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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门大官人02     雅宋txt下载     雅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0章 天赐之物

    “江大人恕罪,让您久候了。”史涛进了前厅。抱拳道。

    江耘笑呵呵地起身道:“史先生,江某唐突来访,承蒙招待。此乃张兄之书信,请过目。”说完从袖中拿出张梓的介绍信递于史涛。

    史涛接过书信,看完之后疑惑顿消,连忙客气道:“怠慢,怠慢,原来是张兄的朋友。请坐。”

    “江大人,路过杭州,史某却不曾尽得地主之仪,惭愧惭愧。”

    江耘淡淡一笑,开门见山道:“史先生客气了,听张兄说起,史先生行商海外,见闻广博,故江耘路过杭州,特来讨教。”

    “讨教?史某一坐贾行商而矣,如何能称得上讨教二字,只不过比寻常人多些见闻罢了。“

    “史先生,现今我大宋的船只最远能到达哪里?”

    “北至女直之地,南下可达占城。”

    “南面之地。物产如何?”江耘道。

    “大异于中原,其人矮小黑瘦,物产贫瘠,多产玉石、珍珠之物,大宋船队往来,均以瓷器,丝绸之物易之,获利颇丰,江大人亦有意从商么?”史涛见江耘很感兴趣的样子。

    “呵呵,史先生见笑,江某想找些东西。”

    “何物?”

    “农作物。”

    “可是占城稻?”史涛道

    江耘奇道:“此乃其一,史先生何有此问?”占城稻,江耘在来之前,唯一被提到的对产极有帮助的农作物。

    “此稻早以传入我大宋,在琼州及雷州之地已在种植,虽然生长期较短,不择地而生,但产量不高,一年三熟之产量略高于时常稻种。”史涛乐呵呵道。此刻的他,大概的知道了江耘的来意。说实话,他很欣赏江耘。眼前这个年轻人大异于寻常官家,眼光极好,懂得放下读书人的架子,懂得放眼大宋之外。

    “史先生,你可曾往这边去过?”江耘的手指向一个极其怪异的地方,东方。

    “东面?茫茫大海,去了做甚?”史涛奇道。

    “以前我们以为南面也是茫茫大海。那时因为我们的船队还不够远,现在我们知道那里是安南、占城。那么,东面……”

    史涛一拍大腿,笑道:“此言有理,史某知道,这东面有流求,那么从流求再向东?”

    “还是大海,不过,如果一直走下去,我相信,定然有别样之风景。”江耘肯定道。

    史涛与江耘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说道:“江大人果然有意思,便象张兄信中所说,是个有趣的人。哪日等我赚够了银子,我便造一艘大船一直往东,瞧瞧江大人口中所说的别样风景。”

    “恩,但愿有这一日。”江耘高兴道,又重新回到刚才那个话题:“史先生,除了占城稻外,还见过别的作物吗?”

    说完。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将自己所知之物在这里又不曾见过的农作物一一画了出来。土豆,辣椒,红薯,玉米,一边画一边解释他们的颜色,味道,特性。

    可能是因为前三者的形状太过平常,史涛频频摇头,画到玉米的时候,史涛终于有了反应,盯着这个图案看了好久,喃喃地说道:“此物象是见过,好象见过,肯定见过。”

    “成熟之时,黄色的。”江耘小声道,不敢打扰了他的思路。

    史涛摆了摆手,打断江耘的话,示意他别说话。

    江耘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玉米,绝对是好种又高产的农作物啊。慢慢想,好好想。

    “这不就是狼牙棒么?”史涛兴奋的叫道。

    江耘刚刚喝进的一口水猛的喷了出来。大哥,你玩我是吧?

    “就是这个,我当初还说,这东西象极了中原的狼牙棒!那是在占城一个靠港的小村子看到过,本地的渔民出海捕鱼,船沉了,大伙快不行的时候海面上漂来一个破舢板,他们因此而得救。便认为这条小舢板是海神赐予他们的礼物,回来之后便小舢板供奉起来。除了那条破船板,还有船上的一些器具,好象有石斧,木棒之类的,其中就有数个你画的东西,色泽金黄,头顶有须,象极了狼牙棒。”史涛一口气说完,看着茶水淋漓的江耘。

    江耘听得兴奋,那一定是中、北美洲一艘失事的渔船,在洋流和风向的作用下横渡太平洋,来到这里,恰巧被占城的渔民拾获。然而,他们却不懂得玉米的用处,仅仅将他供奉。

    “史先生,何时见到的?”江耘失态的拉住史涛的衣袖。

    “大概是前年。”

    前年,应该尚能用,那些个占城渔民将玉米供奉在庙中,既避免了它日晒雨淋,接触土壤,又因为庙内香火环绕的环境保持了玉米的干燥,却不知因此失去了开采这个巨大金矿的机会。这,难道是上天赐予我江耘的礼物?

    想到此处。江耘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冷静地问道:“史大哥的船队何时再去占城?”

    “年前还会有一趟,江大人可是要那狼牙棒?时隔三年,谁知道那些渔民是否还保存着?既便有,他们亦将其作为天赐之物,如何卖得?”

    “史大人,可有笔墨?”江耘急道。

    史涛不知其意,看他急切的样子,便挥了挥手打小厮去取。

    江耘不停地在厅中踱步,口中说道:“史先生,我不管你是买是抢。请务必将其带回。若是此物能种活,与我大宋万万百姓,可是功德无量。”

    不多时,小厮已取来笔墨。江耘一把拿过,刷刷刷写下了一张欠条,却是白银一千两。

    史涛哈哈大笑,随手拿过欠条,说道:“史某做了一辈子生意,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客户。江大人爱民之意,史某尽知。说一句矫情、唐突的话。江大人,我很欣赏你。”

    江耘乐呵呵的笑道,搓着手,没有说话。

    “所以,请江大人也不要以虚节待某。钱财如某,早已不再重要,史某更希望的是想看看江大人口中的别样风景。”说完,将手中的欠条撕得粉碎,抛向空中。

    纸屑飘飞中,史涛拱手致意,轻声道:“史某亲自走一趟吧。”

    两日之后,史涛回访江耘,带来了很多礼物,并极力邀请江耘去他府中小住,江耘谢绝了他的好意,感谢道:“史兄客气了,江耘本是路过杭州,待办妥手头上的事情便要启程赴任了。”

    “江大人皇命在身,史某也不便强求,在下在杭州城略有薄面,不知大人尚有何未办妥之事?”史涛真诚说道。

    江耘见他言语真挚,也不再客气,说道:“说来见笑,在下京城的一位朋友托我在杭州城寻访些上等的字画,这几日便忙着此事。”

    “城中书画铺之中,都未能中意吗?”

    “江耘那朋友,眼界甚高,非寻常书画所能入眼。这前朝名家之作,甚是难寻啊。打听之下,得知这杭州城的南山与瘦竹先生字画甚好,却也是无处可寻。”江耘解释道。

    史涛“喔”了一声,沉吟道:“想来江大人少年功名,这诗词歌赋,应该刘不错吧?”

    江耘奇道:“好是如何,坏又怎样?”

    史涛微微一笑,说道:“若是作得好诗词,或者有办法。”

    江耘来了兴趣,问道:“史兄,愿闻其详。”

    “江大人可听闻过杭州城的薛奇辅薛大家?”史涛道。

    江耘摇摇头,说道:“不认得。”

    “当日蔡京闲居杭州城之时,便在他家要了《重屏会棋图》去。”史涛道。

    江耘明白了,原来蔡京献给赵佶的《重屏会棋图》就是从他手中拿出去的。薛奇辅想必是个书画收藏家,只可惜我不认得,史涛既便认得,恐怕也不一定能买走他的珍藏之物吧。

    见江耘低头沉思,史涛接着说道:“史某因为常年行商海外,时常与他有往来。他从我那里买过不少玉石之类,故也算有交情。前些日子他正好了请贴。遍请杭州城的名流大家富商权贵,相约在他的园中赏梅,听说,刚得了一幅好画。”

    “我明白了,史兄的手中是否也有一张请柬?”江耘眼睛一亮。

    “正是,近日想必还会有一场大雪,赏梅的日子便定在三日之后,江大人可与我同去,薛大家素爱交游。江大人风趣潇洒,想必能对他的胃口,适才我问江大人诗词如何,便是此意,读书人的场合,终归少不了那些东西。”

    江耘听得频频点头,心中暗笑不已:“又开派对?真正的派对之王在这里呢。小样,把画儿包好,等我来拿。”

    “哈哈,史兄,你真是我江耘的贵人,无论是狼牙棒,还是名家书画,还没想到你有什么办不了的事情!”江耘搂着史涛的肩膀哈哈大笑。

    史涛怎么说也三十五六七**岁的年纪,被江耘略显失礼又亲密的举动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加上江耘一番奉承话说中他心中痒处,让他心中充满感慨,只有两个字:真诚。

    “江大人,请恕史某直言,您太不象个官爷了。史某一生行商,江大人却能折节下交,在下受之有愧啊。”

    “史兄什么话,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江耘摊开双手说道。

    史涛大乐,笑道:“好,好,史某也不客套了。大约半个月后,南面海上的大风期一过,船队便可以走了。江大人所托之事,敬请放心,史某一定尽力搜寻。”

    两人又谈了一番,从他口中好好的了解了一番薛大家的性格与爱好,确定了找到“狼牙棒”之后的保存与运输方法后便相互告辞,并约定了三日之后的早上,史涛来接江耘共同前往薛府观雪赏梅。

第121章 杭州名媛

    不出所料,待到第二日。杭州城果然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来,众人初尝雪景,均兴奋非常,笑闹着在客栈的空地上堆起雪人来。

    江耘站在栏上,抬头望天,片片雪花潇潇而下,仿佛他胸中不尽的诗意,可想来想去,原创的却只有一句:啊,好大的雪啊,江耘自失的摇摇头,要讨好人家的心思。恩,得好好设计才行,避短扬长。唉,要是可以个短消息给李才女要该多好!要诗有诗,要词有词,江耘摇摇头,抛开杂念,独自站在走廊之上苦苦思索起来,时而微笑,时而皱眉。仿佛入定一般,在雪景衬托之下,潇洒非常。

    直到那天晚上,江耘终于计议已定,打好了腹稿,方案定了好几套,恢复了自信满满的样子,和众人交代了明日去薛府的事情。

    王烨闻言,惊喜道:“如此最好,子颜当大展神威,赢了那幅名家的画作。也好让我不用作假,睡个安稳觉。对了,可要我与你做些诗词?”

    江耘白了他一眼,怒道:“这便不是作假么?我江耘胸中自有千诗万词,如何要你作来?”

    李师师频频点头,维护夫君道:“正是,相公的才华人所共知,王大哥如何不知道。”

    云桃亦是不甘落后,笑道:“嘻嘻,少爷十四岁便会做诗了,圆圆两馒头,大大又白白。”

    江耘猛咳一声,打断了云桃的爆料,趁众人未明白过来,打圆场道:“好啦好啦,今晚早点睡啦。”

    王烨吃了女人的亏,郁闷道:“十四岁?骆宾王七岁赋诗。”

    当晚。江耘在床上问云桃:“云桃,后面那两句是什么?”

    “嘻嘻,少爷,快啦,办完事再告诉你,你躺好,云桃要在上面啦。”

    崇宁二年九月初九未时(下午1点),杭州城,薛府后花园中。

    园里的梅花开得正艳。虽是寻常腊梅,却种得极巧,胜在错落有致。园中的小湖之侧,一株老梅长得虬劲,枝干弯曲,居中折了下来,作探水之势,深红之梅披着大雪的轻裘与水中剪影互相掩映,深得相称之意。平地之梅或依亭而长,或靠石而生,最妙的是坡上一株最老的梅树,已长成冠网之姿,托住了一大蓬将落未落的积雪。妙趣横生,梅花的花瓣从积雪中不甘寂寞的钻出,仿佛要领略园中的闹意。

    江耘的座位正好在坡下,头顶上的梅冠,让他叹为观止。

    “此间风景,胜过京城梅园多矣。”江耘对着身边的史涛说道。

    史涛见惯了大场面,做为一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他更在意的是来的客人,听了江耘的话,微微点头。

    此刻的园中,正是来宾66续续进场的时候。薛府的管家正在招呼着宾客,按部就班的安排座位。江耘渐渐看出门道来,敢情我们来得早却不是好座位啊。瞧这样子,越靠近湖边越是主位。心中这样想着又随即释然,以史涛的商家身份,与薛大家的交情终归有限,能有他一份,算是不错了。

    这厢边,史涛神色复杂的说道:“江大人,瞧着那些客人,几乎全不认识,薛大家怕是只请了我一位商家呵。”以他的目光老到,如何不知道他的座位次序代表了什么。

    江耘坐在大梅冠之下,却是心中大定,笑着拍拍史涛的手说:“史兄勿忧,且看我赢回那彩头来。”

    史涛大感惊讶,看了一眼江耘道:“江大人这么有自信?这场中,可尽是江南之精英啊。”

    江耘含笑不语,心中却道:“我又何尝不是京城之精英。你这个赏梅大会规格再高。总高不过我京城的青梅之会吧。”

    史涛见江耘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放下心来,频频向临桌的客人拱手致意。江耘却是不熟,也不拘束,放下身份四下打量,好不轻松。

    闲睱之间,园中的月拱门外传来大笑声:“薛大家好神通,不迟不晚,正定在今日,莫不是与天公约好?这场雪下得何其逢时也。”

    话音未落,一道紫色的身影越众而来,头带峨冠,紧绾着一个银色的髻,却未将全部黑系住,任其飘散下来,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身着一袭青紫色的丝绸长衫,长衫上的花纹也是别致,正是一朵朵梅花的形状。虽是大雪纷飞的时节,这丝绸长衫却被他穿出别样的风流来。再看他的面容,唇红齿白,眉目端庄,俊美非常。若说要有不足之处。只是差了一点男子特有的棱角。

    那男子挂着淡淡的笑容,微微的一扫场中众人,抬手抱拳,缓缓地转了半圈,笑道:“诸位,有礼了。”声音不大,众人仿佛都感受到一般,纷纷回礼致意。

    江耘远远的望着,赞道:“好俊的公子,风度绝佳,是何人物?”

    史涛亦被此人的风度所折服。轻声向江耘介绍道:“江大人有所不知,此人却是杭州第一才子,6匡6匡助正,是绍圣四年的杭州解元,京城会试高中二甲。6家又是杭州城的世家大族,世家门第,又兼才高,是杭州城风头无两之人。”

    “喔,那现如今,官居何职?”江耘问道。

    “听说是外放了一个知县,他嫌山高水远,舍不得杭州城的繁华世面,辞官不做了。”史涛解释道。

    江耘听得此节,对他的好感又去了几分。适才看他面相,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担当。才华再高,若用来孤芳自赏,在江耘看来,却是落了下乘。那沈鸿博虽然与自己政见不合,却是自知圣贤之义,想着为国为民,抛开成败之论,也是符合士人之修养,境界比他高出不止一点半点。

    那6匡被薛府的管家带到小湖边紧靠主位的座位上坐下,从身上掏出一把折扇来,自顾自的喝起茶来,并不与旁人多话。倒是有不少人近前与他寒喧,果然是头面人物。

    深秋的雪后,阳光不浓不淡,夹杂着雪气照在园中,让人顿生清凉的暖意。江耘品着童子奉上的香茗,写意非常,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史涛说道:“偷得浮生半日闲,便是一直这样坐着,我也知足了。”

    史涛虽是个俗人,也觉出此间的妙处来。点头道:“不错,令人神清气爽之极。说实话,我那花园也是不小,却从未象今日这般坐过。”

    江耘无意间的感叹,却引起了不远处边上一位老者的注意。那老者探过身来,说道:“这位小兄所吟之句甚妙,但依老朽之见,应以借字为佳。若以老朽之年齿,方能用偷。”

    “借得浮生半日闲?”江耘顿悟,连忙拱手致意道:“老先生改得好,一字之变,大改此句气势,豪气顿生。”

    “然也。以小兄之年少,借又何妨,借了不还又何妨?老朽一时兴起而改之,小兄思虑敏捷,闻弦琴而知雅意,难得。”那老者乐呵呵的说道。

    “老先生过奖了。”江耘谦虚道。边上的史涛也向那老者颌致意,心中高兴,江耘随随便便吟上一句,经那老者一解释,连自己这个不懂诗词的人也觉出不同来,果然是少年高才。看来他刚才的自信倒不是假的。

    “小兄看着眼生,以前怎么不曾见过你?”那老者笑着问道。

    江耘回道:“小子不是杭州人,此番是跟着史大哥来凑凑热闹,赏些江南雪景,见识见识杭州城的风流人物。”

    那老者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自便的手势,不再言语。

    来人渐多,园中渐渐喧闹起来,却不显得嘈杂,应酬的小厮过来续了水,又在小湖边的主位之上铺了一层新席,场中渐渐安静下来。来了之后,一直未见到薛大家,此刻应该是他出来和大家见面的时候了吧。

    果然,园中的月拱门处热闹了起来,脚步之声,众人都抬头望着那个方向,等候着主人的出场。

    然而,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走出来的却是不是薛大家,而是一位绝色的佳人。

    一张脸如霜似雪,洁白的无一丝瑕疵,清丽之极,连寻常的胭脂都未擦,只有额间点了一朵梅花烙。云鬓高耸,用一条素色的白绢系住,鬓角斜插着一支梅花錾之外,便再无其他的饰物,身上也是一袭月白色的罗裙及地,更显其她的腰身修长之美。肩上轻搭着的雪色白裘,平添了几分灵动之气。整个人仿佛从雪中走来,婀娜款款,如水波拂面。走至近前,朝着园中微微一福,淡淡一笑,便如这深秋的暖暖阳光,熨贴之极。

    饶是江耘见多识广,识美无数,也不得不感叹。若说师师是牡丹,独具雍容之美,那么眼前这位女子便如那芙蓉,那雪中的寒梅,将圣洁之美诠释得淋漓之致。

    史涛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喃喃地说道:“难道传言是真的?”

    江耘听在耳里,回过神来,问道:“什么传言?”

    “你可知眼前这位女子是谁?”

    江耘摇摇头。史涛凑过身来,低声道:“江大人好眼福,若是我没猜错,这位女子便是杭州城第一名ji,姜清清是也。”

    “喔,杭州城第一名媛?”江耘喃喃说道。我老婆还是曾经(未来?汗,这个说法更别扭)的大宋第一名媛呢。不过,以姜清清的姿色,倒的确是当之无愧。

    “杭州城素有传闻,这姜清清是薛大家的女儿。但因种咱原因,两人一直不曾相认。据传这姜清清色艺双绝,却是一直未入浊流,无论何人出巨资,也不肯赎身。姜清清极喜白色衣衫,此番她出现在这里,想必已经父女相认。”史涛低声推测道。

    果然,真正的主人薛大家走了出来,面向众人,眼光却一始终盯着那女子。姜清清静静的等在那里,待他走近,低扶住他的手臂,轻声唤道:“父亲。”

    园中的众人轰然叫好,为他们父女的团聚由衷地高兴。这一声等待多年的“父亲”叫得薛大家潸然泪下,嘘唏不已。

第122章 琴声问道

    “寒梅最美,却难比此时良辰。恭祝薛大家父女团聚。”6匡大声说道,一句话引得众人纷纷向薛大家祝贺。

    “此人倒是会讨巧。”江耘在心中评价道。在最合适的时候说出最适合的话,不简单。

    薛大家歉然道:“请恕薛某不雅之状。托名赏梅,却是诓了大家来作个见证。薛某深感不安。”

    上一位年长者说道:“老友说得什么话,你们父女抛开羁绊,血肉重逢,我们是深感欣慰,莫要说这些话。”

    姜清清亦乖巧的开解道:“父亲,女儿素爱梅花,如何说是托名。我便陪着父亲叔伯们一起赏雪看梅,岂非乐事?”

    乖女儿的一番话捧得老父亲老怀大慰,笑道:“好,好,你我父女重聚,又逢高朋满座,这不是天大的乐事么。”

    台下众人俱都开怀大笑,乐呵呵地坐下。那管家见主人坐定,便示意招呼的小厮们奉上了各类杭州特有的小吃,又撤去了茶杯,换上了一壶温热的黄酒。

    江耘大乐,自己坐在远处。无碍观瞻,正好享受这眼前的美食。核桃仁,莲藕糕,老菱仁,这可都是江南独有,京城吃不到的好东西。抬眼看着不远处的老者,也是和自己一般,大吃特吃,连胡须之上都沾上了些粉屑,那些坐在前面的人,只怕是只能看不能吃了。在杭州第一美人面前,你就不管不顾的吃东西?

    薛大家举着酒杯,起身说道:“杭州城天降瑞雪,适逢寒梅初放,其间美景,吾不敢一人独享,今日诸位莅临寒园,让薛府蓬荜生辉,且满饮此杯,以谢天公之美。”

    薛大家这一番话倒也不虚,今日姜清清坐在他身边已经让他深感上天之意了。仰饮完了杯中之酒,示意姜清清给他满上,接着说道:“这第二杯酒,薛某要敬两个人,乃是小女的琴师祥伯和6匡6才子。祥伯是我多年的好友,又是小女的琴艺之师,正是因为他的当头棒喝。让我幡然醒悟,亲情之重,胜过一切,血浓于水,这是无法割舍的。而6公子,做为小女的好友亦是多方襄助,化解我父女之间的隔膜。若无此二人之力,我父女不得相聚。故此杯酒,我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将空杯示意6匡,又向江耘这边看来。

    这边,刚才指点江耘诗句的那位老者站了起来,遥举酒杯向薛大家示意,随后也一饮而尽。这一幕看得江耘暗暗吃惊,怎么祥伯这么重要的人物也坐得这么远,望向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疑虑。祥伯仿佛知道江耘心意,放下酒杯后转过身来,笑道:“老朽和小兄一样,贪吃的很,不愿坐在前面。”

    江耘忍俊不禁。这老头,有趣。

    “祥伯,你是教她弹得琴?”江耘问道。

    “她本弹得好琴。若不是为她父女之故,我也不会做她的琴师。说实话,我教不了她什么。只能说同,是老朽的琴音让她悟出了琴道。”祥伯拈须说道。

    “琴道?”江耘略略皱眉,心道,“又来这种玄玄怪怪的东西。琴我也听了不少了。林镇齐之琴,云娘之琴,又或者高山流水,潇湘夜雨,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罢。道是何物?琴道又是何物?”

    江耘的神情被祥伯尽收眼中,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看着前台的薛大家又举起了酒杯,江耘心中暗暗好笑:“不会和自己女儿再干上一杯吧?”

    “这第三杯酒,”薛大家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双目已是微红,“第三杯酒敬清清的母亲,愿她泉下有知。见我父女团聚,亦可瞑目。小莲,原是我错了,这些年你受委屈了。”说完,将酒缓缓地洒在地下。

    姜清清亦是受了感染,泪流满面,伏在父亲的肩头,啜泣起来。此刻的她,终于对曾经伤害过她娘俩的父亲放下心防,多年的委屈随着流出的泪水消失殆尽。

    到这个时候。连江耘这个局外人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想必是薛大家年青之时和姜清清的母亲小莲相恋,却因为门第之故不能厮守。小莲入了青楼或者她本身便是青楼中人,以此抚养姜清清长大。女儿虽然已经出落成大美女,母亲却已撒手人寰。而薛大家碍于世俗咸规,虽然知道姜清清的身份,却一直不愿相认。好友祥伯不忍见两人骨肉分离便授艺姜清清,用非常手段唤醒薛大家心中的父爱。而6匡则在姜清清这边说合。两相使力,父女终得已团聚。想必此时的薛大家,心中的悲痛与欣喜,情真意切,已然不可言表。

    6匡走上前去,轻轻的拍着姜清清的秀背,柔声劝慰道:“清清,如今云开日见,莫要过于伤心了吧。”

    姜清清从她父亲肩上抬起头来,秀眉轻颦,微微一个侧身,不着痕迹地卸下了6匡在她背上的那个手,淡淡地说道:“多谢6公子。”

    那姜清清虽然感谢6匡之相助,却对他略显亲昵的举动还有点不适。

    薛大家倾诉完毕,如释重负,谈笑渐渐自如起来,挥洒之间。风度颇佳。

    场中下一位中年男子高声说道:“薛大家,吾自友人处闻知,今年端午之期,圣上与太后在京城慧贤雅叙园中青梅煮酒以论英雄,席间精彩无数,佳作流传。今日之所,虽无佳期,然雪梅盛景,风流佳士,亦是我杭州城的盛况,故请薛大家做个主持如何?”

    薛大家连连点头:“南山老弟此言正合我意。京城之盛会。我亦有所耳闻,以青梅酒之优劣,诗词之高下以分胜负,此法真是妙极。只是今日有雪有梅,却无煮酒之物,该以何定高下?”

    身边的姜清清说道:“父亲,在座的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又不是专门来吃酒的,不如便以诗词为赛吧。所作之诗词,须以梅或雪为主题,但诗词之中又不许出现梅字或雪字。”

    “妙!”6匡将折扇一合,拍手道:“清清姑娘好提议,唯此法才能分出高下。”

    徐南山亦点头赞同道:“便如姜侄女所说。在座之人,每人都须参加,不得推脱。对了,薛兄,小弟这里要为大伙讨个彩头。”

    薛大家哈哈大笑,用手虚点着徐南山,乐道:“在下前几日刚得了一副好画,难得今日高兴,便拿出来作注吧,诸位意下如何?”

    听得薛大家此言,下站起一位精瘦老者来,抱怨道:“薛兄何其不公也,明知老哥我诗词不行,偏偏要用这个做彩头,不行不行。”

    众人却都不答应,纷纷起哄道:“莫要听他胡说。”

    坐在江耘边上的祥伯笑声连连,乐呵呵的向江耘解释道:“那老小儿唤作瘦竹,是个极爱画之人,偏生又做不来好诗词,故此耍赖。”

    江耘问道:“薛大家唤那人南山老弟,如此说来,杭州城的书画双绝今日都在喽。”

    祥伯笑着点点头道:“薛大家的棋也是下得极好,也可谓一绝。”

    那厢边,薛大家安慰瘦竹道:“画虫儿莫要作小儿之态,你且坐我边上来。横竖让你看个够。”说完,挥了挥手。管家便抬出了画架,小心翼翼的将画挂了上去。

    “此画叫做《山涧溪梅》若以画者之眼光,实非精品,然以书者论,却是难得,此画乃唐代禇遂良之作。”

    徐南山大叫道:“薛大家莫要开玩笑,禇大家何时作过画来?”说完,急步上前,细细观看起来。一看之下,果然不假,大惊道:“从题诗上来看,果然是真迹,这印章也是他常用的。瘦老鬼,怎样?”

    瘦竹细细看了一番,说道:“画风凝重老练,一如其笔法,以画论,算是中等之作。山涧之梅,空灵脱跳,此画却稍显呆板庄重。不过,若是禇遂良之作,倒也合情理。”

    “这么说,果然是真迹,能见到褚大家的画作,倒真是难得。此画珍贵非常,这彩头够大。徐南山走下台去,经过6匡时,瞟了他一眼。显然,他以为今次6才子必能赢得此画。薛大家以此为彩头,也许是存了报答6才子的意思。

    “两位既已验过真假,当知薛某所言不虚。如此,便开始吧。”

    场中众人却并不着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着急着出来。江耘心中明白,越是这种场合,越先出来的大多是炮灰角色。看那6才子,便轻摇着折扇,不紧不慢的喝着茶,静观其变。

    果然,离江耘不远处的一位青年男子站了起来,说道:“小生才薄,权当抛砖引玉,诸位见笑。”说完,走至场中,摇头吟道:“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园前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薛大家笑道:“林公子好诗。咏梅五言,诗中未见梅字,好!”

    众人亦都点头,那林才子自知诗才不高,能有此反应尚算不错,拱手致意,自回了座位。

    有人开了头,众人便都活泛起来,不管诗词好不好的也都作了几,有几位也不管带不带梅字或雪字,也凑了一番热闹。黄酒暖人,几杯应酬过后,都身心俱暖,其乐融融。

    徐南山见未出场之人越来越少,不敢托大,走了出来,说道:“本不欲献丑,实不忍瘦竹先生悲苦,便作上一,若是胜了,那幅画便送瘦竹老先生好了。”

    台上的瘦竹正一门心思的赏画,听了徐南山的话,回头骂道:“莫要送个便宜人情给我。就你这水平,只胜我半分而已。”

    徐南山苦笑道:“罢,罢,老东西还不要。横竖要献丑了。”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今年只恨冬来晚。坐上客来,樽钱酒满,歌声共水流云断。南枝可插,更须频剪,莫待西楼,数声羌管。”

    那瘦竹听完徐南山的词,跳将起来:“徐老弟,刚才所说之话,可要算数。”

    薛大家抚掌大笑:“南山作得好词,莫待西楼,数声羌管。好,好词,以我之见,已作诗词之中,此为最佳。”

    瘦竹更是高兴,乐道:“自然是最佳,最佳,还有谁没作?”说完,在场中四处找寻,待看到6匡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仿佛泄了气的皮球,摇了摇头,转身去看那幅画。

    江耘看得好笑,那老头,倒是一个很纯粹的人。

    连姜清清都于心不忍,低声问父亲道:“父亲,瘦竹伯父这么喜欢,不如……”

    薛大家苦笑一声,爱怜的说道:“女儿莫要被他骗了,他看到一幅好画都是这般样子。且不管他,祥伯何在?”

    “师傅又躲在后头呢。”姜清清抬眼望去,只见祥伯坐在远处,正隔着座位与一位年青公子相谈甚欢,看师傅的笑容,怕真是谈得畅兴。

    薛大家远远的招手道:“祥伯,祥伯。”

    正与江耘交谈的祥伯听到叫唤,苦笑一声,对江耘说道:“小兄弟,老朽失陪。”

    祥伯走至场中,洒然一笑,说道:“老朽坐在梅花树下,吃吃老酒,赏赏花正好,如何喊我出来?”

    6匡笑道:“祥伯坐得再远,大伙儿也得拉你出来,我们却是耳朵痒了。”

    祥伯拈须笑道:“6公子莫要取笑我。梅雪之诗词我却是不会,不过适才无意之中听得一句,却是勾起了我的琴兴。诗词便不做了,弹一曲罢。”

    姜清清听得祥伯此说,很感兴趣,问道:“是何句子,让您老人家手痒。”

    祥伯淡然一笑,问道:“清儿,我不曾带得琴来,借你的琴如何?”

    姜清清高兴道:“好啊。清儿好久不曾听过师傅的琴音了。”

    不多时,琴已取来,场中搬来一方小几和一帘席子。祥伯在几上放好木琴,在席子上盘腿而坐,微微的调了弦后闭上了双眼。

    一阵凉风拂过,带下朵朵新梅,雪花翩翩而下,琴声终于流淌出来,如山中溪雪融化的冷泉,静静地从山中流过,枯叶从树上落下,须臾未曾停留,随着流水蜿蜒而过,游鱼却依然冬眠,静静躲藏在水底。周遭是清冷的溪石,然而却并不寂寞,流水来来往往,终年不息,始终陪在身旁,溪底的鹅石,虽已棱角全无,却始终保持着仅属于它的洁白……与明亮。

    众人均已沉醉其中,不愿自拔,琴音悠闲,全无铮铮之意,一如祥伯此刻的心境。薛大家从琴声之中听出老友的关心来:放下心里放不下的,抛开心里想抛开的,此人生之大快乐。

    此刻,祥伯的琴音亦涤荡着江耘的心灵,让他有所悟,流水虽柔,实乃无可阻碍。前路虽险,却是人间正道。如我之所为,是为民,是为芸芸众生,此人生之大幸福,士人之大道。便如那溪中之石,抛去棱角,却无法改变它的坚硬。我明白了!这便是琴音之道。这便是……人生之道。

第123章 佳人新音

    想通此节,江耘深吸了一口气。全身舒畅之极,站了起来,走向祥伯。祥伯抚琴已毕,静静地坐在席子之上,并未起身。

    “娱人耳目,此琴技也。洗涤身心,让人闻琴声而有所悟,此琴道之真义,然否?”江耘情不自禁的走到祥伯身后。

    “孺子可教也,小兄也会弹琴么?”

    “我……不会。”江耘摇头道。

    此时,场中的众人纷纷从琴声中回过神来,赞叹不已:“祥伯真不愧为杭州城第一琴师,此曲乃巅峰之作。”一时之间,恭维声不绝于耳。

    祥伯眯着双眼,自乐非常。

    江耘却心有所动,想起一句俏皮话,低下头,附在祥伯耳边说道:“巅峰之作?小子却不这么认为。小子以为,祥伯最好的曲子是下一曲。”

    听得此语,祥伯双眼一亮,似有所悟。饶有兴趣地抬头望向江耘。却见江耘已然潇洒的转身,回到属于他的座位去了。这一幕被台前的姜清清看在眼里,便走至场中,拉了师傅与她同座。此刻,她不再关心师傅口中的那一句诗,而是刚才那个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6匡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便越众而出,向薛大家躬身一礼,说道:“能闻得祥伯此曲,三生有幸。小生托大,此时才敢出来,只不过是想作一好词送于清清姑娘。适才见姑娘坐于梅树之下,相映成辉,灵感忽至,有所得。”说完,悠然转身,大袖一挥,踱着方步,漫声吟道: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蕊点缀琼脂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樽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此词一作,全场震惊。那瘦竹欣赏画作之际,听闻此词后叹道:这画是那小子的了。

    6匡手中不知何时已拿着一枝花枝,风度翩翩地上前,将梅花枝递与姜清清道:“此花不与群花比。清清姑娘,不知能否有幸聆听佳人之曲?”

    姜清清脸上闪过一抹红霞,踌躇一番,接过6匡递过来的梅花枝,淡淡一笑:“6公子美意,清清不敢推却,便为大家抚琴一曲,有辱清听。”

    刹那间,场中气氛已至高氵朝,众人大呼过瘾,祥伯的琴声还未在耳中散去,6才子又是一好词,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这杭州第一美人又要献艺了。若是寻常时候,便有千金之巨,也要看佳人之心情。怎比今日,美酒当前,美景在侧。闲听佳曲看新晴。

    佳人之琴音,又与祥伯不同。空灵之美依然,却让人听出跳脱之意来,仿佛季节交错,寒冷的冬日里竟然飞来一只蝴蝶,轻轻地停在枝头,扑扇了双翅,引得那未出阁的少女停下手中的针线,放轻脚步,在雪中留下纤巧的脚印。及至近前,却又不忍扑将上去,在树下徘徊犹豫。终是浅笑连连,晃一晃枝叶,放了那蝶儿飞去。积雪落下,只淋得少女跺脚连连。

    “原来祥伯说得不假,她也是深谙琴中之道。想来也是,潇湘夜曲,又岂是能坐在沙之中能听的?俗世误我久矣。”江耘喃喃叹道。

    琴是好琴,音是佳音,人更是绝美,扫清积雪的空旷之地,一身雪白素颜的姜清清恍若天人,独坐于场中,震惊全场。适才祥伯琴毕,尚有所克制,此番,众人早已陶醉其中,不管不顾的喝起彩来。

    姜清清展颜一笑,淡淡道:“清儿拙技。见笑了。”

    6匡大声道:“在6匡看来,能闻此琴音,已胜过此画多矣。”

    众人纷纷附和,台上的瘦竹老先生却被刺激了:“这小子又说漂亮话。”

    此时,薛大家站了起来,高声道:“诸位,今日尽兴之极。适才所作之诗词,均是上乘之佳作。然有言在先,终要分出高下来。某既为主持之人,当以公正论之,6匡6公子之词,我以为最佳,诸位意下如何?”

    徐南山也赞同道:“我虽是不甘,却才有不足,6公子之词,的确远胜于我,雪,梅,佳人皆入词中,吾不及也。”

    园中的众人对此也并无异议。此画属他,名至实归,理所当然。

    徐南山打趣道:“画痴,今日我是尽力了。莫要怨我。看够了吗?下来吧。”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画痴瘦竹老先生赌气的站起来,气呼呼道:“不够不够。刚才说了,每一人都需作,现在还有人未作过。”

    薛大家哈哈大笑,说道:“老先生,请。”

    瘦竹却摇头道:“那人却不是我,是她。”说完,用手指着姜清清道。

    姜清清摇摇头道:“今日本是陪着父亲赏梅,叔伯们的交流,清儿就不掺和了。”

    6匡却说道:“清儿姑娘之诗词。原是不错,此时适逢其时,不如锦上添花。”

    姜清清望向薛大家,父亲拍拍她的肩膀道:“清儿,难得今日高兴,你便作上一吧。叔伯们不会笑话的。”

    姜清清点头答应,缓缓步入场中,从雪地之上捡起一朵落梅,低头轻嗅,眼中充满怜惜之意,顿时感怀心事,似有所悟。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秋,忆旧游。旧游旧游进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胭脂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江耘大惊,心道:“此词绝佳,琴艺才艺,竟是双绝。只是此词最后有梅有雪,以她之才,莫不是故意?”

    画痴更是跺脚连连:“我的好侄女,急死老朽也,偏偏要加两个字进去。”

    那姜清清却似突然觉一般,“啊呀,只顾着作词了,忘了规矩了。”说完。望向父亲薛大家。薛大家会意的一笑,说道:“小女终是差了一着。老东西,这下你满意了吧?”

    画痴如何不知道那姜清清是故意的,只不过给他找个台阶而已,摇头一叹,灰溜溜地回到原来座位之中。

    6匡神采飞扬,志得意满,在心中思量:“若是此时,我得了那画,再转送给清清,再让她做个人情转赠那老头好了。”

    “薛大家,6某不才,侥幸侥幸……”

    “且慢。”

    谁抢了我的台词?这个且慢是重中之重,乃是我苦思千年,设计好的派对杀手锏,居然被人抢了?

    江耘……怒了。

    众人的眼光随着那声且慢转向声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祥伯。

    “老朽所知,尚有人未作过诗词。”

    刚刚坐下安生不久的瘦竹又跳了起来,高声喝道:“还有谁?”

    祥伯微微不笑,用手遥指小坡梅冠之下坐着的两人。对不起,6公子,我不是针对你,我实在很好奇,这小子是何人物?

    众人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向江耘和史涛汇集过来。

    江耘知道,那是舞台的聚光灯。

    主角,要登场了。

    画痴老先生跳着脚跑了过来,站在江耘与史涛的桌前。史涛蛰伏已久,乍然之间成全场焦点,略显慌乱,但终归是见惯海上风雨的人,马上镇静下来,缓缓的站起来,说道:“瘦竹老先生好,久仰。”

    瘦竹老先生却是个急性子,一把拉住史涛的手,说道:“别久仰了,快快做诗,气气那个狂小子。”他也知道,那画终归不会属于他,只是他觉得很不痛快,凭什么所有的风头都被他占了。

    “他这么俏,他这么鸟,老先生很不爽吧?”江耘仍坐在座位上,突然蹦出一句话来。这里离场中尚有一段距离,也不怕被人听到。

    瘦竹愕然回头,怔怔地盯着江耘一阵好瞧,旋即明白这句古怪的话,哈哈大笑,猛得点头乐道:“对极,对极。”

    史涛被瘦竹拉住手,却是觉得无比尴尬,原本想向他解释自己不会作诗,怎奈被性急的瘦竹拉向场中。情急之下,史涛回头望向江耘求助。江耘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终于起身跟了过来。

    “薛兄,尚有两位不曾作过。”瘦竹乐呵呵道。

    薛大家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替史涛开解道:“画虫儿,你莫要闹了。史先生乃是商贾之士,是我请来观礼的客人。”说完,冲史涛抱抱拳,略带歉意的说道:“史先生,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史涛心中百味阵杂,既为自己能被薛大家邀请感到高兴,又为受了冷落颇感不平。早知道如此场面,还不如不来。见薛大家招呼,应付着说了几句父女重逢的喜庆话便再无话语,只想早点回到自己的座位,远离众人目光的逼视。

    那6匡轻笑一声,说道:“瘦竹先生,若是称金沽银,这位兄台倒是拿手。但这评诗作词么,怕是勉为其难了吧。”言语之间,任谁都听出了话中的轻蔑之意。

    史涛默默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瘦竹老先生对于眼下的场面始料不及,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鲁莽,给自己和别人所带来的难堪。

    6匡却是不依不饶:“便麻烦老先生送这位兄台回去坐好吧。”

    江耘对他的好感终于消失殆尽。起身之时,从地上攥的雪球从他手中抛出,划出一道抛物线,越过史涛和瘦竹,落在6匡脚前的地上,飞散成雪粉。

    “今天我最帅!”江耘心中暗暗给自己鼓劲,双手负后,昂挺胸,阔步走向场中。

第124章 心中之梅

    “听这位公子话中之意。象是颇瞧不起商贾之士?”江耘傲然道。

    6匡看着在他面前地上的雪团,脸色一变,却并不接江耘的话,哼了一声,“唰”的一声展了折扇,一副我不想和你说话的表情。

    江耘也不理他,转身面向场中,拱手一圈,说道:“史大哥今日嗓子疼,我便替他作上一。既是商贾之人,便以数字为诗,从一到万,如何?”

    徐南山奇道:“可是长律?”

    “绝句。”

    “绝句?七言绝句也不过二十八字,如何从一到万?既如此,快快作来。”徐南山饶有兴趣的看着江耘说道。

    江耘定了定神,吟道:“一片两片三四片。”

    此句一出,众人都楞了神,心中想到:“如何来了个傻子?”低声议论之声四起。

    “五六七**十片。”

    全场哗然,众人终于忍耐不住,笑出声来。史涛面色灰暗,今天这个丑是出定了。瘦竹老先生于心不忍。出言提醒道:“小兄,也许你没听清,今日须以梅雪为主题。唉,都怪我,都怪我。”

    台上的姜清清亦皱起了眉头,瞧这人模样,也是个端庄公子,如何如此不晓事。回头目的地他的师傅琴伯,却是好整以睱,捧了一杯老酒,笑mimi的怎着热闹。

    “千片万片无数片。”江耘双臂大张,做了一个拥抱天空的姿势。

    场中彻底笑场,连那侍候着茶水的小厮丫环们都不例外。此时,众人们看向江耘的目光多了一份同情。

    江耘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笑吧笑吧,大声笑。

    瘦竹老先生没有笑,因为他就站在江耘的身边。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绝对不傻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6匡也没有笑,冷冷地看着江耘,心中已下了结论:“自取其辱。”

    与众人的讥笑不同,远远的藏在一株老梅树上的司马小剑却是笑得真诚,她觉得那诗作得蛮好,那雪不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史涛却想哭,江老弟啊江老弟,还有一句,作完了您跟我走吧。咱回家,这不是咱呆得地方。

    笑声已过。众人安静下来,等待着江耘的离开,等待着有人来打破尴尬。

    江耘摇摇头,放下双手。

    “飞入梅花都不见。”

    全场静默无声。史涛走过去,拍拍江耘的肩膀,说道:“很好,我们走吧。”

    6匡脸上的笑容渐渐凝住,眼角轻挑,嘴角轻撇。想必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不知轻重的小子,要来挑战我的名头吧。好,我满足你。

    徐南山跳了起来:“妙!化腐朽为神奇,这最后一句,可当得此评语,可谓起死回生。”

    瘦竹老先生却是最高兴的,心中放下大石,笑道:“小兄果非常人,哈哈。从一到万。咏雪之绝句,诗中并无雪字,更难得以梅衬雪,相合之意甚妙。好诗。”

    薛大家也点头道:“先抑后扬,神来之笔。的确难得。”

    姜清清与祥伯对视一眼,会心一笑:“这个人,有意思。”

    瘦竹老先生乘胜追击,说道:“依我之见,全场最佳。”

    薛大家为难道:“此诗的确构思精妙,虽有点睛之笔,却有取巧之嫌,只算中上。”

    徐南山亦附和道:“此诗之妙,在于从未有人作过这般的。说实话,无人敢这般作,虽然无缘获胜,却不失为开山之作。”

    瘦竹却不答应:“南山谬矣。唐代乐天居士作诗之后,尝念于老妪听,以辨诗句之达练,可见诗词之作,非是追求词藻之美,而在于意境。此说亦与画道相合,作画最忌笔法繁复,满满当当,而求留白之美,小兄弟此诗,虽守门之老更亦能懂,却又平淡中见新奇,深得留白之精髓,难得的很呐。”

    瘦竹老先生这一番话,说得许多人频频点头,暗暗赞同。

    薛大家却不买帐,仍然摇头。

    瘦竹无奈,便拉住江耘衣袖。呐呐道:“小兄弟莫要灰心,刚才是你替他作的,这次你自己作一。”

    江耘微笑着点点头,嘿嘿,终于进入我设计的轨道了,惊世大作马上就要来了。

    然而,边上的6匡却冷不妨的说了一句“既然这么有自信,便仍以数字为嵌。”很明显,他说这句话是早有准备的,在他看来,江耘怕是设计好的,故意在最后出来捣乱,以求哗众取宠。让你再来一数字诗,看你露不露马脚。

    江耘心中却是一个“咯噔”,糟了,这画没了。心中懊恼之极,脸上却不表露半分,作沉吟之状,说道:“好。”

    迫不得已,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一二三枝老株,四五六片新朵,自然疏疏淡淡,何必重重叠叠。”

    此诗之妙在于后半部分。疏疏淡淡,却不是重重叠叠,将雪中之梅的景色形容得惟妙惟肖,却是恰如其分,仿佛将眼前的梅雪之美转化成景象,留于尺八的宣纸之上。

    全场掌声四起,众人此刻都已信服。眼前之人,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短短时间,便作出了规定之诗,并无作假之嫌。

    江耘却直叫侥幸,还好自己功课做得足。两原本只是备用的诗作,这次却成了充数的,而且效果还不错。但他心中明白,此诗虽好,却是短了,只胜在清丽,却不是场面上所要的繁花似锦,要获胜怕是难了。而且看薛大家的意思,那幅画怕是6鸟人的内定之物。

    罢了,横竖已经见识过了,风头也出过了,走罢。

    “史大哥,我们走。”

    瘦竹亦叹了口气,说道:“小兄弟,我陪你一起走,那画横竖是他的。我也不想留下来,受这鸟气。”

    江耘看着他失落无比的神色,心中一热,问道:“老先生真得想得到那幅画?”

    瘦竹自失的一笑,摇摇头道:“不瞒你说。这画不画的,我现在倒真的无所谓。我,我,我就是不爽。”

    江耘哈哈大笑,握住了瘦竹的手,热切道:“既如此,小子便孟浪一回,让老先生爽一把。”说完,转身走向全台,朗声道:“薛大家,可否让小子代瘦竹老先生作上一?”

    薛大家面现难色,踌躇着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姜清清却点了点头,在他父亲耳边说道:“父亲,便让他作吧,祥伯刚才和他相谈甚欢呢。”

    薛大家见女儿表态,便不再犹豫,笑着说道:“请便。”

    江耘悠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说道:“祥伯。琴声何在?”

    祥伯闻言,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双手按琴,用征询的目光望向姜清清。

    姜清清会意,凝视着江耘旷达的背影,清声道:“雅乐,以宫调相谐,五弦散音七徽按音起。”

    祥伯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调了琴弦,左手按弦,右手微挑。

    暂违的琴音流淌出来,恍若久别,让人直面重逢的喜悦,典雅中却深藏着激扬,仿佛江耘的胸中之意,从深深的海底浮游而上,远离黑暗的羁绊,冲破水面,耀世而出。

    “梅花坞里梅花庵,梅花庵下梅花仙;梅花仙人种梅树,又摘梅花卖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祥伯的琴声渐渐低沉下来,那是一种碪破尘欲的恬淡与宁静。

    瘦竹亦受了感染,,乐得手舞足蹈,冲到薛大家处,抓了笔墨与宣纸,正欲作画,却见画架上挂着那幅《山涧溪梅》,便急急的跑回场中,抓住徐南山,将宣纸按在他的背上喝道:“挺直了,不要动。”

    徐南山素知他心性,当真一动不动,生怕打扰了他的画意。

    瘦竹正是画意充沛之时,大笔挥洒,纵横开合,用墨用笔都如有神助。须臾之间,大作已完成。一把扔了笔,从桌上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酒,“噗”的一声喷在画上。

    大雪初睛,群山之间云雾缭绕,雪松苍翠挺拨傲立,如蛇的小径蜿蜒曲折之极,从山中迤逦而出,小径之端却有一人放歌而行,背着锄头,挂着酒壶,肩膀之上拈着一朵梅花。左边的留白之处题着江耘那梅花诗。

    “好画。”江耘赞叹道。

    “哈哈……”瘦竹仰天长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一直不动的徐南山问道:“老鬼,好了吧?”

    “好了好了,”瘦竹拍拍徐南山的肩膀,相知之意尽在不言中。待他取下画来,铺在桌上,徐南山亦叹了一声:“好字!”

    瘦竹颇感意外:“喔?”

    “老鬼,画得好那是理所当然,今番的字倒是让我眼前一亮,只怕今后书画双绝之号要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了。”

    瘦竹乐得喜笑颜开,说道:“南山老弟抬举我了。可能是刚刚观摩了禇大家的手笔,又受了这位小兄豪气所染,故画意澎湃,一不可收拾。”

    “恭喜老先生喜得佳作。”江耘祝贺道。

    “呵呵,我看小兄弟很喜欢这幅画,便送于你吧。”瘦竹乐呵呵道。

    江耘颇感讶异,没想到爱画如痴的他,如今却是如此大方。

    江耘笑道:“谢谢,老先生不送,小子也要讨的。”

    这句话说到老先生的心坎里,惹得他开怀大笑。

    “小子托大,有一句话回赠。”

    瘦竹双眉一挑,问道:“喔?”

    “分享远比占有来得快活。”

    老先生自知江耘话中之意,两幅画儿一对比,其意自明,只觉胸中畅意非常,双手一拍,叹道:“老朽惭愧了。台上台下两幅画,从前从后两个我。画里画外,看尽春秋。老朽,有所得。”

第125章 清清三问

    “老哥,恭喜了。”身旁的徐南山衷心恭贺道。看向江耘的目光也充满的赞赏。

    台上的祥伯也笑着对姜清清说道:“徒儿,为师在琴道上有所悟之时,也象那画虫儿一般快活。从今之后,这杭州城里,瘦竹先生的画儿可要涨价了。”

    姜清清掩嘴笑道:“爹爹,不如我们趁今日将杭州城里老先生的画都买下来吧。”

    薛大家亦是欣喜:“看这老小孩的样子,倒真是悟出了门道。祥伯,这年轻人是何人物,短短数语,便解开了老小儿的心结?”

    姜清清和祥伯用疑惑的眼光看向薛大家,怪了,不是你请来的客人吗?

    薛大家解释道:“我只请了史涛一人。史先生常年行商,想来应该是他外地来的朋友,待我问问。”

    那边,6匡见两人一唱一和,不将众人放在眼里,心里涌起被人轻视的失落感,正欲出言相讥,却听得薛大家在上面问:“这位公子,敢问尊讳?”

    “在下丹阳江耘,赴任途中路过杭州。随史先生来此见见世面。”江耘答道。

    “赴任?江公子官居何职?”薛大家略有动容。

    “浏阳知县。”

    薛大家“喔”了一声,不置可否。6匡在心中冷笑,一个地方末职而已,给我做都不要。

    在场的众人似乎都不曾听过这个名字,更不曾将他与那个名动京城的慧贤雅叙园主,大宋书报社的社长江耘联系起在一起。

    “这名字好象很耳熟。”姜清清低着头若的所思。

    薛大家沉吟了一会,开口说道:“江公子好文才。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非有大气概不能作之。如今,老夫有花有酒,高朋满座,又有膝下之欢,夫复何求?”说完,顿了一顿,又道:“江公子的诗与6公子的词,谁更胜一筹,教老夫好生为难,诸位的意思如何?”

    此时,台下一位宾客道:“江公子之诗极好,却是不合规格,诗中有梅有雪。”

    江耘脸上波澜不惊,淡淡一笑,心中细细回味,果然如他所说。本是为了出那一口气,画不画的,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徐南山也惋惜道:“啊呀,果真如此。可惜可惜了。如此一来,6公子之词再无敌手。”

    “且慢。”

    又来?这次是谁?

    令江耘意外的是,这次却是6匡。

    “江公子的诗,在下亦觉得豪气非常,有雪也罢有梅也罢,若是因此便判负,只怕江公子会说南人量小。便请薛大家将你我二人所作之诗词定平手,足下以为如何?”

    江耘淡淡道:“平手又如何?”

    “你我两人再比试一番。”6匡高声道。

    “呵呵,见我出风头,想必不爽了。”江耘心中暗笑。

    薛大家望向江耘,问道:“江公子意下如何?”

    江耘犹豫了,本来大不了不要那画,风风光光的走人。现在可好,那6匡气势汹汹,势在必夺,自己的斤两自己又很清楚。命题作文也就罢了,临场挥起来怕是要露馅啊。

    瘦竹先生见江耘默然不语,打气道:“小兄弟,还记得刚才你赠我的那句话吗?”

    江耘乐了,这老头,太可爱了。好。舍命陪君子,便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场中顿时又热闹起来。在他们大多数人看来。此番比试,事关杭州士人的声誉,绝不可输给这个来路不明的外乡人。

    “6某有一个提议,请姜姑娘出题,三局两胜,可好?”6匡说道。

    “无所谓。不过诗词之类,我却是倦了。”江耘淡淡道。

    这番话,若是换其他人来说,未免显得托大,偏偏江耘刚才已作了二三,这话经他出口,却俨然是大家风范。

    “6某并无异议。”6匡也不含糊,傲然道。

    姜清清见重担落在自己身上,不禁犹豫起来,在薛大家与祥伯的鼓励下,终于答应下来。

    姜清清翩翩起身,肃立台前,看着场中二人,清声说道:“小女子却不恭,便托大一回,做回主考官,考教两位才子一番。今日之所,若是使些拳脚,怕是于景不合,便以才学比之,三题两胜。”

    一番话娓娓道来,生动风趣,连江耘都笑了。

    姜清清略略沉吟一番。说道:“这第一题便是,前人作《易》经,天有阴阳,地有柔刚,人有仁义,《易》卦之六位乃成,用于察之往来,窥测天机。小女子却有疑,若事事以卦论之,人之所为岂非徒劳?”

    江耘心中暗暗惊奇:“果然看不出来,以她的身份,居然能问出如此深奥又富有哲理的问题来。”

    正当江耘思索之际,6匡已先他一步说道:“姜小姐问得妙极。在下以为,《易》经之论,实乃精奇之谈。天有阳,地有刚,而人之义生,故圣人治于四方,天下之大道由此而来。趋势之所向,潮流之所往,故此斗转星移,朝代更迭,终是前进之方向。然战乱纷争。民众苦难,分分合合之际,亦无可避免,此天之阴也。大地万物,过则而易折,故大河绕之,湖泊润之,此地之柔也。虽有圣人之义,亦难掩天下万母妇人之仁。由此可知,阴阳乃调和,刚柔遂并济。而仁义得以两全。卦者之说,乃是天阳地刚,只是人生之大方向,事物之趋势,而非指示。人之所为,却是大道之求索。事物之变化万千,岂能以一卦而坐享其成或固步自封?若是如此,人生之意义何在?”

    即使是站在对立者的立场,江耘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太好了,好到让他再没有别的说辞。

    在众人的叫好声中,姜清清也频频点头,这6公子的确是学识渊博,涉猎极广,口才极好,连自己都不曾思考到如此深的层面,被他一番话剖析得清清楚楚。此刻,不由得抬头看那位江公子,不知他又是如何说法。

    众人盯着江耘,等待着他的应答。与上次不同,这次的聚光灯却让江耘好不为难。在现今形势下,踌躇无异于示弱。

    江耘硬着头皮,一挥衣袖,说道:“我和他一样。”

    众人愕然,连姜清清都疑惑道:“江公子何意?”

    “我的见解和他一样,只不过被他先说了。”江耘索性厚了脸皮,双手一摊,微笑着说道。

    6匡闻言,仰头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之意,声音之大,让身旁的姜清清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众人也都是嗤笑连连,连薛大家也是哭笑不得,坐在边上的祥伯也笑着说道:“从来没见过耍赖耍得象他这般……潇洒自如。”

    瘦竹老先生却有不同看法:“宠辱不惊,人已在画中。”

    姜清清盯着江耘一阵好瞧,淡然道:“江公子,若是这般。却是你输了。”

    6匡好不得意,折扇摇得愈紧了。江耘心里那个苦啊。

    “想必江公子好惊人之语,只是这会却无准备。既然和我一样,那便算做平手吧,免得以后江公子对外人说我等欺负客人。”6匡言中之意,显然暗指江耘刚才所作的诗句是有所准备而非临场挥。

    江耘淡淡一笑,闭口不言,有苦自知。

    姜清清怕江耘尴尬,继续道:“第二题,便作个对子如何?清清出一上联,两位公子可分别对出下联。且听好,案上落梅香染句。”

    6匡洒然一笑,胸有成竹,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说道:“此番,请江公子先来。”

    江耘那个愁哇,又来命题作文,有没有电话求助?现场嘉宾也行啊。

    看着6匡脸上的笑意,江耘心一横,说道:“我对不上来,6公子请。”

    “雪下抚琴曲含霜。”6匡干净利落的对完。

    此下联无论是格律、韵句、意境都是上佳。场中众人心中大定,这次的比试,看来6才子是赢定了。

    姜清清看向江耘的眼光愈疑惑,心中嘀咕道:“即使对不上来,也不用说得这么快啊,这人什么意思,看他初时才气横溢的样子,怎么象故意对不上似的。这三场比试已过了两场,一平一负,形势危急了。”

    姜清清秀眉微蹙,说道:“这一局6公子胜。江公子,你若不能在最后一局获胜,便是输了。唔,最后一局,该比什么好呢?”

    姜清清凝神沉思的时候,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场中众人不由得看得一呆。哪怕身处劣势之中,江耘也有欣赏的心情。唔,古典知性美。

    “嗯,有了。”姜清清展颜一笑,说道:“江公子是赴任的官员,6公子亦有为官的经历,小女子便请两位断上一案吧。”

    江耘大感新奇,心道:“不错,这女子的思虑倒是宽广,虽然不是我的强项,却好过那些咬文嚼字。”

    6匡也是将手中的扇子一合,神情自如,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姜清清见两人并无异议,便出题道:“有一知县路过闹市,遇一卖姜老妇喊冤,告之大人经过时人群拥挤,身上的装着三十文的钱袋被人偷去,并拖住身旁的两位行人,认为其中一人趁乱偷钱。然经过搜身,此二人身上却并无钱财。请问,此案该如何断?”

    此时6匡已经一胜一平,即使自己抢行答完,江耘亦无法附合他的说辞,只要自己先答,必然胜券在握,略一思量,便答道:“此案易断,卖姜老妇之钱,必然沾染生姜之辛辣味,一闻便知,此二人身上虽无铜钱,必转移至同伙身上,可将现场之人一一搜身,检查身上所带之钱,窃贼便无可遁行。”说完,淡淡一笑道:“不知江大人以为如何?”

    众人均点头称是,连姜清清也不例外。6公子终是胜了。看向江耘的眼神,带上了一丝同情。

    江耘迎着她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惋惜之意。难道自己无法翻盘了吗?

    不不不,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不然。”江耘接过6匡的话头,傲然道。

    6匡轻笑道:“江大人请。”无论你怎么变花样,总逃不出我刚才所设的框架。

    “6大人凭什么以为那铜钱便是那两个行人其中一个偷了去?又凭什么以为是其将铜钱转移至同伙身上?”不等他回答,江耘又道:“闹市之大街,为区区三十文钱大动干戈?现场围观之人怕不下几十,若一一搜身,费时费力几何?堵塞道路,滋扰民众之过岂非远甚于这区区小钱?况且当时嘈杂,若真有人偷了钱去,尽然趁乱而走。若搜身之后找不出沾染生姜味的铜钱,6大人又该如何收场?”

    这一番话不仅问得6匡哑口无言,连众人也都陷入深思。的确,江耘所说之情况,生可能性很大。

    姜清清问道:“若依江大人之见,又该如何断?”

    “为官之道,当以治所之内民生为重,若是大案要案,的确需细加侦察,秉公而断,以安民心,稳定乡里。然此绳头小案,徒耗精力,断之未显其利,稍有不慎则得不偿失,只怕适得其反,反而令民众质疑当政者的权威和能力。此案乃是寻常小案,闹市之中遗失钱财,每天都有生的事情,若是要一一断来,一县之官又有何用?”

    “难道,便任之不管,甩手而去不成?”6匡微怒道。

    “既然已受理此案,当然不能任之不管。若我是那知县,便判在场诸人之中,自愿出资一文铜钱以助卖姜老妈。当然,本官会拿出第一文钱。”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徐了少数几人若有所思外,许多人都纷纷说道:“胡闹,如此岂非摊派?”

    江耘笑道:“如何算是摊派,只是乐助而已。一文钱,无关痛痒,宽裕之人想必不会在乎这一文钱。闹市之中钱财被盗,多半是查不清楚的。然老妇贫苦,故乐而助之。还她三十文钱后当告诫一番,钱财之物须小心藏好,莫要大意。在场众人也会花钱买个教训。所谓父母官父母官,为父母者,固然要在大事上作主,些许小事,不妨家长裁决一番,以免堵塞道路,滋扰百姓。”

    6匡仍是不服,冷哼了一声,昂诘问道:“如此岂非糊涂断案?”

第126章 一击而中

    不理会6匡的倨傲之色。江耘摇摇头,说道:“此非真糊涂,而是难得糊涂也。”

    听了江耘一番论述,边上的姜清清若有所思。其所断之案,虽大出人意外,细细思之却不得不让人信服。6匡虽然思维活跃,却失之于细枝末节,一察到底难免滋扰百姓。江耘着眼于大局,难得糊涂,以最小代价解决闹市争端,还民清静,胜负之数已高下立判。

    姜清清环视场中,清声道:“这一场江公子略胜半筹,大家可有异议?”

    在场众人虽然私下议论之声四起,却并无一人出来反对。

    姜清清又道:“两位公子才学相当,清儿也分不出胜负来。不如你们两位各自出题考教对方,我等作壁上观,以做裁判,两位公子意下如何?”

    江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轻松道:“好。6公子意下如何?”呵呵,这次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输了。你丫再人五人六的。老子出个mBa的题给你做。

    6匡一直赢不了江耘,渐渐地已心浮气燥,见江耘征询他的意见,也不客气,答应了下来,随即低头苦思起来:“这小子让人摸不到深浅,的确难办。诗词之作,想必已难不倒他。若再出对子,又怕胜之不武,不如,不如考他急智。”

    6匡计议已定,便出题道:“甲乙丙三人同住客栈,各拿出十两银子交于伙计,再由伙计交给掌柜。掌柜算出房钱为二十六两,找回四两,让伙计送还三人。那伙计心想三人四两不好分,便自吞了一两,剩下三两还给甲乙丙三人。如此算来,甲乙丙三人各出了九两,共计二十七两,加上伙计拿走的一两,尚有二两银子是谁拿去了,请作答。”

    江耘哈哈大笑,回答道:“此卖姜老妇亦能作答,何劳6公子相问。初始之时,甲乙丙三人各自拿出十两,减去所退三两。便是二十七两。这二十七两,掌柜二十六两,伙计一两。又怎么会少了二两银子?老先生,莫非是你拿了?”

    江耘向瘦竹老先生打趣道,瘦竹还没有从那个圈套中绕出来,听了江耘的话,下意识的说道:“不曾拿。”

    众人哈哈大笑。在外人看来,6匡的题出得虽妙,怎奈江耘思维清晰,反应极快,不曾上当。其实江耘却在心中偷笑,这种题目,又怎么会难得到我?

    6匡见难不倒江耘,心中暗自气愤,黑着脸道:“请出题。”

    江耘心中早有计议,见6匡应战,便双手一负,踱了几步,脸上挂着玩味的笑,盯着6匡,说道:“在下礼尚往来。也出一个类似的题目,6公子请听好。”顿了一顿,继续道:“有甲乙丙丁四个强盗在悬崖之上分赃,共有赃物为一百颗珍珠。经四人协商后达成协议,由一人提出分赃办法,若有半数或半数以上的人同意,便可进行。若不过半数,提出办法之人便将近其他人推下悬崖,赃物须重新分配,再由余下之人提出分赃办法。四人之中,并无痴傻之人,且头脑清醒,其提出分赃办法的顺序为甲乙丙丁。请问,甲强盗应该如何分赃,才能确保自己有命并且利益最大。6公子,可慢慢思量,细细作答。”

    说完,江耘潇洒的一挥衣袖,坐在雪地中的草席之上,打了一个响指。难得的是那侍水的小厮仿佛知道江耘之意,快步走上来,给他斟了一杯酒。江耘轻抿了一口酒,写意非常,用手指在小几之上有节奏的叩击着,已然胜券在握。

    场中的众人亦低声讨论起来,更有不少人用手蘸着酒水,在桌子上比比划划。那6匡双眉紧锁,凝神苦想,一双折扇在手中颠来倒去。显然被难住了。饶是他智商再高,也是解不了这种后世的博弈之题。

    江耘四处打量,将目光停在姜清清身上。只见她掰着指头在认真的计算,脸上专注的表情让江耘看得真切。突然之间,仿佛想到了什么,作恍然大悟状,抬头向江耘看来,见江耘正盯着自己,羞涩的一笑,却不曾避开江耘的目光,勇敢的与他对视。那神情好象在说,你别得意,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江耘遥遥举杯,向她示意,那姜清清却从桌上拿起酒壶,用手指轻轻一弹,出“叮”的一声,又看向江耘。江耘心中暗笑,点点头,你答对了。丁强盗便是解开那一团乱麻的关键所在。

    6匡苦思之间,正一无所得,见江耘目不转睛的盯着姜清清,不由得一阵恼怒。心一横,说道:“我若是甲,便应保命为先。所以,分配方案为:一,三十三,三十三,三十三。”

    江耘施施然站起身来,说道:“看来,6公子并不适合做强盗。”

    “哼!”6匡冷冷地哼了一声,并不接话。

    “很可惜,这答案是错的。在座之人。若有谁能说出正确的答案,也算6公子过关。”江耘高声道。

    这话惹得不远处的史涛好不惊讶:“怎么,到手的画儿又不要了?”

    此刻的江耘却是另有一番想法,今日之情形,那画本就是薛大家为报6匡之恩而准备的,自己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让他好不为难。既然主人家不情不愿,自己又怎能强人所难。自己后来的出头,也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况且,那画儿再好也不过是一张,怎么比得上自己身边那个瘦竹老先生?若是能把他老人家诓到京城陪陪老赵,胜过此画多矣。

    在江耘挑衅式的邀请下,场下众人虽然有心,怎奈对这个怪题也是无从下手,生生地看着江耘在场中走来逛去。

    江耘见姜清清并未出来,心中暗感好奇:“明明知道,却又为何不答?”

    “反正那幅画,我横竖是不要了。”江耘心中打定主意,走了几步,来到台前的空地上,笑着说道:“适才见姜姑娘神色,似有所悟,不如说出来,大家探讨一番。”

    姜清清面现红霞,嗔怒的看了江耘一眼,好象责怪他的多事。只是,在现今的情形下,已容不得她再安坐。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姜清清只得说道:“此题之难,在于人之思维定势,若是换一种角度来考虑,这题便好做了。人性本恶,何况盗贼乎?此题之关键,在于分赃不成,便要丧命。基于此,小女子以为,可以倒推。”

    “对极。”江耘赞道,适才他见姜清清用手指弹酒壶。出“叮”的一声,他便已经知道姜清清现了题中的关键人物……丁。

    “诸位不妨设想一下,若是只剩下丙丁两人,则丁将一无所获,因为无论分赃办法怎样,丙只要自己同意便等于半数,丙大可自己独得所有的珍珠,而丁毫无办法。故丁不想两手空空的话,便必须避免由丙来提出分赃办法。那么,这样的话,只要乙在提出分赃办法时给他一颗珍珠,他便有足够的理由同意。否则的话,乙被推下悬崖后丙将一人独大。现在的话,问题就很简单了,甲在提出分赃办法时,只要有两人同意便可通过,除了他自己,他只要在剩下三人中拉拢一人即可。很明显,剩下的三人中,丁是最容易最收买的,他的代价只要两颗珍珠。”姜清清娓娓道来,在关键时刻略作停留,以便大家领悟,端得是思路清晰无比。

    “所以,正确的答案便是,九十八,零,零,二。”江耘总结道。

    “人性之恶,竟至于此。”徐南山似有所悟,感叹道。

    6匡面色灰败,木在那里,尴尬不已,盯着江耘的背影,心中悔恨非常。姜清清虽然替他答了出来,但自己,终是败了。

    见众人仍在感慨思索,沉浸在题中,江耘定了定神,打定了主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江耘向前走了几步,对姜清清拱了拱手,轻声道:“姜姑娘聪明之极。那画儿本不属于我,在下告辞。”说完,扬声对着前台说道:“薛大家,江耘告辞。”

    江耘卷了瘦竹老先生的画作,转身便走。众人面面相觑,只一楞神的功夫,江耘已出了月拱门,兀自去了。

    史涛却被姜清清唤住,问道:“史先生,江公子可是从京城来?江耘之耘,可是耕耘之耘?”

    史涛说道:“正是。”说完,朝薛大家打了个招呼,急急地追江耘去了。

    徐南山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我道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京城江耘,慧贤雅叙之主,书报社之长,青梅煮酒之时怒斥辽使的江耘是也!”

    薛大家也是惊讶不已,喃喃道:“原来是他,怪不得,怪不得。”

    6匡向着江耘离去的方向,眯起双眼,仰着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手中的折扇却几乎要被他折断。

    司马小剑舔了舔嘴唇,轻声笑道:“有趣。”一个纵身,便离了那株老梅树,几个起落,跃出了梅园。那树干受了震动,洒下片片雪沫,仿若寒鸟离林。

第127章 风雪相送

    第二日,杭州城仍是大雪。江耘众人却等不及。眼看着时日甚久,加上江耘昨日又得了瘦竹老先生一幅好画,留下来的理由更少,便打算午后出城,住衢州方向去。

    史涛执意要赶来相送。经昨日梅园一战,两人之间大感亲近,史涛更是对江耘刮目相看,才学绝高而又极好相处,言谈随意的官爷,用来做朋友,一流中的一流。

    “江大人,昨日之会,必能轰动杭州城,史某脸上也光彩的很呐。还真如江大人所说,有些人是虚有其表,花架子而已。”两人坐在马车之中侃侃而谈,窗外大雪纷飞,里面其乐融融。

    江耘笑道:“史大哥说得没错。这些聚会,偶尔为之,调剂生活,助助雅兴也就罢。若是沉湎其中,江耘却以为不可,尚不如史大哥为商为贾,行谋利之事。”

    史涛客气道:“由已及人,史某却不敢自夸。我之所为,也能胜过他们吗?”

    江耘点头道:“然也。史大哥行商,虽是为自己谋财,却是间接创造了财富。你之船队少说也有数百人。这些人岂非因此而安生立命,养活家小?”

    史涛笑道:“江大人倒是抬举我了。”

    两人说话之间,马车却停了下来,驾车的车夫探进头来,说道:“官爷,后面有两辆马车,好似在追赶我们。”

    江耘探出车窗,果然现一里地外,有两辆马车正急急赶来,那车夫扬着马鞭正朝这边招呼。江耘看着身边的地界,已经出了杭州城,到了郊外,再往前,便是官道了。

    江耘让车夫将马车在路边停下,并吩咐道:“你去喊住前面那两辆马车,让他们稍等片刻。”

    看着后面那两辆渐行渐近的马车,江耘心中疑惑,自己在杭州无亲无故,怎么会有人赶来相送?

    那两辆马车终于停住,其中的一辆车帘掀起。探出一颗花白的脑袋来。不是别人,正是瘦竹老先生。

    “江小兄,我们又见面了。昨**很俏,你也很鸟,老夫我却很爽哩。”瘦竹眨了眨眼,向江耘调笑道。

    江耘惊喜道:“原来是老先生,你怎知我今日启程?”

    瘦竹跳下车来,薛奇辅紧跟而下,拱手说道:“江公子,总算赶上你了。”

    竟然还有薛大家,此时,让江耘好奇的是,后面的那一辆马车里坐的又会是谁?

    果然,不出他所料,甫一抬头,便见到姜清清一身雪白,正挽着罗裙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了下来,轻跺着脚热着身子抵御风寒,瞧见江耘,微微一笑,颌施了一礼。

    薛大家轻咳一声。说道:“江公子,昨日不知尊驾身份,唐突失礼之处尚请相容,薛某怠慢了。”说完,深深一揖。

    江耘不敢托大,下了马车,连忙搀住薛大家,客气道:“薛大家言重了。昨日好茶好酒,景美琴美,如何说是怠慢。倒是在下孟浪了,凭着性子胡乱而为,呵呵。”

    瘦竹老先生轻拍江耘的肩膀,说道:“你去之后我等才知,原来江小兄便是在端午之期怒斥辽使的江学士,是我等江南人怠慢贵客了。今日早早的赶来拜会,哪知江小兄走得急,让我们一阵好赶。”

    江耘谦虚道:“小子徒有虚名,若论文采风流,断然是比不上江南俊杰的。因急着去潭州上任,风雪又阻了几日,实在等不及,今日索性冒雪而行了。”

    薛大家说道:“江公子,前面不远处有个驿亭,不如再那儿小歇片刻,略作相送之意,如何?”

    江耘不敢推辞,便上了马车,一行人五辆马车又赶了几里路,停在一个驿亭前。

    师师与云桃不便下车。便等在车中,素手掀了车帘,微微颔,算是打过了招呼。师师娘子与姜清清目光相接,彼此留意,都惊讶于对方的姿容。

    薛大家并不客套,从车上取了一幅卷轴,双手端着,郑重说道:“此画便是昨日那幅《山涧溪梅》,恳请江公子收下此画。”

    江耘吃了一惊,推辞道:“薛大家,此画贵重,绝非相赠之物。小子昨日兴起,胡乱扰场,心中已然不安。老先生可作证,江某并无意此画。”

    瘦竹老先生拈须笑道:“江小兄心性豁达,的确是为老夫出头。不过,你且让薛大家把话说完。”

    薛大家说道:“江公子,实不相瞒,小女清清是杭州得月楼的头牌倌人。我父女虽已相认,奈何小女子却不愿出了艺坊,归门认祖,这亦是我难解之心结。昨日祥伯以琴声劝我。终让我放开心怀,,血脉之情,始终难以割舍。既然她不愿意宅门纠隔,我这做父亲的也不能勉强。但在那个地方,我终究是放心不下的。昨日,江公子走了之后,我与祥伯商量了之后,又征求了清清的意见,想把她送至京城的慧贤雅叙。慧贤之名,我等虽处江南。亦有所耳闻。江公子创此雅舍,实为天下欲自立之女子大开方便之门。故此,风雪之日急急赶来,便为此事而来。”

    江耘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此父女之情,江某岂能不成全。”

    向边的姜清清接着说道:“江公子,不知道小女子的琴声可入得京城名流之耳?”

    江耘大笑道:“入得入得。姜姑娘若能北上,是京城好乐之人的福份。此事江耘可打包票,姜姑娘之才艺,慧贤求之不得。”

    一番话说得三位来客心中大定,薛大家拱手谢道:“江公子之恩,薛某铭记在心。小女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我又放心的地方,那是最好不过了。所以,这幅画请务必收下。不然,薛某心中不安。”

    瘦竹也帮腔道:“江小兄,你就不要客气了。你若不收,薛老儿反而过意不去。”

    江耘摇头苦笑,心道:“这倒好,初时苦求而不可得,等到自己死了心,却是巴巴地送上门来。”

    禁不住众人的相劝,江耘只得收下了那幅画。王烨却是最高兴,乐呵呵的接了那幅画,有了好画,他便不用再帮江耘作假了。

    薛大家见任务完成,风雪又甚紧,便告辞道:“风大雪急,不便留客。江公子,一路顺风。”

    江耘亦施礼道:“多谢薛大家与老先生一路相送。姜姑娘之事,敬请放心,待我到了潭州,便修书前往京城。”

    众人6续告辞,史涛上了车,掀起帘子道:“瘦竹老先生,且和我同车。江大人托我留了信给你,哪知你今日也来了。”

    瘦竹看了一眼江耘,江耘笑道:“老先生自上车看吧。”

    瘦竹潇洒的一挥衣袖。说道:“江小兄,告辞。”

    姜清清本是独坐一车,走在最后,经过江耘身边时,回问道:“杭州离京城实在是远了些,不知道江公子身上可带着最新的《大宋天下》?”

    江耘笑道:“不曾。姜姑娘以后在慧贤雅叙的园中,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大宋天下》。”

    姜清清略略点头,朝江耘微微一福,便径自上了车,放下了车帘。

    赶车的车夫车鞭一扬,一声脆响,五辆马车各自调转了车头急驶而去,没入了风雪之中。

    郊外的风雪渐渐急了起来,洒落在崇宁二年的土地上,掩盖了天地间的一切,洗涤着尘世间的痛苦和哀伤。权贵者的轻裘,贫贱者的棉衣,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散着温暖,抚平心中的骄傲与卑微。

    潭州,杨老先生,我,来了。

    大宋之潭州府,今日之长沙,早在春秋时期,便是楚国之战略要地。地处湘江下游,长浏盆地西侧,境内资,澧,沅,湘四水交汇,自古蛮霸,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说法,可见其民风强悍。潭州府下设浏阳,澧,株,湘,潭五县。江耘任浏阳县知县,这让他有了自己的一方治所,可以施展自己的才学。抛去对赵佶政治上妥协的无力感,江耘对这个大老板相当感恩。不管怎么说,他对江耘真的不错,虽然不曾言听计从,总算是颇为照顾,圣眷依旧。那么,好吧,我会回报你的,就从潭州开始,就从浏阳开始。

    江耘带着家小,一行数人自岳州上岸之后略作休整后沿着官道南下,只两日的路程便到了潭州府,在府衙之中见到了仰慕已久的杨时杨知府。

    杨老先生年近花甲,须略白,但腰板挺直,目光锐利,气度辽阔,并无丝毫的垂暮气象。在他身上,江耘现如何变老真的是一门学问,作为一个男人,能优雅的老去,需要的远非是时间那么简单。才学与阅历在他的身上慢慢积淀,褪去了他的浮躁与傲慢,仅剩豁达与从容之气。

    “如果人非老不可的话,那一定要老的象他那样。翟大哥身上也是这般气度,或许几十年前的苏东坡,司马相光,范仲淹也是象他这般吧,此大宋之风雅雍容也。”江耘在心中暗赞道。

    “江大人,来迟也。”杨时说道。

    江耘回过神来,拱手施礼道:“杨大人恕罪,离京之后回乡探了亲,又奉圣上之命,途经杭州,路上耽搁了。”

    “成家而后立业,以江大人年齿,已然晚了。呵呵。”杨时说道。

    “呃……”江耘被他说中,不好意思起来,心中却不免嘀咕,这老头,好神通啊。这么快就知道了。包打听么?

    “游师弟已给我来了信,告知你的详情,他素知我性情,怕我为难你延误上任之期。”杨时解释道。

    江耘心中温暖。恩,定是贺老哥的未雨绸缪。

    “多谢杨大人不怪之罪。江耘终归来迟了。”

    “无妨,此时正是年底,漕运已毕,开春又尚早,并无多少政事。只有一事,老夫需通报于你,新拟的条令已在境内施行。”杨时说道。

    江耘问道:“杨大人所指何令?”

    杨时长叹一声,抚须叹道:“官府所定之耕牛税。自嘉佑以来,贷牛与民,而荒田尽僻,大省民力。然年长日久,牛死犹收租,农户不堪重负,称之为“枯骨税”,我已全数免除。”

    “免得好,江耘并无异议。若依我之见,可再拟一法令,若耕牛产仔,可补贴饲料若干,以鼓励农户饲养耕牛。我一路上行来,现许多北方商户从南方贩牛,可见其耕牛之缺。若此令得行,农户,商户,国家三者均受其益。”江耘说道。

    “善!”杨时赞道,“老夫亦有此意,然耕牛税已废,治下光税金一项少了七八百贯钱。”

    江耘在心中换算着八百贯钱的具体价值,沉吟着说道:“今年漕运已毕,待明年我在浏阳便试行新制,总要拼搏一番,以河南县之贫廉,我就不信在潭州这个富庶之所……”

    “游师弟亦是极力推荐你所说的新制,信中洋洋万言,看得老夫心中直打鼓,依老夫之见,以法太过,急进了。”

    江耘说道:“杨大人,其实……”

    杨时打断道:“这样罢,你开春之后去浏阳县施行,以观成效,我不会妄加阻挠,若有成效,老夫也不会看不见,但所需上缴漕运的钱粮不能少了半分,江大人之意如何?”

    江耘大喜,眉开眼笑道:“多谢杨大人。”

    杨时点点头,说道:“江大人所提耕牛补贴之法,老夫亦准之。游师弟所言非虚,江大人爱民之心,不输老夫。好了,今日江大人初临潭州,老夫还不曾为你接风,请。”

    江耘大笑道:“杨大人客气了。走,吃酒去。对了,杨老哥,程门立雪之时你到底是站在雪中还是屋内的?”

    杨时眉头大皱,对于江耘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好不舒服。更让他烦恼的是耳边的喋喋不休:“还有还有,杨老哥当时那话说得太漂亮了,若是知心的好友,便洗个澡去吧。太强了,你那时多大年纪?”

    “皇上圣明啊,让他做了浏阳知县而不是我的副手,要不然,每天在我这里晃悠,勾肩搭背的,唉……”杨时心中感慨非常。

第128 六字真言

    “师师,你知道吗?我的俸禄足足有三十贯钱。粮二石,哈哈。从今往后,你可是大富婆了。”夜里,江耘搂着师师暖乎乎的身子说道。

    “很多吗?慧贤雅叙赚得也不少啊,怎么没见你这么高兴?”师师轻轻地挠着江耘的胸膛说道。

    “那不一样,那里赚得是有钱人的钱。这次可不一样。这些都是黎民百姓的血汗钱。”江耘感叹道。

    “哼。相公能这么想,师师也很高兴。只是,要一直这么想才好。”师师鼓励道。

    “怎么你也不相信我?”江耘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初为父母官,大多如此,戏文看得多了。”师师偷笑道。

    “好啊,你敢小看我,看我饶不饶你。”江耘双手游动,**娇妻。

    “相公别闹了,说到钱财,我们倒是不缺。”李师师转移江耘的注意力,说道。

    “恩,我知道,从京城带了不少呢。”

    “京城带了约有三百贯,从家中出来时,云桃告诉我。带了足足一百两黄金。”

    “啊?这么多?我家这么有钱?”江耘惊道。一百黄金,一千贯钱啊。

    李师师掐了江耘一把,斥道:“说得什么混话。老夫人得知你出仕为官,心中高兴拿出钱财来,便是希望你为官清廉,造福百姓吧。”

    江耘心中涌起一股温情,搂住师师道:“你放心,过几日潭州事了,我们便去浏阳上任,知县夫人请监督我,让我做一个好官吧。”

    “监督便监督,你且把你的爪子拿开,啊,呜……”

    崇宁二年十二月初四。从潭州到浏阳只需一日路程,告别杨时杨大人,约定了每月的十五回潭州处理所需的公务,江耘便如出笼的鸟儿,沿着官道一路向东,只中午时分,便进入了浏阳的地界。时逢深冬之际,路边的农田俱都枯黄破坏,一片萧瑟景象。有心找几个农人询问一下民生,走了半天却不曾现田间有人。

    “江大人稍安勿燥,若有疑问,可问老朽。”马车之中,见江耘心急的样子,张顺德呵呵笑道。

    “张大人。这浏阳的情况恐怕不是太妙啊。”江耘担忧道。

    “非也,老朽却不这么认为。江大人一路行来,这车上颠簸如何?”张顺德笑问道。

    “没什么感觉啊。”江耘奇道。

    “这就说明,路修得尚是不错。前半日是在潭州境内,后半日却在浏阳县。一县民生之好坏,一看路,二看田间水利,三看农人之色。前两样,江大人都看到了吧。”张顺德提醒道。

    江耘释然道:“小子是生手,看不出门道。先前觉着游大哥与翟大哥官儿好做。如今轮到自己,真是有点不知道如何下手啊。”

    “江大人放心,来之前我从杨大人幕僚处掌握了一些浏阳的县情。潭州五县之中,浏阳倒是不好不坏,排在第三。”张顺德笑道。

    “嗯,这我倒知道。潭州之中,潭县最好,澧县最差。浏阳去年上交漕运之数,为钱两千两百贯,粮三千石。全县共有各色田地九千余亩,大小商户二百三十余家,呵呵。”江耘笑道。

    “喔。江大人做得好功课。那么,前任知县如何?”张顺德继续问道。

    “杨大人并未详言,只道是任期已满,告老还乡,勘磨据说不错,定为中等,想必是个老成持重的人吧。”江耘道。

    “据老朽所知,这位李知县上任三年无甚作为,前两年的漕运之数都排在第四位,今年却上升了一位,想必是其他县的同僚给面子吧,让他走得风光。官场上的道道嘛,老夫还是略懂一点的。”

    江耘听出了心思,沉吟道:“张大人的意思是……”

    “交接之时,江大人可要细心了。对了,以后请以张师爷称呼老朽为妥。”张顺德轻声提醒道。

    马车飞驶在通往浏阳县御的官道上。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有节奏的响起,掩盖了车内的平静。张顺德的几句话让江耘陷入了沉思,自己终于要面对这些闻名已久的潜规则了。打破它?以自己一己之力显然是螳臂挡车,况且这并非是自己出仕的主要目标,适应它,却是要以治下百姓之利益为代价,这又与自己的初衷所不合.

    “不想了,见招拆招吧。我就不信我江耘玩不转这个小小的浏阳。”

    思索之间,马车已经进入了浏阳县内城。喧闹的人声响起,终于让这位浏阳知县的心热切起来。这里比不上京城,也比不上家乡的丹阳县,但这里以后归他管。

    “我会让这里一切都好起来。”江耘在心中默念道。

    得到通报,即将卸任的李知县早早的等在衙门口,看到江耘一行的到来。原本焦急的脸上霎那间绽开笑容,拉着身边的一位师爷说道:“终于来了,可赶上年关了。”

    江耘下了车,施礼道:“下官来迟,让李知县久等了。”

    李知县笑道:“不迟,不迟,能赶上回家过年便不迟。张师爷,你可与江大人的师爷办理交接。江大人,里面请。”

    李知县口中的张师爷却是他身边那位,约摸三十多岁年纪,从面相上看颇为和善,并无印象中精干,老练的师爷模样。

    小张师爷知道主人卸任心切,便与张顺德打了个招呼,与他前去办理交接。江耘则与李知县进了县衙。这县衙也与这位李知县一般上了岁数,稍显破败和凌乱。

    那李知县即将解甲,迎来送往的心态早已淡去,并无多少客套之意,直接开门见山道:“江大人,敝县之情形,杨知府想必已经介绍的差不多了吧。本官年老多病,早就想归隐乡间,颐养天年。今日。总算可以得偿心愿了。”

    江耘客气道:“李大人老骥伏枥,为浏阳县的百姓不辞劳苦,其志可嘉。”

    李知县摇头道:“治下无方,浏阳县这几年不好亦不坏,倒是个养人的地方。江大人年青有为,又是朝廷的红人,下官亦为浏阳百姓感到欣慰。”

    江耘客气着笑道:“李大人谬赞。下官初来乍到,又是新手,李大人可有教诲?”

    李知县抿了一口茶,缓缓道:“这为官之道可大可小,这大处上么。江大人是京城来的人,下官不感言教,从小处讲,鄙县倒有三句忠言相送。”

    江耘不知其深浅,不敢托大,收起心神,正色道:“大人请讲,江耘恭听。”

    李知县被江耘勾起兴致,呵呵笑道:“敝人即将回乡养老,恕我恬为人师,这第一句便是,上恭。”

    “上贡?”

    “非也,恭敬之恭。以知县而言,上即是知府,在这潭州,便是杨大人。也就是说,对杨大人要恭敬,颁行的政命必须执行,交代的差事要办好,上缴的漕运要一文不少。杨大人的口碑那是不用多说的。”

    江耘点头赞同道:“此言不差。”

    “这第二句便是,中顺。”李知县接着说道,“潭州五县之知县,均为同级,相处要和睦顺同,有些事要商量着办,不然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矛盾。每个县都有每个县的难处,少不得互相帮扶。所谓福祸与共,虽不恰当但却是这个意思。以我之见,开春之新法,少不了要商量一番,才可共进退。”

    江耘心中暗笑,脸上却未表露半分,继续道:“李大人,江耘谨记,请问第三句话是?”

    “下驭。”李知县的声调高了半分,脊背也挺直了不少。从上至下,总算让他挺直了腰杆。“一县之事,总不能亲力亲为,所治之事,犹以钱粮、断讼为重,俱可分文武。这断讼之事,文有师爷,武有捕快。浏阳地面,向来太平,无需太过劳心。钱粮之重,文亦有师爷,武有胥吏。能收上来,能运出去,便万事无忧。县里的富户,财东,缙绅,也需时时敲打。”

    不能不说,这位李知县总结得极好,剖析得清清楚楚,算是当官当出经验来。

    江耘道谢道:“李大人金玉良言,江耘受教。”

    李知县哈哈大笑,说道:“江大人客气了。下官在这里三年。那些人都调教的不错,你明日可集合起来看看,用不用还是由江大人定。对了,钱粮漕运的耗费是一成五,县里一成,州上半成。听说西北几路州县有收两成半的。我等下属早就向杨大人提过,怎奈杨大人惜名,硬是不肯呐。这日子过得拮据。”

    江耘听得明白,在心中默算:“一成五,也就是说如果收了1oooo贯的赋税钱粮,那么,这里大约9oo两是自己的,4oo多两是杨大人的。”

    李知县察言观色,默契地笑道:“除去差人、师爷的钱,迎来送往的费用,足够温饱。呵呵。江大人也是官场中人,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多说了,喝茶,喝茶。”

    张顺德跟在小张师爷身后走进了大厅,与江耘目光相接,微微地摇了摇头。小张师爷走到李知县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李知县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

    张顺德说道:“江大人,交接事宜已大致办妥,除了常平仓的存粮数有出入外,其他无碍。”

    江耘凝声道:“差多少。”

    张顺德抬头看了一眼李知县,说道:“帐数12oo石,实存3oo石。”

第129章 耕牛之税

    老张师爷的一句话吓得江耘不轻。惊声道:“这么多?李大人……”

    李知县轻咳一声,略显尴尬,说道:“这个,江大人有所不知,常平仓的存粮,本官接手之时便差了3oo多石,此项账上可查。官场风气如此,城南尚有许多家贫户尚欠着官粮,漕运之时,本官先垫上了,呵呵。”

    “怎么欠也补不了这么个空缺啊。”江耘愁眉道。

    李知县的脸色不好看起来,耐着性子说道:“江大人,本官今年告老,县里的同仁体谅我的难处,为了让老朽走得风光,将潭州漕运第三的位置让给我,本官亦不能驳了他们的面子,你说是不是?这亏空么,来年风调雨顺补上便是。”

    江耘担忧道:“非是下官不懂规矩,开春行新法,这青苗钱俱从这常平仓里出。李大人让我如何……”

    “江大人。”张顺德打断了他的话道,“李知县也有难处,为民操劳了数十年,此次退休总要风光点的,不如我们开春之后再想点办法,邻县处也可接济点。”

    李知县喜笑颜开,赞道:“老张师爷持重之言甚善。放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开春之后,让县里的富户和商家赞助点。邻县那边本官还有点面子,总归让他们接济点。唔,广开财源嘛。”

    江耘无奈,只得点头答应,心中却痛骂这个老东西:“人走茶凉,你个退休的老匹夫有个屁面子。”

    四人一番忙碌,签字画押,核对帐目,终于办完了交接。李知县是一刻也不愿多留,拿着交接文书连夜赶往潭州知府卸任。临走之时,对小张师爷道:“张师爷,本官告老还乡,不敢耽误了你的前程,湘县梁大人处我已打过招呼,你若愿意,可上他处。”

    小张师爷淡淡道:“李大人有心,多谢。”

    看着李知县一骑绝尘而去,江耘疑惑道:“怎么不见李知县的家眷?”

    小张师爷叹道:“半个月前便走了,足足三辆大车。”

    江耘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好歹把我的青苗钱留下啊。”

    张顺德朝小张师爷施礼道:“敢问张师爷如何安排?”

    小张师爷道:“我欲回江东的老家。”

    “如何不去李知县介绍的梁大人处?”

    小张师爷自失的一笑,摇头道:“我却是倦了。”

    张顺德看了一眼江耘,正色道:“不如先在此委屈住几日,容我等接手。”

    “那是自然。”

    送走了小张师爷,张顺德解释道:“江大人,请恕老朽刚才独断之过。”

    江耘摆摆手,说道:“我也知道只能这样。便是闹到杨大人处,也逼不出这9oo石粮食来,反坏了名声。我只是不甘心而已。你不知道,他还送我六字真言了。上恭,中顺,下驭。好贵,1oo石一字。”

    张顺德一怔,笑道:“这六字直言倒说得贴切。诚然,官场俗规,就是闹到杨大人处也吐不出粮食来,反而让其他四县看笑话。对了,江大人,小张师爷做事不错,你用不用?”

    江耘感到奇怪,问道:“有了您。我还要它干什么?”

    张顺德沉吟着说道:“从帐簿,档案上看,小张师爷办事利索,手脚却还干净,不似混浊不堪的人,我察言观色,见他身上还存着正气。老朽年迈,新法新制俱都烦杂,只怕力有不逮,小张师爷也许是个好帮手。”

    江耘点头道:“这浏阳地面的情况,怕是他最熟,我看可以。不如趁早,今晚你便和他去说说,看能不能留下来。”

    当晚,江耘一行人便住进了县衙,收拾妥当后各自睡下。江耘虽然累了一天,此刻静了下来,却是睡不着。独自一人披着外衣来到院中,深冬的夜空寒冷清冽,疲惫的身躯中却有一团热火。待今晚的月色隐去,明日便会来临,他这个历史的偷渡者终于云开日见,会有一个属于他的舞台让他散光和热。

    隔日,在县衙之中,江耘见到了小张师爷。昨晚老张师爷的相邀让小张师爷颇感意外,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相对于官员来说,极少留用前任的幕僚。虽说李知县告老还乡,但小张师爷仍然吃不准江耘这个新任者的意思。但接下来的谈话让他感受到了足够的诚意。

    江耘开门见山道:“小张师爷可知今年耕牛税收了多少钱?”

    小张师爷微微一怔,答道:“耕牛税是小税,且并未收齐,每头耕牛三百钱,全县大概在百多贯钱。”

    江耘点点头,说道:“耕牛税不合时宜,百姓称之为枯骨税,知府杨大人已废除了。你整理个名册,凡收了耕牛税的农户,俱都退了吧。”

    小张师爷吃了一惊,犹疑着说道:“此令在下也知道,乃杨大人爱民惜农之策。只是今日便是腊八,年关已近,粮仓本已不足,库房存银亦不过几十贯,开春之后,尚需大花费,不如待明年在颁行此令,不收便是了。想必潭州其他各县的情况亦是如此。”

    江耘见他为自己着想,心中高兴,笑着道:“张师爷言之有理,但本官却有主张,耕牛税既已废除。便退了吧,此惠民之事不可轻忽。银钱之事不用担心,本官自会谋划。若是事急,本官略有家资,可先暂借与县库,等来年还上便是。”

    小张师爷心中惊异,做了十数年师爷,还是头一遭听说收了赋税能退的,还是用自家的钱先垫上。实在吃不准上官之意,疑惑之间,扭头征询老张师爷的意思。

    老张师爷捧着一杯热茶笑呵呵地点头。他心里可不担心,银钱嘛,他总是不缺的,要赚银钱,他也最在行。

    本着为县老爷负责的态度,小张师爷建议道:“江大人,若真是要退,怎能用大人自家的钱,依小可之见,不如去县中富户处周转一下。待开春之后便可行免役法,收上免役钱之后便可还上。”

    江耘却摇摇头,笑着说道:“借人的手短,况且本官初到浏阳,岂能行此自贬身份之事。此法不妥,便按我说得办罢。”

    小张师爷无奈,只得点头答应。江耘轻咳一声,正色道:“张师爷,留下来协助本官如何?具体情形,想必老张师父都已明言。本官任上,欲作一番事业,正缺年富力强之人,张师爷实是本官之人选。唔,说一句托大的话,一年之后,你会有机会看到一个新浏阳。”

    小张师爷胸中起伏,细细品味江耘所说,权衡良久,点头应诺道:“小可不敢推辞。”

    正事已毕,老张师爷想起一事,提醒道:“对了,江大人,县里的衙役和差人们集合已毕,等着见您这个新知县呢。”

    江耘哈哈一笑,站了起来,说道:“两位师爷,随我同去。”

    县衙偌大的前院之中,十七八个差人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有的人在谈论新上司,有的人却在抱怨旧主人,急急而走的李知县尚欠了他们一个月的月钱。

    江耘宽袍大袖,气势斐然,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院中,恭贺之声扑面而来,钻入他耳朵的却是背后小张师爷的提醒:“江大人,院中之人尚欠着一个月的工钱。”

    江耘的脚步一滞,眉头紧皱,心里再次把那个老东西骂了个透,拖欠工钱,十恶不赦,也不回头,低声问了一句:“欠了多少?”

    “唔,大概,至少3o贯。”

    江耘心中略安右手微抬,众人便安静下来,聆听新官的训话。

    “诸位,这一年辛苦了。大家放心,只要做好份内的事,本官不回亏待大家。据我所知,李知县尚欠了大家一月的月银,按理说,这是本官管不了的事。”

    众人一听此言,心中暗叫倒霉,把那李知县恨得要死。

    “本官却知道你们的难处。所以,这本月的工钱由本官来出。时近年关,每人再一贯钱,置办些年货。”

    众人俱都大喜,居然有这么好的事情,虽然不差这么一点银钱过年,但江耘的心意却让众人欣喜。

    江耘接下来的话却更让他们吃惊:“从明年起,所有的人月钱加三成,希望大家努力办事,协助本官治理好浏阳县。”

    众人轰然叫好。小张师爷却心中惊诧,冷眼看着眼前景象,心中暗道:“若象你这么花销,难不成已和杨大人达成了协议,提高了明年漕运的耗费?”

    江耘摆摆手,示意大伙安静,接着说道:“杨大人废除了耕牛税,本官决定退回今年本县所收的农户耕牛税,大伙协助小张师爷办好这件事之后便可回家过年,所欠的月钱,也问小张师爷领。”

    众差人们轰然应诺,拉住了小张师爷讨要工钱,一时之间,围得水泄不通。江耘则拉着张顺德回了后堂。

    路上,张顺德提醒道:“江大人,纵有家财,也经不起这么花销啊。”

    江耘笑道:“我自有主张。等过几日耕牛税退了,我们再计议一番。走,去看看王烨的画裱好了没有,那两幅画儿却是难得的很,圣上定然欢喜,希望能在年前送到京城。”

第130章 新官新法

    “姑娘,活蹦乱跳的鲜鱼啊。你瞧这鱼鳞,整整齐齐,一片都没有掉……”

    “十文。”

    “这可不是一般的鱼,是浏阳河里的第一鲜啊。”

    “十文。”云桃撇了撇嘴。

    “姑娘……”

    云桃利索的掏出了十枚铜钱放在手心,并无多言。那小贩终于败了,摇摇头接了过去,将鲜鱼放入云桃的篮中。

    云桃心满意足,施施然转身,却现一群农人们一阵风似的掠过,口中大声嚷嚷:“大好事啊,今年收的耕牛税钱要退了。”

    云桃正要抱怨,飘入耳中的一句话却让他心中高兴:“知道不,来了个新知县,才有这等好事咧。皇粮国税,居然也能退。”

    此刻,县衙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农人们兴高采烈,一边排队一边盘算起用退来的钱置办些年货,好好过一个年。

    小张师爷一刻也不曾空歇,手中的钱哗啦啦的流出去。虽然为眼前的这些农人们高兴,但心底里一直横桓着的一个疑问却冲淡了他的喜悦。

    好不容易忙完。小张师爷问身边的老张师爷道:“老张师爷,江大人这么大的手笔,莫非是明年的要增加些税目?”

    老张师爷虽然不知道江耘的详细筹划,却知道小张师爷的担忧,便自信的说道:“只会少不会多,这你大可放心。若有差池,老朽自向你请罪,以谢相邀之举。”

    小张师爷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他在李知县手下数年,也深谙官场之中的奥秘,知县的手脚越大,花销也越大,羊毛出在羊身上,最终吃苦受难的还是治下的百姓。这几年目睹李知县在致仕之前大捞特捞,不管县里百姓死活,他早看不下去了,自觉心灰意冷,打算回乡另寻生计。交接之时,也并无推委隐瞒之意,据实相告。哪知被张师爷慧眼相中,重新上岗,碰上了这个江耘火烧得正旺的新知县。

    此刻,新知县江耘正在整理着书桌上的事物,那幅《山涧溪梅》还有瘦竹老先生的大作以及奏折是给皇上的。那幅竹牌是给长郡主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慧贤雅叙中看到过这竹牌,她来了信兴师问罪来了。这封信是给家里报平安的。那封吗,是给游知县的,江耘将自己开春之后即将要做的事细细写了。征询两位改革先驱者的意见。最后一封,是写给她的。信里有一副四格漫画,京城的元宵之夜,灯山花海之中,千百度寻觅,灯火烂漫处她的笑,最是迷人。

    江耘从怀中摸出那付骰子,轻轻的把玩着,思虑起伏,沉浸在温暖的往事之中。

    云桃急匆匆地跑进来,气喘嘘嘘的说:“少,少爷,我听少奶奶说,那些退给别人的钱是我们带来的钱?”

    江耘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忍禁不俊,呵呵笑道:“你心疼啦?”

    云桃大急,说道:“少爷,哪有你这么当官儿的,不收他们的钱也罢,你还退给他们,还用自家的钱。”

    江耘拉过云桃。坐在怀里,安慰道:“不怕,只是暂垫一下,等明天咱连本带利的收回来。你放心,少爷从来不吃亏的。”

    云桃将信将疑道:“少爷还是象以前这般,身上的银子从来不过夜。”

    江耘哈哈大笑:“是吗?等夜里你好好给我讲讲我以前做的好大事。”

    “嘻嘻,少爷,把你的手拿开啦,现在还是白天哩。”怀里的云桃娇羞难耐。

    “啊呀,怎么比路上大了一号?”

    “嗯,啊,少,少爷,少奶奶在厨房亲自下厨,你,你放开。”

    过了腊八,便是一天赶一天,快得让人数不清日子。年关将近,过年的氛围便愈来愈浓重。江耘与王烨还有两个张师爷却在县衙里忙得不可开交。一条条法令,一条条措施被定了下来。小张师爷经历了一场思想风暴。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开春之后,浏阳县将试行新制,一个全新的政治范围内的变革。

    “子颜,呃,江大人,征税单都已印制完毕。大概两三天后,印刷坊便会送过来。”王烨将手中的样张分给众人。

    小张师爷看着手中的征税单,上下两部分相同,俱都写着缴税人及税种。金额与年份,还有一栏画押。

    “为何要两份?上下都是相同的啊?”小张师爷问道。

    “这是为了防止差人们浑水摸鱼,多收少报。”老张师爷代江耘答道。

    小张师爷心中一亮,总算明白当初江耘给那些差人们长工钱的理由了。转念一想,不对啊,于是问道:“还是不妥。缴税之人无处核对所交之商税啊。”

    江耘微微一笑道:“我会在县衙门口展布厅里张贴全年所收之商税与纳粮数目。全部公开,一查便知。农人们虽不识字,但乡村之中总会有几个识字的读书人吧。”

    小张师爷心中暗道:“这一招够狠辣,那些差人们若是知道,不知会作何感想。”

    江耘问道:“两位师爷,你们看如何?”

    小张师爷沉吟良久,斟酌着答道:“此法虽善,却是断了那胥吏们的财路。自古清水池塘难养鱼,如此一来,商户喜而胥吏忧,只怕出工不出力,商税难收啊。”

    江耘道:“所以,我才给他们长月钱。而且,每位胥吏负责所属的那一片区域,我会按一定比例给他们提成,用作差费。若还是干不好,那便换人,我就不信找不到干这活的人。”

    “提成?”

    “呃。就是,耗费。”

    小张师爷明白过来,细细思索了一番,亦觉着可行,说道:“江大人既有此决断,小可定当竭力而为。”

    江耘点点头,继续道:“开春之后,在选举之事未成之前,新法总是要行的。浏阳地处南方,所适用之新法无外乎青苗、农田水利、募役、方田均税法。此四条法令,各有利弊。我们须计议一番。”

    小张师爷早已做过功课,说道:“江大人,朝廷行新法,为的是强国富民,小可却以为万不可扰民。据在下所知,潭州境内其他四县之青苗法均打算以最低利率贷钱于县内富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我亦有所闻。此是放任之举,只求方便,逃避烦琐的借贷手续与风险。为了确保不亏本,那些富户必然在利息上加码。”江耘担忧道。

    “我县则应简化手续,携粮带种,分成数个小组,深入各个乡村,现场借贷与民。”老张师爷说道。

    小张师爷听得大惊失色,说道:“下乡?当场放贷?”

    “是的。本官一组,你们三人各一组,每组带五个差人,到村之后,再招些乡中的威望老者,以策粮种安全。从元宵之后,每逢五、十,各自下乡,直至春耕。”江耘说道。

    小张师爷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江大人,如此一来,虽然无忧,然,官威何在?”

    江耘洒然一笑,说道:“官威何用?”

    小张师爷再次被击败,无奈的点头:“在下并无异议。”

    老张师爷却担忧道:“青苗钱何处着落?”

    江耘点点头,说道:“对。常平仓的数目绝对不够。我们且两手准备。本官年前去一次杨大人处,若能借,便借一点,若不能借,在市场上买一点罢。待过完年之后,便行免役法。”

    “江大人。按惯例,这免役钱是过了中秋才收的。”小张师爷提醒道。"

    王烨插言道:“江大人已经计议过了。先收一部分,从富户先收。而且要核实人数,按实收。”

    江耘点点头,忧心道:“此亦无可奈何之举,断然等不到中秋,只能先富后贫了。”

    小张师爷明白了,这江大人的确爱民,但那些民可不包括那些富人们。

    “若真能收上来,倒的确可解燃眉之急。”小张师爷赞道。

    “呵呵,你放心,到时候见机行事吧。头一炮我总是要打响的。”

    小张师爷心中好笑,嗬,又要亲自来,江大人这官可真不好当。

    “接下去,便是农田水利法……”

    “此事暂且先放一放,等明日们亲自去田间看一看,还有瞧瞧这浏阳河的水势。”

    崇宁二年十二月二十五,傍晚。

    京城的慧贤雅叙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又是一年的年假时分,伙计们6续回家过年,园里已经冷清了许多。

    印刷坊的老杜脚步匆匆,怀里揣着一份样刊,出了大门便拐进了边上的印刷坊,将报纸交给坊里的伙计,嘱咐道:“主编说了,年关将近,数量略微降点,就28oo份吧。印完了都在这儿呆着,还有谁没来的也去叫来,晚上等我回来分花红。”说完,又急急的去了。

    伙计们一听,顿时炸开了锅,东家素来仁厚,每月的花红也能分个几两银子。到年关,怕是更多。几番招呼之下,立马开了工,热火朝天,分部就班的印了起来。

    博闻小筑之中,书报社与园中的脑们都在。李清照安静的坐在那儿嗑着瓜子。虽然早过了时间,但她要坐在那儿,总是没有人要赶她走的。

    齐玉沅已然代替了6掌柜做了上,江氏兄弟,贺暄,杨明镜,邵籍,方翌,一个不少,尚差一个急急赶来的老杜。

第131章 汝辈跟否

    二旨阵风似而来的老杜老讲屋内,齐玉沉轻声笑道川,二傅的精气神可是一点都不输我们年轻人哇。”

    老杜羞赧的一笑,轻声站在下,脊背挺得笔直。

    齐玉浇道:“杜师傅,您先来?”

    老杜也不推辞,清了清嗓子,说道:“江社长走之前特意找我说过。他说待时机成熟,可采用活错字,老汉我想了想,现在差不多真是时候了。以现在每期约互四份的印刷量来说,活木字的磨损太大,印刷质量也不高,经常会有粘连,印花,漏油的现象出现,印废的报纸太多,这就是现在销量上去了,但成本下降有限的主要原因。现在的成本约七文五,我初步估算了一下,如果采用活错字,成本可以降至七文,而且印刷的质量会提高。”

    众人听得频频点头,邵籍补充道:“老杜那次用铅字试印,我也在场,的确是清晰不少,印刷的度也大有提高。而且明年的销量会有所增长,江社长在杭州城大出风头,连带着《大宋天下》的销量都翻了两番,呵呵。”

    李清照冷笑一声道:“本居士若在场,安得江小儿卖弄?什么不见五陵豪杰墓,大坏韵律。”

    江端友却拈着胡须笑道:“喔?老夫却喜欢这句,哈哈,神来之笔也。”

    杨明镜亦频频点头道:“倒是奇怪,那天他是一个人去的啊?如何作了这么多绝诗妙词。”

    “想是又有贵人相助吧。”贺老哥也是不信。若是江耘在场,此玄怕是要暴怒非常。

    6掌柜轻咳一声,提醒道:“诸位,我们现在是在讨论书报社的大计。”

    众人回过神来,哈哈大笑,俱都回到正题,表示老杜此举可行。

    老杜受了鼓舞,接着说道:“事情大多已安排妥当了,趁着过年的空闲,让人将那些常用的错字先做出来,等过了元宵便可派上用场了。”

    齐玉浇点头道:“那就按杜师傅说得办吧。所须银两可来我处支用。”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因为师师走了,汴京戏院的收入平淡了些,好在那些招牌画都卖得不错,除去开支,今年二月开业到现在,竟也有劝余贯的收入。

    贺暄提醒道:“玉抚勿忧,走了江夫人。明年却会来一位大牌。”

    齐玉浇轻声一笑,说道:“贺大哥,据说人家是来做个琴师的。”

    众人会意一笑,明白两人所说的大牌便是即将从杭州过来的杭州第一美女姜清清。

    齐玉浇继续说道:“此事先不管它,按照当初定的,方大哥的奖金不少嗬

    方翌客气道:“戏院这一块。离不开大伙儿的鼎力支持,方某惭愧了,哈哈。”

    “再接着便是书报社了,开业比戏院晚了一个月。从三月份到年底,短短九个月,可谓历尽波折。蒙两位江老先生和邵先生鼎力支持,《大宋天下》才有今日之局面。从最初的灶口份到如今的红口份,可以说。我等之成败与之息息相关,具体的情况不如请邵先生详谈。”齐玉流娓娓说道。

    邵籍客气了一番,清声说道:“我只从我这一块做个介绍。江社长高瞻远瞩,《大宋天下》没有在立碑之争中倒下,反而更加壮大,这不能不说是一次机遇。时至今日。报纸的销情较大好于预期,杭州的份数已经达到劝份,一举扭亏为盈。江宁府(南京)、扬州作为下半年开辟的新点,销量也很不错。所以。明年的努力方向有三:第一,继续巩固、提高《大宋天下》在江南的销量;其二,开拓新市场,大名府,西京,成都,还有江大人所在的潭州,和去年的思路一样,我们暂不考虑盈利问题,推广《大宋天下》的理念为第一要务。其三,加强京城卖报送报服务,江社长和我探讨过,与滴水书院合作,吸收其中的贫寒弟子在课余送报卖报,并给付报酬,对此,方院长也已和我达成共识。”

    方翌点点头,示意此法可行,插言道:“书院之中教格物的元教授对报纸极为推荐,整日念叨着要将自己的学说整理一下前来投稿呢。”

    江端礼说道:“喔,既如此,让他拿来看看。《大宋天下》一视同仁,有好学识便可登堂入室,自成大家。齐狂生之例便在眼前。”

    江端友也赞同道:“当初看漏了《驭河八策》,此番断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觉得我们作了编辑这一职,便须放宽眼界,不能再以个,人喜好作取舍。”

    江老夫子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说得众人频频点头。

    李清照说道:“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扩版,四个版面已经远远不够了。如邵大哥所说,江南的市场已经打开,连带着江南的投稿也多了不少,诗文盛地,锦绣文章,若是不用,未免说我们小气。寒了那南人的心。”

    这句话说中众人心坎。的确,随着《大宋天下》的普五五及,瓢的读书人莫不以大作上报为荣,然版面有限,僧:;二,令在座的许多主编难以取舍。但《大宋天下》刚刚从党碑风波中缓过气来,贸然扩张,未免有一招不慎,全盘皆输的担忧。

    老杜小心地说道:“各位东家,若是要扩成八版,用了活错字后我有把握把成本控制在十二文左右。但这样一来,成本就高于售价了

    齐玉浇试探着说道:“如果增加的四版中,加上招牌画的话,应该能再增加不少收入的

    江老夫子知道众人都在回避那个十文的价格底线,沉吟良久。开口说道:“其实我的想法和大家一样。《大宋天下》本是江社长所创,既然你我都无法决定,便问问他的意思如何?”

    一直不说话的贺暄突然说道:“对。问一下他的意思吧。若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价格还是十文钱。但版面肯定会增加。他总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众人齐刷刷的望着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先生,看得他好不尴尬,笑着说道:“我比你们中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他。”

    齐玉浇打圆场道:“这件就等问了江大哥之后再议吧。方院长,你谈谈书院的情况吧

    方翌点点头,说道:“滴水书院开办半年,在京城中渐渐有了口碑,那些贫苦人家都争着把孩子送进来。说是免费入学,但周围的农户送菜送肉的事情倒是经常生。邵大哥的法子很好,让那些学生在课余空闲时间送上报纸,既能增长知识,又能贴补家用。长郡主也微服来过几次,古石斋的马善马老板也捐了一笔钱,开支这一块倒是不愁,基金会的钱足够再办一个书院,诸位既然让我方某担此重任,我便要将这滴水书院办好

    众人将情况都介绍得差不多了,齐玉沈点点头,总结言道:“这一年。世事变化无常,大家志同道合,同创一份事业,辛苦与乐趣均在其中,总算做的不是太坏。按照当初江大哥定的方案,我把收支算上一算。年底了,也给大家分点花红。

    分配方案一出,大伙都纷纷表示待遇过于优厚,对此,齐玉浇解释道:“大伙无需客气,原本是当初定下来的,便是玉浇我,也得拿这一份钱。不然,若是江大哥知道,定然要怪我做得不好

    贺暄最为痛快,笑道:“既然如此,大家便不要推辞了吧。是不是你们的是一回事,怎么花又是另一回事。江耘的那一份便托人送到浏阳去,老哥我啥事不干,也分了那么多,怪不好意思的,我拿出一部分来,算是支持浏阳县的百姓民生。”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李清照轻咳一声,拿眼去瞄贺暄。贺暄心中明白,苦笑道:“行了行了,李主编,不就欠了你十两银子么,急什么急,等会还你

    在众人愕然的眼光中,李清照嘟囔着道:“足足欠了两个月。”

    杨明镜试探着说道:“晚上人齐,不如玩一把了”

    李清照浑身一个激灵,喜道:“此言大善

    江氏兄弟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的点点头,说道:“我俩不会玩,你们教我?”

    6伯勤笑道:“简单之极,我去拿骨牌来说完,一溜烟的跑了,齐玉浇拉都拉不住他。只得摇了摇头,说道:“杜师傅,你且拿了银钱去坊里分了吧。若走的慢了,少不了被人拉住

    老杜笑着点点头,兴冲冲的扛着银钱去了,和飞奔而回的6掌柜打个照面。6掌柜仿佛中了瘾症一般,口中念念有词:“我梭,我梭

    暗夜之中的慧闲雅叙,博闻小筑的灯火透明,五六颗脑袋凑在一个,方案子四周,气氛紧张而刺激。

    江端礼用手拂了拂长须,江端友心知肚明,便将身前的银子一推,摇头晃脑地说道:“老夫梭也,汝辈跟否?”

    江端礼心申暗笑:“大哥好风度,我这把是顺子,已经打暗号给他了,难道他比我还大?对了,一定是三带二。”

    那帮小字辈和贺暄却是傻了眼,看着江老大三个,五,一个八的牌面,一个接一个的盖上了牌,只有李清照愁眉不展的心中嘀咕:“这两个老东西在那边眉来眼去。想必已通了气。本来我这付大顺子吃定了小江老的顺子,这边又杀出个大江老来。这老头素来诚实稳重,必然吃定了我,不能跟

    狠下了心盖了牌,口中念叨:“能屈能伸方为真豪杰小女子不敢造次

    完胜!江老大笑嘻嘻的用手拢了银子,却不妨贺暄眼疾手快,早已揭了他的底牌。赫然是一个,四。

    李清照银牙咬碎,满脸乌云。贺暄大叫:“老东西,你使诈

    江氏兄弟大急:“你。你居然做出如此有辱斯文之事。

第132章 美女掌柜

    在洌阳的江耘却没有猛般闲情逸致,此刻,摆在他面凶难题便是明年开春的常平仓存粮严重不足。

    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南方入春天来的早,一过惊蛰便是春耕的时节,青苗钱万万是要准备的。不然上负皇命,下负百姓。在此之前,县里的水利设施也是要修整一下的,还有那些嗷嗷待哺的差人。而这一切,都是要钱和粮食的,自己身家再多,也不可能供一县之需。

    十二月十三日,江耘只身一人赶往潭州府,参加每月一次的碰头会。此次。杨时召集了潭州府其他四位知县,一来开个全年总结会议,二来也让那些下属见见江耘这位新来的知县大人。

    十二月十五日,潭州府衙之内,江耘应酬了一上午。耳朵这边是杨大人的年终叙职报告,耳朵那边是其他四位知县的官场客套。如果不是湘县的梁知县从袖中抽出的那张纸条,江耘的心思还不会回来。

    那是一张借条,盖着洌阳县的官印,足足,凶石粮食的借条。

    梁知县神秘地一笑,又将借条收回袖中,说道:“江大人勿忧,那是您的上任借下的,还总是要还的,却也不急在一时。开春的时候,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几位同僚都已通过气了,新法若行的好,年景怕是不会差,呵呵。”

    江耘苦笑连连,想必又是前任做得好事,此刻他连骂娘的心思都没有了。满脑子都是粮食。要是不想个对策,自己只怕有心无力受人摆布。

    会后,江耘婉拒了其他四位知县的交游之请,粘上了杨时杨大人不放。

    对于江耘借粮的要求,杨知府也是颇感无奈。推脱着说道:“实不相瞒。漕运的钱粮均已解运上京,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最紧的日子,老夫便是想借也无粮可调啊。”

    “杨大人,倒阳县的常平仓,亏空数目实在太多了,江耘难为无米之炊啊。”江耘抱怨道。

    “李大人告老还乡,亏空一些总是难免的,官场上的调调老夫是见怪不怪了,你平日省些用度,补上便走了。记住,今秋的漕运要足额,夏秋之季,天灾频,常平仓也莫要空着,此老夫诚挚之言。”杨时半是安慰半是告诫。

    “杨大人,你好歹从府里调一些给我,不然开春之后,农田里的水利都修不起来了。那些乡农的积极性可比往年要高啊。”江耘道。

    “这又为何?”杨大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我把今年的耕牛税都退了。”江耘道。

    “嗯?退了?胡”杨时一怔。旋即想起是自己签署的法令,便说道:“免除耕牛税,自然是从明年开始。你倒好。把收了的钱还退了。罢了。终究是百姓受益。”

    杨时说道此处。略微有些激动,拍了拍江耘的肩膀道:“年轻人,老夫初为官,也是象你这般冲动,但终经不得时光的打熬。虽落了个薄名,但棱角已然渐去。今天底下那几个人。有多少心思放在百姓上,有多少心思放在自己的前程上。老夫心里亦是清清楚楚。

    话说回来,也怪不得他们。他们若顾得了县里的百姓,便顾不上自己。唉,两难呐。”

    江耘心中明白,杨大人算是有眼光的,处在他的位置的确走进退两难,既离不了那些现管的手下,又怒其不争,心中的良知和读书人的操守逼得他在寻找一个最佳的契合点。既不过分纵容,又要避免清水无鱼。

    “二百石。其它的你自己想办法,若是这也难倒你,我劝你趁早回京城,在慧闲雅叙里吟吟诗吧。”杨大人伸出两个指头,悠然道。

    江耘激起了性子,傲然道:“好。多谢杨大人慷慨。江耘无以为报,便受惠于浏阳百姓,明年漕运的耗费浏阳县仅收一成。你我五五分账。”说罢,昂而去。

    杨大人良久才反应过来,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叹道:“臭小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浏阳玩出什么新花样。”

    江耘大步走出府衙。招呼着跟来的差人,急急地便要去潭州市集。他此行的目的。便是去买粮,用的自然是自家的钱。

    路上的江耘没走几步,便被一位黑衣男子拦住。

    “敢问安爷可是江大人?”那黑衣男子言语之间,颇为恭敬。

    江耘略一打量,现不识得此人。好奇道:“正是。”

    “我家掌柜有请。可否移步一晤?”

    江耘满头雾水,奇道:“你家掌柜是何人,本官初到此地。怕是不认得吧。”

    黑衣男子道:“江大人见了便知。便在此处不远,请。”

    江耘心中好奇,便随着那男子走街过巷进了一家店铺,却是一间湘绣铺子。让差人们在前堂稍候,江耘进了后堂,心中愈奇怪。

    男子口中的掌柜却是一位年青少*妇,虽然梳着少*妇的髻,年纪却不大,不过二十来岁。颇有姿色,身材却尽显婀娜,江耘细看之下,却是真不认得。

    那美妇轻声笑道:“江大人果然人才绝佳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江耘不知其来意。淡淡道:“掌柜找本官何事。请据实相告。”

    “小女子唐突,贸然相邀,还望江夫人勿怪。其实,若江大人知道小女子的名字,便不奇怪了。”

    喔。敢问掌柜芳名?”

    小女子叫司马倩。”

    司马倩?好熟悉的名字。幕然间,出个水蛇一般的身段映入脑海,杭州遇到的司马小剑?只差一个字。

    “在下在杭州倒是碰到过一个叫司马,

    “那是我的妹妹。”司马倩笑道。

    江耘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哈哈,令妹今日可在?”

    “不在,连小倩也不知她现在何处。”

    江耘哈哈大笑。全国这么多碑,够她毁的,想来那个司马小剑也是潇洒,神州各地,四处为家。看来。她要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破坏工作中去了。

    “若是碰到令妹,代江耘问候一声,最好劝劝她,那活儿风险太高,下丁刀石刁工”

    司马倩看了一眼江耘,说道:“我劝不住她,也不想劝她。那些碑。终是要毁的。”

    江耘知道她姐妹俩的苦衷,长叹一声,劝道:“天下党碑,何止千百,你毁去一座,他明日再建上一座,京城崇政殿外也有一座,她毁的了么?即便毁去了,你们能毁去天下人心中石碑么?”

    江耘的话显然说中司马倩的痛处,黯然良久,已是双眼微红。恨声道:“蔡京老贼,毁我义父清誉,着实该死。”

    江耘知她心事,不便多言。陪在一旁默不作声,也算同仇敌忾。

    司马倩回神来用衣袖擦了擦双眼,歉然道:“江大人见笑,我与小剑俱都是司马相公所收养之孤女,无力回报,只得徒做无奈之举。当日多亏江大人援手,小剑捎来信说您在潭州府上任。是位浊世公子。我便差人天天在府前候来。今日总算等到了您。”

    江耘笑道:“江耘并不在潭州任上,乃是洌阳县的知县,正好今日来府衙办差。”

    司马倩沉吟着道:“想必江大人在浏阳会有一番大作为?”

    江耘见她口中说出这番话来,倒不象一个掌柜身份,大感好奇,笑问道:“司马掌柜,此话怎讲?”

    司马倩嫣然一笑,起身说道:“江大人莫要小看了小倩小女子虽为一介小商,却也知京城与天下的大事。”

    江耘拿起茶杯,轻啜一口,笑着道:“愿闻其详。”

    “江大人少年高才,高中二甲,拜翰林书院学士,办慧闲雅叙,演,新制一出,大惠河南百姓。是朝中新党,当朝相公蔡京之眼中钉,然否。”司马倩微侧着头。脸上笑意盈盈。

    江在口热茶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惊道:“你,如何知道的那么多?”

    司马倩傲然一笑,高声道:”因为我是司马倩。义父之孤儿堂所收留之人几十上百,遍布天下,虽然无钱读书博取功名。却也是自食其力,为农经商,互相帮扶。义父虽不认我们这些苦命之人,我们却视他为再生父母,我们长成之后,感念他老人家慈悲心肠,亦想着济世助人,普度众生。大宋之地。许多民间所办的孤儿堂都是我们所办,一人力薄,众人势众,我们姓司马的商户加起来力量也不远至边关,大至京城,都有涉是说起来,小妹在京城的兄长,江大人也认识呢。

    “喔。是哪位?”

    “京城雅石斋的老板马善。其实,他叫做司马善。”

    江耘脑哈,原来是他。唔,怪不得当初京城《司马相公》上演之时,他乐捐了不少银钱。”

    司马倩谢道:“我等亦感恩江大人久矣。《司马相公》一戏,足显我义父之生平。江大人可谓知我义父者。”

    江耘谦虚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江某只不过实事求是罢了。”

    司马倩点头道:“我等兄妹只不过斗升小民,无意评述朝廷得失,且不管他新法旧法,只是这般往义父身上摸黑。又教我们做子女的如何咽下这口气。义父一生清廉为国,曾位居执宰,而如今三尺黄土未干,却遭此污谬,名节全毁,岂不教人心寒?民间有传闻。刻碑之时,连刻字的石匠都不忍动手,高压之下无奈奉命,却不敢在背面留刻者之名,可见民心之所向。”

    江耘默然无语,叹道:“江某亦是因为此事而下放潭州的。”

    司马倩感激道:“江大人之所为因此而触怒皇家,因而连累大人,下放潭州。小剑当时在杭州,却不曾想到您便是从京城来的江大人。”

    江耘点点头。说道:“圣上立党碑,也是为了明其心志,要上述父兄之志。司马相公在元佑年间尽废新法。故而当其冲。依在下之见,这碑怕是一时半会去不掉。令妹所行之事,风险甚大,你得了机会要多劝劝她。

    司马倩答应道:“嗯,我知道了,原本是些气话,便如大人所说,心中之碑如何毁去?”顿了一顿,又说道:“今日唠扰,江大人,是为了表示我等兄妹的感激之意。今后,如果江大人有什么难处,请允许我们有效力的机会。您在潭州有什么要帮忙的,请尽管直说,女子也会全力配合。”

    江耘高兴道:“多谢司马掌柜。说起来,倒真有些难题。”

    司马倩亦高兴道:“江大人请讲,看小妹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开春的青苗钱尚无着落,想趁着这几天买些粮食。坐镇常平仓。不然过了年关,怕是涨得厉害。”江耘为难道。

    司马倩却欣然一笑,说道:“这事好办,江大人还差多少粮食?”

    江耘心中暗叹她好大的口气,斟酌着说道:“数目比较大,有个五,六百石。”

    司马倩沉吟着道:“的确不是小数目。潭州的商户老板我人头比较熟,买个一两再石不成问题,若是再多,价格只怕水涨船高。唔,我可再让岳州的黄大哥买些过来,剩余的便从南方调,那边秋稻熟的晚,价格要便宜一些。只是,时间上仓促一些。怕是要年后了。”

    江耘大喜说道:“无妨,无妨,春耕之前便可,司马掌柜已解我燃眉之急矣。”

    司马倩看见江耘神情,笑道:“江大人客气,高兴的应该是小倩才对。”

    江耘望着她举重若轻的气度,大感叹服。

    司马倩办完了正事,不敢多留江耘,笑着说道:“江大人事忙。倩不敢多留,不日再来府上拜访吧。”

    江耘约定了粮食交接的时日,告辞了美女掌柜,心情大好,在闹市好一阵闲逛后才施施然回了浏阳。坐惯了马车。也不觉得颠簸了,反而成了入眠的前奏。一觉醒来,车已停在了县衙之外。

第133章 乡绅斗智

    州一卜车,一名衙役便迎了上来。

    “江大人,您可回来了,衙里来了不少乡伸,两位师爷正接待着,等了有不少时候了。”那位衙役手脚伶俐的扶着江耘走下马车。

    “唔,乡仲?”江耘心中不免嘀咕。

    “多半是来祝贺大人上任的,嘿嘿。”那衙役眼头泛着活络,提醒道。

    江耘暗暗一笑,吩咐道:“你先不要说我回来,把小张师爷唤出来。”

    那衙役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去了。江耘站在县衙内的签房门口。思量着那些乡伸的来意,或许那个衙役说得没错,自己到了浏阳县之内,还不曾去拜望县里有名望的乡仲。倒是他们沉不住气了,主动上门。

    小张哈着手从厅内走了出来,见是江耘,急忙赶了过来,问候道:“江大人回来了么,怎么不厅内坐?粮食可买到了?”

    江耘点点头,说道:“不忙说这些。听说里再来了客人。”

    小张师爷会意,解释道:“他们是来拜见江大人的。送了好些礼物,呵呵,江大人新来,他们总要来一趟的。”

    江耘笑道:“总是要见一见的。他们先来见我,气势上终归输了半分,哈哈,走,进去。”

    江耘轻咳一声,迈着方步入堂中。放眼望去,厅内大大小小的**个乡仲尽入眼中。年纪都至少中年,衣着华贵,此时见县主来到,纷纷站起来施礼,一时恭维祝贺之声不绝于耳。

    江耘连连抱拳回礼,在正中主位坐下,对左手的老张师爷笑道:“此行颇为顺利,等会再和两位师爷详谈。”

    下一位中年乡仲是众人的领头之人,起身说道:“江大人公务烦忙,我等迟迟未来拜访,还望恕罪。今日我等略备了些薄礼,还望江大人不要嫌弃。”

    江耘客气道:“各位乡伸父老,本官初来乍到,对这浏阳地面尚不是十分熟悉。这几日忙着料理公务,还不曾前来拜会各位,该说恕罪的应该是本官才是。”

    在众人的客气声中,江耘话锋一转,说道:“今日见到各位,本官突然想起了一个笑话。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听?”

    众人忙道:“江大人请讲。”

    “讲得是古时候的一位县官,离任之时,百姓依依不舍,诸君可知是为何?”江耘卖关子道。

    “定是那县官勤政爱民,造福了一方百姓吧。”众人心中暗笑。原来江大人想做清官。

    “非也,那县官却是个贪官。只不过,百姓说得好,我们刚喂饱了他,他一走,我们又得重新开始了。”

    众人愕然,都摸不透江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没一个人敢搭腔,场里静默非常。

    江耘摆摆手,笑道:“看来这个笑话并不好笑。诸位,本官喜欢直来直去,未有虚言,自明年起,县内之人均一视同仁,强借,摊派之事不会有,本官要求的也只有一个:谨尊法度。”

    众人连声应诺,那中年男子道:“江大人素来清廉,我等亦早有耳闻,大人所要求之事,亦是我等子民的本分,断然不敢相背。”

    众人之中一位老者问道:“江大人,敢问明年浏阳行的可是熙宁年间的新法?”

    江耘点头道:“不错,但却有所不同。免役,青苗,农田水利,均税法,待开春之后便在全县内颁行。这免役之法。尚要在座诸位带个头啊。”

    那年老乡仲道:“那是自然,我等一定带好这个头。江大人行青苗法之时,若有难处,我等亦会鼎力相助。”

    江耘知道他们打的好注意,想必都已经通过了气,知道其中有利可图。春耕之时乡仲借贷青苗钱,往往以田地为抵押,贷钱与农户,收成若好,则赚利息,收成若差,农户还不上钱来,则田地转手,此民间土地兼并之不二法则。青苗法去年在江南之地试行之时,许多县往往以最低利率将官府之丰苗钱大笔的贷于那些富户乡伸以求完成规定之任务。再由那些乡伸将利息加码后再贷于农户。这个看似惠民的政策在执行过程中走样,成了中产地主兼并贫民田地的利器。

    如他们所愿,江耘笑呵呵道:“如此,本官先谢过各位。开春之时,本官一视同仁,常平仓大开,想贷多少便贷多少,本县的青苗钱取得是最低利率,两成。”

    此言一出,众位乡仲心中大定,原本还担心因为免役,方田均税两法,免不了破财一番,现在江耘表了态,想贷多少贷多少,这亏显然是吃不到自己头上了。

    高兴之余,不免又琢磨起江耘适才的父中不嘉豁然开朗,原来。江大人是在暗示我们哩。傲谊小贡啦。

    接下来的时间里,充斥着恭维声,你来我往之后,江耘还是不收他们的礼物小张师爷不免嘀咕:“这江大人唱得是哪一出,怎么连我都看不懂了。”

    江耘终于忍受不住,无奈之下端起了茶杯,作送客之意。那卓乡伸只得起身告辞,临走带上了他们送不出去的礼物。此时,或许他们心中的想法极其一致:换一份更重的吧。

    打走这帮人,江耘笑着对两位师爷说:“此行总算不辱使命,杨大人处借了两百石,又遇上了一位京城来的朋妾,她答应为我筹粮,总之,开春无忧矣。”

    小张师爷试探道:“江大人可是欲借乡伸之力行青苗法?”

    江耘会意,拍了拍小张师爷的肩膀,温言道:“想必小张师爷知道,今年江南之地试行新法,许多县为上应付皇命,俱是用得此法,只怕明年也是如此。国家,商户,富户皆得利,而民独苦。我却不然,他们要贷便贷去,只是我却不设关卡,会简化手续,方便于民。如我们上次商议的一般,下乡去贷。让老百姓从我这处贷比上他们那儿贷更方便。如此,国家,百姓得利,而他们,却是自愿借的,有借有还,利息也是不能少的。”

    老张师爷听得哈哈大笑,笑声中小张师爷仍然不放心,恪守着他作为一个好师爷的本分,“比他们更方便,江大人,此事怕不好办啊。”

    “的确不好办,但我一定会把这事办好。所以,我给那些办事的差役们都涨了工钱。”江耘含笑说道。

    小张师爷终于兴奋起来,说道:“好,既然江大人这么有信心,小可亦有不少提议,还请江大人参考。”

    天色渐暗,三人兴致勃勃的在厅中讨论起来,全然顾不上吃饭的时间。厅外,李师师摇了摇头,对云桃说道:“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相公了。等他肚子饿了,他自然会想到来吃饭。”

    看着他专注的身影,师师的耳畔又想起了江耘曾说过的那句话:“这可不一样,这俸禄可是百姓们的血汗钱。我拿了他们的钱,自然要替他们办事。”心中不由流过一股暖流。走了,他的相公,心中有爱。

    时至深夜,崇宁三年的浏阳县青苗法施行细则终于出台。青苗钱从元月始放贷,为期半年,利息为两成,县中无论贵贱,有田者俱可贷之。也就是说,若开春贷上五斗稻谷,则半年之后,需还上六斗。刨去因收成而导致的粮价下跌,两成的利率既可保证不伤民,又可保证常平仓的良性运转。

    “待那些富户贷了之后,我与小张师爷还有王烨各带一队人马,下到每个乡村,现场贷粮,收了田契后再让农户在借条上画押便可,老张师爷则坐镇县衙,统筹调度。”

    老张师爷笑味味道:“大善。我可以想象那些贷了稻种放在家中霉的富户们脸上表情。唔,对了,江大人,免役之法需先行。不然,到时候,那些撕破了脸的乡仲们的免役钱可不好收哇。”

    江耘点头赞同道:“老张师爷老成持重,以话在理,先收了少些阻力。”

    小张师爷道:“不过如此一来,若是行方田均税法之时,阻力是断断少不了的,按我们的计划,从五月起大量土地,划分田地成色,到时候,他们定然百般刁难。”

    江耘沉吟道:“先易后难,变革之初,总需如此。无妨,最难的骨头放到最后嘴巴。”

    三人商议已定,才现已是掌灯时分小张师爷告了声罪自去了。江耘拉着老师爷去后堂吃饭。这几日王烨忙着监制征税征粮单也是不见人影,张顺德算是半个自家人,不用避嫌,与江耘夫妇三人同桌而食。

    饭毕,忙了一天的江耘虽然疲惫,却是心情大好,与师师与云桃大玩闺房游戏,一副竹牌玩得春意盎然。

    此番却是江耘落了下风,以江耘之水准,如何不知道她俩做了手脚,却是装作不知爽快的大脱特脱,只剩下一条靠裤留在臀上,口中兀自大喊:“我脱了我脱了。”

    云桃终于抵受不住,扔了牌走了。江耘掩上房门,往火盆里添了几根柴火,抬头去寻爱妻的身影,却早已钻进了被窝。

    一过渡章节,这几日的情节略略闷了点,马上就会有好转,请大家继续支持官人…

第134章 龙涎之香

    转眼便近年关,年的脚步日**近。浏阳县虽比不得潭州繁华,却也有些市面,南方的冬日尚不算太冷,历史上的小冰河时期也远未到来,整个冬天里一场雪都未曾下过,这里的百姓从无“猫冬”的习惯,又逢春节将至,俱都涌上市面来,置办年货。浏阳县衙地处闹市中心,衙外的公示榜贴在醒目的位置,引得众人纷纷驻足。

    浏阳县来年行新法的消息便从此处扩散开去,以至街知巷闻。虽然百姓们心理早有准备,但十多年前那场“拗相公”变法所带来的苦涩记忆重新被勾起,不免嘈声嚷嚷。

    “免役钱免役法,老子当年的手指剁得值,这回又派上用场哩!”一个声音吼道。

    “李老二,你为了少缴那几个免役钱,狠了心剁了手指,干不了农活,老婆都跟人跑了,你还好意思嚷嚷?”众人揶揄道。

    “这青苗钱又可以贷了。老子明年可再也用看那王财主的脸色了!”又一人道。

    “你小子想得美,官家的钱那是好贷得?麻烦得紧。”

    “活可不是这么说,我瞧着那新知县象是个好官,今年的耕牛钱还退咧。”一个老者道。

    “这话不假,我也退了。皇粮国税,只进不出,何时退过钱来?今年是头一遭。我退钱的时候,还瞧见新知县了,一点架子都没有,还问我今年收成怎么样。吴知县在这儿三年,你们谁见过他?”

    “那倒是,那倒是。”众人纷纷赞同。

    王烨凑在人群中,充作一个群众演员,讲解着公示榜上的施政条例。令他惊喜的是,纯朴的百姓们总能最快地理解条例放之自身的得失,念到免役钱的征收从富到贫时,叫好声连连。青苗钱一视同仁时,却全然无人相信。

    “诸位乡亲,最后尚有一句,本官保证,尽一己最大之力改善浏阳民生,建前所未有之新农村。”王烨煽动道。

    众人哄然一笑,尽都散去。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只要老天爷帮忙,多交几个钱罢了,总要活下去的。

    王摇头苦笑,叹道:“江耘啊江耘。这可比慧贤雅叙难上十倍啊。”

    县衙之右的常平仓外,江耘和两位师爷正在清点刚刚从潭州运来的粮食。司马掌柜果然能量不小,不过短短数日,便已筹到了一百多石,此刻已悉数入库,负责押运的伙计交接完毕后死活不肯带回银子,只说老板吩咐过,待下回来一并清算。

    江耘手中有粮,心中大定,笑道:“此番可过个安稳年了。”远远地看到王烨走来,招呼道:“烨兄,反响如何?”

    “不信者、哀叹者居多。”王烨叹道。

    江耘淡淡一笑,说道:“正常,熙宁之事,苦民久矣。亲历者尚在,旧恨新仇怕是一时半会消除不了的。”

    老张师爷亦点头道:“守旧容易,变革难,一家尚且如此,何况放之全县?”

    正感慨间,一名衙役捂着鼻子跑过来禀道:“江大人,来了一伙人。运着一车事物来找您,这味道,实在是……”

    江耘数人随着那衙役向县衙大门走去,果然一阵及其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江耘心中一动,仿佛想到了什么。

    “你们可是从杭州来?”江耘急问道。

    “您是江大人么?我们正是从杭州来。”来人见了江耘,兴奋地说道。

    “哈哈,果然来了。”江耘急跑几步,揭开板车之上蒙着的油布,入眼的是一条灰不溜秋的块状物。果然没错,这便是鲸鱼肠道之中的晶状物,这便是传说中的龙涎香,只不过现在还未有人以此给它命名。

    喜极之下,江耘并不在意它极其难闻的臭味,仿佛看见珍宝一般细细观看。这块龙涎香呈树干状,长约一米,显然个头不小,若用来制成香料,只怕价值千金。

    心里乐开花的时候,耳边却是来人们的抱怨:“江大人,您可不知道,一路上我们不知道受了多少盘查,好几次被人当成运尸的灵车来了。若不是事主再三吩咐,我们宁可不挣钱,也要离这个东西远远的。这儿还有事主的一封信,你过目。”

    “辛苦各位了。喏,我这边有几两银子,伙计们去洗个澡吧。”江耘慷慨的赏了他们几两碎银。

    那几个运夫忙不迭了谢谢江耘,卸下这外大包袱,喜笑颜开的走人。

    江耘右手微抬。阻止了众人们的问,说道:“暂且不要问,我一时半会和你们说不清楚,反正这个东西是个好物事,给我点时间,我会把它们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来人,先将此物放至县衙后院,注意不要淋了雨,每日翻晒。”

    两位张师爷和王烨面面相觑,打死他们也不相信,就这个东西会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张梓的信中,详细记载了此事物的获得经过,并告知,若是需要,此物仍可获得,毕竟龙涎香鲸鱼的肚子里都有,分别在于有大有小,却无人知道此物的用处,他日到杭州后再得知江耘会唔了史涛,亦感到很高兴。此信出之时,史先生正带队出海,若是转回来,怕是要年关了。

    江耘在心中暗暗祝福史涛好运。最重要的是,那狼牙棒可要给我带回来啊。有了它,我倒真的可以大展一番拳脚的。不过,手里有了龙涎香已经让江耘深感幸运。这个东西,晒干之后,去了腥臭味,磨成粉末,便是绝佳的香料,若加入酒精调和之后再加入水,便是香水。

    “唔,不要。若只是磨成香料,技术含量太低,不如做成香水。酒精好办,只需将酒中的水蒸去便可。如果是香水的话,我还可以多制作几个品种。对了,桂花,茉莉,栀子花这些花儿的香味比较浓郁,可以做点文章。”

    江耘沉思着,脑中的环节渐渐清晰起来。研磨、蒸酒精、调花香,这样一来,三道工序既可以增加技术含量,又可以尽可能创造工作岗位,还可以保证分工。

    “好,便这么办!”江耘一拍桌子,“小桃,小桃。”

    “来哩,少爷,什么事?”

    “你马上去买几瓶最烈的酒来。”江耘吩咐道。

    江耘的叫声吸引了师师,疑惑地问道:“相公,怎么了,你想喝酒么?”

    江耘跳将起来,搂住李师师,在她脸上“啪嗒”亲了一口,说道:“非也,为夫的是要变一样东西出来送给你,包你喜欢。”

    李师师推开江耘,皱眉道:“我不要,你先把那后院的臭东西给扔掉我就知足了。”

    江耘嘿嘿笑道:“老婆,我保证,三天之后,你就会喜欢都来不及了。”

    除夕之前的这几日,江耘横竖无事,推了许多应酬,专心致力于研工作。在经历了数次因温度过高而导致酒精自燃的小事故之后,终于提炼出了一小杯纯度颇高的酒精。全程参与研工作的王烨咽着口水建议道:“子颜,可否让我喝上一口。这酒,着实太香。”

    江耘却不准,说道:“这次不行,能烧出这么高度的酒来,也算是一件意外现,不过,若是作为酒卖,这成本可是太高了。”

    云桃拍手道:“少爷,我知道了,你是要酿桂花酒对不?”

    江耘摇摇头,从云桃手中拿过那碗由干桂花加水煮成一碗的桂花水,滤去了桂花残渣,放在鼻间一闻,果然桂花香扑鼻。江耘从中舀出几勺,倒入酒杯之中,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纸包,展将开来。

    虽然已晾晒了好几天,龙涎香磨成的细末仍然有一投刺鼻的腥臭味,其余三人忙不迭地捂了口鼻。江耘眉头微皱,心中也不由动摇起来,这样能行吗?

    心一横,将手中的细末倒入了酒杯之中,酒杯之中沸腾起来,龙涎香的粉末在酒精的作用下起了反应,褪去了微黑之色,渐渐变成了黄白色,翻滚着在酒杯之中沉淀下去。

    一缕奇香从酒杯中飘散出来,钻入在场之人的鼻孔之中,化作一脸惊异之色。

    酒香已微不可闻,桂花味也是淡淡一股从来不曾间过的馥香,却是浓郁,泌人心脾,让人恨不得把鼻子浸入酒杯之中。

    “此物便叫做龙涎香水,师师,你去拿个装药丸的小瓷瓶罐起来,这便是我要送你的。“江耘眨着眼道。

    云桃大叫:“姐姐,拿个大点的,等会分我一点哩。”

    江耘刮了她一个鼻子,笑道:“小心鼻子闻掉了。”

    王烨皱着眉头,用手点了点香水,凑近鼻尖,闻了半晌:“怎么我闻着,还是有一点腥味。”

    江耘极有信心,说道:“那定是因为晾晒的时日还不太久,等水分晒干,便无腥臭味了。”

    王烨道:“此物可为贡品,子颜妙手生花,变废为宝,佩服。”

    江耘微微一笑:“若这杯香水卖他十贯钱,你会买么?”

    王烨大笑:“佳人一笑,何止千金?十贯钱,那这后院这一大坨东西,该值多少贯钱?”

    白耘仰头大笑,得意之极:“现在可知我当日之言非虚?银子可以赚,还可以解决几十人的差事,哈哈,这笔生意,我定是要做上一做。”在他的心中,一个计划早已形成,这好事就交给那位司马掌柜了。

    当晚,江耘小心翼翼地将三小瓶龙涎香包扎妥当,连着书信打算明日送上京城。大老板是少不了的,长郡主定然也要一瓶,当然,李才女这么臭美的人更是万万不能少,这香味怕是能醉到她心里去吧。

    李师师扶着江耘的双肩,一双素手在她肩膀轻轻揉捏,脸上半喜半嗔,俏皮的神情中不乏幽怨,“倒让我猜猜,这第三瓶是送给谁。”

    江耘柔声道:“听老婆的,你说送谁就送谁。”

    “知夫莫若妻嘛,我若是你,便送给那位杭州的小妹子。”江夫人的语气似喜似嗔,让人捉摸不准。若是要抽丝剥茧,总能从爱妻的外皮中剥出一丝醋意来。

    江耘大惊,连忙辩白道:“哪有,这是送给皇上的好不好?”

    李师师轻笑连连,腻声道:“相公好似心虚咧。”

    江耘上了她的当,反手一双抱住她,抓了过来,坐在膝盖上,不依不饶:“你又诈我,那杭州小妹子,话都不过三句,你吃得哪门子干醋,看我不收拾你。”

    师师连忙计饶,双手环住江耘的脖子,用嘴哈着热气,问道:“相公,说老实话,李姑娘怎么样?”

    江耘含糊道:“什么怎么样?”

    李师师掐了他一把,恶狠狠地道:“莫要在我面前搪塞,我看你们两个,表面上越是看不顺眼,心底里怕是相思地紧。”

    江耘嘿嘿一笑,却不作声。李师师见他神情,便柔声道:“相公,在这个世界上,若是你我之间再不坦诚,只怕没意思的紧。”

    江耘颇为感动,老老实实地说道:“师师说得没错,只是她碍于门第身份,终是放不下。对此,我也有心无力。唉,一切随缘吧。有时候我想,抛开这眼前的俗事,带着你们,天涯也好,海角也罢,管她什么功名利禄,俗世陈规。”

    师师将头抵在肩头,喃喃地说道:“会有这么一天吗?若我是她,便不管那么多,爱便爱了,她既然不敢,便是爱得不深,活该她受这相思之苦。”

    江耘哈哈大笑,搂信爱妻道:“哪象我老婆,敢爱敢恨,快意江湖。”

    情到深处,江耘的手脚又不规矩起来,却被李师师一把抓住,柔声道:“相公,今晚师师身上不方便,你去小桃那儿吧?”

    江耘刮了一下她的俏脸,佯怨道:“那便早点休息好了。”

    李师师却是不应,坚持道:“父母有命,为妻不敢独享相公。早日为家添丁,这可是头等大事,快去吧。”

    好在江耘已然轻车熟路,角色转换地颇快,出了房间便闻到龙涎奇香,一路嗅着来到了云桃的房间,关上门的同时不禁苦笑道:“我的桃姐姐,你不会是整瓶整瓶地倒吧?很贵的。”

    被窝里,云桃痴痴笑道:“少爷,快来吃桂花糕,嘻嘻。”

    江耘不明就里,走近床边,奇道:“什么时节,会有桂花糕?”

    云桃眨了眨眼,飞快地掀了被子,又快地盖了回去。

    天呐,真的是桂花糕,又大又圆的桂花糕,桃姐姐的创意真是太好了。江耘小弟弟生气了,后果是很严重的。

    后世的科学研究表明,龙涎香是具有**效果的,崇宁二年的深冬之夜,历史已经作出了狂野的证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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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点穿越失败的他, 只身来到了大乱将起的北宋。 在这里,苏大家的身影已然渐行渐远。 在这里,隐逸大贤的脚步在山林中踌躇不前。 在这里,李师师的长袖尚未临空飞舞。 然而,易安居士却已长成,正悄悄的溜出闺阁,她好胜,她好赌,她才高十八斗,她......平胸。 京城有高级会所—慧贤雅叙。地方有新农村建设。你要领略汴梁的繁华?没问题,跟我来。你要惊世的祥瑞?也没问题!蔡京老匹夫,老子送你一个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字样的苹果给你祝寿好不好? 是的,这里有不一样的李清照,不一样的诗词歌赋,不一样的赵佶和高俅。 一样的是,她一如既往的风雅,哪怕跨越千年。 汉强,唐盛,而后宋雅,是为《雅宋》。 请允许官人我,为你展开这幅画卷。 本书公告:请大家多所支持雅宋 快眼看书,多多留言,多多推荐雅宋全文阅读啊。感激不尽!!呵呵……雅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雅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雅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