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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程     媚倾江山txt下载     媚倾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章 惊见信物

    刚才还一切如常的小镇,片刻间就起了变化。街头熙攘的人群和街边叫卖的小贩都自觉地退到了道路两边的屋檐下,将地方让给了全副武装的南楚士兵。

    一眼望过去不下百人,映衬着傅妧这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护卫,高下立现,根本连放手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士兵们让开一条道,一个同样身着戎装的青年走了出来。第一眼傅妧几乎没有认出来他,仔细看去时才发现竟然是元泓。他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少年稚气,再加上已经长成的身量和眉宇间的风霜,已经完全是一个青年男子的模样了。

    “傅姐姐,我奉皇兄之命专程前来迎接。”他脸上的笑容很是明朗。

    从前那个冷漠的少年,从来都不会这样称呼她,如今语声这般亲热,可见他亦改变许多,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违心的话。

    傅妧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他知道我会来?”

    事情似乎在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傅妧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她的眼角余光瞥到了身侧的护卫,他们都是自幼就被送到神庙里的孩子,几乎和外界没有任何联系,不可能勾结外人出卖她的消息。

    而且这一路上,所有决定都是她自己做出的,他们都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那么,显然出卖她的另有其人,会是谁呢?但是,她却找不出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从接到信件到她离开东昭都城,只不过用了短短一夜的时间,且根本没有走漏任何风声,没有人能有这样的机会。

    她心头的疑云渐渐消退,如果是那样的话,只有一种可能。

    她缓缓抬眸:“慕三千在哪里?”如果不是在这个过程中被人出卖了的话,那么就只能是从源头上了。

    归根结底,是有人算准了她接到消息后会急着上路赶来阻止萧衍,而那人也算准了她接到后面的信件后,会改变主意跑到这里来试图截住萧衍。

    每一封信,都是诱她深入陷阱的诱饵,而她一时情急,竟然没有发现丝毫的破绽,就这样一步踏了进来。

    萧衍并非等闲之辈,以他治军的严明,不可能让慕三千把这样的信件送出去。而那些信笺上,确确实实是慕三千的笔迹,还有联络的暗号,那是从前他们在东昭时商量过的。

    既然那些信件到了她手里,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慕三千根本没有在北燕军中,而那些信也不是从北燕驻军营地发出的。只剩下一个解释,慕三千已经落入了他们手中,而自己也同样愚蠢的送上门来了。

    想通了一点,就全线贯通,只是还是晚了。

    元泓眼中笑意更浓:“真没想到,有一天傅姐姐你也会栽跟头,这个计策怎么样?不亲自到了这里来,你是不会发现这是一个骗局的。”

    “她在哪里?”傅妧的声音依旧平静。

    元泓却露出了嘲讽的神色:“原来,是我一直太高看了你,你也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女人而已,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并不是我们抓了那个女人,而是她主动要和我们合作的?”

    傅妧凝视着他,半晌却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不可能。”她摇头道,慕三千或许行事莽撞,或许一直都看她不太顺眼,但是她绝对不是会做出这种卑鄙事端的人,这一点永远无需置疑。

    果然,元泓眸底的得意渐渐冷却,沉默了片刻后,他咬牙道:“现在,跟我去见皇兄吧?”虽然这话听上去像是邀请,但语气却饱含威胁。

    “不过,”他突然又倾身向前,“如果你在皇兄面前乱说话的话,那么不止是慕三千,可能还有别人也会一同性命不保。”

    面对这样的威胁,傅妧只是挑了挑眉毛:“看样子,那件事对你的威胁不小,既然这样,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和我讲讲条件呢?”

    和这样的一个人进行谈判,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哪怕为此会给慕三千带来麻烦,也不能就这么让步。

    但是,元泓却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神气:“我想,你还是关心一下有可能和慕三千遭到同样命运的那个人吧。”说着,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手指。

    傅妧本能地跟着他看过去,只看得一眼,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被凝固了。

    那样东西,她本以为自己今生今世都再难看到了。

    那是一支造型笨拙的木制发簪,因为使用得太久,原本粗糙的表面已经被磨得柔润光滑了。这支簪子她再熟悉不过了,过去的十五年中,她日日得见。

    那是属于母亲的发簪,怎么会落在这个人手里?

第2章 卑劣手段

    来不及想更多,元泓已经手掌一翻,将发簪重新握在手心。傅妧握紧双拳,终于抬头缓缓道:“好,走吧。”

    元泓眼角上扬,也不再多说,便径自转身而去。原来,战胜这个女人竟然如此简单,从前的多次失败,不过是他手中没有把柄罢了。自然,其中也有他自身的原因,总是想遮掩自己的心思,唯恐被兄长识破,所以畏首畏尾。

    一路到了元灏的金帐前,元泓伸手拦住她身后的护卫,和颜悦色道:“你还是一个人进去吧,至于你的这些护卫,我会替你好好招呼的。”

    傅妧脸色微变,早知如此,在小镇外面就该把他们打发回去,如今落在元泓手中,无疑是又多添了把柄。

    但是人为刀俎,她自然不能说什么,只好转身给护卫中最机灵的少年递了个眼色,是要他一有机会便逃走就是了。

    无论如何,元灏总不会伤害她的,这一点她至少还能确认。

    掀开帐帘走进去时,她心里却开始忐忑起来,许久不见,他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其实在东昭,也断断续续听到了些消息,他顺利登基,册封后妃巩固势力,然后就是发动这一场战争。

    如今,还布下了这样的局,等着她送上门来。凭心而论,真的和从前她所认识的那个元灏有了很大区别。

    彼时已是黄昏时分,营帐内略有些昏暗,只有元灏面前的书案上点着一盏油灯。那人并没有起身,只是自书案后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仅仅是一眼的对望,傅妧已经觉察出自己之前的担心不幸成为了现实。

    他眼中并没有任何温情的存在,并不是久别重逢,而是审视般的目光,异常凛厉。她亦隔着一段距离就收住了脚步,以警惕的目光作为回应。

    沉默良久,元灏先开了口:“听说,你过的很好。”

    这并不是个疑问,他的语气太过笃定,听上去像是对她的宣判一般。傅妧点点头,没有出声,现在面对这样一个元灏,她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元灏终于起身走到她面前,他的身影遮挡住了油灯散发出来的光,尽管她睁大了眼睛,却无法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好,我以为你葬身火海,甚至为你在皇宫里建了一个衣冠冢,而你云游四海,却不曾给我一个平安的消息,傅妧,你对我当真是好的没话说了!”他的声音陡然激动起来,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恨意。

    “这些事,你有没有去问过你的弟弟?”她淡淡应道。如果没有元泓,她或许最终还是会逃离南楚,但显然并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尽管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把事情真相和盘托出,但她还是不自觉地用上了讽刺的语气,尤其是在说到弟弟二字的时候。

    然而元灏却只是冷笑:“看来,我真是低估了你,连挑拨我们兄弟关系的招数都用出来了,那个人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傅妧垂下眼眸,看到他放在身侧握紧的双拳,心底微微叹息。他对萧衍的怨念已经到了如此深的地步了,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提起,话语中却充斥着刻骨的恨意。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那么你的妹妹呢,她在哪里?”

    “傅妧!”他叫出她的名字,双手扣住了她的肩膀,“难道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其他话想要对我说吗?”

    “有,”傅妧平静答道,“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登基……”

    她的话还没说完,肩膀处传来的疼痛已经让她痛呼出声,不容置疑的力道传来,她不由自主跟着他的脚步转了个圈,随即被推倒在书案上。

    案上堆积的书册硌痛了她的后背,然而他却不管不顾地按紧了她的肩膀,不容许她起身。

    火光在他的脸上跳跃,傅妧终于看清了那双充满了怒火的眼眸,仿佛能席卷一切。她顿时恐慌地意识到,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

    意识到那一点后,她顿时不再挣扎,只是冷冷地和他对视。

    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映在了帐壁上,看上去是亲密旖旎的姿态,然而只有两个当事人才知道,彼此之间的气氛是何等冰冷。

    “傅妧,你听好了,我会让你看到,我是如何打败萧衍的!”他一字字道,仿佛是在下宣战的宣言。

    明知道自己这样说会让他更加暴怒,但她还是勾起了嘴角,嘲讽道:“利用你的妹妹做诱饵,然后再布下陷阱等他自己跳进去,是这种卑劣的手段吗?”

    若是在往日,和卑劣这两个字扯上关系,元灏一定会不屑的否认。

    但是这一次,他只是冷笑了一声:“我要的,只是结果而已,而且,那个诱饵是你亲自来做,你觉得怎么样?”

第3章 无谓哀求

    傅妧的脸色终于彻底地变了,良久,她才看着元灏的脸,一字字道:“你比我预想的还要卑劣。”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他竟然笑了,尔后俯下身来想要亲吻她。傅妧用力侧过头去,他炙热的温便落到了她的耳后和颈侧。

    温热的气息在肌肤上流连,但他在她耳边说出的话,却冷得让人心惊胆战:“别忘了,你虽然是我的皇后,但我们还没有行过大婚典礼,我会用他的血染成红毯,然后我们两个一起踩在上面,走向皇位。”

    他描述的场景让她毛骨悚然,他却放开了对她的钳制,还好心地把她从书案上拉了起来。

    看到警惕地后退了几步的她,他竟然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径自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几行字。待看清他写下的字迹后,傅妧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元灏轻轻拿起那张纸,吹了吹未干的墨痕,才笑道:“你说,他会不会立刻赶来呢?我拭目以待,”说罢,他便扬声向帐篷外喊道,“阿泓!”

    傅妧明白他是要让元泓派人去送信给萧衍,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于是忙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元灏冷冷地看着她,另一只手将信纸高高举起,不让她拿到。

    对视了片刻后,傅妧的目光终于节节败退,她松开了手,缓缓跪了下来。

    “求你,不要再做这些事了,”她无力地说道,眼底泪光盈盈,“如果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话,我可以跪下求你,可以用死来偿还代价,只是求你,收手吧!”

    元灏瞪着她看了一会儿,竟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他也跪了下来。

    他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动作轻柔目光留恋。“是,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他承认道,“但是,现在什么都停不下来了。”

    傅妧的眸光登时僵住,细碎的水珠粘在睫毛上,将坠未坠的样子,格外让人觉得心疼。然而看到她的这个样子,元灏的声音却再度冷硬起来:“你骗了我,口口声声说要让我明媒正娶,一转眼却和他同生共死,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我知道,从前的我也有很多错,不够成熟不够冷静,不能为你着想太多,我都知道,但是我和萧衍之间,注定不能善了。”

    “如果上一次,你选择留在我身边,或许今天我不会走上这条路,但是已经开了头,就没有中途停下的必要了,”他的手渐渐滑到她的下颔处,猛然用力捏紧了,“所以你,就等着看吧。”

    他的眼睛也已经红了,最后看了一眼她泫然欲泣的眼睛后,他猛然起身,掀开帐帘把书信交到了元泓手中。

    傅妧几乎脱力般地跪坐在地上,手足和心底一样,都渐渐冰冷。

    她已经意识到,元灏其实是很清醒的,并非她之前所想那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然而,这种清醒却让她觉得可怕。

    因为发动这场战争和打败萧衍,对于元灏来说并非是一时意气之举,而已经成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目标,再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做出最后的努力。

    “元灏,”她用尽全力站起身来,转身看着站在门口的他,“我最后再求你这一次,可以吗?”

    乞求的语气,几近绝望的目光,现在的她已经将尊严踩在脚下,只剩下苦苦哀求。

    这一生,无论是面对怎样凶残的敌人,她都不曾这样乞求过,然而,对方是元灏,是曾经在灰暗的人生中给过她温暖的男子。倘若没有结识她,他是否仍然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皇子,用一双淡然的眉目看这世间纷扰?

    是她,是她亲手把他拖入了这场权力的斗争中,然后又撒手离去,所以,罪魁祸首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她冰冷的手指探入袖中,握住了和手心同样冷的匕首。

    将锋利的刀锋抵住脖颈时,她终于落下泪来:“元灏,求你,只要你肯收手,我情愿现在就死在这里。”

    恍惚中,她甚至有些期待利刃划破咽喉的感觉,如果那能带来一切的终结的话。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沉默良久后,他终于抬手,看不清他用的是什么暗器,傅妧只觉得自己手腕一麻,匕首应声落地。

    下一刻,他已经反剪了她的双手,用衣带毫不留情地绑住了她的手腕。

    残忍而冷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想和他决一死战,放心,你会见到他的,我会带你一起去,让你好好睁大眼睛看着他的结局。”

    说着,他便推搡着她向外走去。

    傅妧觉得,她正在走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个噩梦。

第4章 机关陷阱

    精密的陷阱,万无一失的布置,只要萧衍踏上那个高台,就会引发台子下面暗藏的炸药,粉身碎骨。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是约他来谈判的,看这个架势,你是想同归于尽了?”虽然明知道元灏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但她确实很想知道他的计划。

    元灏看着手下的人在高台上布置,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和他谈判?”他看了傅妧一眼,“不过,他一定会乖乖的走上去的。”

    傅妧正想问为什么,却看到高台上已经竖起了一个像是旗杆一样的东西,那是要用来做什么的?其实很像是刑场上捆绑犯人用的柱子,尤其是那些要被处以凌迟等肉刑的犯人,她似乎有些明白元灏要做什么了。

    当看到两名侍卫推搡着一名女子走来时,她彻底证实了自己的看法。

    “那是……你的亲妹妹。”她茫然地说道,声音像是漂浮在半空中,落不到一个实地。她终于明白了元灏的计划,他要把元盈捆缚在那座高台上,这样,看到这一幕的萧衍一定会上前解救,那么机括触发,一切就都结束了。

    “妹妹又怎样?”元灏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意,“她可是宁愿跟着萧衍去死,也不愿意交待出北燕军队布防的消息,这样的妹妹不要也罢。”

    他们已经走得近了,元盈口中被塞了东西,眼睛却并没有被蒙上。

    自从傅妧离开北燕后,她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从前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人,此刻在这样的境地下相遇,眼中竟然多了对彼此的理解。

    或许是这些天的遭遇,让元盈终于明白了连兄长都无法信任的道理。所以,她只能把乞求的目光投向傅妧,希望她能有什么办法,解开眼前的困局。

    看到她绝望中带着希冀的目光,傅妧心下一片黯然,曾经的情敌和对手,竟然会走到如今的局面。而这一切,还都是因为一个曾经让她们都很信任的人造成的。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来报:“陛下,北燕皇帝再有半个时辰就能抵达小镇了。”

    元灏挥一挥手:“那你们抓紧布置,不要让他察觉什么端倪,等一会儿,除了留下几个人接待外,就全部撤离。”

    傅妧心中一凛,是的,还要搭上几个炮灰,留几个对这里的情况完全一无所知的侍从,来迎接萧衍一行。后者看到这里薄弱的守卫,想必会铤而走险去救元盈,毕竟这次谈判的就是为了元盈而来的。

    真的是绝妙的布置,就算萧衍觉察出这里有什么不对劲,但一定还是会去救元盈的,总不能把她一直留在那高台上面。

    要怎么办,才能破解这一切?傅妧心急如焚,然而这时,他们已经把元盈送上了高台,把她捆缚在木柱上之后,其他人都走了下来,只剩下一个看起来很是精明的中年人,还在摆弄着一些引线。

    他一边布置引线,一边把掀开的地板复原,最后,当一切都完成的时候,他已经是满头大汗。

    “陛下,”他匆匆跑过来,“一共八十一个触发点,公主周围最为密集,只要他想救人,一定会启动机关的。

    元灏点了点头,对一旁的副将道:“多安排些人手在附近,只要萧衍打算动手救人,就让他们缠住萧衍身旁的人,务必让他亲自去高台上救人。”

    副将应下之后,刚才那精明男子又道:“这一点陛下无需担心,只要机关启动触发炸药,就算是在高台附近也无法幸免。”

    元灏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却又道:“那我岂不是无法看到这么赏心悦目的场面了?”

    那中年男子谄媚笑道:“其实,卑职已经预备好了,那边林中有一座木楼,观察位置绝佳,保证陛下满意。”

    元灏终于笑出声来:“楚仑,你可真是个人才,之前怎么会埋没了那么多年?”

    那名叫楚仑的男子恭声道:“卑职不过是会些旁门左道的技艺,登不得台面,陛下垂爱,才让卑职有了发光的机会。”

    自登基以后,这类谄媚的话元灏听得多了,当下也毫不在意,只转向傅妧道:“如何,你是要我把你送回宫中,还是要陪着我亲眼看看?”

    傅妧心如刀绞,半晌终于勉力答道:“如果你愿意把我也捆在那上面,我求之不得。”

    元灏的脸色陡然一沉,扣住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他几乎咬牙切齿道:“他到底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见傅妧不回答,他的语气陡然加重了几分:“好,那我就要你亲眼看着,他是怎么粉身碎骨的!”

第5章 箭在弦上

    古旧的木楼,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一次元灏选择在这里布局,这里是否会一直空寂下去,湮灭在无人涉足的时光。

    楚仑说的对,果然是绝佳的观察位置,自三楼的栏杆上望出去,可以将高台上的情景尽收眼底。此刻,只有一身华丽红衣的元盈被缚于木柱上,满眼绝望。

    看到傅妧眼底的悲戚,元灏忍不住道:“我以为,你一向是和盈儿不合的,当年如果不是她生出那些事端,你我或许早该……”

    “就算没有那些事,我们自己也会发现,其实彼此并不合适。”傅妧打断了他的话。

    元灏的目光渐渐变冷,他重新看向高台处,冷然道:“你说谎。”

    “我说的是事实,”傅妧和他眺望着同一方向,语声波澜不惊,“在皇宫里遇见你之前,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所以,之后的那些事,有多半是我蓄意为之。”

    元灏抓紧了栏杆,骨节微微发白,傅妧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你不是南楚二皇子,入宫后,我恐怕不会再去接近你。”

    这番话,半真半假,只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再去追究毫无益处。

    只不过当初兜兜转转,何曾想到有一天会处在这种局面中,以仇敌的身份对立两边?既然已经注定势不两立,又何必在保留当初的温情脉脉?

    元灏竟忽然笑了起来:“你说这么多,无非也是和盈儿一样,想要和那个人同生共死罢了,但是,我偏偏不能如你所愿,你这辈子都是我的,是南楚的元靖皇后,哪怕是你死了,也要与我同眠于皇陵中!”

    他狂妄的语声在耳边回响,傅妧却只付之一笑。

    相爱的人,哪怕被地域和生死相隔,也不能改变相爱的事实。而倘若不爱了,哪怕日日面对面缚在一起,除了能滋生厌恶和憎恨外,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改变。

    求生或许不易,求死又有何难?

    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傅妧的心绪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其实很简单,他生她则生,他死她亦死。

    终于,视线中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那人腰背挺直,额前碎发在风中飘扬,只不过一个侧影,已足以让她认出来了。

    只是,他的目光都集中在前方的高台上,并不曾知晓在远方有这样一束目光眺望着他。

    看到他一步步接近高台,元灏喉中发出了低笑声,他扣着傅妧的肩膀把她按在栏杆上,低声道:“好好看清楚,他是怎么死的。”

    “卑鄙无耻!”后面传来了少女清冽的声音,傅妧回过头去,只见慕三千同样被五花大绑地推了上来,她身旁的那人正是楚仑。

    只是慕三千显然没有傅妧这般沉着,一张苍白的俏脸上已经挂满泪珠,身子也摇摇欲坠,不知是因为受了刑罚,还是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元灏看向楚仑时,后者恭声道:“卑职以为,北燕皇帝这等人物,应该有更多熟识的人见识他的末路。”

    元灏嘴角扬起毫不掩饰的笑意:“你果然很会揣摩我的心思。”说罢,他便转向了慕三千。

    “说得对,我就是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暗算了你心目中盖世英雄的师兄,你又能奈我何?”元灏冷声道,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她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之前在傅妧那里受到的所有怒气,他都发泄在这一个耳光中了,下手极重。

    慕三千嘴角的血和着泪水落下,当看到傅妧后,她眼底的泪又涌了上来:“对不起……我本来以为,他们要的只是你……”她咬紧了嘴唇,再也说不出来什么。

    傅妧能够理解她的心思,慕三千并不是个心思恶毒的女子,恰恰相反,她直率大方,却容易被人利用。或许她以为,元灏发动战争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傅妧,但是她显然低估了这个人对萧衍的恨意。

    如今连累傅妧也身陷敌手,她又有什么面目再去面对师兄他们?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元灏冷笑一声道:“放心,你不用担心怎么向他们解释了,除非你想跟着他们一起去阎王那里报到。”

    “杀了我吧!”慕三千脖子一梗,大声喊道。

    元灏看了傅妧一眼,缓缓道:“或许我会,只不过现在,你要先睁大眼睛看着你师兄是怎么死的,如果我心情好的话,说不定会允许你待会儿去废墟中收集他的骨骸。”

    说着,他做了个手势,楚仑立刻将慕三千也推了过来,压在栏杆上迫使她看向高台的方向。

    萧衍显然已经动手,台下正陷入了混战中,随时随刻都有人可能触发到高台上的机关!

第6章 触发机关

    傅妧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萧衍的任何一个动作,然而越是心急,眼前就越是模糊起来,眼底陡然掠过一阵锐利的疼痛,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并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时,视线非但没有清晰,眼前反而像是被蒙了一层纱幕似的,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而那层纱幕,还带着淡淡的红色……

    耳边陡然传来慕三千的惊呼:“你怎么了,是中毒了么?”

    傅妧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身子就猛地被元灏扳了过去。他的脸容也有些模糊,但眼底的焦急却是不容置疑的,傅妧能看到自己倒映在他瞳孔中的影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那么,他们为什么都是一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

    元灏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然而,他的指尖尚未抵达脸颊,房间外面就传来了兵器碰撞的声音。大部分的兵力都留在了高台周围的密林中布防,为的是万一炸药机关没能杀了萧衍,好有再次动手的机会。因此,带到小楼来的侍卫,不过二十几人。

    这里是南楚的地盘,这次的行动也是极为机密的,有谁会偷袭到这里来?

    现在显然不是追究的时候,元灏也顾不得要看高台上那精彩的一幕了,拉过傅妧便要向外冲去。但是一群黑衣人已然封住了门口,对方的实力显然要比元灏带来的侍卫强得多了,因此想要从门口突围显然不可能了。

    楚仑及时献策道:“不如从窗口出去?”

    说话时,他已经捧了一卷细绳来,又补充道:“这是我平时布置机关用的,虽然承重不小,但这个高度,也只敢保证一个人。”

    元灏看了他手中的绳子一眼,果断扯过来在傅妧腰间绕了两圈,然后抱起她走到栏杆处。

    “不要怕,我马上就来。”如果是平常的楼房,三楼飞身而下也不是问题,但是这座木楼建的极高,而且下面的灌木丛又很浓密,贸然跳下去还是有些危险,所以还是用绳子来得保险。

    在缓缓下坠的过程中,傅妧无意中看到了楚仑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

    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然而只看到了对方手中银光一闪,紧接着身子便猛然一坠。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只掠过的一个念头,楚仑是故意割断绳子的!

    但是,为什么?

    索性绳索断裂时,她离地面也不远了,因此只是后背微痛,并没有伤筋动骨。她来不及考虑楚仑的怪异行为所为何来,就挣扎着爬起身来,向高台的方向跑去。

    她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无论生死,都要和他在一处。

    密林中的树枝和灌木勾破了她单薄的衣衫,在皮肤上留下尖锐的刺痛,束起的长发也已在风中散乱,可想而知有多狼狈。一次次跌倒爬起,她都不敢确定当自己站到萧衍面前时,他是否还能认出这么一个她来。

    越是心急越是出错,因为眼睛一直只注视着前方,她不慎一脚踏空,踩中了一个深坑,脚踝处登时传来清脆的响声。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剧痛,她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眼前正好是一处水洼,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时,却无意中瞥见了自己的脸容。

    脸上固然已经尘土满面狼狈不堪,但真正吸引了她的目光的,却是自眼角缓缓渗出的血丝。她茫然地伸出手去,想要撩开蒙在眼前的红雾,然而眼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伸出的手指落了个空,她才醒悟到自己眼前并没有东西,那层淡淡的红色,是她自己的血,从眼中渗出来的血。

    她只愣了一下,就要挣扎着起来,然而脚踝处传利的剧烈疼痛,却让她再度重重跌倒。

    就在这时,地面陡然震动起来,一声巨响自远处传来,她的所有动作顿时都僵住了……巨响传来的方向,正是那座高台的方向。

    那么……这剧烈的爆炸声意味着,炸药已经被触发了?

    那一刻,她周身所有的力气都随着听觉而消失了,她重重地跌倒在水洼中,滚了一身的泥水。

    冰凉的水从鼻子和嘴里倒灌进来,她竟然完全放弃了挣扎,只想把自己溺死在这浅浅的水洼中。如果就这么死了,是否还来得及在过奈何桥前追上他?

    她茫然地在水中睁着眼睛,眼底的刺痛越来越明显,她甚至都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在从眼底一点点渗出流失,而整个世界,即将淹没在一片红色之中……

    见到他的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

    她绝望地勾起嘴角,在心底对自己说了声:“萧衍,你失信了。”

    这或许是他唯一一次的失信。

第7章 骤然脱险

    意识模糊之前,似乎有人抓住了她的头发,让她的脸脱离了水面。紧接着,她就被拥入了一个充斥着烟火气息的怀抱中。

    她颤抖着伸出手去触摸那人的脸颊,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嘴唇在开合,似乎在对她说话,但是她却什么都听不到。耳边嗡嗡作响,却听不到任何来自于外界的声音,大约是刚才那巨大的爆炸声让她的听觉也受损了。

    她仍然在摸索着的手被一把抓住,对方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处,另一只手却在她的后背轻轻写了两个字。

    “是……我……”她尝试着念出来那两个字,虽然感觉到自己的嘴唇颤动,却同样听不到任何声音。

    待明白了那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时,她心头猛然一松,就昏了过去,甚至来不及庆幸和欣喜。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耳边却传来了人声。那声音飘忽不定,忽远忽近,耳边的嗡嗡声仍在,不过好在还能勉强听清人声。

    “……大约是被爆炸声震伤了耳朵,我已经检查过了,耳膜并未受伤,只要休息下便能恢复了,”略微沉吟一下,那个声音又道,“只是眼睛……”

    “眼睛怎么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傅妧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果然是他,他并没有死,而是来到她身边了。虽然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是只要他还活着,这世上的一切对她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想要睁开眼睛,然而眼皮却受到了莫名的阻碍,像是有千斤般沉重,给眼睛带来了压迫感。她又想抬手去摸摸看眼睛上有什么东西,然而手指方动,才觉出自己竟紧紧抓着一个人的衣襟。

    她才刚动弹了这么一下,一双有力的臂膀立刻就伸过来抱起了她,明明人就在身边,声音听起来却遥远而模糊。“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萧……衍。”傅妧尝试着叫出他的名字,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在很远之外似的。或者说更像是耳朵里塞了一团棉花,听什么都觉得很远。

    “是我,是我,”他的声音有些急切,“你不要着急,不要激动。”

    “我的眼睛……怎么了?”她挣脱了一只手,摸到眼睛上裹了厚厚的棉布,稍微触碰便觉得疼痛,忍不住出声问道。

    刚才被她的清醒而打断了,另外那个声音还没来得及说她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直到她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萧衍才沉声道:“只不过是眼睛受了点刺激,暂时需要休息一下罢了,你不要着急,很快就会好了。”

    她柔顺地点头,心里却知道一定没有他说的这样简单,尽管听的不是很清楚,她还是觉察出了他声音中的焦虑。能让像他这样的人感觉焦虑,恐怕已经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察觉了她的黯然神色,萧衍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不要乱想,真的没有什么,只不过……”

    他欲言又止,她茫然地仰起脸,“只不过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温热的气息却接近了许多。被蒙住的眼睛上传来了轻柔的触感,似乎……是他的嘴唇。

    “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所以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伤,对我来说也是天大的事,你明白吗?”他低声道,语声无比认真。

    傅妧眼底一阵酸涩,虽然眼睛紧紧闭着,温热液体还是不断地从睫毛下涌出,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她将脸颊贴上他的胸口,感受着单薄衣料下传来的体温,无比安心。

    只要他好好的活着,一双眼睛算得了什么,如果能保他今生平安,她宁可放弃眼睛和耳朵,甚至是声音。哪怕是像个废人一样的活着,只要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此生于愿足矣。

    这样温馨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她便想到了更为要紧的事:“这是在哪里,元盈她有没有事?”

    如果还在南楚的地盘上,他随时随地都可能再遭到危险。而且,那个时候她明明看到他就在高台下,从她被从木楼上放下到她跑进树林,不过短短的一会儿工夫,炸药就被引爆了。

    炸药的威力,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得住?他是如何脱险的……更何况,外围还有元灏安排的人马。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海中徘徊,萧衍知道她的心思,忍不住低笑出声:“你真是生就了操心的命,连一刻都不能舒坦。”

    “你是嫌我多管闲事了?”她脸色一冷。

    萧衍忙哄道:“怎么会,夫人且容我把药给你端来喝了,再慢慢禀报事端始末,如何?”

    他语声戏谑,傅妧终于忍不住也跟着笑出声来。

第8章 莫名恐惧

    “其实事情很简单,只需要一个人在中间打通关节,就很容易做到。”看着傅妧将一碗药汁饮尽后,他终于开口。

    傅妧脑海中灵光一闪,立刻说出了一个名字:“楚仑?”

    萧衍嘴角扬起赞许笑容:“不错,你能从元灏那里逃出来,想来也是多亏了他吧?”

    其实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萧衍之所以有恃无恐爽快地答应谈判,并亲身犯险,只是因为在敌人内部埋伏了一颗关键的棋子。

    楚仑之所以在南楚的十数年间都默默无闻不得重用,那是因为他原本就是个平庸的人,或许有些旁门左道的才能,却不至于如此精通。

    从元灏发动战争伊始,他就已经派遣了部分千杀门下精通易容的弟子去替换原本在南楚的细作。那些留在南楚的细作大多都是数十年前就来到南楚了,之后一直兢兢业业地在南楚生活,一部分仍然忠于北燕,也有一部分已经把自己当做了南楚人。

    然而在战争开始时,他们必须再重新站好自己的阵营。

    于是,北燕的势力就被置换进了南楚的格局中。而假冒的楚仑,也凭借自己出色的能力成为了元灏重用的人,甚至在这次的布局中成为了核心力量。

    高台上的炸药,永远不会被引爆,而树林周围那些伏兵也永远想不到,炸药就埋在了他们的脚下。

    只要解决掉高台周围那寥寥几名侍卫,萧衍就可以如履平地般将元盈救下。

    而远在小楼上观望的元灏,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现异常,因为在火药爆炸前,悄悄潜入的北燕伏兵将会彻底扰乱他们的视线,让他们自顾不暇。

    至此,傅妧终于明白,为什么楚仑的眼神看起来会有些怪异了。

    选择了高度不能让人直接跳下的木楼,又拿出了唯一的绳索,楚仑所有举动的目的,都是要先让她逃离。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而傅妧却忍不住担心起来:“那么他和三千要怎么办?”

    萧衍默然半晌才道:“他们不会有事的,”他再次轻轻亲吻她的额头,“你的眼睛需要休息,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待会儿再回来陪你。”

    傅妧点头,任由他把自己放下,重新盖好毯子。

    然而,当房门被关上之后,她仔细倾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房间内再没有其他人的呼吸声,这才掀开毯子起身。

    萧衍虽然表面上对她把所有事实都和盘托出了,但她总是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就算有楚仑这个内应,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还是很奇怪。

    更何况,元灏怎么会如此信任之前一个默默无名的人,还把所有关键的机密都交到了他手里,任凭他来布置?

    而且,从萧衍的话中,她能判断出慕三千和楚仑还没有回来。

    虽然不知道自己具体昏迷了多久,但时候肯定是不短了,他们没有回来,很有可能落在了元灏手中。她回忆着自己在小楼上看到的一切,那些黑衣人虽然个个武功精湛,但人数实在太少。

    元灏不过是一时被打得措手不及,绝不会就这么轻易被击败的,更重要的是,他其实完全不必同意楚仑的做法。只要反对楚仑先把自己放下去,整件事就会完全改变走向。

    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的隐情。之前,萧衍回避了她的一个问题,就是现在他们在哪里。

    元灏布置的如此周密,萧衍带去的人不可能毫发无伤。而且,他带的人本来就不多,在实力上简直大有悬殊,他们现在一定还在南楚境内,所以萧衍故作的轻松下,实际上还绷着一根紧紧的弦。

    没有选择立刻上路离开,而是暂时停留,是否意味着,前方的道路还有未知的危险,所以在情况未明前,只能先找了个地方隐蔽起来?

    想到这里,傅妧只觉危险就蛰伏在不远处,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突破这四面墙壁冲进来。

    尤其是现在,她的听力已经大大减弱,眼睛更是什么都看不见,心中的危机感就更重了。看到元灏之前对萧衍抱有的刻骨恨意,她明白,对方就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的。

    她痛苦地捶着自己的额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失明了!这种对外界一无所知只能任人宰割的局面,真是太难熬了。

    她努力回忆着在元灏身边时看到的一切,想要找出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以及这种莫名的恐惧究竟从何而来。

    心口处忽然一痛,她立刻痛苦地弯下了身子。

    那种疼痛,就好像是一只尖利的爪子攫住了她的心脏狠狠一捏,几乎要疼的晕过去。这绝对不是从高处坠下和受到爆炸冲击能带来的后果,那么……她的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

第9章 发现线索

    傅妧去摸自己的脉搏,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脉搏的跳动甚至比从前还要有力些。

    脉搏是最能反映一个人的身体状况的,虽然有少数武功高手可以用内力改变自己的脉搏,懂得医术的人也可以用银针改变脉络,但傅妧很清楚,自己并不属于以上两种情况。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这段时日长途奔波,若是积劳成疾还有据可依,但突然好转却委实诡异了。联想到之前眼睛出现的问题,她不得不往毒药的方向去想,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毒?

    但是,这世上有什么毒药能让人双目失明,但是从脉相上非但找不出任何问题,脉搏反而会变得强劲有力?

    她本能地想去拿银针取血查验,手都碰到了荷包才想起来现在她的眼睛看不见,无法用银针验血来辅助判断。

    然而,手下奇异的触感却让她愣住了,她的荷包里平时只装了针囊,然而此时里面竟多了一样硬物。

    待将那多出来的东西拿到手里后,她忽然就意识到那是什么了。

    是之前在元泓手里见过的母亲的发簪……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它塞到自己这里的,想来以他的武功身手应该不是难事。更何况,她之前一直在为萧衍担心,根本无暇顾及自身。

    温润的木簪就在手心,仿佛还散发着母亲身上的温度和气息。从前她曾无数次为母亲梳好发髻,然后替她戴上这根簪子。

    元泓是在告诉她,母亲还活着?

    尽管从前也做过这种猜想,但被发簪而证实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同时,心情也更加沉重起来。

    从前之所以没有下工夫去寻找母亲,是因为完全无迹可寻,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猜测的基础,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母亲还活着。自从坠崖的事情发生后,母亲就彻底失去了踪迹,而唯一能作为见证人的秦峥也一直咬定她已经过世了。

    但是现在不同了,母亲的发簪出现在元泓手中,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母亲或许已经落入他手。他是在用这件事来要挟她,所以有恃无恐。

    事实上,元泓并没有说什么威胁的话,甚至从头到尾都不曾说明,这发簪的主人是否在他手中。然而,越是这样含糊其辞,她越是不能释怀,毕竟可能性太大,而那有可能成为人质的人,是生她养育她的母亲,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都不能放弃。

    所以……她不能离开南楚,不能就这样放弃再次见到母亲的希望,就这样跟随萧衍离开。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她苦涩地笑了一下。

    上天是在捉弄她么,注定要让他们不得相守?彼此之间总是横贯了太多的人和事,萧衍和她之间,似乎总是一个人要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早知如此,早知他会平安无事,她就不会不顾一切地追出去了。

    那么现在,一个盲眼的她,要如何悄无声息地离开萧衍?一想到母亲,她就一刻也等不得了。

    自己才失明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如此无助而恐惧,更何况是母亲呢?她已经失明了十几年,离开人的照顾根本无法生活,自从那夜分别一来,她是如何度过这许多个日日夜夜的?

    她难以抑制地想起了那夜的情形,前一刻她还在安慰着母亲,说着永不分离的话,然而下一刻她就迷晕了母亲,将她独自留在了疾驰的马车上。

    倘若照顾她的人是秦峥,那还要好一些,至少是一个熟悉的人。但是现在……知道她下落的人竟然是元泓,举目无亲的娘,是怎么熬过来的?

    巨大的痛苦涌上心头,她胸中烦闷,喉间漫上了血腥的味道。

    傅妧哆嗦着手想要用银针刺穴来帮助自己平复心绪,然而,手指还没有摸到银针,却摸到了另外一样东西。细细小小的,前端还带着捻子一样的东西,却又并不是蜡烛。她把东西凑到鼻端闻了一下,果然有火药的味道,但是分量很轻。

    她明白那是什么了,那是一枚烟花。

    之所以会认出来,因为样式太熟悉了。从前和元灏在一起时,他听说过她因为家贫而没玩过烟花,便派人去永州请来了当地最有名的作坊师傅,为她表演了一场烟花会。

    彼时她家教甚严,晚间不能在外流连,但是那些特制的绚丽烟火,竟然在傍晚就能释放出美轮美奂的幻景,比之晚霞还要艳丽。

    后来,他亦赠给了她一些特制的小烟花,嘱咐她想念自己时便燃放一枚,他只要看到,便会即刻赶去与她相会。

    彼时通信的烟花,如今拿在手里,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元灏,竟也是这场阴谋中的一份子么?

第10章 疑云密布

    这两样莫名出现在身边的东西,其用意何在她已经明白,不过是要逼她做出选择而已,是母亲还是萧衍?

    一支发簪,一枚烟火,都来自于她的过去,却要在这个时候让她做出对未来的抉择。

    毫无疑问,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就是,如果想让她的母亲平安,她就需要点燃这支烟花,抖落出萧衍的行踪,而后果……可想而知。

    整个布局可怕得让人心惊,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想到了不会那么容易就抓住萧衍,所以才留了这样的后手,要让她亲自做出决定。

    她兀自苦苦思索,房门却被推开了,慕三千熟悉的声音传来:“你没事吧?”

    傅妧一怔,手指微微一动,已将那两样东西藏入了枕下,这才勉强笑道:“你也逃出来了,没有受伤吧?”

    慕三千到她床边坐下,笑嘻嘻道:“没有,颜师兄那么英明神武,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怎么会受伤?”

    其实傅妧很羡慕她的这种性格,无论是什么样的事都不放在心上,上一刻还哭得悲悲戚戚的,如今事情告一段落,她便又恢复了活泼的本性。

    她正想着,却听到慕三千又说道:“那个南楚皇帝真是草包,白白带了那么些侍卫,连我们千杀门底下的几个弟子都抓不住,这次我们把他们杀的落花流水,要不是颜师兄下了命令只许我们逃跑,说不定连那草包皇帝都能解决了!”

    听到她如此兴高采烈的话语,傅妧却微微黯然,恐怕并不是元灏草包,而是故意放他们回来的吧。人越是多,就越是容易暴露行踪。

    慕三千见她脸色苍白,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忙安慰道:“对不起啊,我知道那个南楚皇帝从前和你相识……我也不是故意要贬低他,实在是他比不上我颜师兄嘛,而且,他也没有受伤。”

    傅妧摇了摇头,微笑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在担心……”

    慕三千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好了,没有人跟踪我们,或许是自顾不暇了呢!”

    然而傅妧却不能像她那样乐观,如果慕三千没有回来,她或许还会存着一线希望,以为自己是理解错了荷包里那两样东西的意思。但是一切偏偏朝着最害怕的方向发展了,元灏有意把慕三千放了回来,就是要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而他们却插翅也难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的心机这样可怕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眼睛还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大夫来?”之前经历过那件事之后,慕三千对她的态度大为改观,更兼着心里有一丝愧疚,所以对她格外的亲热。

    “我没事。”傅妧现在完全不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见无论自己说什么,傅妧都是恹恹的没有太大反应,慕三千也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了,那个楚仑想要亲自来向你道歉呢,虽然我已经安慰过他了,但他还很是惶恐,不亲眼看到你平安无事,吓得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呢。”

    “哦?”傅妧这倒有些意外,那中年人看起来精明外露,之前的表现也十分镇定,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慕三千笑嘻嘻道:“你不要误会了,他虽然戴了那个楚仑的假面具,但实际上要年轻的多,这算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大的任务呢,紧张的不得了。”

    “你师兄怎么说?”她仍然在想着自己的心事,随口问道。

    “师兄当然说最好不来打扰了,不过我看他那样子实在是看烦了,所以才来问问你的意思,怎么样,要不要见见他?”

    傅妧本想拒绝,然而心底陡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竟改口道:“好,你叫他来吧。”

    慕三千天生一副热心肠,立刻便去叫了他来,见楚仑站在那里战战兢兢不停tian着嘴唇的样子,便主动倒了杯茶递给他:“你也看到了,傅姑娘好好的,你喝口水再说话吧,嘴唇都裂的像是老树皮一样了。”

    楚仑勉强笑笑,接过茶杯的时候,手却抖得厉害,竟将满满一杯热茶都倒在了慕三千身上。慕三千惊呼一声,忙匆匆向傅妧说了一声,便跑出去换衣服了。

    傅妧虽然目不能视,却一直留神倾听着房间里的动静。歇了这许久,她耳边的嗡嗡声已经渐渐消失,听起来更加清楚了。

    果然,刚才还恨不得周身打颤的楚仑,竟镇定地把已经空了的茶杯放回到了桌上,茶杯叩击桌面的声音清脆利落,不见分毫颤抖。

    印证了心里之前的猜测,傅妧终于开口:“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第11章 揭穿假面

    短暂的静默后,楚仑低沉的声音传来:“有人让我给傅姑娘捎带一句话。”

    傅妧并不急于追问那个口信,而是淡淡道:“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先生。”

    听得她如此说,楚仑微微有些惊讶,那女子虽然一双眼睛都被蒙在厚厚的纱布后面,但他却觉得仿佛有一道锐利的目光穿透了屏障,甚至穿透了他脸上天衣无缝的面具。

    “你,究竟是真正的楚仑,还是另外一个冒名顶替的人?”

    这问题问的颇为古怪,但楚仑已然明了于心,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冒名顶替,还要分这一个和那一个吗?”

    傅妧嘴角微微上扬:“果然,你是元氏兄弟那边的人吧,果然是个好计策,本来楚仑这个人就是要被偷梁换柱的,你们将计就计,把他换成了自己的人,那么,之前那炸药也是你故意安排的了?”

    楚仑沉声道:“我不过是听从主上吩咐罢了,”见身份已经被傅妧拆穿,他索性也不再遮掩,大方道:“既然姑娘什么都知道了,那么也该听听我带来的口信了。”

    傅妧不置可否,楚仑却一字字道:“荷包里的东西,一命换一命。”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用萧衍的命,去换她母亲沈氏的命。这就是元灏给她开出的条件,果然大费周章。

    原来他所谓的彻底打败萧衍,竟然是这样的方式,要逼迫她亲手做出抉择。

    兜了那样大的一个圈子,布下了无数疑阵,要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机竟然变得这样可怕了?

    明知道萧衍每做一事必然留有后招,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用炸药机关置萧衍于死地,而是将计就计,用自己手下的人替换了北燕派来的人。千杀门特制的面具,用秘制药水贴在脸上后,要数月才能取下,根本无从验证。

    只是没想到,他们也有这种本事,能仿出一张和千杀门的手艺一般无二的面具,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自己的力量替换了进去。

    布炸药、选陷阱,楚仑做的所有事,都会让人相信他就是千杀门的人,在暗中帮助萧衍。然而,他的作用却只是取得萧衍的信任,然后来到她面前,说出这个交换的条件。

    整个布局,乍看来匪夷所思,细细想下去,才发现每一步都有迹可循。斗的不是天时地利,而是人心诡算。

    “皇后娘娘,您最好尽快做出决定。”身份已被拆穿,那假冒的楚仑也改口称呼她为皇后。

    “如果拖延了会怎样?”她轻声反问,随后自己回答,“是不是还有更大的埋伏在前面等着,如果我没有做出他想要的决定,他还会有后招的吧?”

    既然敢把这个楚仑派到她面前,显然还有一个更大的陷阱,或许就在周围。

    他并不是非要和她做这个交易不可,他的行为是在告诉她,这是他给予的唯一机会,如果错过了,他同样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真是狂妄啊……”傅妧微微叹息。

    楚仑愣了一下,才恭声答道:“陛下对娘娘爱重情深,必然不会为难您,只是希望您做出正确的决定。”

    傅妧轻笑出声:“这么说来,他派你来还有另外一个意思,监视,或者是保护?”

    “陛下确实是担心您在乱军中受伤,所以才……”他话没说完,就听到身后微有响动,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冰冷剑锋就迫住了他的后颈。

    “你果然是个假的,快说,我师弟被你们怎么样了?”慕三千急切的声音传来。

    楚仑看到傅妧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意,陡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之前慕三千是故意配合他离开的,就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在身后偷袭。

    那么,之前这个女人引他说了那么多的话,也是在拖延时间了?或者说是,掩饰慕三千从窗口潜入的动静……

    “你说的那些,我已经差不多都猜到了,”傅妧淡淡道,“既然你那么忠于你的主子,那么就在这里等他来解救你吧。”

    慕三千会意,立刻掉转剑柄在他后颈重重一击,他便如烂泥般瘫倒在地。

    “我去告诉师兄,让他做好防备。”慕三千把长剑放回剑鞘中,轻松地说道。她才刚走了两步,就被傅妧叫住了。

    “不,你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慕三千皱起了眉头,照这人的说法,元灏肯定在某处还埋伏了重兵,应该尽早让大家做好防备才对啊。

    但是傅妧脸上的神情极为郑重,让她不得不停住脚步。

    “现在还不行,因为……”傅妧淡淡一笑,“你还要帮我另外一个忙。”

第12章 设计离开

    “这样……能行吗?”慕三千怯怯地问。

    傅妧浅浅微笑:“放心,这主意是我出的,也是我硬要你这样做的,他不会怪你的。”这个他指的是萧衍,如今他正躺在床榻上,眼眸紧闭,显然是已经昏了过去。

    慕三千眉头微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担心你……”她随即咬紧了嘴唇,显然这样的情绪流露让她很不习惯。

    傅妧的手指轻轻抚过萧衍的额头,在他的眉骨处停留了一瞬。

    记得以前看过的杂书里,有一本是说骨相的,彼时不过是闲着读来玩的,这一刻却合上心头。

    萧衍的眉骨微微凸出,眉尾处微微上扬,是天生的贵相。如果不曾遇到她这么个煞星,他的命运或许不至于走上这般波折的轨道。

    或许,把一切和盘托出,他会有更好的办法。但是,她还是选择了隐瞒他,独自一人去面对一切。

    并不是不相信他有那样的能力,事实上,在她心目中,他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人。每一次被困绝境,他总能覆手翻盘,定胜负于顷刻之间。

    她太相信他有那样的能力了,但是这一次,她不能容许他那样做。

    傅妧的手指沿着他的脸部轮廓轻轻描摹,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黑暗再次看清了他的脸容。然后,她决然地收回手,对慕三千道:“送我出去吧。”

    慕三千扶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道:“真的……只能那样做了吗?”

    傅妧点头:“记住,我离开之后,你一定要告诉南宫慕云,不要立刻动身,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尤其不能让他出去。”

    慕三千沉默良久,终于“嗯”了一声,却立刻补充道:“我答应你,但是我也有个条件,”她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让我陪你一起去。”

    傅妧正要拒绝,慕三千却又道:“如果你不答应,我现在就去叫人来弄醒颜师兄,到时候咱们大家横竖不过是死在一起罢了。”

    她的声音里透出来的倔强让傅妧无话可说,迅速权衡了一下利弊后,她点了点头。

    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后,她们已经换好了装束,悄悄离开了暂时躲避的小院。傅妧的脸容被压低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再加上是慕三千带她出去的,根本就没有人盘查。

    苍茫的暮色中,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地向南飞驰而去,一口气跑出很远后,慕三千怕傅妧受不了颠簸,终于放慢了马速。

    傅妧微微坐直了身子出声道:“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活着回去,不然南宫慕云他一定要恨死我了。”

    慕三千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傅妧忍不住想要微笑,这个女孩子武功身手都好,人品相貌也是一流的,偏生对于这份近在咫尺的情感总是懵然无知。

    “南宫他……很关心你,你不觉得吗?”她斟酌了一下语句,才反问道。

    慕三千脸色微红,不由自主策马和她并骑而行。“我……其实心里另外有……喜欢的人了,”她迅速看了一眼,“你放心,不是颜师兄,是……另外一个人。”

    傅妧微笑:“是洛奕吗?”

    慕三千大惊,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还是低下了头:“你……你胡说什么。”她本以为这是自己隐秘的小心思,然而听傅妧的口气,却像是全世界都知道似的。

    “你不想知道他在哪里吗?”傅妧无视慕三千的反驳,自顾自问道。

    “我当然……”慕三千本能地要否认,然而心底的那点小心思还是占了上风,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了,被囚禁在南楚的那些个日日夜夜,她想念的最多的人就是他。可惜,他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在哪里?”她硬邦邦地抛出这个问题。

    傅妧神秘一笑,勒住身下的马儿,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过来。慕三千果然听话地把耳朵凑了过来,傅妧嘴角的笑意陡然多了几分苍凉:“他在……”

    “哪里?”后面的声音太过轻微,慕三千没有听到,本能地更凑近了些。

    然而她得到的回答是耳后尖锐的刺痛,她立刻失去了意识,傅妧忙抓紧了她免得她摔下马背。摸索着用衣带把慕三千绑在马背上之后,她已经是满头大汗。

    失去了眼睛,一切事情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在……连我也不知道的地方。”傅妧轻声道,算是回答了之前许诺告诉慕三千的事。曾经,她庆幸有这样一个明朗活泼的女子喜欢上洛奕,但是看到南宫慕云的黯然,她又觉得过意不去。

    好在,现在的她不必再去操心这些事了,因为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她狠狠一鞭子抽打在马臀上,马儿的嘶鸣声和蹄声渐渐远去,和暮色一样消失在迅速降临的夜色中。

第13章 惊闻死讯

    蒙在眼上的厚厚布巾已经被她解去,傅妧睁开眼睛时,眼前却还是一片漆黑,果然,视力并没有因为喝下那一碗药而恢复。

    她摸索着点燃了手中的那枚烟花,在感觉到震颤的时候,她茫然地仰起脸,看向对她来说仍然是漆黑一片的夜空。她仍然记得从前烟花绽放在天幕的模样,然而此刻她眼前闪过的,却是往昔的青葱岁月。

    第一次在城外,遇到风度翩翩的元灏,少女心思一触而动,之后接二连三的相遇,让她以为是宿命中注定的姻缘。情之所至,一往而深,从此爱恨纠缠,荒唐数载。

    其实,命运早在一开始就给了她答案,曾经那点暗生的情愫,不过是那一枚烟花。牢牢握在手里时,看不到它的绚烂,待点燃时,亦只得夜空中一刹那的美丽,终究都只是虚幻。

    她不知道烟火何时坠落消亡,只是一直呆呆地仰着脸,用无神的目光注视着天空的方向。

    当身后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她脸上的神情有些释然。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叫了一声:“师傅。”

    后面那人没有答话,傅妧转过身去,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笑意:“从前在草庐里读书时,我年小贪玩,总是央求则宁哥哥代我做功课,自己则去偷看杂书,为了防师傅发现,时时刻刻竖耳倾听,所以,您的脚步声,我听的最熟。”

    短暂的静默后,玄嵇终于出声:“你的眼睛怎么了?”

    傅妧微笑不减:“或许是上天嫌我看到的东西太多,想要收回去而已。”

    玄嵇叹息一声:“如果这样说的话,你不仅仅是看到的太多,做错的也太多。”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语声已近乎于发狠。

    不知怎的,傅妧心口陡然传来一阵剧痛,她立足不稳跌在地上,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种感觉,和之前那种感觉一般无二。同样的,她挣扎着去摸自己的脉搏时,却还是一切如常,且跳动有力。

    她按住心口,喘息道:“看来,师傅是又养出了什么稀奇的蛊虫了。”

    话音方落,疼痛就戛然而止,玄嵇伸手把她扶起来:“你确实是我最聪明的学生,可惜总是不肯听话,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放信号,你以为这样萧衍就能逃得出去吗?”

    傅妧淡淡道:“如果要抓我的话,还是尽快离开吧,不然等会儿元灏也赶来了,师傅又要如何解释呢?”

    玄嵇扣住她肩膀的手陡然用了几分力气:“你以为,我到现在还摆布不了那小子吗?”

    傅妧垂眸浅笑:“那么,就等在这里试试看好了。”

    下一刻,她就被塞入了马车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被人粗暴地拖下来。周围十分安静,连一丝虫鸣声都听不到,似乎有铁门轧轧开启的声音,紧接着她的肩膀上就被推了一把。

    玄嵇示意她向前走,终于还是好心地补充了一句:“前方是向下的台阶。”

    那一段路尤为漫长,台阶一直向下延伸着,周围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阴冷,想来现在他们已经置身于地下了。

    不知道这样一条通道,究竟是要通往什么地方。她甚至想起了修罗族的血池,不知道这里的密道尽头,是否同样有令人生畏的怪物。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脚下却是一个踉跄,台阶走到了尽头,脚下的地面变得平坦起来。幸好身后的玄嵇揪住了她的衣领,她才没有跌倒。

    惊魂初定时,她却忽然发觉眼前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影像,虽然既模糊又有重影,但好歹眼睛已经有了反应。

    见她愣神,玄嵇不耐烦地又推了她一把:“快点,时间不多了。”

    是什么时间不多了?傅妧没有问出口,她已经看到了前方大门的轮廓,她有种感觉,一切的秘密,大约都会在那道门的后面。

    玄嵇绕过她推开了门,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她茫然地向前走了两步,看到前方石室内的柱子上,似乎绑了一个人。血腥味的源头,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个人究竟要流多少血,才能散发出那么浓重的味道?

    玄嵇走过来,把一样冰冷的东西塞在她手里:“前面那个人,就是杀了你娘的人,现在我给你刀子让你报仇,算是师徒一场的情分。”

    听到他的话,傅妧身子一颤,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良久,她才颤声发问:“我娘……死了?”

    “是啊,”玄嵇的声音里似乎有种愉快的情绪,“我好吃好喝的把她供养起来,可惜偏偏有人不开眼,闯进来杀了她,还把尸体烧了,我好不容易才抢出那一根发簪……”

    傅妧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都站不稳。

第14章 下不了手

    “不过好在,我替你抓住了那个可恨的凶手,现在,拿起那把刀子,为你娘报仇吧。”他的声音仿佛是魔鬼的诱惑,诱导着她释放出内心的仇恨。

    眼前依旧模糊,石室内没有窗子,四角烛光摇曳,越发晃得眼前人影憧憧。

    她摸索着捡起地上的匕首,刀锋不小心划过手指,便是凉凉地一痛。见她拿起匕首,玄嵇脸上泛起了满意的微笑,他几乎是推着她向前走了两步,把着她的手把刀子对准了被绑那人的心口,低声道:“就是在这里了。”

    傅妧茫然地睁大了眼睛,面前那人似乎动了一下,隐藏在蓬乱头发里的双眸看向了她,隐约熟悉。

    “只有这一次机会,你如果不快点动手,我可就要把他放了。”玄嵇在一旁催促道。

    傅妧的双手握紧了匕首,却迟迟不肯动手。倘若是从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刺下去,然而现在玄嵇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早就轰然坍塌,他如此着急要让她动手,其中必有深意,尽管一开始就被母亲的死讯冲昏了头脑,但她心底仍残存着一丝理智。

    见她犹豫,玄嵇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快点动手,你听到了没有?”

    心口处骤然传来一阵紧缩之感,隐约疼痛。她现在知道,这种疼痛和玄嵇有着直接的关系,如果自己不按照他的话去做,疼痛便会加强。

    她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视线清晰了少许。

    “是你杀了我娘吗?”她出声问道。

    面前那浑身都是血的人身子震了一下,良久才慢慢抬头,他的脸上也满是血污,蓬乱的头发和稻草被血粘在了脸上,根本看不出五官样貌,只觉狰狞。

    那人并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越发让她心惊。

    “杀了他!”玄嵇已经再次催促道。

    下一刻,傅妧已经一个转身,将匕首狠狠捅向玄嵇的心口。彼时两人离得极近,根本没有躲避的空间,而她也用尽全力,只求一击必杀。

    然而……精钢打制的匕首,却硬生生停留在了他的胸口处。傅妧再度用力,却只觉得对方的胸膛像是铁石打造的一般,根本无法突进半分。

    玄嵇眸光一寒,扬手拂过她的手腕,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她手中的匕首登时落地。

    傅妧的脸色瞬间苍白,她踉跄后退了两步,右手腕骨已然被打断,手指无力垂落。

    “不!”就在这时,一直不曾开口的受刑男子却发出了咆哮的声音,他愤怒地挣扎起来,摇晃得身上的铁链一再作响。

    傅妧听出了他的声音,难以置信地看过去,轻轻叫出了他的名字:“洛奕?”

    被囚禁在这地下密室的人,竟然是洛奕?他虽然比她早离开东昭一步,但是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有……玄嵇刚刚说是他杀了娘亲,怎么会?

    “看来你的眼睛和耳朵都恢复的差不多了,”看到她的神情,玄嵇冷笑,“那样正好,你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他怎么死。”

    傅妧不去理会他,忍痛向前走了两步,颤声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经过刚才那一通发泄后,洛奕好像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低垂的头几乎要挨到胸口,傅妧甚至都不能确定他是醒着还是已经昏过去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他是来杀你娘的。”玄嵇冷然道。

    “为什么?”傅妧颤抖着抬手撩开他脸上沾血的乱发,想要捧起他的脸。然而他连脸上也到处都是深深的伤口,她根本不敢下手。

    究竟是怎样的酷刑,能把他折磨到这样的地步?

    手下肌肤传来的颤动和热量告诉她,他还活着,并且清醒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固执地没有抬头与她对视。

    或许,是因为玄嵇刚才说的话?

    傅妧坚定道:“我不相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

    玄嵇只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再开口。但是洛奕却终于抬起头来,他熟悉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干裂结痂的嘴唇颤动了一下,低低出声道:“是……真的,是我杀了她。”

    傅妧陡然僵住,眼底一阵刺痛,原本已经变得清晰起来的视线又模糊了一下。

    是幻觉吗?她在心里这样问自己,洛奕怎么会去杀她的母亲?他完全没有理由那么做,那么,是有人逼他的吗?但是看他的神情,确实有着愧疚的情绪。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她震惊的神情,洛奕勉强扯动嘴角苦笑了一下:“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他闭上了眼睛,“请你,杀了我。”

第15章 目的达成

    傅妧闭上眼睛,温热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涌出眼底。耳畔听到洛奕温柔的声音:“能死在你手里,我求之不得,这本就是我所能奢望的最好归宿。”

    傅妧猛然睁开眼睛看向玄嵇:“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真的不能理解,这个她叫了近十年师傅的人,这样挖空心思的布局,究竟是在下怎样的一盘棋?说他是为了权力,他似乎总在做一些让天下大乱的事,而从始至终,她都不曾看出来这些事对他有什么好处。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玄嵇的眉目间很是淡然,再开口的时候,语声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慈爱:“不要激动,否则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的眼睛。”

    “不过是一双眼睛,连师傅究竟想做什么都不曾看清过,留着还有什么用呢?”她冷笑出声,“我不会杀他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们两个一起杀了。”

    玄嵇的目光落到她无力垂落的右手上,“断骨如果不重新接上,很可能会残废的。”

    傅妧瞪着他,嘲讽道:“看来,我对你还很有利用价值?”紧接着,她便弯下腰捡起之前掉落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掉转过来往自己的心口插落。

    如果要落在他手里被他当做诱饵,她宁愿死。

    “阿妧!”洛奕嘶吼出声,眸底几乎能滴出血来。

    玄嵇一直在留意着他的反应,当下手指微动,傅妧心口处便是一阵绞痛。刚刚复明的眼睛顿时又是一黑,随着匕首的掉落,她也瘫倒在地上,痛苦地蜷起了身子。

    然而洛奕尽管愤怒,虚弱至极的身体却根本无法挣脱铁链的束缚。

    看到他无能为力的样子,玄嵇陡然大怒:“你竟然真的没有继承东昭祭司的力量?”

    “呵呵……”洛奕发出低沉的笑声,半晌才道:“那也是师傅安排算计好的吧,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很失望呢?”

    傅妧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抵抗那仿佛无休无止的疼痛了,然而听觉尚自完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心下更是沉重了几分。

    果然,一切都是布好的局,而始作俑者,就是自己曾经的师傅。

    她和洛奕都以为已经逃出了他的控制,却没想到一切都还在别人的算计之中,身入局中尚不自知,恐怕是最悲哀的事了。

    而如今这样的局面,是否又是另外一个局的开始。

    玄嵇走过去抓住了洛奕的衣领:“胡说,你身上分明有修罗族人的气息,为什么没有继承他的力量?”他陡然一惊,“难道……”

    他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洛奕身上,傅妧心口疼痛渐消,挣扎着支起了身子。

    “没错,”洛奕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我根本就没有继承那个人的力量,你的如意算盘,总算也有落空的时候。”

    玄嵇对他怒目而视,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云然?你处心积虑传他瞳术,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不,你的计划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只不过是防患于未然,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这是不是能说明,连上天也在和你作对呢?”洛奕肆无忌惮地大笑,显然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天?”玄嵇冷笑,“天能算什么!”

    他伸手掐住洛奕的喉咙:“既然这样,你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作用了。”

    在傅妧的惊呼声中,玄嵇还未发力,竟突然放开了手。他敏捷地转身想要握住来袭的暗器,却抓了个空。再摊开手时,掌心却已多了一抹血痕。

    傅妧的心登时一沉,这样的伤痕,难道是他?

    果然,石室的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傅妧苦笑落泪,他果然还是跟来了,是自己的那点伎俩太微不足道,还是他的意志力太过强大。

    他在门边停步扬眉一笑:“你不就是想让我来这里吗?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可以放人了。”

    看到他出现,玄嵇唇边露出森然笑意:“萧衍,你果然够胆。”话音未落,他已经从地上一把抓起傅妧把她挡在自己身前。

    “我只要动一下手指,她立刻就会死,不过我是个崇尚公平交易的人,一命换一命,只要你自尽,她就可以好好的活着。”

    傅妧苦笑,原来所谓的一命换一命,竟会是这样一种局面。是该说玄嵇算无遗策,还是上天造化弄人?

    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洛奕眸底的关切之意,顿时明白了他之前的所有苦衷。他之所以杀了她的母亲,是为了让她了无牵挂,不必再受玄嵇威胁。

    哪怕,她会因此怨恨他。

    此时此刻,她能了解洛奕的心情,因为现在的她,宁可去死也不愿意让自己成为威胁萧衍的筹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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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倾江山介绍:
自幼被扫地出门的大小姐,十年后却要代替妹妹入宫,成为刁蛮公主远嫁北燕的随行女官。
为了留在南楚,她用尽千方百计,想要与二皇子共谐连理。
棋差一招,她被人下药,送上了前来迎亲的北燕太子的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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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介小小女子,也可以一己媚色,倾覆江山!媚倾江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媚倾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媚倾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