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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里的熊     战国福星大事记txt下载     战国福星大事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 戏蛇(下)

    一只精美的汤瓶(其实就是壶)静静地躺在盒内,置于深蓝色丝绒衬地的周身散发着一种淡而典雅的光芒。这只汤瓶高于两尺,釉质细腻分为上下白黑两色,最为奇特的是在中部衔接的地方,两种颜色的边缘都如千百颗针尖一样刺入另一种颜色里,形成了一种略带诡异感觉的“锯齿”图案。

    瓶体的格局高颈而扁腹,用于出水的“流”短小且置于肩部,这使作为整体的造型古朴只是略显笨拙,因为口高于流所以器内的水始终无法注满,而且倾倒时也不是很便利。从种种迹象上分析,这应该是一件中唐到宋初时期的东西。

    “确实很漂亮,这是什么东西?”我诚实地称赞到,凭直觉就知道这不是凡品。

    “这就是那件著名的‘九十九发茄子’,天下无双的名器!”尽管自进得帐来竹内秀胜一直表现得很低调,但在提到如此宝物时也不禁露出了一丝自豪。

    “有了这件东西,我想内府殿下可以息去雷霆之怒了!”我点了点头,织田信长的面子已经说得过去了。“这又是什么东西?”我想既然可以和“九十九发茄子”并排摆在一起,那也应该有一定的身份。

    “这也是一件茶具,希望诸星予州殿下能够海量笑纳!”竹内秀胜急忙又揭开了另一只盒盖,这回谄媚的表情更加明显。

    这只盒子的个头比同伴小上很多,自然里面的东西也不会很大。在红丝绒衬地上有一只陶碗,酱紫色的釉色并不如何的吸引人,在碗内侧的平滑釉面上布满了一颗颗红锈色的斑点,就好像是金钱豹的毛皮。一般人也许看不出这只碗的好处,但我却可以确定这是一只晚唐时期产自福建的“天目碗”。

    “在下无功不敢受禄,竹内大人还是带回去吧!”我没有碰那只盒子,甚至没有抬一抬手。

    “这……这可是‘松本茶碗’啊!”以为我是嫌礼物太轻,竹内秀胜惊呼到。

    我没有吱声,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盯了他一下。

    “予州殿下筹谋社稷,怎么能说无功呢!”看我有可能翻脸,松永久通立刻抢了过来。“于国,予州殿下是拨乱反正;于私,您对我们松永家有再造之恩!如此‘微物’实不足道,可也是我们松永家竭诚悔过的一颗真心。无论如何请予州殿下笑纳,即便不是看在我们的面上,也请维护朝廷的尊严。您此番是代表朝廷率军前来,敬您就如敬朝廷!”

    “这番心意实在难得,就请予州殿下体恤吧!”山科言继为弥和各方关系可谓尽心尽力。

    “如果是出于朝廷授予的身份,那么我就只好接受了!”我想了想,既然是众目睽睽之下应该没什么事。

    我伸手想拿起来看看,但竹内秀胜却上前半步好像要给我讲解一下。余光中瞥见碗下露出了一张白纸的角,原来他是想挡住别人的视线。

    “这是什么意思!”我拿起那张纸在众人面前抖了抖,那是一笔为数一万贯的巨款。

    “这……这个……”竹内秀胜的脸色瞬间变得唰白,这个情况是他事先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

    “予州殿下勤于皇室奔走四方,实在是太辛苦了!”血统的作用不能不说,松永久通在反应上要比他快很多。“仅就这数月时间以来,殿下您辗转千里征战不停,上万将士风餐露宿浴血拼杀。朝廷理应褒扬这等殊勋,但毕竟久乱初定朝廷只怕还无这等能力。当然如此浩大的一笔军费也不该要予州殿下一个人出,所以家父这才略表寸心以资不足!”

    “是、是、是,正是这个意思!”竹内秀胜伸手擦去了额头上即将流下的汗珠。

    “哦,原来是军费呀!”两位公卿听到这个解释也都释然,但我还是捕捉到了他们面上拂过的一丝钦羡之色。

    “松永殿下贤父子想得还真是周到啊……”我把那张票据在右手指间翻动了两下。

    “不敢当予州殿下夸奖!”两个松永家的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

    “但是对于这样的‘好意’,在下却不能领受!”我话锋一转瞬间正色道:“尽忠皇室维护地方是我等朝臣的职责,不然朝廷何以赐我品阶,内府殿下又何以授我以守护?至于养兵之需大名自有藩国可依,如果随意接受他人的馈赠,这武士又是为谁而战的?!在下知道有人贪图这些私利,但在我这里如此乱政之举绝不可彰!”

    “予州殿下!我们父子真是……”以为我这是假撇清,松永久通急欲再加上一把火。

    “久通达人且慢,我下面还有话说!”我一抬左手止住了他,继续接着说道:“我知道贤父子的悔过之心发自肺腑,朝廷处于暂时困难这也是实情。为了给松永家一个自新的机会,也为了使这笔款项用在最适合的地方。我决定代表朝廷接受下松永殿下的这番诚意,并马上捐献给朝廷!”说着我向山科言继挥了挥那张纸。“山科殿下,请您受领吧!”

    “予州殿下……我谨代表陛下和近卫阁下,接受您的这番好意!”在经过的短暂的震惊后,山科言继立刻快步上前接过了那张纸。他的手有些颤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这么“孝敬”朝廷了。

    “山科阁下您说错了,应该谢的是松永殿下!”我微笑着纠正他。

    这里的一团乱麻还没理清楚,那边就又出了状况。一个传令兵急急的跑进来,单腿跪地向我也是向着众人禀报道:“回禀主公:一个时辰前,筒井顺庆殿下已经攻克了大和郡山城!”

    “什么?!”众人的脸上都变了颜色,其中尤以松永久通和竹内秀胜为最。此番作战谁也没把筒井顺庆放在眼里,都将他看作的一个跟着哄的角色,可眼下在我拿下多闻城的同时他也拿下了大和郡山城,情况就一下子变得诡异复杂了起来。

    “没想到筒井殿下的行动这般迅猛,这回……这回麻烦大了!”我双手一按面前的桌子身体向前探出,一脸的震惊与焦虑。

    其实没有任何可奇怪的,按照约定前天夜里山中鹿之介就带着三千部队秘密前往大和郡山城下协助筒井顺庆。大和郡山城的守军总共才有一千来人,再要是拿不下来倒是出鬼了!这件事我做得相当机密,至少在我全力把众人的精力都吸引在多闻城下时没人能注意到。这件事别说现在没人揭出来,就算将来摊开了我也有华可说:我是统筹战役的指挥官,支援一下友军没什么不对吧?

    “予州殿下,您看这件事该如何解决呢?”鹫尾隆康虽然年轻,但已经懂得了凡事由别人决定的道理。这个时候第一时间要我一句态度,以后结果怎么样自己都有话说。

    “这个……还真是不好抉择啊!”我咂了咂嘴不负责任地说道:“我虽然受命负责本次战役,但是与筒井殿下并无直接隶属关系。从严格意义上来讲,筒井殿下甚至不能算是内府殿下的部下,而只不过是一位织田家的大名。我本次出兵大和,筒井殿下已经给予了多方的协助,也就是朝廷的有功之臣。在这种情况下,我如果强令他把作战而得的城池交出来,不但不合规矩,在情理上也未免说不过去!”

    “还请予州殿下一定出来讲句话!”松永久通在那里又快哭了出来。

    “这件事也只有等内府殿下来裁决了,我能做到的只是在那个时候为松永家努努力!”我双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

    “主公,大殿的使者已经到了!”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来通报。

    “这下好了,终于有适合调解的人来了!”我安慰了松永久通一句后就对侍从吩咐道:“快请使者大人进来!”

    “恭喜予州殿下了,我一到这里就听说您又打了个大胜仗!”这回风尘仆仆走进来的是山内一丰,由于织田信忠逐渐接手权力他在本家的地位也日益重要了起来。

    “我实在是不敢当,只是尽力效忠主公而已!”我把他安排在一张新设的桌子边上坐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宜和他表现得过于亲密。“山内大人来的正好,我们这里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正需要您来解决!”我没容他说话就把皮球踢了过去。

    “我只是一个替主公传话的门丁小吏,您这样的封疆重臣都搞不定的事情我又能如之奈何!”山内一丰是个极度小心谨慎的人,听到“棘手”二字立刻警惕了起来。“再说您为织田家是屡建奇功,此番又一出手就平定了近畿的局势。仅凭这一点,即便您作出了什么决定,主公那里也不会驳回。我真是还有事情,就不多作打扰了!”说着他就站起来想溜。

    “你不帮忙也不必急着走啊!”我示意蒲生氏乡拉着了他。“不管怎么说我们的交情还在,又有这么多阁下、大人在这里,你吃一顿饭的时间总该有吧!对了,你不是来我这里宣布主公命令的吗?”

    “我只是凑巧路过这里,主公还不知道您已经攻克了多闻城!”他勉强被拉了回来,但依旧是满脸的不情愿。“主公听闻筒井殿下此次立下了大功,已经决定把大和郡山城5万石领地划给他了。我这就是去向他宣布这个消息的!”

第七十五章 夕阳下的三好(上)

    纷乱的天正五年(1577)终于过去了,近畿又恢复了安详宁静的氛围,在织田内大臣信长殿下的治理下,仿佛长达百年的战国乱世不过是南柯一梦,一切都是那样的虚无飘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对于战争的谈论已经仅限于茶余饭后,切肤的伤痛似乎都已经痊愈了。在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至今想来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首先是上杉谦信上洛途中客死异乡,身后留下了壮志未酬的遗憾和纷乱的继承权问题;上杉景胜在山穷水尽的绝境中用一万两黄金的代价,买来了武田胜赖的援军,致使对手景虎在短短几天内就从胜利者的宝座上摔了下来,落了个兵败自刃的下场;为了弟弟景虎之死北条氏政和妹夫胜赖了翻脸,并且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织田信长以强大势力压服了近畿的叛乱,傲视寰宇似乎再无对手,因而对外部处置显出了难得的宽容,好像进一步整顿内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佐久间信盛、佐佐成政和林通胜被追放了!这难道是千古盛事到来前的先兆,似乎从此就可以天下太平了,但我知道一切都没有这么简单,在最后定局之前很多势力并不甘心就这样退出历史舞台。

    我现在可以安心着手四国的事了,松永久秀不得不老实几天。他的实力现在被大大削弱了,不但土地减少还多了个老冤家——筒井顺庆在时刻看着他!

    在这件事里我耍了个小小的花招,大和郡山城陷落的五天前我就给织田信长送去了一份公文,里面我对筒井顺庆大力称赞,说他在大和郡山城战役中英勇作战、身先士卒,如没有他决不可能取得这样的胜利……诸如此类的这些内容,好像没了这位筒井殿下地球就不转了一样!

    织田信长看到有这样一位“能干”的忠臣自然高兴,加上筒井顺庆自己在安土该花的力气也都花到了,甚至织田信忠也为他说了话,所以很痛快地就把大和郡山城的5万石土地给了他。

    可是如果仔细翻遍全文,也无法找到“大和郡山城已经被攻克”这句话,所有关于这个概念的形成都是引申暗示的作用。因为这样织田信长一马虎就来了个想当然,同样因为这样我利用松永久秀的多疑来了个时间差。事后织田信长自然明白了过来,但他肯定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误,像上次“上月城事件”一样哈哈一笑了事。

    我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织田信长在松永、筒井这样他根本看不上眼的问题上,是怀有一种逗蟋蟀一样的娱乐心情。至于说到我,他可能在猜想是受了筒井顺庆什么好处。这不奇怪,这件事里自始至终也没有我的什么直接利益。

    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绝大多数家臣都见到了面,安土城和京都也顺道一并走了一趟,无外是送礼和收礼、拜望和接受拜望。地位高了的人一些推不开的俗事也就多了,忙忙碌碌也就过了几个月。其实织田信长更忙,眼瞅着新年就要接上五月节了,不过看起来他倒是显得很是受用。

    三月初的时候我得到了一个消息,因而加快了四国战事的准备,而且新年时长宗我部元亲的使者也过来向我拜年,催促的意思已经表现得相当明白。是啊!不能再拖了,四月里各处筹集来的兵马开始向岸和田城集中,五月初我莅临淡路洲本城视察水军情形。

    我独自坐在一间静室里喝着茶,眼睛却不断扫视着面前的一架屏风,上面绘制的是四国和其周边岛屿的地图,内容相当详细完整。

    “主公!”后藤又兵卫的声音出现在门外。“九鬼嘉隆殿下来了,请求晋见!”

    “请他进来吧!”我没有亲自去开门,只是从矮几下的盒子里又拿出了一套茶杯。

    “予州殿下,实在是失礼了!”九鬼家隆进来的时候茶已经倒好了,他的肤色比较黑因而脸红也不太显。“没能一直在这里迎候您的大驾实在是抱歉,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这不是什么大事,请不要往心里去!再说这件事本身也没有你的责任……”我向边上侧了侧身,以便不分主次处在和九鬼嘉隆并排的位置上。“我只是命令熊野水军的人员、船只向淡路集中,但并没有发出作战预备或者召开会议的指示。在你已经做得非常好,集中嘛……本来就是要逐步进行的!”

    “也就是予州殿下您啊!”这个经历了大海与政治双重风浪磨砺的中年海贼,从心底里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要在别的人眼里,这至少也是个大不敬。就算当面不说什么,从此‘小鞋’只怕也是不断了。丹羽殿下或许也没什么,要是赶上羽柴或者柴田殿下……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斗胆放肆了!”

    “别人的事情,且不去管他!”我大度地挥挥手,有如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是刚下船吗?我也没听说你要回来!”

    “是,是刚下船!”他点了点头。“大部分的人员船只都已经赶了过来,只是我临时又回了一趟志摩。其实神谷大人已经通知了您要来,我本来算计着能够……”

    “又不是正式的行动,接不接我无关紧要!”我不在意地安慰到,同时也知道以他的为人不可能诚心给我甩脸子。“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要是来不及的话你可以再忙一段,反正一个月内……”

    “多谢您的好意,该处里的事情已经妥贴了!”怕我不相信他又解释道:“我的一个族叔去世了,不得不赶回去处理一下。他也是我们这一族最老的长者,在整个熊野诸水军中也具有首屈一指的威望!”

    “这样的事谁将来都躲不过,节哀顺便吧!”既然能让九鬼家隆这么急着赶回去,想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过九鬼家到底算不上多么了不起的势力,所以并没有听到过什么消息。

    “是啊!当年我兄长战死全族逃难,多亏了……”可能是因为到了一定年龄,九鬼家隆也有些受世态炎凉的影响,也是我给他的感觉比较轻松,他脱口絮叨起了一些这些年来的感触。

    我非常理解他的感受,这些年来也见过了不少这样的人,所谓的强势人物得意时或许意气风发,一旦老境颓唐还远不及一般的平常人。虽然九鬼嘉隆还没有到称“老”的地步,但一旦过了中年依旧与权力顶峰无缘时,那么离“老”也就差不多了!

    “……两年前整合熊野水军时,这位叔父还曾多方奔走出过大力!不想这么短的时间就……唔!”九鬼嘉隆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您看我一下子变得这么唠叨,实在是让您见笑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什么!这不过是人之常情……”我理解地笑了笑,同时感到窗外的太阳变得有些昏黄。“无论多么了不起的人也免不了会有这一天,再说……你听说了吗?三好长逸已经死了!”

    “我刚听说,但据说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他肯定的点了点头,看来消息的来源也是相当的确切。“殿下您可真是鸿运高照,刚要进攻四国头号阻碍就死了!”

    “我正是因为得到了这个消息,才下令加紧进攻准备的!”我笑眯眯地说到,同时自我感觉也真是不一般。“当年的‘三好四兄弟’可真是风光无限,放眼天下谁又入得了他们的眼内?曾几何时,数年之内三好长庆他们兄弟几个先后陨命,大好的基业也就哗啦啦倾倒下来了!”

    “‘三好三人众’也算可以了,怎么说他们也杀掉了一个将军!”九鬼家隆摇着头叹了一口气,说不出是惋惜还是庆幸。“这几年来虽说三好家的主要势力被您赶出了近畿,但这三个人却没有断了来和泉、摄津、播磨等地骚扰。在您来说可能他们算不了什么,但其他人可未必能有这么轻松。我和他们打过几次仗,感觉非常的不容易!”

    “嗯!”我哼了一声表示认可,但这个标准既不是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也不是我。我本人虽然并不怎么样,但一来手下的能人不少,二来部队的装备好。“其实三好长庆死后,并没有太有资历和威望的人接上来。‘三好三人众’之所以能够控制大权,也不是凭借的众望所归,而是靠得铁碗手段!”我端起茶杯但没有喝,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我不否认他们是一片丹心,但是这样的作法并不一定好。许多固有的矛盾不但没有消除反而被激化了,和新出现的矛盾一起被隐藏在了‘铁幕’之下!”

    “可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然三好家可能都撑不到今天!”虽然当事人并没有在面前,但九鬼家隆还是替他们辩解道:“三好家最后应该是败在‘命数’上,三好长逸等人只是强撑住了这最后一口气。如今是织田家和您予州殿下当兴,这是谁也挡不住的事情!”

    “许多事情我也解释不清,天意也许真的如此吧!”我也显出了一定程度的得意,努力的作用真得是不如运气。“‘三好三人众’强力压制住的种种矛盾,随着三好长逸的死终于爆发了,三好政康一个人已经控制不了局面。刚刚得到的消息:三好家经历了一场政变,三人众仅剩的三好政康下落不明!”

第七十六章 夕阳下的三好(下)

    “这么说……三好家完了?”虽然刚刚亲口说过我的好运气,但这么快就被应验了还是把九鬼嘉隆惊了个目瞪口呆。他定定地望着我,似乎想确定我是否在开玩笑。

    “哪有这么快,之所以老的被打倒就是因为有新人想上来!”我冲他摇摇手笑到,同时也理解他的震惊,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够充分了解我情报系统的强大。“三好家如今毕竟还是名闻天下的大族,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有道理会败亡得那么快。只是现在正是他们一个比较特别的时期,所以我们的战略上必须要特别慎重!”

    “殿下说得是,是我莽撞了!”九鬼嘉隆点点头,脑袋清醒了些。“但是现在三好家刚刚经历了这样大的一场动乱,我军的机会还是更大些吧?”

    “那是当然!”对于这点我倒是没有否认。“虽说在表面上维持了平稳的过渡,但是事关权力的划分没有那么容易解决。现在上来的几个人相互之间也有不小的心结,而且论起才能来也无法与三人众相比!”

    “有这方面详细的情报吗?”稍稍考虑过之后他觉得自己有资格问这个问题。

    “虽然很困难,但我还是得到了!”我的态度微微有些揶揄,因为想到了其中一些内容。“这回上来的都是一些有趣的家伙,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只能用搞怪来形容。如果三好长庆知道了自己苦心孤诣建立的基业落在了这样一些人手里,也许会激动得从坟墓里跳出来吧!”

    “听殿下说就是件有意思的事,能够给在下讲讲吗?”九鬼嘉隆也受到了我情绪的感染。

    “反正离吃饭时间还早,不如就当闲扯的笑话吧!”我举掌拍了两下,有侍从进来给我们换了一盏热茶。“这次新形成的权力核心主要有三股,首先要说的当然是那个家督三好义继了!这回罢黜三好政康就是以他牵头,‘三人众’可是他由来已久的心结,这回好不容易捕住了他们衰落的机会,自然是不会轻易的罢手了!”

    “只要这世上还有志大才疏、好高骛远的人,那么这位义继殿下就永远是个典型!”都是在这一带混的人,九鬼嘉隆对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我记得当年殿下还曾经捉住过他,只是后来又把他给放了!”

    “这样的人捉放都不碍事,放了只怕作用还大些!”我对三好义继的观感和九鬼嘉隆基本一致,虽然当年有过匆匆的一面,但这一辈子有那么一次也就够了。“这个三好义继一直想作个名副其实的家督,为此没少在下面搞小动作,加上他身边的那群小人,给内部制造出任何动乱都不奇怪。这次他的目的并没有完全达到,所以这里面只怕还是会有后话!”

    “那他现在最大的‘眼中钉’是谁呢?”九鬼嘉隆也算成了精的人物,一下子就看出了这里面的症结所在。

    “第二股势力,筱原长房!”我看了他一样,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个筱原长房原来是三好义贤的副手,在阿波一国很有些基础,说到本事确也有一些,此次驱逐三好政康就是他的主力。现在整个三好家有一半的实力掌握在他的手上,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哦……我没听说过这个人!”九鬼嘉隆摇摇头有些茫然。

    “这不奇怪,他从来没有来过近畿!”我理解他的疑惑,这次事件前我也没有关注过这个人。“这个人对权力的把持也不比三人众好多少,而且脾气臭得厉害,一闹起来就忘乎所以。最可笑的是他居然以三好义贤的继承人自居,把自己当作了阿波的主人,甚至还娶了三好义贤的遗孀岗本氏!”

    “他敢这样做?只怕隐患不小!”九鬼嘉隆也看出了这里面的问题,若有所思地说道:“三好义贤被誉为‘三好四兄弟’中最有智慧的人,据说当年唯一看透松永久秀为人的就是他。他在家中的影响相当深远,绝不仅仅限于阿波一国。我看这个筱原长房此举,实在是给自己找麻烦!”

    “麻烦是找了,只怕还不只是他自己的!”我从案上的一本书里抽出了几张纸,把它们递到了九鬼家隆的眼前。“第三股势力被称为‘小三人众’,他们是细川真之、三好长治和十河存保三兄弟。说是三兄弟其实只是同母异父,细川真之是前阿波守护细川持隆的儿子,而三好长治和十河存保却是三好义贤的儿子。不过说到他们的母亲,却正是那位被筱原长房娶了的岗本氏夫人!”

    “这个玩笑有些开大了!”九鬼家隆抖抖手中的那几张纸苦笑到。

    “如果真是个玩笑倒也罢了,可很多人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我收回了那几张纸,又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夹回到书里。“这三个兄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现在可是恨不得吃了筱原长房的心都有。可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力量与对方相去甚远,所以就勾结上了对筱原长房把持权力同样不满的家督三好义继。说来他们其实也瞧不上三好义继,但在这个问题上却是一致的!”

    “他们……他们会火并筱原长房吗?”九鬼嘉隆盯着我的目光闪闪发亮,敬畏有如天神。

    “如果我们放任不管,这件事两年之内肯定发生!”我感觉腿有些发麻,就伸出来捶了捶。“可惜我没有这么长的时间陪他们玩,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的进攻甚至暂时缓解了他们之间的矛盾。不过没有根本解决的矛盾就会继续摆在那里,关键看我们如何利用罢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九鬼嘉隆真的感到很惋惜。

    “这也没有什么,只要线收得巧妙还是有机可乘的!”说着我把他的注意力引向那张绘着四国地图的屏风,指着位于东南部的阿波说道:“全部作战准备再有一个月就可完成,我准备在六月中旬执行这一行动。选择首先进攻的地点就在这里,阿波国的抚养城!”

    “阿波国?那可是三好的老巢啊!”九鬼嘉隆面容一整,显出了一定程度的担心。“三好在阿波的经营已历数代,地方上的豪族几乎都会跟着他们一起行动,粗略的算一下至少可以动员两万以上的军力。四国多山地,殿下在去年跟我说过不打算动用骑兵,我本人也认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可仅凭部队素质上和装备的优势,是否就能迅速取得胜利呢?至少我没有这样的把握。而且阿波距离淡路的海程较远,顺风也需要多花一天的时间,运兵和补给都会增加一定困难。殿下是否考虑过,讚歧的条件要比阿波略好些呢?”

    “我当然也考虑过讚歧的可能,但最后我还是放弃了!”我用手在地图上敲了敲,那正是他刚说的讚歧。“讚歧并不是三好的本家,控制那里的主要是刚才我说过的‘小三人众’。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不代表本家最高的领导权!我们即便把他们打垮了也没多大用,他们还是会跑到阿波去形成新的抵抗势力。可进攻阿波的结果就不一样了,失去领地的三好义继和筱原长房到了讚歧,就会产生一个新形势下谁领导谁的问题。‘小三人众’那时还会不会承认失去力量本家的权威,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作了。所以说我之所以选择阿波,不止是军事上的考量,还有一个政治上的权衡问题!”

    “予州殿下果然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啊!”九鬼嘉隆这时才恍然大悟,把整件事情全部联系了起来。“既然如此就请殿下下令吧!全体熊野水军一定誓死完成!”

    “我完全相信九鬼殿下的赤诚和熊野水军的能力!”我勉励了他一句,然后说道:“首攻阿波的计划还在保密当中,包括你我也只有五个人知道。为了行动第一步的顺利,我们不但要继续保密,而且还要使三好家确信我们的目标是讚歧。明天我就要返回堺町继续调集兵员物资并放出消息,而重治和师元两个人将负责登陆舰队的编整。至于这边海上‘烟幕’的制造,就要依靠熊野水军和你九鬼殿下了!”

    “原来予州殿下您是安排我再干干老本行啊!放心,在这上面我九鬼嘉隆倒是不会妄自菲薄!”他用轻松幽默的语气表示着自己的自信。

    “九鬼殿下我自然是放心的!”话虽然这么说可我还是忍不住叮嘱到。“既然是引人上套的疑兵,架子自然就要拉得大些,所以行动不但范围要大而且要有重点。为了显示这是试探而非骚扰,目标必须尽可能锁定军事设施,可以着力袭击并捣毁滨海的防御工事。大型的海防城郭暂时不要去碰,我已经安排了忍者前去侦察并故意的被他们发现。”

    “殿下考虑得果然全面,不知这样做之后阿波敌军是否会部分北上?”九鬼嘉隆询问到。

    “即便有也不会出动水军,以他们现在微薄的力量已经损失不起了!”我理解他的担心。虽然三好仅存的那点儿水军在作战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要真的开到讚歧水域的话,则有可能发现我军的真实意图。“只要完成了‘烟幕’的任务熊野水军就是大功一件,在这之后就是牵制讚歧可能对阿波的援助……”我继续说到。

第七十七章 门前的徘徊

    天正六年(1578)六月十二日的中午,一支由六十九艘战舰组成的舰队行驶在濑户内海南部的水面上。所有帆蓬都收了起来,行进全是靠从船身两侧伸出的巨桨,没办法,因为现在一丝风都没有!这支舰队也看不清任何一面旗帜,因为都附卷在了旗杆上。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认不出他们的身份,在这一带的海面上没有别人拥有二十二只铁甲船。

    我站在“日之丸”上那间豪华的办公室里,看着玻璃窗外白茫茫的一大片,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这还是中午吗?我实在不敢确定!外面已经变成了银白的海天一色,上面是水,下面是水,前后左右全是水。

    开局就不太顺利,我的庞大舰队载着三万大军出海不久,就遇上了这场有如瓢泼般的大雨。倾泻而下的水流甚至掩住了满天乌云的颜色,就更不要说是前面的航向了。不得已我只好命令大部分船返航,仅仅留下了这几十只勘御风浪的巨舰。只是面对这样的局面,我还能按时到达吗?

    “主公……”竹中半兵卫来到了我的身后,听声音似乎有些焦虑。“这样的天气里在海上行船风险太大,请您再考虑一下我们这次行动的决策!”

    “回去不是一样要面对这场大雨吗?而且路程并不更短……”我继续看着银色的窗外,希望能找到一丝雨停的痕迹。“我们这些船花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才建成,如果连这么点雨水都抗不住怎么能行!现在的问题只是风小些,我们走得慢些,远远没有到必须返航的地步!”

    “如果只是臣等自然不怕,可是主公您……”见我的态度坚定竹中半兵卫更加焦急,我听到他身上的轻甲发出了一阵磨擦的声音。“主公您是万金之体,可现在海路茫茫我们不知所向!一但您有什么闪失,我无法向……”

    “我又如何,你们冒得险我就冒不得了?不要担心……”我转过身没有看他直接走到了办公桌的边上坐下,可能是怕他在我本人的脸上也找到“担心”两个字。“师元向我保证过:只要天气并不继续变坏的话,我们的舰队就既不会有危险也不会迷航!而无论是带路的向导,还是起航前我向九鬼殿下的求证,都说明这样的天气不可能持久。我们手中海图完善导航仪器先进,又有当地向导的双保险,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我总觉得冒这样的风险不值得……”竹中半兵卫换了一种说法。在要是再置疑行动的可行性就成了直接指责同僚,他的品性不允许他这样做。“三好家如今不过是风中之烛,我们光明正大的直接进兵也会必胜。眼前这样的作法似乎没有一定的必要,彻底摧毁三好家并不是多么大的难事!”

    “光明正大?这似乎不属于我一贯的风格!”我哈哈笑了一句。竹中半兵卫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时刻把自己的弦绷得太紧了,如果不是我时常主动地给他放松一下,恐怕早按照历史的正常进度驾鹤西归了!“三好家自然是不值一晒,不过我并不打算把四国打个破破烂烂。这可以说是今后一段时期的原则,切实保障四国经济的平稳高速发展!”

    “四国和九州同样地处边远,靠着那里在近畿的权力是非常靠不住的!”竹中半兵卫不愧为天才军师,仅凭只言片语就掌握了我的意图。“虽然也有细川晴元和三好长庆这样的先例,可他们的结果通常是首尾难顾,不是因为后继乏力被赶出京都,就是后院起火失去了根本。如今主公的领地已经相当分散,所以我建议您不如专心经营丹波和和泉的好!”

    “从历史上看确实是这个样子,但要攻略九州就不一样了!”可能是因为下雨的关系我觉得有些冷,拉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风披在肩上。“九州一直是个地方豪族的独立王国,中央势力控制那里的努力从来没有成功过。我们很快就要与那里的家伙们打交道了,没有个作为跳板的地方可不行哦!”

    “主公您可真是急躁,四国还没有搞定就又想着九州了!”竹中半兵卫虽然也是在开玩笑,但实际上语气并不轻松。“室町时代被派到九州作探题的诸侯大多没有好下场,一色氏甚至流亡的日子比呆在领地里的日子还长。所谓过尤不及,主公还是不要贪图虚名揽这个差使才好!”

    “可这也不是我想推就能推得掉的,四国的事情已经套在头上了九州还跑得了吗?”我冲着他苦笑了一下,脸上满是无奈。“四国的事情完了后我一定会被派到九州,这个信不信由你!而且也不可能所有领地都归我,只会是四国切下一小块九州再切下那么一小块。到时候你再看,绝对数倒是不少,可比史上的畠山家和斯波家还乱!”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大殿也有维护其本家的考虑!”竹中半兵卫很清楚这里面的利害,但在他也是无可奈何。“主公的领地最大,但分散在各处;柴田和羽柴的地盘虽然小些但集中,也足以和主公相互制衡了;丹羽殿下掌握着本家的中枢事务,但实际上领地比一般的小大名大不了多少!”

    “等着吧!将来我临老之前也可能进中枢主事……”我拿起桌上的一只茶杯咕嘟嘟地喝了几大口,还好不是酒。“那时候天下也平定了,信忠少主当上家督主公退居幕后。我的儿子们都大了,领地又分散在各地。主公就会找我来说:不要那么操劳了,把领地分给儿子们吧!你到安土这里来,既可以帮帮秀忠,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和我在一起聊一聊当年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老了,不服不行啊!就这样诸星家分成了几支,数代之后就算不自相残杀也会各自为政。如今的风声水气,那时就是烟消云散了!”

    “那您还要全力应对四国和九州的意图是……”他觉得这前后之间有些矛盾。

    “很久以前我听过这样一句话……”我抬头看着前上方的天花板,陷入了有些模糊的回忆。“‘不要把所有鸡蛋都装在一个篮子里’,我想对于今后可能发生的事情至少有个准备。九州和四国虽然偏远但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们豪族更迭的速度要缓慢得多。大友和岛津的可以追溯四五百年的历史,可在本州你见过平源战争时的那些强势大名的本家还有哪个存在?”

    “原来这就是主公的打算,可我觉得您想得太远也太消极了!”竹中半兵卫向前探出身子,想再规劝我一番或是提出什么新的建议。

    可就在这时船体猛地一斜,靠墙架子上两个重心略微高些的摆设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我双手撑在桌沿上稳住身子,竹中半兵卫干脆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我冲着门外大声喊到。因为我丝毫没有感到船底的碰撞,因而这不可能是触礁或搁浅。

    “主公,是起风了!”门边的一扇小窗子被打开,石河贞友露出半张脸略带兴奋的叫到。

    “是刮起暴风雨了吗?”竹中半兵卫迅速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他的全部神经再次变得紧绷绷的。

    “不是的!”为了排除风的干扰让我们听清楚,石河贞友双手扒住窗框把脑袋伸了进来。“风不是很大但云却正在被吹散,现在雨已经小了很多。神谷大人说,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可以把帆张开全速行驶了!”

    “哦!”我看了看窗外,雨果然小了许多。虽然黄豆粒大的雨滴依旧噼噼啪啪地打在窗玻璃上,但从间隙中已经可以看出很远,而且上面的乌云也在翻滚着飘向东北方。“你看!我早就说过,有老天保佑我不会有事的!”我轻松地向竹中半兵卫说到。

    “主公果然洪福齐天,天佑我诸星家兴旺发达!”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不是全无顾虑。“因为这场大雨大部分运兵的船只都中途回去了,如今我们的陆战兵力还不到一万。我们一旦出现在阿波海岸,三好一定会调集讃歧、阿波两国的兵马攻击我们。要是海上再有什么事,补给也可能受到威胁啊!”

    “不到一万?不少了,至少比你当年的那十七个人强多了!”我这个人受环境影响比较大,随着天气的转好我的信心一下子爆满了起来。“水兵上岸我们就有一万五千人,这个数字足以坚持甚至取胜了!再说与我们相比起来三好那边的变数更多,豪族的反叛;内部的意见分歧;长宗我部的进攻,都有可能招致彻底的崩溃!现在你应该把精力转到完善第一个作战计划上来。不要考虑后果,一切由我负责!”

    “主公……您变得有些有些像大殿了!”竹中半兵卫定定地望着我说到。

    “我只少不会变得像主公那么残暴,虽然我很想学成那样!”我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波尔多白葡萄酒,也给竹中半兵卫倒了一杯。“现在我对一些事情也看明白了,你能看多远敢走多远,你就能到多远!现在离天下被平定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为自己多捞些东西。”

    “可四国的守护,不可能都安排我们的人哪!”他看看外面雨果然就要停下了,语气里的担忧也就变成了惋惜。

    “两个,只要能有两个也就足够了!”我端起手中的酒杯泯了一小口。

第七十八章 打开的大门

    雨果然停得很快,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我们的航速就非常快了,在下午三点半左右就到了阿波抚养城外的海面上。

    我离开办公室走上甲板,这时船上的人已经差不多全都忙了起来,除了正常的帆手、炮手之外,还有许多水手在拿着大拖把刷着甲板上的积水。虽说这种船上已经有了相当不错的排水系统,但还是无法完全避免积水的存在。

    脚踏在地上有一种呱叽呱叽的声音,让人听着极为的不舒服,可能是因为穿了沉重的全身重甲的关系,我脚下的声音尤其的响亮。我叹了一口气,向更高处的舰楼顶部蹬去,身后除了侍从近卫外还有穿着软甲的莺和阿雪。

    “情况怎么样了?”我在舵轮前面看到了刚才先上来的竹中半兵卫,他是先期来作进攻准备的。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前面的抚养城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他回答时我架起望远镜向前看去,海岸上的城堡一片宁静。也许是太宁静了!

    “他们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了,不过不大可能有过于激烈的抵抗!”我自作聪明地分析到。

    “主公说的不错,这么大的一支舰队大白天出现在海面上不可能看不到!”竹中半兵卫显然已经见过来接应的忍者了。“这次行动的隐蔽性非常之好,三好家丝毫没有察觉。根据最新情报这里并没有增兵,守军仅有五百人而已!”

    “也许已经增了,只是你不知道!”我微笑着把望远镜收了起来,四下里踅摸了一下。“师元到那里去了!”

    “刚才他对微臣说再去检查一遍装备状况,可能就快回来了!”竹中半兵卫没有听见我前面的半截话。

    “主公!”这时新八郎忽然从下面的甲板上也爬了上来,穿着铠甲提着他那根“修罗之怒”。

    多山的海岛作战并不适合骑兵的发挥,因而这次我准备以步兵和铁炮为主力作战。但什么事情都可能有个意外性,所以我也带了五百哥萨克轻骑和两百甲骑。连人带马可真是占去了不少地方,而这次甲骑带队的就是新八郎。

    “主公,让我去带队攻击抚养城吧!”他跑到我面前说到。“自从到了甲骑备队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亲自带队攻城的机会了。虽说作为骑兵去冲锋也很带劲儿,但是总作一种事情也是会腻的……”

    “守备抚养城的只有五百足轻,这样你还感兴趣吗?”我直接对新八郎反问到,他心里想要的是什么并不难猜。

    “只有这么少的兵力!”新八郎立刻愣在那里并张大了嘴巴。“为了这对么点儿鸡毛蒜皮的对手还值得打上一仗,我看你们都是闲得有些无聊了!那我就再去休息一会,吃饭时想得叫我……”他说着扛起长枪就准备转身下去。

    我忽然觉得新八郎活得似乎比我轻松自在的多,这样的答案也许有些不可思议,但至少他有着极其喜爱的嗜好。我为什么就不能小小的刺激一下呢?“你先等等!”我叫住了他。

    “现在就开饭吗?”新八郎扭头意外的问到。

    “才刚几点啊!”我有些哭笑不得。“我想一会儿亲自参加第一轮冲锋,你给我开路怎么样?”

    “有这个必要吗……”新八郎有些奇怪。

    “诸星大人所言甚是,确实没有这个必要!”他还没说完竹中半兵卫就抢了上来,着急地劝阻道:“抚养虽然兵力薄弱但非小城,两军交战时刻会有流矢飞弹。主公乃一军统帅,实在没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我又不是作冲锋的第一个人,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双手一摊作了个轻松无比的表示。“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都曾经面临相等的大军亲自攻击过,也没见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年桶狭间的时候,我也曾经追随主公内府殿下参加过对今川义元本阵的袭击,还因为奋勇作战负过些伤。这些年我是有些退步,但还远没有到一碰就倒的地步……”我口若悬河地吹起了当年的“辉煌战绩”,只说得周围的人都是一愣一愣的。反正他们当中不可能有人知道当年的真相,所见到的只有织田信长亲自签署的那张嘉奖令而已。

    “主公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竹中半兵卫还想劝阻,不管怎么说他是知道我武功底子的。

    “没什么了不起,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我的大踏步地走入抚养城!”我抽出“黛”向天举起,显出了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

    “哎……”竹中半兵卫没有办法,只得转过身去叫过一大帮身手好些的旗本和卫士,亲自安排“保卫圈”的设置。

    “主公,您看!”正在我不断YY的时候,后藤又兵卫忽然指着抚养城的方向叫我到。“城门正在打开,他们是不是要逃走啊?”

    “啊!”我跑过去急急地拉开望远镜,再次向抚养城瞄了过去。果然抚养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真的像是有人在进行活动。“快传令……”我有些着起急来。

    “主公,怎么啦?”正赶上神谷师元从下面巡视回来。

    “看见了吗?那边的抚养城的城门!”我一把拉过神谷师元指着另一边说到。

    “看……看见了!”他让我的神情吓了一跳,不明白这有什么要紧。

    “开炮把出来的人都给我吓回去,但不要伤着他们!”我飞快地对他命令到,仿佛是多么重大的战略决策。

    “轰隆……”虽然神谷师元对我的命令大感费解,但还是立刻执行了。可他就是想不明白:跑这么两个人算什么大事,这样攻城不是更容易吗?

    不过要说这几下威慑力还真是巨大,城门里一个人也没出来就又关上了。

    “主公,又有什么事吗?”竹中半兵卫好不容易布置完毕急忙走了过来,他此刻是真怕我再出什么妖蛾子。

    “没什么了不起,只是想让我的亲自上阵有点意思!”我现在真是感到有些意思了。虽然事先我已经打下了一些准备,但似乎远没有我这个临时动议来的有趣。

    “敌人没有投降的表示,我们是否要对城堡进行炮击?”神谷师元又来请示到。

    “不要那么麻烦,我们直接登陆攻过去!”我神秘地笑着摇头否定了这个建议。“去把小艇放下去吧,我要亲自登陆了!”我提着佩刀就准备从舰楼上下去。

    “主公,还是叫可儿大人或者大谷大人的部队上去吧!”竹中半兵卫还是试图进行最后的努力。

    “那还叫什么参战,我一定要随第一波部队登陆!”我坚决地否定了这一点。

    “这……是!”他转过头对神谷师元吩咐道:“快去替主公准备小艇,一点要最稳妥的!”随即又使了个眼色。

    我乘着神谷师元专门给我准备的小船向岸边划去,这是以往的惯例并没有什么奇怪,可渐渐我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头,可还是说不出来究竟为什么。直到我和近卫旗本们上了岸才明白,原来是那些桨手被吩咐了要故意慢划,此时可儿才藏和大谷吉继的部队已经打开了城门,进城的都有一千多了!

    我进入到了城里,主通道的战斗此时已经基本结束,地上三三两两地伏着一些守军的尸体,但建筑物并没有损坏多少,可见交锋进行得并不是如何激烈。

    我两侧是身穿软甲的莺和阿雪,再外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不要说我,就是提枪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新八郎也一个活着的敌人都没碰上。这已经算不上是参加战斗,但我完全可以理解竹中半兵卫和神谷师元他们的心情。

    “主公请留步!”在本丸的天守阁下,一名足轻大将挡住了我们的去路。“里面还有几个敌军负隅顽抗,请主公先往二之丸歇息!”

    “如果我连一个抵抗的敌人都见不到,那还叫什么亲临战阵!让开!”我拨开了他继续向前走去。

    一是因为刚下过雨,二是因为一直没有动用火器,所以各处都没有烧起火来。天守阁的楼梯上果然有二十几个浑身是血的三好武士正在抵抗,因为地形过窄下面进攻的人一时无法使出全力。

    “新八郎,去!”我命令到。

    “好嘞!”新八郎呼叫一声大步向前走去,守在下面的足轻一时不慎被他撞倒了好几个。他只把手中“修罗之怒”斜着一挥,就砸倒了三个阻挡的敌人和半扇楼梯扶手。

    这二十几个虽然也是有些身手的武士,但在新八郎面前就像被砍切的瓜菜一样。排在后面的一个眼看情况不好,就倒提着佩刀向楼上跑去。

    “嗯!”我回头向一个近卫使了个眼色,他立刻摘下背着的长弓抬手就是一箭,那名三好武士就叽里咕噜地滚了下来。

    所有抵抗都被消除了,我缓缓登上天守阁的顶层,这里的大门紧闭着,从里面还隐隐传出人声。“住手!”我止住了一个旗本踢门的举动,回头对说有人说道:“莺和阿雪随我进去,其他人都等在这里!”

    “哦……”并不是没人对我这个决定没有异议,但在我严厉的眼神下都退缩了。

    我来到门前缓缓地伸出了手,莺和阿雪握着武器紧跟在我的身后。

    “夫人不要!”就在门被打开的同时,屋里传出了一声惊呼。一个衣着华美的女人正拿着一柄短刀试图刺向自己的胸部,另一个看样子是女侍的女人紧紧地托住了她持刀的手。

第七十九章 君子之辩证(上)

    看到我们出现在门口,屋里的人一下都愣在了那里,以致所有动作都像电影定格一样。持刀的妇人眼睛大大地瞪着我们,而托住她手的那个则背向门口半跪在地上,里面墙角处还另外有几个侍女和仆妇蜷缩着呜呜地抽泣,也唯有她们还显得生动些。

    “你们全都退下,不得惊扰城里的妇孺家眷!”喝退了门外的人后我并没有继续向里走,而是在门口处席地坐了下来。“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就是诸星清氏!我已命令部队不得侵扰无关人等,所以请夫人不要惊慌。”

    “我倒也听说过殿下的名声,自然也愿意相信殿下的话!”那个持刀的夫人缓缓放下了高举着的手,正色对我说到。“我等只是偶然来到此城的武士家眷,不知殿下是否可安排人送我等离去?”这个妇人倒还有些胆色,趁着她放手的机会跪着那个女人把她的那把短刀拿走了。

    这时我才来得及仔细打量这个夫人,从各方面说她都可以算得上一个美女,四十多岁的年纪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也许大了些,但成熟妩媚的风韵却完全弥补了这一点。如云的乌发加上白皙的皮肤,猛一看不会有人怀疑她仅有三十出头,眼角见不到一丝的鱼尾纹,这使两只勾魂摄魄的大眼显得更加幽深。

    “在下自然是绝对不会伤害夫人及随从,但您就这么回去真的好吗?”我谦和善良的微笑着说到,从任何方面上看都是时刻替他人着想的谦谦君子。“自己的亲人之间彼此仇视,这应该也算得上是人生之大不幸之一了。我是一个心肠极软的人,虽然没有这样切实的体会,但是设身处地也可以感觉得到。夫人多年以来置身其中,想来一定比在下感触更深。是不是这样啊?岗本夫人!”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这位现任的筱原长房夫人瞪大了眼睛,惊恐地连着向后倒退了几步。人也许会在某一时间战胜对死亡的恐惧,但对知晓自己所有秘密的人什么时候都会不自在。

    “夫人不必惊慌,我对夫人完全没有恶意!”我继续舒展着脸上的微笑,此刻她在我面前已经无所遁形。“在下奉内府殿下军令出兵四国征讨三好,只是为了替朝廷扫除叛逆,实在没有屠戮无辜的意思。唯恐大军过处有约束不周之处,因而急急赶来保护夫人等。如今士兵均已退下天守阁,不信的话您可自己派人查看!”

    “对付我们几个弱女子,难道还需要持戈甲士么?予州殿下还真是‘慷慨’啊!”岗本氏冷笑一声,用轻轻眯起眼睛来表示对我的蔑视。“殿下既然无意难为我等,为何不送我们离开?恐怕是别有居心,想要要挟以为人质吧!”

    “哈、哈、哈……人质?对谁!尊夫筱原大人和三位公子吗?”我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虽说并没有冷言相向但却带着说不出的轻蔑。“当年三好家坐拥近畿时,政康殿下以万军伐我,却被我千余人马轻易击溃。如今三好氏已如风中之烛日薄西山,我挟数万大军兵临城下,夫人却说我意图挟持人质相威胁!您认为如今的三好军势更为强大呢,还是筱原大人和三位公子的才能更胜过政康殿下?”

    岗本氏在我大笑时还对我冷眼斜视,到后来则是脸色越来越青,直至听我说完就已是白一阵红一阵了。“听殿下如此说来,扣住贱妾不去倒是为了我好了?”她强自镇定说到。

    “是为夫人也是为了在下自己,而且也是为了所有的人!”我恢复了严肃,甚至显得有几分义正词严。“筱原大人与三位公子不和,这件事想必夫人比在下更清楚。在小事上尚且彼此拆台,面对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会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此番我率大军征伐四国,想必三好家内部对于如何应对已经闹翻了天。筱原大人和三位公子都是三好家的重臣,彼此之间又是矛盾重重,对于各方不是什么好事,夫人长久以来居中调解恐怕也是甘苦自知。如今夫人滞留我处,正是筱原大人和三位公子和解的一大契机,和舟共济一起对我用兵,这才是大利人和。可以说在下以一己之身避免了各方矛盾,这难道不是化解了夫人长久以来的心结吗?”

    “殿下还真是个仁义‘君子’啊!”岗本氏继续对我冷嘲热讽,我甚至觉得她是在逼着我杀她。

    “君子不君子的就随他去吧!我倒是并不怎么在意这些……”我垂下头显得有些无奈。“我与三好家的争斗源于天数,并不是因为我和贵方的努力就可以避免的。既然如此,不如以吾之恶名解贵方之艰难。于贵方是大好事,于我也无可再损,这样的事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听起来殿下的话虽然是在情在理,但想起来未免令人匪夷所思!”岗本氏并不是一个糊涂的女人,我的话没有那么容易令她相信。“殿下是名闻天下的智将,这样为对手着想恐怕不合常理。此番双方交兵本就是你死我活,离间对手唯恐不及,又怎么会作出使对手和睦同仇敌忾的事呢?”

    “如夫人所说这确实是使三好家同仇敌忾的事情,这种情况下没有夫人的配合我又怎么离间呢?想来夫人不会写出这样的书信来吧!”

    “我自然不会这样做,可殿下又希望得到什么呢?”岗本氏还是警惕地对我问到。

    “一战!如真正武士那样的战斗!”我对于岛胜猛和新八郎脸上经常出现的那种虔诚得类似进入神殿的表情是相当熟悉,因而模仿起来也是惟妙惟肖。“事到如今三好家的败落已经是无可逆转,那么就让它最终的结局灿烂而辉煌吧!在不可能取胜的情况下抛洒出头颅与鲜血,对于一个真正的武士来讲未尝不是一种最好的结局。三好长庆、义贤殿下当年的事迹我是仰慕已久,实在不希望他们建立的基业毁在瞻前顾后、委委琐琐之徒手里。我劫持夫人的手段让外人看来或许卑劣,但在下正是想以这种方式来激发筱原大人与三位殿下的血性。夫人您对几位亲人的了解自然是比我深,认为不用这种方法他们会拿出多少武士的气概一战?”

    “予州殿下的谋划……真的只有这样吗?”听到我一再肯定的答复,她对之前那些判断的信心开始动摇。

    “夫人要是还这么认为的话,那我就无话可说了!”我低下脑袋摆出“思考者”的姿势,皱着眉头开始冥思苦想。“我可以向夫人保证不向三好家派出使者,就把部队扎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打。又或者夫人您写一封信派信得过的人送回去,无论是什么内容我都不过问。你可以放心在其中写上咒骂我的话,激励激励士气也完全由您。只是我想说明一点:我会在这里等着他们前来攻击,无论胜败都不会难为夫人!贵方若胜自可前来迎回夫人;贵方若败,一个月后我也将送夫人返回。只是关于这点我希望夫人不要在信中提及,以免泄了他们的士气!”

    “若是这样做,对殿下您可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了了!”患得患失中她又盯了一句。

    “害是有的,但谈不到百;利虽然没有,但这点儿我却也不在乎!”我坐直了身子觉得“黛”长长的刀鞘有些顶得难受,就连鞘摘下来放在身边。“与三好战已经谈不到危险,我对他们的极力反抗不但不感害怕,反而是有着一种企盼。在武田与上杉之后天下真正的武士日益稀少,多的是松永久秀之类的营营苟苟之辈。为此我更加希望三好这样的大族能够全前世之英名,划一个完美的句号吧!”

    “予州殿下果然不希望通过我,分化并进而招降三好家诸部?”岗本氏难以置信地问到。

    “这个自然,他们加起来也不是我一合之敌!”我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身边的刀鞘,发出了一阵哒哒的声音。

    “既然殿下这么说,可否容我这就离开!”她的眼睛忽然一亮。

    “回去?回去继续看着他们窝里斗吗?”我撇了撇嘴不屑的说到。“夫人回去只能努力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对于军国大事那是一点儿也插不上手。不但对筱原殿下和三位公子没有丝毫益处,反而使他们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救他们一命夫人做不到;看着他们一个个死于内讧夫人不忍;全他们忠义之名夫人之情难弃!面对这种种为难夫人还着急回去干什么呢?不如安心在这里住上一月,等到四国大事一定我定送夫人离去。若是他们中还有人健在,我就把您送到他那里;若是……就请夫人自选一处尼庵精舍,我当奉一笔香火以资供养!”

    “予州殿下真是好大的口气啊!”岗本氏的脸色此刻已是惨白,可尤自冷笑道:“殿下取得抚养城纯属侥幸,既俘获贱妾等自然是要要挟三好家。还拿什么大话欺人!”

    “这让我怎么说呢!”我站起来来回走动着。“三好家已在我股掌之间,难道夫人不相信吗?我渴望一战全诸位殿下名声,难道夫人不相信吗?为免夫人为难才将您接来,难道夫人不相信吗?”我每走一步就问一声,她不答只是冷笑摇头。“那好,我就让夫人心服口服!”我一笑之后突然高声说道:“晶荷,你这次干得不错!”

    “谢主公夸奖!”刚才阻止岗本氏自尽的那个女侍跪地回答到,抬起头露出了一对绿色的眼睛。

第八十章 君子之辩证(下)

    “你?……茶若!”岗本氏噔噔噔连着倒退了几步,本想站住,可腿一软还是坐在了地上。她指着自己的心服侍女手指颤抖,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

    “在下是诸星门下忍者虹绮晶荷,数月来受到夫人的照顾实在是感激不尽!”虹绮晶荷说完这番话,向着岗本氏盈盈一拜。

    “原来你把我诓至抚养城,是为了……”此时岗本氏的表情有些怒不可遏。

    “岗本夫人!”这时我叫了一声。“夫人真是应该感谢她,是她使夫人在即将爆发的战争中置身事外,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如清盛入道相国那样的恒世霸者也无奈于天数,夫人这又是何苦呢?还是安心住在这里,等着看三好家的覆灭吧!”

    “哦……”我的话使这个女人迅速冷静了下来,她并不算糊涂。“殿下真的不是想利用贱妾,招降筱原大人和三个犬子吗?”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他无言微笑。

    “瞧我问的这个问题,殿下的真实意图怎么会告诉我!”她的脸上浮现出了真正意义上的苦笑。“虽然今天是与殿下的第一次会面,但贱妾所能确定的第一件事就是殿下雄才伟略盖世雄杰,对于筱原大人和三个犬子确实不必放在心上。不过这样反而更使贱妾焦虑,真盼着予州殿下是存了这样的打算!”

    “这又是为什么呢?”我反问了一句。

    “与予州殿下相较,筱原大人和三个犬子绝无胜算唯死而已!”她此刻的感觉就比死人多一口气,那是一种断绝一切希望人才有的状态。“不要说是三好家诸人,就是新近崛起的长宗我部元亲与殿下比起来,也不过就是蛟龙面前的泥鳅而已。殿下尚且如此,织田内府殿下的可怕也就可想而知了!四国乃至天下的大事已定,任何抗争都是无意义的了。”

    “夫人能有这个看法很好,何去何从不妨多想想再决定!”我转身向门外走去。“这段日子夫人可以安心住在这里,看我说的话是不是会一一应验!”

    “殿下,您真是了不起!”在从天守阁下来的楼梯上,阿雪心情激动地说到。此时各处已经完全安定了下来,侍从近卫们也早叫我哄到了楼下,因此只有我们三个人。“这个女人真是可怜,看着一个个自己心爱的人走向覆灭却无能为力。这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还好殿下您把她解脱了出来,不然就又是一场生生死死的痛苦!”她虽然没有亲自经历尼子覆灭时的情景,但从小就不断地被灌输“复国”的观念,因此对这种事感触很深。

    “可是我对她的印象却很不好,两任丈夫死了她自己却还活着!”莺的感觉却是不以为然,她从小受的教育就是时刻记着用死来证明忠诚。“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肯定……”她说到这里猛地意识到了这话非常不对,惊惶失措地看着我。

    “我倒是对这一点可以理解,毕竟还有支撑她活下去的东西!”我伸出手去握住莺的手臂捏了一下,以此来表示我的安慰。“细川持隆死后她家给了三好义贤,因而为自己的儿子真之保住了生命和阿波守护代的位置;三好义贤死后她嫁给了筱原长房,所以不但儿子长治得以顺利继承三好义贤的家业,还维护了三好家暂时的稳定。她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能要求她怎样?”

    “殿下!你真的是为了让她脱离困境并和三好家彻底一战,才把她赚到抚养城来的吗?”阿雪忽然忽闪着大眼睛对我问到。

    “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我有些吃惊,她怎么想起问我这个了。

    “我自然不敢怀疑殿下,可是……我总觉得那里不对!”她满腹狐疑地说到。

    “那好!你先告诉我……”我停住脚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你先告诉我三个问题,第一、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第二、这个问题真的对你很重要吗?第三、你心目中希望得到的答案是什么?”

    “我……”阿雪被我问得一下子愣住了。“我……不知道!”想了半天后她最后老老实实地回答到。

    “那好!等你想清楚了这些问题再来问我,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绝无隐瞒!”我好不容易忍住笑对她说到。

    “嗯……好!”阿雪歪着脑袋边想边回答到。这时我们已经来到了天守阁下,一大堆旗本、近侍围了上来,我们也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因为依旧把主天守阁留给岗本氏,我就暂时住在了二之丸,虽然简陋些但也可以凑合,再说我也没打算在这里常住。一到地方莺和阿雪就开始手忙脚乱地安排起了我的食宿,虽然只是临时居所可也不能马虎,这就是身为上位者的规矩。本想先休息一下,但竹中半兵卫就又过来找我了。

    “主公,一切已经都安排好了!”竹中半兵卫走进来时我正在吃晚饭,看他不正的脸色应该是一直忙到现在。

    “先坐下,边吃边谈!”我指了指桌子对面的位置对他说到。有的人习惯不管怎么劝也改不了,只能慢慢潜移默化地影响一下。

    “谢主公!”他倒是也不多作客气就直接坐了下来。“现在入城的部队已经全部安顿了下来,只是我们带的辎重过多,地方显得有些窄。现在还好说,一旦开战就会显得有些吃亏了!”

    “不要紧,我们把足轻本阵摆在城外就可以了!”我把一盘烤墨鱼丸子向他推了推,又替他倒上了一杯酒。“我们把随军大炮布在城头,这样射程还会更远些;足轻本阵背城而待,也占了地利的先手;等到关键时刻骑兵再从侧翼突袭一下,那么此战的大事也就定了。不着急,先喝口酒暖暖身子!”

    “真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与之相比起来那些困难真的全是小节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其实他本不善饮酒,但现在可能是觉得有些冷了。“我的想法与主公不谋而合,此番和三好家的第一仗已经是赢定了!不过最妙的还是虹绮真的把岗本氏诓了来,这回即便是他们中有个别清醒的想不打都不行了。”

    “这么看我们还真是得感谢这场雨了,不到一万的人马正合适!”我也觉得这件事进行的太顺利了,尽管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你认为这场战役我们已经百分之百胜利了吗?”

    “没错,百分之百!”竹中半兵卫可能是真的饿狠了,没怎么吃菜而是拿起了两个饭团。“三好军队虽多又是本土作战,但如今只怕是更加混乱。不但一定会急不可待地打这一仗,还把战场的选择权交在了我们手上。这一战不但会赢,而且三个月之内阿波、讚歧两国都会被平定!”

    “我的看法更乐观,恐怕一个月就能解决问题!”我对他竖起了一根手指,在空中摇了摇。

    “一个月?紧了点吧!”竹中半兵卫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四国多山地,三好家辖下又都是世居本地的土著。根据以往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是击溃易剿灭难,恐怕那些据险以守的要塞没有那么容易被攻克!”

    “如果要是当地人分裂了,有一半人帮我们呢?”

    “有一半……主公还有别的奇计?”竹中半兵卫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计’,只不过是‘坐以待对手毙’罢了!”我忽然想起了阿雪刚才的问题,不知道她知道这个结果会不会影响我在她心目中的形像。“重治,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件东西是你非常喜欢的,但又不得不与一个你非常讨厌的人共享。现在这件东西被其他人抢走了,你和这个你非常讨厌的人去一起夺回来,可结果却是因为他的过失使这件事失败了。那你心里会是个什么感觉呢?”

    “我自然是对这个令我讨厌的人更加恨之入骨!”竹中半兵卫有些奇怪我怎么会提出这么不着四六的问题。“不过我暂时不会和他闹翻,因为那个夺走宝物的人,这个我们共同的敌人还在!”

    “之所以这么说因为你是个冷静的智者,三好家的那几块料可没这样的智慧和心胸!”我面色一整不再打哑谜。“数天之内三好军必然来战,而此战之后三好家内乱必起。失去了制约的筱原长房和‘小三人众’必定相互攻杀,三好义继的日子也就到头了,我们只要等着接收阿波和讚歧就行了!”

    “主公果然高明,微臣受教了!”半晌之后竹中半兵卫才说到。

    “我们和三好即将分出胜负,是否该和土佐的‘那一位’打个招呼!”我这时又想到了那位积极的长宗我部元亲。

    “招呼还是应该打的,这样可以避免以后的麻烦!”竹中半兵卫想了想后马上又说:“不过此时即便来了恐怕也分不到什么,他想必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臣以为他一定会百般推诿,然后抓紧时间攻取伊予落个实惠!”

    “非常有道理……”我思考之后点了点头。“那你就代我给他写封信,词句你自己斟酌吧!”

    “是!”他吃得差不多了就准备离开。

    “你去告诉虹绮……”我又提醒道:“好好照顾岗本夫人的起居饮食,既不能让她跑了,也不能让她死了!”

第八十一章 兔子的咆哮(上)

    天正六年(1578)六月十九日晌午,三好家27000大军来到了原本属于他们的抚养城下。他们是排成非常窄的队形从西北面山地接近的,是为了躲避可能来自海面上舰队的炮击。

    原本人数还可以再多些的,但对于这场战役三好高层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三好义继和大多数地方豪族持反对态度,但筱原长房和“小三人众”坚持。一向不太对付的筱原长房和“小三人众”这回空前的一致,据说脾气暴躁的十河存保甚至在最高联席会议上拍了桌子,出兵的决议就是这样强力压服的结果。不过还是有人不买帐,讚歧天雾城主香川元景就没有来,不过正是大敌当前,强硬派也不好逼人太甚。

    因为地形实在是太窄了,我只在城下布置了可儿才藏和山中鹿之介的6000足轻,分左右翼排列,另外还有新八郎的200甲骑躲藏在城门洞里,大约瑟夫的500哥萨克轻骑在不远处低洼里的小树林中埋伏。我自己则根本没有出去,津田一算指挥备队中的大炮也陈列在城头,不过铁炮足轻已经分散到前沿去了。

    “他们还真是够谨慎的!”看着远处出营不远就停下来的三好部队,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的大炮对他们的心理压力太大了!”竹中半兵卫站在我的身边,神情无比的轻松。“据忍者传来的情报说:昨天晚上他们的作战会议开的很晚,其间一直吵闹不停!现在我甚至怀疑在我们发动之前,就会有相当数量的三好部众不战而逃。”

    “所以一定不要着急进攻,不然就无法在这次造成足够的心理威慑!”我的手轻轻捶着城墙垛口上的方砖,感到一阵舒爽。现在一切都在按着我的计划进行着,这场游戏实在是太简单了。

    “主公所言甚是!”竹中半兵卫严肃地点点头。“击败三好家的主力不成问题,实际上现在这甚至已经不用考虑。可是四国有许多虽然狭小但却险要的城堡,现在它们大多掌握在一些地方小豪族手里。如果这次不能一次打掉他们对三好的信心,那以后将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那就先不要让大炮上场,等他们表演一番再说!”我看着远处的那一堆杂乱的旗帜,它们已经开始摇动了起来。“去把一算叫过来!”我对正巧站在身边的樱井佐吉吩咐到。

    “主公,您有什么吩咐?”听到我叫津田一算立刻赶了过来,事实上他离得也不远。现在铁炮备队的基层指挥力量已经相当成熟,所以一般情况下他只是和炮阵在一起。

    “如果在前面的平原上实行火力覆盖,那么能有多大的杀伤力?”我指着山坡下,足轻军阵前那一片漫长宽阔的小平原说到。

    “如果只有五六千人散布在这样的区域里,恐怕是有些得不偿失!”他闭上一只眼睛简单地测量了一下。“但要是敌军这三万多人全部来攻蜂拥上来,那么末将有把握三个排炮打垮三好军所有建制!”

    “这可真是个大工程啊!”我有些为难,因为让胆小鬼成为勇士自古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嘟、嘟、嘟……”就在我左思右想的时候,对面的三好军终于决定不再等待。一阵阵急促的法螺声中,有五千军队开始向城下我的步兵军阵袭来。这虽然是一支由足轻为主体组成的部队,但是专业化的轻甲长枪手已经达到了一半左右,而且有百余人的骑兵夹杂其中。

    “这是谁的部队,说得过去嘛!”我用手朝那个方向指了指。

    “应该是十河存保的部队,在三好诸将中战斗力算是强的!”竹中半兵卫用眼睛一扫就得出了答案,这是一个军师的基本素质也是必备功课。“十河存保虽然并不是十河一存的亲生骨肉,但据说却继承了他的勇猛与暴躁。在用兵上他极少考虑后果,因而在对长宗我部家的几次战争中他都是主动提出去打头阵,虽说年轻但现在在四国境内已经很有些名声了!”

    “好一头蛮牛啊!”看着十河存保的部队脱离本阵开始进攻,我不禁婉尔一笑。他们明显是一颗试路的石子,身后并没有其他部队跟进策应。

    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被从两侧夹击,十河进攻部队在靠近之前微微转了个弯,避开山中鹿之介的一侧开始单独与可儿才藏接触。在被前排的铁炮放到百十个人之后,双方的前排开始用长枪互刺。

    “前面铁炮队做的不错,既没有把敌军吓跑也没有显得太假!”我回过头来称赞了津田一算一句后,又对竹中半兵卫说道:“虽说三好家是我们不是第一次交手,但随着‘三人众’的覆灭上来了一些新面孔。就算是三好义继这个老冤家,对我们的部队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只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第一印象非常重要,才藏这个毛躁的家伙会不会误事啊?”

    “主公不必忧虑,可儿大人也算是追随主公多年的名将了!”竹中半兵卫倒是充满了信心,好像完全忘记了可儿才藏以前闯过的那些祸。“之前对于此战的全部构想,我已与诸位大人反复的核对过,因此不可能再出什么问题。加之现在双方都没展开真实的实力,也不可能有什么东西刺激他!”

    “但愿如你所说就好!”我又把注意力转了回去。

    双方的战斗在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着,甚至谈不上什么激烈,前排的士兵以长枪互刺,后排的士兵则原地踏步。陷于枪的长度和韧性,十河士兵被刺中的几率更多,因为护甲的厚度,我的士兵受伤的可能性更小,不过也就是仅此而已。没有惨烈的生死搏杀,甚至也连队型的改变程度也不大,叫无意经过的人看来双方这简直是在磨洋工!

    “这个样子不大好,似乎有些抬温暾了!”我看着下面的景象,也开始捋起了那刚留起不长时间的小胡子。仙芝她们几个认为我这个造型很帅,我自己也觉得似乎更威风了些。

    “看来他们还是不太放心,得找点儿什么东西刺激他们一下!”竹中半兵卫显然也没有料到进展会如此缓慢。

    他的话忽然使我脑中灵光一现。“重治,你说他们手里会有多少望远镜啊?”我问到。

    “应该有不少吧!”虽然如此说可他自己也不敢完全肯定,只是主观地分析道:“九州、四国与南蛮的接触比堺町还早,还要频繁,望远镜这种东西应该不是很新鲜了。主公,您问这个干嘛?”

    “也许我们该体谅一下他们焦急的心情!”我看了看紧跟在身边的几个人,然后选择了莺。“你去跑一趟吧!到天守阁告诉岗本夫人:筱原大人和三位公子都来了,她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亲自出来看看我前几天说得是不是实话。今天的太阳有些毒,记得上了外廊后给岗本夫人打一面云盖!”

    “主公真是奇思妙想啊!”莺走后竹中半兵卫笑着对我说到。

    “也是将心比心嘛!”我也同样含笑作答。说来也奇怪,对这件事我心里并没有多阴谋过后的厌恶感,虽说这也的的确确算是一件阴谋。不过即便没有我这么作,这个已经濒临瓦解的政治集团还是会走到这一步,这也算是历史的必然趋势吧!“现在就看他们上不上钩了!”我真的不是很担心。

    不久之后十河存保部果然亢奋了起来,足轻们在武士的督促下开始玩命,远方三好主阵的部队也是一阵躁动,只是依旧没有别人补充上来。可儿才藏的部队微微后退并产生了一定“动摇”,我回头向上看时果然见到了一面醒目的朱红色云罗伞。

    “这样阴谋的气息是否太浓了?”竹中半兵卫忽然说到。“主公您看,对方的大部分人马依旧持观望态度,这说明对我们的战力还是心存疑虑。虽说为了防备对方本阵山中大人部不去支援,这个道理在逻辑上也说得通,但还是会让人产生摸不到底的感觉!”

    “那你看应该怎么办?”我也隐隐感到了这种状况,就虚心请教到。

    “或许我们应该使个‘巧劲’,瓦解掉这场进攻!”他又观察了一下对方的阵势后说道:“我军这次不会带来很多骑兵,这一点对方或侦察或猜测应该有个概念,因此他们在进攻中才会摆出这种不顾骑兵突袭的阵型。要是我们派上几十个骑兵从侧翼猛地冲击一下十河部的本阵,那么就显得我们手里并没有多少本钱,是一副坚守待援的样子!”

    “有道理!”我点点头然后问:“你看是派哥萨克去,还是让新八郎露露脸?”

    “都不太好!”他摇头道:“这两种骑兵产生的威慑力都太大,很可能就此把他们吓回去。我看不如出动主公的轻装旗本,几十个人就行!”

    “那就……你带人去一趟!”我的手指向了阿雪。“你带50个旗本从侧翼袭击十河存保的马印,只要能把他们吓走就好!”

    “是!”阿雪兴奋地高声应了一句,她已经有很久没得到这样的机会了。

    “主公……不必如此吧?”虽然这个建议是自己提出的,但此刻竹中半兵卫却有些犹豫。

    “姬武士出现在阵前,更能刺激一下三好家那些人的神经!”我又对后藤又兵卫、石河贞友、樱井佐吉和伊木半七四个人吩咐道:“你们四个也都去!”

第八十二章 兔子的咆哮(下)

    这支突袭别动队出城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是新八郎在看到后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两句。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太张扬的任务,所以他也没有很较真。

    这样小的一支部队实在难以引起人们的警觉,那怕是骑兵也往往会被人本能地轻视,其实历史上有不少大军中的名将都是死于这种几个人的攻击,不过能够汲取教训的人好像并不多。眼下包括十河部的三好军就是这样,可能甚至把这当成了一小队传令兵。

    “哈!”阿雪一马当先冲入了十河存保的步兵军阵,座下白马扬蹄踢翻了四五个长枪足轻。后藤又兵卫等也紧随其后,五千人的侧翼被打开了一个不大的缺口。

    “站住!”一个手持太刀的黑脸武士迎了上来,这里正是他指挥的部队。虽然他还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本能地认为不能认这种势头如此发展下去。

    “看刀!”阿雪举手中的薙刀“蛭卷”向对手的前胸刺去,人借马势这一刀显得相当凶狠。

    对手也是一员久经战场的大将,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彼此在势头上的强弱,加上两件武器长度上的差距,对着强攻显然并不足取。“开!”他大叫一声立刀外磕,同时带马侧一侧躲开了阿雪冲击的正面。

    “着刀!”见到这个机会阿雪刀头上挑接着外翻一抹,一尺多长的刀刃就奔了黑脸武士面门方向。虽说她的力量也不算小,但在这几乎清一色为男人把持的战场上却也算不上出奇,与新八郎那样的“怪物”更是没法比。所以冢原卜传一直是因材施教,她的武艺以招术精奇取胜。

    “卟!”冰冷的刀锋从黑脸武士的颈间划过,从动脉喷出的鲜血形成了一团浓厚的红雾。他瞪大眼睛仰身从战马上摔了下去,甚至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血迹染上阿雪的衣甲。

    突然发生的变故终于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背后的混乱直接导致了前面作战士兵的不知所措,为之作战的主将是否还健在?这实在是一个值得每个一般足轻认真考虑的问题。前面已经有人开始向后跑,连带着整个阵势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散乱。

    十河存保既不是个白痴,也不是个第一次上阵的“草鸡”,面临这种情况立刻开始稳定军心的措施。前面队伍中的下级武士们开始专心约束自己的手下,由后队集结起一支约100人的骑士迎向了这些“偷袭者”。

    “那就是十河存保的近卫队,攻击那面马印!”即便是在纷乱喧闹的战场上,阿雪也敏锐地把握到了这一系列的变化,果断地放弃了手边已经失去抵抗意志的对手,将薙刀一举率众就向那个标志冲去。

    50是个对100人,数量上的差距是明显的,但同样双方“质量”上的差距也不可忽视!两支骑队相向冲击交汇,然后马上就展开了血腥的搏杀。被十河存保自视为钢铁之师的精锐此刻却好像阳春白雪,在日光的直射下开始融化了。阿雪率领的50个人在几乎没有损失的情况下,在与十河存保的马印迅速接近中。

    “当年三人众的部队怎么也不至于这样,看来三好家是真的不行了!”看着现在三好家主力之一的十河部队不过如此,我在城楼上不禁长叹了一声。

    “虽然任何强盛的家族都不免有这一天,不过三好家盛衰之间未免都来得太过匆忙了!”说完这句话竹中半兵卫忽又话锋一转。“不过比较起来更加说不清楚的,恐怕就是对非功过的评说了!三人众虽说在长庆死后撑住了三好家的局面,但使其实力大受损害的却也是他们。在大殿入主近畿以来,他们不停地对和泉、摄津一带的沿海进行骚扰。可实际上这不但没有获得丝毫好处,反而折损了他们自己本部的百战精兵,最后是无法再掌控权力被赶了下来!如果当时他们全力经营四国,未必就没有喘息的机会。”

    “这说明他们很有担当,不忍见辉煌在自己手中断绝!”我嘴里虽然这样说,但是心里却在思考:如果是我处在那样的位置上,是否也能清醒的抉择?

    很久以前我接触过一些邻里的“股民”,那实在是一群把“**”无限扩大化了的标本!在上涨的时候总是想赚到更多的钱;在下跌的时候又想着马上还会涨起来;不管是涨还是跌,都认为自己是最聪明、最有运气的一个!人哪……

    “三好军怎么在这个时候行动了?”就在我深思恍惚的时候,竹中半兵卫忽然诧异地问了一句。

    我定睛一看,果然这一会儿局势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原本半藏于山谷出口的两万多三好军队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也不整顿就这么杀向正在激战中的战场,只是因为距离较远又缺少骑兵还无法马上接近。

    “三好军还真是带种,居然就这么突然一下子爆发了!”我的兴致越来越好,没想到费了这么大力气花了这么多心思想要达成的目的,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实现了。他们这是怎么了?打了鸡血,还是得了疯牛病?

    “原来是这样啊……”看着看着竹中半兵卫慢慢舒展了刚刚皱起的眉头,还轻轻地点了点头。“三好军的这个赌注下得好大,不过就一般来讲这实在是荒诞无稽的举动!”

    “怎么说?”我一时没有明白。

    “三好军是想趁着我们这只骑兵小队出兵的机会,急速冲锋让两军混合起来!”竹中半兵卫指着那漫山遍野不成队形攻击过来的三好军说道:“现在这样作就是在赌,赌殿下您不会炮击自己的士兵!只要您不开炮说不定他们就有机会,就有机会在近战中取胜。”

    “他们这是想用超过三倍的人马,来淹死我们呀!”我这时也有点发楞,这实在是个胆大包天的战略。战国时代的诸侯们大多视人命如草芥,炮击自己的部队又能如何,何况还只是区区50人。不过既然他们这么执行了,就说明其中一定有个强力人物在其中推动。“很好,他们赌赢了!”我不可能向自己的部下开炮,何况那里面还有我的阿雪。

    “是赢了,可也是输了,我们甚至已经用不到大炮!”竹中半兵卫难得地不再谨慎,那只并不算强壮的手里仿佛已经牢牢抓住了胜机。“军旅之阵在于把全部力量分出主次,使坚实而强悍的用于攻击;使敏感而脆弱的受到保护;运转间又可以使疲惫的暂时休息。可像现在他们这样队型松散走样,已经达不到应有的效果。混合起来或许可以使我们无法动用大炮,也能够提高一些人数上的优势,可不仅把薄弱暴露了出来通讯也受到了一定影响,要是突然出现什么影响军心的情况……”

    “好,你就下令吧!”我把一切决定权交给了他。

    “命令可儿、山中大人两部收拢队形快速前进,直接冲击敌军中路!”竹中半兵卫将右手举在空中向前一挥,旁边法螺响起的同时令旗也开始频繁摇动。

    就在6000步兵击破前沿开始嵌入十河部军阵的时候,阿雪的小队也在冲破重重阻力后逼近了十河存保的马印。此刻十河近卫军中的骑兵已经没有了,只有几个将领带着一些精锐些的步兵在保护着他们的统领。

    十河存保骑在一匹高大的青色战马上,手握太刀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的部队完了,仅现在就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战力,他虽然鲁莽可也不是白痴。他现在终于明白了筱原长房对他的用心,那个男人实在是比诸星清氏更可恨。

    “十河存保,纳命来!”就在十河存保心里还在为究竟是冒着部队溃散的危险撤退,还是硬挺犹豫不觉的时候,阿雪已经催马来到了他的面前,雪亮薙刀如雳闪般袭向他的顶门。

    “找死!”十河存保不愧是四国闻名的猛将,面对攻击不慌不忙,膝盖一顶战马就向前窜了出去,借着双方接近长刀不便的机会,斜刀削向阿雪的脖子。

    “还有我!”这个时候后藤又兵卫紧跟着冲了上来,一摆手中的素长枪刺向了十河存保的前心。不得已之下,他之好回身招架,就这样他们三个人战成了一团。

    十河家的几个家臣也想冲上来参战,但武艺上都平庸得很,被樱井佐吉他们三个挡在了外围。

    十河存保确实勇猛,正常情况下就便是双战阿雪和后藤又兵卫也不致落下风,从心里来讲他也并不是太在意这样一个女人加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可现在他的心已经乱了,整个战局不是靠他的胜负就能左右的。

    “主公!前军……啊!”一个家臣刚喊了一半就被伊木半七劈下马来,可就这半声也扰乱了十河存保的情绪。他偷眼看时发现自己的前军已经溃散,200个人马都穿着重甲的骑士带着一种轰隆隆的声势压了过来。

    “这些该死的混蛋怎么还不来救援!”十河存保咬牙切齿的向后张望,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群鬼怪似的骑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后队的阵群里,正在不断呐喊着追逐一面又一面的马印和帅旗,随着那些标记和他们主人的翻倒,27000人的三好部队真正作战的已经是屈指可数。

    “啊!”分神的代价就是后藤又兵卫一枪刺中了十河存保的右臂,太刀掉落他伏马败走。

    战局进行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具有什么可观赏性了!

第八十三章 战场上得不到的

    直到天正六年(1578)六月二十六日,我依旧没有离开抚养城,该做的事情太多了,一时还没有准备好。不过可儿才藏率领的3000人马却在那场守城战后的第二天,就开始沿着阿波的海岸线北上,昨天已经攻陷了另一个海港城市德岛城。

    “筱原长房真的死了吗?”我坐在天守阁窗前问到,手里捧着一杯淡淡的清茶。远处是蔚蓝深邃的大海,天气晴朗比我们来得那天好多了。

    “真的死了!”竹中半兵卫坐在不远处,面前的小桌子上堆放着这几天从整个四国汇集来的情报。“‘小三人众’以商议军情为名把他诓到了名东城,在会议室里埋伏下了甲士。这次行动得到了三好义继的首肯,罪名是‘通敌叛国’!”

    “以一郡之材妄图治一国,虽说可惜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现在知道那天三好军最后的冲击就是他强力推进的,虽说鲁莽但也有几分血性。

    “也不能算是可惜,他临死之前还在席前亲手斩杀了三好长治!”竹中半兵卫拿起了一张纸,上面记载得非常详细。“在得手之后十河存保和细川真之立刻袭击了筱原领地上樱城,结果城破筱原长房之子战死!”

    “都死了?”我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不过少了一个大族今后的统治应该能够更顺利些。

    “也不是全部,现在长房之弟筱原自遁还在!”竹中半兵卫说完这句自己也笑了起来。“不过这个筱原自遁和长房可不是一路人,不但阴险狡猾还贪婪无耻。他早就和长房闹翻了,现在自己在外面,能不能算是筱原家的人还真不好说!”

    “小人?这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我听到这种品性的人本能的愣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一次得手之后就会对一种计谋模式产生本能地敏感。其实这种谋略用多了并不好,不但危险还早晚会泄漏。“这个人暂时先放一放,三好家剩下的几个人怎么样了?”我是到了考虑该如何收网的时候了。

    “三好义继已经逃回了胜瑞城,手下大约还剩5000人马!”竹中半兵卫站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的卷宗,关于这方面的内容已经剩下不多了。“虽然前几天的战役中三好义继的直辖部队并没有损失多少,但因为我军的战力给了四国豪族们绝大震撼,加上这次筱原长房之死,所以已经没有多少人原意去追随他了。这几天里阿波有一半的豪族已经明确表示归降主公,其他的那一半大多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细川真之和十河存保两个家伙有什么打算?”这几天我之所以没有着急进攻,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在等一些事情的发生。

    “他们两个倒还三好本家,并且正在努力聚集力量!”竹中半兵卫基本已经处理完了手里的东西,把所有文件归拢成了几摞。“细川真之现在正流动于阿波西部各城,而十河存保也返回了讚歧,虽然多方奔走,但实在是应者寥寥!”

    “真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啊!”我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人在这个时候心情最是孤寂,最需要亲人的安慰。你去安排一下,送岗本夫人离开吧!她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要有任何难为,但一定要把她安全的送到目的地!”

    “是属下一定尽快办好,请主公放心!”他回答完后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今天凌晨传来的消息:蒲生大人率领的两万援军已经启程,预计今天晚上就可到达德岛城。现在各项条件均已齐备,主公是该彻底解决三好家了!”

    “这样很好,届时我们两路大军围攻围攻胜瑞城!”我放下了茶杯站起身,准备去吃饭。“幽狐传来的情况你应该也看过了,我们来商量一下阿波、讚歧两国的地方人事安排……”

    “主公!”在门口后藤又兵卫迎住了我们。“宇喜多家的长船贞亲来了,想要求见主公!”

    “他自己说他是长船贞亲吗?”我站在了原地,怀疑他怎么敢如此的明目张胆。

    “是的,他是如此通名的!”刚回答完又兵卫就意识到了我真正的意思。“不过他经过了一番装扮,而且只带了一个随从!”

    长船贞亲还是那副老样子,球一样的身体使装扮商人变成了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他跪在候见室的中间等着见我,不过在他来讲跪着或者是坐着、蹲着并无太大区别。“外臣拜见予州殿下,贺殿下横扫四国武运昌隆!”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做派真的很像一个商人。

    “不必客气,大人辛苦了!”我招手让侍从献上了一杯茶来,随即又把无关的人打发了出去。

    宇喜多直家两个月前死了,家中并没有出现什么波动,幼小的八郎登上了家督的位置,但现在肯定是不能够理事的。织田信长命令羽柴秀吉暂时兼管宇喜多家事务,这只“猴子”也确实做得很尽责,实在是太“到位”了!

    “没想到宇喜多殿下走得如此匆忙,我竟然没有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尽管确实眼眶里没有眼泪,但我还是不得不作出一副悲戚的表情,仅仅是出于礼貌。他这次来的意图我大概都可以明白,但还是要让他自己说一下。

    “先主在日最敬佩的就是您予州殿下,在训诫外臣等时更是每每提起!”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双手捧着向前递出。“先主一生最为遗憾的,就是始终没有交上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经常为不能畅解胸中的郁积而苦恼不已。好不容易遇到了予州殿下这样一个可以引为知己的人,却已是天不假年。弥留之际一再嘱咐下臣,要把这些东西亲手交给予州殿下。今后少主和宇喜多家,就拜托您了!”

    竹中半兵卫接过了那个信封,但是看到严严地用火漆和印记密封着,就没有打开转而交给了我。

    “这是什么?”我想这可能是宇喜多直家给我的一些表白,但似乎未免太多了些。要是这样他还真是能写,可我对他的任何赌咒发誓都不会感兴趣。一条“毒蛇”活着的时候都不能让人相信,死了之后他的话就能让人相信了吗?

    “信是主公生前封好了的,外臣也不曾打开过!”长船贞亲表示不能替里面的东西负责,不过马上又补充说道:“据先主自己说这是他一生中的所有秘密,而且写下了如何取得那些证据的方法。至于其他的就不必说了,相信予州殿下心里都能明白!”

    捏着这个沉沉厚厚的信封我良久无语,看来这辈子我是不可能弄明白宇喜多直家这个人了。按说对这么个人说的任何话都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但他又能通晓人心,知道怎样才能让人相信。“宇喜多直家殿下希望我作些什么呢?”我最后问到。

    “什么都不必做,至少不必刻意去做!”长船贞亲非常的严肃与郑重,一点儿没了上次那种小丑式的表演。“先主觉得现在宇喜多家这样的状况已经非常好了,不需要再有什么大的改变。只是希望在将来天下大事确定的时候,予州殿下能够记住今天的事,不要抛弃宇喜多家!”

    “难道今天的天下大事还没有定吗?织田内府殿下可是已经可以对大半个天下发布政令了!”我认真地提醒他到。

    “可能吧!”他可能是想耸耸肩,但因为脖子太短这个动作不是很明显。“这样的问题内府殿下应该天天时时在想,予州殿下和先主可能也是反复认真地思考过,可外臣这样头脑简单的人实在不想费这个心思,而且我想了也没什么用!”他说这番话时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不知宇喜多家现在是个怎样的情况?”我和竹中半兵卫交换了一番颜色后问出了这个问题。老实说做这样的事有些见不得光,但实际上每个人都在这么干,有更广泛的基础就是拥有更大的实力,这也是毫无办法的事情。

    “所有大政方针必须要经过羽柴筑州殿下批准,但是日常管理还是由冈大人、户川大人和在下三个人掌握!”长船贞亲知道我要听什么,而且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必要隐瞒。“少主尚且年幼,因此夫人对家中事务具有很大的发言权,不过一切政令、军令只有通过我们三个人才能发布。冈利胜大人在武勋派的将领中非常有威望,可以左右八成以上部队的态度;户川秀安大人掌握着少主的近卫力量,实际控制着冈山城的安全;一般的行政命令均由我起草,同时负责和配下豪族们的往来!”

    “请问长船大人,这件事的都有那几位啊?”竹中半兵卫慎重地问到,如果这件事有什么插曲的话还不如不搞的好。

    “请予州殿下过目!”长船贞亲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是一块污了吧唧的破布。我接过来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份用血写的誓书,在上面署名的除了三老之外还有宇喜多忠家和春家的名字。“这件事是先主生前就定下的,我们全都没有异议!”他又补充到。

    “你们是不是太不谨慎了?”我有些怀疑他们隐秘性。

    “只有我们5个知道这件事,其他人不过是听从我们的命令而已!”

    “既然如此……”我提起那卷誓书的一角移到蜡烛的火焰上面,很快它就燃烧了起来。“几位大人的这番心意,已经留在我诸星清氏的心里了!”

第八十四章 逼近猎物

    天正六年(1578)七月一日,我率领的8500军队抵达了胜瑞城以南十里处的石槌山,之前蒲生氏乡和可儿才藏率领的25000部队已经到达了。

    我走得不是很快,并且在出发前就向阿波、讃歧的所有势力发出了三好讨伐令,上面规定日期在石槌山集合,无故不到者视为三好党羽。这实际上就是一份最后通牒,到底上谁的船是该表态的时候了!

    三好家的时代马上就要结束了,但我实际上并不介意留下一两个姓三好的人。其实相反,如果能让他们看清形势老老实实地交出权力,那么我将会非常乐意给他们一个体面的下台阶,甚至亲自去替他活动也行。织田信长成立的那个参事府里,眼下可还没有几个人呢!

    “重治,三好义继还是那么强硬吗?”我从马上扭过头看着竹中半兵卫,询问起了向胜瑞城派出使者的事情。

    “他已经疯了,完全不可理喻!”竹中半兵卫脸上激动得有些发红,能把他这样脾气好的人气成这样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派出的三个使者都被他给赶了出来,最后一个甚至被他在脸上刺了个‘贼’字!他不但自己放肆辱骂内府大殿和主公,而且派了数百个嗓门大的士兵站在胜瑞城头上,每天轮着班的大声辱骂。虽然我们的大营距离胜瑞城尚有10里,可往来石槌山聚集的附近豪族非常之多,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很多将领都义愤填膺,蒲生大人几乎约束不住了!”

    “他都骂些什么?”我虽然看到了这份报告,但上面没有提及咒骂的内容。

    “这……”提到这个问题他也有些犹豫。

    “没关系,我只是想听听他能使出什么样的高招来!”这十几年来骂我的人不少,可直到如今也没见我少什么。

    “他骂……他骂内府大殿是大窃贼、不知廉耻的暴徒、盗匪……”尽管觉得有些张不开嘴,可最后他还是说了。“他说主公是小窃贼、寡廉鲜耻的奸商、贪婪的恶棍……”

    “主公是不知廉耻,我是寡廉鲜耻,看来我在他心里比主公还要好上一些嘛!”我俯下身拍了拍“黄金”的颈部,发现有一根草棍粘在鬃毛上,就伸手取了下来。“居然想用这种方法来打击我们的士气,扰乱我们的军心?哼、哼……”我看着那根草棍笑了两声。“三好义继身边不止是没能人,而且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废物!”

    “上有好者下必甚之,有三好义继这样的主君,会出什么样的臣子也就不问可知了!”竹中半兵卫也苦笑着摇了摇头头。“经过这几次的事件后,三好义继现在是谁都不信了。不但反复猜忌本家领军的将领,反而益发宠信金山利泉这样的弄臣。三好家是想不败都不行了!”

    “无论自己多么聪明,还是得身边有几个明白人哪!”话已经说出了口我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没有之前的一些记忆我能看清谁是“明白人”吗?

    长野业正、竹中半兵卫、蒲生氏乡是明白人,前田庆次、山中鹿之介、可儿才藏、岛胜猛是勇武异常的猛将,可如果少年时没有那些关于日本战国的知识,或者干脆说没有玩过那些这方面的游戏,我能知道他们都谁是谁?除此之外我对偶然事件发生概率的判断,对新鲜事物生命力的分析,我都能具备超过织田信长、羽柴秀吉和德川家康更敏锐的目光吗?不可能,这个我自己知道。就凭我这个连班干部都没当过的平凡人,扔到人堆里左拔拉又拔拉也找不出的普通人,会成为一个威震一方令所有人都侧目而视的大诸侯?恐怕无论是打死别人还是打死我自己,都不会有人相信……“主公!……主公您怎么啦?”看我半天发呆一句话也不说,竹中半兵卫叫了我几声。

    “哦……没什么,想了些事一时呆住了!”我心里想的事没法跟他说,而且说了他也不可能明白,尽管是一位天才军师。“重治,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老了?最近我经常觉得精力不济,莫名其妙地就一阵阵发呆。难不成是我也该走下坡路了?”

    “这怎么可能,您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嘛!”竹中半兵卫果然把这当成了我的多愁善感,并没有太在意。“在您这个岁数的武将大多正在建功立业的时候,主公您没有道理比他们差啊!不过您现在可以说已经功成名就了,那么难免操劳的多些。只要多注意休息,不碍的!”

    “那可不一定,四十多岁就引退的不是也大有人在吗?”我催了一下马可马上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复带住马对他含笑问道:“一般的那些公务可总是你们在替我处理的,难不成你是指我的姬妾太多了?”

    虽然周围的人都刻意压抑着,可还是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窃笑声。今天莺和阿雪都没有骑马,不过她们乘坐的那辆车子也正在边上跟着,想来也听到了我这句话。

    “主公!我真的没有……”竹中半兵卫有些发急,这类玩笑他可是不会开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抬手示意止住了他的不安,然后继续向前走去。“岗本夫人回去后去了哪里,都有什么作为?”我的话题回到了眼前的事上。

    “一离开抚养城她就先去了细川真之那里,劝说他不要继续与主公为敌!”竹中半兵卫一怔之后,这才明白那句话不过是个玩笑。“……岗本夫人的话似乎对细川真之触动很大,细川真之还在犹豫当中,不过备战的速度却明显的慢了。之后她又去了讚歧,与十河存保的具体谈话内容没有侦测到,不过据推测应该和细川真之的内容差不多。之后岗本夫人就被软禁在了十河城的二之丸上面,十河存保依旧是我行我素,可能是会谈崩了!”

    “这倒是非常符合他们两个的性格,细川真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十河存保鲁莽冲动不计后果!”我抬起军扇遮了一下西斜的太阳,绵绵的石槌山下十数座联营已经在望。

    “主公说得是,他们两个的实力已经没有什么可虑了!”竹中半兵卫从我的语气里听出了对这两个人的轻蔑,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现在大多数阿波和讚歧的势力已经倒向了我们,您对这两国的统治基本得到了各方认同。今天早上蒲生大人送来的消息说:到达石槌山的豪族军势已达13000人,而且三天之内到达的还将有万人以上!”

    “这不就是说……我们攻击胜瑞城的部队,已经快要达到六万了吗?我都觉得有些像是在欺负三好义继了!”我又看了看四周的景色,这里比起近畿更加贴近原始的自然。总的来说我对这里的印象非常之好,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的话我就不准备“大动”了。

    “主公!您看,蒲生大人来迎接您了!”竹中半兵卫对正在东张西望的我提醒到。

    “哦!”在远处营门的方向确实有一群人等在那里,看样子真的是在恭候着我。为首的是不是蒲生氏乡我看不清楚,不过其他的事情倒真给了我个意外。

    那“一群”实在是太大了,不算外围的士兵就足足有三百多号人。这样的阵势我还真是不常见,他们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样一下子出来这么多?”我疑惑地对竹中半兵卫问到。

    “这都是阿波、讚歧两国的豪族!”竹中半兵卫确实心细,对这样的事情早就做到了心里有数。“四国的豪族和国人众势力都很‘碎’,所谓的大势力一般也都是许多小家族的结合体。而且这里旧式神社的势力也很强,佛门反而没有多大的市场。这样的情况有利也有弊,治安较难维持但大的叛乱也不怎么容易发生。虽然他们普遍比较排外,但站住脚也就好了!”

    “哦……”我心里轻轻地动了一下。这时那群人已经来到了跟前,我们也就停止了交谈。

    “殿下!”那群人为首的正是蒲生氏乡,疾走几步来到了我的面前。今天他显得神采奕奕,看着统领豪族的架式非常到位。“阿波、讚歧的诸位已经恭候多时,就等着您了!”他急着替我拉住了缰绳。

    “你真是辛苦了,也有劳了诸位大人!”我非常平易近人地下马走到了众人中间,前排的几个人几乎都点头致意了一下。

    其实恭候多时的话并不正确,有很多人根本还没来。不过这并不要紧,只要我表示出一定亲和的态度他们就都会来。这是我统治四国的开始,一些怀柔是非常必要的。这些人虽然排外但并不强硬,之所以形成独立王国多是得意于四面环海难行的原因,在这点上和纪伊众非常的不同。

    “殿下!”初见的混乱过去之后我们一起向里走去,蒲生氏乡用足以让周围人听到的声音对我说道:“此次征伐四国主公非常重视,在下临来之前他一再叮嘱:反叛朝廷的罪责只在三好一门,并不会肆意株连其他的人!只要对朝廷的治理予以协助,那么人人都是有功之臣!”

    “主公真是宽厚啊!”我应景地感慨了一句。

    “为了宣示朝廷既往不咎的意志,主公还特地让我替您请来了一位客人!”他说着向即将到达的营门前一指。

第八十五章 义行天下

    在门前孤零零的站着一个老者,虽然长得有些瘦但身体看上去还算结实。稍有经验的人一望便可得知,这位老者应该练过武艺,而且还保留着一种长期统领军队的那种气势。只是如今他已显得有些颓唐,不是身体上的原因,是精神上的问题。

    “笑岩公!劳动您来了?”我跑了两步上前拉着了他的手,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激动”。这位老者就是三好长庆的族叔,现在三好一族的长者三好康长,入道后称笑岩。

    三好笑岩应该算是个文武全才,既数十次领兵作战又曾经穿梭出使,只是因为都不算很突出,所以也始终不曾进入核心圈子。不过这个人的眼光还算是不错,几次重大抉择都选对了方向。先是三好长庆登位,可又在长庆弱小的时候致力于三好家与细川清元和和解,织田信长进京后他也是首先转向的人之一。后来他逐渐淡出了政坛,入道并隐居在京都附近,可以说没有什么用的“牌位”式人物。

    “予州殿下客气了,这是老朽应尽的一点义务!”三好笑岩也挽住我的手重重地上下摇了两下,不得不承认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力气确实比我大。“三好一门不幸,子孙不肖忤逆朝廷,面对织田内府殿下的雷霆之怒仍不思悔改,劳动予州殿下亲统大军跨海远征。我笑岩已是身无长物,仅剩下这把老骨头,大的事情也作不了,就替予州殿下站脚助几声威吧!”

    “这是您老给我的面子,清氏感激不禁铭感五内!”我把胳膊从他的掌握中挣脱出来,变个姿势扶着他的上臂一起走进大营。

    我的营寨建起来至少还需要一个时辰,所以只好先到蒲生氏乡的大帐里坐一坐。不过这里也显然坐不下三百多人,所以在帐门前又说了几句话后大多数人就都识趣地离开了。最后入帐坐下的只有不到四十个人,不过多少都是有些影响的。

    “殿下,我再来替您介绍一下!”我坐在主位上并拉三好笑岩坐在了我身旁,不过马上蒲生氏乡就又领了个人来到了我面前。他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乱七八糟的人犯不上单独介绍。“这位就是讃歧天雾城主,香川元景殿下!”他侧身把正面位置让给了身旁的中年武士。

    “拜见予州殿下,愿为殿下平叛效力!”香川元景不是躬身,而是俯身向我行了大礼。

    “原来是香川殿下,请不必多礼!”我示意竹中半兵卫替我搀扶他起来。

    香川元景的长相和气质确实不太体面,甚至脱下那身盔甲就可以混同于一般的农夫,不过说起他的氏源却确实久远,十河之前的讃歧守护就是他们家的。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抗衡后他们选择了妥协,不过也保住了天雾城附近一大块地盘,而且具有相当大的独立性。

    “香川大人想必是刚从讃歧那边过来的,依你看会有多少人继续三好家……我是说三好义继呢?”我并没有因为直观的感觉就小瞧这个人,能在强敌久攻下屹立不倒自有其不凡之处。

    “殿下体恤苍生不愿多造杀戮的心情,实在令在下感佩至深!”说到这里他真的是一脸的激动。“现在讃歧的民众多以看清了三好义继的真实嘴脸,没有多少人会跟他走上绝路。就像在下这样,大多数城主豪族都来了石槌山,还有一些在路上。真正会跟着三好义继的可能只有十河存保了,对着样的人您实在不必要再顾忌!”他说的这番话很有技巧,恭维我、吹嘘自己、打击敌人一气呵成,是个会说话的人。

    “这样……总是不太好吧!”我皱起了眉头,眼神在帐内扫过最后停在三好笑岩的身上。“不管他们作出什么,总是一班朝廷的子民,不教而诛未免有失仁厚。即便是首犯罪大恶极法不容诛,总还有那些身不由己的足轻平民吧?我之所以命令大军远离胜瑞城布阵,就是想再给他们一个机会。现在这么长时间都等了,不再作些努力我实在是心有不安啊!”

    “予州殿下能有这番心意,就是三好家的历代祖先泉下有知也感激不禁了!”三好笑岩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三好义继倒行逆施自决于天下,这也是毫无办法的事。看来这是上天要绝我三好长支一门了,殿下……予州殿下您就看着办吧!”

    “笑岩公不必如此!让我们再来想想办法,或许……”我好言委婉安慰着他。

    “主公!”这时一个传令兵进来通报道:“刚才十河存保率众进入了胜瑞城,现在全城已经加强了守备!”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啊……”三好笑岩喃喃自语着不断摇头叹息。

    “予州殿下,您现在都亲眼看见了吧!”香川元景是个聪明的人,我的直属部下还没开口他就抢先说道:“三好义继和十河存保这一干逆臣是存心要和朝廷对抗到底,事到如今您不能再犹豫了!对于这些人,是不杀不足以复朝廷,不杀不足以谢天下……”

    “香川殿下,你是在逼迫予州殿下吗!”蒲生氏乡沉下脸训斥到。“予州殿下是朝廷明诏任命的平叛大将,我等只能劲力辅助诚心建言,怎么能够肆意指手画脚呢?”

    “是、是、是,在下失礼了!”香川元景一头大汗地退回了座位,因兴奋而一时失去的理智终于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虽然香川殿下是有些冲动了,可说的话还是句句都站在‘理’上的!”竹中半兵卫看了看一时无语的众人,然后缓解了一下气氛。“抚养城新败之后叛军士气低落,正是殿下破敌的大好良机,若不如此恐怕他们就会收集力量进一步顽抗。如今内府殿下催促日紧,要是有什么意外主公您要担的风险就太大了!”说这话时趁别人没注意他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笑岩公,依你看……”我一脸为难地看向低头不语的三好笑岩。

    “事到如今,一切但凭予州殿下裁决!”他用低低的声音回答到,依旧没有抬头。

    “这个……”我站起来在大帐的中间走了两圈,脸色几次变了又变。“如果……如果我允许您进城劝说他们两位,您自认为会有多大的把握?我可以保证在这期间不会发起攻击,如果他们归降朝廷也会既往不咎。不管成与不成您都不会有任何麻烦,就算有人在内府殿下面前说三道四我也会替您担保。您看这样可以吗?”说罢我对帐内的众人严厉地扫视了一眼。

    “予州殿下……你这样的胸襟让我无话可说!”三好笑岩一时泪流满面,帐内其他几个三好分支的人也是戚动不已。“对于这几个逆贼我早已经是无话可说,予州殿下您更是作到了仁至义尽。与您的大仁大义相比,那几个畜生要是有丝毫良心,早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老朽恳请殿下尽快发兵,对着样的人老朽也是无能为力!”

    “是这样啊!”我走回了自己的位子上,脚步显得非常无力。三好笑岩都作了这样的表示,那么其他人也都认为攻打是唯一的途径了。“不行,我不能作出这样的决定!”就在所有人(或者有一两个例外)都认为马上就要开战只等着分配任务的时候,我却痛苦又无力地说道:“三好本家并非是是什么草寇盗贼,我实在不忍就这样见其烟消云散。为了维护正宗的宗祀法统,我们不能放弃最后的努力!”

    “予州殿下(主公)!”这简直是在拿国家大事开玩笑,众人都开始要激动了起来。当然也有不少人在暗地里开始了琢磨,究竟自己这次来石槌山是不是错了?这样妇人之仁优柔寡断的人能有什么作为!

    “主公,静水幽狐大人回来了!”这时有近侍进来通报。

    “快请他进来!”我借这个机会暂时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主公!”静水幽狐一身朴素僧衣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虽然满脸的疲惫但又隐隐带着一丝兴奋。

    “有什么进展吗?”我着急地问到。

    “是有些消息!为臣刚刚从细川真之殿下那里过来……”他坐在侍从们刚刚搬来的一张马扎上并喝了口茶,帐内的人紧盯着他的嘴。“细川殿下表示愿意进胜瑞城劝服三好义继和十河存保两位殿下,不过为了有所保证他要求带兵进城,并且给他10天时间……”

    “放屁!”静水幽狐一句话没说完已经是群情激愤,可儿才藏甚至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简直就是拿朝廷大事当儿戏,存心想要主公一败涂地!说,你究竟受了三好家多少好处!”

    “大家都不要吵了!”我抬手止住了众人,转都对静水幽狐问道:“你相信他的话吗?”

    “微臣相信!”他依旧没有改口。

    “那你愿意跟他一起到胜瑞城里走一趟吗?”

    “微臣愿往!”静水幽狐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辛苦你立刻回到细川真之殿下那里,说我答应他的条件了!”

第八十六章 可疑的迹象(上)

    三好义继的心情非常不好,甚至可以说已经糟糕到了极点。按照以往的惯例,他就算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只要狂饮一顿再找个姬妾或者侍女发泄一场,第二天早上起来也就没什么事情了。可这回不一样,这样郁闷的感觉已经困扰他很久了。直到今天他也没有搞明白,他堂堂三好左京大夫义继怎么就会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呢?

    他刚刚继位时三好家可不是眼前这个样子,那时候他们可是真真正正地掌握着近畿的霸权。剑豪足利大将军义辉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夕之间就成为了历史!

    可是自从让那个叫足利义秋还是什么义昭的家伙跑了之后,确切说是自从那个乡巴佬织田信长进京之后,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原以为和三好家抗衡多年的六角义贤怎么也能挡他一些时候,可不想没到半个月数万大军就完蛋了,这样的废物居然制霸了近江那么多年,老天爷还真是瞎了眼了!

    松永久秀叛变了,荒木村重也叛变了,许许多多原来一直对着三好家“摇尾巴”的人都转而倒向了织田一边,近畿的局势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三好家退到了四国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还有个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长宗我部元亲一天到晚在边上捣乱,几次对近畿的反攻不但没有结果,反而闹了个损兵折将。实力大损的三好家已经维持不了往日的威风,现在任谁都可以来他头上踩上一脚,可这不能也不能怪他呀!自始至终他也没有翻过任何的错误啊!

    “哎!”他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叹了一口气,四周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喘不过气来。索性坐起身披上一件衣服,这时四周的窗纸上已经被映成了白色。他低头看了看睡在身边的宠妾镜姬,朦朦胧胧中她依旧沉浸在恬睡中。

    三好义继轻轻地站起了身,将身上穿的袍子紧了紧并束上了衣带,来到窗子前拉开了一扇,立刻一缕阳光直射了进来。

    这是一扇朝向东方的窗子,正对着刚刚升起的太阳。清晨的阳光并没有多少温度,倒是带着一股丝丝清凉的气息。好在这已经是盛夏里的日子,所以即便有凉气也并不刺骨。

    三好义继将身上的衣服收紧了些,坐在窗台上眺望着远方。稍远偏南的地方有一片绵绵的山脉,他知道在那里面有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正守候在那里,等着和他展开最后的决战。曾几何时不到一个月前还是他率大军去攻打别人,如今却让人堵上了门来,这未免有点儿太快了些吧!

    “诸星清氏,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暴发户!”一想起这个名字三好义继就是一阵的无名火起,差一点儿咬碎一嘴钢牙。

    诸星清氏不过是个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小商人,就算是在织田家内部恐怕也没有几个能说清楚他究竟算是个什么出身。可自己是谁!堂堂名将“鬼十河”之子,三好家正统的继承人,居然就在这个小商人手里屡战屡败,只被他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一切都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殿下……”两只温柔的玉臂从后面圈住了他的脖子,接着就是感到后背一片温暖。“天色尚早,您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轻柔的声音带着缕缕香气吹向他的耳朵。

    “所有人都准备开始作战了,我怎么能还闲着!”三好义继把手向下指了指,果然已经有大群大群的士兵城上城下地忙活了起来。

    三好义继以前确实把带兵打仗看得轻松无比,认为只要挥一挥手中的军扇就算万事大吉了。可自从十年前那次耻辱的被俘以来,他真是进行了一番苦心孤诣的钻研,可惜依旧没有多少机会让他实践,只不过是把身边的百余人的卫队练成了一支精兵。

    “殿下不必忧虑!只要我们万众一心,击退织田军是指日可待的!”那个声音轻柔地说到。

    “指日可待?你说得还真是轻松啊!”三好义继回身将宠妾镜姬抱在了怀里。说来也奇怪,他身边正式的妻妾都不下于两位数,可只有怀里的这个女人可以给他带来心灵上的安宁。“如果论出身,诸星清氏确实算不上什么东西;可说到本事,那可是绝对的不能小觑!他出仕这近二十年来虽不能说战无不胜,但能让他触霉头的也就是武田信玄、上杉谦信那么寥寥数人而已。你真的认为在他面前我能够取胜吗?”

    “诸星清氏也不过就是凡人一个,殿下你犯不着太忧虑了!”镜姬的口气倒是大得很,虽是女流却很有些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架式。“就是武田信玄在打第一仗时,恐怕也没有谁对他有多大的把握。殿下虽然作三好家督已久,可又有多少政令、军令是按照您的意志发布的呢?前有‘三人众’专权乱政,后有筱原长房妄行独断,殿下的英明睿智得不到发挥,这才造成了三好家今日之局面。殿下您如今既然终于掌握了全局,那么胜利也就是可以预期的了!”

    “哦,真的?你真的这么看!”三好义继仿佛又恢复了信心,将手臂中的娇躯又楼得紧了些。

    “殿下您不用这样,诸星清氏实在是没什么可怕的!”镜姬紧紧对视着三好义继的目光,眼睛里燃烧着一股通常只有男人们才有的火焰。“诸星清氏这些年是打了一些胜仗,那也不过是走运而已。其实这些年来整个织田家都是在走运,细推起来又有多少是凭着铁定无疑的实力?诸星清氏借着这棵‘大树’的光在一些地方捞了便宜,说到真材实料又怎么比得上殿下您!”

    “可眼下的情况让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副穷途末路的景象啊!”本来已经鼓起了一番勇气,可看到城下士兵们草木皆兵的景像三好义继又不禁有些泄气。“现在阿波、讚歧的豪族们绝大部分都已经跑到了诸星那边,我剩下的兵力还不到一万。天时、地利、人和均已丧失,我还拿什么力量去和诸星决战?”

    “那些墙头草殿下理他们作什么?”镜姬雪白粉嫩的小手抚上了三好义继前胸,上下滑动着好像是要让他平息心中的郁闷。“当年今川义元起兵上洛之际,不知道有多少东海道上的城主、豪族争相投效。织田信长的抗争被看作是最愚蠢不过的行为,有几个人会想到桶狭间那一夜的风雨?待到今川家呼啦啦如大厦倾覆下来,他们又都摇着尾巴急急地去舔织田信长的鞋子。织田家由三四千人的小豪族发展为控制京都的天下霸者,不过也就是匆匆五六年的光景。今天殿下虽然遇到了一些暂时性的困难,焉知不会再回到京都的朝堂上去?今天这些草芥一样的人背离殿下算什么,将来就是摄关这样的重臣也可能成为殿下门下的清客!”

    “你倒是很有信心嘛!”三好义继心情似乎好了不少,眼前的困难也不是那么不可克服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个男人,怎么也不能让个女人看扁了吧!“照你说说诸星的数万大军是不足惧了,可我们胜算又在哪里呢?”他半真半假地问到,在他的心里这个宠妾似乎比不少家臣更有见识。

    “要胜利自然是非常困难,但我们也并非完全没有胜机!”镜姬微微扳起了脸,仿佛置身于朝堂而非男人的大腿上。“织田家虽然现在看似傲视群雄风光无限,但外有武田、上杉、毛利、北条、本愿寺窥伺,内有松永、荒木时时常怀叛逆,加之诸星、羽柴等重臣日渐坐大,可谓是暗流汹涌风雨郁积。若无事便罢,有事就是个溃决千里的局面!”

    三好义继看着自己的宠妾有些惊异,似乎一时竟不能相信这都是她说出来的。

    “再说说诸星清氏,殿下以为他现在的日子就好过吗?”镜姬的嘴角挂上了一缕盈盈的浅笑,像是在蔑视远处的对手又像是在嘲笑面前的男人。“不错!诸星清氏确实是织田家第一的武功重臣,可正因为如此他就更不得不小心谨慎。即要消除主君的猜忌又要提防同僚的中伤,可以说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对于四国的战事,他既不敢过于投入引起织田信长更大的怀疑,又确实要留下兵马看守住近畿和西国的地盘。所以殿下不要看他现在汹汹势大,但只要拖上个一年半载他自然会退兵而去!”

    “阿镜!你要是生为男儿身,真要愧煞我们这些昂藏须眉了!”良久的凝视之后三好义继叹了一口气,表情中真的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惭愧。“现在那些把持家政的老家伙们是都滚蛋了,但是这个三好家也被他们败得不成了个样子。只有你哥哥还有十河、细川还愿意跟随我,其他就连那些本家也都避我有如瘟神。天下的栋梁之材都在哪儿啊!”

    “殿下求贤若渴自然是好事,只是也不用妄自菲薄!”镜姬似乎有什么话还想对他说。

    “殿下,十河殿下和金山大人已经在大厅等着您了!”近身侍女已经来到门外通报了。

    “知道了,让他们再等一会!”三好义继站起身指了指搭在衣箱上的外衣。

    “殿下,一切保重啊!”镜姬拿过衣服替他穿好,并嘱咐道:“殿下好不容易才收回权力,一定要仔细他人觊觎啊!”

    “知道了!”三好义继拿过肋差别在腰带上,开门走了出去。

第八十七章 可疑的迹象(下)

    今天的三好家督实际上可能还不如个一般的城主,尽管议事厅依旧宽大辉煌可已经根本没有了几个人。在目前的这种局势下,为了显示万众一心的诚意,三好义继一天三顿饭都要和家臣们一起进餐,可却已经没多少人要来享受这种“恩典”了。

    “主公!”三好义继走进大厅的时候早餐已经摆了上来,但是除了他之外却也只有可怜的区区五席。左右上手作得就是十河存保和金山利泉,“左右手”这个称呼用在此时此地真的是非常贴切。

    “让大家久等了!”三好义继边示意众人不要多礼,边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拿起筷子。这也是他最近养成的一个习惯,边吃边谈没那么拘谨。“守城的准备进行到了什么程度,诸星的大军可已经近在咫尺了!”他端起面前的茶泡饭,淅沥呼噜地拔拉了一口。

    “已经基本就绪,主公只管放心!”金山利泉还是那么镇定,消极的情绪一直没有在他的身上出现。“因为可能面临长久的围城,所以全部士兵都按防守区域和班次进行了重新整编。好在我们自抚养城一回来就把附近几个城的火器、弓箭集中了来,因而装备方面并没有太大的问题。现在所难的只是部队人数还显得略有不足,虽然我们还有七千部队,但是在第一轮强攻的巨大消耗之后,还有多少持久力就非常难说了!”

    “兵贵精而不贵多!能在这个时候依旧不弃我三好家的,都是足以以一当百的精锐干诚!”三好义继自己的心里也很不踏实,但是不能表现出来信心不足来。“我们现在还有七千多人,这个比例用于防守时足够了!现在只是时间紧迫,再有两天应该还会有些我们的豪族率军而来!”

    “也许我不该这么说,但是不说出来我又实在是憋得难受!”十河存保还是虎着一张难看的黑脸,声调里带着一张压抑不住的愤懑。“现在这个时代那还有什么忠义可言,什么大义、什么武士的气节全是一些狗屁!这次我回讚歧调集兵马,那一个个家伙全都躲得没了踪影,谁还把我这个守护放在眼里?忙了一通居然只筹到了两千部队,说起来我都觉得丢人哪!”

    “没有什么,那样的人即便来了我还未必放心呢!”三好义继强忍着世态炎凉的感慨宽慰到,脸上还不得不摆出蔑视一切的高傲。“织田信长现在看来是不可一世,但是实际上却早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你们倒是说说看,从内到外究竟有几个人是真心服他的?外有强敌内藏暗疾,只要有一个火星迸发出来倒下去是很快的。诸星清氏我承认他兵强马壮,但根基毕竟不是在这里。遇变则必归,这一点是确定不移的,老巢和京都的霸业毕竟比区区一个南海探题更为实在。大家就放心吧,这四国还是我们的!”不知不觉间他用上了镜姬刚才说的理论。

    “主公说得太好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誓死追随您!”说这话的是一个粗壮的武士名叫大石千藏,是个行伍出身的中级武士,早年做过山贼后来当了一名一般足轻。因为作战勇敢被三好义继调到了亲兵队,后来又被提拔成了武士。现在他是城里主要的足轻统领,除了三好义继谁都不放在眼里,虽说是粗人一个但却也忠诚可靠。

    “主公实在是英明,我们这里储备充足坚守下去不成问题!”金川利泉不会放过任何表示和主公一致的机会,急忙抢上来补充道:“诸星清氏虽然富甲天下,但所需补给均需要渡海运输,光这笔花费就不是一半人承受得起的。现在阿波、讃歧都还为正式归附,他为了安定人心一不能就地征税、二不能削减地方豪族的军队,就这样拖也拖死他了!”

    “哼!”大石千藏横了金山利泉一眼,因为三好义继在场他不想把自己的轻蔑表现得太明显。在他看来之所以三好家会有今日的败落,就是因为金山这一班佞臣在作祟,现在又只知道顺情拍马屁。“现在战是一定要战的,但也要作好败的打算!”他知道自己应该做的就是把心里想的话实实在在说出来,尽管他没读过什么书,但作山贼的经历使他明白了“狡兔三窟”这个道理。“败并不可怕,就是丢了这座胜瑞城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丢了三好家的这面大旗,而主公您就是这面大旗!大不了我保护着您躲进山里,反正四国这也不是第一回有外人来了,早晚他们还是得走。所谓‘水流石转石不走’,四国还是主公您的!”

    “现在还远没有到那一步,一切还是以坚守胜瑞城为要!”三好义继不能当众鼓励大石千藏的说法,因为那会泄了大家坚守胜瑞城的气势。可他也不能打击千藏的积极性,现在这可是他最为“托底”的力量。“总之我们的首要目标就是坚守,哪怕是多一天也是好的!现在诸星清氏正在进退维谷,我们应该趁此良机尽快聚集力量。我昨天接到了细川殿下的通报,说是已经完成部队集结会尽快赶来……”

    “主公!既然已经提起了这件事,那么有句话我就不能不说!”十河存保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一张脸显得更加黑了。“论起来真之是我的从兄弟,对于这个人我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的,他只是为人胆小谨慎些,原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但是这次我却有些感到奇怪了,或者说产生了某些怀疑!”

    “哦?怎么说!”在这个非常时刻三好义继的神经本就有些紧张,叫他这么一说就更加绷紧了。

    十河存保原本就是个粗旷的人,要说这么详细的东西不免扳起了手指。“论地方他所在的西阿波比我的十河城要近;论麻烦我是消除了香川元景叛反的不良影响后才来的,原以为他会比我先到,可结果却是迟成了这样。本来对这件事我也并没有太在意,毕竟谁也说不准会遇到些什么麻烦!可现在这件事情却越来越令我感到不安:在诸星大军监视下进入胜瑞城,您认为这样的事情有可能发生吗?”

    “这个……”三好义继的心叫他这么一说立刻就翻腾了起来,这确实是不得不防。现在这个世道里能靠得住的人真是不多了,刚才镜姬的那番话又回响了起来。“应该不至于吧!”他的心里仍然作着激烈的斗争。

    “十河殿下说得有理,我看主公您真的是要仔细考虑了!”金山利泉这时又插了上来。“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面对种种可疑迹象,主公您真是应该小心应对了!”

    “主公!”这时一个近侍送了封信来,直接交到了三好义继的手里。

    “看,这不就是细川殿下的信息了!”三好义继将手中的信封向众人扬了扬,那上面确实写着细川真之的落款。接着他撕开封口抽出信瓤看了起来,可看着看着脸上的颜色却变得难看了起来。

    “主公,有什么事吗?”众人都盯着他紧张地问到。

    “你们拿去看看吧!”三好义继铁青着脸将那封信放在桌角,有近侍过来拿起交给了十河存保,接着又在众人手里传了一圈。

    “主公,细川真之这家伙真的反了!”大石千藏第一个喊了起来。“亏先代主君和义贤殿下还让他继承了细川家和阿波守护的位子,想不到今天他居然作出了这样的事。主公不要再犹豫了,杀掉这个家伙吧!”

    “事情恐怕……”三好义继一时还拿不定主意,确切地说是对事态的发展还没有把握。

    “事情确实不一定那么糟糕,可也不能没有完全的准备!”这个时候十河存保倒是最冷静的一个,可能是到底多上了几次战场的原因。“如果只是因为局势上的考虑而把诸星的使者引进来,那么这件事倒也无可厚非。毕竟我们现在处于大大的劣势上,和谈也是一种对敌的手段。尽管我本人坚决反对这样的作法,可对于不同的政见都要认真分析而不是一概否认。可关键是这里面是否还有别的因素,那么我们倒需要仔细斟酌了!”

    “依你看这里面会有什么?”三好义继紧张地问到。

    “很可能是阴谋夺城的叛乱!”十河存保的右拳在桌子上重重一捶,震得杯盘碗碟一阵乱响。“现在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有两种可能都非常危险:第一、就是他的军队进城后发动叛乱,控制住要害所在令我们投鼠忌器,之后再和城外的诸星军里应外合;第二、在进城时直接夺取城门,然后接应诸星军进城。无论出现哪种情况,三好家就都完了!”

    “十河殿下所虑甚是,我看不如这样!”金山利泉又跳出来说道:“我们在细川部进城时仔细观察,要是有后缀的诸星军就紧闭城门,否则就放他们进来。一旦他们进城,就立刻引入左辅院兵营集中安置,并由大石大人率兵监视。十河殿下的部队接管城门,严防有什么不测。另外在主公会见细川殿下和诸星使者的时候,我们于侧室之中埋伏下甲士,稍有不对就先下手为强!”说完他看了看三好义继又看了看众人。“主公和诸位大人认为怎样?”

第八十八章 两条道路任你选

    胜瑞城里戒备森严,这些日子其实一直是这样的。只是今天在外紧之外又加上了内部的汹涌暗潮,这一切都是从今天早上的那封信开始的。

    三好义继坐在正厅里,努力压抑着胸中彭湃的情绪。今天恐怕就是决定三好家生死的时刻了,面对这种情况不管怎么心如止水的人也无法作到完全冷静,况且他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如任何将倒的大树一样,猢狲们争相的散去,作为重要支柱之一的阿波细川家也不可靠了。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就连许多姓三好的人都改换了门庭,还能要求这个并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人怎么样呢!可三好义继心里一时就是转不过这个弯子来,就像大多数人一样通常喜欢记住别人对自己的责任。

    “主公,细川殿下和诸星家使者到了!”守在门口的侍从在进行通报了,表示着大幕即将拉开。

    三好义继的心猛地一颤,抓紧了肋差刀柄的手心冒出了一层冷汗。有一种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从侧室传来让他冷静了些,他知道那是埋伏武士的盔甲。“请他们进来!”他沉着声音说到。

    门被拉开,一道走进来四个人。除了细川真之、十河存保和金山利泉之外还有一个和尚,想来就应该是那个诸星家派来的使者了。

    这个和尚看起来很一般,但应该是比较高等的那一种。白面、圆脸、长眉,狐狸一样的细长眼睛,认谁也不会把他和苦行僧混同,但类似气质的外交僧人却并不罕见。身上穿一身细布宝蓝色僧衣,外罩深驼色木棉袈裟,手上的沉香木念珠几乎已经变成了黑色,但却光可鉴人。

    “主公,这位就是……”细川真之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就想开始给双方进行引见。

    “你就是诸星清氏派过来的人吧!”三好义继故意打断了他的话并且直接对上和尚,不顾细川真之的尴尬连续用了违反外交惯例的污辱性词语。“说说你的名字,再讲讲你的来意!”

    “贫僧是诸星家臣静水幽狐,为了消除战祸前来拜见三好左京殿下!”和尚对这种无礼并没有任何的不快,也可能是有不快但没有表现出来,也许在外交生涯中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吧!

    “消除战祸?说得真好听啊!嘿、嘿、嘿……”三好义继冷笑了两声,轻蔑和嘲笑的意味溢于言表。“天下人谁不知道织田信长残暴不仁妄图一口囊括天下,诸星清氏更是伪善狡诈嗜杀成性。若是珍惜和平他们来四国干什么?他们会想要消除天下的战祸?骗鬼去吧!”

    “千秋功罪公道自在人心,三好殿下一己之私出语未免偏颇了吧!”静水幽狐和颜悦色不温不火,但出语却是句句咄咄逼人。“究竟谁是乱臣贼子自应仁之乱始实际就已经说不清楚了,真心礼遇朝廷的在织田内府之前贫僧还真没有见过。远的就不说了,光是三好家先主长庆殿下执掌近畿就有近十年的时间,当时陛下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就不必我细说了吧!试看今日近畿的一番景像,孰是孰非又何用宣之于口。内服殿下和鄙主公为减少生灵涂炭的这一番苦心,三好殿下您就真的不能体谅吗?”

    三好义继被这番话说得浑身有如针刺,明明是一番歪理却又无可辩驳。也是,乌鸦实在是没有资格指责猪长得黑。“这只能是说明织田信长的伪善而已,假天皇之名行一己之私的事情他难道还干得少吗?”他只有用这样的话来壮自己的声势了。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三好殿下难道就不想听听吗?”静水幽狐轻声慢语地说到,语气里充斥着一股蛊惑人心的意味。

    “这个……”三好义继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听这个建议。

    “那就让我们听听,你这样的家伙肚子里还能有些什么货色!”十河存保沉着一张脸说到,紧握着的手仿佛随时会把刀抽出来。

    “那贫僧就僭越了,有不周的地方还请殿下海涵!”静水幽狐也不多做谦让,见到一个“台阶”立刻就抢了过去。“如贫僧刚才所说,孰是孰非都已经是过往的事了,追辑源头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既然如此,贵我双方索性抛开它,一切都从眼前的实际情况出发!”

    “那究竟什么才是‘眼前的实际’呢?我们倒还真是想听听!”十河存保的脸色更加难看,太阳穴上的青筋已经突暴了起来。

    “大家都不要激动,还是……还是让静水大师把话说完吧!”看到有可能闹僵,细川真之急忙出来打圆场。

    “虽然本次予州殿下的行动名为讨逆,不过我家主公对此倒并不是那么执着!”静水幽狐的目光依次在几个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嘴角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殿下可以自己给朝廷写个东西,不一定非得叫‘请罪’,用其他名义也可以,比如‘御下不严’、‘办事不力’等等。朝廷照例也会下旨申饬一番,但随后又会说上一些念及以往劳绩免于追究的话。这样殿下就避开了与内府殿下之间的问题,可谓很有面子了!”

    “这样的‘面子’还真是少见,是否还需要我家主公对这番恩惠感恩戴德呢?”金山利泉出言嘲讽到。

    “感不感恩的就不必了,鄙主公却也不贪图这些!”静水幽狐还是对任何冷嘲热讽直接予以忽视,眼皮下垂保持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还是先说说有关三好家的未来吧!”看到形势越来越紧张,细川真之坐立不安了起来。

    “是啊!早该说这个问题了……”静水幽狐的语气里第一次不自禁地带上了居高临下的情绪,但是马上又调整回了温文尔雅的正常声调。“无论是朝廷、织田内府殿下还是鄙主公,对于三好殿下的威望、材德还是极为欣赏的。以三好殿下的身份早就该进入朝堂,辅弼于御驾之侧,成为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为此织田内府殿下已经为三好殿下修建了宅邸,生活起居也自有人照应。贫僧此次临来之前,鄙主公已经一再表示:只要三好左京殿下首肯,那么无论是朝廷圣谕还是内服殿下的委任,全都包在他的身上!”

    屋里的空气压抑的令人感到窒息,除了静水幽狐之外所有人都是满面的惊讶与愤怒。这是什么?这就是城下之盟,这就是不叫“投降书”的投降书,如果答应了三好家的大名历史也就画上了休止符。

    “怎么……怎么,让主公他进京去?”细川真之此刻脸色煞白,黄豆粒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一层一层地冒了出来。这样的条件他来之前并没有听说过,此刻他感到一颗心沉了下去。

    “这当然是必须的,有什么奇怪的吗?”静水幽狐反而奇怪地问到,好像置疑于他的记性和理解能力。

    “这……”细川真之的头垂了下去,无形的压力使他觉得身上有如压上了整座富士山。现在周围无数的目光都在逼视着他,就差在脑门写上“叛徒”两个字了。

    “细川殿下是为三好殿下的生活担心吧?”这时静水幽狐才好似“恍然大悟”,进而言辞切切地安慰道:“如今的京都再不是当年的混乱局面了,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冠绝全国的首善之区。更兼当今天子圣明、内大臣辅政有道,有许多过去的持不同政见者现在都居住在那里。三好殿下是为朝廷和内府殿下看重的人,一干随行人等的用度自有朝廷支付。三好殿下尽可放心,今后就不必再为四国这样的偏僻小邑而操劳了!”

    现在一切都说明白了,从织田信长到诸星清氏都不想再留下三好这么一家大名。三好家始终无法与那些藤原出身的上位公卿相比,到京都去只能作个不入流的守门小吏来了此一生。也许他不用去死了,但自三好长庆以来的辉煌也将就此断绝。

    “是该下决心了……”三好义继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着,同时托起了面前的盖碗茶杯。这就是决定权,只要茶杯从自己的手中落下去一切就都轻松了,但此刻他又感到这个决定是如此的难下,茶杯与托盘之间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咯吱声。

    忽然他一抬头,看到对面的静水幽狐正在看着自己,手中的沉香木念珠同样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那目光里面尽是轻蔑和不屑,那不是在看一个大名的眼神,而仿佛瞧的是一只刚刚挨完打的小狗。

    “太放肆了!”三好义继一个激灵之后瞬间又充满了勇气,他不能再忍受这样的目光。有生以来他就没有多少机会自己作主,难道在这最后关头还要忍受耻辱像狗一样活下去吗?他不甘心,他要演绎自己的辉煌让后人传颂。

    “三好殿下,您决定了吗?”静水幽狐反而显得有些不耐烦了,竟然开口催促到。

    “我自然……”三好义继真的决定了,为了凸现气势还微微抬高了那只托着茶杯的手。就在此刻他看见了静水幽狐持续绽放的微笑,细川真之惊恐的面容。

    “啪嚓!”茶杯被狠狠地摔碎在地板上,三好义继感到右背一阵剧痛,好在突然出现的警觉使他微微侧了一下身。回头看时,却是十河存保持刀狞笑着站在那里。“是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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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炒过N遍的冷饭又被老熊放回了锅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北京高中生来到了日本的战国时代,周旋于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等等游戏名人之间。他改变这个时代是肯定的,但这个时代会改变他多少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战国福星大事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战国福星大事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战国福星大事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