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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里的熊     战国福星大事记txt下载     战国福星大事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龙战于野(一)

    天正五年(1577)的九月二十一日,我离开上熊野城开始向手取川城进发。本来我还是心存犹豫,可柴田胜家在昨天一连给我来了五道命令,而且羽柴秀吉也作出了今天上路的允诺,那么保持平稳就应该是有些把握的。不得不说我对取胜还是没有多少信心,但有鉴于织田信长的“威严”还是得勉力试上一次。

    我和部下们商量的结果是:不理斋藤朝信的诸般挑衅,转向南再折而向东,这样不仅可以远远地避开手取川,还与羽柴秀吉部的行进路线更加靠近些。光是斋藤朝信的7000人马我并不害怕,关键是已经逼进手取川城下的上杉谦信主力会怎么办?现在他会合了柿崎景家部后直接兵力已经达到了25000人马,而柴田胜家在失去了佐佐成政的部队后只剩了23000人,考虑到人数上和统帅个人能力的直接差距,上杉谦信要怎么做柴田那家伙都阻止不了。

    “上杉谦信的本队有什么新情况吗?”我坐在战马上看着遥远的东方,尽管雾已经不下了可天依旧是灰蒙蒙的一大片,虽然不影响人的视觉,但严重地影响心情。

    “昨天晚上扎营在手取川城以东五里处,据我们这里大约有三十里远!”小川孙十郎在我身后回答到。“加藤大人亲自在那里盯着动向,有什么不对一定会及时回报的。每一个时辰会有两个人来通报最新状况,所以还请主公不必担心!”

    “只要上杉谦信不动就好,对付其他人我倒是有绝对的把握!”因为一时不慎我说了一句极为泄气的话,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斋藤朝信有什么新的动向吗?我感觉今天早上的路程似乎太安静了些!”我伸手抚摸了一下战马的颈部,因为露水和潮湿空气结成的小水珠沾满了手掌。

    “从我们今天一上路起,他就远远的跟在了后面!”蒲生氏乡也在马上回了一下身,但实际上我们身处中军的前列,所以根本看不了那么远。“今天的斋藤朝信似乎真的很‘乖’,不但没有来干扰我们的行军路线,甚至也没有像前些天那样的骑兵小队。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我们就可以轻轻松松抵达手取川城了!”回过身来对我笑着说到。

    “氏乡,是不是有什么不对了?”我看着他的的脸,但没有笑。“上杉谦信已经过了手取川,加上斋藤朝信的反常表现,这都说明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上杉谦信既然被称为‘军神’,那么不拿出些手段来恐怕也对不起这个称号啊!”

    “殿下说得不错,这样的感觉我也很强烈!”蒲生氏乡的脸上也慢慢收起了笑容,但却没有焦虑而是充满了坚定。“上杉谦信是个武田信玄也无可奈何的对手,但时至今日我们怕也没用,不如索性放开手脚和他着着实实的干上一场,未准我们就一定没有胜算!”

    “说得不错,我苦心经营的这支部队也绝不白给!”我也狠狠地一点头,现在也仅有背水一战了。“小川!昨晚上杉谦信的大营里有什么动静,会在今天进攻手取川城吗?”我又对小川孙十郎问到。

    “上杉谦信的大营从来不会有过度活跃的表现,所以整个夜晚都是守备严密但毫无波动!但是……”小川孙十郎微微沉吟了一下,可能觉得这个问题反而会错误地干扰主将的判断。“在昨天下午的时候,上杉军整顿了一些大型装备,其中就有用于攻城的东西。在一般的驻扎准备中也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未必就能一定说明什么问题!”

    “这个我清楚!”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要提醒我小心,但完全没有必要。如果我这么糊涂也到不了今天,上杉谦信如果这么简单能让人看明白也就不是上杉谦信了。“柴田殿下军队情况怎么样,还能坚持得下去吗?”

    “自从前锋佐佐队被击溃以来,中路部队的士气非常低落!”他看了看周围,把声音放低了些。“现在不光是一般足轻,就是低级将佐也人心惶惶。根据我们在城里的人回报说,现在柴田殿下只是以援军即刻就到来维持士气。不过据加藤大人估计他们也没了决战的打算,只是想会齐三路人马后就准备撤退了!”

    “佐佐成正这个蠢猪,把所有先手全都毁了!”我恨恨地骂了一句,心里冒出一股压抑不住的邪火。其实愚蠢不是错,但既愚蠢而又狂妄不自知就是不可救药了!“好在他们人数还算不少,就算个站脚助威的吧!只要我们稳得住阵脚……羽柴殿下部队到哪儿了?”

    “今天天没亮就出了井波城,刚才的情报说他们的行动很快!”

    “至少他能顶上劲儿吧!”不管对于“猴子”的人品怎么看,但他部队的素质还是可圈可点的,而且还有黑田官兵卫在边上支着招,总不至于全无还手之力。我抬头四下里看了看,这是一片荒芜的小丘陵地带,茂密的杂草一匝一匝地遍布四处。“命令全军加快行进速度,这么孤零零地飘在外面不是什么好事!”给我的印象上杉谦信是个野战高手,但似乎不太善于攻城。

    “主公!”我的命令刚刚发出,就有一名传令兵飞马从后面跑来。“大谷大人命我前来禀报主公,一直跟随在我们身后的斋藤朝信部突然加快了行进速度,目前和我们的距离已经相当接近了!”

    “哦,是要进攻我们的后队吗?”我不经意地手上猛地一拉缰绳,战马没有注意受惊人立而起。

    “看样子不是!”那个传令兵摇了摇头说道:“越后军是向我军左侧运动着的,大谷大人提请主公以防被他们抢占极度有利的地形,亦或是要与什么人会合!”

    “这倒是要小心……”我抬起望远镜向左侧望去,那里是正北面有一条小河。这是手取川的一条支流,因为没有高山激流所以水量不大,对于双方通过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上杉谦信近月未克一城,但骑兵的马蹄已经踏遍了越中全境,只怕该怎么打、在哪里打心里早就有了数。这点我就不行,尽管有忍者的详尽报告,可一来时间太短,而来得不够直观,总是有一种隔靴搔痒的感觉。

    “殿下,我们也还是尽快行动吧!”蒲生氏乡在边上提醒到。

    “主公!”这时又有一个人从前面骑马而来,却不是传令兵而是一个忍者。“回禀主公,上杉谦信正欲向此地赶来!”

    “什么!!!”以蒲生氏乡为首的几人一起惊呼到。

    “怎么来的,有多少人?”我的音调出奇的平静,平静得我自己都感到了些许怪异。

    记得我小时候经常和一些坏小子们打雪仗,曾经被他们几个将三个大大的雪球塞进了领子里。没被塞之前确实心惊胆战拼命挣扎,真到已经落了进去也就那么回事了,反正衬衣都湿透了倒落个痛快!

    “凌晨时分越后上杉本队全军出动直向手取川城逼近,我们当时还以为他们要展开攻城!”忍者开始陈述情况。“可后来敌军却从城边走了过去,只留下一半人在城北侧旷野里布阵,另外一半直向主公这边而来。加藤大人意识到情况不对,这才急命小的火速赶来禀报!”说着他交上了一个满是血沁的玉佩。

    “你们怎么见得上杉谦信在这边一队里?”我把那块玉佩那在手里仔细把玩着,这是加藤段藏情况十万火急来不及写信的标志。

    “敌军打着‘毘’字大旗,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忍者立刻回答到。

    “一半,那就是12000人马!再加上斋藤朝信的……”我在嘴里小声叨咕着,周围的人紧张地注视着我。“段藏现在在哪儿?”我又问到。

    “正在严密监视上杉谦信的动向,有新的情况会随时来报!”

    “上杉谦信现在到哪了?”我在心里反复衡量着目前这混乱的局势。

    “距此不到10里!”

    “氏乡,你看我们该在哪里打这一仗!”我对身边紧锁着眉头的蒲生氏乡问到。我既没有问该不该打这一仗,也没有问怎么打这一仗,现在这都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上杉谦信作得准备相当充份,留给我选择的余地并没有多少,顶多也就是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

    “前进两里的赤蛤坂,我们的前军部队说不定已经到达那里了!”蒲生氏乡想了一下又补充道:“那里的地势虽然空旷平坦,但实际土地松软并不太适合骑兵战力的发挥。属下之所以推荐那里,是觉得上杉军的轻骑优势过于巨大,而如果我们一味与其对攻的话会造成与本队、铁炮队的脱节。既然如此,不如限制敌军的运动幅度,发挥铁炮队的巨大杀伤力,甲骑和哥萨克的力量还是留到最后攻击他们的弱点。不过此举亦有相当大的风险,所以一切还得殿下定夺!”

    “就去那里,命令前军迅速抢占有利地形!”我并没有考虑很久就作出了决定,事实上时间根本不允许。“氏乡你亲自赶到前面去,抓紧时间布阵!我稍等后队随后就到!”我下达着命令。座下战马似乎也感觉到大战前的紧张气氛,而不住咴咴打着响鼻直转圈子。

    “是!”蒲生氏乡答应一声后,立刻带着一小队卫兵向前而去。

    “上杉谦信,我来了!”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在心里说到。

第六十章 龙战于野(二)

    赤蛤坂确实不适合骑兵的快速运动,要找出一片大一些干燥平整的地方都不容易。这一地区到处孳生的野蒿草在这里更为繁茂,形成支棱八翘的一大团非常的碍事,可能是根部长期处于**积水浸泡中的原故,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红锈色。

    除了一条通往手取川的大道以外,相对平整坚实的土地大多不规则地零散分布在整个赤蛤坂上,面积由数丈到十数丈方圆不等。其他的地放倒也不是不能走,只不过遍布着浅浅的积水和湿泥,人踩在上面会非常不自在,战马在奔跑时也无法向平常那样高速飞奔。

    我到达时蒲生氏乡已经建立起了一座小小的幕府,因为地势稍稍突起干燥的面积还显得大些,不过即便在最高处也就是比平地高出两米左右,连一座小丘都算不上。我的“宝座”就在这里,一棵孤零零的半大松树之下,把我的“摇钱树”马印靠在上面还能让侍从们省些力气。

    因为这次是远距离的长途征战,我只带来了二十门10磅炮和五门15磅炮,如果是传统正规式的足轻大集团对战这就足够了,至少在近畿没人敢和我打这种战役。此时随前军一起行动铁炮队已经排好了阵势,就设在了我幕府前面的二十丈处,我看见人群中的津田一算正在跑来跑去地逐一校正着炮口的位置。

    我带着中军和后队一起抵达了战场,士兵方阵自觉进入了预留的位置。主要将领们全向我这里集中了过来,大家需要统一一下思路。

    “上杉谦信到了什么地方?”我第一个问的不是蒲生氏乡而是加藤段藏,他也是刚刚从手取川方向赶到了这里。其实这时明摆着的事情,他都来了上杉谦信还会远吗!

    “离此已经不足五里……”加藤段藏之所以过来确实是因为那边已经不需要他了,此刻双方的刀剑即将产生碰撞。“现在看来上杉谦信早就想要来迎击主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一直保持了匀速的状态。从各个方面看这都像是一场正规的合战,没有丝毫奇袭的样子!”

    “不知道这究竟是他尊重我,还是小瞧我的表现!”到了这个时候我的心情反而益发的平静,第一次独自面对一个可以被称为“豪杰”的对手居然是这样的感觉。两个真正的剑客手持利刃生死较量时不知是怎样的心态,可能和两名旗鼓相当的统帅对阵也是差不多的。只是我怎么也是这样的感觉,难道说是我已经自认为到达了上杉谦信的那个档次?

    “如果说他是尊重主公,那说明他‘军神’这个称号还恰如其分!”岛胜猛站在一边坚定地说到,扶着刀柄的左手关节处呈青白色。“如果他小瞧主公只能说明他是浪得虚名,我们会以主公的名义给他补上这一课!”

    “说得好!”我以军扇的边沿击打着自己的左掌。“上杉谦信不是穷20年之功,也没能替村上义清等人恢复北信浓的领地吗!他不是集结了关东十数万大军,也没能拿下小田原吗!今天我就样让他知道,对武田信玄和北条氏康做不到的事情对我同样做不到!”

    “愿为诸星家赴汤蹈火!”我几句话说得一时群情激昂。

    “才藏为第一线、幸盛为第二线,即便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能放越后军过来!”我用手中军扇向前一挥,作了个以示坚决的动作。前排位置守不住后面的话铁炮备队也就完了,其他的问题一概不用再谈。

    “是!”他们两个齐声回答的同时猛地一躬身,动作更像是僵硬的机器而不是人。我完全相信,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在,这道命令就不会出现意外。

    “吉继守备左侧、赤井大人在右侧,时刻防备敌军可能的突袭,津田算正大人随时注意情况对他们进行火力支援!”我把大谷吉继摆在了将会面对斋藤朝信的左侧,而赤井直正的任务要轻松些,有根来铁炮众的支援应该不会有问题。此次我的部队比对手要少上七八千,所以不准备再留除骑兵以外的机动部队。

    “是!”他们也没有提出意见,因为种种原因根来众和赤井直正也是可以信赖的。

    “轻骑和甲骑在后面下马休息,尽量节省马力以待时机!”我还是把最终的赌注压在了骑兵上,与上杉谦信这样的骑兵高手过招不可能一味的躲避。不能总是依靠盾牌,该出手时一定要果断地刺出致命的一剑。

    “遵命!”虽然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休息,可回答的语气却一点儿也不轻松。

    “大家如果没什么事就各就各位吧!我也想休息一会儿……”我打了个呵欠。此时我一点儿也不紧张,而且紧张也没有任何用处。

    除了蒲生氏乡和我近卫军的将领外,其他人都回到了各自的队伍。一些天性谨慎的人又开始再次检查自己属下的状态,其他人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那个该来的人。等待别人是一件极为枯燥的事情,而无论等待的是谁。

    “来了、来了……”我闭着眼睛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之后,身边终于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我拿出怀表来看了一眼,原来才过了刚刚10分钟。从行军马扎上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抬头望时却发现来的不是上杉谦信。

    来的是斋藤朝信,7000人在北面两千米外迅速布成了阵势,枪兵在前骑兵在后,看来暂时不打算发起进攻。后藤又兵卫来到我跟前,等着我下达最新的命令。

    “不必理他,各部继续待命!”上杉谦信说话就到,犯不着为一点小利牵动阵势。“嗯?”我转回身时猛然看到莺和阿雪一起站在的坐位的后面,腰间除了小太刀外又加了一柄长太刀。她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武士服和轻甲,穿阿雪的稍微显得有些紧。“你怎么也过来了?”我有些奇怪,无论是侧室还是忍者似乎都与合战不沾关系,而且以前她也没有表现出过这方面的愿望。

    “殿下!”莺摆出如花笑语,和边上的阿雪相映成辉。“……如此有趣的的事情您却总是只带阿雪一个人来,这次既然让我同行总不能不见识一下吧!您放心,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你呀……”我摇摇头笑到,算是认可了她的这种“胡闹”行为。其实作为一个资深的忍者,她不可能不知道战争真实残酷的一面,之所以会这样说是用一种轻松愉快的方式表达着她的关切。甚至她可能在事前还想过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住刀剑的可能,毕竟上杉谦信的名声她也是听说过的。我不是武田信玄,没有把握用军扇挡住那九刀。“那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看着,看着你家殿下我伏虎擒龙吧!”我也用这种方式叮嘱了一句。

    “殿下!”这边还没有说完,那边阿雪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如果今天还有率领旗本队出击的机会,请您一定把这个任务交给我!”

    “这是为什么?”我有趣地望着她,心里哪还有丝毫的不安。

    “总是对付西国的那些废物有什么意思,不与真正的猛将交手又怎么显得出我的本事!”阿雪鼓着雪白的腮帮子说到。“好歹我也是剑圣塚原卜传大师的亲传弟子,如果无法建功立业岂不是连老师的威名也坠了吗?”她用手中的薙刀“蛭卷”重重向地上一顿,现了一派冲天的豪气,只是这种豪气中带着无限的可爱。

    “好,你就好好等着吧!”我哈哈一笑说到,上杉谦信的“军神”形像似乎一下子矮了起来。

    “多谢殿下!”阿雪把我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当成了承诺。

    “殿下,上杉谦信本队过来了!”蒲生氏乡在我身后轻轻提醒到。

    “哦!”我回头向东方看去,果然黑压压一大片军队如云彩般从天边卷地而来。

    可能是因为已经两军临近的关系,越后军并没有摆出行进时惯常的纵队形势,而是全面铺开地进入战场。如林的大小“竹雀”旗中不时地夹杂着一些杂色旗帜和徽记,那面名闻天下的“毘”大旗居中处于最显眼的位置。虽然是成片的人群在一起进行活动,但是依然不见丝毫的散乱。

    “能与这样的敌人交一回手,才算没有白在这世上走了一遭!”身侧的蒲生氏乡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哦?”我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果然在他脸上找到了浮动着的一丝兴奋。“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情怀!”我笑到。

    “这确实不合将道,但是符合人心!”他倒是露出一股顽皮的神色。

    “也许吧!”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怎么他们一个两个都得了这种乐观主义“传染病”。

    “殿下,我们开炮吧!”在我还没有想清楚这是为什么的时候,蒲生氏乡又令人诧异的建议到。

    “这么远?”我看看那边的越后军,前沿离我们至少还有两千米。这个距离上虽然也可以打到,但效果一定不会好。

    “上杉军本队正在原地就位,看来他们并不想一下子与我们靠得太近!”他朝那边远远地指了一指。“阵动士气亦动,等到阵势形成人心也就完全安定下来了。不如趁他们立足未稳的时候来个下马威,至少可以对普通足轻造成一些心理压力!”

    “传令开炮!”稍加思索我就发出了命令。

第六十一章 龙战于野(三)

    二十五枚炮弹以相互间隔不到3秒的密度倾泻向东面的上杉军本队,划过空中的尖锐呼啸和落地时产生的巨大轰鸣都产生了震人心魄的效果。虽然空气潮湿可硝烟还是冲天而起,弥漫的雾霭中各种旌旗一阵不自然的摇动。

    我把新式的望远镜举到了眼前,急切地想要尽快看出个究竟,可模模糊糊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隐约见到有几匹战马带着身上的骑士从中军急速地跑来冲入硝烟之中,应该是带着上杉谦信的什么命令。顺便说一句,我炮弹的落点离那面“毘”字大旗还远着呢!

    在我无奈的等待中硝烟终于散了,可出现的景像却并不是很令我满意。地上是东倒西歪的遍布着一些尸体,但不是很多,推算来每颗炮弹的杀伤力也就在五六个人之间,这也难怪,因为并没有排出类似抵御骑兵的那种队型而且尚在移动之中,所以每个人之间站立的都极为松散。最主要的一点是队伍恢复了平静,心理威慑好像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氏乡,你看怎么样?”我拿下了望远镜,极为隐秘地叹了一口气。

    “越后军确实强悍啊!”他也无限感慨地摇了摇头,也显露出了一些无可奈何。“上杉军宁死不退的精神在五次川中岛之战中已经证明,只是没想到跟来的那些豪族们也有这样的定力。我敢保证之前他们谁也没见过大炮这种东西,但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稳定下来实在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佩服了吗?”我笑着问到。

    “不得不佩服啊!”他点着头承认到。

    “那你说我们下面该怎么办?”我转头看着他。

    “难道……还能有其他什么别的办法吗?”他也转过头来看着我。

    “哈、哈、哈……”看着看着我和他突然一起大笑了起来,只笑得前仰后合痛快之极,连眼泪都出来了。周围的人都惊异地看着我们两个,怀疑我们两个是不是疯掉了。“对,没有别的办法!”我止住了笑抬手再次举起了太极团军扇。“大炮再次准备,开火!”高举的军扇猛地向前挥去。

    “轰、轰、轰……”二十五门大炮再次怒吼了起来,对面又是一阵硝烟弥漫。不过这次动静似乎比上次大了点儿,原本集中在一起的几面军旗开始向四面散去。

    “这么……就完了?”等看清了对面的反应我有些哭笑不得。

    这次造成的杀伤和上次差不多,只是越后军万人的足轻本阵作出了一定调整,前排在大炮射程以内的队型站得更开,每个人的间距达到了五米以上,这要是一炮下去岂不是顶多只能干掉两三个人了?

    “看见了吗?上杉谦信看样子是打算和我耗到底了!”我指着对面的那面旗帜对蒲生氏乡说到,真想不到我还有企盼和上杉谦信正面一战而不可得的时候!

    “我看……也是这个样子,这可真是糟糕啊!”他深深地锁着眉头,居然有点儿性格偶像的意思。“上杉本队停在了赤蛤坂的边缘,那面斋藤朝信也是一副笃定的样子,按理说他们的部队拥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理所应当速战速决才是!可向现在这样,明显就是拖延的战术。我在想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柴田或者羽柴殿下那两路会出现什么问题吗?”

    “这可真是难说……”我本能的朝东面和南面分别看了看,东面是上杉谦信的大军,南面是一片茫茫原野。在这里不可能看到他们的情况,我只是抑制不住自己冒出的念头。“你说如果我们也这么一直等下去,究竟是利大还弊大?”问这句话的同时我自己也在反复衡量着。

    “肯定是弊大!”对此蒲生氏乡倒是没有什么疑问。“至少上杉谦信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所以对于正反两个方面的变化都会有一套应对策略。与之相比我们就显得太吃亏了,好像一切都在听天由命一样!”

    “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试试上杉谦信的应手了!”我说话的语气很重,好像这样就能增强自己的信心。

    “是!只是……作为王牌的骑兵,现在就要提前上场了!”他的这句话既像是鼓励,又像是提醒。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对后藤又兵卫吩咐道:“去把胜猛、新八郎和霍思金给我找到这里来!”

    “主公!”他们的距离都不远,所以很快就聚了过来。

    “现在我们要对上杉军进行试探性攻击,具体步骤听蒲生大人给你们安排吧!”我只简单交代了这么一句,就把“接力棒”交到了蒲生氏乡手上。

    “诸位大人,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我们必须尽快掌握主动……”他也没有客气。“我的计划是:清彦大人率领500甲骑直攻上杉谦信本阵正面,虽然现在他们阵势疏松,但我估计到你接近时就会重新排列。你的主要任务就是试探虚势,所以视情况不必过于投入。当然,如果敌军守备松散也可扩大战果,不过一定要随时注意本阵号令!另外还要注意,上杉谦信的杀手锏是‘车悬阵’,所以在接近敌军阵势时一定要留意可能来自侧面的攻击!”

    “交给我,一切没问题!”新八郎兴奋得双目放光,一个劲儿地拍着胸脯。

    “主公,还是把这个人任务交给我吧!”岛胜猛显然有些顾虑。

    “这样的事,你怎么能跟我抢呢!”没等我和蒲生氏乡说话,新八郎就先嚷了起来。“说到经验丰富我是不及你岛大人,可直面冲击我诸星清彦自问不输于天下任何人!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次,您就退一步吧!”

    “就让新八郎去吧!”我也说到。

    “岛大人率领其余甲骑部队出阵三百丈停住,随时注意接应突击部队!”看到岛胜猛不再说话,蒲生氏乡就继续安排道:“岛大人随时听候本阵的信号,尤其要注意斋藤朝信部在侧翼的情况变化!”

    “是!”岛胜猛点了点头。

    “轻骑兵进至可儿大人和山中大人两部之间,分在两侧部署!”蒲生氏乡又对霍思金说道:“越后军的车悬阵以前只见于记述,我们谁都没有见过它到底是如何运作的。在侧翼进行闪击的部队极有可能不止一支,而且也许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所以你的任务是在出现对突击部队连续侧翼打击时,对这些敌军从两翼进行切入!”

    “没问题!”霍思金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本来轻骑兵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在敌阵缝隙间来回穿插。

    “如果越后军因为惧怕我们的大炮,在突击队接近时没有来得及调整队型,你说会怎么样?”他们三个退下去后我忽然对蒲生氏乡问到。

    “那可就创造一个天大的奇迹了!”蒲生氏乡一下子笑了出来,可能觉得不礼貌马上又忍住了。“以500骑兵突入越后军阵内,砍到‘毘’字大旗取得上杉谦信首级,那一下子就成了名垂千古的功业,这一战也必将在史书上大书特书一笔。可以上杉谦信那样的名将,您认为他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吗?”

    想了想我自己也笑了,这确实有些异想天开。

    前阵的足轻裂开了一个缺口,两千甲骑飞奔而出,重型的装备在这个时代里已经基本可以等同于重型坦克。地上因为过于潮湿所以没有腾起烟尘,不过泥点倒是随着马蹄翻飞四处崩溅,一大片平举着的盾牌就如一面活动的铁墙,倒是和地面隐隐的震动配合得恰到好处。

    作为甲骑速度原本就要比轻骑慢上一些,为了维持队形的威力又刻意的减弱了一些速度。有时我甚至觉得,甲骑这种东西隐隐有些铁甲连环马的意思。

    在大约一半路程的位置上,岛胜猛率领的1500骑停了下来,但依旧维持着三个锥形的进攻阵势,圆月般的马刀也均已出鞘搭在肩头。每一个人都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的那些同伴,人与坐骑保持的状态就如一张张绷紧的弓!

    “冲啊!”在发起攻击的那个锥形中新八郎处于尖锋的位置,因此他手中舞动着的长长的“修罗之怒”才不至于碰到左右的人。能与一个天下都为之仰视的人对战使他今天异常的兴奋,整个人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燃烧了起来。

    500米,越后军的前阵还是一副疏松的样子,看来他们也是在警惕着随时可能降临的炮击。

    300米,越后军依旧没有动,面临着奔驰而来的恐怖骑兵他们还真是沉得住气。

    200米,我都激动了起来,难道就这样成就了我一番不世功业?

    150米,越后军终于动了,后五排的士兵急速跑过来补齐了第一排的空缺,一道相对完整的枪阵终于形成了,后排还有人不断的向前靠拢。已经晚了,这样的阵势对付甲骑未免显得薄弱,500甲骑左手挽盾,右手里出现了一支尖头闪着寒光的标枪。

    可就在这时变生肘腋,距离100米时一支为数约有800的轻骑长柄队突然出现在新八郎左侧的位置,仿佛是天降地长的一般!好像一把拳击比赛中突然出现的匕首,无声无息但凶狠地刺入了甲骑的阵势,位于侧面的二十余骑一下被撞倒,翻滚在地上……

第六十二章 龙战于野(四)

    在这样的距离上才发起攻击,上杉谦信还真是沉得住气。如果稍稍出现一点偏差的话,新八郎率领的500甲骑就会冲进上杉的足轻军阵里,那时阻击的骑兵也就没有丝毫用处了。这不禁令我的心头回响起了两句话:“藏于九地之下,动于九天之上!”

    对于侧翼可能产生的攻击,我的部队原就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只是因为看到马上就要和步兵接触才产生了一丝松懈。在初始因受到突击而产生的些许慌乱过去之后,新八郎带领的甲骑立刻进行了反击。

    从某种意义上说不得不感谢甲骑装备具有的超级“质量”,这种质量使进攻的速度不会太快,但也停下来容易。也是这种质量,使边缘的三十几名骑士被冲倒后,越后军的骑兵队就不得不无奈地停了下来。在最初的高速冲击力消失之后,越后骑兵感觉自己陷入了“礁石”群里。

    “干掉这些家伙!”新八郎怒吼一声带转了马头,随手长枪将一名越后骑兵的脑袋削去了半边。在他的带领下甲骑们飞快地收起了右手的标枪,纷纷把弯刀拽到了手里。两军杂沓着,开始了一场混战。

    “你看到这支骑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了吗?”我一边用望远镜观察着前面的情况一边随口问到。

    “应该是在夹杂在左翼第二梯队中,因为那里在大炮射程之外所以队型较为密集,而且刚才他们也下了马!”蒲生氏乡其实也没有看见,只是凭借极为敏感的战场直觉估计出了刚才大致的情况。“上杉谦信用兵一向合‘兵道’而不合‘兵理’,阵形每每在‘鹤翼’、‘纺锤’这些经典中另加新意,更是独创了天下无双的‘车悬’阵。和他打仗最要小心的就是变化,同一个阵形今天和昨天使起来都会不一样。想不到作人那样古板的人,用兵却是如此地富于变化!”

    “也许这也算是一种人格分裂吧!”我在已经开始混成一团的骑兵队中仔细寻找着,顺嘴就答了这么一句。

    “人格分裂……那是什么?”蒲生氏乡听到这个新鲜名词一下子愣住了,想着这是不是某种秘传兵法。

    “人格分裂就是……”我想着怎么跟他解释。“我也说不清楚!”最后我也没有想清楚。此时我的心里获得了片刻宁静,因为这场小范围的战斗我正在取得优势。

    日本战国中期以前的战争都是以农兵作战为主,仅有的骑兵几乎都是武士,既是门面也是领主维持统治的根本。基于上述情况骑兵战斗几乎形成了一种定例:双方的骑兵只是交错着侧面滑过,决不会进行生死相搏的正面交锋!不然一旦受到了伤筋动骨的伤害,失败的一方固然彻底完蛋,就是胜利的一方也无可避免地会被其他人清理掉。

    上杉骑兵的战力确实是战国首选,长枪快马加上机动灵活的战术对足轻的杀伤也确实很大,但粗劣的装备使他们并不太适合骑兵间原地交锋的砍杀,在这一点上他们比武田的赤备都差得很远。

    在双方停止了对冲,相互混杂的单兵格斗开始后,上杉800骑兵迅速的陷于劣势,手中的长枪连续不断地被大马士革弯刀锋利的刀锋削断,可怜的几下攻击也大多在雪亮的骑士盾上碰壁。就这样一个个越后骑兵浑身是血肢体残缺的掉落马下,战斗正在朝着屠杀的方向在发展着。

    “杀死这些家伙,去取上杉谦信的首级!”新八郎大叫着甩手一枪将一名越后骑兵的脑袋砸进了腔子里,转身又向一个带队的武士杀去。

    “看枪!”那名武士也是个用枪的高手,双手翻动将十字文枪舞出了个枪花。这个招数虽说复杂却被他使得是恰到好处,十字文枪上的小枝竟然锁住了“修罗之怒”。

    “哈!”新八郎怒目圆睁大喝一声把对手吓得微微一抖,腕子连环转动手中长枪螺旋转动了起来。出自正宗大师之手的神器果然不凡,居然把对手的十字文枪小枝搅掉成了一把素枪。

    “开!”那名武士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意欲横枪杆招架,却磕不开那恐怖的巨大枪尖被刺了个透心凉。

    “杉原亲宪被讨取了了!”蒲生氏乡也举着望远镜在看着,我手下的主要将领现在基本人手一个。

    “很有名吗?”我侧头问到,这个名字我以前没听说过。

    “上杉二十五将之一,虽说才能一般但据说武艺了得!”他的心确实比我细,居然连这样的人也能认得。

    “现在我们只损失了不到五十个人,而上杉骑兵的伤亡已经超过了六百!”我现在逐渐理清了脉络,人也为之清爽了起来。“……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前军马上就会被突破,上杉谦信会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应该不会吧!”蒲生氏乡皱着眉摇了摇头,咂着嘴说道:“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上杉谦信好像没有对任何人退缩过……”

    “又一支越后骑兵!”这时莺突然在我身后小声说了一句,虽然没用望远镜但她的眼神实在是比我好得太多了。

    “哦!”我立刻把脸转回去,仔细搜寻着这突发事件。

    果然有一支人数也在五百左右的骑兵从本阵中心冲了出来,因为隔着混乱的战场所以不太容易被发现。这是一支与其他部队装备截然不同的骑兵,他们穿得都是清一色的玄黑重甲,这在北陆几乎已经是属于中级武士的装备了!这些骑兵手里也不是越后军惯用的长枪,每人每都提着一柄明显加长过的太刀。在这队人马里我马上注意到了一个人,他就是这队骑兵的首领。

    这个人身材瘦消而且戴着半覆面式的头盔,不过从下巴上留起的胡须隐约看出是个上了几岁年纪的人。他的黑色盔甲和身后的人其实差不了很多,引人注意的是他那掩饰不住的冲天杀气。他和他身后的这五百骑兵都背着一面高高的白色靠旗,在那顶端上印着一个小小的“毘”字。

    尽管手边的“障碍”还没有完全收拾完,但新八郎还是马上感觉到了迅速逼近的那团杀气。“来啊!”同样是浴血拼杀出来的他本能地迎了上去,带着渴望与对手一战的激情。

    “那些是什么人?”我看着这支如此与众不同的军队,对蒲生氏乡问到。这支部队给我留下的感觉就像是一群来自地狱里的恶鬼,嘴里没有任何杀声和呐喊,但那股渗透出来的杀气却令人毛骨悚然。

    “应该是上杉谦信的侍卫队,除第四次川中岛之战外就没有听说过他们上过战场!”他的左颊上的肌肉轻轻颤抖了一下,似乎有些心悸的感觉。“据说他们就是为杀生而降临人世,不需要用任何方法增加他们的信心或勇气。可以说他们是上杉谦信的一体两面,真真正正的毘沙门天王之剑!”

    “这不过是第一轮的试探,上杉谦信至于如此吗!他难道没有别的后手了?”我有些不解于这种行为,至少我从来没有一次押上过所有赌本。

    “上杉谦信至少还有四千以上的轻骑,但他不能不这么作了!”蒲生氏乡的目光从激烈的战场移开,飘向那面高扬着的“毘”字大旗。“越后军是天下闻名的强兵,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他们因骄傲而产生的士气。在相仿的兵力下被对方打得全无还手之力,这是上杉谦信所无法接受的。正因为如此他才想用这种方法证明:越后军是天下最强的军队,正义永远是在他身后的‘毘’大旗上,而正义必胜!”

    “这样的人至今还没死,真是个异数!”我摇摇头把注意力转回战场,不再试图理解那个“怪人”。

    此时前面的新八郎已经与那员老将交上了手,而且除了因兵器长度的关系第一枪是由新八郎刺出的之外,一个交错之间那员老将居然还了四刀。虽然封出新八郎那枪时是用左手推动刀背,但毕竟是把那全力而出的雷霆一击磕了出去,而且回手时刀刀都在枪杆上劈得火星四溅,可见手臂和腕子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更兼他一把太刀招术精妙迅疾,只把新八郎忙活了个手忙脚乱。

    “痛快!”大喝一生后新八郎带马转了回来,此刻他的眼中再无旁人。这样的对手许久未曾见过,他兴奋的好像注射了标号四个九的海洛因。“来者何人!”问话声和“修罗之怒”巨大的枪尖同时递了过去。

    “鬼小岛弥太郎前来取你首级!”躲过攻击老将又摆刀与新八郎斗在了一处。

    这支部队的加入确实大大改变了战场局面,虽然装备依旧比甲骑差的很远却用技术弥补了不足。与其说他们是一支部队,倒不如说他们是一个个剑客,在马上具有极高的格斗技巧。拼杀中他们刻意地避开了胸腹和盾牌,把攻击点锁定了脑袋、咽喉和两腋下。我部队的伤亡数字开始加大。

    “看刀!”鬼小岛弥太郎一声怪叫马上斜身,太刀自下而上由新八郎的怀中钻了上来直取面门。新八郎虽然及时抬头仰身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但还是在颈间留下了一道三寸多长的口子,险一险脑袋就搬了家。

    新八郎用手摸了模,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受伤。“你准备受死吧!”用舌头舔去手掌上的鲜血,双眼慢慢眯缝了起来,而后一催马直向鬼小岛弥太郎冲了过去。

    鬼小岛弥太郎还是磕开了新八郎的枪击,并想着借错身之机如何反攻。可这次的情况不一样了,新八郎左脚一点马肩,“梦魇”面对面撞上了对方的战马。

    那匹马远远不及“梦魇”的神骏,倒退了两步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鬼小岛弥太郎被这突如其来变化弄了个措手不及,巨大的枪刃刺穿了他的前胸。望着半截闪着寒光的锋芒,他嘴角浮现出了一缕解脱的微笑……

第六十三章 龙战于野(五)

    “眼看胜利在望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传令撤军……”正杀得性起的新八郎无缘无故被叫了回来,自然不会那么心平气和。虽然他还不敢当众直言顶撞我,但几句抱怨还是免不了的。

    “氏乡,对于越后军的整体实力你有什么看法?”他的那些话我实在不值得回答,直接转向蒲生氏乡问到。

    我原先的心里是对上杉谦信还存着相当大的敬畏,所以派出新八郎率五百甲骑试探,还另外命岛胜猛和霍思金接应。可经过一番小范围较量后,我发觉越后骑兵并不如我原先想象得那般强大,“车悬阵”也并非不可战胜。那么我现在就要适当考虑转变战术了,虽然不一定能在这里把他怎么样,但至少不应然如此被动地拖在这里。

    “还是请岛大人他们先说说吧!毕竟他们都是骑兵行家,体味得想必更加真切。”蒲生氏乡看向了刚回来的几个人。

    “现在我军骑兵战力依然有将近四千,论起综合战力当远在越后军之上!”岛胜猛也是刚从马上跳下来,神情中带着些抑制不住的兴奋,甚至都忘了把手中的菊池枪交给侍从。“此刻越后军人数是比我们多上七八千,但因为惧怕我军大炮的威力足轻阵不敢过于接近。如此他们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骑兵对战士气信心不足,足轻助战必然会有极为严重的伤亡!”

    “你看呢?”我又问霍思金。

    “也许在日本的大名们来讲,越后这样的轻骑兵已经相当不错了!”他伸手揪了揪颌下打卷的红胡子,微微一笑说道:“但在我们哥萨克看来,对付这样四五倍的敌人绝对不成问题。在正面冲击中我完全有把握他们打个落花流水,而且不会造成多么严重的损失。当然,最后出现的那一股人马有些麻烦,不过刚才我也听说了这样的人不是很多,而且现在基本上也已经被打残了!”

    “这么说是你是有把握,粉碎来自任何方向的突袭了?”我马上又跟了一句。

    “那是当然……哦!”霍思金刚刚说了一句就意识到了我真正的意思。“殿下,您是否在顾虑会像前几天那样他们在关键时刻脱离战斗?完全不必要有这样的担心!”他快乐地连连摇着头。“请您不要忘了此时他们的序列中还有大量步兵,而且为了防御大炮不能排列得过于紧密。如果越后的轻骑兵在作战中与我们脱离过远,那么他们松散的步兵队列将面临我们的直接冲击。而且您不要忘了,如果他们不借助特殊地形掩藏起来,将会很快被我们追上的!”

    “这就好……”我满意地点着头,开始思考进一步战略。

    上杉谦信确实是个兵法奇才,但通过接触我觉得正面作战也并非像人们吹得那样神乎其神。当然,在奇谋诡道上他还是很有一套的,确实达到了神兵天降的效果。至于说到部队的战斗力上面……也不能一味依靠训练有素,先进的理念也是同样重要的!

    “殿下!”蒲生氏乡看出我已经成形的构想,不过觉得有必要加以补充。“末将以为虽然我军骑兵已经给了越后军一定的教训,但实际上对他们形成最大威慑的还是大炮!如果我们还仅仅是把它们当作一些‘摆设’,那未免就太可惜了……”

    “嗯……是有一定的道理!”我点了点头,但也不是没有顾虑。

    虽然我现在的大炮已经全部安上了牵引架,而且有津田一算这样的高手来指挥,可就总体水平上比同时代的欧洲炮兵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交替式的掩进射击能够发挥效果吗?要是在前进过程中遭到敌军的侧翼袭击怎么办?要知道上杉谦信毕竟实实在在比我多上八千人的!

    “一算,在移动中攻击有把握吗?”我的目光看向一直站在后排沉默不语的津田一算,那其中满是期待。单靠骑兵纵使取胜也是惨胜,要想取得“完胜”就只有期待炮兵的表现了!

    “精确率是一定会降下来的,但面对如此宽阔的阵势想必也不会太离谱!”津田一算对于这点好像倒是有些把握。“……其实我们现在射击时也已经不再重置炮身了,而且即便是抵进射击时也要暂时停下,所不同者,是调试的时间更短而且来不及用石头卡死炮轮,影响应该不是很大。不过虽然现在铁炮备队也有自己配属的长柄队,但对于突然袭来的近战部队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除此之外,铁炮队必不会给主公脸上抹黑!”

    “这个你放心,我会让山中大人保护你的外围!”既然他自己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下了大干一场的决心。“前锋还是交给甲骑部队,氏乡你认为怎么样?”我再次向蒲生氏乡求证到。

    “也唯有如此才有把握突破越后军连续数道的战线了!”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在具体实施上还有些建议。“甲骑虽可靠强力冲击突破越后军战线,但想必那时速度也是大为下降了。要是主公把甲骑分为平行两队,齐头并进地突入越后阵中,则一可以降低‘车悬’阵小队从侧翼攻击的效果,二还可以为跟进部队打开前进的通道。如果再命哥萨克轻骑一部从缺口处迅速穿插至上杉谦信本阵处,则大事一举可成!”

    “那样的话我们手里可就没有机动突击力量了,风险是不是大了些!”我还在想着在北面窥伺的斋藤朝信,毕竟那也是足足八千人马,而且还有两千人的骑兵。

    “既然是突袭,有一千人也就可以了!”蒲生氏乡回答到,他的胆子比我要大些。“斋藤朝信的骑兵抗不住哥萨克八百人的对攻,步兵则不会有多么快的速度,再说他们还都在眼前摆着呢!”

    “既然如此,我就试试究竟有没有‘擒龙’的手段!”我示意蒲生氏乡代我传令,同时幻想起了以少胜多正面击败上杉谦信后的荣耀。

    “既然殿下认可,那么就这么办了!”蒲生氏乡开始布置,在他开口前几个当事人就上前一步靠得更紧了些。“岛大人和诸星清彦大人各率领一半甲骑,分左右两路预备,间隔五十丈待命出击!”

    “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答应。

    “铁炮备队在甲骑出击后,视情况前进射击!”蒲生氏乡说到这里又看了,山中鹿之介一眼。“山中大人率领本部负责卫护铁炮备队安全,但运行进度要听津田大人安排!”

    “是!”山中鹿之介毫无异色。虽然说他和津田一算的身份都是部将,但在排名上超出却不是一星半点,这样的命令虽说可儿才藏也会执行,但一定很别扭。

    “霍思金先生亲自率领1000骑在中央阵前预备,随时准备待命冲击上杉本阵!”蒲生氏乡又对霍思金说到,但一般情况下作为副统领的大约瑟夫并不随时在旁边待命。“余者由副统领带领,在北侧监视斋藤朝信部的动向!”他也说不上大约瑟夫的名字。

    “遵命!”霍思金点点头,在沟通上他没什么问题。

    “我军人数上处于劣势,因此本队全部人马要随在铁炮备队之后……”蒲生氏乡想要再布置一下其余部队的前进结构。

    “主公!”一个传令兵从东面飞速驰来,未及跳下坐骑就大声禀报了起来。“柴田胜家殿下的中路主力已被越后军击败,现柿崎景家部13000人正火速向这里赶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腾腾几步来到他面前大声问到,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禁令我有些晕眩。

    我不是没想到柴田胜家会败,而且历史上也确实是如此的,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会败得如此之快而已。上杉谦信的本队在我眼前,光凭着柿崎景家的力量也不足以攻取手取川啊!

    “一个半时辰前柴田殿下出兵攻击城外的越后军,但中了对方的计策……”那个传令兵立刻完整地回答了我的问题,看来情况了解得非常全面。“柿崎景家先是装作不敌撤退,在引诱柴田殿下追出一段距离后,潜伏在侧后的三千骑兵突然杀出。柴田殿下措手不及,在半个时辰中连败三阵,手下将领多有伤亡,就连迴马众也被击溃。现在柴田殿下已经逃回了手取川城,人马可能还有一万八千左右!”

    “居然如此之惨……”我一时也无话可说了。看来上杉谦信一切早有打算,佐佐成政的府中众崩溃后柴田胜家的骑兵力量已经是几乎为零。应该是他想趁着上杉谦信的主力不在挽回些面子,不想反而输掉了全盘。

    “柿崎景家部距此还有多远?”见我半天没说话蒲生氏乡替我问到。

    “至多10路程!”

    “10里……那就是再有一个时辰!”我此时已经明白,完败上杉主力已经不再现实。相反上杉谦信倒是并没有小瞧我,而是准备了全套的计划。

    “主公!”这时小川孙十郎突然匆匆赶来。“今天早晨羽柴殿下的进兵是假的,他用小股部队搞了一个疑兵之计,主力昨晚已经连夜向加贺方向退走了。我们的人和越后宇佐美定行部均上了当,但现在宇佐美定行也已经反应了过来,正在迅速插向我军后方的上熊野城,至迟今天下午申时二刻就能到达!”

    “后队变前队,全军撤回上熊野城!”我迅速地作出了这个看似痛苦的决定。“哥萨克轻骑保护两翼;铁炮备队边撤退边轰击尾随之敌;甲骑随时准备对逼近的敌军骑兵进行反冲锋!”说完后我又看了远处那面“毘”字大旗一眼。

第六十四章 龙驭归天

    “越后军有什么新的行动吗?”我在看着面前一面用北陆道地图制成的屏风,若有所思的问到。在那代表越中的几十个城池的小方格里,几乎已经全部插上了一面面小“毘”字旗。

    “没有了!”蒲生氏乡坐在我身边摇了摇头,指着靠西面边缘的一个地方。“自从十天前宇佐美定行攻破津毛城以来,越后军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据最新情报说上杉谦信的本队驻扎在富山城,已经有大约半个月没有动静了!”

    “唉……”我止不住地叹了一口气,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我这个人从来不让别人等我,因为我知道等人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可眼前的情况除了等下去我又是毫无办法。

    我退回上熊野城已经有半个月了,在那之后的几天里上杉谦信的部队席卷了整个越中。随着津毛城的陷落,除了我所在的上熊野城和柴田胜家被困的手取川城外,再要找织田家的势力就要到国境那边去了,我们是真真正正地被陷在了这里。

    向西去的地形较为复杂,越后军的总体机动性又远比我的部队高,我想要全身而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看着面前一大堆越后军频繁而诡异调动的情报,我不禁生出了一股有心无力的感觉!

    樱井佐吉拉开门走了进来,替我们换掉已经凉了的茶水然后又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啊……”我端起洁净无暇的茶盏,解开杯盖泯了一口。一股清香轻轻刺激着味蕾和鼻腔,感觉真是好。“主公那里,有消息来了吗?”看着从杯盖缝隙中钻出袅袅升起的白烟,我目光飘忽地问到。

    “信使已经不通了,倒是来过几个忍者!”他的情绪也不是很高,但看不出丝毫抱怨任何人的意思。“……对于殿下的功绩大加勉励了一番,也提到了将要发出援军的事情,只是没有说明具体的时间……”

    “这倒是值得相信的许诺,只要主公还力有所及……”我捧着茶杯嘴角牵动了一下,像是微笑又想是苦笑。现在我还能喝上如此上等的茶叶,可两个月后部队还能不能吃上饭就难说了。不是我的准备不足,是因为任何部队出征都不可能随行带上超过三个月的口粮。

    织田信长的几大主力都被牵扯在了这里,还能动用多少人马实在是个严重问题。据我的情报显示:四国的三好又开始在摄津、播磨骚扰;毛利家也重新蠢蠢欲动;荒木村重的态度变得非常暧昧;织田信长只得把丹羽长秀和佐久间信盛的部队全部投入了那个方向。本来还有刚刚形成的织田信忠军团大约两万人可以动用,但东山道上武田家又开始大规模活动,看架式光靠明智光秀的兵团不能十分保险,所以织田信忠也被粘在了美浓地区。

    近些日子来织田信长几次三番往返于安土与京都之间,不停地举行高级别茶会和觐见天皇。不明内情的人也许会敬畏于他的张扬,但政治嗅觉稍微敏感些的人就会察觉到:织田家的根基发生了动摇!

    “虽然只是几封信件,但还是觉得情况并不是那么悲观!”蒲生氏乡把茶杯放回了几案上,轻轻曲起右肘以拇指刮动着下唇说到。“主公的为人虽然极为张扬好大喜功,但是他的心中却也并不缺乏城府。近些日子往来的书信里虽然以稳定军心的成份为主,但我还是隐隐感到主公正在进行着什么计划。也许会有什么峰回路转的变化也说不定,所以我们还是要有些积极的准备才是!”

    “也许你说得不错,必要的工作我们也是一样也不会落下,只是现在的事情恐怕不是我们这里能左右得了的!”我虽然不敢确定织田信长的思维脉络,但对蒲生氏乡的把握还是要相对大些,所以他的看法也基本认可。但却一直没有这方面的直接情报,所以也不敢说如何如何,因而心里总是不能完全踏实下来。

    “想来总是有办法的,这些年来织田家和您的运气都不曾差过!”具体的他也不完全清楚,因而只能拿这样的话来宽慰我,见我没什么其他表示就只好又翻阅起那堆积如山的公文来。

    “唉……”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其实他并不清楚。

    作为我这一系中的最高机密,能够了解渗透情况和“鼹鼠”身份的人员并不多。除了加藤段藏外只有竹中半兵卫能够部分掌握,蒲生氏乡则不在此之列。

    作为重要的大型监控对像,上杉谦信和九州岛津家是最为困难的了,就连武田、伊达、最上,甚至德川家都没有这么费劲儿。好像这两家人对外地人都有极高的排斥感,要想取得些突破真的是很不容易。我并不是说我派出去的人会在其它地方身居高位,完全不是的!那样既引人注目,也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可即便是作为重臣们的亲信家臣,在这两家都无法作到,这就有些奇怪了!

    因为连年的不停战争,有几分本事的野武士可以说极为常见,不少大名的重臣们都很喜欢招募这些人。一来可以提高自己的声势名望,二来也可以从中挑选出一些杰出的举荐给自己的主公,以此来壮大自己在家中的实力和影响。可在上杉和岛津家这两种作法却行不通,他们那里重臣们一般也只招募那些信得过的本地人。

    在这样“非常”的时刻,我并不是没有想过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可对于处于轩猿里高手忍者层层保护之下的上杉谦信的脑袋,可真不是那么好拿的,稍有不慎还有可能受到他愤怒的报复。更兼上杉谦信神出鬼没身边影子武士无数,没有靠近核心人员的情报也不可能成功。

    “我不敢尝试,那织田信长敢不敢赌一把呢?”我在心里忽然这样问自己,答案无疑具有相当大的可信度。

    我在不久前才知道这样一个情况:织田信长手里有一支极为秘密的忍者部队,秘密到连织田信忠都不知道!这支部队的人虽不多,大约只有十来个,可却绝对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据说基本上都是各大忍者里的逃忍。这些人都有什么作用自然不言而喻,我也毫不怀疑织田信长会把他用在什么地方,关键是这个行动一旦失败,那么正处在上杉谦信眼皮子底下我们会受到怎样的待遇。现在我对这些事情根本无法把握,十几个行动诡异没有基地的忍者,就是想监控也是不现实的!

    “有关于‘猴子’的新情况吗?”想不出我只好不想,随口问了一句别的。

    “有,只是变化不大!”蒲生氏乡拿起了一个黄色的大信封,翻动着里面的几张纸。“主公还是没有见羽柴殿下,只是把软禁的地点由广德寺转到了安土城的四之丸。他的部队已经按指令回到了播磨,还是暂时由羽柴秀长和黑田孝高大人指挥,不过在名义上划归池田恒兴殿下节制了。据我猜测主公不会真的严厉处置羽柴殿下,有不少人在替他求情……”

    “我的求情书信想必此刻也已经到了,看主公怎么决定吧!”我看似不经意实际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织田信长肯定不会处死他,我也只得作这个顺水人情。其实如果我的意见能够起决定性的作用,我倒是乐于促成“废”了他,然后把这个位置正式交给池田恒兴。

    “咦~!”蒲生氏乡忽然诧异地哼了一声,手里拿着一份情报愣在了那里。

    “什么事?”我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从所处的位置来看那是一份今天凌晨送来的报告,我还没来得及看过。

    “有一支上杉骑兵昨天夜里越过边境进入了能登,从方向上看是想返回越后!”

    “哦……有多少人?”我问了一句,但并不是很紧张。最近上杉谦信已经基本全部掌握了越中的局势,随时可能对我发起围攻,不过要打我倒希望能够快些,趁着我粮草还算充足。

    “近五六天来越后军总体上都是向东部运动,我总觉得这不是很正常!”他若有所思的说到。“人数虽然只有800,但按理说这个时候是没有理由退兵的啊!”

    “只有800而已,谈不上是什么退兵!”我的注意力又被别的东西吸引走了,拿起了一本厚厚的近畿实事动态。“这只骑兵的将领是谁?”我翻动着手里的东西心不在焉地问到。

    “是上杉景虎!”

    “上杉景虎?”我一下子合上了手里的卷宗,也发起了愣。

    上杉景虎并不是什么有名的主战将领,按理说他是否离开算不上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可是他的身份太特殊了,从北条家过继到上杉家,在上杉谦信没有嫡子的情况下他是既有继承人的资格,又有这份参与竞争的实力。如果再联系起最近越后军的举动……我还是不能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运气!

    “主公,加藤大人来了!”后藤又兵卫的这句通报是和加藤段藏的身影同时出现在门口的,因开得过疾的原因隔扇门发出了一声难听的吱嘎声。

    “主公,上杉谦信死了!”他虽然面色依然沉稳,但说出的话却是石破天惊。

    我看了看蒲生氏乡又看了看他,然后用折扇指了指边上的一个空座位。“坐下,慢慢说……”

第六十五章 织田家后院的风波(上)

    琵琶湖的水依旧是蔚蓝而浩淼,但湖边的树木都已经落去了大部分树叶。初秋时离开初冬再回来,终于是平安无事的又回来了。

    上杉谦信死了,一代人杰鬼雄居然在入厕时遭到暗杀,这真是一个略现黑色的天大幽默!但上杉谦信毕竟是上杉谦信,在受到意外攻击身负重伤之后依旧当场斩杀了行刺的忍者,并于最后几天的弥留之中留下了隐秘撤军的全盘安排。

    不过有一件事说起来更为可笑,虽然我没几天就获悉了这件事前后的大部分细节,可是最为关键的一件事却没有能弄清楚:上杉谦信的遗嘱究竟是要传位给谁?

    上杉景虎和上杉景胜都声称自己是合法的家督继承人,双方纠集人马整备开战,御馆之乱的序幕正在徐徐拉开。上杉景胜虽然得到了直江、宇佐美、柿崎几位重臣的,可上杉景虎却为大部分外围豪族所认可,加上又有强大的北条家引为奥援,所以就目前情况下来看还是他站着优势!

    我和柴田胜家都向织田信长发出了十万火急的上疏,柴田胜家的意见是趁丧出兵一鼓作气,直接平定越后根除上杉家这个心腹大患;我则建议不如见好就收先看看形势再说,还隐隐点出了上杉家的继承权之争,说不定就是瓦解甲、相、越三角同盟的一个关键契机。

    织田信长没有经过多少考虑就选择了我的方案,柴田胜家继续留住越中观察动向,而命我带人先回来。我自然是乐不得的起程上路,并向织田信长又发去了询问下一步行动的请示。

    开始我并没有着急,只是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反正这一路还长着呢!可是慢慢地我觉得不对头了,越中、甲贺、越前、北近江一直到南近江,我的部队一个个走过这些国家,织田信长的命令却一直没有来。现在我已经到了离安土城不足半天路程的琵琶湖岸边,再走就要进入山城到达京都了,织田信长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现在正在为这件事烦恼,不得到命令就返回领地显然不太好,可就停在离安土城这么近的地方显然也不是个事,这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营帐就在湖岸边一处宽阔平整的地方,尽管是较为安定的区域营寨也扎得很合规矩。将领们大多在自己的营寨中作着自己的事情,所以我身面的人不是很多。一些旗本和近侍们正在看着新八郎练武,还不住地拍手喊着好。

    我没有多少这样的心情,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青石上发着呆。

    “殿下,有什么不放心的吗?”蒲生氏乡和岛胜猛一起走了过来。

    “还不是那些事,心里有些没着没落的!”对他们没什么可客气的,因而我就没有站起来。

    “这个殿下倒是不必性急,想来应该也快了!”蒲生氏乡左右掰动了一下手指,神情随意而且自然。

    “怎么说?”我望着这个织田信长的乘龙快婿,按理说有“内部消息”的话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告诉我的,这点自信我还有。

    “其实也没有什么,将心比心罢了!”蒲生氏乡正想继续说下去,那边却传来新八郎的一阵吆喝声。

    此时的新八郎赤膊没穿上衣,将手中一条“修罗之怒”舞的虎虎生风风雨难透,锋刃过处近旁的草木岩石骨段筋折四处横飞,方圆十丈以内是再难进入。虽然初冬的天气已是很冷了,但他的头顶和身体上依旧冒着腾腾热气。

    “清彦大人此番讨取了越后名将鬼小岛弥太郎自是威名更盛,天下第一武勇猛将的头衔只怕是别人争也不去了!”他忽然岔开话题感慨了一句。

    “缺乏头脑的一介莽夫,威慑力量只怕是远远大约实际作用!”不是我客气,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在这个是火器日益兴盛的时代里,还有几个人会跟你一对一的单挑。

    “殿下说得不错,正是这个威慑力量!”蒲生氏乡转回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此番手取川合战主公想必也会意识到一个问题,过去他是太自信了。在上杉谦信面前柴田惨败、羽柴不战而逃,唯有殿下尚可勉力一战。这一切都说明什么呢?仔细想起来就会发现背后许多值得玩味的内容!”

    “主公有麻烦了?但愿我能帮上忙!”一片已经干枯的黄叶飘落到我的膝盖上,我低下头伸手弹去。

    “如果这次诸星、柴田、羽柴三大兵团都被上杉收拾掉,那么事情也就真的会变得不可收拾了!”蒲生氏乡双手抱肩看了看天,他此刻所说的话题还真是符合当下的时令。“织田家如今的基业是太大了,大到了有无数人觊觎,大到了即便倒下一根柱子整栋房子都会产生动摇。西边的事情已经闹了一个月了,至今也没有平复下来的迹象。一切都非常清楚了,没有强大武力军团的威慑,光靠丹羽殿下和佐久间那些人是撑不住局面的!”

    “日本这个狭小的岛国什么都缺,就是从来都不缺少野心家!”我也受到了他情绪的一些影响,感到了些落寞的无奈。

    “如果缺少了强力守护的,那么天下的霸者也不过是一具木偶,足利大将军是这样,三好家也是这样!”他忽然像小孩一样双脚一跳,站上了我身边的一块巨石,遥遥地向西面望去。那里是京都的方向,可在这里却什么也看不见。“掌控朝廷,这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可也因此成了天下无数人必欲铲除的目标。现在对主公和整个织田家来讲都是一个关键时刻,进一步是辉煌的顶峰,退一步则是万劫不复!”

    “主公可以再提拔一些新人嘛!他老人家可是在这方面很有眼力的……”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却以开玩笑的方式反问了一下。

    “在尾张时或许可以,如今可没那么容易了!”他从石头上跳下来径直走到岛胜猛面前,身手相当的矫健。“岛大人!问你个完全假设性的问题,希望你……哦,还有诸星殿下别介意!”他问到。

    “哦……请吧!”岛胜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搞得有些发楞。

    “如果诸星殿下发生了什么意外,您接下来会对自己的人生如何选择?”蒲生氏乡一脸狡猾地问到。

    “蒲生大人!!!”岛胜猛声音高了起来,脸也憋得通红。

    “我刚才说了这个问题完全基于假设,大人不必发怒!”蒲生氏乡急忙解释到。“再说这也是为了帮助诸星殿下分析当前形势,所以还请大人不要隐讳!”

    “我自然是辅佐少主,继续振兴诸星家的大业了!”虽然蒲生氏乡作出了解释,可岛胜猛还是很生气。

    “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蒲生氏乡好像泄了气一样坐到了刚才他站的那块石头上。“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不考虑夹在中间的诸星家这个因素,岛大人对于织田制霸天下的事业还会有多少信心和热情呢?”

    “这个……”岛胜猛身子一僵有些发楞。这是个关键性的问题,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上纲上线。“这个……我不清楚,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没有在我的脸上找到明确的表示,自己更加不敢随意回答。

    “殿下您看到了吧!这就是没有答案中的最标准答案……”蒲生氏乡在看了看我后又看了看岛胜猛。“如岛大人这样掌握甲骑强力兵种的著名将领,都对自己与织田家是个什么关系不能肯定,那就更不要说那些下级武士和一般的足轻了!主公虽然是个勇于创新的人,但就他开创的这个织田家的基业总体来讲,还是个旧式的幕府形式。将军,或者换个别的什么名字,依靠管领、守护、奉行、武士、足轻一级一级的管理下去。就现在的情势来讲,要想抽掉中间的一环换一个方式,只怕是不太现实的!”

    “你这么说现在虽然让我暂时得到了安慰,但却同时也让我对将来更加担心!”我站起了身子,石头上坐得时间长了有些咯得难受。“照你这么说将来天下安定了以后,我岂不是也会受到足利义满对山名氏的那种待遇?那我现在还忙活个什么劲儿!”

    “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他也站了起来,并没有用织田信长女婿的身份来宽慰我。“不止是我,很多人其实都劝过主公,‘刚则易折’请他收敛些。尤其是治理天下,更加不可以率性而为!”

    “哦,他听了吗?”

    “以他的脾气,又能听得进去谁的话呢?”蒲生氏乡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是无奈。“不过主公虽然自信太过,倒并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经此一败倒多少能使他冷静些。只要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近畿的那些‘小爬虫’们就想跳出来兴风作浪,敌视织田家的可是大有人在呢!”

    “这么说打了一场败仗,倒真是是件好事了?”我郑重反问到。

    “好事,自然是一件好事!”蒲生氏乡听了我的话立刻点头。“反正现在上杉谦信也死了,越后这个威胁已经不复存在。让主公认识到近畿那些满嘴阿谀之词的人究竟是些什么货色,也好仔细考虑一下织田家的现实与未来。所以我说殿下不必为没有接到命令而焦虑,主公只是暂时没想到眼前最有力的这一子究竟要落在何处而已!”

第六十六章 织田家后院的风波(中)

    “但愿主公不要太看得起我!”我哈哈一笑心情轻松了不少,但还是要表示出一定的谦虚。“主公天纵英才,胆略自是比我大得多的。要是又突然产生了什么奇思妙想,下达个诸如让我半年内平定四国、九州的任务,那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

    “别人或许不行,以殿下您来讲却未必作不到!”蒲生氏乡表现出了对我的极大信心,我并没有觉得他的话里有什么别的意思。“如今天下一统已经是大势所趋,人力为阻只怕无济于事。我一直认为殿下您是织田家的第一智将、福将,即便是群山挡道亦可一鼓荡平,何况如今还是顺势而为呢!”

    “那种地理环境下骑兵的作用只怕会受到很大限制,纯以铁炮为主力的作战我还不是很有把握!”我确实有些忧心忡忡,九州对我来讲既是充满了诱惑而又存在太多的变数。自古那个地方就十分的排外,而想要强力征服那里的外部势力又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没有什么把握,不过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们不是也成功了不少吗!”说到这里他忽然一笑说道:“现在考虑这样的事情未免长远了些,眼下主公的想法恐怕是再把近畿篦上一遍!”

    “你这么想?”我追问到。

    这回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禀报主公,大殿派来了一个信使!”把手营门的一个足轻头进来禀报到。

    “请他进来!”我对他吩咐过后就和蒲生氏乡、岛胜猛一起向中军营门走去,并没有通知其他人。

    随着织田家的不断发展,现在织田信长派来的使者已经没有几个当初的那些同辈,所以无论在身份上还是资历上都比我低得不可道以里计。因此上对于使者我一般也不必聚齐所有人,恭恭敬敬地候在大门外了,能够等候在中军营门口已经很是作出了一番礼遇的姿态。再说今天来得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使者,只不过是个单身而来的信使而已。

    离大门还有着很远一段距离,我们就看见一个相貌清秀文文静静的少年安静地等在那里,我以前见过的漂亮人物也不是一个两个,但能达到这种程度却是绝无仅有。当然,这话是指男人而说的!我心里猛地一动,脚下加快了几步。

    “原来是森大人,这可真是没有想到!”我客客气气地向他作了个请的手势。

    眼前的少年正是大名鼎鼎的森兰丸,他近两年在织田家内部的人气可是迅速攀升。织田信长对他的宠爱虽说还没有达到言听计从的地步,但要说对某些重大决策足以施加可观影响却并无过份,为此外间捕风捉影的传言不在少数,我做过一些求证,有的是事实有的纯属子虚乌有。

    织田信长与森兰丸的神秘关系是他们的个人小节,我所关注的是这样一个人能够起到怎样的作用,关键时的一句话就可能改变历史,因此我并不介意别人对我某些表示“友谊”方式的指责。只是身份敏感的他外出的机会并不多,我的东西也不方便直接送到织田信长的鼻子底下去。

    “诸星殿下实在是折煞我了!您是我的前辈,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森兰丸的态度中并没有丝毫傲慢,并不因为那些特殊的原因为人就跋扈起来。

    “这怎么说!”我立刻连连摆手。“令尊森可成大人当年也曾提携过我,怎么论起来我与大人都应该是平辈相交。只是我近些年一直奔忙于外,少了机会与本家的诸位叙论前情。今天倒是个凑巧,请大人入内详谈一番如何?”

    “这个……我只是替主公传个口信,就不必了吧!”他显得有些犹豫。

    “森大人就不必矫情了!”不等我发出暗示,蒲生氏乡就主动上前劝解道:“诸星予州殿下生性豁达为人四海,从来都是乐与君子相交。对于两位这都是难得的机会,还请森大人不要驳诸星殿下这个面子!”

    “如此……我就不恭了!”森兰丸稍微沉吟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织田信长女婿的面子不能不给。从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明,他这次来并没有什么急三火四的大事。

    我们几个人走进了中军大帐,我还是没有通知其他的人。以森兰丸今时今日的身份太隆重了反而别扭,原本许多可以说的话也都没法说了。

    在进入大帐门口的时候我对后藤又兵卫作了两个古怪的手势,他立刻停步绕向了左侧的另一顶帐篷。岛胜猛也在我的示意下离开了,只有我们三个人分入内分宾主落座。

    “还是先说主公的令谕吧!”还未坐定森兰丸就把公事抬了出来。“主公说诸星殿下大军征战一路辛苦,可在此地修整一日。另于今晚酉时在城中设便宴款待殿下,请您届时到达!”

    “还有别人同席吗?主公是否需要作什么准备?”我问到。

    “只是一般私宴,殿下不必过于拘谨。至于其他的……”森兰丸稍稍想了一下后说:“主公倒是没有交代!”

    “那我就安心了……”我神色轻松地连连点头,可是本能地还是觉得其中有什么事情。

    这时后藤又兵卫奉茶上来,在来到我边上时身子稍微前倾当了一下,一只不大不小的木盒子从托盘下翻上来出现在我的手边。

    “匆忙之间不及准备,还请大人不要见怪,亦不要见外!”我说着在桌面上将那只盒子推向森兰丸。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他没有伸手去接,看着我的目光里有些许警惕。

    “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一点小玩意儿!”我不当意地说到。

    “哦!”他点了点头面色一松,这才伸开那只盒子。

    盒子里静静地卧着一只和田白玉虎,长三寸高一寸式样古朴通体晶莹剔透,只是在背部有一块鹌鹑蛋大的金黄色土沁深入肌理,大小可以作镇纸也可以作摆件、把件。

    在此时的日本武器、盔甲的价格普遍很高,也有些汉学造诣深的人热衷于字画、古籍,但对古玉的研究和爱好却远远还没有形成风气,所以这种东西说贵就贵说便宜也真便宜。

    “这样我就谢谢诸星殿下了!”森兰丸毕竟还有几分小孩儿心性,看不过是个“小玩意”也就收下了,而且看着造型奇特也有些爱不释手。

    “咳、咳……”我抬起手来放在嘴边,用力地咳嗽了两声。“越中的气候还真是不好,这些日子我觉得身体是越来越不自在。我想部队先回和泉,自己在京都调养一段日子,以大人看主公会答应吗?”

    “诸星殿下身有不适吗?那可真应仔细调养……”他闻言一愣,还真把我的话当真了。“诸星殿下一心勤于织田家的大业,实在是我等后辈的楷模,不过就更应该仔细保重!近来西边虽有小乱,可主公心中已有对策,应该对殿下的情况有所体恤……”

    “要不是确实力不从心,我也不会轻易向主公张这个嘴!”我满意而又感慨地长出了一口气,心里这才真正踏实了下来。一件北魏玉虎送的值了,寥寥几句话里已经传出了足够多的信息。

    我并不认为织田信长会真的同意我在京都休养上一阵,对于这个临时出现的问题森兰丸只是在根据他自己的想法作出回答,但我已经可以感觉到缓过劲儿来的织田信长又想有大动作了!不用我,柴田胜家还在越中,丹羽长秀和佐久间信盛不太管用,那么该谁去不就不言自明了吗?

    “在下就不多打扰了,还请殿下不要迟到!”聊了几句后森兰丸起身准备告辞。

    “大人何必着急,不如我们午后一道走吧!”我挽留到。

    “主公那里可能还有吩咐,改日我再在殿下面前请教!”他和我的关系还很一般,并没有到传信过往就宴请的程度。

    “如此我就不虚客套了!”我起身和蒲生氏乡一起送他出去。“大人的这匹座骑真是良驹,只可惜似乎在饲养上不甚得法!”看着侍从替他牵来的一匹东北种栗色战马,我故作高深地品评到。

    “殿下果然好眼力!”森兰丸居然钦佩地连连点头。“当初买下这匹马时,我只是看它姿态神骏奔走如飞。可不想骑乘的时间长了这才发现,此马连续奔走20里后就会虚汗如浆,口角还会隐隐出现白沫。我向来喜爱好马,只是真正的良骑难寻啊!”

    “原来森大人也喜欢马啊!”我恍然大悟而后欣慰到。因为实验改良马种的关系我多少也有了些经验,刚才随口一问竟然找到了“脉门”。“我在山城桂川口的领地里倒是育有一些海外输来的好马,年下里正巧有一批要进献给主公。既然森大人喜欢,我便也给你挑一匹一道送来好了!”

    “既然予州殿下一片拳拳盛意,那在下就愧领了!”经历了片刻并不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森兰丸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反正是送给织田本家的一批,又不只有他一个人的。

    “你觉得怎么样?”他走后我向蒲生氏乡问到。

    “效果应该不错!”他点点头表示认同。“虽然并不止望他帮什么大忙,但要是有人在主公面前说殿下的坏话,他一定会本能地反驳,而且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正是我想的!”

    “只是请殿下不要忘了……”蒲生氏乡又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补充道:“他还有两个弟弟!”

第六十七章 织田家后院的风波(下)

    夕阳的光辉为安土城涂上了一层绚丽的金色,呼应着不远处的琵琶湖显得巍峨壮观,也许只有能够居住在这样一座城里的,才称得上是天下的霸者,至少应该是这样的。与之相比足利家的二条城虽说精巧,可也未免显得小器。

    中国的历代王朝在南北建都的都有,可南方的那些王朝大多失之柔弱,纵然出了个气吞山河胸含沟壑的君主,这股气势大多也传不到第二代。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我个人觉得应该是有的。整日家看得是平原大川还是小桥流水,对人的性格总会有一定影响的,环境毕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当然,无论是十万大山还是武夷山脉,也都自有一番磅礴气象,只可惜置身于这样的氛围里,更加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高墙深锁安于桎梏的心态。

    居住在这样的地方就算是天下的霸者了吗?好像也不一定,至少我觉得目前的织田信长就还有值得商酌之处。织田信长自己究竟是怎么看的呢?叫我看之前或许是信心满满,在经历了上杉谦信这一次后也产生了动摇,不管怎么说,对他今日的地位并不是天下所有人都从心里认可的。

    “诸星殿下,主公在上面一层!”领路的森兰丸看我扶着栏杆发楞,就在一边提醒了一句。

    “哦……这时的阳光有些晃眼!”我自嘲了一句以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继续跟着他向前走。这里还是真大,一会儿走上外廊;一会儿又钻入内部;时不时的还要上一段楼梯,人在整个建筑里钻来钻去,就如一个非洲荒原上的白蚁窝。

    织田信长是约我酉时来吃饭,但我还没有“实成”到等到正点再来。照我的想法,织田信长此次应该不会对我分配什么实际工作,但应该有一番必要的抚慰。增加威信虽然武力威胁是必不可少的,但也未必就是全部内容,有时稳定和谐才是王道。

    我随着森兰丸一直上到了第五层,转入幽暗的走廊后停在了一扇并不起眼的门前,虽然在刚才拐角处站着几个守卫的近侍,但奇怪的是这扇门前却没有一个人影,里面也没有任何的声音。森兰丸停住了脚回头向我示意,他是要通禀一声。

    “是忠兵卫来了吗?让他进来吧!”还没等他张嘴织田信长的声音就在里面响了起来,音调相当有穿透力。

    “是!主公,是诸星殿下来了……”森兰丸边回答边拉开门,躬身让我进去。

    “主公,哦……”我跨进门后刚想问候一句,却突然觉得眼睛一花,使劲儿眨巴了几下才逐渐适应了过来。

    向西面的窗户大敞着,阳光直直地射进了屋子。这个房间里没有什么过多的家具,但是陈设却着实不少。墙上斜挂着一支支长枪,由长到短无一雷同;一柄柄太刀、肋差摆在架子或柜子上,因为数量太多有些干脆直接放在了地下,这其中有相当数量的武器都没有戴上鞘子,正是这些锋刃反射着一道道光芒。

    织田信长穿一袭白绫小袖衣,兴致勃勃地站在屋子正中,手里拿着一柄长长的太刀正在仔细擦拭着。另有两名相貌俊俏的小姓,正跪在旁边摆弄着一大堆油脂、铅粉、棉布等东西。

    “主公,您这是……”看到这个情景我有些发楞。

    “喂!忠兵卫,你认识这把刀吗?”织田信长没有回应我的诧异,反而对我挥舞了两下那把大刀问到。

    “这……”我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那把大刀,宏大的刀身给人以一种压迫感,从刀锋的纹路与光泽也可以辨别出名家打造的气息,但我却没有什么印象。“主公,请恕我眼拙!”我摇了摇头。

    “这可真是缺乏观察力,看来是长期安逸的生活已经使你失去了锐气!”织田信长好像非常不满意,前进后退间将那把长太刀舞动了起来,一时间刀气森森室内充满了寒意。“这就是那把‘大般若长光’,当年还是由你挑选送给足利义辉的礼物呢!想不到你居然不记得了,只怕是连那个足利义辉也已经忘掉了吧……”

    “哦!”叫他这么一说我才影影绰绰的想了起来,好像当年是有这么一件事。不过这却也不能完全怪我,这么久之前的事情谁还能记得?难得织田信长今天的兴致怎么这么好,居然想起要凭吊一番历史人物。

    “……当年足利义辉的藏品几乎都在这了,那把‘童子切’就摆在那里!”织田信长停止了挥舞,但也没有把它还入鞘内,而是向另一边的墙角处指了指。“足利义辉这个人还是有些品味的,所收藏的几乎都是些精品。只是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即便是再留恋也是无济于事!”

    “这也是天命使然,不然怎么成就了主公这里的辉煌呢!”我恭维地说到,并向屋里四处一指。

    “你的意思是说,我足以继承室町幕府遗留下来的这一切了!”他把“大般若长光”举至面前仔细端详着,如镜的刀身映照出了他的脸。

    “当今天下除了主公之外,还有谁能有这样的资格呢!”我连忙回答到。

    “别站着了,坐下吧!”织田信长把刀交给小姓自己走回了主位,小姓立刻把它收回鞘内郑重地放回到架子上。“这次在北陆你干得不错,不像权六和‘猴子’净给我丢脸!”织田信长垂下眼帘拿起一块手帕,仔细地抹拭了一下上唇八字型的胡须。

    “全仗主公洪福,为臣只不过尽了自己的本份而已!”我恭恭敬敬地将“荣耀”归于领袖。“主公得以统御四海,是人心更是天命。不然即便强横如东国之龙虎,何以被上天轻易地收去了呢!”我自然不会傻到提起上杉谦信真正的死因。

    “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你的这个看法,任何时候不识时务的总是大有人在!”织田信长像是欣慰又像是惋惜,或者二者兼而有之。“令我感到遗憾的是权六和‘猴子’他们太让我失望了,要是有两个你忠兵卫这样的也许现在天下已经被我平定了!‘猴子’对付一些‘草鸡’还差不多,遇到上杉谦信这种档次的对手一下子就软了。权六的忠诚是没什么问题,但政治眼光绝对不会比一只老鼠看得更远!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都是一些让我操心的家伙!”

    “任何人都难免犯错误,主公大可不必如此!”我急忙进行劝解,独自受到“重视”的感觉并不好受。“羽柴、柴田两位殿下其实对主公都是一片忠心,各人的能力从既往功劳里也不难看出,其实就微臣个人来讲,也未必就如何坚定秉持。对于柴田殿下我就一直无任何好感,甚至可以说相当的厌恶。此次越中的作战中,微臣可以说对他的任何指示都有一种发自本能的抵触,是否做到了尽心竭力微臣自己也不能完全说清楚!”

    “好恶人人会有,不耽误大事就好!”织田信长不但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反而主动来安慰我。“去把猴子叫到这里来!”他对小姓吩咐了一句后又对我说道:“看在你讲情和他以往的功劳份上,这次的事情就算了。可他还是得作出些成绩来!”

    “谢主公体恤旧臣!”我算是替“猴子”谢了一句。

    那个小姓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带着羽柴秀吉走了回来。“藤吉郎拜见主公!”他跪在地上向着织田信长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听说你已经作了深刻的反省,那么这次擅自退兵的事情我也就不再深究了!”织田信长沉下了脸,但是没有发脾气。

    “谢主公天恩浩荡!”羽柴秀吉以头触地。

    “但是如果再有类似畏缩不前、贻误军机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再姑息的!”这间屋子里并没有矮几,因而织田信长重重地拍了一下手边的躺柜,空洞的内膛造成了一种轰隆隆的声音。“因为你的处事不当,播磨地区现在产生了波动……”他缓和了一下语气又说道:“三木城主别所长治已经谋反,现在正在攻打櫛田城,而且附庸追随他的人很多。你现在就去会合自己的部队,尽快平定这次的事件!”

    “属下一定火速进兵,在最短的时间内剿平乱党!”羽柴秀吉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却也……却也不必作得那样绝!”这回织田信长倒是一反常态地没有作出“铁血”的表示,反而表现得有些犹豫。“叛乱一定要尽快平息,但是手段也未必就一定要过于激烈,现在虽然还有一些不和谐音,但毕竟天下归一才是大趋势。如果能示天下以王道,那么就不必……就不必……”他一时想不起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臣下明白了!”作到“猴子”今天这个地步,自然不用把什么事情都说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

    “主公!”织田信长一句话没说完森兰丸忽然一拉门走了进来。“刚刚传来的紧急军报!”他说着将一个折子捧到了织田信长面前。

    “这样的情况也能算得上‘紧急’?”看过之后织田信长反而大笑了起来,冲着我和羽柴秀吉晃动了一下那本折子。“松永那个家伙也来凑热闹,看来他们是怕上杉谦信死后我们过于清净了!”

    “那主公准备如何应对呢?”我问到。

    “你反正也要返回和泉,就稍微绕点路去处理一下吧!”织田信长好像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非常随便的说道:“原则还是我刚说的那些……”

第六十八章 人与人(上)

    松永久秀这个人也是个充满矛盾的人,我对他一直不能够十分理解,甚至更有甚于织田信长。从历史上的大趋势来看,他似乎一直与阴谋与背叛联系在一起,既背叛主君又背叛同伙。

    这样的屡次靠出卖起家的人按说应该具有非常强烈把握时机的本能,至少他的前半生是这个样子的。可自从他归顺了织田信长之后,能力的发挥却是大失水准。他总是在该反的时候不反,明显不具备条件的情况下又反了,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他“阴谋家”的头衔是否有些名不副实。不过更令人费解的是他与织田信长的关系,残暴的信长居然对他宽容到了软弱可欺的地步,对比之下许多人都不得不为德川信康大抱委屈!

    作为松永久秀这样的人自然不应该再提什么气节,可是最后那揣着“平蜘蛛”自爆的死法却绝对够“刚性”!“英雄”面对屠刀成为叛徒的例子不在少数,可叛徒是否也能……这个问题还真不是我这颗简单的头脑能搞清楚的!

    就算搞不清楚也得进兵,在作战上我是不怕他的。不过松永久秀虽然举起了反叛的大旗但是行动却并不主动,因而我也没有着急,而是先率军进入了京都。在来之前我得到了织田信长的指示:为了显示这次行动的正式性,因此要带上一两个公卿随军!

    在北陆的征战我的部队已经相当疲劳,反正联络朝廷也需要一段时间,我决定借此修整几天。

    “您有必要去得这么早吗?”看着我已经把装束整理停当,莺有些奇怪的问我。屋角的时钟显示刚过早上八点,一般情况下公卿们是不会起得这么早的。

    “去得早些还显得郑重,毕竟近卫阁下可是关白!”我最后整了整腰带,笑着回答到。

    让哪个公卿去原本没什么差别,所不同的只是品级上的高下,这个问题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这就表明我这次行动的一个档次。我无意过度张扬,但也不能驳了织田信长的面子,所以一切还是按正常渠道来吧!我没有独自晋见天皇的资格,近卫前久就代表朝廷了。

    “对了!”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对莺和阿雪交代道:“见完近卫阁下后我会去正亲町阁下那里,中午你们就自己吃饭吧!”

    “是!”莺答应了一声后又对我奇怪地问道:“您来得那天不是已经去拜访过他了吗?这次理应是他来回访才对呀!”

    “何必分得那么清楚,有些事在他那里谈也比在咱们这儿方便!”我笑答了一句就走出了屋子,感觉一阵神清气爽身体轻快。今天我穿得是一身华丽的武士服,对土豪可以装公卿,见了正牌的公卿我还是武士。

    在跨院的月亮门洞里,我看见了正等候在那里的后藤又兵卫,他拿着一些必备的东西准备侍侯我出门。

    “哦……”我愣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可想了想后还是停住了脚步。“你给你的父亲送封信过去吧!这次主公采取了宽大的政策,对于迷途知返的人不会过于追究。”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知道他父亲也参加别所长治的叛乱,而且也知道别所长治准备鱼死网破了。

    “感谢主公和大殿的恩典,我已经写信去了!”他躹了个躬后满怀感激地说到。

    “哦?”我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这么果断。

    “我对父亲说了我在主公这里的情况,而且对他说……”他没有抬起头来,因而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声音很平静。“我认为主公您是当世第一豪杰,有织田家在您会愈加兴旺,织田家不存在了您也会威震天下!我跟随主公将来会干出一番事业来的,请他放心不要挂念,只管去做他该做得事情……”

    “你……你这么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毕竟是父子亲情,毕竟是血浓于水,我虽然能够理解但绝对作不出来。“有这个必要吗?”好半天后我才问到。

    “也许您从来没有把别所长治殿下看得多么重要,但我毕竟是在三木城长大的,对于他还有一定的了解!”终于直接提到了自己家世代侍奉的主公,后藤又兵卫不免有些惋惜。“在主公您来讲,别所殿下或许有些本事、有些野心,这在这个乱世里算不上什么罪过,对您也产生不了多少影响。可常年的相处我却知道:别所殿下虽然有野心却并不狂妄,对于形势还是能够看得清的!当年织田大殿甫一入京,他就派来了道贺的使者,这点很多人都清楚。至于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已经很难说清孰是孰非,但至少不能把责任全都推在他的身上。对于某些人的作法您自有明鉴,不需要我多嘴,我只是想说时至今日已经回不得头了。家父作为别所家的家臣,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舍弃自己的主公!”

    “你说得不错,也许这就是‘义理’吧!”我仰天长叹了一声,心中感到一阵虚无飘渺。“当年在我还不是武士的时候,就有许多人对我提到过这种东西。可一直到了今天,我想还是没能完全弄懂它。似乎每个高尚的武士都执着地追寻着它,而它呢!也可以叫人生,或者叫人死。可它究竟是什么呢?仅仅是儒家所谓的仁、义、礼、智、信吗?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的!”

    “请恕臣卤钝,主公不明白的事情臣自然也不可能明白!”这时后藤又兵卫突然抬起了头,我这时才看到他已经是满面泪痕。“其实属下窃以为:‘义理’这种东西在每个人心里都是存在的,不管他是高尚还是奸邪。它也没有必要被冠以多么高尚的借口,只要是心中不会考虑后果必须要做的事情,那就是你的‘义理’了!”

    “这么解释‘义理’……倒真是新颖得很!”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岛胜猛会不会认同这样的看法。“那你今后有其他的什么打算吗?”我又问到。

    “回禀主公,我是一个诸星家臣!”后藤又兵卫回答到。

    我看着他的脸,又更加仔细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的面容是坚定的,他的眼睛是清澈的,在那里面找不到任何的疑惑与动摇,看到这样的眼神可以使人的心灵迅速安定。

    这样的表情和眼神我非常熟悉,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就是因为有无数这样的武士在支撑着我的这份基业。什么叫封建制度?就是因为一级级大小封建主们的隶属附庸关系。在这条通道顺畅时,就是迅速的扩张和膨胀,就像是生物学中的细胞分裂一样。但只要稍有不慎和放纵,这些分裂出来的“细胞”也可能变成扩撒的肿瘤,速度同样迅猛。任何一个封建势力打天下时或许还能隐藏下矛盾,作到众志成城。要是安逸的江山坐久了……

    “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这次的事件不会株连过广!”我转过了身继续向外院走去,后藤又兵卫默默地跟在我的后面。“就算以后还有什么‘后话’,我也会替你应付过去的!”

    “是,谢主公恩德!”他感激地说到。

    “其实如果愿意的话……”我忽然又想到。“你的其他家人也可以迁过来。我听说遵照主公的指示已经下达了《恩赦令》,所以这一路上也不会受到什么留难!”

    “我也把这个情况告诉家里了,一切看父亲的决定吧!”

    “好吧!”我作得也只能是这样了,织田信长最近的宽容并不等于他就不再疑心。恰恰相反,对于处理近畿事务一应方式的改变,反而说明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了。据我看上杉谦信这次的事件对他震动很大,他开始锁定对自己有威胁的“重点目标”了。

    “主公!”在大门的内侧,樱井佐吉和石河贞友并列站在卫队的前面,伊木半七则把我的战马拉了过来。他们天刚亮时就已经开始等在那里,一个大名要出门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一般在京都的活动我都是坐牛拉宫车的,明确以武将身份进行公开的活动还是应该骑马,就是仪仗队伍也要显示出武家的身份。这次我是请令出征的一方统帅,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这次军事行动的严肃性和正式性,所以也就更加的不能马虎。据说在几百年前,另一位伊予守就犯过类似的错误。

    “又兵卫……”我的脚已经踏上了马镫又拿了下来,回身叫过了后藤又兵卫。

    “是!”他立时紧走几步来到我的面前。

    “这次拜见近卫大人虽然是以出征武将的身份,可也不能显得过于飞扬跋扈!”我对他吩咐道:“我由樱井佐吉一个人护卫前往,你和半七、贞友就不要去了!”

    “遵命!”他躬身回答。

    “嗯……”见他神色如常我非常满意,这个年纪能够做到宠辱不惊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我回头会直接从近卫阁下府上去正亲町阁下那里,你就先把我昨晚准备好的东西送过去。另外再对他说我……”我非常详细地交代了一些事情,他边听边不住地点头。

第六十九章 人与人(中)

    由200名骑士组成的马队,停在了太政大臣、摄政关白近卫前久的府门前,纵然是如此宽阔的街道也显得相当热闹。因为是刚刚达到上殿等级的末阶品位,所以队列也就不可能提上太大的规模,但就“质量”上来讲,那可是绝对上档次的!

    不说武器、衣甲的华丽程度,仅就是那几个哥萨克武士就是绝无仅有的存在。他们都是已经正式加入我旗本队的立功人员,虽然人数不多但毕竟是个不错的开始。这样的“西洋景”足够吸引人们的眼球,街头巷尾有不少观众在指指点点。

    “予州殿下,欢迎您大驾光临!”我的战马刚一站定,就有一个服饰华美、举止优雅、态度温和的中年人笑容可掬、不失热情地迎了上来。近卫前久当然不可能亲自站在大门前,这是他的管家高野安景。

    “高野大人不必多礼,清氏冒昧打扰了!”没有等他牵起马缰绳我就自己跳了下来,并且客气了回问了一句。宰相门前七品官,从这个角度上讲他的地位并不比我低多少。只可惜如今没有武力支撑的地位已经不值钱了,就连关白也堕落到了陪衬的地步。

    “殿下的功绩如今天下已是无人不知,朝廷的倚重和期望不是光靠品级来衡量的!”说完高野安景就礼貌的把我向里引去,虽然有些巴结但并不令人讨厌。

    我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思考问题。对于公卿的作派我自问已经学得相当到位,至少在那些地方上的小豪族面前是非常有自信的。可今天在这里我却有些泄气,就连个管家作得都比我正统,至少那个古典式的长音我就根本拉不出来。仆人是仆人,可也得看是谁的仆人!

    近卫前久见我是在二进的花厅里,处于大厅和书房的中间,这说明我的拜见是公事但还在筹备阶段。不过令我有些意外的是,不但近卫前久已经早早等在了那里,另外还有十好几个公卿。

    “近卫阁下太过多礼了,在下实在是承受不起!”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在近卫前久等人走下台阶前抢先迎了上去。

    “诸星殿下是有大功于朝廷的人,诸位阁下要表示一下对您的敬意我也不好阻止!”近卫前久走过来亲密地挽住了我的手臂,表现出了老朋友的架势,其实虽然之前我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少,但却实没什么交往。“其实也不算隆重,都是一些左近相熟的人!”说着他用另一只手想其他人指了指。

    “搅扰诸位阁下了,在下实在愧不敢当!”我微微地欠了一下身,果然这里面大多数人都认识。

    “诸星殿下才是日理万机身负千钧重担,我们这些闲人有什么可搅扰的!”因为是半公半私的场合,所以大家说话也比较随便。

    “过于此次出征平叛的事,不知近卫阁下可已作出了安排?”一座下我就开门见山地问到,既然是织田信长的意思想来他们不会不给面子。

    “诸星殿下果然是一心为国啊!”近卫前久又客气了一句后这才说道:“近来本已安定的近畿又有重新动乱的迹象,为此各方仁人志士多是心怀忧虑。此次织田内府派殿下当此大事,朝廷方面自然是再欣慰不过了!为了给殿下平叛以正名,也为了体察事态上报天皇,经内廷商议由山科、鹫尾两位阁下作为钦使随殿下一起出征!”

    “辛苦两位阁下了!”我立刻扭头对一边的山科言继和鹫尾隆康点了一下头,有两位中纳言随行这次的面子是足够了。

    “是我们要仰仗殿下的武勇!”这两个人也客气的还礼。

    说起来这两个人都不是纯粹意义上的政客,而是有些书呆子气的封建士大夫。随着步入老年长了一张“吊死鬼”脸的山科言继更加古板,而鹫尾隆康随着年纪一起增长的还有不少见闻,总体来说他们没有太多政治主见掺杂在里面,所以都应该还比较好相处。

    “诸星殿下,在下有个问题意欲请教一下,不知能否不吝赐教?”鹫尾隆康现在依然不过二十出头,遇事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不过也有可能是事先商量好让他来打头炮,因而他显得并没有丝毫紧张。

    “鹫尾阁下是京都有名的才子,有什么您不明白的事情是我能解释的?”我听说近来公卿们的生活已经很不错了,有必要这么急着“打秋风”吗?也许只是想过得更奢侈些,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如果有在下能尽力的地方,在下不敢推诿!”我看向他等着下面的话。

    “这个……”他沉吟了一下,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在考虑措词。“不知诸星殿下可否游历过奈良吗?”最后他问出这样一句。

    “有幸到过两次,不过是走马观花而已!”我点了点头。

    “那可真是有些可惜了……”鹫尾隆康好像非常的替我惋惜。“奈良乃是先代天皇的古都,名胜古迹之多丝毫也不在京都之下。那时节天下太平皇室荣耀,所建诸多御苑寺院……”接着他就滔滔不绝地给我上起了文化历史课。

    开始我只以为他是书呆子气犯了,出于礼貌静静地听着。可后来我发觉不是那么一回事,其他人不仅没有阻止甚至反感他的意思,反而略显紧张地观察着我的表情。当然,他们都是一些久历宦海的“老油条”,不可能表现得过于明显,这些都是我自己感觉到的。慢慢地我逐渐想通了这里面的关节,他们是在替盘踞在奈良的那些大寺院试探我的口风!

    奈良诸大寺和朝廷关系还是不错的,不只以钱粮接济过落魄时的皇室,还曾经容留保护个别被追杀的人。不过随着世俗大名力量的逐步膨胀,三五百农兵之间的战斗场面近两年已经基本上消声匿迹,寺院当年可观的僧兵势力如今已经不值一晒,至少和我的军队比起来他们只能个屁!

    “鹫尾殿下实在是有一颗悲天悯人的仁心,千年古都遭遇战火实在是一件不幸的事!”趁他中途换气的时候我插了句嘴,一下子把话挑明。

    “诸星殿下的称赞实不敢当,在下再怎么想也是有心无力的!”鹫尾隆康虽说年轻而且第一个发言,但并不代表他就糊涂或者鲁莽,我一称赞他立刻就表明这里没有他的直接关系。“诸星殿下是天下闻名的仁义贤者,又手握重兵掌万人生死。当此多事之秋,还望殿下本一颗慈悲之心为近畿多保留一份元气!”他想拿话套我。

    “不知朝廷可有什么旨意?”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这句话,而是转向了高堂正座的近卫前久。

    “这个……倒是没有!”近卫前久一愣之下打了个磕巴,显然是没有想到怎么话题一下子变得如此正式。可他到底是长于外交辞令的政治家,立刻找到了最正当的表示方法。“当然没有这样的旨意,朝廷怎么会无端干涉内府殿下平乱的行动呢?但是……”在明确表示朝廷没有对权力的“野心”后,他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百姓不能得到和平安宁的生活,天皇陛下也每每为此忧心忡忡。本相在侍奉御驾的时候,就经常听到圣上的叹息:不能使自己的子民安居乐业,这让他感到愧对天地与历代先皇!为了圣上,我们这些臣子总要尽一份力所能及的心力才好。如今内府殿下有平叛的军令,各方均对此不会存有丝毫异议。但在诸星殿下阵前的一念之间,也许就存了千秋史书的功过是非啊!”

    “老狐狸!”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但又不能没有个表示。“诸星清氏受朝廷和内府殿下如此重任,怎敢不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奈良紧邻御都,清氏自当谨慎处置。不过叛军狡诈,或许会有借机复起的事情,那时候……在下也说不得了!”我事先就把话讲了出来,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这样我想已经足可慰籍圣上之心了!”近卫前久点了点头。

    “我想……我想如果能兵不血刃息去战祸,那样才是最好的结果!”这时一个声音在后排响起,一个坐在座尾的公卿小心翼翼地说到。我看了看,白净瘦弱长了一对狐狸眼,他是仅有不认识的两个人之一。

    “这位是……”我有些困惑地对近卫前久问到。

    “这位是广桥兼胜阁下,刚刚受封中纳言……”他向我介绍到。

    “哦……”我恍然大悟,这个人还真听说过。广桥兼胜以前也参与过织田家的外交斡旋事务,但因为次数很少加上阴错阳差所以我并不认识,最关键的一点是:在细川和三好当政的时代广桥兼胜和他父亲长期住在奈良,因而这一家和松永久秀有着极深的关系!“广桥阁下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含笑对广桥兼胜反问道:“这样的军国重事不要说我,就是内府阁下也要慎之又慎!广桥阁下这番见解自然大是高明,不知是自己的意思还是替什么人传话呢?”

    “不……不是……”听我这么一问他不禁有些慌张。

    “就算是,也没什么关系!”我收回目光不再盯着他,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共建和谐乃是天下人的责任,无论内外、高下、远近都是率土之滨。不管过去犯过什么样的罪过,我想……内府殿下都会有最佳的决断!”

第七十章 人与人(下)

    “正亲町阁下现在哪里?”在正亲町季秀的前院里我下了马,对着正巧看见的总管金泽问到。在这里如今我已经用不着什么通报,当然,我也不会随意就到人家女眷的房里去。

    “诸星殿下,感谢您派人送来的礼物……”金泽满脸堆笑地一个劲儿的弯着腰,与近卫家的总管相比他更像个掮客。

    “好了,一家人就不必说这样的话了!”我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与之相比他的主人倒是“坦诚”的经常让人受不了。“我之前派人说过要过来的,阁下他没有等我吗?”

    “那怎么可能!”金泽急忙摇头。“主人一直在花园的水阁里没有动过……”

    “啊!那里我知道,不用你们了。”我摆摆手没有让人带路,独自一个人向里面走去。

    京都公卿们都是世袭十几代甚至几十代的古老门第,一般第一代是哪个品级后代也就是哪个品级了。因此作为排在摄关家和清华家之下羽林门迹,正亲町府的规模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平,离“宏大”一词还相距甚远。

    我穿过前院和二进院子走入花园,远远地就看见正亲町季秀的身影。水阁的门没有关,他正坐在堂上。“刚两天的时间,找我来又有什么事?”还没进门我就大声抱怨到。

    “你还是这么着急,先坐下来再说!”正亲町季秀今天不似往常的那般“轻浮”,放下手里的茶杯微笑着对我说道:“殿下大军出征举国瞩目,我之所以请你过府也不过是想尽一份力罢了!”

    “哦?”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原来屋里还有一个人,刚才因为被门挡着没有看见。

    “诸星殿下,许久不见了!”那个人从座位上直起身子,白皙滋润的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这是个衣着华美的和尚,却不是筒井顺庆是谁?

    “原来是筒井殿下,真的是没想到啊!”我真得是非常感到意外,对于他我是许久没有见过了。

    这几年来他在织田信长面前“尾巴”摇得相当欢,就连织田信忠那儿也有他送去的一个侍妾。织田信长对他也相当够意思,这几年各地人氏关系风云变幻,可大和的守护却一直让他当着,在织田家举行的各种盛大活动中也总是让他参加,而且位置相当靠前。既然已经和主公相当亲密了就不该过多的联系那些重臣,不然就会让人怀疑到自己的动机,因而筒井顺庆和织田家的各方军队长们只保持了若即若离的关系。

    “最近内府殿下非常忙碌,已经有快一个月没到京都来过了。筒井殿下,您怎么会如此闲在?”我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这时已经有仆人跟进来替我上了茶。说起来筒井顺庆并非向某些传言说得那么没用,但是我并不看好他的为人。

    “这个……在下……是偷懒了!”我的话说得非常难听,筒井顺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怎么好看。不过什么时候他都不敢跟我翻脸,只能以尴尬的目光求援地望向正在微笑浅啄的正亲町季秀。

    “我也是闲极无聊请一些朋友过来,筒井殿下也是老相识了!”正亲町季秀倒也没有推诿,叫他一看就立刻张了嘴。“……席间谈起近畿的局势,自然而然也就说到了你将要进行的平叛。筒井殿下对此事颇有一番不俗的见解,更兼又是世代祖居那里,所以我想见个面,双方谈一下总会有帮助的!”

    “哦!”这时我突然想起:面前这个人正是名义上的大和守护呢!我这次作战主要就是在他“的”地盘上,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和这位地主打打交道。“筒井殿下,这次还真是‘打扰’了!”我转回来含笑说到。

    “哪里、哪里,诸星予州殿下能够用的上我,就是我天大的福分!”筒井顺庆立刻又浮现出了一脸的笑容,并竭诚对我表示着。“予州殿下此次平叛虽说是功在社稷,但受惠最多的到底还是我们大和一国。为了能够早日平叛成功,有什么需要的话……”

    “按理说松永久秀兵马不过七千,我这万余部队应该也是够了!”我装模作样的考虑了一下,还掰着手指算了一下,然后才又抬起头来说道:“此番在北陆道与上杉军争斗数月,本已为大事平定可以回到和泉休养一番了。这场叛乱实在来的突然,虽说准备不足但我也只好勉力为之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我事先筹集的粮草已经基本告罄,不知筒井殿下可否支援我一万石?”

    “一万……好!殿下进入大和境内后,我就会把一万石粮草运抵军前!”筒井顺庆左颊的肌肉飞快地抽搐了一下,但立刻就答应了下来。虽说看得出他相当肉疼,但是回答得相当肯定。

    “这个……”他答应得如此痛快我反而一愣,感觉自己好像被将了一军。原来的狮子大开口是想把他给吓走,我总共一万两千人马,万石军粮够我吃上大半年的了。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他下这么大的本钱我可不敢随便答应他些什么。“筒井殿下如此的公忠体国急公好义,这个可是真的很难得!不知还有什么想法吗?”我没有一下子把门封死,还是先听听再说。

    “这都是在下应该做的,对于予州殿下的称赞我深感惭愧!”筒井顺庆可能已经对巨额损失的痛苦已经消化了下去,表现出了相当的“真诚”。“予州殿下大军威武勇名传遍天下,但是松永久秀却也不是个可以小瞧的家伙。为了使近畿一带早日恢复安定和平,集中全力是非常有必要的。在下不揣冒昧斗胆请求,愿以麾下引为殿下前驱……”

    “殿下能有这番心意,实在是感人至深得很!只是……”据我以前的认知这个筒井顺庆是个滑头,见不到足够的利益他是不会出手的,这次居然像狗见了骨头一样扑上来,那么他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呢?“不知殿下能出兵多少?我无意打听殿下内部的情况,只是在下只有知道了个大概才好统筹安排!”我决定再扔一块“石头”,试试面前这滩水到底有多深。

    “在下……”听我这么一说筒井顺庆明显犹豫了一下,翡翠念珠在手里发出了轻微的嘎嘎声,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他好像下定了决心说道:“在此国难当头之际怎敢不毁家纾难,在下愿以三千五百人襄助殿下!”

    “殿下还真是仗义……”我一时也无话可说了,这真的差不多搬出了他的全部家当。他回答得越痛快问题也就越大,我也就越发的不敢随便答应。

    “世人如果等能有两位这样的仁德义行,天下恐怕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已经半天没开口的正亲町季秀忽然说了话,而且是一副感触很深的样子。

    我没有马上接口,因为这明显是给筒井顺庆搭的“台阶”,不过我应该也可以从中听出一些内容。

    “正亲町阁下您这么说,我就实在是惭愧无地了!”筒井顺庆果然反应飞快,立刻露出了一连苦相。“我怎么比得了诸星殿下这样的盖世英雄,四国守护即便是放眼天下也是鲜有及者。在下只是克勤克俭的谨守本份,可即便如此也是力不从心哪!”说完又是一阵摇头。

    “真是辛苦您了……”正亲町季秀倒是对他表现出了相当的理解。“近畿虽说是皇都所处之地,但说到安宁却并不比外乡好多少。殿下作为一个守护,确实是实力薄弱了点儿!”

    “筒井殿下的难处我深有体会,力所能及之处我定当尽力!”看来他是想借机扩大些地盘,这我倒是没什么异议。反正这事结束后不管是个什么结果,大和一国我也是插不进去手的,只是替他说几句话而已。

    “那么我……”看我回答得如此痛快,他也兴奋了起来。

    “这里也不是商讨军情的地方,等我军进入大和后合兵时再说吧!”要给他分配个什么任务,我还得和蒲生氏乡他们商量商量再说。

    “他是怎么找到你的?”筒井顺庆走后正亲町季秀留我吃饭,在酒席筵上我向他问到。

    “他想借着讨伐松永久秀扩大自己的地盘,听说你是领军总大将就来找我了!”他替自己倒上一杯酒,吱喽一口喝了下去。“他是想把大和抓在手里,作个实实在在的大和守护!”

    “他想作?他想着做梦去吧!”我对这种不自量力的想法嗤之以鼻,嘴角快要撇到了耳朵后面。“执掌大和45万石,他以为他是谁?织田内府的亲儿子?那倒是还有可能,不过也得是特别招人待见的那一种!”

    “是啊!我也这么劝他……”正亲町季秀也笑了。“我劝他现实一点了,什么东西能拿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实在的!”

    “这话有理,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我问到。

    “替他联系你500贯,战后分他一份土地不管多少,都再给1000贯!”他对我倒是也不隐讳。“真准备一下子干死松永久秀吗?”

    “主公现在没这个心思……”

    “那好!”正亲町季秀兴奋得一拍桌子。“既然早晚要谈和,那我就再找松永的人接触一下!说不定在调停中还能……”

第七十一章 捕蛇者说

    织田信长的心思我大概是了解的,他此刻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天下势力的综合平衡上。因此建立一个光辉的形像远比平定一两个反叛的豪族为急,松永久秀嘛……织田信长对他的重视程度还不及荒木村重。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甚至觉得织田信长有些喜欢他。

    按照织田信长没有明说的意图,我在京都大张旗鼓很是造了一番声势,如果这还算不上名正言顺的话,那么这世间就没有这回事了。可总拖着也不是一回事,进入十二月份后我开始进兵,再慎着的话我可能就要在外面过年了!

    大和的45万石国土有25万石在松永久秀手里,主要是西部的信贵山城、北部的多闻城和中部的大和郡山城为主要支撑点的区域。不能不说他在这方面的才能不凡,靠着三好家的力量替自己打下了一块地盘,还经营得有如铁桶一般。另外在伊贺、河内和摄津,也各有一小块国土被他控制在手里。

    在室町时代出现过一个有趣的现象,大和的守护职落到了著名的兴福寺手里,虽然后来这一支有所衰落,但筒井家却是脱颖而出的一家有力分支。原本他们掌握着大半个大和,可后来被松永久秀挤出了中部地区。现在筒井顺庆只控制着以筒井城为中心的南部十余万石区域,凭借着险要的地形长期抗衡着来自北方“邻居”的压力。其他的就是一些处于各处夹缝中的小城主,实力上的差距使他们只能是墙头草。

    我的兵马已经进抵多闻城下,在这里驻守的是松永久通率领的两千士兵。这里的地势还算可以,只是城防修得比较坚固,我命令部队分三面环列困住守军,自己则在不远处箸尾山上,想看看松永久秀的反应再说。

    正巧竹中半兵卫从和泉过来晋见我,我就在山头上设了一席请他和蒲生氏乡来聊聊。这里是山顶的一棵大松树下,远近的景色可尽收眼底,真是山峦环抱中的沃野千里,一看就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多么好的一处地方啊!”我端着酒杯感慨到。“天下的好地方很多,可我最喜欢的就是近江和大和这两处。土地宽广人烟稠密,又靠着京都和堺町这天下一等一的繁华热闹所在。加上物产丰饶、人文荟萃,真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控制了这两处不但可以掌握雄厚的资源,京都一但有事上洛也是极为方便!”蒲生氏乡含笑替我补充,他这个副军师的职务已经干得是有声有色。“要说需要大势力勤王的时候,谁也不如这两处地方的人来得便利。别人还在路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控制局面掌握了大义的名份。掌握朝廷的好处就是随时可以把对成朝敌、乱党,这个条件可真是得天独厚啊!”

    “所以主公才让大和分裂混乱,而把近江捏在自己手里吗!”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眯缝着眼睛继续巡视着这片不可能属于我的国土。“重治你怎么说!”我随口问到,半天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有一利的地方必有一弊,天下之事莫不如此!”竹中半兵卫拿一支筷子沾着酒水在桌子上轻轻地画着,我看了半天也没明白那是什么,既不像图画也不像写字。“掌控朝廷这颗‘果实’实在是太诱人了,稍有实力的大名就想伸手试着摘一下。可朝廷是天下大义之所在,即便是再衰弱也不能作为名义上的口实。那怎么办?也就只有从左近另选目标了。看看自应仁之乱以来的历史,被外蕃诸侯讨伐次数最多的就是细川家、三好家、六角家,以及现在的内府大殿。这是什么原因,天下众矢之地矣!”

    “当今天下能戴这么大‘帽子’的脑袋,也只有主公他老人家了!”我说了句略有马屁之嫌的笑话,果然他们都笑了起来。原来织田信长最怕的是武田信玄,上杉谦信也稍微有几分顾忌,但这两个人现在都死了,他立码觉得自己的形像高大了起来。不过这并不是说他就不疑心了,只不过把原本平视的目光变成了向下斜视。对于对手的慎重现在已经没有,不过现在他倒是开始考虑“家贼”的问题,可能身居高位掌握重权大财的人老了之后,都会变成这样吧!

    “我听说主公曾提到:松永久秀的那套把戏玩不出什么新鲜的来,有这样一个谁都不会信任的人在那里倒也不错!”蒲生氏乡忽然说到,同时向前探出筷子去夹桌子另一边盘中的一块松香鱼。

    “那对于筒井顺庆有个什么看法?”现在筒井顺庆越来越活跃,我不得不考虑照顾一下他的积极性。至于蒲生氏乡消息的来源,他既然没有说我也没必要问。

    “主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提到过他了!”蒲生氏乡夹到了那块鱼,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其实别看他近些年来上窜下跳折腾得热闹,但实际在主公心里根本没什么位置。要不是在一些时候有人提醒,主公根本想不起这么个人来!叫我看如果没有别的因素出现,那么他的位置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要什么样的代价,这次就可以放过松永久秀?”我知道这条“毒蛇”这次又打不死了,无论是从织田信长的心意还是松永久秀的手段,这次怎么都只能让他跑了。不过我怎么都不能让这个老家伙如此轻松,至少也要刮他一层皮下来。

    “一两件珍宝就可以了,不过一定得要名闻天下的东西!”蒲生氏乡对于这个情况知道得相当清楚,不过也可能根本就是织田信长有意让他传过来的意思。

    “这样啊……”我有些若有所思,嘴里的菜一时失去了滋味。

    当年我刚刚到山阴的时候,松永久秀给我下过小“拌子”,但立刻就被我还以了颜色,双方谁也没有撕破脸皮。总的来说这个家伙没有给我造成过什么太大的伤害,而且按照历史的发展他也到了才智和运气一起衰退的阶段。可我总是对这个人感到一阵阵发自内心的不踏实,而且他身体还壮,并不像宇喜多直家那样快死了。顺便说一句,后面这一点我求证过,说是恐怕没有几个月了。

    “主公可是对不能借这次机会一举除去松永久秀,感到可惜吗?”竹中半兵卫毕竟跟随我已经十多年了,一下子就看出了我心中的忧虑。

    “是啊!”我有些沉闷地点了点头,在即将远征四国的情况下留这么个家伙在自己的后院边上,确实令人非常的闹心。

    “大殿虽然已经相当明确地表示松永这个人今后还有用,但同样也有教训教训他的话!”竹中半兵卫忽然说到,而且看样子已经有了腹案。“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作,只要我们抓紧机会就可以给他沉重的一击!”

    “怎么说?”我来了兴趣。

    “松永久秀这个人狡猾多诈,但又具有贪婪的本性!”竹中半兵卫继续解释道:“想必他此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主公即便占了他的城池,最后为了避嫌也一定会给他退出来。为此他想必已经绕过主公直接派人去了大殿那里,这样才能给他自己争得更多的好处!”

    “应该是这样!”我默默点了点头。前两天正亲町季秀派人送信来说:松永方面的人没有理睬他出面调停的试探,反而在通过劝修寺晴右联络太子诚仁亲王替他说话。这令正亲町季秀非常生气,希望我对松永不要“太客气”。

    “可这一来一往就要耽误不少时间,主公可以……”竹中半兵卫诡秘的一笑,喝了一杯酒后说道:“继续发挥一下‘仁义贤者’的本色,大大地助人为乐一番。虽说主公不会对大和的领地如何如何,但未必别人也不能存这样的心思。我想主公已经想好这样的人了,现在只是需要再把火扇得更旺些!”

    “果然好计!”蒲生氏乡抚掌称妙。虽然竹中半兵卫没有说得太明白,可他已经是心领神会。

    “这样的人倒是什么时候都不会缺的……”我心里也明白了。

    当天晚上筒井顺庆就来到了我的大营,这回我对他接待得相当热情。他是来听候我吩咐的,而且我也确实替他准备了一份“好”工作。

    “筒井殿下真是积极,看来我以前是对你有些误解了!”我硬把他按在了与我并排的椅子上。“有殿下这样的耿直之士谋划,大和之事有望了!”

    “是我多有仰仗予州殿下之处……”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应该是你我相互扶助,过于客气的话就不必说了!”我热情洋溢的说了这番话后,忽然脸上又浮现出了一缕愁云。“此番平乱是个难得的机会,但对于近畿之重的大和到底如何安置,内府殿下恐怕还会有种种考虑。我很快还是会回到和泉去的,殿下要想有所图划唯有早着先鞭!”

    “这个……早了些吧!毕竟仗还没有开始打……”他被我“关怀”得有些发懵。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稍有马唬殿下可就要为他人作嫁了!”我都替他着起急来。“目前松永的兵势集中在信贵山城和多闻城两处,大和郡山城只有一千足轻守备。以殿下的力量拿下它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何况我还安排了……”我对他细细解释起来。

第七十二章 戏蛇(上)

    外面一阵阵的炮声隆隆,直震得几案上的茶杯都一阵阵哗啦啦地响,所有碗碟都在随着这个节奏跳舞,还真是有个震撼性。

    后藤又兵卫和樱井佐吉走过来挨个把茶具和果点盘子向里挪着,唯恐掉在地上摔碎了。我则是看着他们来回来去地忙碌着,心里还在盘算着这件事情的前后步骤。

    筒井顺庆走后我又悠闲地过了三天,好像是个等待郊游结束随时准备回家的旅者。这使所有人都相信这场战争不必再打,只要等着上面的人作好交易就万事大吉了!不要以为我胡说,就连随我而来的两个公卿也于前天起程去了奈良。反正他们这样的文人对于游山玩水也是更有兴趣,我乐得拿出一笔钱来让他们去自在潇洒一回。

    可就在昨天半夜,我突然下令猛攻多闻城,这回可不是作作样子,阵阵大炮的怒吼声中五千士兵展开队形发动了攻击!其中不但有可儿才藏、大谷吉继这样的主力,另外还有刚刚调来的忍军和大量甲贺众。光看架势,这实在是一场生死相搏了。也许经历了这回之后,松永久秀就再也不敢小瞧我了吧!

    “居然想跳过我直接和织田信长谈,还反了他呢!”我为我“脆弱”的自尊心抱怨到。

    “殿下,该吃午饭了吧!”阿雪这时来到我身边轻轻提醒到,可能是见我一个人坐了这么久有些担心。

    “哦!”我看了看怀表,下午2点48分。又侧耳听听,外面的炮声好像逐渐开始减弱。“不必着急,再等一会儿!”我摇了摇头。

    “是!”阿雪勉强答应了一声,可她实在不知道我究竟要等什么。

    “等等!”我忽然又叫住了她吩咐道:“去把午饭准备的丰盛些,大约再过半个时辰端上来。我们可能会有些‘贵客’要来,别让人家挑了理!”

    “是,我这就去吩咐他们准备!”阿雪一头雾水地走了出去。

    “殿下,需要把地毯之类的东西拿出来吗?”尽管不知道谁会在这炮火纷飞的时候来作客,可莺还是本能地问到。

    “这个倒不需要,不然就显得我们早有准备了!”虽然我确实是早有准备,可却不希望别人是这么认为的。

    “殿下,赏些东西来吃吧!”这个时候蒲生氏乡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还没进门就大声嚷到,但声音里却有着一股兴奋。此刻的他略显得有些狼狈,脸上还弄黑了一块。

    “开饭还得有一会儿,眼下只有这个了!”我把桌上的糕点盘子向他推去,还亲手替他倒了一杯茶。

    “谢殿下了!”他也不多做客气就狼吞虎咽大吃大嚼起来,此刻的神态倒是和新八郎有几分神似。

    “前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看他吃的差不多了我问到。

    “差不多了!”他用一口茶送下了嘴里的食物,然后用袖子抹了抹嘴说道:“按照您的吩咐,从半夜起就开始炮击,外围的城墙被打开了两个口子,城兵伤亡惨重。这回多闻城是完了,看样子没个十年八年……”

    “不会要了松永久通的命吧?”我不无担心地打断了他,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这个殿下只管放心,事先进城‘保护’他的人早就安排好了!”他胸有成竹地回答道:“松永久通这小子和他老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见到这么猛烈的炮火就根本没敢上城。到这会儿外围已经全部被突破,各路部队也都攻入城内展开巷战。看没什么事了我才回来,而且下了命令:既不能打死松永久通,可也不能让他跑了!”

    “这就好!”我舒了一口气靠回到椅子上,忽然又问道:“你说这会儿,松永久秀在信贵山城干什么?”

    “也许已经急得两眼冒火七窍生烟了吧!”吃饱喝足的蒲生氏乡斜依在交椅上舒展着四肢,彻底松弛了下来。“也许他此时正在后悔,后悔不该抖小机灵跳过殿下这一关。不过就算他再怎么补救也都是后话,现在我们可以完全塌实了!”

    “这次为了达到突然性的目的,让大家辛苦了!”看他吃得如此之香我忽然也觉得有些饿了,随手也拿起一块玫瑰酥饼咬了起来。“……我已经命令伙头军作了大量的饭团,现在想必已经分散送进了城里。”

    “只怕今晚还要准备一番庆功的酒宴才对!”他提醒到。

    “就打了这么一场小仗,未必见得就至于这样!”我的心情此刻也是非常愉悦,但远远还未达到兴奋至张扬的程度。能教训一下松永久秀固然值得高兴,但这件事是否要大肆宣扬我还没有想好。

    “有时候作了大事必须保密,而小事的大肆渲染倒是符合各方面的利益!”蒲生氏乡倒好像考虑得非常成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胜而恩抚才能显出主公他老人家的德行。就算殿下您不想,只怕很多人都会督促着您这样去作,给一些人看也是非常必要的!”

    “主公!”石河贞友快步从帐外跑了进来。“山科和鹫尾两位殿下回来了,急着要见主公!”

    “您看,‘观众’这不就自己送上门了!”蒲生氏乡笑着说到。

    “快请两位阁下进来!”我含笑吩咐到。

    山科言继和鹫尾隆康从外面几乎是“撞”进了门,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匆匆的行色。山科言继高高的立乌帽有些歪了,前沿已经压在了原本应该是眼眉(公卿的眉毛是剃掉重画的)的位置,热汗从那缝隙里滚滚而下,不过难得的是一张原本的“吊死鬼”脸此刻倒是通红,总体说来倒是好看了些;鹫尾隆康的鼻翅剧烈地忽扇着,眼睛大大瞪着充满了焦虑,如果不是怕过于的有碍观瞻,只怕还会吐出一条鲜红的舌头!两个人的折扇已经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朝服上也沾上了不少泥点儿,可以看出他们是骑马赶了很长时间的路。

    “予州殿下……”山科言继先喘上了一口气,但说话还是断断续续。

    “两位阁下辛苦了,请恕我军务繁忙未能亲自迎候!”我笑吟吟地打断他下面的话,并离座亲自倒了两杯茶送了过去。“其实两位不必着急,一些俗务不值得有污尊耳。两位都是高洁典雅之士,实在没有必要急着赶回来受这份辛劳。不知奈良之行的观感如何,有什么新奇的见闻吗?”

    “予州殿下,临行之时您可是说过一切如常的!”山科言继好不容易恢复了连续说话的能力,一上来就想表达对我的不满。但他还不敢随便指责我,所以用得是抱怨的语气。

    “这不是也没什么大事吗?”我瞪大眼睛作惊异状。“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我又怎么敢让两位阁下脱离大军的保护前往奈良?事实上虽然叛乱尚未全部平息,但是少数逆贼早已是众叛亲离孤家寡人。叛乱和分裂是不得人心的,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愚蠢之举。内府殿下平叛的决定是无比英明的,符合广大民众最根本利益的必胜行动!在当前……”我利用他们出于极度疲劳的机会,开始口沫四溅的给他们上起了政治课。其实论起正统的口才,我并没有胜过这两位有才子之名的公卿的自信,因此才用一些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事实上他们听不懂的理论来给他们个当头棒喝。

    山科言继和鹫尾隆康果然被我这套玄之又玄的理论搞得有些晕头转向,一番忠恕之道和以和为贵的说辞此时竟张不开嘴,好像一说出来自己就会混同于叛徒和机会主义分子(尽管当时没有这两个词,但这种人已经被人们所熟悉了)。

    “予州殿下……织田内府的意思可是一切以安定为重的!”好半天之后山科言继才抽空说了这么一句。

    “而这对我来讲,也恰恰是最高的原则!”我微微垂下头用右手虚抚左胸,摆出了一副虔诚的样子,同时瞥见蒲生氏乡躲在两个公卿后面悄悄地冲我竖起了大拇指。“正是本着贯彻内府殿下‘使近畿长治久安’的精神,我们才有必要彻底打击邪恶、褒扬良善,不然怎么叫治乱之道呢!”我有力地回答到。

    “您……您不是要把多闻城里的人,斩尽杀绝了吧?”鹫尾隆康的脸色更加苍白。对于我的传言一般都是好话,但关于“屋代岛事件”的话题现在也时现坊间。

    “这怎么会!”我立刻表白道:“对于松永一门的总原则还是以‘治病救人’为主,何况当年久通大人还曾以子侄之礼见我。所以一些主要事项我早就传达了下去,不会太难为他的。不信两位请听,炮声和喊杀声不是已经基本停住了吗!”说着我向多闻城的方向指了指。

    果然,那个方向已经逐渐沉寂了下来,随着日头的偏西战斗结束了。

    “主公!我们把松永久通……”新八郎这时从外面跑了进来。

    “咳嗯!”我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同时向他使了个眼色。

    “哦!”看到帐内两个惊恐的公卿,他这才突然反应了过来。“……大人‘请’来了!”他好不容易转过了弯子。

    “这可就完美了!”我轻轻地拍了一下手作“欣慰”状,然后对他吩咐道:“还不快请松永久通大人入帐!真是的,一点儿眼力劲儿也没有!”

第七十三章 戏蛇(中)

    松永久通的样子相当狼狈,不过败军之将也就难怪了!身上的衣服和甲胄已经有多处破损,头顶的武士髻也散开了半边,脸颊和衣袖上都沾了些血迹,不过看样子都应该是别人的。

    “怎么……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我一脸“震惊”的神情,围着他转了一圈嘴里唏嘘不已。其实我此刻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一种解恨的感觉直冲胸臆。松永久秀你这个老家伙,今天终于落在了我的手里!

    “叔父大人!!!”正在琢磨着怎么继续取笑他一番的时候,突然一声岔了音的哀嚎把我吓了一大跳。松永久通跪下来抱住我的大腿放声大哭,不过马上被周围的侍从们拉开了,险些被人看作是要行刺。

    “哦?!”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我,这个称呼结合此时此地的情景真是叫我哭笑不得。

    “叔父大人,我可算见到您了!这些日子……”我还没有完全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松永久通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了起来。内容无非是他们父子一时糊涂,受了别人的挑唆(谁能挑唆得了他们父子?)这才铤而走险犯下了弥天大罪,后来一直想回头向内府殿下认罪,可又害怕受到严厉的处罚,所以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来下来。还说我是他们父子心中唯一的救星,就盼着我从北陆回来……诸如此类,云云!说起来我实际比他大不了几岁,可他一声声叔父大人居然叫得是声情并茂真挚无比。

    因为战事结束松永久通也被抓住了,我手下好几个将领也一起回到了大帐,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连他们也不免猜测我是否真的和松永一家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了!至于那两个公卿,看神情几乎已经是确认了这一点。

    “先……先送久通大人下去梳洗一下吧!”我不得已叫人把他先带了下去,再听下去真是要把我给逼疯了。无耻的人我见过不少,但是无耻到了这种程度的真是天地间的“异种”!

    “怪不得予州殿下坚持要对多闻城发起攻击,原来是‘爱之深,责之切’啊!”那个“活宝”被带出去后,山科言继的那张“吊死鬼”脸也不禁为之动容。“松永久秀父子反叛朝廷,虽然我也感觉很伤心,但却比不上予州殿下这样的切肤之痛。看到自己最为亲切信任的人犯错,有时候远比仇人更加令人伤心。唉……天下的事啊!”他又感慨了起来。

    “我其实不是……”我觉得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不好,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也是真没想到!”鹫尾隆康也过来凑热闹。“予州殿下在京都和多闻城下踌躇多日,原来是想再给他们父子一个机会。可后来见到他们的一意孤行,您当时难过的心情我现在完全可以理解了!您最后的极端手段看来是正确的,只有这样才能尽快把他们从迷途上拉回来。您的想法我终于明白了,还真是伟大啊!”他也接着摇头叹息。

    “我……算了!”我放弃了解释的意图,看来一句话两句话是解释不清了。这眼下也没有办法,只能将来慢慢地调整了。

    “殿下,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向信贵山城派出信使了?”好半天山科言继才抒完情,郑重其事地向我建议到。

    “给他派出信使?又没有搞错,我们可是正经的‘王师’啊!”这时我正为松永久通的“苍蝇技巧”感到不自在,说话的声音就难免大了点。“我等奉朝廷圣谕和内府殿下钧旨讨逆,就要行正大光明的作为,也唯有如此,才能作到昭示天下正道的目的。得胜之后向叛贼派出求和的使者,天威何在?!公理何在?!朝廷和内府殿下的体面又何在?!”说完我自顾自地走回帅位坐下。

    “予州殿下大可不必如此……”见我态度强硬他的额头上隐隐冒出了汗珠,唯恐这次的使命有泡汤的危险。“正如您刚才所说,对松永的策略应以‘治病救人’为主!既然如此您就该慈悲为怀给留他们一条生路,不要因为他们辜负了您的好意就过度惩戒。凡事还是看开些,使者怎么会是求和呢!应该是向他们宣示……”他开始喋喋不休地劝解,鹫尾隆康也过来帮腔。

    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就是毫不让步,这要是我先派出使者还有面子吗?再说有些事的步骤正在关键时刻,能拖的话还是拖一拖的好。

    “禀报主公,松永家的使者竹内秀胜求见!”直到一个门卫来通报才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让他进来!”我和另外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这就算是彼此都有了台阶。

    “松永家使者竹内秀胜拜见诸星予州殿下,拜见山科阁下、鹫尾阁下!”竹内秀胜恭恭敬敬地向我行过礼后,又转过身向坐在另一侧的两位公卿见礼。毕竟他们在名义上是朝廷的钦差,应有的礼数是一样也不能少的。

    竹内秀胜大约已经有五十多岁的年纪,但直观年龄绝对要比实际年龄老上不少,竹竿似的身材在此时的日本应该算高的,但严重的水蛇腰和驼背却使本来应该有的气势消失殆尽,两只发黄的小眼睛隐藏在浓密的皱纹里,下巴上长着几根稀疏的胡子。这样一个人进来后还不住的躹着躬,更增添了几分猥琐的气质。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没有带刀的瘦弱侍从,手里捧着两只不大不小的盒子。

    “竹内大人就是代表松永家,来商谈归降事宜的吧!”我尽管使用了敬语但语气却很冷,脸也沉得像是一块积雨云。配合我的质询,两侧的武将也都扶刀对其冷冷而视。

    “是、是、是!在下正是特为此而来……”竹内秀胜并没有介意我话中带有的污辱性成份,反而一叠声地连连称是。为了表示语气的诚恳,还右手握拳置于腹前不住地下捶。“鄙主上一时胡涂受妖人蛊惑,冒犯内府殿下天威铸成此弥天大罪。后虽懊悔万分,但又惊惧于内府殿下降罪不知所措。如今幸得予州殿下仁德教化……”他接下来也是一通悔过的诚意,以及我诸星清氏是松永家“大救星”的表白。

    我对于这父子爷俩真是佩服万分,如此一致的口径不知道事先核对过内容没有。按照我行动的突然性来讲他们应该没有这样的机会,那这样默契的配合就实在令人羡慕了!今天面对的是我他们这样说,不过换个人的话也完全可能这个“完美的人”就是羽柴或者丹羽殿下。我也不禁暗暗叹息,什么时候我儿子也能作到和我如此心灵想通呢?

    “好了,我该作什么自己知道!”我打断了他的恭维和忏悔,听着实在让人腻味。现在既然主要目的已经基本达到,我也正好顺水推舟。是否要把松永久秀一棍子打死,那只能由织田信长作出决定了。“松永殿下既然迷途知返,那么是否有什么表示呢?我说得不是我,是指在内府殿下面前!”我的声音虽然依旧严厉,但敏锐的人已经能够听出内容的松动。

    “当然、当然!”竹内秀胜立刻顺着“竿子”爬了上来,速度之快很符合松永家的一贯传统。“对于此次的错误(把罪行换成了错误还居然以为我听不出来)鄙上已经作了深刻反省,这点在来时他要在下一定在予州殿下面前申明。为了表示诚意,此间事了之后他将亲赴京都请罪。一切处置,但凭朝廷旨意和内府殿下的裁决!”

    “松永殿下自己就没个‘意思’?”我继续着问到。

    “但凭处置,绝无二言!”他表现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看来松永久秀即便见到了织田信长也是要耍痛哭流涕这一套的。

    “我父子二人都是这个想法,口不对心天诛地灭!”松永久通收拾完毕后又被带了回来,看到这个情景马上开始配合。

    “就这样吧!”摆摆手示意他们留着这些话去和织田信长说,我实在是没有兴趣再听。如果真有“天谴”这回事的话,他们父子早不知道天诛地灭多少回了!

    “为了表示对于此次事件悔过的诚意……”虽然看见了我的表示,但似乎竹内秀胜的话并没有说完。“内府殿下和予州殿下都是品性高洁之士,政行天下自是本的一颗公心。但是往来的礼数却不可以荒废,因此鄙上还是准备了一番‘敬意’!”说完使了个眼色,那个侍从立刻将两只盒子放到了桌案上面。

    “这就是松永殿下的‘敬意’?”我斜着眼睛问到。

    “请予州殿下转呈内府殿下,实在是不成‘敬意’!”竹内秀胜深深地躹了一躬。

    “既然是呈献织田内府殿下的东西,我看我就不必插手了吧!”我向后一靠双眼望天,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

    “这个……”竹内秀胜听我这么一说立刻紧张了起来,偷眼看了看两位公卿。

    “予州殿下是内府殿下手下的第一重臣,又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呢!”山科言继只好顶了上来,看来也属于拿人家手短那一种。“再说此次殿下奉命平叛,于情于理都应该对内府殿下有个交代。圣命职责所在,殿下就不必推辞了吧!”

    “那……好吧!”我勉为其难的答应到,多少还是要给钦差一个面子。

    “这可真是多谢予州殿下成全了!”竹内秀胜立刻快步走上前来,双手揭开了左侧较大一只盒子的盖子。按理应该有这么个程序,不然礼物是什么污辱性的东西或者损坏了,就会分不清楚责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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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炒过N遍的冷饭又被老熊放回了锅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北京高中生来到了日本的战国时代,周旋于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等等游戏名人之间。他改变这个时代是肯定的,但这个时代会改变他多少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战国福星大事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战国福星大事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战国福星大事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