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声东击西
“我已经和你们没有关系了。”秦峥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洛奕轻描淡写道,“你这样说,师傅可是会很伤心的,好歹他也养了你十几年。”
秦峥冷哼一声:“如果他不是知道我的身世,会愿意养我吗?”
洛奕拍拍他的肩膀:“师弟,火气不要那么大嘛,其实我今天来找你,只是想道谢而已,”他嘴角扬起促狭的笑意,“如果不是你不遗余力地想赶她走,她恐怕还不会这么坚定地要留下来。”
“你闭嘴。”秦峥一字字道,握紧了拳头。
“不要动怒嘛,师傅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的身体调理好的,对了,沈伯母身体如何,师傅也很是挂念呢。”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听到“师傅”二字时,秦峥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师傅……他来了?”
没等洛奕回答,他忽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撩起衣袍下摆就跪在了洛奕面前。这次,终于轮到洛奕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他看了一眼城门处的侍卫,咬牙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让他们看到成什么样子了?”
秦峥的双手撑在地上,坚定道:“师兄,我求你,让她不要再参与到这些事里面来了,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以后一定会听从师傅的安排,无论他是让我杀了父皇,还是继续忍气吞声,或者……把整个西陇都放到师傅脚下,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洛奕长久地注视着他,终于开口吐出两个字:“迟了。”
秦峥霍然抬眸,眼底满是恳求之色,洛奕却殊无动容,而是缓缓说了下去:“从你违抗师傅的命令,带着沈伯母从幻夜阁逃走时,一切都已经注定了要走到今天这步,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看到秦峥的神情,他的笑意中多了几分无奈:“离开北燕前,她看到了你,所以才一个人千里迢迢跑到西陇来,以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就算不是我碰巧撞上她,她迟早也会找到你。”
秦峥的瞳孔猛然收缩着,脸上渐渐浮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真的是天意吗?那个时候,他偷听到了秦烨和北燕使臣的密谋,听到的内容让他毛骨悚然。本应该在北燕平安度日的阿妧,竟然成了两国交战的目标和牺牲品。虽然想不通北燕太后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但是阿妧有危险,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他向父皇请旨,亲自去边境巡查,实际上却是想救她。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她还没有到达西陇军队计划好埋伏的地方,就遭受了伏击。当他日夜兼程赶过去时,镇上的那间客栈已经化作了火海中的废墟。
在众多焦黑的尸体中,有一具女子尸体被发现在她之前住的房间里,虽然已经面目模糊,但她身上所佩戴的饰物,经过辨认后,却是千真万确来自北燕宫廷的。
那一刻,他万念俱灰。直到那天他接到了师兄洛奕的飞鸽传书,在城楼上看到了背着木琴低眉浅笑的她,前后不过短短一个月,他却恍若两生为人。
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洛奕身旁,为什么会卷入西陇宫廷的风波中?
他以为,只要自己断了她的所有念想,她就会离开西陇了。然而,现在洛奕竟然告诉他,他那些自以为是的念头反而害了她!原来从头到尾,让她卷入这场纷争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师兄,求你帮帮我,你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再次恳求道。
洛奕眼底忽然闪过了一丝悲悯:“已经迟了,这么多年来,你不会不明白,只要是师傅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无论是你我还是她,都只不过是棋子而已,永远逃不开下棋的那个人的手。”
他弯下身子,把秦峥从地上扶起来:“想要逃开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在这个世上再没有牵挂,否则,任何一个你牵挂的人,都会成为推你入局的筹码,”他闭上了眼睛,“这会儿,沈伯母应该已经被师傅的人带走了,你回去吧。”
秦峥眼底渐渐漫上了血丝:“原来你来找我,是为了给他们拖延时间!”
洛奕冷酷一笑,语声清冷:“不然你以为呢,难道会找你叙旧?”
秦峥忽然扬手,月光下只见刀锋一闪,随即没入了洛奕抬起来抵挡的手掌中,血花四溅。“你……你的武功不是很高吗,为什么不躲?”看着血水顺着洛奕的手掌流下,秦峥的声音有点颤抖。
“就当做是,今天骗你说这么多话的代价。”洛奕冷然道,随即将匕首从掌心拔出来,轻蔑地丢在地上后拂袖而去。
第32章 突施辣手
那夜,秦飞雪带着厌恶的神情,和皇后一道将秦烨送回了他的寝宫,对外只宣称皇帝急病。回来的时候,秦飞雪的手上多了一道赐婚诏书,上面的朱砂印红得像血。
“阿离,天气太冷,陪我喝杯酒吧。”秦飞雪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有一丝难得的诚恳,让傅妧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奢华的寝殿里,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原状,然而空气中那丝血腥气却挥之不去。傅妧沉默地捧着杯中酒,看着秦飞雪的脸色阴晴不定,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悲戚。
“今天谢谢你,阿离,”秦飞雪笑了笑,“不对,应该叫你傅姑娘才是吧,傅妧,是吗?”
听着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傅妧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的波动:“我是谁,对公主来说似乎并不重要。”
“是啊,不管你是谁,但你今天救了我,”秦飞雪郑重举杯,饮尽杯中酒后,她眼底涌起了一点红色,“如果三年前,也有人来救我,或许一切都不是这个样子了。”
“你知道吗?”秦飞雪忽然用另一只手抓住傅妧的手腕,“我并不是那个人的女儿,我的母后,在嫁给他前,曾经是他大哥的妻子……是不是很可笑,就算不是女儿,我也是侄女,他怎么能,怎么能对我做出那种事来!”
她握住酒杯的手太过用力,酒杯竟被她捏碎了,血水登时和着酒水流下来。傅妧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她在栖凤台上代替秦飞雪弹琴时,掌心的伤口再度裂开,流下的血浸透了半幅衣袖。与那个相比,秦飞雪的这点血,也只能算是微薄的代价。毕竟,最终秦飞雪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而她,却付出了比这要更多的代价。
至于秦飞雪说的事,她依稀记得,现任皇帝秦烨是在兄长死后接手储君之位的。那么这样看来,他接手的不仅是储君的位子,还连同对方的妻子一并接收了。那么,那位杨皇后,竟是一女侍二夫的例子了。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他做出这种矛盾的行为来的?一方面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立杨氏为皇后,另一方面又对她们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看秦烨的样子,傅妧并不认为那是一种畸形的爱恋,而更有可能出自报复的心理。
“你说的对,现在杀了他,简直是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好好体会下无能为力的感觉!”秦飞雪越说越激动,脸上的神情几乎已经可以称之为癫狂。
“你打算怎么做?想成为女帝,和赐婚不一样,并不是一道诏书就可以做到的事。”
秦飞雪忽然诡秘地笑了:“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
她话音未落,傅妧已经听到背后风声,她急急转身,拉动腰带上的机括,一蓬飞针激射而出,准确钉入偷袭者的胸膛。
然而,一截冰冷的刀刃,已经从后面贴上了她的脖颈。
“傅姑娘,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秦飞雪的声音一扫之前的颓唐,显得格外冷静,“你只要乖乖配合,我现在并不想要你的命。”
“现在不会……”傅妧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那就是说,你早就决定好要除掉我了,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也是你和洛奕约定的一部分吗?”
“有人告诉我说,只要掌握了你,就可以控制住另外一个男人,让他心甘情愿的帮我扫清前路。”秦飞雪笑语嫣然,听着却让人毛骨悚然。
傅妧心口一跳,下意识地想到了萧衍,但表面上还强作镇定道:“我如果真的那么有用,就不会流落到这里来了。”
“那倒未必,只要利用你让他放弃皇位,那么一切就好办的多了。”
傅妧越听越不对劲,不禁皱眉道:“和你说这些话的是,是元洵吧?”如果是元洵的话,一切倒解释得通,他想利用自己逼元灏放弃和他争夺皇位。
“公主殿下,别忘记你现在要嫁的是洛奕,你凭什么那么笃定,帮元洵成为皇帝,他就会帮你?”傅妧的语气越发轻蔑,秦飞雪或许在男人中间周旋是一流的,但在权力斗争上,她简直幼稚得可笑。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来人!”秦飞雪不耐烦道。
一名婢女应声出现,将一枚药丸送到傅妧唇边,硬生生逼着她吞了下去。然后秦飞雪才撤掉了短刀,笑道:“你现在乖乖的听我吩咐,不许对洛奕说一个字,我自然不会伤害你的。”
傅妧闭上眼睛:“这药,是从洛奕那里要来的,还是骗来的?”
秦飞雪笑得越发得意:“我只说我要给父皇下毒,他就相信了,你说,他是不是和你一样蠢?”
第33章 改变计划
秦飞雪笑得如斯张狂,傅妧眼底却含了一抹冷笑。敢说洛奕愚蠢的,除了萧衍之外,恐怕只有像秦飞雪这样无知的人了。
刚才吞下药丸的时候她已经分辨出,那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清心丸。洛奕大约是怕秦飞雪再用了其他毒药,所以用这个来搪塞她。秦飞雪这点道行,想要算计洛奕还太早,不过现在形势未明,她倒不妨先配合一下。
于是她冷冷瞪视着秦飞雪:“过河拆桥,你真是够狠。”
秦飞雪亦回之以冷笑:“只能怪你和洛奕愚蠢,亲手把这么个把柄送到我手里来,我没有把你送给秦烨糟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么说来,我还要多谢你了?”傅妧眼眸微眯,“刚才,我就不应该帮你。”
她话音未落,秦飞雪就抬手给了她一耳光,傅妧毫不示弱地与她对视,只见对方眼底已经充满了怨毒的光。如果不是留着她还有用处,傅妧丝毫不会怀疑,秦飞雪会立刻杀了她泄愤,只因为刚才被她目睹了最难堪的一幕。
早在她动手阻挠秦烨时,傅妧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然而她还是那样做了。
因为同样身为女子,所以看不得秦飞雪受到那样的屈辱,明知道此举可能会招致对方的记恨,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如今秦飞雪果然翻脸无情,那么,将来她就算做了什么,也不算是对不起她了。因为她对秦飞雪仅有的一点同情,已经随着刚才的决裂而烟消云散了。
“那么,你现在打算把我怎样,就只是毒药这么简单么?”傅妧扬眉问道。
秦飞雪略一思索,脸上便重新堆起了浓浓笑意:“既然你已经帮了我那么多了,不如索性帮忙帮到底,如何?”
傅妧看着她笑颜如花的样子,心中陡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秦飞雪的心理已经完全扭曲了,看着她,就像是看到了第二个耶律云珠,随时都可能撕破平静正常的表象,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来。
直到三天后,傅妧看着那一袭嫁衣摆在面前,才知道秦飞雪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错,”秦飞雪眉眼弯弯,“你只要在十天后的婚典上,代替我完成整个仪式就可以了。”
傅妧轻蔑地将手中的红衣丢在地上:“如果我说不行呢?”秦飞雪好不容易才趁着秦烨重伤昏迷伪造了赐婚的旨意,可以与洛奕携手连理,为什么要在这么重要的婚典上,让她冒充新娘?
秦飞雪不耐烦地揪住她的衣领:“别忘了,只有我手中才有救你的解药。”
“你想做什么?”傅妧眯起眼睛,语声清冷。
“只要,你在端给父皇的酒里放一点东西就行了,这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不是吗?”秦飞雪眼底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仿佛一个能吞噬人的深渊。
傅妧登时心中了然,原来秦飞雪并没有放弃杀死秦烨的念头。想想也是,秦烨如今因为重伤,还在她们母女的控制下。但身为一国君主,绝对不甘心让自己的命运就这么操纵在皇后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中。就算是一时妥协,也很有可能是虚与委蛇,等待着时机到来再翻盘。
秦飞雪显然也有这样的担心,所以才决定要先下手为强吗?
不过,倒算是个好计策,可以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如果秦烨死在了婚典上,到时候新娘是别人冒充的,就和秦飞雪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相对的,她和洛奕是有口也说不清了,她真的很好奇,秦飞雪是哪里来的这样的自信,笃定她会答应做这样的事?
“这种事,做了也是死,我凭什么要帮你?”她冷冷道。
秦飞雪诡秘地笑了笑:“我留着你还有用,是不会让你死的,再说了,嫁给洛奕,不是你们彼此情愿的事吗?”
“什么?”傅妧眉头微皱,这次是真的不明白秦飞雪的意思了。
“别在我面前装傻了,选驸马的那天,他画的那幅意中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你!”秦飞雪眼底有着被压抑的怒火,身为女人,尤其是一个在情场上无往而不胜的女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种情况的出现。
画中那女子的衣着和纱幕的颜色都分毫不差,然而女子眼下,却有隐约的泪痣一点,和傅妧眼角那颗一般无二。
哪怕和洛奕一开始就是因为利益纠葛走到一起的,也不能容忍他竟然看上了别的女人,还在大庭广众下将这份心意付诸于画纸上。这是对她的侮辱,所以,哪怕明知道洛奕的计划更稳妥些,她也不惜铤而走险改变这一切。
只是为了给那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一点教训。
这样想着,秦飞雪眼里的神情更加坚定了。
第34章 再穿嫁衣
对于一个备受宠爱的公主而言,秦飞雪的婚事准备的可谓是仓促,而在此过程中,秦烨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世人都道是他临阵反悔更改婚约,为了怕南楚太子元洵来找麻烦,所以称病不出。然而只有傅妧和秦飞雪母女知道,秦烨如今还在生死线上挣扎,时常昏迷不醒,能不能出席婚礼还是未知数。
而在世人眼中受到了悔婚这样的侮辱的太子元洵,竟然没有丝毫来兴师问罪的意思,反而坦然地继续住在西陇皇宫里,说是要看到公主大婚后再离开。傅妧知道,他是在等秦飞雪利用完自己后,再用自己去威胁元灏。
果然,在利益面前,做不成夫妻,也可以是盟友。
婚礼前夜,被关在秦飞雪寝殿后面的小屋里,一连十天都无法和洛奕取得联系的傅妧终于叹息一声,拿起了那套嫁衣。
秦飞雪要比她丰腴一些,那套大红的嫁衣套在她身上颇有些肥大。傅妧正皱着眉头想把腰带绑得更紧一些时,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双手,利落地帮她把腰带多缠了一圈,然后在一侧打了个结。
傅妧霍然回身:“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是她的听觉下降了吗,怎么可能连对方走到自己身后都完全没有察觉?对于她惊愕的反应,萧衍只微笑道:“你难道不想夸奖我轻功进步了吗?”
傅妧看了一眼门口:“你怎么进来的?”秦飞雪虽然忙着在筹备婚礼,但安排在门口看守的人不下数十个,虽然以萧衍的武功似乎不成问题,但是……“这里是西陇皇宫,你在这里惹事?”
萧衍忍俊不禁:“放心,我偶尔也会用用下三流的手段。”
尽管是在这种情形下,傅妧仍然忍不住想对他翻个白眼,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更要紧的事:“你来的正好,秦飞雪想在婚礼上毒死西陇皇帝,你帮我把这个消息带给洛奕,好不好?”
萧衍的神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傅妧这才觉出自己的莽撞,他明明和洛奕势不两立,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指望他去向洛奕通风报信呢?
她叹了口气:“算我没说……”
萧衍却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我见你穿过两次嫁衣,却没有一次是为我而穿的,你说,这是不是很讽刺?”
他脸上的神情无比认真,傅妧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身上的大红锦缎在烛火照耀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是啊,她穿过两次嫁衣,但两次,都不是出嫁时该有的心情。那一刻,她忽然很想告诉萧衍,带她走,那么,她就可以摆脱这些仿佛永无止境的阴谋。
然而,想到洛奕和秦峥,她还是硬生生忍下了这样的话。
“等不到明天的婚礼,我就要离开西陇了,”萧衍突兀开口,“北疆的游牧民族早在半个月前就屡次南下滋扰,昨天,他们南下屠戮了三个镇,所以,这次我不得不走。”他并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好像,是有人刻意地在催促他回去一样。
“哦……”傅妧只应了这一声,才搜肠刮肚想出来一句,“那你路上保重。”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他说要离开的时候,心里竟有种空荡荡的感觉。
还是没能完全放下对他的依赖吗?哪怕看不到他,只要知道他在,就会觉得安心……
他忽然拉起她的手,把什么东西放到了她的手心。傅妧低头看时,只见那物事呈圆筒状,不过小指大小,闪烁着金属的光泽。“这是……”
“我留下一队暗卫在这里,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你吹响这个哨子,他们就会现身,”萧衍的眼睛映着烛光,反射出幽暗的光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你疯了,这里是西陇皇宫!”傅妧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萧衍却满不在乎地眨了眨眼睛:“所以,要慎重的用,他们虽然都是暗卫中的精英,但毕竟都还是血肉之躯,自然是不能和西陇的三千惊风骑所对抗的,但是,在乱军中保你安危应该还不成问题。”
傅妧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中隐藏的信息,急切追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明天会发生什么,你知道的,对不对?”
萧衍默然地看着她,良久才伸手将她揽过来。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听着耳下血脉流动的声音,感受着突如其来的温暖,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为什么,总把自己卷到这些事里来……”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无奈,“秦烨虽然闭门不出,却有人拿了他的手令,秘密调动了城外的惊风骑。”
第35章 赠予暗卫
惊风骑是西陇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军队,但实际意义上,已经成为皇帝的专用军了,只有在皇帝御驾亲征的时候才会上战场。
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惊风骑每次上战场,都是大胜而归,在四国中也算得是战绩彪炳。傅妧不知道秦飞雪在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手脚,但秦烨要调动这支军队,显然是要放手一搏了。
明天,是秦烨唯一能摆脱她们母女控制的机会,巧的是,秦飞雪选择的也是同一天。两方势力碰撞,而她和洛奕这两个外来者,很有可能成为牺牲品。
“你……是在担心我吗?”傅妧抬起眼睛,语声幽幽。
萧衍没有回答,只淡淡道:“我要走了。”他才刚刚转身,傅妧就已经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那是她第一次那样主动,带着不顾一切的势头。
“既然那么担心我,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为什么要像对待一个已经没用了的棋子一样把我丢掉?”这是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从在西陇第一天看到他时就想问,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问出口。
究竟是为什么,要做这种自相矛盾的事情,让她一忽儿觉得自己是被人捧在云端的珍宝,一忽儿觉得是被弃如敝屣的棋子。
不知是嫁衣太过单薄,还是她太过紧张,傅妧只觉得自己在微微发抖,等待着他的回答。
良久,萧衍终于抬手,轻轻掰开了她的手。她却立刻反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带着几分耍赖的神气:“你今天不说,我就不会放手,除非你把我的这只手砍下来。”说着,她示威性地用另一只手也抓住衣袖,五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萧衍颇有些无奈地回头,藏在眉骨和睫毛阴影中的眼睛难得地有些温柔的神气。
“真的想知道?”
“嗯。”傅妧重重点头,紧紧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孔,仿佛想用目光从上面开出一个洞出来,窥得他隐藏的所有秘密。
萧衍轻轻地笑出声来:“如果真的那么想知道,就好好活着从西陇皇宫里走出去,到北燕来找我问个清楚。”
“什么?”傅妧感觉自己又一次被他耍了,声音立刻拔高了。
然而手中的衣袖却陡然一轻,只不过是瞬间的工夫,那人已经在门口手扶门框回头笑道:“我怎么会舍得断你的手?拿好那个哨子,你就是那队暗卫唯一的主人,放心,像简兮那样的事,不会再出现了。”
“简兮的事……你也知道了?”傅妧着急上前追问。
他已经走出了门,潇洒地挥了挥手,完全没有离别的伤感。傅妧握紧了手里的哨子,心里满满的都是困惑,比他来之前不减反增。
那一夜无眠,待到东方微白时,秦飞雪已经派了嬷嬷和婢女来为她上妆打扮。西陇的风俗,婚礼要在黄昏时完成,因此时间上倒是并不着急。
她的右手小指上被贴了光华璀璨的甲片,甲片内侧填满了细密的粉末,遇水即溶。按照大婚的规矩,在拜过天地后,新婚夫妇要分别向帝后敬酒,才算是礼成。为了让婚事得到上天的保佑,这杯酒秦烨是不能不喝的。
秦飞雪想的还真是周到,让秦烨死在众人面前,想必接下来就要揭穿她冒充新娘的身份了吧?还真是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说不定还能做出受害人的样子,博得朝臣们的同情。那么,她要怎么做呢?还有,洛奕会怎么做?
至今,她仍然不知道洛奕非要娶秦飞雪不可的理由,所以才投鼠忌器,不敢擅自行动。为今之计,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横竖那毒药掌握在自己手里,她若不在酒中下毒,秦飞雪的那些算计也是无济于事。
金红色的头纱被拉下来,遮挡住她的面容,视线中的一切顿时都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微光。临出门前,秦飞雪终于出现了。
想来她这几天也睡得不好,眼下堆着浓重的阴影。
秦飞雪晃了晃手中的药瓶:“只要我父皇今天驾崩,我会立刻把解药给你,所以你不必有什么顾忌,只要按照我们之前的商量去做就行了。”
傅妧冷冷道:“你有这功夫来算计我,为什么不直接把毒药给你父皇吃了,去控制他更来得方便。”
秦飞雪轻蔑一笑:“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只是那个老东西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了,骨头那么硬,宁愿死也不肯让我如愿……”她皱眉停下了话头,“不要想再套我的话了,你只要按计划行事,一切很快会结束的,我向你保证,洛奕也会平安无事。”
第36章 血色婚典
那是傅妧有生以来见过的气氛最诡异的婚礼,御座之上的秦烨木然地坐着,脸色苍白目光呆滞,不知道秦飞雪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而杨皇后明显也是十分紧张,不时就伸手过去用帕子拭去秦烨嘴角落下的口涎,傅妧分明看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尖利的甲套甚至在秦烨的下巴处划破了一个小口子。不过在场的臣子们都低眉顺眼地在座位上喝茶等待着,想来没有几个人敢抬头去看。
她在殿门处静候了片刻,终于看到同样身着大红喜服的洛奕从长廊那头走了过来。
隔着金红色的头纱,别人可能分不清她和秦飞雪的容貌有什么区别,但洛奕却明显地身子一震,显然是认出了她。
她微凉的指尖在他手心画下几个字,洛奕眸光收敛,半晌才传音道:“不必管她,按原定计划行事。”
傅妧还想再说什么,然而新郎新娘已经到场,鼓乐声起,她没有洛奕那样传音入密的本事,就算说了也是无用。
在原定的计划里,她的任务就是替秦飞雪弹一首曲子,造成姻缘天成的假象,之后便可以功成身退。至于洛奕要做这个驸马还有什么其他目的,她不愿也不想过问。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不如人愿,如今她成了秦飞雪的替身,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目光,根本就不是她能凭一己心力掌控的局面。
傅妧眉尖微蹙,借着宽大袍袖的掩饰将指甲中藏的毒药尽数剔去,无论如何,她不会按照秦飞雪的吩咐下毒的。只要能撑完这场婚典,或许一切还有挽回的可能。
拜完天地,她和洛奕双双在御座前屈膝下跪,两侧立刻有宫监举着托盘膝行上前,等待着一对新人奉酒。傅妧看向右侧的金色托盘,里面的龙凤双樽精致华美,那个宫监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手举得非常稳,酒面不见丝毫涟漪。
看到杨皇后紧绷如琴弦的目光,傅妧就知道,秦飞雪的计划里,她显然也是知情者。
确定小指指甲里的毒药已经被剔除干净后,傅妧才伸手端起雕着金龙的酒樽,高举过头顶,轻声唤了一句“父皇”。听到那两个字,秦烨的眼皮颤动了一下,却迟迟没有伸手。
杨皇后紧张地看了他一眼,笑道:“陛下这是看到飞雪出嫁,欢喜的糊涂了么?”一边说着,她一边代为接过酒樽放到秦烨手里,托着他的手将酒杯送到唇边。
秦烨完全像是个木偶人一样任由她摆布,连酒液从嘴角溢出滴落到袍子上都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是已经看着他喝下了酒,杨皇后已经完全失去了刚才的耐心,自顾自从傅妧手中接过第二杯酒,一饮而尽。
待洛奕也敬过酒后,礼官便高声唱道:“礼成!”
傅妧和洛奕携手转身,向文武百官颔首致意,然而等来的并不是预想中的恭贺之词,而是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傅妧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背后传来咕咚一声。她愕然回首,只看到刚才还端坐在御座上的皇后已经摔倒在地上。旁边的宫女宦官扶起她时,只见杨皇后的一张脸都变作了乌青之色,嘴角流下一道发黑的血来,显然是中毒的症状。
毒药发作的这么快,显然是鹤顶红。鹤顶红只有自口而入才会有效果,那么最有可能被下毒的就是刚才那杯酒了。
但是,傅妧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在酒里做任何手脚,而且但凡是帝后入口之物,在端上来之前都有太医和宦官仔细验过,不可能有毒的。
傅妧下意识地侧头看向洛奕,却在他眼底捕捉到了一丝震惊,难道……也不是他?
“有人毒害皇后娘娘!”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场面登时大乱。傅妧被人群推搡着后退了好几步,回过神来时洛奕已经不在了身旁。
就在这时,却有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将她狠狠一拉。紧接着,元洵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是她!是她谋害陛下……和皇后!”
他的声音很大,刚才还一片混乱的众人,立刻就往这边看了过来。
“太子殿下……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宰相林宏小心翼翼道,“这是敝国的飞雪公主,怎么可能谋害陛下和皇后娘娘呢?”
元洵冷哼一声:“你们好好看看,她到底是谁!”
他话音未落,傅妧头上的盖纱已经被粗暴地扯了下去,她的真容立刻暴露在众人面前,引发一片唏嘘之声。
“这……这不是驸马的女弟子吗?”终于有人用颤抖的声音道破了她的身份。
第37章 秦峥现身
就在众人目光的焦点都集中在她身上时,傅妧却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御座之上的秦烨。在刚才**发生的一瞬间,她似乎看到秦烨呆滞的目光起了变化。
然而现在再看去,秦烨仍然是一副呆呆地样子,甚至有混合着酒液的口水从嘴角流出。
“不好了,这妖女也给皇上下了毒!”被元洵一语点醒,再从秦烨的反常状态联想到杨皇后的惨状,现场顿时乱成一团,秦烨和杨皇后立刻被抬到了后殿。
皇帝和皇后不在,宰相林宏自认为应当出来主持大局,便沉声喝令侍卫将傅妧拿下。姑且不论这毒是否是她下的,单凭她冒充公主出现在婚典上这一点,已经是犯了极大的罪过,因此林宏不假思索,便叫来了御前侍卫。
洛奕奋力从人群中挤出来,钳住元洵的手腕迫使他放手:“你不要血口喷人!”他用力极大,元洵手腕上登时红肿了一块。
“怎么,是看到同党被抓,心慌了不成?”元洵揉着手腕,眼底发出怨毒的光。
虽然他现在也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明明倒下去的那个应该是皇帝秦烨才对,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皇后?然而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他不可能放过的,或许,是秦飞雪临时改变了计划也说不定,他现在又不能找来她问个清楚,只好先按照原定计划咬死洛奕和傅妧再说了。
林宏上前道:“太子殿下请息怒,洛驸马大约是……”
他话还没说完,元洵已经轻蔑打断:“什么驸马,和他拜堂的可是这位洛离姑娘,并不是飞雪公主,既然大礼未成,他又算得上是哪门子的驸马?”
林宏一时语塞,元洵却越发来了劲:“相爷莫要被他骗了,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一伙的,来这里是想对陛下不利,啊,说不定这会儿公主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相爷可是要当机立断把他们抓起来审问才是啊!”
“这……”林宏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管怎么说,洛奕也是皇帝下圣旨钦点的驸马,和皇帝是一家人,他就算身为宰相,也不好贸贸然干预帝王家的事。
然而元洵却逼近一步,语气和神态都几乎威胁:“想必林相还不知道吧,陛下这些日子一直卧病不出,也和这两个妖人脱不了干系,就连那道赐婚的圣旨,也极有可能是他们伪造的,有这样的事,林相难道真的要置之不理吗?”
“这……下官自然不能……”
元洵看到林宏已然有七八分相信自己,看向洛奕和傅妧的眼神中不免多了几分得意之色。
“来人,把他们——”
林宏还没说完,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已在殿门处响起:“什么时候我们西陇的事,竟要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了,林相,你可知罪?”
不怒自威,让在场众人心中齐齐一凛,待看清楚来人面容时,所有人都忙不迭下跪见礼:“微臣参见六皇子。”
这是傅妧第一次见他出现在这种宫中亲贵群臣云集的场合,也是第一次见他穿着皇子的服饰。这一刻,她才真正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西陇六皇子秦峥,而不再是她的则宁哥哥。
“怎么,六皇子想要包庇这两个人不成,还是……他们其实也是受人指使的?”元洵揶揄道,他虽然从未见过这位六皇子,但从其他几位皇子畏畏缩缩的平庸之态看来,想必同是兄弟,也差别不到哪里去。
秦峥微微一笑:“如今事态未明,谨慎行事也没什么奇怪,但是像疯狗似的咬住一点怀疑不放,非要大动干戈的太子殿下,看起来才真让人觉得奇怪。”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不免觉得,元洵对这件事也实在太紧张了些。按理说,在别国做客的皇子,不管是人家的内务还是国事,都应该避嫌才是。这位太子殿下,从一开始就表现的那么积极,倒真是有些古怪。
元洵的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你骂我是疯狗?”
秦峥的语声极为平静:“我并没有那么说,”元洵的脸色才刚刚缓和一些,他便又补充道,“我只是说‘像’而已。”
元洵从生下来从不曾被人如此蔑视过,当下也顾不得是在大庭广众,抓起桌子就向秦峥丢去。秦峥不会武功,虽然躲开了那张桌子,却被甩了一身的酒水菜肴。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是谁,敢在这里放肆!”
众人循声望去,忙不迭再次下跪道:“微臣参见太后!”
第38章 元洵受辱
殿中众人里,只有元洵傅妧等人不曾下跪,看上去格外扎眼。
见到太后稳步走过来,都不用侍女搀扶,元洵不免有些慌神。他之前明明听秦飞雪说过,太后已经病入膏肓了,看她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再联想到那天太后吐血,元洵已经觉得十有**能肯定,是秦飞雪给太后下了毒。
但是这是怎么回事?前几天还吐血不止,今天就这么精神抖擞,吃了仙丹也不过如此!
林宏忙走上前去,向太后解释这一番来龙去脉。太后一边凝神细听,一边缓缓打量着站在大殿中央的那群人。
她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眼珠并没有一般老年人的浑浊之态,目光十分锐利,元洵被她看得浑身都不舒服。
听完后,她忽然开口对元洵道:“你过来。”
元洵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去,太后眼眸微眯,忽然扬起巴掌重重打在元洵脸上。那一巴掌用力极大,元洵的脸上登时起了红痕。
元洵何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过这种屈辱,想也没想就抬手指着太后道:“你……”
然而还没等他把“你”字后面的话说出来,已经有带刀侍卫上前护住太后,肃然道:“太子殿下,请注意您的举止,这位是本国天后,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然而元洵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当下也顾不得对方的身份,就嚷道:“太后又怎样,本太子自打生下来,就没被人这样羞辱过!”
秦峥漫不经心道:“那你今天是见识到了。”
元洵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太后已经冷冷道:“正是因为你的父皇母后疏于管教,才让你养成了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身为一国太子,在我西陇的地盘上如此放肆,也是你父皇母后的授意不成?”
“这……”元洵出了一身冷汗,想不到对方一个暮年老妪,言辞竟然如此犀利,一下子戳中了他的软肋,还把一件小事上升到了两国之间的高度,这话,倒是不能随便接了。
太后见他语塞,当即冷笑一声道:“峥儿是我西陇堂堂的六皇子,是哀家的亲孙儿,就算你是南楚太子,也不能对他如此放肆,今天那一巴掌算是一点小教训,如果还有下次,哀家会先行惩治了你,再修书去向南楚皇帝解释原由!”
元洵也不是傻子,当下态度一转,勉强道:“太后娘娘教训的是,是我刚才冒犯了,”他又转向秦峥,“还请六皇子也见谅。”
秦峥毫不在意地拂了拂前襟上的酒水,淡淡道:“非我族类,我自然是不会随便计较的。”
“你!”元洵听出他的话音,是在暗讽刚才说他是疯狗一事,不由得怒火中烧,偏偏碍于有太后在场,不好随便发作,只好先忍下这一口气来。
他自以为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太后却又道:“今天发生的事,是我们西陇的家务事,太子若是没别的事的话,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但是……”元洵不甘心地上前一步,“飞雪公主至今下落不明,一定是这两个妖人绑架了公主,图谋不轨!”
傅妧暗自叹息一声,元洵并不蠢笨,从刚才的忍气吞声道歉就能看出,他也是颇懂审时度势的。这样的人,倘若生在寻常人家,必是如鱼得水。只可惜,他的那点聪明,在以权谋心术为生的帝王家,终究还是不够用的。
果然,太后只淡淡道:“一切尚未有定论,你还是先回去吧。”说罢,她便转身对林宏道:“将这两个人带到我宫中,哀家要亲自问话,同时让太医全力救治皇帝和皇后,再派人在宫里寻找飞雪的下落,一定都要做到。”
林宏忙不迭应下,心里却已经有了七八分打算,太后刚才说的是“问话”而不是审问,难道内中别有隐情?
只是这一番疑虑只能在心里想想,无论如何问不出口。待目送秦峥扶着太后离开后,他才着手一一做事,派人好生送了洛奕和傅妧去太后的寝殿,又命群臣暂时留在宫中,自己则亲自去看太医救治皇帝。
那花白胡子的太医令见他进来,忙行礼道:“相爷放心,陛下并无大碍,只是前一段时间失血过多,又过量服食了安神的药物,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林宏这才放下心来,下意识地追问道:“失血过多?陛下这是……”
就在这时,静卧在榻上的秦烨却忽然睁开了眼睛,太医令这才自知失言,然而已经晚了。
“把太医令拉出去,杖毙!”寂静的寝殿中,秦烨的声音充满戾气。
林宏心中一惊,忙不迭跪下请罪,好在秦烨并没有要处置他的意思,饶是如此,林宏背后的冷汗还是浸透了衣衫。
第39章 巧舌如簧
傅妧和洛奕来到太后的寝宫外,一名年老的宫监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见他们双双到来,却伸手拦住了洛奕,笑道:“洛公子请稍后片刻,太后娘娘想先见见这位阿离姑娘。”
洛奕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看傅妧没有什么异议,便点头应了。
傅妧跟在那老宫监的身后走过前殿,一路上没有看到半个人影,连烛台都不多几个,整个前殿显得格外阴暗,与其它宫室灯火通明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终于到了太后的寝殿,经过了刚才那一番争执后,太后似乎是疲累了,正半靠在美人榻上养神,而秦峥就站在她身旁,低眉敛目。
“太后娘娘,阿离姑娘到了。”老宫监低声道。
太后立刻睁开了眼睛,又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傅妧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只是低首站在原地,双手自然下垂,整个人如雕塑一般不说不动。
“身量上倒有几分像飞雪,只是要瘦得多了,是不是,峥儿?”
她这般突兀地问出来,秦峥犹豫了一下,才低低地答了个“是”字。
“峥儿你在南楚居住多年,可巧这位阿离姑娘也是南楚人氏,你们……可曾认识?”太后的语气很是平静,内里却隐了惊风骇lang。
傅妧心中一凛,知道是之前秦峥的行为引起了她的怀疑,所以才有如今这番试探。秦峥是个不会说谎的人,言行举止间很容易让人看出破绽,这太后虽然年事已高,但观察力却相当敏锐,实在是不容小觑。
于是她抢先开口:“回禀太后娘娘,不单单是认识,还曾在一处私塾里读书。”
“哦?”太后应了一声,眼睛却一直瞄着秦峥,“是这样吗?”
秦峥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只好应下了。
太后这才把目光重新转回到傅妧身上:“那么,上次来见哀家时,为何不曾说出这一节?”
傅妧微微一笑:“民女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六皇子殿下,听了他的说话口音,才和小时候见过的那人对上号,上次民女来参见太后娘娘时,根本不知道皇宫里有这么个人,要从哪里交待呢?”
太后略一思忖,才道:“也是,峥儿他才回来不久,身子又弱,宫里的宴会倒不常参加。”
她既然肯这样说了,便是表示有三分相信他们的话了。然而傅妧却忽然抬起头来问道:“太后娘娘可是在疑心,我是和六皇子勾结好的了来欺骗于您?”
她这般单刀直入,太后倒是一怔。她今天叫了他们来,本来就是存了这个疑虑。
上次她突然吐血一病不起,就是眼前这少女深夜前来,说她是中了毒,且这毒不是出自别人之手,正是她的孙女秦飞雪做的。
她那个时候虽然昏着,但也知道太医是靠不住了,每次来诊脉不是说无能为力,就是开了一大堆喝下去也没用的苦药,根本治不了她的病。
她虽然身为太后,但早已不过问宫中和朝中之事,出了这种事之后,更是不能相信身边的人了。几个年长的孙子都平庸无能,和她也疏远的多,只有这个才回来不久的孙儿时时前来请安。她无奈之下,只得将此事告诉了秦峥,托他从宫外找郎中。
秦峥倒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不多时便找了个江湖郎中来,几服药吃下去,竟去了吐血之状,连从前有的老症候都轻了许多。
那一刻,她是真的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子。
毕竟,秦烨也已经到了中年,近年来的行为也越来越不靠谱,他迟早都是需要一个继承人的。
之前那几个皇子,已经被杨皇后养成了平庸无能之辈,遇到事情只知道往后躲,没有一个是能承继大位的人选。秦峥的出现,简直太是时候了。
但是刚才在大殿,她看到这个孙子的神情时,才突然起了疑心。假如他们是认识的,甚至是串通在一起通过下毒事件来博取她的信任的,那么就太可怕了。
所以她今天会找他们来对质,倘若傅妧否认他们认识,她反而会更怀疑。然而她的答案,却是无懈可击的,承认他们认识,但只是在从前。甚至,还敢质问她!
太后眯起了眼睛,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单薄的少女。
傅妧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如果太后娘娘是这样想的话,我也无话可说,如果太后不介意让皇室的血脉给我这么一个平民女子陪葬的话,我就更不介意了。”
太后终于开口,语声中甚至有一丝迟疑:“你……这是在威胁哀家?”
第40章 当面对质
“如果您觉得是威胁,那就算是吧,但是在我看来,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在烛光的辉映下,傅妧的瞳眸里闪烁着奇异的光泽,仿佛有蛊惑人心的效果,“是非黑白,其实只在一念之间,太后您心里一旦有了定论,任何外力都无法改变,更何况是我的区区几句话呢?”
太后忽然轻轻地笑了:“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啊,看到有你这样的孩子成长起来,哀家才真觉得,自己是老了。”
听到了这样近似于赞赏的话,傅妧却没有丝毫动容,只挑眉道:“那么,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提问了?”
太后眉心微拢,颇有几分讶异:“你想知道什么?”
傅妧笑了笑:“只有一个问题,太后你为什么明知道这些都是秦飞雪做的,还要包庇她呢?”
“包庇?”太后的口气冷了几分,“你在说什么?”
傅妧笑而不语,太后看了秦峥一眼:“峥儿,你先去看看你父皇母后怎么样了。”
秦峥还有点犹豫,但看到傅妧坚定的眼神,还是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他相信,她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待秦峥出去后,傅妧才开门见山道:“秦飞雪至今仍不见踪影,如果不是太后把她藏起来了,她还能躲到哪里去呢?”她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太后宁愿杀了皇后灭口,也要保住秦飞雪,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世上的秘密太多,总是想刨根究底,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太后冷冷道。
“您错了,”傅妧断然道,“我并不想知道什么秘密,只是想用这样的秘密来和您做一个交换。”
“交换?”太后重复了一遍,看向傅妧的目光变得游移不定起来。
“不错,是交换。”傅妧坚定地重复道。她并没有在皇后的酒里下毒,洛奕也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那么,排除了这些可能性外,皇后中毒的渠道只能有一个。
那杯酒,在端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有毒的。而在宫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就只剩下了太后。
傅妧从不曾小看过这位太后,她年轻的时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却能披荆斩棘成为皇后,在先帝死后顺利地晋封为太后,这样的手段,并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
既然知道了秦飞雪给自己下毒,还能沉着地按兵不动,那么目的只有一个,太后并不想治秦飞雪的罪。只是秦飞雪仍不知道自己的那点伎俩已经被人发现了,还铤而走险想让傅妧在婚礼上毒死秦烨。
身为一个母亲,无论她怎么不喜欢这个儿子,她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害死。但是,秦飞雪的所作所为似乎又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于是太后的决定就是牺牲皇后,以此来惩戒秦飞雪。
如果傅妧不知道秦飞雪的身世,或许还会以为这位太后是太过于爱护自己的孙子孙女。但是,在知道了秦飞雪并非秦烨所生之后,一切似乎有了另一种可能的解释。
“当年的储君秦颐,是否真的是病死的呢?”傅妧幽幽开口。
太后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然而傅妧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了下去:“如此细想下去,似乎先帝也是因为同一病症而去的,父子两人接连如此,说起来可真是巧啊。”
就在这时,一直在太后身边默不作声的老宫监忽然冲着窗外嚷道:“谁在那里?”说话的瞬间,他已经纵身跃至床边,发掌向窗子推去。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真的想不到太后身边竟有这样的高手,从外观上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垂暮的老宫监,身手却如此敏捷,丝毫不逊色于年轻人。
他掌力推出,木质的窗框立刻碎裂,然而在看清窗下站着的人时,他却没有再出手。
太后也看出了点不寻常,沉声问道:“是谁在外面?”
那老宫监却像是僵住了一般,隔了半晌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殿下!”
这本是极平常的一个称呼,然而不知怎的,太后听到这一声“殿下”,竟失态地猛然站起身来,因为用力过猛还险些跌倒。傅妧心中暗道,难道是秦峥去而复返?但如果是秦峥的话,那老宫监何至于如此。
“你在说什么?”太后支起身子来,急切问道。
那老宫监扭过头来,脸上已是涕泪纵横:“太后娘娘,是殿下,殿下他回来了……太后娘娘!”
“胡说!”太后的声音高得有些不正常,“你发什么疯!”
“真的是殿下……真的……”那老宫监再度回过头去,仿佛要确认眼前人的容貌,却忽然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个年轻男子越窗而入,眼眸熠熠生辉。
第41章 寻求真相
苍白而俊秀的脸容,低压着的浓眉下一双深黑的眼瞳,内里深处却像是能焕发出种种奇异的光彩似的,夺人心魄。
看到洛奕出现在这里,傅妧觉得一点也不奇怪,尤其是在听到了刚才那老宫监的话之后。
她下意识地去看太后,只见对方皱纹遍布的脸上并没有一丝颤动。
“你是什么人?”太后稳稳出声,不见丝毫慌乱。
“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呢?”洛奕反问道,眼眉微挑,露出浅浅微笑。
“三分相似的容貌,再加上一点小把戏,能骗得了他,却骗不过我的眼睛。”太后冷然道,语声中已带了杀气。
“只不过是骗不过你的心罢了,因为你早就知道秦颐已经死了,对这点确信无疑,所以无论看到怎样相似的人,都不会上当。”洛奕亦用同样冰冷的语声回敬。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装神弄鬼?”
“只是想问一个问题,当年,到底是谁杀了秦颐?”洛奕一字字道。
“秦颐是病死的,你到底是什么人,费尽心机要混进宫里有什么企图,来人!”听到他提起秦颐时,太后明显有些慌乱。
然而殿外仍是一片寂静,原本应该出现的侍卫和宫人都没了踪影。太后这次才真正乱了,不由自主地跌坐在榻上。傅妧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柔声道:“太后小心。”
太后只觉一阵香气袭来,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这夜如此寂静,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时候,先帝还在位,只不过近日来有些发烧咳嗽。听宫人回报说,储君也有些抱恙,想请她移步一看。
太子府离皇宫不远,但她挂念着皇帝的病情,便推却了,只传了太医去太子府诊治。然而终归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到了半夜,看着皇帝的病情稳固了,她还是漏夜出了宫,去探视秦颐。
因未请皇帝的旨意,她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带许多人,只带了随身伺候的宦官杨志。
那夜的太子府,像现在一样寂静,伺候的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甚至连太子的卧房都没有半个人影,连灯都没点一盏。
她有些生气,打算叫太子妃来训斥一番,然而撩开严密捂着的床帐,就看到了脸色灰白的秦颐。那样的灰白她是见过的,活人脸上再没有那种颜色……
太后猛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指着洛奕道:“你……你会……妖术!”说完这一句,她仿佛承受不了那样的精神压力,头立刻耷拉了下来,显然是昏过去了。
目光的对视被打破,洛奕也踉跄着后退一步,随即又上前去抓住太后的肩膀摇晃:“到底是谁杀了他,到底是谁?”
看洛奕的神情,傅妧就知道,他没有从太后的记忆里找到答案。于是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记忆是不会说谎的,而且,我也相信,一个母亲,绝对不会亲手杀害自己的儿子。”
洛奕的眼底已经泛起了血丝,他反手抓住傅妧的手腕:“那你说会是谁?”问出这一句后,他才惊觉自己的失态,闭上眼睛平静片刻后,他再度开口:“你……都知道了什么?”
傅妧轻轻一笑:“都只是些猜测。”
“什么样的猜测?”他固执追问道。
“比如……皇后杨氏,曾经是秦颐府中的一名姬妾,”看到洛奕眼底不依不饶的神情,傅妧轻轻叹息一声,“又比如,秦颐身故时,已经有了几个儿子,虽然在后来的几年中,他们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但世事难料,想来总会有幸存的人。”
“很接近事实,”他如是评论道,“但是,还是有一些误差。”
“什么样的误差?”这次,轮到她扬眉反问。姑且不论那老宫监看到洛奕时的诧异神情,就连太后刚才也说过了,洛奕和秦颐有三分相似,那么,他们极有可能是父子。
为了莫名身故的父亲来向西陇皇室复仇,似乎也说得通,傅妧想不出,还会有什么样的误差。
“我,并不是秦颐的儿子,”洛奕唇边溢出一丝苦笑,“或者说,我没有那样的幸运,能成为他的儿子。”
“那你为什么……”既然不是秦颐的儿子,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追寻秦颐的真正死因?傅妧的这个问题还没有问出口,就听到门外忽然响起的嘈杂人声。
在众多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中,一个女子的声音格外刺耳:“他们就在里面,我亲眼看到,他们想要杀死皇祖母!”
是秦飞雪的声音,紧接着,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就冲了进来。在看到人事不省地歪在榻上的太后时,所有的矛尖立刻都对准了洛奕和傅妧。
第42章 秦烨现身
“快把他们抓起来!”秦飞雪急切地嚷道,然而,那些侍卫互相看了一眼,却没有一个人敢动。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秦飞雪看到他们一个个站在原地不动,几乎气急败坏。她一直躲在太后的寝殿里,后来看到太后昏倒,自以为抓住了置洛奕和傅妧于死地的机会,才偷跑出去叫侍卫。
谁知道这群侍卫竟都是榆木疙瘩脑袋,竟连她的吩咐也不肯听,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你们简直是反了,都长了眼睛没有,这两个妖人在谋害皇祖母,你们还在等什么?”秦飞雪几乎跳脚。
就在这时,殿门处的阴影里却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自然是在等朕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秦飞雪的脸色就是大变。她立刻转头看向傅妧,傅妧眉心微拢,果然,之前在大殿上她并没有看错,秦烨确实是装出来的一副呆滞样子。
秦烨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进来,脸色已然很苍白,但眼睛里的呆滞神气已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刀锋一样锐利的仇恨。
“怎么,飞雪看到父皇没事了,好像不是很高兴啊?”他的表情和声音都带着几许玩味,像是一只猫在看着老鼠在爪下挣扎,却不急于将对方置于死地,而是打算好好品味一下对方在死前的恐惧。
“怎么……会呢,父皇没事,飞雪自然是最开心的了,”秦飞雪言不由衷地说道,随即恶人先告状,“父皇你看,这两个人谋害了皇祖母,您还不下令把他们抓起来?”
秦烨看了一眼洛奕,面容不知为何突然扭曲了起来。“不着急,”沉默片刻后,他才细声细气地开口,“有些事,父皇要先和飞雪算清楚,才能腾出手来处理这些外人的事情。”
他语声中的怨毒显露无疑,傅妧看到秦飞雪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父皇!”她忽然扑倒秦烨脚下,“飞雪都是被逼的,是他们两个给飞雪吃了毒药,逼着我做出那些事的!您知道的,我根本就不会弹琴,那些凤凰和鸣的招数都是他们想出来的,那天弹琴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从头到尾,我都是受他们摆布的。”
傅妧在心里替秦飞雪哀叹一声,如果她能拿出像那天那样的勇气,她或许还会对这个女子保留一点同情和尊重,但是现在,在仇人的脚下摇尾乞怜,这样的场面未免也太难看了。
“那飞雪的意思是,那天对我拔刀相向,也是有人逼着你那样做的了?”秦烨幽幽反问。
秦飞雪脸色惨白,竟比秦烨看起来更要像个病人,她的嘴唇嗫嚅着,低低吐出一个“是”字。
“来人,”秦烨开口道,“把飞雪公主带去蚕室,处以幽闭之刑。”
听清楚最后那四个字,秦飞雪一下子瘫倒在地,竟似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幽闭之刑,也是宫刑的一种,只不过是专门对女子实施的。行刑人会用木槌反复击打女子的腰腹部,直到确定对方无法再生育为止。但是这种刑罚,连有经验的行刑人也无法确知,要击打到怎样的程度才能达到这一目的,因此,受刑的女子十有**都死在了这项刑罚上。
虽然很不齿于秦飞雪的所作所为,但傅妧还是不忍心看到她落到如此下场。她心念方动,洛奕就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警告地摇了摇头。
秦飞雪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了似的,重新爬到秦烨脚下,大声道:“父皇,那天……那天就是这个女人躲在床下,是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弄昏了你,我才……我才……我不想那样做的,真的,都是这个女人……”
秦烨冷冷的目光扫过来,洛奕立刻将傅妧拉到了自己身后。他看似很随意地站在那里,从头到脚却散发出浓浓杀意,让在场的所有侍卫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飞雪,”秦烨弯下身子,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放心,父皇是不会让你死的,那天你送了我这样一份大礼,我怎么能不还呢?”
他冷冷一笑,用力将秦飞雪甩到一边,厉声道:“带下去!”
立刻有侍卫上前,拖着仍在大喊大叫的秦飞雪下去了,一想到待会儿她可能会遭受到的酷刑,傅妧就不寒而栗。秦烨果然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秦飞雪毁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他就以同样的代价报复。
那么,对于自己和洛奕,他又会采取怎样的手段?
傅妧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荷包,里面装着萧衍给她的哨子。
难道,真的要从西陇皇宫里杀出一条血路离开了吗?
第43章 有备而来
趁着秦烨的目光还停留在秦飞雪离开的方向时,傅妧从背后拉了拉洛奕的袖子,低声道:“趁着他们现在人少,我们快点离开吧,”略微停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如果带着我不方便,你就一个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洛奕就狠狠回头瞪了她一眼:“你在胡说什么。”
“不是胡说,我可以……”她刚想把萧衍留下暗卫的事告诉他,却忽然察觉到了一道冷冽的目光。
“两位,说完了没有?”秦烨冷冷发问,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洛奕脸上。
洛奕扬眉一笑:“怎么,你也觉得这张脸有几分眼熟吗?”他看了一眼仍昏在榻上的太后,“刚才,太后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秦烨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忽然笑出声来:“想不到秦颐那家伙窝囊了一辈子,竟然会有个儿子冒出来替他报仇,他这下可以含笑九泉了。”
洛奕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下来:“他是你的兄长。”
“那又怎样,成王败寇,如今他是孤魂野鬼一个,我却是万人之上的皇帝,除了你这种蠢人之外,谁会来追究当年的事?”
洛奕眼底杀意渐浓,他一步跨出,已经到了一个持矛的侍卫身前,瞬间将对方手里的长矛夺了过来。几乎是同一时刻,站在秦烨轮椅周围的四名宫监也有了动作。
那四人不过着普通的宫监打扮,行动间却有如鬼魅。眼看着洛奕一矛刺出,已将到秦烨面前,谁知半空中却像是忽然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坚固堡垒,洛奕长矛递出,竟硬生生凝滞在了半空。
洛奕微微一怔,手上再度用力,那四人脚步变幻中,精钢打制的矛尖竟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绞碎了。
洛奕觉出不对,立刻抽身退步,傅妧一眼看到桌上有太后还没喝的药,立刻端起来向那四个人泼去。
果然,染上了药汁的颜色后,才看出那四人手中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扯着一张像网一样的东西。
洛奕眉心微拢,将已经断了的长矛丢到一边,从一边的侍卫腰间夺了刀,再度合身扑上。
然而那柄长刀碰到那张若有若无的网,立刻也被绞断。洛奕手中已无兵刃,那四名宫监却凌空跃起,将那张网劈头盖脸地罩下来。
洛奕闪避不及,左臂被网的边缘擦了一下,登时鲜|血迸现。然而对方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几人脚步变幻,如跗骨之蛆般跟随着,洛奕一连变幻数种身法,都无法突围,更不要说想靠近秦烨了。
眼看那锋利无比的网落下来,洛奕本能地咬紧了牙关,精钢打造的兵器尚且敌不过,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洛奕!”傅妧下意识地惊呼出声,然而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那四名宫监只是围住了洛奕,并没有收紧手中的网。
“如何,朕精心为你准备的天蚕丝网,效果如何?”
洛奕冷然道:“你要杀就杀!”
“我为什么要杀你?”秦烨故作讶异,“年纪上看,你似乎比那孩子要大了几岁……”
秦烨看着洛奕的脸,似乎陷入了沉思中,半晌,他忽然眼睛一亮:“对了,你是厨房里的那个小子!”
说了这一句后,秦烨的神情陡然阴沉下来:“说,那个孩子,是不是你带走的,他现在在哪里?”
洛奕嘴角微勾:“你想知道?就趁早了解了自己去地府去问吧!”
秦烨眼底杀气一闪,却强行抑制住了自己的怒气,换了较为温和的口气道:“其实你又何苦呢,你现在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何必要为了和自己毫无干系的人去报仇呢?朕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告诉朕那个孩子的下落,朕不仅可以放了你,还可以连那个女人都一并饶恕。”
见洛奕不说话,秦烨微微眯起眼睛:“你要知道,那个女人帮飞雪都做了什么,飞雪的下场你已经看到了,如果你不识时务,她的下场只会比飞雪更惨。”
“既然如此,有一国之君给我们陪葬,听起来似乎也不错。”傅妧忽然插言道,眉目间不见丝毫慌乱。
看到秦烨脸上的困惑,傅妧继续说了下去:“那天给你吃的止血的丸药里,还有些其他的东西,不知太医可诊断出了没有?”
秦烨冷笑:“不要以为区区毒药就能来要挟朕,朕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事先服用了能解百毒的丹药。”
“原来如此。”傅妧轻声道,怪不得秦飞雪给他吃的那些影响神智的药没有作用,原来他是早有防备,却故意在婚礼上装出一副呆滞的模样。
然而她却莞尔一笑:“不知道那解毒丹,是否能解蛊毒呢?”
第44章 目睹酷刑
“蛊毒?”秦烨疑惑重复道.
傅妧唇边扬起的笑意更加明显:“我忘记了,陛下您是不会轻信于人的,其实也没什么,蛊虫只在血脉里,陛下您只要让太医来给您全身换血,就不会有事了。”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秦烨,语气中多了几许嘲讽:“想来贵国的太医一定很高明,连能解百毒的丹药都能配制出,对付小小蛊毒,应该也不在话下。”
“你以为这样,朕就不敢杀你了么?”
“那陛下要怎么办才好呢?”傅妧故意皱起眉头,“一个心里藏着您想知道的秘密,另外一个胆大包天给您下了蛊毒,连杀鸡儆猴这样的事都做不到了,我真的是很替陛下感到为难呢。”
洛奕一语不发,只是紧紧捂住左臂上的伤口,然而大约是割到了血脉,血仍不断地向外涌出,地上已经积聚起了一滩殷红来。
傅妧看在眼里,虽然心里着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个时候,她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儿对洛奕的关心,否则,就会被秦烨利用来要挟自己。
秦烨这种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性命,在某种意义上说来,他和秦飞雪是一样的。只不过他是皇帝,而且占尽上风,所以才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
从他平日里的荒yin无度来看,他也是一个极为贪心的人,所以,傅妧赌的就是他两个都不敢杀,只能暂时妥协。
果然,僵持片刻后,秦烨懒懒挥手:“先把他们关起来,朕乏了。”
看他的脸色,确实也需要休息。傅妧嘴角浮现一丝冷冷微笑,听凭那些侍卫粗暴地将自己和洛奕推了下去。
牢房里充斥着血腥气,秦烨似乎有意要考验他们的心志,特意让狱卒在他们面前对犯人行刑。
行刑的手段可谓是多种多样,而且那些狱卒故意不曾堵上那些犯人的嘴,任由惨叫声回荡在牢房里,借此来挑战傅妧和洛奕忍耐的底线。
洛奕自然是毫不在乎,他在幻夜阁待了那么久,什么折磨人的法子不知道。只不过做杀手这一行当的,往往都是一剑毙命,不会这样零碎折磨。
隔着冰冷的墙壁,他看不到在隔壁的傅妧是什么情况,于是轻轻敲了敲墙壁,低声道:“闭上眼睛会觉得好些。”
那边久久没有回音,洛奕心下一紧,忙抓住铁栅栏冲那狱卒嚷道:“她怎么样了?”
狱卒不耐烦地一鞭子抽过来,虽然隔着栅栏抽不到身上,但鞭梢上的血水还是甩了洛奕一脸。
然而他顾不得这许多,只是声嘶力竭道:“她到底怎么了?”
这时,隔壁终于传来女子清淡的声音:“我没事。”
那狱卒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道:“都到这里来了,还端什么架子?装神弄鬼的,老子看着就来气。”
傅妧微微一笑,起身走到栅栏前:“总是拿着鞭子抽来打去,不觉得累吗,你看,都出了这么多汗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音色里的那点沙哑,如今都成了妩媚,像是一条小蛇从耳朵里钻进去,慢慢地从心尖上爬过,带来些许酥麻之感。
那狱卒整天在这大狱里面对永无止境的刑罚和拷问,何曾有机会听到女人的闻言软语,当下心里一荡,腆着脸就上前道:“这妞儿说话倒甜,哥哥喜欢!”
说着,他就想从栅栏的缝隙里把手伸进去,看着傅妧只是站在那里不闪不避,他的胆子更壮了几分。
“你不准碰她!”洛奕又气又急,偏生手脚都被沉重的镣铐锁着,根本无能为力。
然而旁边陡然传来一声大叫,刚才还色眯眯的狱卒此刻捧着手腕疾步后退,腕上已是血流如注。
傅妧眼神冷漠:“一直在用鞭子抽,你不累我也听厌了,不如用刀子在全身划上些口子,抹点粗盐辣椒,不用费力气也能听到他们大喊大叫。”
那些狱卒都用惊讶的眼光看着她时,她又轻描淡写道:“蜜糖也不错,最好再弄些蛇虫鼠蚁来,看着会更有趣。”
“你这个女人……简直……”那为首的狱卒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对其余人打个眼色,拉着那群受刑的囚犯走了,至此,牢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短暂的寂静后,洛奕低低地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你会怕的睡不着……”
他忽然咳嗽了一声,硬生生的压下了要说的话。
傅妧毫不在意地笑笑:“其实,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可是这世上偏偏就有些人,连说话的真心假意都分不清楚。”
说出这句话时,她不免有些淡淡的惆怅。
隔了半晌,洛奕突然道:“想不想听听我的身世?”
第45章 道破身世
虽然傅妧一开始就已经猜到,洛奕的身世一定和西陇皇室有关系,但她却并没有想到,内里还会有那么多曲折。
他竟然是西陇皇后杨氏的儿子,只不过他的父亲,既不是已经死去的秦颐,更不是那个变态的秦烨。
他的生身母亲杨氏原本只是一般商户之女,嫁给了一个普通官府小吏,也算是门当户对。
然而那年西陇太子秦颐巡视到此地,却不知怎的和杨氏有了情意。一个普通小吏,要如何与太子的身份地位相抗衡?然而那人虽然人微言轻,却偏生有个执拗的性子,无论如何不肯与杨氏和离。
听到这里,傅妧忍不住出声问道:“那么,是秦颐利用权势强抢了她?”
洛奕苦笑:“依你看,杨皇后是个怎样的人呢?”
没等傅妧回答,他已用平静的口吻说了下去:“有一天我偷懒,从私塾逃学回去,正好撞上她拿着包袱要走,而我爹,用一根麻绳吊死在了门廊下,可笑的是,他的尸身就在她身后晃悠,她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但是,我看到了,他一生懦弱,在妻子面前从不敢说半个不字,只有那一次,他脸上写满的都是恨意。”
“但是……你怎么会……”这样说来,秦颐也算是逼死他生父的仇人了,为什么现在他却要反过来替秦颐报仇呢?
“秦颐……”洛奕的目光忽然柔和起来,同时带了一点悲悯,“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把那个女人当做是被夫家抛弃的可怜人,捧在手心里护着。”
如果他那天没有提早回家,一切是不是都会有不同?
那个一心想着抛夫弃子的女子,在看到狂奔而来的他时,似乎记起了一点身为人母的责任。
她带走了幼小的他,却不是作为儿子,只说是家里买来的小厮,看着可怜所以一起带来。
他被丢在太子府的厨房里,像个真正的杂役小厮一样,做着和年龄不相符的粗重的活计。
而他的母亲,一开始还偶尔来看他一眼,后来,随着她在太子府里越来越得宠,她几乎就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孩子存在。
或许在她的意识里,把他从那个小县城带出来,没有让他成为街上的流lang儿,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吧?
他猛然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回想过去的事情。
“总而言之,秦颐是个好人,他有恩于我,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查出是谁害了他的。”
他这样结束道,隔着厚重的墙壁,他仿佛也能看到隔壁女子脸上的悲悯。
他静静地侧过身子,将后背贴在冰冷的墙上。
说出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身世,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艰难的事。只是,萧衍上次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语声中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
“是想用伤口来博取同情吗?”
那个男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不得不承认,萧衍是个棘手的对手。
但是,那个对手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高傲。因为他的高傲,他是宁愿打落牙齿也要合着血吞下的,决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一丝软弱,对于傅妧,更是如此。
萧衍不能做或者是不屑于做的,他就必须去做。只有这样,才能把她摇摆不定的心意拉回来。
他自信,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傅妧,她能用毫不在乎的表情说出最伤人的话,却连一丁点儿伤人的事都不肯做。
这样的一个她,萧衍会明白吗?所以,这一仗,他志在必得。
“为什么,会选择秦飞雪?”傅妧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秦飞雪其实并不是秦烨的女儿。
“我以为,只有这样,才能降低秦烨对我怀疑,可惜,现在看起来,似乎还是失败了……”他的语气里多了几丝无奈。
傅妧默然,忽然听到洛奕闷哼了几声,顿时便是一惊:“你怎么样了,那张网上会不会有毒?”
洛奕苦笑道:“秦烨果然是有备而来,天蚕丝网,真没想到他能找到这种东西。”
“那张网……有什么古怪吗?”傅妧小心翼翼地问,下意识地想起了萧衍,他曾经也可以凭着一根丝线样的东西无坚不摧。
“你已经想到了,不是吗?萧衍手里拿的,也是天蚕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在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会是他的。”沉默片刻后,傅妧决然道。
她知道洛奕在暗示着什么,然而那个结果,她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
“萧衍,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她再次重复道。
然而洛奕已经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松动,只低声道:“或许不是他,但是千杀门中,想知我于死地的不止他一个。”
傅妧倏然僵住,久久没有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