里再没骑兵可部署陈预心里大恨盘算一番抽出两千兵马伏在东北道上希望徐濯非领兵往东北方向突围时两千兵马能稍阻片刻又让其他各路兵马过来合围。

    两千兵马将出之时主营方向腾起焰天大火。浓烟遮空火舌在浓烟里吞吐。

    陈预心里一惊察看方向却是主营北面的粮营先起了火。主营最要紧处便是粮营从枋山流下来一条清溪粮营设在清流的两边外侧才是驻兵的鹿砦粮营先起了火风往西南吹撞上山避折向又两边倒卷火势极易漫延开来。

    主营那边只有两千人徐汝愚安排奇兵袭营主营多半守不住。

    只是这路奇兵从哪里冒出来的呢?虽不知那处敌兵从又何来陈预已知局势有了逆转心里又惊又急下令所部兵马脱离河滩战场。

    趁东海兵将惊惶之际徐濯非撇开长叔寂、陈轶两路东海兵窥着东北方向的空隙突围而走。

    陈预回营的道路让徐濯非挡住不知主营那边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当然不敢强行纠缠徐濯非只得先与河滩守兵汇合。此时樊文龙也领兵沿着枋山西麓往南而走。

    月入云河主营那边的火越燃越烈完全没有止息的迹象看情形已有七八座鹿砦烧着。这里的战斗渐息主营那边隐隐传来声响却听不分明陈预急令陈静远聚集残剩下来的骑兵随他先援主营。不出二里路风向由东北转向正东原先大火只烧一路让这风向一变转烧一片。

    赶上长叔寂所部得知长叔寂已先领两千轻兵回援这时陈预才略知主营消息:

    正值河滩这边打得正激烈之时南营援兵还在半道青池援兵沿下沟往北欲阻余杭军渡下沟数百精骑直袭大营大营那边只有两千兵马一时没有防备给破营而入。敌骑冲入营垒只沿粮营纵火。粮营择址临火便是预防敌人火袭但是徐汝愚将护驾的五百精骑派来两千守军又怎么能够又驱敌又灭火?

    陈预听得消息眼前一暗差点栽下马来。

    四万余杭军在外围战了半天却是要将东海北营的主力都调出来好让数百精骑袭营纵火。

    陈预赶到主营却见营残尸横一地狼籍粮营中的粮草给烧得干干净净驻兵的鹿砦寨垒也大半烧毁。陈预坐在马上急火攻心口里一甜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长叔寂白须烧去一半脸上抹黑走过来说道:“仲道领的骑营我赶来时大营烧过大半他领往东北退去。”

    张仲道?

    徐濯非领兵往东北而去丁勉臣领兵驻在东北的青丘山张仲道率领五百精骑也往东北而去。

    陈预掩袖将一口血吐在袖管里说道:“张仲道亲自到北面领兵徐汝愚想夺新姿还是封我归路?”

    长叔寂说道:“两者皆有之。北营一毁枋山地势便不可持稍有犹豫六万精锐将被困青池。”

    陈预借助枋山地势结营利用枋山长谷沟通南北两营又以青池城为犄角只要粮草充足就不怕徐汝愚领兵来围。北营被毁这天然防缺大阵就这么溃散了南营不撤樊文龙驱兵来夺枋山长谷南营将士将被封住枋山之中;欲等南营从长谷撤回青池那六万大军将会让合围过来的江宁兵马困在青池城中。

    青池城小六万大军挤在城中徐汝愚只需半数兵力就能将城池死死围住那时就能抽调出十万兵力在外围将来援的东海兵马一一吃掉。

    陈预长叹一声说道:“徐汝愚用计果真阴毒。”

    呆立了片刻有人来报主营起火时王白泉仓促率领青池兵回援于老虎滩与往东北突围的徐濯非部相遇初战即溃所幸徐濯非无意纠缠伤亡不大。

    陈预只当初战将胜却不料改变局势只要轻轻的一拨。张仲道率领精骑袭营东海各路精兵不去理会尚有机会将徐濯非所部歼灭于下沟东岸。击溃徐濯非守住下沟河滩这战未必没有机会。

    难道自己心里对徐汝愚有着这般的畏惧?

    刘昭禹从南营赶来看到主营狼籍黯然失色说道:“如何是好?”

    刘昭禹心里未必没有主意以南营兵马断后占据枋山长谷可以牵制山南山后的江宁诸路大军北营与青池兵马必需在江宁诸路大军过来合围之前撤出白石。

    若是此地的六万精锐都被困在青池城中北面的曾益行、东南的万嵘也将被江宁各个击破张季道虽有八万精兵却维持不了东海的局面东海一郡迟早在江宁的囊中之物。

    南营尚有一万四千兵力此时当需陈预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来不单如此前往新姿的道路被封主力需往东经龙游撤回毗陵境内;勿使曾益行成为孤军曾益行所部也需放弃定远向毗陵境内收缩。

    陈预将眸光投向远天苍茫浮云黑影流掠昭示着人世变化无常四下里的刀兵之声将息此时已容不得他犹豫了沉吟片刻说道:“或许是我最后一次以东海都督的名义号司令了……”毅然说道:“着刘昭禹为毗陵府都尉毗陵兵马行营都尉将军……”

    刘昭禹抢言道:“万不可如此我领南营与江宁周旋子预与长叔爷子先回毗陵。”

    陈预苦涩一笑说道:“我寄奢望于江津小儿身上致使我军陷此困境我不领兵断后怎有面目见世人?”

    “奢望?”长叔寂讶道。

    陈预脸上苦涩尤甚说道:“我奢望徐汝愚念几分故旧之情。”

    长叔寂顿足叉腰大喘粗息。

    陈预在青池据枋山立营离定远、龙游、新姿三城都远。在张季道率领数万精兵远在五百里外陈预坚持将六万大军滞留在青池心里自然是存着奢望。

    陈轶、陈静远、王白泉等人领兵赶至北营废墟。

    陈轶说道:“大营起火将士震惶都督稍离樊文龙又遣兵来夺下沟河滩。”

    陈预讶道:“樊文龙不是领兵望南退去了吗?”

    “老虎沟野营被占有一部分江宁兵从那里渡过下沟与樊文龙汇合一处来夺河滩。”

    刘昭禹说道:“丁勉臣已出青丘山……”

    陈预轻拍刘昭禹的肩膀说道:“这四万将士我就托付给你梅立亭与万嵘互相牵制东面应有空隙昭禹也不要在龙游逗留去益阳吧。”

    益阳在新姿东北二百里然而从青池前往益阳的路途被堵只得从龙游绕道。

    刘昭禹见陈预眼里神色坚定情知他已下决心说不动他暗道:徐汝愚或许会念故人之情不伤他性命可以陈预怎受得了屈辱?想到这里黯然失色也不言语。

    长叔寂说道:“我也留下未免没有突围的机会。”

    陈预淡淡一笑南营兵力有限要牵制住江宁在白石北部的大部分兵力已是相当困难还谈什么突围。

    #########################

    徐汝愚领兵渡下阿溪时张季道便着手攻打海陵城欲吸引江宁在江水北岸的兵力。张季道所率兵马虽然雄健却无攻利器这几日只是将海陵团团围困伐来巨木制造攻城器械攻城事宜准备停当却传来枋山主营被袭的消息。

    席道宁心里奇怪:陈预行事谨慎怎会让徐汝愚轻易将主营烧了?奈何战报所述不详怎会也想不通其中的详细情形。

    张季道在营帐内踱着步子心绪不定。主营被烧之后陈预将北营与青池兵马交于刘昭禹节制他与长叔寂率领南营兵马牵制白石境内的江宁兵马。在他人眼里无论陈预能不能顺利脱身这东海郡都督都没脸再做了。

    张季道却觉得这事里透着蹊跷陈预虽然被迫撤军但是主力未损只是将白石全境让给江宁。徐汝愚志止于此?

    “这事有些诡异?”

    见卫叔微这么说张季道也无端的一惊抬起头望着卫叔微说道:“叔微也以为江宁别有所图?”

    卫叔微拧起眉头说道:“想不明白江宁在龙游附近只有两万中垒军还要防备着万嵘将军无法阻止刘昭禹率领主力撤出白石。”

    “徐汝愚为什么要助我?”

    听了张季道的轻言卫叔微蓦的一惊:关键就在此处。

    席道宁暗道:江宁与东海间隙颇深不仅是徐汝愚对东海有野心:呼兰入侵幽冀东海趁火打劫攻青州彭城致使幽冀局势大坏。想来徐汝愚不会看不透东海攻打彭城一事实是张季道出力甚多。东海分成两系张季道渐占上风徐汝愚打击陈预却方便张季道进一步控制东海殊无道理。

    ###################

    马蹄历历许景澄抬头望去视野远处数十匹骏马踏着残雪而来。

    应荇紧走过来剑铗提在手里双眸间有些兴奋。

    中垒军越过小扬河进入龙游以西的地域许景澄与两万多流民就滞留在龙游西境不能继续往东移动对白石北境的战况知之甚详。

    陈预北营让徐汝愚奇袭烧毁那北营、南营、青池借枋山地势团抱起来的天然防御阵形就溃散无形了。刘昭禹率领四万主力于第二天清晨离开清池往东撤退。陈预与长叔寂则率领东海南营牵制江宁诸军。由于枋山长谷仍在陈预手中江宁在枋山前北均给牵制住相当的兵力。徐濯非率领所部兵马与丁勉臣所部在青丘山汇合之后并且往南参与合围而是在张仲道的率领下径直往新姿而去。张续、许昭容率领两万青卫军离开定远境内前往新姿与张仲道军汇合。刘昭禹率领东海主力撤出枋山的次日樊文龙领兵攻陷青池控制枋山长谷北面的口子。

    只待攻陷新姿四万精锐之师继续往东穿插不单陈预所率领的南营兵马会被困在枋山南麓龙游也将被分割在东海之外。枋山北营被毁万嵘便动了撤出龙游的心思此时不退只是观望形势。

    许景澄心想:万嵘退出龙游曾益行也将紧接着放弃定远却是被困在枋山南麓的陈预无路可逃。

第一章 荆北被困

    应荇望着急驰过去的骏马体内的血液差乎要沸腾似的说道:“徐汝愚领兵渡过下阿溪没几日东海就败了。”

    许景澄望了跃跃欲试的应荇一眼想到自己少年时也热衷于打杀之事全无畏惧轻叹一声正要说什么身后响起脚步声无需回头已知是纨儿的父亲应明俞来到身后。

    应明俞年逾五旬长须及颔面容清矍目光炯然一袭青袍却有几分飘逸之姿走到许景澄的身侧望着蹄踏残雪的奔马说道:“陈预却是败得稀里糊涂。”

    许景澄微微一笑说道:“当年我与徐汝愚在溧水相争打眼没瞧得起他过……”说到这里又轻笑了两声“潜龙藏渊莫不能揣测也陈预如此败了我倒不觉得意外。”

    “景澄以为徐汝愚人杰哉枭雄哉?”

    许景澄微微一怔侧望了应明俞一眼视野远处妻子应纨儿正抱着幼子向这边走来想必也让适才经过的数十骑奔马惊动了。许景澄眼里透出一丝迷惘说道:“我这些年来多读史大凶以仁义为面目者尤多即便徐汝愚一心为民然而执着己念而害天下者也史不绝书。人杰者、枭雄者哪里是那么容易分辨出来的?”

    “且不论徐汝愚人杰、枭雄其意在天下已是定论。天下四分我倒更愿意徐汝愚来坐天下。”

    许景澄却让妻子的话一惊拧过头来问道:“纨儿为何会说这番话?”

    应纨儿说道:“大哥与父亲关注徐汝愚的品性心里却有出仕的念头?”

    应明俞轻咳一声说道:“纨儿为女中豪杰为父多有不及。”

    许景澄微微一笑也不急着否认。

    应纨儿望了许景澄眼里流露出脉脉深情说道:“大哥光明磊落当知有可为有可不为。徐汝愚为江宁之主问其品性需观江宁政事大哥以为江宁诸政中有什么大错处?”

    许景澄与应明俞相视一笑没有答话。

    应纨儿说道:“呼兰蹄残北地徐汝愚不思联络各家共御外侮反而兴兵东海大哥视之为大错?”

    许景澄说道:“相比六十余年前的那次大入侵此番异族祸事更为凶烈徐汝愚为天下念当与各家联起手来共御外侮才是。”

    应纨儿说道:“去年呼兰入寇幽冀东海兵在何处?”

    许景澄一怔:呼兰入寇幽冀张季道将东海精兵围彭城致使青州兵不能援幽冀。

    应纨儿将怀中幼儿递给应荇一边蹲下一边说道:“这战打得蹊跷大哥到现在还没有看明白吗?”

    许景澄俯身下望却见应纨儿拿她那纤柔玉指在一堆残雪上纵横画着顷刻间残雪上现出一副东海郡地形图。

    应纨儿手落在益阳城的位置上说道:“刘昭禹率领东海主力没敢避入龙游而是去了益阳大哥知道他是为了那般?”

    许景澄说道:“张仲道率领江宁四万精锐围攻新姿新姿若是失陷龙游也有被围困的可能不单刘昭禹不敢避入龙游城中只怕万嵘也正在考虑早日逃离此地。”

    应纨儿说道:“江宁攻陷新姿万嵘必弃城而走除了往东与张季道汇合之外万嵘没有别的退路可以选择。江宁攻陷新姿大哥以为定远的曾益行会有什么反应?”

    “弃定远走避毗陵。啊……”

    许景澄讶然大惊曾益行兵退毗陵、刘昭禹进益阳将控制东海郡中部的毗陵、泰如两府而张季道与万嵘的两部兵马则在泰如南境。

    张季道苦心经营仪兴府进而谋取东海营军的兵权不可谓不成功。若是领兵滞留在东海南境远离经营多年的仪兴府形势却大不妙。

    “徐汝愚大动干戈用意却在这里?”许景澄眼里疑惑更深“陈预被围枋山东南这个结如何解?”

    “我们能看到徐汝愚兴兵之意在阻止张季道谋取东海因为我们是局外之人局外人眼明也。此时却又看不分明了纨儿愚纯得很。”

    应明俞哈哈大笑说道:“纨儿胜过男儿多矣。”

    应纨儿俊脸一红却见许景澄脸上迟疑嘴里喃喃自语:“或许在西线……”

    应明俞朗声说道:“张仲道将四万精兵困新姿指日可下曾益行走避毗陵津水东畔、流民南下的道路将打开徐汝愚再无理由拒流民于江宁之外。我倒要见一见这位名闻天下的青凤将军。”

    应纨儿说道:“纨儿猜错又当如何?”

    徐汝愚意不在“阻张季道取东海”流民淹留东海对江宁有利处甚多徐汝愚又怎会同意流民南下分去东海的压力。

    许景澄毅然说道:“若是猜错也要为流民请命。”

    应荇坚持随行许景澄不放心纨儿一人留在流民大营中。此时余杭军樊延誉率领一万精兵与梅立亭兵合一处在龙游西境游弋沈翼领一万精锐驻广陵万嵘只忧心江宁过来围城不敢驱兵出城活动流民聚集在龙游西南、小扬河北岸也不怕龙游城里的兵将出来骚扰。

    四人牵来马匹带着一名幼儿往青池枋山方向而去。

    刘昭禹领兵撤出青池陈预率领南营一万余精兵断后。

    东海兵马不少于江宁然而东海兵散于多处江宁兵聚于一地东海绝无胜机。

    江宁十四万兵马都在白石附近张仲道将四万精兵困新姿梅立亭将三万精兵在白石以东、龙游西境游弋。徐汝愚亲率四万兵马困陈预南营军于枋山东南的平野樊文龙将两万兵马在外围策应。

    许景澄欲来见徐汝愚在龙游境内先与梅立亭联络过。梅立亭派出一名少年将校、数名精骑领着他们前来青池一路上甚为便当。

    那个少年将校与应荇一般大小颈上系着红绸巾青鬃骏马侧腹悬着一杆银枪腰佩流云剑明光铠甲然而让枭盔遮住小半的脸上却是与年纪不相衬的淡漠眼里藏着忧伤。

    少年将校不喜言语应荇只知他名唤蔡景略其他一概不知一路上寻他说话也不见理睬。许景澄见他年纪尚小修为却高出应荇许多心想或许是蔡氏直系子弟也没想到会是蔡逸幼子。

    应荇粗习武学直至许景澄与应纨儿相识之后才有机会修习上乘丹息术这两年来进展却是极。

    许景澄等人策马进入青池境内只见下阿溪北岸营幕连天游弋往来的哨骑不绝。

    许景澄望着邵海棠领着十余名将佐向自己迎来微微一怔忙与众人下得马来。

    邵海棠迎上来说道:“汝愚现在青竹岩夜间便回让我与子肃、子阳、景云先来迎应先生与景澄。”

    方肃、子阳秋、赵景云上前与应明俞、许景澄等人见礼。许景澄来前想过种种情形却没想到会所遇甚隆一时间有些惶恐。

    进中营的时候从西面驰来十余骏骑飞尘卷起将来人裹在其中看不清楚。能在中营前驰奔又有精卫环护来人身份呼之欲出。

    徐汝愚翻身下马也不理会坐骑疾步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幸能及时赶来相迎汝愚见过应先生见过景澄、嫂夫人。”隔着七八步距离折身揖礼。

    徐汝愚乃东南之主甫一见面就施此大礼即便是心志淡泊的应明俞也大受感动;许景澄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应纨儿暗道:大哥心里的恩仇早泯只是挂碍脸面与心里的执念不能与故人相见徐汝愚如此待他再出言挽留只怕大哥不能拒绝。想到这里却拿眼角余光细细打量起徐汝愚来却觉他清俊儒雅有着让人折服的气度遇之如沐春风而无侵凌之感。想到大哥数次挫折于他手中气度却渐近于他。心想:大哥也算得上一时之雄却在潜移默化中受他影响可见他的不凡。

    徐汝愚说道:“梅立亭信里提及应先生与景澄在龙游约束流民予我军便利汝愚在此谢过了。”

    应明俞只说这里当为之事当不得此誉邵海棠问及龙游流民之事应明俞一一回答却不急着挑明来意众人连肩往中营走去。邵海棠当前正亲自为应明俞、许景澄掀起帘幕却听见数骑奔踢如雷由远驰近至此中营辕门也不减来人口里高呼:“芜州六百里加急。”

    邵海棠蓦然一惊手举过肩头停来那里拧头向外看去。

    赵景云急忙下了黄土夯实的台阶从信使手中接过历阳芜州传来的急件拆开匆匆阅过脸色已是大坏。

    徐汝愚从赵景云手里接过密函脸色肃穆起来将信函递给邵海棠说道:“子阳先生暂领应先生与景澄他们去偏帐歇息。”向应明俞、许景澄等抱抱手说道:“怠慢了。”说罢举步先进入帅帐。

    应明俞、许景澄、应纨儿、应荇随子阳秋、蔡景略进入偏帐暂歇。应纨儿暗道:加急密函从芜州传来果如大哥所料江宁西线出了变故。只是看徐汝愚乍见得此信脸色微变可知西线的变故出他江宁众人的意料之外。只是子阳秋、蔡景略在场不便谈论只是与父亲、景澄面面相觑。

    加急密函能令徐汝愚、邵海棠、赵景云等人一时间失了方寸可知变故之巨子阳秋在偏帐也坐立不安与应明俞、许景澄干巴巴的说了一会话借故走了出去打听消息。过了一会儿才过来脸上忧色愈甚见应明俞、许景澄等人一脸征询又不便启齿的样子叹了一声说道:“消息瞒不过多时我说给应先生听也无妨?”

    “南平出兵了?”

    应明俞或是许景澄一口猜出子阳秋倒不觉诧异未料这秀丽的小妇人一口道出这场变故让子阳秋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子阳秋点了点头说道:“元矗亲临豫章兵十万分三路侵荆北。其时霍氏四万大军正渡江北上欲还荆襄南平一路水营人上游来击渡江船阵溃之又登6侵彭泽江宁先行进驻彭泽两千精锐被歼逃脱者无几:南平一路兵出饶城江宁先行进驻饶城四千精锐被迫弃城而走;南平一路兵沿荆南山地边缘潜至荆山西麓封死荆山与东平、弋阳、婺源等城相通的山口陉道。宿卫校尉班照邻正领兵过弋阳隘道遇伏六千精锐只余半数退回班将军身受重创生死不知。我先行进驻东平、弋阳、婺源等地的兵马加上从饶城撤出的兵马共一万四千余精锐被困荆山以西、彭蠡湖以东的狭窄地域。”子阳秋微微一叹说道“如果这一万四千精锐与肖乌野、李公麟两位将军不能救回的话那宿卫军编制就不复存在了。”

    荆山以西、彭蠡湖以东的地域相当狭窄给历阳与荆北交界处的荆山、荆南山地、彭蠡湖围在当中临近彭蠡湖有小片的平原彭泽临江。

    若想从江宁进入这片地域一是溯江水而上从彭泽登6或者进入彭缘湖一是从荆山隘口西进。

    然而彭蠡湖口的两座重城彭泽与江州都在南平手中若从水路救出被困兵马即使能成所受伤亡也是十分惨重。然而与南平争夺荆山隘道所付出的代价未必会小。

    徐汝愚崛起清江所组建的第一支精锐之师便是宿卫军宿卫军若是覆于荆北对江宁的打击自不待言。

第二章 拜营

    南平趁江宁与荆襄霍氏交接荆北城池、霍氏兵马集于彭泽渡江、江宁兵马尚未完全进入荆北之际悍然进兵越过彭蠡湖界。江宁宿卫军损失惨重近半主力被困彭蠡湖与荆山之间。

    听子阳秋口里将消息说出来许景澄、应明俞、应纨儿震惊不已。

    应纨儿望了许景澄一眼许景澄迟疑片晌与子阳秋说道:“方便见邵先生?”

    “此时?”

    许景澄点点头:“正是此时。”

    子阳秋说道:“应先生与景澄也不算外人我这就领你们去帅帐。”

    应明俞听了一怔帅帐正进行紧急军议子阳秋不通报一声就做决定想必徐汝愚或是邵海棠料得他们会在此时求见。

    许景澄神色一黯暗道:或许没有相见的必要。手微微一紧侧看见应纨儿温柔的眼神。

    许景澄微微一叹说道:“有劳子阳先生了。”

    徐汝愚面朝空空如也的帐壁出神过了片晌才转过身来脸上没有惊讶指着左列的长案说道:“应先生、景澄兄请上坐。”又与许景澄说道:“景澄兄我也有儿子了单名一个显字与策儿一般大小他们能成为兄弟不需我们走上这许多的弯路。”

    许景澄望着徐汝愚清澈明亮的眸子感觉到里面真挚恳切的情义鼻头酸楚微微仰起头来望着徐汝愚头顶上方的空处一时间感慨万千长叹一声:“十年一觉梦是非醒时才晓心归处。汝愚、邵先生不弃景澄景澄……”却硬咽不成声。

    邵海棠在旁说道:“晨间闻得景澄来见汝愚欣喜若狂碍于东竹岩行程先让我与景云归营未料还有荆北这大煞人心的消息传来。”

    南闽会战结束之后徐汝愚领兵北还谋新安、江宁许景澄梗于旧事由许照容率领旧部归附江宁而许景澄只身而走数年不知音讯。再次相见许景澄竟是与南下的流民一齐被堵在去江宁的路上。

    许景澄率流民南下对江宁已无怨意;奈何江宁封锁南下的路途别有所谋。许景澄在龙游滞留数月常言:旁观者清这数月来也渐渐窥出东海之战里的蹊跷来。

    徐汝愚说道:“事到如今景澄也应看到我与东海议和顺理成章。”

    许景澄说道:“我到今日才晓得应是如此惭愧了。”

    徐汝愚摆了摆手说道:“若无荆北变故枋山之战也不可避免。”

    陈预与南营万余兵马让江宁大军团团围团徐汝愚虽然是江宁之主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网开一面。南平兵出荆北想来是徐汝愚谋算之中只是代价未免重了一些。

    许景澄望了徐汝愚一眼暗道:已有雄主的手段。

    徐汝愚说道:“别情容日后再叙眼下有许多事要做。”走上前来定睛望着许景澄说道“愿景澄兄助我。”

    许景澄与应纨儿对视一眼微微一叹说道:“景澄一人之力绵薄若为流民故愿尽心。”

    许景澄几经挫折性子至刚藏柔大将之才然而不愿领兵征兵徐汝愚心里略有些失望。念及许景澄愿在江宁供事已是不易其他事强求不得徐汝愚淡淡一笑说道:“流民之事劳烦景澄与应先生了。”说到这里朝应明俞拱了拱手。

    应明俞忙起身回礼说道:“我等识得流徙之苦能稍尽绵薄之力正合心意。”

    徐汝愚微微颔返回长案之后盘膝坐下一边思虑一边说道:“霍氏近三万残军已入江津境内。当初易封尘予霍氏十日时间将残军撤出荆北南平恰在此时攻来大概易封尘正急于消除某些误会。宿卫军主力被困荆北可要求江津予以方便。”

    子阳秋说道:“易氏特使应在来白石的路上。”

    应纨儿暗道:荆襄霍氏式微江宁经此挫折却不伤根本江津与荆襄之间有衡山之险易氏只怕更急于消除江宁的误解。这江津易氏也被牵扯进来了。

    徐汝愚沉吟片刻说道:“我暂不见江津来人子阳秋你去截住江津来人与之返回江津。”

    子阳秋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徐汝愚说道:“霍氏侵荆北将近十载荆北物力耗遏肖乌野、李公麟等部无法在荆北筹措粮草时机延误不得。历阳与彭泽有荆山相隔荆山虽有东平陉、弋阳陉、婺源陉等通道可入荆北但是地势皆险凤陵行营虽有精兵却无处使力牵制不了多少南平的兵力。当务之急惟是从江津借道水6并进威胁彭泽将南平在荆北的兵力都吸引到彭泽来减轻肖乌野、李公麟等部的压力。”

    “从江津借道?”

    徐汝愚点了点头又说道:“南平大军能潜至荆山西麓与袁隆义有莫大的干系荆南联盟百余世家袁隆义焉能一手遮天?”侧头望向赵景云问道:“袁隆义与元矗师出同门的消息可曾证实?”

    赵景云回答道:“静湖传系非静湖宗子不得知全貌。司闻曹费尽心力却不得窥其径。袁隆义此时助元矗乃是畏惧江宁坐大尚不能确定两者关系。景云以为不需司闻曹出力不需多时自会有消息风传天下。”

    “哦?”

    “元矗尚不足与容雁门争权此次背逆容雁门的意图出兵荆北主要有公良友琴与许伯当的支持。公良友琴、许伯当仍是容雁门一系的将领不会轻易就让元矗拉拢过去。元矗要扩大权势惟有长期在荆北开辟战场一途但是还能不能获得公良友琴、许伯当的支持就两说了。”

    邵海棠说道:“容雁门领兵在外北面与霍氏用兵甚频此时与我江宁再起战端只要我军锐意进取荆北南平大概就会有暂避锋芒、将荆北还给江宁的声音了。”

    赵景云笑道:“南平众人未免不贪荆北之地只是力有未逮若是袁隆义表明立场形势又是一变。当务之急乃是加紧分化荆南世家联盟不要让袁隆义将荆南世家联盟的势力一起拉到南平那边去。”

    徐汝愚说道:“传召刘观武堂使其渡江来见。”

    赵景云问道:“大人欲用三苗?”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令即墨明昔将溧水、宣城等地卫戍军北移至凤陵三苗兵力则往云岭北麓集结。”

    邵海棠问道:“让宿卫军从荆南借道突围?”

    清江卫戍军北移三苗又在云岭北麓集结兵力吸引荆南兵力到两边的边境去让出中间的空隙好让宿卫军从中部突围。

    “荆南山地陡峻林深路险欲走荆南、翻越怀玉山有些困难啊。”徐汝愚稍稍顿了顿说道“派人去弋阳征询肖乌野、李公麟等人的意见。”

    见众人无异议徐汝愚又说道:“令在三水、静海以东海域游弋的水营战舰返回静海紧守江水入海口江宁水营即刻整师西移溯江水而上到芜州待命。令樊文龙率领两万余杭精锐东移至新姿、龙游之间令张仲道不顾一切代价需在和议传至新姿之前攻克新姿。”说到这里脸上神情稍缓侧面望向许景澄、应明俞说道“流民之事需与陈预当面合议应先生、景澄明晨与我去见陈预。”

    #####################

    徐汝愚亲自率领的四万兵马并非想象中的那么不可一击数日来陈预领兵数次突围都被密集的箭雨挡了回来。随着江宁大军在外围修筑工事日益完善陈预欲凭己力突出重围的希望也日渐渺茫。

    轻云烘月流辉如水陈预领兵出枋山南营不出三十里就让江宁大军合围住将营地驻在一片茂密林子的南边中间隔着一条清浅的溪流。

    江宁的前哨营火只隔着两箭距离陈预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影心里透出一股悲凉。

    决战时机已失派兵过来解围只会让徐汝愚各个击破如今惟能过来解围的便只有张季道手中的六千骑营。

    枋山北营被毁刘昭禹率领北营主力撤出青池的同时张季道也从海陵撤兵退回到泰如府南境。过去数日直至江宁大军将陈预所部围得滴水不漏也不见张季道移兵西向过来策应解围。

    两百里内没有援军接应便是强行突出重围也避免不了被江宁骑营突杀的命运。陈预心里尤是奇怪被围数日却不见江宁派人过来邀降。

    陈预暗道:徐汝愚却有自知之明知我不会屈降也不做这无谓的事情。

    长叔寂一路巡营走来见陈预隔着简陋的木栅眺望夜色深处的江宁大营背脊微曲却有几分萧索微微一叹走了过去。

    陈预轻声说道:“遥想当初可曾想到会有今天这般情形?”

    长叔寂微微一怔想起东海时徐汝愚在帐下虚心求教的模样唏嘘不已。

    陈预说道:“江宁在侧陈氏永无制霸天下的可能便是割据一方也惟艰难。却是大哥看得明白脱身而走不为陈氏所累。”

    长叔寂望着远处明灭的营火说道:“徐汝愚就在此地营中却避而不见殊为可恨。”

    “万嵘叛出江宁东海纳之致使徐汝愚延误出兵南闽的时机使得漳台郑、周等家几遭灭族之祸南闽一系不会不恨我陈氏;东海兵围彭城致使幽冀之危成了死局蔡氏一系不会不恨我陈氏。徐汝愚出来相见又有何益?”

    长叔寂长吁一气默然不语过了良久才说道:“江宁兵围此处数日却无动作虽然外界消息递不进来我隐约觉得有些异常。”

    陈预说道:“有何异常?张季道惟待我死好揽大权;江津易氏被江宁压制得不敢动弹。”惨然一笑“子寂明日与我前去叩营只求保得这万余将士的性命。”

    长叔寂看他眸子晶莹的瞳子里积着将死的阴郁骇然失色说道:“未到最后一步何必如此?”

    陈预淡然说道:“营中只有三日积粮天下谁能在三日内破去徐汝愚的围兵……”

    长叔寂叹道:“罢了、罢了我陪你就是好有伴喝酒。”

    陈预身为东海郡都督、陈氏宗长惟有战死而无屈降;惟有陈预身死被困此间的万余将士或能活命。

    陈预、长叔寂心志已坚心里凄凉便淡了许多站在营前也不归帐只待天边白日浮起好壮烈战死沙场之上。

    天光渐开营火已残四下里流溢着青蒙蒙的光马蹄踢踏如春雷由远及近不多时百余名骑士从远处的薄雾里钻出来经过江宁大营的前哨也不稍停径往此间过来。

    陈预、长叔寂面面相觑只见百余骑隔着一箭距离停了下来分成两列数骑从中间缓缓驰出停在众人之前。当中一人跳下来又往前走了十余步隔着薄薄的雾霭抱拳说道:“江宁徐汝愚前来拜营。”

    声音不高却似响在耳侧感觉隔着这么远徐汝愚的眸光落在自己脸上陈预却怔在那里。

    长叔寂望过去不单徐汝愚一人前时苦不得见、江宁在白石的重要人物差不多聚集在此邵海棠、方肃、赵景云等人也稍稍站前数步立在徐汝愚的身后。看见许景澄时长叔寂心里又是一惊暗道:这厮心高气傲怎么如今也投了江宁?

    恍然片晌陈预回过神来让人打开左边那道简陋的营门。

第三章 枋山议和

    陈预听徐汝愚将荆北变故缓缓说来异常震惊溢于言表当徐汝愚说出“和议”二字如雷轰顶怔立当场望着数十步外的江宁众人心神飘乎觉得徐汝愚来此与他说了一番玩笑话。过了片晌才稍稍回过神来望了长叔寂一眼却见他的震惊不亚于自己。

    陈预也知道今天之局绝非“和议”二字能轻松解决的。虽然江宁急于解救被荆北的宿卫军但是江宁在历阳等地有数万精兵可以应急调动徐汝愚完全有充裕的时间解决此间的战事。

    江宁战略重心西移?

    陈预的心绪由初时夹杂着狂喜的震惊中渐渐平复起来暗道:江宁从去年暮春就在江水北岸部署这一切怎么因为荆北这场变故而匆匆转移战略重心?虽然让南平将荆北夺去并且一万余宿卫军被困荆北陈预却以为徐汝愚在可不必为此事惊惶失措。

    长叔寂与随行的几名将校见陈预沉默不语陷入沉思之中心里不由有些焦急。

    徐汝愚神色淡漠不为陈预的沉默所动方肃侧头与赵景云低声说道:“东海最识汝愚惟有陈预只怕陈预此时心里已起了疑心。”

    赵景云望着徐汝愚戟直的背脊淡淡一笑说道:“陈预有其他选择吗?”

    徐汝愚回头望了一眼赵景云将脸上笑意敛去说道:“新姿那边仍无捷报传来不如予陈预几日时间考虑?”

    徐汝愚摇摇头说道:“张季道已知荆北消息看透此中的玄机不过三两日的时间哪有多余的时间?”

    江宁众人正商议间陈预从沉思中收回心神舒屈背脊往前跨了一步双瞳里射出眸光如电闪闪直欲看透徐汝愚的心中所想稍振声音问道:“东海与江宁早有息兵之议然而去年暮春江宁弃之如敝履悍然集结重兵越境侵地。今日重拾旧议不知待到何时江宁再度亲手撕毁?”

    徐汝愚头微微一侧邵海棠明白他有些话说不出口站前一步扬声厉言:“东海困彭城助呼兰侵幽冀有此一罪还敢妄想江宁谨遵旧议?”说到此处语气稍缓“江宁此时才察明一切知道东海困彭城之事悉受张季道一人教唆这才重拾前议与东海修旧好。张季道狼子野心我主游历北唐他暗通消息欲害之又出兵困彭城以助异族致幽冀之危不能解使江宁有丧亲之痛。张季道之恶殊不能宽囿我江宁永远视其为敌。”语气虽然平缓但是其中决绝的态度不容置疑。

    徐汝愚张口说道:“只要张季道不掌东海权柄两家自然能相安无事。”

    徐汝愚摆明态度要阻张季道掌管东海权柄。

    陈预心里却是一沉要是在去年江宁摆明这一态度或许能阻止张季道的势力急剧扩张。不错东海有些人会迫于江宁的压力而重新选择站到陈预这一边只是张季道气候已成已难压制徐汝愚此举只是激化东海内部矛盾使得东海无法成为江宁北面的威胁。

    在此战之前东海内部已默认这样的事实:张季道接替陈预出任东海都督立陈预之子为东海世子。这样的安排无疑能让东海渡过眼前的危机应付江宁的威胁。长叔寂稍稍能明白陈预的困境:允诺和议江宁自然会网开一面让陈预率领此间的残军返回东海但是徐汝愚强行插手东海内部事务阻止陈预让位给张季道陈预返回东海惟有与张季道争权一途可走。

    长叔寂忿忿不平呼吸也急促起来站出来厉声斥道:“犹那小儿你非要让东海四分五裂不可?”

    徐汝愚寂然片晌长揖而礼说道:“东海落入张季道之手天下之害。”侧头与方肃说道:“子肃与景云留在此间我与邵先生先回了。”

    陈预望着徐汝愚转身而去的身影却觉得有些萧索。与长叔寂所虑不同陈预思忖:若将东海让给张季道他还有没有容下我的气量?我若身死此间陈族只怕无人能制衡他了。

    陈敬宗的死始终梗在陈预的心头但正如赵景云所说摆在陈预面前只有一个选择。

    元月二十四日徐汝愚统兵渡过下阿溪不过月余陈预被迫与之议和。

    江宁要求东海势力完全退出白石;要求东海与伊氏、李氏、荀氏协力共攘外侮;江宁则打开边界接纳流民入境。

    仓促之下双方只花了一日工夫就议定两家息兵的事宜。

    次日凌晨江宁将北面、东面的兵马调走将有如铁箍般严实的包围圈让开一个大缺口陈预这才确信昨日之事并非虚幻。

    游哨来报:“江宁撤离之兵马皆往枋山西南而去青竹岩、蒋家坞一带的江宁军也正与我后军脱离并无其他异样。”

    就这样结束了?陈预坐在马背上眼里犹带着许多疑惑的望向长叔寂。

    方肃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笑意似乎看出陈预心中所想说道:“应先生与景澄将随你们去毗陵协助流民在东海境内的转输之事我会留在白石暂代政事。”

    白石悉归江宁将拆分为两府治辖下阿溪以南划为镇宁府下阿溪以北的新拓之地划为白石府。江宁政事堂选吏司派遣出任两府诸县官长的人员名单已在方肃手中方肃留在白石主要负责两家和议之事。

    待方肃与随行属员骑马离开陈预收回视线重新投向东北广袤无垠的平野疏林枯草离离蔓蔓正要吐出感概之语却听得奔马兑走之声从北面的林子后面传来。

    陈预心里疑虑未能尽数消除犹如惊弓之鸟听得马蹄疾驰的声音心里骤然一紧左右顾望只有应明俞、许景澄不见异常其余众人脸上皆有惊骇。陈预顾不上仪态坐在马上身子前倾着好似这样能早一些知道消息一样。

    数名斥候从林子后面驰出隔着老远翻身下马大声禀报:“新姿失守张仲道于昨日凌晨攻陷新姿。”

    陈预骇然失色顾望许景澄厉声问道:“江宁和议岂同儿戏?”

    许景澄淡然说道:“我与家岳只为流民奔命江宁与东海之间的尔虞我诈悉不关心。方肃未去多久可寻来问一问究竟。”

    江宁若真是使诈方肃怎会返回?陈预十分忿恨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派人去请方肃。哪里知了片刻方肃便随来人赶回说道:“我正回青池听得新姿之事也殊为震惊。”

    陈预察言观色只见方肃面静如水丝毫不透露心中所想问道:“两家刚刚议和却出了这桩事你看如何解决?”

    方肃说道:“两家于昨日向晚议定息兵之事新姿之事应与和议无关。”

    长叔寂吹胡子瞪眼说道:“江宁若是有心议和应暂缓各地攻势这是理所当然的诚意江宁小儿欺东海太甚了。”

    方肃脸色一黯心里虽不愿与长叔寂当面争执但是事关江宁大利所在不容他不争说道:“我方二十一日初知荆北变故汝愚当时就有两家息兵的愿望派人到各地约束诸军的行动只是时间仓促或许昨日还没来得赶到新姿军中。并且新姿邑丞陈其洛密降我军约时开启城门仲道审时度势在和议没有最终确定下来之前攻取新姿有何不当?”

    “啊……”陈预初听新姿失陷愤恨异常倒忘了询问失陷详情指着报信的军士说道“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江宁军攻得甚猛城碟崩毁数处前日又突然停下攻势城里传言南平与江宁生大战江宁要撤兵了。前日向晚江宁却像要撤兵的样子围在北城外的兵马开始往南撤离哪料知夜半三更江宁兵竟从北城门攻了进来。”

    和议没有最终确定有此良机谁会错过?

    只是这事梗在心里让人不痛快。陈预暗道:张仲道何时也学会诈计?冷眼望着方肃问道:“江宁欲如何善后?”

    方肃说道:“此间事我只做得了一半主新姿之事还需与仲道商议。我随你一道往新姿应能商议出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法子来。”

    陈预冷哼一声与长叔寂说道:“子寂你代我统领南营军返回益阳与昭禹汇合我去新姿见一见昔日的东海名将。”

    长叔寂说道:“这……”

    陈预说道:“方圆数百里皆是江宁陈兵之地你无需担忧我的安危。”

    方肃老脸一红暗道:陈预此时果真看得通透了只怕没有人比江宁更担心陈预的安危了长叔寂于张仲道有知遇、启蒙之恩长叔寂不去新姿张仲道的脸色能稍许好看些。

    长叔寂率领一万余南营军从龙游北境借道往益阳而去陈预率领残存的数百骑兵与方肃径往新姿而去应明俞、许景澄随行。

    年前青池与新姿之间还是漫野流民战事临近流民被迫从这些地匹迁徙出去只剩下些残迹偶尔还能看见倒伏路侧的尸骸。

    陈预一路上若有所思行经一具倒毙路侧的尸骸轻勒缰绳侧头望向方肃问道:“这一切都是江宁谋算?”

    方肃见他突然问怔了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

    陈预说道:“我初时只是怀疑但看到倒毙于野的流民心里已有几分确定。两边再继续对峙下去淹留东海的流民不知会有多少死于即将到来的大饥馑。两家在大饥馑即将暴之前息兵江宁选得真是好时机啊徐汝愚费了好苦心啊。”

    两家息兵数日来陈预一直细细思虑徐汝愚从去年暮春返回江宁之时生在两家之间的许多事。此时想起徐汝愚那日所说的话来:“东海落入张季道手中天下之害。”徐汝愚一番作为却是要阻张季道入主东海。不不不不止于此徐汝愚亲手捻灭陈氏一族争霸天下的野心。

    方肃长叹一声:“二叔终于能明白过来。”

    方肃再度以旧称相唤让陈预心里生出许多感慨。说道:“你领我走这条路我怎会不明白?只是你不怕我明白过来反去助张季道?”

    “汝愚常说世间最恶在人心。张季道为了一己之权欲私念不惜陷故人、兴刀兵、助异族敬宗之死乃他所逼。二叔会将陈氏的未来交到此人之手吗?”

    陈预定睛望着方肃问道:“江宁却是哪般心思?”

    方肃微微一笑说道:“东海不犯天下大忌不害天下汝愚又怎忍心对东海兴兵?”

    陈预微微一惊方肃这话无疑表明:只要自己一日手握东海大权江宁便不对东海兴兵。只是张季道气候已成虽然远离根基之地仪兴仍不能轻视之。如何压制乃至最终解除张季道的权柄让陈预头疼。不过此时的头疼却比被困重围之中下毅然赴死的决心要好得多。

    许景澄暗道:徐汝愚会允许陈氏割据东海吗?徐汝愚不忍害故人之情然而东海的现状却是他一手促就。徐汝愚识人功夫了得应早就识得张季道野心张季道能成气候虽说是陈预恶因种得恶果徐汝愚也有推波助澜的嫌疑。徐汝愚既然做到这一步就不应再让陈氏有割据东海的可能。

    方肃看着陈预脸上隐约的兴奋之色暗道:二叔终不能明白汝愚的胸怀。

第四章 臾城岭道

    陈预听了方肃的话略有些明白江宁的心思异族势强纵横河水上下将无人能挡江宁却不愿意先伤了东海的元气。

    众人径往新姿而去离新姿城还有数里路遇着定远曾益行遣来的使者过来参拜并作一处进了新姿城。新姿城垣残败城内屋舍毁坏却不严重陈预略为心安看城中情形多半是陈其洛打开北城门迎江宁大军进城城中的守军见没有求胜与突围的希望也就放弃抵抗。陈预猜出江宁的心思便知讨回新姿城已无可能仍然随方肃前往新姿便想将被俘的兵将带回毗陵或是益阳。

    张仲道居中而坐却不大敢拿眼前去看陈预;方肃、张续、丁勉臣、子阳雅兰、许景澄、应明俞等人与陈预对席而坐。

    许景澄瞅着方肃也是小翼言语暗自叹息张仲道、方肃等人能在东海暂露头角与陈预有莫大关系对席而坐难免尴尬却不知师出同门的田文光过来又是怎样一番情形?

    众人等了片刻还不见扈从请得田文光过来隐约听见远处有马蹄奔踢之声传来张仲道皱起眉头又过了片刻辕门外起了一阵喧哗张仲道起身往外望去南城哨尉进来禀报说田文光夺马出了城门:“张军司为他解开绳索不料他一掌将张军司打翻夺了他的佩刀抢出门去解下监门外一匹军马往南城冲去南城弩营正欲围杀张军正却说只能活捉一时间不及闭城门张军司又吃了他一刀失血昏厥过去。慌乱间又无人能阻得了他让他纵马冲出城去介海将军领着十余名将刚追出城去。”

    张仲道望了陈预一眼长叹一声说道:“让介海给我回来。堂堂江宁校尉去追捕逃犯成何体统?”张仲道念及同门之谊却是要饶他一条性命。

    方肃暗道:田文光连陈预也不愿见铁定心追随张季道了。

    陈预神色黯然本以为此次来将田文光接回他必会铭感于怀料不到会成这样。

    众人各怀心思宴席吃得无滋无味宴席撤去争论新姿之事气氛又是十分压抑在座众人俱是心思通透之人陈预明白江宁的底限张仲道、方肃亦明白陈预心中所求。

    陈其洛等人密降致使新姿陷落江宁自然不会遣还这些将领;五千一百余名战俘之中过半数是羽咋骑营的将士除了田文光只身逃脱陈预也不愿接受骑营的将校免得碍他顺利接管这支精锐。

    新姿失陷定远已成一座孤城曾益行率军撤出定远是迟早的事情最后江宁以五千战俘换取定远一座完城算是陈预占了极大的便宜。

    陈其洛随介海与五百青凤骑将士赶至青池江宁在青池附近的六万军队已在枋山西南集结完毕其中除了吴州四万降军之外还有樊文龙亲率的两万余杭军。

    陈其洛与左右长随走进代表天下最高权势之一的帅帐时现里面除了宽敞之极外却有些简陋。徐汝愚居中而坐见陈其洛等掀帘进帐忙起身相迎。陈其洛以新姿邑丞的身份归降江宁能得徐汝愚亲自召见已是十分荣幸此时见徐汝愚起身走下帅座相迎十分的惶恐待要屈膝下拜却觉一股柔劲托住自己耳畔听得徐汝愚笑道:“陈将军无需见外还记得当年新丰夜宴时我们饮过一怀酒?”

    徐汝愚投奔宛陵出领骑营数月征战已有名将风范身上光辉耀人陈其洛当时不过新丰城里一名小小书吏随众人敬了一杯酒想不到徐汝愚此时还记得心潮激荡却不知说什么好。

    徐汝愚将他请入上座细问新姿之事听到田文光夺马出城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又想到褚文长一人统率万余精锐镇守东海北境不知他会有怎样的取舍?如果他放不下对青州的仇恨放不下对漱玉的眷恋终为张季道所制而心无自由。

    徐汝愚稍作感怀望着陈其洛问道:“陈将军江宁百废待兴百业待举敢请陈将军勉为其难为江宁分忧。”

    陈其洛惶恐说道:“其洛顺大义而归江宁然而犹愧东海故人心里惶然怕无心吏事有误大人相托。”

    徐汝愚说道:“呼兰铁骑渡过河水不过五千众然而汴州、济州两府无人能制数战皆败如今呼兰前锋铁骑完全控制桃陵河渡地区只待攻克河内府将会有大量兵力转渡河水进入汴州、济州作战。呼兰铁骑渗透力极强战火将燃及东海境内淮水北岸则为呼兰游牧之所。等到那时江宁应为东海之后援遏制呼兰铁骑继续向南渗透。经营白石殊为重要。”

    门口光亮一闪樊湛与蔡晖并肩走进来上进行礼说道:“大人见召所为何事?”

    徐汝愚微微颔道为他俩人介绍陈其洛说道:“白石将分镇宁、白石两府治辖子晖出镇宁子湛出白石其洛熟知此间事特为你们引见。”

    江宁能够迅统一越郡樊氏居功甚伟虽然说樊氏现在还没能完全溶入江宁但是地位举足轻重白石四万余杭军均是樊氏旧部兵马;樊湛则是余杭樊氏的代表人物之一。徐汝愚母族为幽冀蔡氏虽说蔡氏日落山河与往日不能同时而语然而徐汝愚在江宁有扶持蔡氏之心以蔡氏为的幽冀世家在江宁也不容小窥蔡晖则是代表人物之一。

    陈其洛忙起身与二人见礼。樊湛与蔡晖回了一礼与蔡晖欣喜溢于言表不同樊湛心里却有些疑虑。

    四万余杭归顺军还没有正式编制但是樊湛也能猜出最终的出路一部分转为军屯一部分编入卫戍军体系不管如何安置这四万余杭军的地方将是镇宁、白石两府而且白石府将是主要安置地。

    来青池见徐汝愚之前选吏司与文选司都召樊湛到有司问答。樊族虽然归附并将军队交出樊湛也知江宁对樊族不放心者大有人在江宁任用余杭籍官员多半会有避讳。

    樊湛未料到徐汝愚会亲口委以白石以致乍听此言脑海出现短暂的空白。

    徐汝愚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白石江宁与东海界地政务且繁又有屯兵、安置流民之重务烦劳子湛了。”

    樊湛微微一震回过神来说道:“湛定不负大人厚望。”

    徐汝愚说道:“其洛有才且知白石巨细可佐子湛治白石能否屈居府掾?”

    陈其洛只觉他的眼神予人洋洋大志如初出朝云之红日的感觉心头一热顺势拜下扬声说道:“敢不从命!”

    月至中天邵海棠来见徐汝愚犹埋头署理江宁传来的军政。徐汝愚抬了抬头见是樊文龙脸上露出微笑说道:“邵先生文龙领兵已至何处?”

    邵海棠笑道:“枋山至翠屏山有二百里路屏翠山往东至津水有一百余里两万大军皆轻装还需三个昼夜还要等些时候。”

    徐汝愚问道:“海陵那边有何反应?”

    “张季道领兵退出青浦将兵力都集结到泰如南部地区东海的精锐战力尽在张季道一人手中让人不放心啊。”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张季道虽然野心勃勃却有御下的手段只要他将八万东海精兵握在手里我们总会投鼠忌器啊。”

    邵海棠微微一笑说道:“张季道野心勃勃私欲极重任他肆意淮水北岸他若知呼兰不可抗当有可能暗附呼兰并吞青州那时天下将无人能制。此时将他系在泰如若有变故江宁也能迅出兵制止。”

    “席家态度可是又暧昧起来?”

    “张季道陈兵泰如席家无力相抗态度转变也在所难免。席道宁带着族中百余名纨绔子弟随军围海陵可见席家也不愿开罪我江宁。”

    徐汝愚说道:“张季道性阴柔容不得别人对他有模棱两可的态度席家有困厄之危。两家和议东海会将水营主力调入淮水可令十哨静海水营战舰常驻泰如东侧海畔以备不测。”

    邵海棠说道:“张季道欲灭席氏江宁救之也无益。”见徐汝愚不自觉间皱起眉头笑了笑说道“总要出动水营战舰保护乌湖与静海之间的航路在那里布一路水营也无不可。”

    徐汝愚正色说道:“我与邵先生的心思一样害怕席氏也投入张季道席氏虽然与往日不能相提并论但在泰如有着相当的影响力再加上东海世家对江宁抵触之必未消极易为张季道所乘。在泰如以东的海域布下一路水营战舰席氏没有山穷水尽之忧就不能急于与张季道媾和。”

    邵海棠微微一笑岔开此事不提说道:“政事堂已拟定臾城岭道条陈我已细阅过还待你批复。”

    南宁与中原有云岭相隔只有数条岭道相通其中以南宁桂陵邑北接南平零陵邑的桂陵道最为出名有水路相通南平与南宁各在边境集结重兵对峙。除此之间骑田岭道与臾城岭道较为出名。容氏徙居南平将原居南平的三苗族人驱逐出南平。百万三苗族人往东迁徙至骑田岭、臾城岭等崇山峻岭安居。南宁地虽广袤然而山地连绵少有耕地方圆数千里民众不过二百余万养兵六七万不足以与中原诸雄争胜出于南宁越氏的授意三苗一族将这些通道封闭起来只保留西北边境的桂陵道以确保南宁不受中原势力的威胁。

    臾城岭道是茶马商道通往南宁的主支。臾城岭、武陵山、怀玉山三山会于大余原归荆郡治辖后为三苗所占此地地势较周遭的崇山峻岭要平易许多荆郡之余水、越郡之清江皆源于大余往南则有曲折谷道通南宁腹地旧朝年间曾在此筑道使南宁与越郡、荆郡相连为三郡咽喉之地。三苗迁臾城岭此道渐废。

    徐汝愚舒肩展臂神色大振说道:“重开臾城岭道天下将为之震惊。”

    南宁越氏兵力集中在西北边境东部只有少量卫戍兵马打开臾城岭道天下再没有比这更有诚意的归附了。南宁、三苗将真正的溶入江宁的体系。

    徐汝愚接过政事堂递上来的条陈心情激荡却无心思去看细目邵海棠在旁边一一检紧要的说:“大余设府辖岭道六县归入清江行辕治辖蓦三苗壮勇万人编清江卫戍军第四军荐狄复出任清江卫戍校尉镇大余守臾城岭道;苗王刘观武堂接替子阳秋出领蕃事曹宦居江宁;重开臾城岭道之日越斐雪将昭告天下归隐田园南宁并归江宁组建南宁行辕荐越世衡出任南宁行辕都事院左丞越世铭出任南宁行辕行营院总管加策将军衔南宁六万五千兵马编归南宁卫戍军分驻乐安、桂陵诸城。”

    重开臾城岭道使得天南与东南连成一个整体虽说实力不能立时增加许多南宁的兵马只能限在南宁本地的防务南宁西面的南诏诸国皆不善于越氏但是江宁次有了越南平的可能。

    南宁地域极广横亘于南平、荆郡两郡的南面。在袁隆义可能与元矗媾和的猜测重开臾城岭道江宁精兵就能溯清江而下至大余沿余水而下侵入荆郡南部先制人。

    徐汝愚沉吟片刻说道:“暂不昭示先令狄复在大余拓岭道、募军士以疑袁隆义。”

第五章 隔水相望

    二月初旬东海诸事初定荆北的形势却愈加严峻天下形势更加混乱一团。

    初春寒气料峭但是江淮之间的土地上冰雪消融雍扬以西、津水以东的千里方圆经历长达数年的战火蹂躏初次笼罩在静谧的神秘氛围之中。放眼望去除了偶尔突兀而出的残丘千里平畴平铺着漫接天际的新绿。

    这千里的方圆以翠屏山、下阿溪为界分成南北两片南面归镇宁府治辖北面归白石府治辖。

    滞留东海境内的百多万流民会在打开边境封锁的极短时间内涌入江宁江宁虽然做了许多准备仍远远不够。镇宁还好一些白石却完全是荒芜之地许伯当割据白石的时期白石已是人烟稀少土地荒芜江宁、东海对峙白石更使得白石境内的残存人口流徙他乡几乎所有的城池坞堡传驿道路都遭毁弃变成残垣。

    如今在下阿溪北岸的民众都是去年冬天从北方徙来的第一批流民。

    徐汝愚没有随大军一起离开青池前往翠屏山而是在邵海棠、赵景云、樊湛等人的陪同下在百十名青凤骑健勇的护卫下往北而去。

    虽然曾益行军还没有从定远撤离但是最先知道江宁与东海和议的消息的流民已经离开毗陵府往南迁徙了。

    地方官员还没能及时进驻安置流民一切都显得混乱。

    徐汝愚皱着眉头骑坐马上一言不。樊湛也心情沉重:江宁选派的官吏仓促间只怕也未必能控制得住混乱。

    人群之中应纨儿的身影瘦弱而坚定应荇身披铠甲腰佩剑铗骑着一匹黑鬃牡马穿梭往来看见徐汝愚等人惊诧万分拧头正要去喊应纨儿应纨儿已走出人群迎上前去。

    徐汝愚跃下马来说道:“嫂夫人在此劳累了。”

    应明俞、许景澄允诺为流民之事分忧便随陈预前往毗陵府安排事宜应纨儿与幼弟应荇留在白石。

    应纨儿面容憔悴想必是离开青池之后一直劳累不息敛身施礼说道:“敢问大人江宁官佐何时能进驻此地、安置流民?”

    樊湛在一旁说道:“官佐随粮而行只是下阿溪北岸路途尽坏车行甚缓还需要两三日。”

    应纨儿说道:“这几日皆有劫粮之事生江宁官佐至此也未必能控制得住局面。”

    徐汝愚侧目看了看樊湛问道:“你以为如何?”

    樊湛犹豫不定:樊族新附在江宁地位不稳轻言吏事只会惹人猜忌。

    “邵先生以为如何?”

    邵海棠目光落在应纨儿脸上笑道:“应氏可有良言相告?”

    应纨儿望着这位与夫君昔时亦师亦仇、此时思怨莫名的清矍老者望着他收敛的、仍予人无上威严的双眸说道:“纨儿抖胆进言:江宁委吏返归江宁吏事应从流民选任方能迅安定大局。”

    白石为江宁边地经营白石可图津水、淮水自然要大力控制。

    徐汝愚目光迟疑不定问道:“你是说江宁只委派正印官?”

    “若不能从流民之中选吏粮至也无法迅派下去垦荒之事也无从谈起。”

    邵海棠问道:“选取吏之事又从何处着手?”

    “流民迁徙互相扶持皆有头领或是宗长、或是乡老、或是贤良皆可为民吏甄选之事也容易。”

    徐汝愚望着樊湛问道:“子湛以为如何?”

    两次问询樊湛不敢再有犹豫说道:“江夫人之策可纳东海让出白石必定心有不甘惟江宁迅稳定白石才能消东海觊觎之心。民得安养士勇得所任皆可为江宁之民忠心可期实无需别委官吏牧之。”

    徐汝愚望向邵海棠问道:“此例一开以后新拓之地皆要因循邵先生以为可否?”

    邵海棠说道:“白石可为殊例能否因循还要细究。”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景云替我拟文:白石府治除主政、六房正吏及诸县正印官长率近随依循选吏司之命往白石各地赴任其余属吏皆归江宁候选。白石属吏皆从流民征辟贤良。”说到这里望向应纨儿“选吏司此番会因此而手忙脚乱嫂夫人熟知流民之事可愿分担其务?”

    应纨儿微微一怔暗道:徐汝愚纳了建议倒不容我拒绝却不知何事要郑重其事的讲来。应纨儿敛身说道:“妾身只怕才浅德薄误了大人所托。”

    徐汝愚笑道:“不妨。我本不应直接委官选吏司但是事有从权。景云替我拟文:辟应纨儿出任选吏司江宁椽右签事与子湛一同负责白石选吏之事。”

    司曹之下设椽设左右签事与一府主政相当。应纨儿微微一怔想不到徐汝愚开此殊例将好大一顶帽子加到自己头上应纨儿虽然自负其才也知江宁有任用女吏的先例但是徐汝愚委以重任的目的还是要将大哥留在江宁。

    邵海棠眯起双目望着应纨儿暗道:或许你有足够的才能但是以你的德望远不能胜任此职要想将许景澄、应明俞延入彀中这也是迫不得以。

    赵景云倚马拟定文书徐汝愚粗粗阅了一遍便签押回江宁。

    事已至此除非离开江宁只得接受事实应纨儿心里也未尝没有这样的渴望。

    徐汝愚没有继续往北巡视而是由此折返往西南方向去。

    荒野苍茫新绿如茵众人策马而行却无暇停下来流连风景。

    “大人对许景澄甚是看重?”赵景云策马始终行在徐汝愚的左侧。

    徐汝愚说道:“济州、汴州、清河等地在江宁之外军中诸将知之不深。若出援军对抗呼兰铁骑选谁为将?景澄既使不愿再领兵但以他对中原地形、用兵方略的见识总有大用。”

    沿着翠屏山的山脊往西南走只需一日看到涛碎水白的津水。

    吴储携徐汝愚进江津在到江津渡之前的路途中徐汝愚一直陷入昏迷之中。徐汝愚并不知道吴储当年是不是沿着山脊行走。

    徐汝愚站在水涛翻涌的津水之畔已觅不着当年的茶肆。江宁军进入白石以来这里的渡口也废弃不用只存着一些残迹。

    徐汝愚在水边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往军营走去。

    樊文龙在三日前就率领两万余杭军精锐在此扎营立寨隔着津水就是江津城。

    帅帐设在一座矮丘上徐汝愚登上矮丘立在山岩之上极目远眺能看见暮色之中、江津城南的摄山双峰。

    远山苍青寄存了许多悠悠往昔。

    徐汝愚对邵海棠说道:“江宁许多事离不开邵先生邵先生先归江宁吧。”

    邵海棠说道:“汝愚要过津水。”

    万事瞒不过邵海棠徐汝愚微微苦笑说道:“总要见见故人。”

    邵海棠望了一眼赵景云说道:“我陪你去过江津再回江宁不迟。”

    赵景云自知修为低微入不了邵海棠的眼若有意外也不能助徐汝愚脱险;站在一旁闭口不言。

    徐汝愚笑道:“易氏在江津不能一手遮天无碍的。”

    邵海棠见徐汝愚甚为坚持心想只能吩咐介海小心为是。

    元矗亲率十万大军越过彭蠡湖界进入彭泽府境击溃江宁宿卫军将宿卫军残部困在荆北。

    自荆北变故起易封尘就寝食难安。江宁与东海在白石休战的消息传来易封尘再无一日能够安然入睡片刻。

    午后游哨探得有百余精骑驰入津水东畔的江宁大营易封尘就站在东门城楼之上观望。隔着津水隔着十数里的荒野营帐连绵起伏哪能看得清其中的一个人?

    易行之望着父亲憔悴的面容心里隐隐作痛答道:“子阳秋未请离去徐汝愚应未至东岸大营。”

    荆北变故生之后易行之即遣凌则之往见徐汝愚欲向徐汝愚当面解释霍氏借道之事。不料让子阳秋途中截回。

    子阳秋来到江津直言借道之事。

    假道伐虢的典故易封尘怎会没有听说过?

    霍氏势弱无力他图荆北残军借道归荆襄不会经过江津的核心地区易氏尚且顾虑重重。

    江宁经历荆北变故实力却未受到多少损害;徐汝愚不听使者解释只怕心里满怀里对江津的怨恨。

    易封尘问道:“子阳秋现在何处?”

    “凌氏府上。”

    “凌家变得肆无忌惮了。”

    易封尘、易行之转身望去易华熙正从登城道上来探出头来阴沉着脸。

    虽然江津各家都忙于与子阳秋联络却不似凌家这般毫无遮掩。

    易华熙一边走来一边说道:“徐汝愚在清江崛起时凌家就与他关系密切徐汝愚独尊东南凌氏几乎要举族迁往江宁。”

    凌氏与徐汝愚结缘还要推溯到易氏掌握江津霸权的那时。吴储行刺张东之后自刭而死其时还未长大成*人的徐汝愚之义烈就给凌氏家主凌战威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徐汝愚前往清江展之前曾在江津停留少许时日凌氏暗中资助船粮徐汝愚在清江崛起之后凌氏与徐汝愚的关系就变得更加紧密。

    凌战威将家主之位传给长子凌则之凌则之虽是易氏之臣却有归江宁之心在江津与江宁关系密切之时更是不加掩饰的在江宁购置田产。

    易封尘轻轻一叹没有言语。

    若只是凌氏一家如此易封尘也不惜雷霆手段。徐汝愚崛起东南江津世家都争先交识此时不知有多少家已与江宁暗中结纳;易封尘甚至不敢确信江津的兵马都在掌握之中。

    易行之苦笑道:“子阳秋乃江宁特使与江津世家结纳也不是什么大罪?凌氏不避嫌则说明江宁并无相逼之意。”

    易华熙眉头紧锁说道:“天下谁能看得清徐汝愚的虚实?”说出这话脸上却是十分痛苦想来要抛弃往日的自负承认这点却是十分为难的事情。

    易封尘说道:“荆北变故江宁与霍氏伤亡皆重徐汝愚横空出世数年未尝一败难保心里没有怨恨。”

    “江津亦是受到蒙蔽这才限定霍氏残军借道的时日谁曾料得南平会向江宁挑衅?”

    易华熙对易行之这么说心有不满但细想来自己心里何尝不对江宁怀有畏惧。

    吴储刺杀张东易氏接管江津以来虽然与张东遗族前些年在西北打得激烈又与白石时有磨擦但是江津城却有十余年未燃火。

    但是荆北变故之后江津就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江宁在甘棠以北的水营战舰都驶入江水水道数以千计的各式战船溯江而上在清水会水口与津水会水口之间的大江水道集结凤陵行营除了宿卫军被困荆北之外骁卫军、五校军都以满制在历阳西部集结历阳卫戍军也增至三万众易封尘也相当诧异历阳如何能够在短短的十天时间内扩编出三万卫戍军来。除了骁卫军往荆山开拔与南平争夺荆山陉道之外其余兵马主要集结在芜州与江津隔江相望。

    此时樊文龙又率领两万精锐驻在津水以东要求借道江津。

    东海与江宁休战那就意味着江宁还能从容调动过十万数的兵马。

    想到这里易封尘只觉脑袋隐隐作痛连思考都显得苦难缓缓吐息似要将心中的焦虑吐出去。

    易行之回头望向天际那边的浮云流丹镀金绚丽多姿脸上的迟疑犹豫恰像天际的浮云一般变化不定。

    易封尘不经易看到心里一惊问道:“行之可是有别的话跟为父说?”

    易行之望了易华熙一眼说道:“且当江津各家都与我易氏和力江宁加兵江津父亲以为有几成胜算?”

    易华熙冷哼一声说道:“我宁可战死也不屈膝讫降。”一甩大麾径走下城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200/ 第一时间欣赏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 作者:更俗所写的《山河英雄志》为转载作品,山河英雄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山河英雄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山河英雄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山河英雄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山河英雄志介绍:
一个神情倔强的小孩从马车里钻出,翻身下来。此乃徐行独子徐汝愚,小名更俗,时年十三岁,只因生来体弱,发育不良,容貌看上去就像十龄幼童。 一个神情倔强的小孩从马车里钻出,翻身下来。此乃徐行独子徐汝愚,小名更俗,时年十三岁,只因生来体弱,发育不良,容貌看上去就像十龄幼童。徐汝愚定睛望着陈昂,大声说道:“干爹,更俗病愈之后还能不能回来跟干爹学习惊神枪?”山河英雄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河英雄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河英雄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