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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央央     窈窕家丁txt下载     窈窕家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相见欢 第十九章 你我都有更年期

    什么?侍候他吃饭?

    易倾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伺候贵客用膳,那可是郑大管家的差事,几时轮到她这菜鸟家丁来做?再说她什么规矩都不懂,万一做错了怎么办?

    “小人……”她低声嘟囔了句,见宁彦辰正盯着自己,没半点要走的意思,稍微提高了声音道,“回王爷,小人只是个三等家丁,没资格伺候王爷。”

    这小子,刚过了河就想要拆桥,可没那么容易!

    宁彦辰似笑非笑:“本王看别人这会儿都忙着呢,就你一个人闲点,倒正合适。”说罢侧头朝向郑直,“你说呢,郑管家?”

    郑直刚刚才被训了一顿,两脚还有些软,闻言便是笑着附和道:“王爷说的极是,那就由易小五来伺候吧。”

    易倾南心里那叫一个苦啊,明明自己马上就可以回去饭堂,和伙伴们围坐开吃了,这王爷倒好,一句话就把她从天上打落到了地上!

    虽说她前世勤工俭学也做过服务生,端盘子上菜洗碗,什么都做过,可是要知道所有干过的工作当中,她最不喜欢的也就是这个,那眼睁睁看着别人吃饭,自己在旁偷偷流口水的滋味,不好受啊!

    可现在也没法,她再是不乐意,也得答应,谁叫人家是堂堂亲王,自己只是个弱小家丁呢,随便从身上拔根汗毛扔下来,都能把她给压死,更何况,她还欠着人家一笔巨债呢,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只要她稍有不豫,他就会出言提醒两人之间的这债务关系。

    易倾南越想越是悲哀,脚步却没停下,硬着头皮跟上去,经过周林身边的时候,见他还担忧望来一眼,便回他个微笑,表明自己没事。

    这还是她头一回出现在裴府的大厅里,这座将军府邸原是郡王王府,别的地方风格是朴实大气,可这接待宾客的大厅却装点得颇为富丽奢美,家具摆设无一不是乌檀红木,鎏金嵌银,流光泛彩,只见宁彦辰大摇大摆往那锦背宽椅上一坐,张口就道:“上回本王送你们将军的白毫银丝可还有?别的茶就不用了,就喝这个罢。”

    郑直连声答应,亲自去取来泡上,易倾南什么都不会,在一旁愣愣站着,看他忙活,忽听得宁彦辰问道:“你们府里泡茶都是用什么水?”

    “回王爷,都是用的府内深井之水。”郑直如实答道。

    宁彦辰听得撇嘴:“勉勉强强。”说话间转向那边沉默站立的小家丁,信口道,“易小五,本王来考考你,什么水泡茶才是最好?”

    易倾南不防他会叫到自己,怔了一下才道:“烧开的水呗。”

    宁彦辰哈哈大笑:“你这小土包子,说了等于没说,嗯,本王倒是忘了,你应该没怎么喝过茶吧……”

    居然说她没喝过茶?还说她是土包子?

    易倾南听着就来气,她喝过的茶不见得比他好,但品种绝对比他多,立顿红茶他喝过吗?香飘飘奶茶他喝过吗?碧生源减肥茶他喝过吗?

    一个什么都没见识过的古人而已,拽什么拽?!

    这种轻视的语气,也许不是他的本意,只是跟她开个玩笑,又或许是他与生俱来的尊贵感所致,居高临下,习以为常,照理说她现在应该做出一番卑微的姿态,就像郑直那样,一口一声小人愚钝,王爷高见之类,可真要那样,她就不是天大地大万事不怕的小五哥了!

    心头灵光一闪,并没经过大脑,便已脱口而出:“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这却是陆羽《茶经》里的句子,意思是说,煮茶的水,用山上的泉水最好,其次是江河的水,井水更次之;而山泉水,最好选取泉水源头的水,在石池之上缓缓流动的为佳。

    宁彦辰倒是愣住了,没想到这小家丁竟有如此见解,可比旁边这位大管家强多了,不由得瞥去一眼,轻笑道:“不错啊,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易倾南这才反应过来,人家大管家都不知道的问题,自己却回答得头头是道,这不是抢领导的风头吗?真是该打!定了定神,便呐呐道:“小人以前看闲书看来的,也不懂是什么意思,那个什么乳泉,可真是神奇啊,敢情泉眼里还能流出牛乳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宁彦辰大摇其头,“乳泉,乃是最上游的泉水,跟牛乳可没什么关系!”

    易倾南自是满目钦佩:“小人愚钝,王爷高见!”咳,此时把这话说出来,才更显得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啊!

    这厢几人说了会儿话,那头厨房里午膳已经备好,开始陆续上菜了。

    郑直依据这位亲王的脾性,暗地已经让窦庆云叮嘱过厨房里,所有的菜都是刻意准备,量少而精,品种多不胜数,只见那丫鬟一碟接着一碟捧上桌来,冷拼,热菜,点心,干果,膳粥,汤羹,比裴夜自己在府中用膳不知丰富了多少倍!

    偏偏这王爷尚不满足,这只碟里尝一筷子,皱皱眉,那只盅里舀一勺,撇撇嘴,虽然没说什么,但一看那表情就知道,对这些菜品可不怎么满意,倒也是,府里这主子武将出身,随便惯了,对衣食住行从不讲究,在膳食方面有什么吃什么,底下的厨子水平相对还行,可比起亲王府,那就差得远了。

    平日有裴夜在场,宁彦辰还不好说什么,今日主人不在,他可就毫不顾忌了,挑三拣四起来。

    “这糖霜杏仁,太甜。”

    “这鸳鸯卷,太硬。”

    “五香鳜鱼,炸得太焦,鱼肉老了。”

    “荷叶鸡,荷叶的味道重了,主次不分。”

    “三鲜龙凤球,黏糊糊一大团,食材都看不出来了,你说本王能吃吗?本王都吃不下,那夷陵皇子又将如何嫌弃……”

    一大桌子在旁人看来色香味俱全的珍馐,却被他评价得一无是处,堪比猪食,郑直在旁听得汗如雨下,还得不住点头,虚心接受整改意见。

    最为悠闲之人却是易倾南,虽说是伺候王爷吃饭,其实跟上来还真没什么事,上菜有丫鬟,挨批有管家,她只在桌前候着,人家上一个菜小声说个菜名,她便跟着拔高声音响亮再报一次,只要听得清楚,报得正确,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至于那空瘪瘪的肚子,她悄悄将腰带扎得紧了些,又生生控制住眼光,不去看那桌上的美食,倒还忍受得住。

    “持炉珍珠鸡!”

    “玉面葫芦!”

    “莲子膳粥!”

    等她最后三个菜名刚一报完,那边宁彦辰已经放下筷子:“本王饱了,都撤下去吧。”

    什么,这就不吃了?

    这一桌子菜才刚上齐,大半都还是原封不动的,有的顶多就夹了一块,就不吃了,都撤了?

    那回在前来上京的路上,她就见识过这位王爷在吃喝上铺张浪费的作风,可没想到如今到了别人的府里,也是如此,这么多好吃的,换做是她,就算是冒着撑死的风险,也要吃它个肚子溜圆抵到颈项才算数!

    可他倒好,说停就停,竟悠悠起身,转到那边小厅去了,临走还不忘唤上一句:“易小五,本王吃得太多,你陪本王去花园里散散步。”

    易倾南直觉望向郑直,谁知后者却是轻轻点头,示意她遵从跟去。

    这还有没有天理啊,那吃饱喝足的人,却要她这饥肠辘辘的人跟着散步?!

    这些个剥削阶级资本家,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呜呜,好歹也让她吃两口啊,他吃剩的她都不嫌!

    易倾南不情不愿跟在宁彦辰身后,心里惦记着那即将收走的菜肴,眼泪汪汪,一步三回头。

    这小厅外面是处回廊,回廊连着个小花园,现时正是夏季,花园里草木苍翠,枝叶繁茂,一大片月季长得娉婷摇曳,姹紫嫣红,再往前却是几个大小不一的池塘,塘里养着睡莲,如霞如玉,朵朵盛放。

    宁彦辰在前走得悠然自得,不时停步逗逗塘边五彩斑斓的锦鲤,而易倾南在后跟得摇摇晃晃,真恨不得跳下塘去捞一尾鱼儿上来烤了!

    “你们将军府的东西真难吃,也不知你那主子是怎么活过来的……”宁彦辰轻笑一声,看她微微撅嘴的模样,不由问道,“哎,谁惹你不高兴呢?”

    易倾南正饿得难受,便没好气道:“没谁惹小人,小人是更年期提前到了。”这惹她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实话。

    宁彦辰听得愣怔:“更年期?这是什么?”

    “更年期,就是……就是一个人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有心情不太好,脾气不太好,坐立不安,烦躁郁闷的时候,这个就叫更年期。”易倾南也不顾自己满口胡言,含糊解释着,忽然想到自己这个身子还没来初潮呢,哪儿来的更年期?

    “这个词倒也稀奇,本王以前都没听说过,你从哪里听来的?”宁彦辰饶有兴趣问道。

    “是小人老家的土话,上不得台面的,王爷自然是不知。”易倾南一句搪塞过去,偏头去瞧那回廊处,话说这时间也过得挺久的了,那郑大管家怎么还没跟上来?

    宁彦辰还在自言自语:“本王是不是也是更年期到了,怎么总是吃不香睡不好的?”

    “其实王爷要想吃得香,睡得好,那还不容易?”易倾南一时没忍住道,“要是王爷像小人这样天天干重活,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干得比驴还多,那自然是吃什么都香,倒床上就睡!”

    “像你这样?”宁彦辰瞧了瞧她那身黑衣黑裤,还有那顶黑色小帽,忽而一笑,“你这是在拐着弯骂本王,说本王是个不事生产只懂挥霍的纨绔子,是与不是?”

    “当然不是!”易倾南答得飞快,暗骂自己真是管不住这张嘴,这些话心里知道就行,干嘛非得说出来得罪人?何况这不是别人,可是整个京城里最傲慢最霸道依仗皇权无法无天的康亲王!赶紧又补充一句,“小人只是想起以前在闲书上看过的一个故事,有感而发。”

    “什么故事?”宁彦辰好奇问道。

    “从前有个小和尚,遇到了一位大贵人,贵人愁眉苦脸问他,为什么自己府里那些山珍海味都吃得跟嚼蜡似的,一点胃口都没有,小和尚就说他有办法,能做出一顿美味的饭菜出来,一定会让贵人吃得香甜可口。于是那贵人早早就来到了寺院里等着,等啊等,小和尚一直没给他吃饭,只让他喝水,还骗他去爬山,去砍柴,走了很多路,干了很多活,贵人累得满身大汗,洗澡更衣出来,人都快瘫倒了,这个时候小和尚才端出准备好的饭菜来,贵人狼吞虎咽,吃得香极了,其实小和尚给他做的,就是普普通通的馒头清粥小菜。”

    “完了?”宁彦辰挑挑眉。

    “完了。”这还是她小时候看过的《聪明的一休》,此刻搬出一用,甚好甚妙,蒙混过关。

    宁彦辰哼了一声道:“你看过的闲书倒不少,改日找几本来给本王也看看。”

    易倾南连声应着,眼角余光又去瞧那边回廊,宁彦辰看着她的表情,只是轻笑:“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回去吃饭了,是吧?”见她咬唇不吭声,便挥手道,“也罢,人在心不在,也没甚意思,你这就去吧。”

    “小人不敢……”易倾南口中辩解着,脚下却已做出动作,正想客气两句就开溜,谁知一扭头,却见郑直急急匆匆领着数名侍卫模样的男子往这边来了。

    “王爷!出事了!”来人身着暗红色的侍卫服,却是宁彦辰的手下,疾步过来,连行礼都顾不上,直接禀报道,“小甘在荔枝巷里被人发现,头部受了重创,昏迷不醒!”

    宁彦辰面色一沉,眸光闪动,不自觉朝向易倾南:“小甘?!”

    小甘,大名甘泉,正是他派去跟踪易倾南的那名贴身侍卫。

相见欢 第三十七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四人闻声一惊,尤其是那个独眼龙,这上京城里的大将军只有一个,那便是大名鼎鼎的苍汉战神,裴大将军,裴夜!

    独眼龙是上京城里出了名的混混,早年跟人斗殴时被刺瞎了一只眼,此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尽在街头巷尾干些腌臜事,最近官府打压得紧,他也就在家暂避,谁知就在几个时辰之前,有人去他所住的破屋子里找到他和他的朋友,出钱雇他们去跟踪打劫,这打劫的对象,便是从裴府出来的易倾南。

    那雇主是一名青衣妇人,头上戴着顶薄纱帽子,看不清五官,但见其体态匀称,衣饰整洁,手指干干净净的,嗓音轻柔,听起来应该在五十岁上下,她的目的很明确,要众人一路跟随那名从裴府后门出来的少年,找个僻静处抢了他身上的银子,然后嘛,抓了人卖去当小倌再赚一笔。

    独眼龙虽然没念过什么书,成天吃喝嫖赌,打架惹事的,可毕竟是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的人,却也不是个傻子,对这样天大的好事还是留了个心眼儿,答应的同时也暗地多看了那妇人几眼,因为有纱帽的遮挡,容貌自然是看不到的,但注意到她左手手腕上有个红色的半月形胎记。

    这个红色胎记,倒叫他想起一件往事来。

    记得前年京郊的圣隐寺佛像重塑金身,许多善男信女都去朝拜,他当时手头紧,也打扮成香客前往,实际却是趁着人多去行窃,得手之后他没急着走,盯着那装得满满当当的功德箱眼红心痒,不想却等来了一位大金主,裴府的老夫人,被婆子丫鬟簇拥着,由寺院住持亲自接待,给寺院捐了整整一百两银子。

    那银子是由裴老夫人身边的一名嬷嬷捧上去的,独眼龙混在人群里,一瞬不眨盯着她手里的银子,连同其手腕上的一个红色半月形胎记也是看得真切,并牢牢记在心里。

    而这雇主的胎记与那裴府嬷嬷的胎记位置一样,形状一样,他一看就认了出来,再回想下当年那嬷嬷的身形姿态,不难确定,两人实为同一个人。

    所以当他在裴府后门外一路跟着易倾南的时候,他还在想,这无非就是个私人恩怨,裴府嬷嬷与这少年不和,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不仅要端掉其全部身家,还要把人卖到窑子里去当小倌,这心思可真歹毒,可见这些所谓高门大户,外表看着高伟风光,内里的黑暗险恶却也是大把大把的,他反正就是个求财,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却不想,这少年在遇劫时会喊出这么一句,真把他吓了一跳。

    不就是打个劫吗,怎么会这么倒霉,竟引来裴大将军?

    裴夜的名号在上京乃是响当当的,在他回朝就职之后,京师的治安好了很多,这和他冷面铁拳的作风有莫大关系,寻常宵小一听他的名字就双腿打颤,这独眼龙也不例外。

    一惊一吓,手脚动作便是缓了一缓,转头过去,巷口根本没人!

    狗屁的大将军!

    他们被骗了!

    易倾南本是急中生智喊的一声,趁其愣神之际,拉着石翠雅又跑出七八步,眼看几人又要追过来,赶紧把石翠雅朝前一推,叫道:“翠丫快跑!跑啊!”

    石翠雅被她推了个趔趄,小脸泛白,眼泪花花的,不过小丫头也知道利害关系,自己留下来也没用,不但帮不了忙,还会成为拖累,只得一咬牙,提起裙摆往巷口跑去。

    “死小子,竟敢骗老子!老子一刀剁了你!”独眼龙气得七窍生烟,一挥手,两人追着石翠雅而去,他跟另一人则是持刀扑向易倾南。

    易倾南身形十分灵活,侧头,矮身,避开刀锋,抬头又见一名汉子已经越过自己去追石翠雅了,心头一急,腾地跳起,一把抓住其肩头衣料,使劲往后一扯,那汉子猝不及防,竟被她扯得摔了一跤。

    后面的汉子也跟着追上来了,手上都是明晃晃的尖刀,易倾南一看不好,急急松手,往墙边退去。

    这时候天色渐渐暗下来,易倾南一看石翠雅已经快跑到巷口了,心里踏实了许多,她赤手空拳的,也没法跟人对抗,就只能是采取避让政策,一边躲避刀子,一边伺机后退。

    这一来,却成了她一个对付四个,而且对方都是高大有力的壮汉,手里还有锋利武器,她虽然在内功心法上略有成就,对敌经验却是严重不足,应对得还是有些手忙脚乱,忽然背后风声响起,紧跟着双臂一紧,被人一左一右给架住了,死死按住,挣脱不得!

    独眼龙嘿嘿冷笑着,朝向巷口方位一声喝叫:“丫头,你回头看看,你哥哥现在在老子手里了!”

    石翠雅闻声站住,果然是回过头来。

    易倾南急得大叫:“你傻子啊,停下来做什么!快跑!”

    “你只要敢跑一步,老子就一刀捅死他!”独眼龙边叫边是提起尖刀,作势往易倾南胸口刺去,瞥见石翠雅惊慌失措的神态,不禁大为得意,“回来,自己乖乖走回来,老子就饶你哥哥不死!”

    他这个动作其实就是装装样子,骗骗那小姑娘,他哪里舍得捅死这少年,之前就觉得少年长得俊俏,此时凑近了看,更是惊艳,卖到秀倌楼去,肯定能卖出个天价来!

    “啊,康亲王,您怎么来了?!”易倾南头一扬,冲着那边院墙惊喜叫道。

    这也是病急乱投医,造了大将军的假,这会儿再造王爷的假,省得说忽略了他。

    在慈济医馆这几日,她听那些大夫病号们聊得最多的两个人名,一个是裴大将军,另一个便是这康亲王,这两人乃是上京城里的两朵奇葩,前者威武正派,不苛言笑,后者自由散漫,悠闲度日,不过却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上京城里的歹徒恶霸们,对于这两人的敬畏程度,实在是不相上下。

    裴夜都还好说,他本来就要负责京辅地区的保卫事务,曾经率军一举剿灭京郊的一个土匪窝,对于顽固抵抗的山贼头子,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刀削掉了对方的半个脑袋,那脑浆迸裂血流头颈的场面,令在场之人为之胆寒心惊。

    而宁彦辰,亲王头衔,花名在外,原本在大众眼中只是个纨绔皇族,只是这位爷向来不按牌理出牌,却也做过两件坊间流传的大事,其一是他某日路过一处街巷,碰见几名混混在巷子里群殴一名欠债男子,还将其前来劝架的老父一巴掌打得吐血,宁彦辰问明缘由,也不报官,直接就命人剁掉了那打人者的右手;还有一回他在酒楼喝酒,遇上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出手猥亵那唱曲的歌姬,这回他更绝,二话不说就把人家的那话儿给切了。

    如此一来,花名变成了邪名,对以上行径,世人众说纷纭,评价各异,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稍觉狠毒,后来那个被太监的倒霉蛋找到自家姨丈哭诉,这姨丈,也就是当朝御史令,在朝上向皇帝宁江析告了一状,宁江析也很是头疼,只得一边安抚臣子,一边勒令皇弟闭门反省,宁彦辰倒好,天天在府里办酒宴,摆堂会,呼朋引伴热闹得不行,反正他自己是没出过府门,至于别人进进出出,与他可不相干,这样的结果让那位御史令气得飙血,碍于皇权至上,却也无可奈何。

    是以像独眼龙这类皇城根下的混混,一听到康亲王三个字,跟听到大将军三个字,效果大同小异。

    裴大将军要职在身,日理万机,从来不在街巷市井闲逛逗留,可是这位康亲王却恰恰相反,平日就爱钻巷子寻乐子,要是遇见这位爷,那可真是倒了大霉,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易倾南这一声康亲王,使得独眼龙的手吓得抖了一抖,众人也是跟着一惊,趁此机会,易倾南飞起右脚,正中独眼龙的手腕,尖刀脱手飞出,同时她的左脚也顺势踢出,踢中了另一人的下颌,双肩一沉,两手再跟着使力,却从那两人的合力压制下给挣脱出来了!

    “快跑啊!”易倾南一抬头,居然看见石翠雅还傻乎乎站在原地,不由得大声叫道,自己也是跟着朝她的方向拔步飞奔。

    “哦,哦。”石翠雅如梦初醒,转身又跑,刚才她听得那独眼汉子叫的那一声,回头瞥见易倾南被人架着尖刀挥舞,真是吓得魂飞魄散,想也没想就要往回冲,心里只一个念头,小五哥不能有事,他要是有事,那她怎么办?

    易倾南可不知她的这些心思,只顾着拼命奔逃,眼见天色越来越晚,这会儿怕是奔出巷口,外面大道上行人也都稀少了,两人能否安全还很难说,只不过,大街上至少亮堂许多,能让那劫匪多几分胆怯也好啊。

    “死小子,给老子站住!站住!”独眼龙大步追上去,嘴里哇哇叫着,他的刀被易倾南踢飞了,此时也没时间去捡,而是从同伴手里抓了把尖刀过来,恶狠狠朝两人追去。

    让这少年接连骗了两次,还被他踢伤了自己和同伴,自己的手腕淤青一块,同伴的下颌也是鲜血直流,这个时候独眼龙已经气得失去了狼,也不去想什么秀倌楼不秀倌楼了,一门心思要抓住这少年,狠狠打他一顿,划他几刀才肯作罢。

    易倾南飞奔上前,一把抓住了石翠雅,拉着她再往前跑,眼看着就要奔出巷口了,只差那么几步,可就在这关键时刻,独眼龙和另一人扑了上来。

    刀光闪闪,已到眼前,易倾南的右手还拉着石翠雅,独眼龙的刀是从她的右边刺来的,她倒是可以往左躲开,但是这样一来,石翠雅就避不了了,首当其冲,另一名汉子已经赶上来,要是她放开石翠雅的手,后者就正好落入那汉子张开的手臂之中。

    电光火石间,易倾南只想了短短一秒,随即做出了动作。

    她侧身,抬臂,挥手,挡住了那雪亮的刀光!

    “小五哥!”石翠雅哭着叫道。

    易倾南只觉得手腕下方蓦地一凉,接着便是一阵剧痛,刀锋刺破衣袖,在她手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妈的,好痛!

    易倾南倒吸一口冷气,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却没忘记自己的责任,使劲将石翠雅往旁一推,自己则顺手从墙角边上摸到一根竹竿,呼呼挥舞,拦住了那穷凶极恶的两人。

    在独眼龙的后面,巷子里又冲过来两道身影,其中一人还摸着下颌不住咒骂,正是另外两名汉子,易倾南看得心急,这四人又聚齐了,敌众我寡,自己还受了伤,竹竿都有些握不住,难道真的没救了?

    左右是个死,幸好翠丫逃掉了,能跑出一个算一个,她还不算亏本!

    对了,翠丫,自己明明把她推开了的,怎么没听到声音了?

    没哭声,没叫声,更没脚步声!

    易倾南疑惑往后一望,巷口处空荡荡的,半个人影没有,四周也是阴暗寂静,只除了面前那狞笑着朝自己一步一步逼近的四人。

    她就是顺手一推,竟然将翠丫推得不见了?!

    易倾南没死心,又朝周围张望,不料竟看见墙头上隐有人影攒动,飞速而来,两个,三个……足足有三个人!而且那身形相貌她还有点眼熟!

    不会吧,怎么看着像是她那将军主子的侍卫们呢?

    “七星卫……”倾南喃喃出声,眼睛猛然一亮,没看错,真的是他们!

    七星卫来了,自己得救了!

    可巧那独眼龙耳朵还挺好,将她这句话听得清楚,当即嗤笑道:“死小子,你还想骗人呢,什么七星卫,老子还四大天王呢!”

    话音刚落,就只听得碰碰几声,身边的同伴都倒了下去,连同他自己,也是被突如其来的一脚给踢飞出去。

    易倾南耸耸肩,这回她没说谎了,可是对方不信,有什么办法?

    竹竿一丢,她转头就跑,准备去找失踪的石翠雅,这小丫头,躲到哪里去了?

    冷不防一道人影飘落下来,堪堪拦住去路,高伟挺拔的身形往那一站,面沉如水,气质若冰,压迫感十足。

    “差点连小命都没了,你还想往哪儿去?”

相见欢 第二十章 大BOSS来也

    易倾南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干嘛这是,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看她就跟看个凶犯似的,那什么小甘小甜,荔枝巷芒果街的,她一不认识,二也没去过,跟她可没半点关系。

    见他一副面色凝重的模样,变脸变得比天还快,她直觉没啥好事,想着自己身份卑微,忙行礼退去一旁,不料没走两步,就被宁彦辰开口叫住:“易小五,你得跟本王走一趟!”

    “为什么啊?”易倾南愣住了。

    “叫你去你就去,本王自有道理。”宁彦辰也懒得跟她解释这前因后果,与几名侍卫低声交谈两句,即是沉着脸大踏步往府门方向而去,易倾南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名侍卫推搡着前行。

    呃,这算什么,权势压人吗?

    无奈之下,易倾南只好向郑直投去求救的眼神,好歹他也是府里大管家,总该站出来说句话吧,她是将军府的家丁,可不是亲王府的下人,凭什么让人带走啊?

    可是眼睛都盯得酸了,郑直还是视若无睹,不屑一顾,那肥胖的身躯挪动得倒是挺快,抢前一步,在府门处点头哈腰,恭敬送客:“王爷慢走,等将军回来,小人一定及时告知王爷来访之事。”

    易倾南气得差点吐血,这般言辞举止,显然不管她的死活了!

    她其实并没猜错,郑直心里确实是这意思,与其让这小家丁在府里添乱,倒不如趁着将军没在,由得那康亲王将其带走,爱怎么整怎么整,最好是整得半死不活再脱层皮,看他往后还怎么得瑟!

    出了裴府大门,路边却是停着一辆华丽的玄色马车,两名王府侍卫正肃立车前,一见宁彦辰从府里步出,忙疾步迎上来:“王爷!”这马车本来是来裴府接主子的,没想到却在半路上接到了身受重伤的同伴。

    宁彦辰轻点下头,径直走去马车车门处,一把拉开,只见那甘泉面色苍白躺在里面,两眼紧闭,头上缠着布带,浑身破败不堪,血迹斑斑。

    一名侍卫过来,喑声道:“属下已经给他简单包扎,并止了血,但怎么叫都叫不醒。”

    宁彦辰并拢两指,按在甘泉的百会穴,缓缓催动内息,须臾,未见半点反应,面上愈发阴沉,略想一下道:“绕去裴府后门,到街头那家新开的慈济医馆,找容太医!”

    那侍卫一怔,他倒是听说过这位神医的大名,可是老神医不是去年就告老还乡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那什么新开的医馆?

    也不敢违背主子的指令,忙招呼车夫赶着马车,急急往所示方向而去。

    易倾南方才跟在宁彦辰身后,看见车里是名受伤的侍卫,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他让属下坐车而自己走路,对其观感倒是改善了不少。

    宁彦辰蹙眉跟在车后,脸色仍是不好看,忽而朝她瞟了一眼,平声道:“你今日一大早出府,是到哪里去了?”

    易倾南不假思索答道:“小人昨晚发高热,所以请假出来看病。”

    宁彦辰轻哼一声道:“看病之前呢,坐着驴车去了何处?”

    易倾南听得一惊:“王爷怎么知道小人坐了驴车……”

    宁彦辰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吧,你这半天都做什么去了?方才车里受伤的侍卫,你可曾见过?”

    易倾南琢磨着他的话,脑子里慢慢转过弯来,原来他是怀疑自己跟这侍卫受伤之事有关!真是冤枉,自己只是去见了翠丫就折返回来,却哪里有时间跟人动刀动枪引发流血事件?!

    可此时却不能说出翠丫来,否则万一这王爷从翠丫身上下手去查,自然就知道她还有个哥哥石头,这石头又是跟当初在街头坑蒙拐骗的麻脸哥有关,顺藤摸瓜找上她来,那将军主子肯定不会轻饶!还有啊,要是再查出翠丫是清河村人氏,那他们几人的真实户籍和身份都得暴露,谁知道那些黑衣人在这京城里是不是还留有同伙呢,一旦知道大伙的存在,铁定还会前来追杀到底,斩草除根!

    但这王爷一开口就说出驴车来,显然是掌握了她的行踪,回想起他突然出现在医馆的情景,难不成他是一直跟着自己的?可又一想,如果他是跟着自己,就应该知道她去了哪里,见了谁人,也不会有此一问,更不会怀疑她跟他的受伤侍卫有关,所以他顶多就是看见她坐车出门,又坐车回来,仅此而已!

    她心思动得飞快,刹那间便已转过无数念头,此时却故作无辜状:“原来是被王爷看见了,那小人也只好承认了,小人确实是出门看病,只不过看天色还早,不想早早回去干活,所以先坐车出去溜达了一圈,准备去买点东西,谁知道那铺子没开门,所以又坐车回来了。”顿了一下,又摇头道,“马车里的侍卫大哥,小人从来没见过。”

    “买东西?”宁彦辰挑眉,继续追问,“买什么东西,去了哪家铺子?”

    易倾南不慌不忙道:“天气热了,小人想去相熟的泰和记扯点布,给伙伴们每人做一件短褂。”她报出的这个铺子,正是她买碎布头的那家,挨着明荷绣坊不远,她下车的时候无意一瞥,正好看见那铺子关着门,想来是店主有事耽误了做生意,没想到这会儿却成了她洗脱嫌疑的有力证据,可应了那句名言,细节决定成败。

    宁彦辰平日闲散无聊惯了,如今却跟变了个人似的,紧追不舍,咄咄逼人,打破沙锅问到底:“你身上连医资都没有,哪里还有钱去买布料,还每人一件?”

    这个王爷,还真不好糊弄!

    易倾南小嘴一扁,带着丝哭音道:“小人出门的时候是带够了钱的,整只钱袋都带在身上的,那钱袋子是绿色的,上面还有朵玉兰花,还是在酒楼遇到王爷和将军的那个休息日,小人在集市上买的,小人寝室里的同伴个个都见过的,可小人今日是倒了大霉了,一不小心竟把这钱袋子给掉了,所以在医馆里才无钱付账的。”

    宁彦辰哼道:“真的?”

    易倾南使劲点头:“当然是真的,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反正她是穿越女,打个雷怕什么,最好一个惊雷把她打飞上天,又穿回那有空调有电脑能露胳膊能现大腿能喝冰镇可乐能吃哈根达斯的现代社会去!

    刚一说话,就听得前面啪的一声,吓得她惊跳起来。

    真打雷啊?这就应验了?!

    低头一看,不由得骂道:“谁这么缺德啊,把个破碗往大街上摔?砸到我倒不打紧,要是砸到我身边的王……嗯,贵人,你丫担待得起吗!”

    却原来是街边一户人家的两口子吵架,吵得激烈了些,开始摔锅子砸碗,易倾南骂骂咧咧踢开碎片,又回头朝宁彦辰讨好笑道:“王爷小心点,绕开些走,别踩着伤了脚。”

    宁彦辰见她说得顺溜,表情自然,又想到那什么更年期的说法,暗忖这个易小五也许真是丢了钱袋,所以才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点了点头,脸色稍缓,依言绕开而行。

    两人又行一阵,终于走到那慈济医馆,亲王府的马车就停在医馆大门外,那名叫甘泉的受伤侍卫已经被人抬了进去,只剩一名侍卫在外候着,一见两人过来,便引领他们进去,边走边道:“那容太医听说是亲王府的侍卫,本来是不接收的,但后来见小甘伤得严重,才亲自接了人去内室,这会儿还在里面。”

    宁彦辰点点头,对于容泽礼如此态度并不奇怪,他早知这位老太医心高气傲,宁愿给平民百姓看病,也不肯给高官贵人诊脉,不过若是遇上紧急伤患则是例外,再者,医者天性,尤其是自诩医术高超的大夫,对于治疗疑难杂症具有争强好胜之心,所以这也是他执意要将甘泉送来这里的原因。

    三人避开来往病患,匆匆往里走,出了走廊,穿过一处小院,却被先前见过的那青衫男子拦住去路。

    “容老大夫还在里边救治伤者,正是最关键时期,几位请在此稍候,勿要闯入耽误大事。”

    宁彦辰见廊前房门紧闭,自己的几名侍卫都待在门外不远,便停了脚步,立在原地,那几人见自家主子到了,都围拢过来,其中一人上前低声禀道:“属下在发现小甘的巷口询问过路人,都说是看见一群地痞无赖在打斗,起因倒不清楚,但有好几人因此受伤,那些轻伤挂彩的都跑掉了,就只剩小甘被打破了头,倒地不起,还是御林军的缇骑正好途经附近,听得声响过去查看,那些人才丢下小甘,四处逃窜,他们逃跑的方向都是些狭窄小巷,缇骑的高头大马钻不进去,所以一个都没抓到。”

    “地痞?无赖?”宁彦辰冷笑了一声道,“堂堂亲王府的侍卫,公务在身,会跟那些街头混混群殴?说出去都有人相信?!”

    那人迟疑低道:“小甘爱管闲事,会不会是他路见不平……”

    宁彦辰摆摆手,刚要说话,就听得咯吱一声,房门开了,容泽礼面色疲惫走出来,见得众人在外,也不感意外,只摇头叹道:“老夫已经尽力了,但他头部遭受重创,脑中有瘀血残留,即便好了,都很难醒转。”

    “那不是成了植物人?”一直沉默的易倾南脱口而出。

    “植物人?”容泽礼愕然,想了一想道,“这个词倒是贴切,他就跟这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一般,虽然人存于世,却再无生气活力。”不由得赞赏看她一眼,“小子倒是颇有见地。”

    “呵呵,我是看闲书看来的。”易倾南发觉这理由就是好,适用于所有不能解释的词汇与见解,瞥了眼宁彦辰那张满是阴霾的俊脸,笑容立收,生生闭嘴。

    宁彦辰此刻也没注意她又冒出来个新鲜词,只朝容泽礼点头道:“能保命就好,有劳容太医了,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要麻烦容太医……”

    容泽礼在一旁打水净了手,放下挽起的衣袖,淡淡道:“王爷有话但说无妨。”

    宁彦辰指着那权当手术室的房间道:“小甘伤势严重,搬来搬去恐对他恢复不利,我是想让他就留在容太医这里,所有的医资都记在我亲王府的账上,恳请容太医放手一搏,全力救治,我宁彦辰在此感激不尽!”说罢,朝容泽礼深深一揖。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倒令得易倾南刮目相看,这个闲散王爷,对属下颇有义气,倒也不像传闻中那样混,容泽礼自然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点头允了。

    既然甘泉养伤之所有了着落,负责医治的又是整个上京城里最负盛名的老神医,宁彦辰再无顾虑,带着手下打道回府,全心安排缉凶之事,直到此时,才终于将易倾南放了回去。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日头西斜,又到了晚饭的饭点,等她紧赶慢赶到了家丁苑的饭堂,少年们刚刚吃过,正准备起身走人了,那饭桌上就剩下半只馒头,什么都没了。

    “哎,我说你们是刚从孤岛上放出来的么?也不知道给我留点!”易倾南已经快要饿疯了,边骂边是抓起那半只馒头,顺手再捞过一只盘子过来,就着盘里仅剩的一点菜汤蘸着吃,几口就吞下去,可肚子里还饿得慌,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空荡荡的。

    “谁叫你来这么晚的——”王福贵摸了摸肚子道,“别说是你,我们都没吃饱呢!”

    易倾南一听留了神:“怎么?”

    江玉涵望望四周,见黄芩几人已经走去门口,便低声道:“我刚刚听厨房里的婶子们在议论,说是中午的时候康亲王在府里用膳,剩了很多饭菜,都分发给各个厨房里去让大家吃,所以这晚上的饭菜就少做了些。”

    易倾南想起中午那一大桌几乎没动的珍馐,眼睛一亮道:“那你们吃到了?好不好吃?”

    陆大庆听得直撇嘴:“吃什么呀,估计都在小饭堂的桌上,管家嬷嬷们有口福,可没我们的份!”

    不仅没他们的份,还把大家的伙食份量可克扣下来了,真行啊,这样没人性的事儿也做得出来!

    怪不得今日这么早就吃晚饭了,原来是这个道理,天热,这个时代又没冰箱冰柜什么的,中午的菜不能久放,只能早些拿出来解决掉,那些个管家嬷嬷倒罢了,吃过饭就可以歇着呢,可他们这些小家丁们还得继续干活呢,干够了时辰才能回寝室休息,没办法,只能是饿着肚子干活,还得饿着肚子睡觉!

    可恶,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个饱!

    易倾南摸着空空的肚子,正想发发牢骚,忽见那边厨房门口人影一晃,定睛一看,原来是周许氏站在那里,正对着自己比划个手势,再眨眨眼睛,指指嘴巴。

    她可看懂了,周许氏要她晚点再过来,给她留着好吃的呢!

    忙含笑点点头,表明自己懂了,拉着一伙少年快步出去。

    想着白天郑直对自己的怪异态度,易倾南虽不明白其中缘由,却也满心警惕,勒紧了腰带,并不顾自己还是个病号身份,跟着少年们老老实实干活,好在有王福贵和常宽帮着,总算是捱到了下工时分。

    她按照老规矩,最后一个洗了澡,换上身干净衣服,又仔细抹上了容泽礼给的药膏,看天色也差不多全黑了,料想那大厨房应该没闲人了,这才跟几人悄悄打个招呼,拎着那药包出了寝室,大步而去。

    一路上想得挺好的,容太医开了三副药,自己寝室里没法生火煎药,只能去找周许氏帮忙,替自己在厨房里煎好了,她便趁着干活的空隙溜过去喝,虽说又欠下老大个人情,可往后在这府里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机会还!

    没想到刚走到大厨房门口,就见周许氏急急奔出来道:“小五,清波园小厨房的曲婆子病了,大管家叫我过去帮忙,表小姐要做宵夜,还在那儿等着呢,我这就过去了,厨房里刚收拾好,什么东西都有,这会儿也没人了,你自己弄点吧!”

    易倾南见她一脸焦急,便笑道:“没事,婶子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等会弄完吃的,给你打扫了再走。”

    “行!”周许氏见她如此乖觉懂事,心里欢喜,自顾自去了。

    她欢喜,其实易倾南更欢喜,要是有她在旁,顶多就是做点东西给自己一个人吃,但她要走,留下个材料齐全设施完备的厨房,自己就可以大显身手了,别的不说,要好的几个伙伴都能吃个饱!

    “卖汤圆卖汤圆,

    小五哥的汤圆是圆又圆,

    一碗汤圆满又满,

    三毛钱呀买一碗,

    汤圆汤圆卖汤圆,

    汤圆一样可以当茶饭……”

    炉子里火还没灭,易倾南清点了下食材,就将现成的原料,一边煮着玫瑰芝麻馅的小汤圆,一边往另一只锅子里倒油,准备做生煎荷包蛋,边做边是哼着小调,四处张望,心里还在寻思,擀饺子皮不是她的强项,要不就再做点馄饨吃吃?

    这一走神,冷不防锅子里的烫油溅了一滴在手背上,烫得她呲牙咧嘴,赶紧甩手,刚想去抓个湿毛巾什么的冷敷一下,转身过去,却对上一双冷清如夜的眼。

    妈呀,是她那将军主子!

    他双手环胸,倚门而立,已经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相见欢 第三十八章 将军请你温柔一点

    易倾南听到这一声,心头一热,那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流出来了。

    裴美人,从天而降的裴美人啊,他居然也来了!

    “还傻站着做什么,过来——”裴夜着一身素色长衫,负手而立,眉头微蹙,眸光在少年的左臂上一掠而过,尽管天色阴暗,他还是看清了那手臂上的血痕,这小子,总是莽莽撞撞的,这么单薄瘦小的个子,还敢跟人持械打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嗓音清淡,听不出喜怒,倒把易倾南的神智给唤回来了,心里咯噔一下,对了,翠丫呢?

    猛然一个转身,她竟撇下那将军主子,自顾自跑开了。

    裴夜立在原处没动,几名七星卫迅速围拢过来,分别是天璇,天玑和摇光,对于刚刚主子被无视的一幕,他们在旁看得清清楚楚,此时不是低头瞅地,就是抬眼望天,一副茫然不知的神态,只推了口齿相对伶俐的摇光上前。

    “主子。”摇光瞪了同伴一眼,这才肃然禀报道,“方才有个黑影出现在巷口,一晃就不见了。”

    摇光是众侍卫当中轻身功夫最好,刚刚是奔在最前面的,但主子在诸人出府时说得明白,目标明确,他也就没追上去查看。

    这就是七星卫的通病,一个钉子一个眼,非要主子下令才去做,主子没发话,绝对不会多伸一下手,多动一下脚,对此裴夜只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侧目望向那巷口方位。

    那小家丁抱着个人摇摇晃晃走回来了。

    易倾南是在巷口的墙角边找到石翠雅的,小小的身子倒在地上,也没见什么外伤,只是晕过去了,大概是被吓得吧。

    还好没事,她松了口气,拍拍石翠雅的脸,唤了几声,小丫头还是没醒,她的手受了伤,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其抱起来,慢慢走回去。

    这边七星卫们已经将倒地的歹徒都用绳索绑起来了,天玑俯身检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起来报道:“主子,这个人不是我们出的手。”

    裴夜对天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帮易倾南,自己则是走去天玑身旁,随他所指之处看去,只见倒在边上的一名汉子,后颈上乃是插着一枚飞镖,正往外流着黑血,显然是喂了毒,这跟七星卫用石子击中穴道令人瘫软倒地,完全是两回事。

    联想到之前在巷口一晃而过的黑影,不难得出结论,这现场还另有一方势力,看样子是在相助那小家丁,而己方的到来,却是使其早早迅速退却,避而不见。

    会是谁呢?

    为何不敢与他碰面?

    “会不会跟王府侍卫受伤有关?”摇光大胆说出自己的推测。

    裴夜沉着脸没有说话,他也曾去慈济医馆看过还昏迷不醒的甘泉,据容泽礼说,甘泉除了头部受创,还曾中过一种迷烟,这种迷烟可以使人短暂昏厥,其危害程度取决于迷烟的剂量,而甘泉,中毒较深。

    他与容泽礼研究过,此毒并非苍汉本土所有,乃是外域之物,具体出自何处,却不得而知。

    少商,抑或夷陵,甚至是曲古,三者皆有可能。

    上京城,居不易,这天子脚下,远不如表面那般风平浪静。

    眼风一瞟,他的眸光落在了那捂着手臂走过来的小家丁身上。

    天璇已经奉命将石翠雅接过来抱着,易倾南经过方才一场恶斗与惊吓,体力不济,又受了伤,见有人帮忙自然不会强撑,很干脆让他接手过去,自己则是撕了片衣摆将伤处裹紧止血,朝将军主子的方位走过来。

    虽然她现在不再是将军府的人了,但那份请示行礼的习惯还在,而且要不是将军主子带人赶来,她这条小命怕是难保,怎么也该过去道个谢不是?

    心念意动,脚就不由自主地挪过去,当然,她并不否认,能够看到他出现,她其实是非常开心的。

    “将军,真是谢谢您!”易倾南到了裴夜跟前,躬身行礼,诚心诚意地道谢。

    裴夜看她一眼,忽道:“叫你走你就走,这么听话,之前砍旗杆的胆量到哪里去了?”

    易倾南微微张嘴,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被裴老夫人逐出府去的事,心里顿感委屈,人家可是府里的女主人,她只是个小家丁,自然是叫走就走了,难道还能赖着撒泼不成?

    “府里还有贵宾,此处不宜久留,你们手脚快些。”说完这句,裴夜转身就走。

    这句话是对留下来处理现场的天玑和摇光说的,跟她可没半点关系。

    易倾南黯然立在原地,眼看他往来处而去,夜风中衣袂飘飘,俊若天神,她的全副心思都被吸引过去了,直到有人撞了下她的肩,“你还在流血,快跟上啊,我们出来得急,没带上金创药。”

    说话的人是天璇,他抱着石翠雅从她身边大步迈过,追主子去了。

    跟上?

    易倾南的心在胸腔里乱跳几下,跟上谁啊?去哪里呢?会是她心底想的那个意思吗?

    裴夜到底忍不住了,回头瞥向那呆站着没动的少年,冷声道:“易小五,你是不是要我请你回去?”

    “啊,不是,当然不是,可……”易倾南直觉摇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旁边摇光见她捂着手臂可怜巴巴站着,不由得轻声提示:“主子是特地出门找你的,你还矫情什么,见好就收吧。”

    呜呜,她哪是什么矫情,她是不想让裴美人为难啊,要知道,下令将自己除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娘亲大人!

    抬眸见裴夜还在巷口端端站着,像是在等她,易倾南低了头,一溜小跑过去,口中低低念叨:“那个,老夫人会不高兴的,要不小人还是去医馆吧……”虽然不想带着翠丫去打扰干爷爷,但是自己受伤了,找房子的事只能先缓一缓。

    “到底谁是主子?”裴夜淡淡一句,根本不理她的苦心,扭头就走。

    易倾南听得心里实在憋屈,这裴美人怎么就不明白呢,她是不想他们母子失和好不好,自己被说成是不守本分,被逐出府门,还遇劫受伤,这么大的委屈她都忍了,他还这样不问青红皂白指责她,不觉得有点过分了吗?

    真想也转个身,一走了之,懒得再去看某人的冷脸,可看看被天璇抱着的石翠雅,又生生忍住了。

    翠丫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自己又能走到哪里去?万一再遇到歹徒怎么办,那独眼龙听起来对自己是知根知底的,说是偶然冒出来的劫匪,她打死都不信!

    这个时候,裴美人就是一尊大大的保护神,傻子才会舍他而去!

    如此想着,易倾南又不情不愿跟了上去。

    天璇抱着石翠雅面无表情走在她身后,一路跟着这别扭的主仆二人,只把自己当做是块石头,不闻不理,当然心里还是有想法的,他想的是,今枉子的话有点多,像是在生气。

    生气的对象,自然是这个叫做易小五的小家丁了。

    至于这前因后果,他却是想不明白,只知道主子本来是陪着那夷陵皇子,后来裴宝过来不知对主子附耳说了句什么,主子将一屋子宾客往康亲王那儿一推,带着他们几人就出门了。

    后来才知道,这么着急出来,是为了找人。

    找谁,答案不说也罢。

    裴夜人高腿长,疾步如飞,易倾南走着走着,体力开始跟不上了,连天璇也从她身边越过去,剩下她气喘吁吁在后跟着,实在走不动了,就停下来,靠在街边歇口气。

    低头看看手臂上已有些干涸的血迹,不禁苦笑,自从到了这上京城,她可真是伤病不断,倒霉透顶!

    忽然间黑影罩面,一只手臂横伸过来,没等她张口惊呼,就将她一把扛上肩头,飞驰而去。

    是裴美人!

    易倾南冷不防身子腾空,确实小小惊吓了一下,接下来却是有丝窃喜,裴美人还是挺注意她的,看出她的疲惫,及时出手相助,只不过,这动作能不能温柔一点啊,他的肩好硬,劲好大,自己那娇嫩嫩的胸啊,被磕得好疼!

    还有啊,这姿态也怪异,扛她就跟扛袋米似的,话说换做是抱,或者是背,会不会更优雅一些?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裴夜扛着她,天璇抱着石翠雅,施展轻身功夫,似流星闪电,在大街小巷穿梭,很快就到了慈济医馆所在的位置。

    见裴夜脚步不停,在医馆大门前一掠而过,易倾南愣了下,还没来得及询问,他已经沉声开口:“老爷子出城看诊去了,不在馆中。”

    这慈济医馆,正是他出门之后到的第一站,他也听说了爷孙俩认亲之事,原以为小家丁会来投奔,没想到却扑了个空,不仅易倾南没来,连同容泽礼都是午后就出了门,这会儿都没回来,估计是遇上疑难杂症了。

    好在他是武将出身,飞鹤园里治伤的药膏药酒多了去了,眼看这易小五只是皮外伤,应该没甚大碍,回府包扎一下就好。

    到了裴府后门,裴夜并未敲门进入,而是双脚一蹬,直接越墙而过,天璇也是一样,跟在他身后,轻车熟路,直奔飞鹤园而去。

    易倾南一路被颠得有点晕,只觉得腾云驾雾畅游无阻,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光芒大作,整个人也被翻转过来,落到了实处。

    原来是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地方很大,装饰得古朴简洁,案上笔墨纸砚,架上书籍累累,壁上古剑幽幽,竹帘布幔,一应素色,除了窗台上摆着盆兰草,再无别的饰物。

    “把衣服脱了。”

    她还在打量着这屋里的家什摆设,猜测着具体用途,就听到裴夜这么一句,差点跳起来夺门而逃。

    干嘛,不带这么吓唬人的!

    瞅见裴夜手里拿着的药瓶,正是上回给自己的那瓶一模一样,原来是要给她上药。

    易倾南暗自松了口气,忙伸手去接,“谢谢将军,小人这就带回去自己抹。”

    裴夜拿着药瓶没动,也没半点要给她的意思,只斜睨她一眼道:“你不觉得很疼么,这有可能是伤了经脉,再耽误时辰,这只手也许会废掉。”

    一句话就把易倾南吓得脸色惨白,他说得没错,手臂确实很疼,难道是真的?

    她还这么年轻,可不想当个残废!

    跟往常一样,她自诩聪明的脑袋在将军主子面前自动短路,裴夜话中那些可能也挟类的假设用语,她统统都忽略不计,只记住一件事,伤了经脉,手会废掉!

    那怎么能行?!

    不用裴夜再劝,她已经飞快扯去裹伤的布料,接着将残破的衣袖撕拉开去,露出一截白皙粉臂来。

    是的,只是暂时短路而已,她倒也没傻到真的在个大男人面前宽衣解带,暴露性别之秘。

    裴夜眸光微闪,落在那血淋淋的伤口上,这伤痕约莫三寸来长,看起来还是有点骇人,这个易小五状似柔弱,个性却很是硬气,从头到尾连哼都没哼一声,倒令他略为诧异。

    当然,那瓷白如玉的肤色也是引起他的注意,只不过他想的是另外一回事,这小子太细皮嫩肉,缺乏锻炼,要不什么时候拉出去跟他的七星卫一起练练拳脚?

    见桌上摆着裴宝按他的吩咐准备的热水和烧酒,裴夜过去拧了张干净湿巾过来,将她手臂上的血污擦净。

    他显然没做过伺候人的活计,动作还是粗鲁了点,让易倾南觉得有点疼,但更多的却是种说不出的酥麻感,心里痒痒的,有什么东西已是破土而出,开枝散叶。

    不是在做梦吧,裴美人竟亲自给她拭擦血迹!

    就在她分心走神之际,裴夜端起那杯烧酒,果断狠绝,往她伤处一扣!

    易倾南如同被火燎烧似的,一蹦三尺高,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哎哟,我的妈呀——”

    与此同时,有人正好走到飞鹤园门口,被少年的惨叫声惊得一怔。

    咦,怎么回事,小家丁被死面瘫欺负了?

    这个裴夜,原来竟是好这一口!

相见欢 第二十一章 都是贪吃惹的祸

    完了!

    易倾南吓得啊的一声低叫,手里的锅铲直飞出去!

    周许氏老早就让她夜里来厨房里吃东西,可她一直没逮着机会,这还是头一回来,一口都没吃着,就被人给抓了个现行,而且那人还是府里最大的BOSS!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裴夜眼疾手快,一把抄起砸过来的凶器,递回给她:“多做八个人的份,不要太甜,但量要多。”

    “呃?”易倾南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没责怪自己,而是在跟自己下命令呢,八个人?除了他还有谁?那七名侍卫?

    忽见锅子里开始冒烟了,油已经过烫,也顾不上理他,赶紧拿起旁边一篮子鸡蛋,一个接一个打进油锅里,小心煎着,条件有限,她便用了肉油来代替色拉油,用甜酱汁、鼓油和盐调成酱油,因为炉火没法调节大小,一开始煎得有点焦,后来慢慢掌握了要诀,倒是熟练了很多,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一面装盘,一面问:“你要半生熟,还是全熟?”

    裴夜微怔一下,答道:“全熟吧,他们都要全熟。”

    易倾南点点头,把先前的试验品都装进旁边的大碗里,准备带回寝室给伙伴们吃,虽然焦了点,但有营养,还能填肚子,没人会介意,而剩下的则是煎成两面金黄,一只盘子里装了三个,每人一盘,八个人就是二十四个,可把她给累得,刚洗过澡的身子又出了一身大汗!

    期间锅里的汤圆也熟了,她先前没想到会有人来,那汤圆是煮给自己吃的,一共就煮了八个,小小的,总共盛起来也就一小碗,这不抵饿的东西,又是汤汤水水的,也没想过端回寝室去让大家吃,毕竟男生们也不太爱吃甜的。

    可现在汤圆煮好,情况却起了变化,大BOSS就在跟前,尽管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也只得生生忍着,放了只干净的瓷勺在碗里,毕恭毕敬,双手奉上:“将军,您吃。”心里默默祈祷着,拒绝她吧,就说他不爱吃甜食,赏给她吃!

    谁知裴夜看了眼,竟是单手接了过来,三下五除二,一口气吃了个精光,末了还轻舔了下唇,点头道:“你赶紧煎蛋,大家都在外面等着的。”

    敢情把她当厨子使唤哪!

    易倾南简直气得吐血,自己也真是犯贱,白天累了一天,晚上还要到厨房里来加班,伺候夜归的主子一行,这可都是些身强体壮的大男人,一点点东西哪里够他们吃?!得,她今晚不用睡觉了!

    抱怨归抱怨,嘴里答应得飞快,手上动作也是不停,谁叫他是自家主子呢,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啊!

    易倾南也不敢看他,自是低头忙活,不得不说,她对这位将军主子还是有点怕的,总觉得怕看到他,特别是他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乌沉,深邃,冷静,漠然,什么话都不说,只一眼望过来,便似要把人的内心世界看穿一般。

    可就算她此时不看,方才那一瞥的景象却如同刻在了她脑海里,挥都挥不散——

    他身着一身铠甲,头盔已经摘下,长发微乱,鬓边还垂了一缕下来,满面风尘,额上正在淌汗,英挺俊朗的五官在晕黄的灯火映照下,少了些许强硬,而多了几份柔和,特别是他刚刚那舔唇的动作,唇瓣上还留着一点玫瑰馅,娇艳欲滴,性感如斯。

    易倾南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胸腔里怦怦跳着,莫名地口干舌燥,双脚不由自主发软,两手也有些不听使唤。

    都怪她的眼力太好,黑灯瞎火的,竟看得这样清楚!

    也怪他,没事长这么帅,迷死人不偿命!

    还怪那宁彦辰,害她两顿都没吃上饭,饿得头昏眼花,神志不清,看见美男就像看见了美食,真想扑上去,大吃特吃……

    秀色可餐,古人诚不诳我也!

    “别走神,蛋煎糊了。”

    裴夜淡淡一声,将她游离的神智给唤了回来,易倾南抹一把汗,忙把锅子里糊掉的煎蛋铲开放一边,再点了点已经装好盘的煎蛋,定了下神,低声问道:“请问将军,侍卫大哥们现在人在何处呢?小人这就给他们送去,冷了就不好吃了。”

    “不用,我叫他们自己过来吃。”

    裴夜走去门口清啸一声,没一会儿,就进来好几人,一个个都是短打劲装,风尘仆仆的模样,也不多话,见厨房里地方逼仄,一人端两盘就往外走,直接蹲在外面的空地上就开吃,此是夏天,煎蛋还温着,经过易倾南的烹调,却比普通的荷包蛋不知好吃了多少倍,众人吃得鲁莽,两口三口就吞进了肚子里。

    一盘就三只煎蛋,对于这些武将而言,也就是垫个底,易倾南自然明白,等他们将盘子收回来的时候,她的又一轮吃食已经下了锅,裹馄饨是来不及了,毕竟人太多,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便搜寻了整个厨房,将所有能找到的材料都翻找出来,肉末,青豆,酱菜,玉米,胡萝卜,火腿,香菇,全部切成丁状,用肉油炒香了,再将一大桶冷饭倒下去,弄了个大杂烩什锦炒饭,一人给舀了一大海碗,就如裴夜方才所说,份量足足的,招呼了侍卫们来吃。

    等这一轮忙完,易倾南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全靠双手撑在桌上才不至于跌倒,眼看那七名侍卫将炒饭吃得干干净净,颗粒不剩,暗忖等人一走,自己就将那些试验品端回寝室去,再捎带几个冷馒头,对付下算了。

    谁知侍卫们倒是都走了,可那将军主子却在她对面好整以暇坐下了,也许是觉得这厨房里热,竟将那上半身的铠甲给剥了开来,里面中衣的盘扣也解了大半,露出一大片强健紧实的胸肌来。

    易倾南看得目瞪口呆,轰然一声,脑中一股热血直冲上头顶。

    老天,这是做什么?

    她就是做了一顿宵夜给他和他的手下吃,难不成还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这个世界,真是混乱了!

    裴夜见她又在发呆,剑眉一拢:“傻站着做什么,我的那份呢?”

    “哦,哦,哦。”易倾南暗骂自己花痴,方才只顾着端给侍卫,却忘了这正主还晾在一边,他这么大的个子,就吃了一碗小汤圆,能饱才怪呢!

    也是,她虽然进府做了家丁,每天干活干得多,可伺候主子的事却基本没做过,思想里根本没形成意识,刚刚人又多,一忙起来就没顾上这位大BOSS,而他也是,看着侍卫们排队过来端饭,也不吭个声,现在可好,炒饭被吃得一点不剩,除了蒸笼里还有几个冷馒头,就只剩篮子里几只鸡蛋了。

    再一想,这位将军主子倒也真是平易近人,没半点架子,不仅跟属下同桌同吃,还让着属下先吃,单这份气度,可比那挑三拣四非要她饿着肚子伺候的康亲王强得多了!

    好吧,她就好好露一手,让他吃个高兴!

    易倾南将腰带又勒了下,再把衣袖卷得更高些,锅子清理干净,倒油,煎蛋。

    有了之前的实践经验,最后三只鸡蛋被她煎得外酥里嫩,堪称完美,起锅装盘,再淋上点她自制的酱油,垂涎嗅了嗅,端去裴夜的桌上。

    趁他低头开吃之际,易倾南又把冷馒头给端出来,切成小巧的馒头块,一半上笼蒸,一半下锅烤,然后一只一只摆好,做成了一盘金银馒头,没有炼乳不要紧,她在柜子里找出一罐子山花蜂蜜,用只小碟子倒了少许出来,以作蘸料。

    “我说了,不吃甜的。”裴夜早吃完了那份煎蛋,话是如此,可手里的筷子还是巴巴伸过来夹。

    “这个不是太甜,您少蘸点蜂蜜就行。”易倾南立在跟前,说得低眉顺目,恪守本分,可心里却想,还说不吃甜的,那方才的玫瑰芝麻小汤圆,可比这个甜多了,是谁一口气给吃光的?

    大将军说话就应该算数,说不吃就不吃,她还眼巴巴望着呢!

    那馒头做得袖珍,比刚刚的小汤圆大不了多少,裴夜一口一个,没几下盘子就又见了底,这下大概是差不多饱了,接过易倾南适时递上去的一杯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抹了抹唇边的水珠,忽而朝她满足一笑。

    这一笑,宛若南风送爽,月夜花开,俊美得不似凡人,直把易倾南看得呆住,半天都移不开眼。

    那眉,那眼,那鼻,那嘴,那下巴,那颈项,还有敞开半截的胸膛,肌理勃发的身躯,无一不美,惑到极致,难怪他被誉为上京第一美男,真真是名副其实!

    死了死了,她绝对是出什么问题了,怎么有种轻飘飘的感觉,是饿晕了,还是又发烧了?

    “味道还不错。”裴夜忽道。

    “啊?”易倾南感觉自己今天就跟个白痴似的,脑子完全处于短路状态,忙低头道,“将军喜欢就好。”

    “嗯,明晚还是这个时候,你早点准备。”

    “……”

    不是吧?易倾南听得欲哭无泪,也不问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厨房里,直接就把她当做府里的厨子,安排明日的工作了,难不成她明晚还要来加班?

    不行,绝对不行!

    “你的那个布老虎,做好了没有?”裴夜又问,见她愣愣点头,便道,“那好,明日一早你交给裴宝,给我过目。”

    易倾南也不明白为何他一直惦记这布老虎的事情,可眼下也顾不上思考这个,见他徐徐起身,不由得舒了一口气,终于要走了,还好,还有那一大碗试验品煎蛋,总算是聊作安慰。

    谁知裴夜走出两步,又停下来,唇边隐有笑意:“裴宝还没吃过这样的煎蛋,你那些煎得焦了的,都交给我,我给他带回去……”边说边是伸手去拿。

    “不行!”易倾南忍无可忍大叫。

    裴夜的手悬在半空,疑惑望着她:“有什么问题?”

    易倾南抚着大唱哀歌的肚子,料想这将军主子肯定是知道自己来厨房偷吃,所以想尽办法来逗自己的,索性不管不顾了,哭丧着一张小脸道:“您就饶了小人吧,小人已经饿了整整一天了!您要是再把这些收走,小人今晚铁定饿死,传说饿死鬼最难缠了,以后每天半夜里都会去你的房间敲窗户呢!”

    裴夜怔了一下,便是好笑道:“你怎么不早说呢?”却又坐了下来,点着那碗品相不太好的煎蛋道,“既然饿了还等什么,坐下来吃吧。”

    什么,他竟没打算走?

    易倾南捧着那一大碗煎蛋,眼泪汪汪的,这可是那半屋子人的宵夜啊,凉透了都没啥,关键是他在这里守着,她可怎么端得走呢?

    “不是饿了吗,吃啊。”

    “是,是,小人这就吃,吃!”对面坐着美男,还是方才那袒胸露乳的撩人姿态,只是易倾南再没了欣赏的兴趣,咬牙切齿对付着碗里的食物。

    饿了太久了,肠胃都不怎么蠕动了,原先垂涎三尺的美食也不那么可口了,她机械咬着煎蛋,腮帮子涨得鼓鼓的,吃了一小半,就觉得有点腻歪了。

    一开始她不仅是火候没掌握好,油也放得特别多,这哪里是生煎荷包蛋,简直就是油炸荷包蛋,小嘴咬下去,一口一泡油!

    怎么这么腻啊?

    她最讨厌吃太过油腻的东西好不好!

    “吃不下了是吧,不要紧,我给裴宝端回去,不会浪费的。”裴夜想起某人那圆滚滚的身形,唇角忍不住向上勾起。

    “吃得下,吃得下!”易倾南将碗死死扣住,这是伙伴们的口粮,就算他们吃不了,还有她呢,她就帮他们吃得了,坚决不便宜外人!

    易倾南眼睛一闭,作出视死如归的姿态,一口一口把还在滴油的煎蛋往嘴里塞。

    “不要急,慢慢吃。”裴夜再次站起来,易倾南刚心头一松,却见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又回到桌前,手里竟端着一只锅子,神情略微得意,“看看,我刚找到的。”

    锅盖一揭开,易倾南险些晕死过去,竟是煮熟的鸡蛋和蒸好的馒头!

    想必是周许氏早早给她备下的,可她对这厨房不够熟悉,竟没发现,可巧,却让那将军主子给找到了!

    裴夜看看她碗里所剩无几的煎蛋,又看看锅里的鸡蛋馒头,摇头笑道:“我就把这带走了吧……”

    “小人要吃,要吃的!”易倾南豁出去了,今晚说什么也要把肚子填饱,装满,不能有半点空隙!

    她已经吃得很难受了,跟之前的美好憧憬完全就是两回事,这哪里是在享用宵夜,根本就是在受罪,偏生对面还坐着那大BOSS,安安静静,一瞬不眨看着她吃,在这样漆亮如星的眼神注视下,她想要做一丁点小动作,都是绝无可能。

    直到又把满满一锅食物全部吞下肚,易倾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也不知道自己跟裴夜又说了几句什么,到底是怎么出的厨房,只能扶着墙移动,走起路来像蜗牛在散步。

    “易小五,你还好吧?”裴夜走在她身旁,大概也觉得她吃得有点多,随口问道。

    “小人……挺好。”刚咽下的食物还堵在喉咙口,挤出个扭曲的笑容,易倾南深吸了口气,有点晕眩,这次不是饿晕的,而是撑晕的。

    无比艳羡看着他轻盈的脚步,再望望地上自己臃肿笨拙的身影,易倾南抚着胀到快爆炸的肚子暗自垂伤,靠,小五哥这次吃残了。

    饱到连气都嗝不出来,她挺着肚子缓缓前行,掌心已经开始冒出冷汗,每走一步,就觉得胃里填满的食物快要把她的肚子撑破,越来越难受,那天旋地转的感觉凶猛袭来,胸腔里翻江倒海,几欲发作。

    易倾南嘴边一扁,真想大哭一场。

    明明是个如此美好如此静谧的夜晚,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不行了,她恐怕是要挂掉了。

    远点,都离她远点,她就要……就要……爆炸了!

    千钧一发,生死关头,偏偏这个时候,裴夜凑近过来:“易小五?”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易倾南恍惚间抓住他的胸襟,正好冲着他铠甲敞开处,以那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的姿态,不顾一切排除万难的决心,旁若无人心神归一的境界,嗷嗷作响,大吐特吐!

相见欢 第三十九章 乱我心者

    来人正是宁彦辰。

    他今日可是憋了一肚子气,这夷陵皇子进京,责任已经划给了裴夜,皇兄宁江析担心裴夜脾气太过冷硬,处事不够圆滑,怕怠慢了贵宾,鉴于他和裴夜的交情,才命他来裴府作陪。

    只是作陪而已,却不想裴夜临时开溜,拿他来当挡箭牌,这一屋子的人都丢给他去应付,主人家却撒腿走人,一去不返,害得他被灌下了不少酒,但那夷陵皇子赫连祺也好不到哪里去,出门的时候跟他状态差不多,被自家侍卫搀扶着,由大管家郑直领着,脚步蹒跚回了宿地。

    待散了一众苍汉官员,宁彦辰趁着三分酒意,直奔飞鹤园,兴师问罪而来。

    刚走进园子大门,就听得里面一声惨叫,接着又是少年依依呀呀哼哼唧唧的呻吟求饶,还伴随着男子冷峻的责骂——

    “刚刚不是那么嚣张厉害吗,连这都忍不住!”

    “呜呜,小人……小人怕疼啊,将军你轻点好不好……”

    “哭什么哭,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小人是……是男人,可是小人还小啊,才十五岁,还是男孩好不好……”

    宁彦辰虽然喝得有点多,但脑袋还算清醒,而且自身功力也并未打折扣,越是走近裴夜的寝室,主仆二人的对话越是听得清楚。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难怪这家伙一拖再拖迟迟不娶,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宁彦辰无法解释心底那股怨气的由来,只能将其解释为自己不喜欢这样的丑闻,这可是事关苍汉的声誉啊,堂堂大将军,居然喜好男色,家养娈童,难怪他之前对那个易小五这么特别,其实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个裴夜,平时里总是摆出一副道貌岸然高不可攀的姿态,骨子里却是如此卑劣,比自己这个上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皇族还要过分,可恨世人都被他的外表蒙蔽了,而自己才真是冤,白白担上个花心浪荡的恶名!

    还有那易小五也是,傻得不能再傻,想当初自己想把他要去王府当差,他干嘛要拒绝呢,只要一点头,跟自己去了王府,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这愣头小子,真是活该!

    宁彦辰对这飞鹤园地形十分熟悉,此时一心要找裴夜闹上一闹,消消怨气,径直就往其寝室过去,还没等他靠近,就见前方人影一晃,被团团围住。

    “王爷,您走错地儿了,小人这就领您去您的房间。”说话的人是裴夜的随侍裴宝,胖乎乎的脸上挂着无辜的笑容,在他身后还站着天枢、天权和玉衡,这是七星卫中最沉默寡言的三个,也是武功最高的三个。

    宁彦辰是裴府的常客,在晴朗居中有一间专属厢房,这回晴朗居有一大片都用作接待夷陵贵宾,但他这间厢房还是继续保留着,相对独立,裴宝说的也就是这一间。

    “本王今晚要和裴夜一起睡,有重要的事跟他秉烛夜谈。”宁彦辰面容一整,单手推出,将裴宝推了个趔趄。

    裴宝武功与七星卫相比差了一大截,但觉巨力袭来,要不是旁边天枢和玉衡扶了一把,铁定是摔下去了,看来亲王这回是动真格的了,不禁迟疑道:“要不请王爷稍候,小人先去禀报主子……”

    宁彦辰挑眉冷哼:“本王就算是进宫面圣都是直来直去,无须通报,就凭你,敢叫本王稍候?”

    “不是的,王爷,你听小人解释……”裴宝圆脸垮下来,急出了一身汗,主子扛着那小家丁进门的时候可是有言在先,不许任何人打搅,要知道,今日主子心情明显不佳,脸色黑沉得厉害,谁真是嫌日子过得太悠闲如意了,才敢去拂逆他的意愿!

    可面前这位亲王也是个不好惹的,一个不慎就是吃不了兜着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会儿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了,真是没事找事,在飞鹤园待得好好的,为何要出来转悠?转悠就转悠吧,碰到周林的时候为何要打招呼,还顺口问起那小家丁的近况?询问就询问吧,人家叹气不语,自己为何要好奇追问下去?追问就追问吧,在知道了异常之后只当不知道就好,为何要急急赶去宴会上给主子报信?

    到头来,这样进退为难的局面,可都是自己一手造成,怨不得谁!

    裴宝故作镇定,硬着头皮挡住宁彦辰的去路,话说以往他在这位爷面前装装酷,那都是因为有将军主子在场,而现在将军主子不在,他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天枢他们其实就是个纯粹的人形背景,跟园子里的假山盆景差不多,根本指望不了。

    “敢拦本王,你小子活腻了么?”宁彦辰借酒撒气,越是被阻,越是不肯罢休,非要进去瞧个究竟,直接将裴宝往旁边一撩,自己大摇大摆进去了。

    “王爷!王爷!”裴宝站稳身形,朝他的背影连唤两声,自然是徒劳,转过头来,瞪向那一动不动的三人,“喂,你们怎么回事?也不动手拦一拦?”

    三人相互望望,没理裴宝,而是在用眼神交流:这王爷进去了倒是正好,他们其实也好想知道,主子究竟在里面做什么。

    宁彦辰没了阻拦,自是迈开大步,没过一会儿就走到裴夜房间的门口了,见房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还有嘤嘤的哭声,心一横,一脚踢开房门!

    一瞥之下,傻眼了。

    里面的情形,却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裴夜铁青着脸站在当中,他身后还有个天璇,而那易小五却是衣衫完好,只衣袖少了半只,手臂包裹得像只粽子,这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他跟个面生的小丫头紧紧抱在一起——

    谁来告诉他,这是什么状况?

    别说是突然闯进来的宁彦辰,就是易倾南自己,也觉得这场面头疼不已,那是相当的混乱。

    前一刻,她还被裴夜按住,先是淋了烧酒,接着又开始抹药膏,疼得她惨叫连连。

    其实这也怪不了裴夜,他在军营里对受伤的属下都是这样做的,简直就是例行公事一般,那些个大老爷们谁要是敢叫唤一声,他准一脚过去就踢个屁墩开花,而面对这小家丁,他已经做得很轻缓了好不好?

    但易倾南不知道啊,她还在郁闷这裴美人动作粗鲁,不够温柔,下一瞬,房门一开,石翠雅就嘴里唤着小五哥,满脸是泪扑进来,像只八爪鱼样的把她死死抱住,掰都掰不开,却把裴夜和后面跟进来的天璇看了个目瞪口呆。

    石翠雅是被天璇抱进飞鹤园的,裴夜带着易倾南进了自己的寝室,她则是被天璇带去了偏厅,她本来也没受伤,只是莫名昏过去了,这一路上颠来荡去的,却被她给慢慢摇醒了,放在软榻上不久,就悠悠睁眼,醒转过来。

    面对这陌生的环境,还有陌生的男子,石翠雅只当是落入了贼窝,吓得不住哭泣,而天璇作为七星卫之一,对付千军万马的强敌都是面不改色,可对付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却是束手无策,还没近身就被她尖叫着跳开,从门口逃了出去。

    这偏厅就在裴夜的寝室不远,石翠雅慌不择路的,却正好听到易倾南的呻吟,循声而来,想也没想就冲进去,把刚包扎好手臂的易倾南抱住了。

    在石翠雅看来,裴夜就是那歹徒的首领,正在欺负她的小五哥,虽然这人长得高大威猛,小五哥身处劣势,自己冲进去也是白搭,但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要死就死在一起吧!

    “小五哥,呜呜,你没事吧?你流了这么多血,疼吗?都怪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你早就逃走了……”石翠雅搂着易倾南的脖子,哭得可伤心了。

    “翠丫乖,我不疼的,不信你看,血都止住了。”易倾南柔声安慰着,从未有过的温言软语,耐心十足。

    她俩抱在一起,少年俊秀,少女娇柔,真是相衬得不得了,可把门里门外的男人们都看傻了。

    天璇想的是,原来这丫头是易小五的小情人啊,难怪在那巷子里他为了保护她,连命都不要了。

    宁彦辰想的是,看来这小家丁的性向很正常嘛,不正常的只是裴夜一个人吧,要不他的眼神怎么那么阴冷呢,活像谁跟他有仇似的,完了,某人需求遭拒,小家丁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而裴夜,面无表情,沉声开口:“易小五,你抱够了没?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易倾南回过神来,轻轻松手放开石翠雅,看着三人齐刷刷投射过来的目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将军息怒!”

    她不是傻子,慢慢也看出来了,自己被逐出裴府的事,都是那老夫人一手操纵的,跟裴美人无关,他极有可能并不知情,而且他带着七星卫来追自己,带自己回府,刚刚还给自己抹药包扎,这番行径举动,摆明了是想要留住自己吧。

    尽管这猜测有点孔雀开屏自作多情的味道,但她还是一心认定,并且按照这个剧本来展开剧情。

    本来她是真的想走,带着翠丫一起闯荡京城,但是既然裴美人如此挽留,那干嘛要拒绝呢,留在裴府也挺好的,有吃有住,不用担心生计问题,还能和伙伴们在一起,至于翠丫,或者可以在府里当个小丫鬟,天天看着,就近照顾,也省得大伙担心。

    基于以上想法,易倾南生平第一次,真心诚意地,满面期冀地,给她的将军主子跪下了。

    裴夜淡淡哼了一声,道:“讲。”

    碍于宁彦辰这个外人在场,易倾南也不好提及自己被裴老夫人招去训话和除名的过程,就当是没这回事吧,自己的身份还是裴府的三等家丁,现在是在向主子推荐个丫鬟人选,虽然此举实在逾越了,但总得争取下不是?

    用力一扯石翠雅的手,将她拉下来也跪在自己的旁边,易倾南朝其使个眼色,转过头来望向裴夜,讨好一笑,轻声开口:“启禀将军,她叫石翠雅,是小人来京城之后认识的朋友,刚刚在街上碰到了,就顺便聊了几句,没想到会遇到劫匪,多亏将军和侍卫大哥们及时赶到,要不然我们这两条小命就难保了!将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她故意没说石翠雅是同乡,而是言明是京城认识,也是留了个心眼,那明荷绣坊的坊主虽然可恶,但之前还算做了件大好事,不仅收留了翠丫,还通过关系帮其办好了上京的户籍,这样一来翠丫就是上京人氏,跟那被惨烈屠村的清河村可没半点关系,这些事,一早就得想法摘清,免留后患。

    石翠雅听到她一口一声将军,这才如梦初醒,原来自己会错了意,认错了人,人家哪里是什么劫匪头子,却是小五哥的主家,吓得赶紧伏在地上,随着易倾南连声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然后呢?”裴夜不紧不慢道。

    宁彦辰去了当初的疑惑,怨气立消,此时也存了看热闹的心思,进屋自行找地方坐了,好整以暇看这小家丁到底要做甚。

    易倾南也不绕弯子了,当下恳求道:“禀将军,小雅她原本是在一家绣坊做事的,可巧那绣坊经营不善倒闭了,她现在无处可去,小人恳请将军,能不能留她在府里做个丫鬟,最低等的那种?”不能说是被坊主除名的,免得给人印象不好,所以啊,她只能说个善意的谎言了。

    裴夜眸光一闪:“你确定?”

    四目相接,易倾南不由得瑟缩一下,他的意思写在眼神里,全无掩饰,她自己如今还是身份待定前途未明,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举荐别人进府当差,不觉得脸皮太厚点了吗?

    易倾南对此心知肚明,但为了翠丫,决定装傻,并且无视:“小人确定。”

    裴夜并不置可否,默想了一下,道:“你要知道,府中事务都是老夫人在主持打理,除了飞鹤园,其余地方我想管都管不到。”

    这话听在易倾南耳中,却似有一丝弦外之音,她脑子转得飞快,立时想了个清楚明白,裴美人是在提醒自己,将翠丫留在府里任何地方,都是置于老夫人的掌控之下,除非是他的飞鹤园。

    但同时她也想起飞鹤园那条众人皆知的禁令,就是不设丫鬟,只有随侍,据说这是裴夜亲自制定的规矩,想想也是,飞鹤园里都是清一色的男性,同吃同住,同进同出,要是放个女孩子进去,还真不方便。

    她还听说,就连将军主子有那方面需求的时候,都是他自己亲去暖风阁,而不是将那两名通房召来飞鹤园。

    心底有丝酸酸涩涩的感觉,她赶紧打住,不敢往深里想。

    嗯,禁令不可破,翠丫若是进府,只能在别处做事,想想府里的丫鬟,不管是在清波园,还是在暖风阁,不论是伺候老夫人,还是伺候表小姐,或者是伺候红裳绿绢,都可都是不好惹的主,而且还有大管家郑直和两名嬷嬷这样的顶头上司,随便给其穿个小鞋,使个绊子什么的,自己都只能在一旁急死!

    老夫人如此厌恶自己,对于自己推荐进来的人,肯定也不会放过!

    易倾南越想越是心惊,真真是吓出了一头冷汗,自己太急功近利,一个劲把翠丫往狼窝里领,要不是裴美人及时提醒,就险些酿成大祸了!

    想到这里,便是俯身下去,心服口服道:“小人方才没想得清楚,请将军恕罪,小雅确实不适合留在裴府,小人还是另想出路吧。”

    裴夜闻言点点头,刚要说话,宁彦辰抢先插了进来:“本王府里丫鬟不多,正说再找几个,这丫头本王看着挺好的,要不她就到我亲王府去做事吧。”

    宁彦辰刚刚在旁听了半晌,尤其注意了裴夜的言辞,虽然没听出什么不妥,但直觉没那么简单,于是灵机一动,自己主动揽事上身,他倒要看看,对方接下来是个什么反应。

    这话让易倾南听得有点迷茫,经过这段时日的接触,她有种感觉,其实这康亲王真不像传闻中的那样不堪,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她甚至觉得,这人实际上还挺不错的,不摆架子,不拘小节,在某些时候还很对自己的胃口。

    只不过事关翠丫,她可得三思而后行,自己和伙伴们当家丁侍候人倒没什么,但翠丫不一样,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大伙心中的小公主,要是条件允许,她宁愿自己辛苦一点,也要让其生活得开心自在,无忧无虑。

    看看宁彦辰,又望望裴夜,最后眸光投向石翠雅,后者正一瞬不眨盯着自己,眼底满是信任,也是,在小丫头心目中,无须多想,她的小五哥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好了,只要能常常见着小五哥,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易倾南对这小丫头那是满目疼惜,而石翠雅对她的小五哥却是全心仰慕,这互动的情景看在旁人眼里,只有八个字能形容,那便是郎情妾意,蜜里调油。

    裴夜斜睨她俩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似乎忘了这里其实是他的寝室,他才是正主。

    宁彦辰自然是追其而去,他自以为发现了裴夜的秘密,边走边是在想,这家伙现在肯定挺不好受的吧,到底是好好嘲笑一番呢,还是好好开导一番?唉唉,都怪这个易小五,没事长那么俊俏干嘛,还处处留情,男女通吃,真是害人不浅!

    作为贴身侍卫,天璇也没理由再逗留,在裴夜出门的那一霎,他也跟着去了。

    而石翠雅则是低着头,靠着她的小五哥,情绪平复下来,回想起之前的险情,后怕之余,又无比庆幸。

    所以,没人看见,其实易倾南的眸光只在石翠雅身上停留了极短的时间,就在裴夜转僧时,就一路尾随着去了,直到他身影消失不见,自始至终,都没收回来。

    唉,这个裴美人啊,她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可叫她怎么办才好?

相见欢 第四十章 错过

    那晚,裴夜没走多久,周林夫妇就来了。

    周林没说什么,领着她回了家丁苑,而石翠雅却是被周许氏带去了女苑。

    易倾南心里清楚,肯定是裴美人的意思,想想也是,这里是他的寝室,自己和翠丫鸠占鹊巢,赖着不走,像什么话?

    寝室里伙伴们早已就寝,鼾声此起彼伏,只有江玉涵迷迷糊糊问了声:“又被派去出公差了?”没等她回答,他又翻身睡去了。

    易倾南将包袱放下,摸到自己的铺位,和衣躺上去,回想起刚刚周林在路上说的,她被除名的事还没对外宣布,大家都还不知道,她能够回来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也不必到处宣扬,往后在府里一定要安分守己,踏实做事,谨慎做人。

    根据周林的说法,将军亲自去追她回来,说明心中是对她另眼相待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府里内务终归还是老夫人说了算,将军管得了她一时,却管不了她一世。

    所以周林语重心长告诫她,万不可恃宠而骄。

    易倾南心里其实挺委屈的,本来就是他娘亲的不对,他追自己回来,不过是纠正错误而已,这打一大棒再给颗甜枣,算什么宠啊!她已经够夹起尾巴做人了,根本就没骄过好不好?

    一天之中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哪里睡得着,在脑子里将这前前后后的经过拼凑起来,从头到尾拉了一遍,得出了三点结论。

    第一,如果没有那劫匪出来打劫,也许她就这么认命了,忍气吞声走人;可现在已经出了这事,对方明显是受人指使的,她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给自己讨回个公道来。他们想赶她走是吧?她还就不让他们如意,偏要留下来,而且要活得风生水起,让他们烦不胜烦,气死活该!

    第二,很显然,裴老夫人不喜欢她,郑大管家厌恶她,杨嬷嬷更是恨她入骨,那好,她从此记住了,尽量避而远之,少在他们面前出现,她只是个小家丁,而他们都是些大人物,碰面的机会其实也不多的,只要她够机灵,够警觉,应该不成问题。

    第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回的事就算是过去了,可难保没有下回,下下回,在这府里,真正能保护她的人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那就是裴美人,她的大BOSS,只有他才能跟裴老夫人对垒,因此她得好好把握住这个保护神,想尽办法接近他,讨好他,巴结他,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他就是她在这高门深院里平安生存的关键。

    想通了以上事项,易倾南觉得舒坦了很多,闭眼小睡了一会儿,天就麻麻亮了,不知谁嘀咕了句该起床了,室内人影晃动,响起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

    易倾南心里有事,睡得很轻,这时候也坐起来,准备更衣洗漱,眼看旁边王福贵正在穿裤子,她便缩在他身后,迅速扯下原先的衣衫,套上那身家丁服。

    不想因为手臂受伤的缘故,动作较平日迟缓了些,这边王福贵已经穿好了走开,那厢陆大庆不经意一眼瞥过来,正好瞧见她手臂上裹着的纱布,愣了一下,当即叫道:“小五,你的手怎么了?”

    伙伴们一听这话,都关切围拢过来,黄芩等人也在外围张望。

    易倾南大大方方将衣袖卷起了一点,露出一截纱布来,朝众人面前亮了下,续又放下,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昨天替将军出门办事,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回来得晚了点。”

    果然,少年们一听到将军两个字,注意力都转移过去了,不无艳羡道:“小五你可真行啊,尽遇到这样的好差事,回回都是被将军钦点!”

    “是啊,啥时候也让我们哥儿几个沾沾光呢?”

    “去去去!”易倾南连连撇嘴,嗤之以鼻,“给主子办事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轻松,像我这么聪明伶俐的,都免不了要出状况,不是这里磕一下,就是那里受个伤,就你们那样的心眼,呵呵,少去胡思乱想,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吧!”

    她说的并不假,这几次但凡扯上那将军主子,哪一回的过程不是惊心动魄的,而她真就是最倒霉的那个,屡被殃及,伤病不断,而众人对此都是看在眼里的,羡慕归羡慕,随便说笑几句也就算了,只有黄芩,投来狐疑的眼神,显然对她的说辞不太相信。

    不信就不信,易倾南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不就是郑直养的内线吗,她倒要看看,他到底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少年们洗漱完毕,结伴去饭堂吃早饭,听他们路上抱怨,那夷陵皇子可麻烦了,暖风阁到处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屋里什么都换上了新的,据前辈们说,比将军用的东西还好,可他还是挑三拣四的,这里不喜欢,那儿不满意,昨天午后她被腊梅叫走之后,他们就因为这个一直在暖风阁忙活,累得够呛,晚上回寝室倒床就睡了。

    还有,听说为了好好招待这位贵宾,当今圣上还下旨许了康亲王和大将军三日假期,两人在此期间不必早朝,康亲王负责陪同游览,大将军则负责安全保卫,所以众人都暗地高兴,巴不得康亲王把那皇子带得远远的,出城游山玩水去,大伙在府里也少了很多活计,好歹能松口气吧。

    易倾南心里惦记的却是另外一回事,那将军主子昨晚拒绝将翠丫留在府里当丫鬟,但后来他却让周许氏把翠丫带回了女苑,是否意味着此事还有转机?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也顾不得许多,一进饭堂就直奔厨房,却没找着人,一问才知,周许氏今早并未出现。

    周许氏不在,翠丫也没见踪影,易倾南怕福贵他们担心,一直没说自己的真实遭遇,只在心里暗地着急,不过还好,她清楚周许氏的为人,这夫妻俩在府里勤恳做事,保持中立,并没有加入清波党当中去,便不会对翠丫不利——

    飞鹤帮和清波党,是她昨晚临时想出来的,用以区分这府中的新旧派别,两大势力,可别说,五哥原创,好听又好记!

    这顿早饭吃得有点食不下咽,勉强把肚子填得半饱,正准备上岗开工的时候,周林匆匆忙忙过来,只交代了让她换休一日,便带着少年们干活去了。

    上回她脖子受伤也是换休过,所以众人对此并无怀疑,易倾南迎上周林的眼神,有丝了然,这只怕又是将军主子的主意。

    说实话,裴美人对她可真是不错!

    易倾南慢慢走回寝室,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其实挺亏欠他的,一开始吃他买的饼,穿他给的衣服,后来又假冒裴府家丁坑蒙拐骗,接着砍断了他家的旗杆,然后还放走了他全力追剿的钦犯,再有就是惹下这一大堆麻烦事,他不但不生气,还把自己追回来,亲自裹伤,一意庇护,小五哥何德何能,竟遇上这样重情重义的主子,当真是内心难安,无福消受哪。

    眸光落在她随身携带的包袱上,不由得眼睛一亮,是了,她不是打定心思要经常在他跟前出现,以制造存在感吗,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有一个极好的机会摆在面前!

    四十两银子是将她除名的补偿金,如今她人已经回来,这钱便不可能再留下,必须交出去。

    摸了摸那硬邦邦的银元宝,虽然万分不舍,但易倾南还是痛下决心,纸里包不住火,这是千古名言,与其让将军主子自己知道,倒不如她早早就主动承认,尽数上缴,还可以得来个好名声,在裴美人心目中也存下个好印象,最大限度表明她的诚意。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赚更多的银子!

    主意既定,易倾南再无迟疑,捧着那包银元宝就出了门,朝飞鹤园的方向走去。

    这飞鹤园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虽算不上轻车熟路,但也有个大致的印象,顺着那花木回廊,通幽曲径,顺顺当当就走到了院前阶下。

    “易小五,又是你!”作为飞鹤园的当家管事,一见这小家丁蓦然出现,大摇大摆就往主子的房间闯,裴宝当仁不让现身,哼道,“不是让你停工休息吗,你来做什么?”

    对这小家丁,裴宝其实感觉挺矛盾的,一方面小家丁长得俊,嘴巴甜,一口一声裴宝哥,让他听得很是受用,也大大弥补了他在这园子里被七星卫们漠视的憋屈;而另一方面,这小家丁在主子面前蹦跶跳窜的,抢了他不少风头,也令他觉得备受威胁,他甚至觉得,长此以往,自己这贴身随侍的地位恐怕不保!

    所以每回看着这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心里那个为难啊,面上自然是热情不起来,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巴不得他消失才好。

    易倾南可不知他这般心思,她已经听周林讲过,昨天多亏了裴宝去给将军报讯,将军才带人匆匆追出门去,因此裴宝算是她的间接救命恩人,对他自是感激涕零,满面堆笑,“裴宝哥,我有要紧事来找将军,将军他在不在啊?”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副笑吟吟的小样,他裴宝从今往后再不吃这一套!

    裴宝板起脸,大手一挥,冷然道:“将军不在,回吧回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说罢扭头就往房里走。

    这一来就吃了个闭门羹,被拒绝得灰头土脸的,易倾南也没气馁,追上去道:“裴宝哥,你听我说,我真的有要紧事找将军,麻烦你通报一声吧。”

    她也纳闷这个裴宝为何突然就变脸了,自己可没得罪他呀,但将军肯定是在府里的,那夷陵皇子都在呢,将军能到哪里去?

    易倾南却不知道,其实这会儿裴夜正带着七星卫在小校场里操练呢,这是每天早上必备的功课,风雨无阻,从不落下,以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只要原地大声吼上几声,以裴夜的功力铁定能听到,可她哪里敢啊,这可是飞鹤园,又不是家丁苑,敢在这里大声嚷嚷,不要命了差不多!

    裴宝回头瞪着她:“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在撒谎骗你是不是?”

    易倾南连忙摇头:“不是不是,裴宝哥,我真是有要紧事——”她生怕裴宝不信,将手里捧着的包袱送上去,“不信你看,我是来向将军承认错误的……”

    裴宝瞄了一眼那包袱,半信半疑接过来,在手里一掂,还挺沉,“这是什么?”

    “这是……”易倾南讪讪笑道,“赃物,呈堂证供呢。”

    “那好,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裴宝将包袱抄在手里,没再理她,扬长而去。

    “哎,我说——”他人走得飞快,存心要避开她,转过一个拐角就没了踪影,易倾南叫了一声没叫住,只得跺脚叹气,这人今天是怎么了,怪模怪样,喜怒无常!

    不过总算是把银子上交了,由裴宝呈给将军主子也是一样,至于跟将军主子的沟通交流嘛,换个时间也行的,这一来二去,进进出出的,也让那些人知道她与将军的关系匪浅,教他们不敢小觑,日后若再想动她,也得在心里好生琢磨琢磨!

    易倾南是个乐天派,对裴宝的态度也没放在心上,拍拍手,任务完成,打道回府。

    刚走出飞鹤园的大门,忽然从旁边冒出个人来,两眼放光,喜笑颜开,大手揽上她的肩,连拖带拉拽着她走去一旁。

    “嘿,小兄弟,我可找到你了,走走走,陪我出门玩去!”

相见欢 第四十一章 惹是生非

    这个声音对于易倾南来说倒不陌生,侧头一看,果然是那位夷陵皇子,叫什么来着?对了,赫连祺。

    依旧是那张面白唇红,美得近乎妖艳的脸,凤眸斜斜瞟来,媚态犹生,无比惑人,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吃不消了,铁定被电得晕过去,但对她易倾南来说,什么美男没见过,再美,美得过她的将军主子吗?

    其实吧,真要比五官相貌,赫连祺与裴夜也是不相上下,毫不逊色,可谁叫某人偏偏是先入为主,认定这一类型了呢,在她心目中,将军主子就是美男的典型,多一分则胖,减一分则瘦,比他白的那是小白脸,比他黑的那是包黑子,总之是恰到好处,无与伦比。

    所以易倾南的目光只在他脸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就轻挪开去,落在他的衣着上。

    今日赫连祺头戴玉冠,腰缠银带,穿的是一身枣红色的蚕丝长衫,水润柔滑,薄如蝉翼,在阳光照射下反衬出明艳艳的亮光,将那原本高大挺拔的身材衬托得更显硕美,可惜易倾压根没注意这个,只盯着他腰带上的一颗明珠,半晌没移开眼。

    她其实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刚刚才损失了四十两银子,从个小富翁又打回到原形,这银子交得干脆,事后还是蛮心疼的,白花花的银子啊,得想个什么办法赚点回来?

    赫连祺见这少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这与旁人前呼后拥千差万别的态度,倒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大手轻拍下那粉粉嫩嫩的小脸蛋,笑道:“你怎么了,是被你们主子打了还是骂了?”

    打?骂?

    才没有呢,将军主子对她可好了,从来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易倾南不迭摇头,对着这笑容艳媚衣饰华美的男子,脑子里慢慢清醒过来了,眼前这位可是夷陵皇子,是府里的贵客,更是导致她被逐出裴府的祸害之一,当时她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这才惹出麻烦,而现在,当是远远避开才对,这可是在飞鹤园的大门外,要是再与他纠缠不清,被清波党的人看到,那又得出事!

    一念及此,易倾南肩头立缩,使上了那壁画上的功夫,从他的大手下顺利挣脱,退后一步,躬身行礼:“小人见过皇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赫连祺眼底光芒一闪,微感诧异,他刚刚使的力道也不小,这小家丁居然能从他的掌下脱离开去,到底是事出偶然,还是身怀绝技?瞥了眼那尚显稚嫩的小脸,还有那单薄瘦削的小身板,不用多想,答案肯定是前者。

    “那么客气干嘛?你记住了,爷不喜欢这个,下次一定要免了。”

    赫连祺满不在乎挥挥手,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易倾南也不坚持,顺势跳去一旁,恭恭敬敬道:“小人该回去干活了,就此告退。”

    “哎,等等!”没等她迈步,赫连祺已经抢上前去,拦住她的去路,“不是说好了,要陪爷出去逛逛吗?这就走吧!”

    易倾南睁大眼睛看着他,不是吧,她什么时候答应过要陪他出去逛的,都是他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好不好?

    而她这表情落在赫连祺眼里,却成了甚不情愿的回应,略想一下,笑道:“放心吧,爷不会亏待你的,昨天的数目,爷加倍便是!”

    易倾南听得摇头,赶紧解释:“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只是个最低等的家丁,昨日是刚从外面回来,正好碰上殿下,这才给殿下带带路,而今天小人该在府里干活了,没法陪殿下,殿下还是让康亲王或者是大将军作陪吧!”

    话刚说完,就见那头远远过来一名丫鬟,易倾南忙缩了下身子,一个大大的鞠躬动作,看起来像是偶遇这位贵宾,正给他行礼的样子。

    这动作一直维持到那丫鬟走得不见,方才结束,抬眸却见赫连祺饶有兴味盯着她,一副就是赖定你的神情,“可是爷不想让他们作陪,就想你带着爷逛,昨天爷找了你一整天都没见着人,今日总算是碰着了,别想再撇开爷!”

    易倾南赔笑道:“殿下说哪儿话,能替殿下办事是小人的福分,不过小人身份太低,由小人带殿下出府游玩不合适。”

    “是么?”见她一个劲点头,赫连祺哼了一声,慢吞吞道,“少找借口,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你不是说这上京城里你最熟吗,敢情是骗爷的?”

    易倾南暗叫不好,这夷陵皇子怎么就跟自己卯上了,她得了将军的庇护才能够重新回府归队,可不想再节外生枝,这会儿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寝室去睡觉,而不是在这飞鹤园门口,大庭广众之下,跟这贵宾拉拉扯扯说个没完。

    “小人哪里敢,但小人今日真的是有事,下回,下回好不好?”又听得附近有脚步声传来,过往的人越来越多了,而这位爷就是逮着她不放,可怎么得了,易倾南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拿人手软,什么叫做惹祸上身!

    “不能下回,就今天。”明明笑得极为好看的俊脸,在她看来,怎么就跟个恶魔一般。

    “殿下,真的不行啊。”易倾南没法,只好去撩衣袖亮证据了,自己还是个伤病员呢,实在没那身体条件啊。

    没等她把衣袖卷起来,就见赫连祺倏然眯眼,指向那边林荫道:“咦,康亲王?”

    康亲王宁彦辰?来得真好,倒免了她的苦差事!

    易倾南惊喜抬眸,却觉后颈一麻,眼前发黑,半边身子都动弹不了了,被人点了穴道!

    长臂横伸过来,将她架住不致跌倒,耳畔是那赫连祺安慰的声音:“可怜的孩子,待在这府里多闷哪,跟爷出门走走,爷带你见世面去!”

    易倾南此刻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她就该待在飞鹤园继续等裴美人,裴宝赶她她都不出来!

    这个夷陵皇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赫连祺也不想干什么,只是一时无聊,想逗逗这个小家丁,在他看来,这小家丁远比什么康亲王什么大将军有意思多了,但没想到小家伙嘴巴还挺硬,说了半天就是不松口,无奈之下,他只好使出杀手锏,劝之不动,那就绑出去呗!

    脚步声越来越近,易倾南努力睁大眼,却始终对不准焦距,意识也是迷迷糊糊的,面前黑影晃动,依稀是那夷陵侍卫的声音,她似是被几个人扶着在走路,也不知对方怎么就能避开府里众人,一路畅通,顺利出了大门。

    也不知迷糊了多久,忽而眼前一亮,四周的景色骤然变化,不再是裴府的高门大院,却是在好几条街街之外,身处人来人往的巷口,刚刚扶她的侍卫都没了踪影,只剩下赫连祺一个人,一手握着一串糖油果子,吃得正欢,见她睁眼瞪着他,笑呵呵将另一串完整的还在往下滴着糖油的果子递过来。

    “这个我在墨兰还没吃过,挺好吃的,一人一串,给你!”

    “殿下,你可把小人害苦了……”易倾南哭丧着脸,哪里还有心情吃零食,她没忘记周林的警告,可谁知道,这殿下却是个这么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主!

    赫连祺将果子塞在她手里,自己几口吃完他的那串,举袖随意抹了下嘴,朝四周张望,“我听说这上京城里有个醉月楼,你知道在哪儿不?”

    醉月楼,这名字很熟悉啊!

    易倾南蹙眉想了下,吓了一跳:“不是吧,殿下想去醉月楼?”那不是她上回去找翠丫的那家青楼吗?原来他嘴里说的逛逛,不是逛街,而是逛……窑子?

    “看来你还挺熟的,这就带我去吧。”

    “呃,小人不熟,从来没去过。”易倾南急急摇头,虽说她对这古代的青楼还是有那么点好奇,但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是将军府乃至整个上京城的贵宾啊,两人从府里偷溜出来已经是犯了大忌,再去青楼那种特殊的地方,要是有个什么意外,自己这小人物便是首当其冲的罪人!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她试探着道,“要不小人带殿下去别的地方,小人打包票,保证比醉月楼好玩,殿下意下如何?”

    赫连祺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有丝失望:“也是,你岁数还小,应该对这些地方不熟。”

    易倾南听得松了口气,殷勤笑道:“反正殿下在上京也不是只住一天两天,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呢,下次就让康亲王陪殿下去好了,康亲王他一定很熟悉的!”听说那康亲王宁彦辰是个风月高手,上京城里排得上号的红牌都是他的老相好,两人臭味相投,正好结伴同行!

    唉,这些身居高位的男人啊,都是一路货色,相对而言,还是她的裴美人洁身自爱!要是没暖风阁那两名通房,那就更完美了!

    易倾南眼神黯了下,心里微微泛着酸气。

    其实府里人都说这红裳和绿绢两位姑娘人美心好,对下人的态度没得说,比起那表小姐不知好了多少倍,对于两人以后被抬做姨娘之事,大伙都是喜闻乐见的,可不知怎么的,她偏偏就对那两人喜欢不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啊?

    正在愣神,忽见赫连祺手臂一抬,拦住了一辆缓缓驰来的马车,胸有成竹笑道:“不过也不打紧,我们坐车去便是!”

    那车上本来是坐着有人的,一见马车被人拦下,不由得开门欲骂,谁想蓦然一亮,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映入眼帘,“下来,这车被爷要了!”赫连祺回头对着那车夫咧嘴一笑,满口白牙在阳光下比他手里的银子还要闪亮,“爷要去醉月楼,你找得到不?”

    车夫缩了缩头,噤声不语,暗忖这位公子爷出手倒也大方,但就是眼神不好使,这车可不是出来载客赚钱的出行工具,却是沈府的私有马车,车上坐的正是沈府的二公子,沈文轩。

    说起沈府,这上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清贵人家,这名气更多的却是来自于沈府大小姐的准夫婿,当朝大将军,裴夜是也!

    沈府大小姐沈晴衣是京师著名的才女,花容月貌,学识斐然,而她的弟弟,沈府二公子沈文轩,别看这名字取得文绉绉的,却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仗着自家声势和那未来姐夫的威名,在上京城里招摇过市,盛气凌人,不过是被他姐姐教诲管束得严,才没出什么大事。

    沈文轩自持身份,当然不会把这银子放在眼里,眉毛一挑,扯唇冷笑:“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易倾南听得直翻白眼,这话真是老土,要她来答,那肯定是: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谁知赫连祺更绝,呵呵一笑:“这个问题么,还是回去问你娘比较好。”

    沈文轩说话声音挺大,赫连祺答得也是字句清楚,周围路人闻言大笑,乐不可支,其中有人识得沈文轩身份的,更是笑得前扑后仰。

    “你!”沈文轩在人前失了面子,恼羞成怒,“你可知道,我姐夫是谁?”

    这话一出,整条街都安静了下来。

    “他姐夫很有名吗?”赫连祺低头,在易倾南耳边低语。

    易倾南在裴府当差的时间还不长,连沈大小姐都没见过,自然也不认得这位沈二公子,答得模棱两可:“不知道,也许是吧?”

    赫连祺笑了笑,再有名,能大得过那康亲王和裴将军?

    打量了下沈文轩那因为娇生惯养而圆润肥硕的脸庞与身形,赫连祺耸肩道:“能看得上你姐,你那姐夫真是没什么眼光,早晚都得对着张猪脸,不觉得倒胃口吗?”

    “你、你、你胡说八道!”沈文轩指着他,气得直发抖。

    赫连祺懒得再跟他争辩耽误时间,大手一伸,直接将他从车厢里拽下来,一把甩在路边,车上另一名侍从模样的人也被他拽了下来,再抓起那一心看戏的小家丁抛上车去,自己也跨进去坐好关门,手指虚空一弹,对着那车夫喝道:“爷赶着要去醉月楼,走吧。”

    那车夫冷不防背心一阵刺痛,知道来者不善,也不敢违背命令,赶着马车徐徐开动了。

    沈文轩被摔了个一身尘土,哼哼唧唧,骂骂咧咧,好一会儿才被路人扶起来,望向那远去的马车,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对着惶恐凑近的侍从高声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回去叫人哪,给本少爷报仇!”

    这谁家的二愣子,敢当众欺负本少爷,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那好,就让他尝尝苦头,知晓厉害!

    抚着还在流血的嘴角,怒由心生,他拉住那侍从,恨恨道:“记住,人越多越好,个个都带上木棒,把那醉月楼包围起来,若是自家人手不够,就到我姐夫府里去拉!”

相见欢 第四十二章 天上掉下个凤妹妹(修)

    这头沈文轩派人去搬救兵,那边易倾南跟赫连祺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朝那醉月楼的方向驰去。

    “殿……公子爷,真的要去醉月楼啊?”易倾南坐立不安地问,心底直觉不妥,但又带点小兴奋。

    她早听说这醉月楼是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上回挨家挨户找翠丫的时候只在后门处站了会儿,现在却能进入内堂实地参观考察,多难得啊,以她现时的身份财力,想都别想,也只有跟着这夷陵皇子,才有这样的好机会!

    而且,将军主子不是没在府里吗,说不定是有急事去京郊的军营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府里各人都有各人的活计,自己跟着夷陵皇子出来的事,只要彼此不说,谁又会知道?

    “当然要去啊,难不成爷还骗你?”赫连祺被这小家丁怪怪的神情逗得一笑,畅快挥手,“爷今日就是带你出来见世面的,让你好生开开眼界!”

    “谢谢公子爷。”易倾南想了一想,又压低了声音,补充一句,“小人可先说好了,等会去醉月楼的事,公子爷可得帮小人保密,否则小人在管事那里可交不了差,不死也得脱层皮!”其实她怕的倒不是周林,她是怕被将军主子知道,这印象可就一落千丈,打下十八层地狱了!

    赫连祺听她说得郑重其事的,当即含笑应允:“没问题,爷又不是只让你陪这一次,还有下次,下下次呢,会保着你这条小命的!”

    “说话算数?”

    “当然。”

    得了他的保证,易倾南彻底放下心来,自是眉开眼笑,朝车窗外四顾张望,话说昨晚将军主子给她用的那药膏还真管用,抹上之后清清爽爽的,就跟个没事人似的,都不怎么觉得痛了,所以这养伤嘛,在府里和在府外都是一样的效果。

    马车一路穿街走巷,顶上太阳晒得明晃晃的,过往行人也不多,很快到了易倾南曾经来过的青楼一条街,停在醉月楼的大门前。

    “这位大爷,地方到了。”那车夫率先跳下车来,拉开车门,低头唤道。

    赫连祺嗯了一声,姿态优雅步下马车,易倾南跟在他身后下了车,好奇望向那宽敞的大门,这是一座两层的阁楼,占地颇大,富丽堂皇,进门处灯笼高挂,横匾泛光,窗台上花团锦簇,彩带飘扬,还没走近,就听得丝丝缕缕的乐器声,以及女子低低的娇笑声。

    “哟,两位爷,今儿个来得真早!”刚进门,一名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扭着丰腴的身段过来,手上捏着条大红色的绣帕,香风习习,眼神妩媚,殷勤笑道,“爷可有相熟的姑娘?要不要我找几个美人过来给爷弹琴唱曲,喝酒解闷?”

    哦,这应该是这里的老鸨,跟电影电视里演得倒是蛮像!

    易倾南抿了抿嘴,心里暗忖,她就是个小跟班,跟着殿下出来见世面的,这里可没她说话的份儿,一切都有人家皇子殿下出面搞定。

    赫连祺摇摇头,眼神肆无忌惮盯着老鸨故意开低的胸口,瞟了眼那白嫩嫩的软肉,调笑道:“本少爷倒没相熟的,要不就姐姐你来陪我吧?”

    这个登徒子!

    易倾南在心里骂了一句,那老鸨看起来都快四十了,他还这般色迷迷的模样,真是重口味啊!

    那老鸨难得红了红脸,嗔道:“公子爷开什么玩笑,我这一把年纪了,您哪儿看得上啊?我还是给您挑几个模样好的姑娘下来,如何?”

    赫连祺没再拒绝,手指一弹,将一锭白银弹射过去,正好落于那老鸨敞开的胸口,卡在肌肤与抹胸之间,微微一笑,“那就有劳姐姐了!”

    那老鸨低头看去,眼睛立时眯成一条缝,喜滋滋叫道:“春柳,夏荷,秋月,冬晴,快下来,好好伺候这位公子爷——”话音一顿,觉得这公子有点眼熟,却又似是而非的,便凑上前问道,“请问,公子爷贵姓?”

    赫连祺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把镶金的折扇来,啪的一声打开,扇了几扇,愈显风流倜傥,“我姓齐。”

    “原来是齐公子,久仰大名!”老鸨点头哈腰回应着,自顾自叫人去了。

    易倾南撇撇嘴,还久仰呢,这明明就是个化名嘛,却听得赫连祺在耳畔不无得意道:“看见没,对待女人就得像这样,有钱就是大爷,再清高的主,爷也能用银子砸得她躺下!”

    “高见,公子真是高见!”易倾南陪着笑,一副受教的模样,暗地却在腹诽,有钱就了不起了吗,你就是搬一座金山来,咱小五哥也端坐不动!

    赫连祺找了张红木圆桌坐下,没过一会儿,老鸨便领着四名环肥燕瘦的美人过来,将赫连祺团团围住,大发娇嗔。

    “齐公子,奴家给你唱个曲,你想听什么?”

    “齐公子,我们来喝酒,你来教奴家行酒令好不好?”

    易倾南本是站在他身后的,此时却被挤到角落里,那浓郁的脂粉味呛得她连打两个喷嚏,于是朝墙角又靠了靠。

    “行啊,你来唱曲,你就弹琴,剩下的两个就陪爷喝酒——”赫连祺指指点点,分工完毕,回头朝易倾南笑道,“对了,还忘了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人名叫易小五。”易倾南恭敬答道。

    赫连祺看着她那拘谨的模样,不觉哈哈笑道:“爷倒是忘了,你还是只童子鸡呢,难怪紧张成这样!你好歹是爷带出来的,爷也不会亏待你,这样吧,这四个里面你选两个,等会就带到房间里去,今日让你开个荤,尝尝鲜!”

    易倾南吓得跳起来,不迭摆手:“公子使不得,小人今年才十五岁,那个啥,太早了吧……”

    赫连祺笑得更欢了:“瞧你,脸儿都吓白了,十五岁也不小了,能办事了。”

    他话音刚落,左右陪坐的女子也叽叽喳喳说起来:“奴家前天伺候的一位黄小公子,才十四岁呢,办起事来像模像样的,说是早跟府里的丫鬟练过了。”

    “这事儿吧,一回生二回熟,实在不会也没关系,姐姐教你,保准你过后还想!”那叫做秋月的女子心直口快,脱口而出。

    其余女子皆是拍手笑道:“听见没有,秋月姐姐动了凡心了!”

    “笑什么笑,自古就是老鸨爱财,姐儿爱俏,有什么稀奇的!”那秋月瞪了她们几眼,眸光又转回那表情讪讪的少年身上。

    这少年虽然只是个下人装扮,却生得脸蛋白净,五官精致,身形也是纤细匀称,浑身上下清爽整洁,叫人越看越是喜欢。

    明眼人一看便知那齐公子才是正主,难得长相俊美,出手阔绰,但现在正是白天,也没什么人来,整座醉月楼总共就几位客人,姑娘们却有好几十个,典型的僧多粥少,这样的抢手货,也不见得能轮上自己,还不如挑这个俊俏少年,这青涩果子吃起来,或许也是别有一番韵味的。

    易倾南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那火辣辣的眼神就好像要将自己剥光了一般,咳咳,这些女子不是阅人无数吗,怎么就没看不出来,自己其实也是个妞儿啊!

    她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一马平川,再瞧瞧人家的高耸入云,“峰”芒毕露,小嘴一扁,自动收回刚才的疑问。

    那秋月挑中了易倾南,剩下的三名女子却还是黏着赫连祺,又是倒茶又是斟酒的,古琴琵琶也拿上来了,展示才艺佳音的同时,也是不住逗弄**。

    “齐公子想听个什么曲儿?”

    赫连祺没有作答,却朝向易倾南笑着问道:“小五,你想听什么?”

    易倾南被秋月扯去一边,温言软语说笑,正感觉吃不消呢,也不知前世在哪里看到过一个古曲名,随口就道:“胡笳十八拍。”

    那意欲抚琴的女子愣了下,摇头笑道:“这位易公子说的曲子,奴家可不会,还请换一个吧。”

    赫连祺拍案大笑:“你这傻小子,这儿可没有什么十八拍,只有十八摸!”

    众女子也是笑得举袖掩面,顺势往赫连祺身上靠,赫连祺来者不拒,一手搂住一个,捏捏玉面,又嗅嗅粉颈,也不看易倾南的囧样,只是笑道:“那好,就给易公子唱个十八摸吧,让易公子听满意了,爷重重有赏!”

    方才已经见识过他的大方,现在一听有重赏,那隐在暗处的老鸨来了精神,轻咳一声,又甩了眼风过来,众人莫敢不从,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抚琴的抚琴,弹琵琶的弹琵琶,自持音色动人的便是站在场中,檀口轻张,徐徐唱出。

    “紧打鼓来慢打锣,

    停锣住鼓听唱歌,

    诸般闲言也唱歌,

    听我唱过十八摸,

    伸手摸姐面边丝,

    乌云飞了半天边……”

    这十八摸本就是一首流传民间的带有性挑逗意味的歌谣,青楼里的姑娘们几乎人人会唱,而且一边唱,一边在自己身上做着动作,特别是众女子得了老鸨的暗示,唱得卖力,动得带劲,直把易小五同学听得面红耳赤,看得目瞪口呆。

    剽悍,实在剽悍!

    跟前世的脱衣舞相比,少了几分直露,多了几分含蓄,但勾人的效果却是不相上下!

    少年小脸红红的模样着实诱人,秋月按捺不住,也顾不得唱曲了,又凑上来拉她,低低耳语:“小易,我们走吧,去姐姐房间里……”

    易倾南自然不肯,推辞道:“我……那个……不行啊……”

    岂止是不行,根本就是没有!

    回头去看赫连祺,没想到他却闭着眼,唇角上扬,好一副陶醉其中的表情,根本不理会她求救的眼神。

    糟了,女魔头要发威了,但她可一点也不想当蕾丝啊!

    “呃,不好意思,我尿急……”

    易倾南转头朝旁边闪躲,只可惜,百试不爽的尿遁这回却没能奏效,没奔几步,就跟从楼梯上直冲下来的人影撞在一起,正好撞在她受伤的手臂上,痛得她呲牙咧嘴,没好气骂道:“谁啊,到底长没长眼睛?!”

    那人影顿了一下,忽然将她抱住,哑声哭道:“救我,救救我……”

    竟是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女,眉眼乍一看还有点像翠丫!

    可比起翠丫来,皮肤更白,下巴更尖,模样更美,尤其一双丹凤眼,眼角上挑,天生带着三分媚气,却哭得两眼通红的,周身都在不住颤抖,手指紧紧抓住易倾南的衣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块浮木一般,死活不肯松手。

    咚!咚!咚!

    好几条人影跟着从楼上追下来,奔在最前面的那人大概三十来岁,小眼睛,塌鼻梁,生得油头粉面,着一身鲜艳的绸衫,直冲那少女奔过来,边走边是气急败坏骂道:“好你个小贱人,大爷是看得起你,花了五十两开个苞,你都进了窑子了,还装什么纯,竟敢推老子下地,老子今天非叫你好看不可!”

    少女一听那男子的声音,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朝易倾南背后躲,忽然一只手伸出来,啪的一声就打在那张惨白的小脸上,却是那醉月楼的老鸨,咬牙斥道:“你找死是不是,敢得罪史公子,你爹早把你的卖身钱领走了,你现在是我醉月楼的人,别想着吃白饭,乖乖给我接客去!”

    将少女从易倾南身上扯下来,又往那史公子胸前一推,老鸨满面堆笑道:“不好意思史公子,这小凤是新来的,规矩还没学好,不过绝对是个清倌,保准会让公子满意的!”

    少女被史公子骂骂咧咧拽着往楼上走,不时回头望过来,面颊上满是泪痕,那绝望的眼神就像是把利剑,刺得易倾南心头一疼。

    当初翠丫被卖到这青楼里,也是这样的潦倒无助,任人宰割,如若不是后来得人相助,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明哲保身,但求无过,是她一贯遵守的信条,可是今日却破天荒地心软下来,好吧,她承认,看着那张肖似翠丫的小脸,她还真做不到坐视不理。

    易倾南边是暗骂自己多事,边是上前一步,冲着那拉扯着登楼的两人叫道:“等等!”

相见欢 第四十三章 银样蜡枪头

    易倾南一喊出这句,就后悔了。

    她来这醉月楼就是来看热闹长见识的,这英雄救美,当是风流侠客贵公子的专利,人家正主还没发话呢,她一个小跟班,在旁闹腾个啥?

    那名叫小凤的少女只是长得有点像翠丫而已,又不真是翠丫,虽然看起来着实可怜,但这世界上受苦受难的人多得是,她又不是什么救世主,自己都还过得灾祸不断的,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可这说出来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哪里收得回来,众人的眼光齐刷刷投注在她身上,那小凤更是止了哭泣,两眼放光望过来,直把易倾南看得头皮发麻,无奈之下,只好走去赫连祺跟前,讨好笑了笑,询问道:“公子,您刚才说的话,还作数不?”

    赫连祺饶有兴味看她一眼:“自然作数,怎么?”

    易倾南抓抓脑袋,飞快指了指那楼梯上被史公子抓着的小凤,赧然道:“小人喜欢那种类型的,请公子成全。”

    赫连祺目光在小凤脸上打了个转,微怔一下,便是笑道:“原来你喜欢这种青涩果儿!”

    易倾南神情尴尬,含糊嗯了几声。

    她这一声不打紧,旁边的秋月可不乐意了,拉了拉她的手,轻道:“傻小子,那还是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哪里比得上姐姐的技艺……”

    易倾南假装没听见,只是讪笑,赫连祺可听得真切,哈哈笑道:“秋月姐姐你是不是醋了?可人家就好这一口,偏喜欢粉嫩雌儿,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就认了吧!”

    秋月撅着嘴,甩开易倾南的手,端了只酒杯,借势坐到赫连祺身边来,勾住他的颈项,娇笑道:“奴家可不是什么君子,易公子伤了奴家的心,齐公子可要给奴家补偿回来……”

    “这个没问题!”赫连祺笑了笑,一口喝干她递过来的酒,再向老鸨招招手,“那个丫头易公子要了,你叫她好好伺候着!”

    “这……”老鸨面上有些为难,望了眼楼梯上还在挣扎的少女,轻声道,“小凤丫头是史公子早前就定下了的,今日特地过来,要不我给易公子另外找一个,也是清倌的……”在看清赫连祺摊开的掌心之后,立时没了声响。

    其实也没什么,不是黄金白银,只不过是一张纸而已。

    薄薄的,轻飘飘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字,盖着章——

    银票!

    上京城里最有名的通惠钱庄的银票!

    老鸨一眼瞟见那银票上的数字,喜得粉脸笑开了花,不迭点头:“行,没问题,二位稍等,我这就带小凤过来!”言罢便是噔噔奔上楼去,对着那史公子又是行礼,又是鞠躬。

    易倾南隐约听得两人说话的声音,似是老鸨好言相劝,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令得那史公子点头同意,以任选红牌作陪,一月之内次数不限的代价,换得了小凤的开(和谐)苞权。

    那小凤年岁尚小,五官还没长开,身段也还没发育完全,充其量就是个娇俏而已,怎比得上那些美艳妖媚的蜜桃们,而且还是一月之内次数不限,要是体能精力允许,三十天,天天都来,岂不是赚翻了?!

    史公子在心里盘算一番,勉为其难答应了,由老鸨派人领着重新回去房间,没过一会,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们也跟着进去了,房门关上,一片嬉笑欢闹之声。

    老鸨解决了那史公子的事,便拉着小凤过来,推到易倾南跟前,笑道:“易公子,这小凤可是我一心栽培的好苗子,要不是看在齐公子的面上,我可真舍不得,你一定要好好对我们小凤啊!”

    那小凤腮边还挂着泪花,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刚刚老鸨带她过来的时候,也跟她说了重话,今日这开(和谐)苞的命运是定下了的,总之是逃不过了,横竖都是个破身的结果,好歹老天开眼,换了个对象,由那猥琐变态的史公子,换成了这个俊秀斯文的少年人,也算是捡着天大的便宜了,还想怎么着?!

    所以她心里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就认命了,不躲不逃,任由老鸨带了过来。

    易倾南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赫连祺一把给推了出去,冷不防跟小凤撞在一起,相互搀扶的同时,听得他高声笑道:“还杵着做什么,爷的银子都给出去了,今儿就好好乐去吧!”

    咳咳,这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后果,就是把自己给弄到坑里去了!

    易倾南懊恼想着,被众人推上了二楼,推进了厢房,房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屋里红纱翠幔,有桌有凳,有柜有床,床上还坐着个慌乱失措的小姑娘。

    “易、易公子……”一见她过来,小凤赶紧站起,脸颊涨红,声音直打颤。

    “别紧张,坐,坐下说话。”易倾南也没经历过这架势,生怕她误会自己,高举双手,以示无辜,“放心,我不是坏人,绝对不会欺负你的!”

    小凤小脸更红,低头道:“方才谢谢易公子,要不然……我真不如死了算了。”

    易倾南见她双手平放在膝上,手背上一片乌青,再一看,颈上也有,不由得指着问道:“这是那老鸨打的?”

    小凤摇摇头,对这少年好感渐生,想着反正自己就将是他的人了,于是卷起衣袖,将两条手臂都露出来,上面好几处乌青,“是那个史公子掐的,这里的姐姐都说他喜欢掐人,高兴起来就往死里掐。”说完又生怕他误会,含着眼泪,急急解释,“他只是掐了我,还没……我就推开他跑出来了,易公子你相信我!”

    易倾南过去将她衣袖放下,安慰道:“我当然相信你。”

    小凤见这少年眼神澄净,面色坦然,无端让人心安,不禁破涕为笑,羞赧道:“谢谢易公子。”语毕也不知该说什么,望了望四周,低声问道,“公子要不要喝茶,我给公子倒一杯来?”

    “不用,不用!”易倾南连连摆手,这青楼的东西,可不能随便乱喝!

    两人不熟,也找不到什么话题,沉默了一会儿,小凤也没忘本分,又红着脸轻轻问道:“易公子,要我伺候你更衣不?”

    虽说她来这里没几天,但还是被老鸨逼着学了点东西,对于男女之事大概也知道一点,听说但凡男子,不论年长年幼,骨子里都是一样的,那句话怎么说的,世界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面前这少年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都说不用了,你坐着吧,什么都不用做,我们就在这里说说话就好!”易倾南侧耳倾听了下门外的动静,确定没人听墙角,这才问道,“刚才老鸨说,是你爹把你卖到这里来的?”

    小凤垂头,轻声应道:“是的。”

    “为什么?”易倾南注意不去揭人伤疤,但又忍不住问,这做父母的,竟舍得将自家女儿卖进这火坑,实在无法想象!

    “我爹赌钱赌输了,欠别人不少银子,家里还有个哥哥,眼看着就要娶媳妇了,到处都要花钱,没办法。”小凤轻叹一口气,对自己的命运也无甚怨尤。

    易倾南听得眼神一黯,这个朝代的女子没什么地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没有自己的发言权,什么都是掌握在别人手中,幸好,自己一来就是女扮男装,又是孤儿一个,倒不必担心这些。

    如今听着小凤的讲述,庆幸的同时也暗下决心,誓将小五哥的身份进行到底!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又不像给翠丫遇到的那位贺公子那样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赎身什么的,她这开(和谐)苞费还是人家帮给的呢,今日之后,这小凤丫头可怎么办?

    易倾南略想一下道:“我也不瞒你,我其实也就是个当差的,今天是跟着那位齐公子来的,帮你也就是这一次,应该也没下次了,你以后小心机灵点,自己保重吧。”

    小凤一听吓了一跳,腾的站起,搅着衣袖道:“易公子,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不管我……”

    “错!”易倾南赶紧反驳,“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什么都没做呢,你怎么就是我的人了?千万别这么想!”

    小凤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忽然去扯自己的腰带。

    易倾南一看不好,貌似自己说错话了,让这丫头误会了,想要主动献身呢,忙过去按住她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真的就是想帮帮你,没别的心思,但我的能力有限,只帮得了这一次,以后还得靠你自己。”想到赫连祺给的那张银票,又急急撇清道,“齐公子的身份特殊,你也别指望他!”

    小凤停了手,退后几步,凄然一笑:“我知道了,冬晴姐姐说过,进了这窑子就不再是清白人,男人都是逢场作戏,图个一时快活,没人会真心待你。以往我总不信,现在想来,她说得没错的,真的就是这样……”

    这小丫头片子,倒是很会煽情,弄得自己又心软了,那老鸨说得没错,真是个好苗子,假以时日,好好打造,一准哄得男人团团转!

    易倾南心念一动,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她来,皮肤白,模样好,眼睛长得媚气十足,嘴巴稍微大了一点,却是丰润诱人,还有那身段,出落得亭亭玉立,前凸后翘,可比自己这干煸四季豆强了不知多少倍!

    这么好的条件,不做这行真是可惜了。

    呸呸呸!

    易倾南暗骂自己想法卑劣,眼光却不由自主在小凤身上瞟来瞟去,心思也是飞速转动着。

    小凤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低唤道:“易公子……”

    “嗯。”易倾南应了一声,久久盯着她,半晌才沉吟道,“小凤,我只帮得了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你要是想改变现状,不再受人欺负,关键还得靠你自己,你愿意听我几点想法吗?”

    小凤眼睛一亮,点头道:“易公子,你说。”

    易倾南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道:“首先你得明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必须好好学东西,全力打造和改变你自己,摒弃以往的身份,成为一个全新的你,醉月楼是这上京城里最好的青楼,你有这个环境和条件,但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决心。”

    小凤眨着眼,听得似懂非懂,只是轻轻点头。

    “其次,”易倾南看着她懵懂的表情道,“我说简单点吧,当你是一个小丫头的时候,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由着男人来选你,而你自己无能为力;但有朝一日,当你成了这醉月楼乃至上京城名气最大的那个女子,那就不是男人来选你,而是你来选男人,什么高富帅,什么财权势,随便你挑。”

    这下小凤可听得有点懂了:“名气最大,那是什么?”

    “花魁呗。”易倾南手指敲了敲额头,也想不出更多的忠告,不过这些本来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多说无益,端看其天赋和灵性,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嘛。

    绞尽脑汁想了会儿,抛出最后一句:“还有,你这名字太平常,太老土,不够响亮大气,得换一个才行。”

    “这是我爹给取的,到这里来了还没另外改名,要不就请易公子给我取一个吧。”小凤心悦诚服地道。

    “响亮,大气,好听,上口……”易倾南念叨着一系列要求,脑子里灵光一闪,拍手道,“那就在后面加一个字,仙女的仙字!”

    “小凤……仙?”小凤喃喃念道。

    “对,小凤仙。”易倾南自得点头,那位著名的侠妓,可对不住了,借名一用,原谅则个。

    抬眸看看墙上的更漏,就快到午时了,这出门的时间已经够长,她生怕将军府里不见了夷陵皇子的踪迹,会生出什么乱子来,连忙起身道:“我得走了,以后有空我会再来瞧你!”这只是句客套话,哪还有什么以后啊,她可再也不敢了!

    走出两步,听着小凤仙闷闷的回应声,又有些不忍,回头叮嘱道:“齐公子给了老鸨一大笔银子,足够养你好几年的了,她如果还逼你接客,你就跟她说,我们以后还会来的,下回的钱会更多,杀鸡取卵还是养鸡生蛋,求小钱还是求大财,让她自己掂量着办!”

    “我知道了,谢谢易公子。”小凤仙诚心诚意朝她的背影鞠了一躬,抬起头来,眼里亮晶晶,多了些与之前不同的东西。

    做了那花魁,就是自己来选男人……她记住了!

    易倾南出门步下楼梯,在大厅里转了一圈,这才在角落一张贵妃软榻上找到赫连祺,他喝得醉眼朦胧的,正打着酒嗝,与一众女子调笑逗乐,而那春夏秋冬四名美人,有的给他弹琴,有的给他打扇,有的给他捏肩,有的给他捶腿,好一派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景象。

    温柔乡,英雄冢。

    不知怎么想到这一句,易倾南摇摇头,快步走过去,推推赫连祺的手臂唤道:“齐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叫了好半天,赫连祺才悠悠睁眼,一见是她,眸光闪耀几下,轻笑道:“怎么,办完事了?”

    “嗯。”易倾南碍于众女在场,不欲与他多说,含糊应了一声,便去扶他起来。

    赫连祺却没那么好对付,含笑追问:“滋味如何啊?”瞥她一眼,忽道,“看你,额头上连颗汗珠子都没有,脸不红气不喘的,难道没有尽兴?”

    易倾南抿着嘴没说话,只是改扶为拉,一门心思要将他搀起身来,偏偏方才被她拒绝的秋月气还没消,仗着自己在这里的当红身价,笑了笑,口无遮拦来了句:“奴家倒是听说,有些新手,第一次成不了事……”

    “闭嘴。”赫连祺瞪她一眼,转头看向那低头不语的小家丁,心想看他脸色那么难看,难道还真说中了,关在房间里这么久,竟然没能成功?

    越看越像这么回事,不由得同情心大涨,这少年身板瘦是瘦了点,但看着挺好的啊,手脚修长,腰细臀翘的,没想到却是好看不中用,这事对他的打击肯定不小吧?!

    也顾不得再享受美人恩泽了,一把推开身边腿上的娇躯,起身搭上那少年单薄的肩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其耳边低语,“没事的,爷那儿有几本春宫图,回去借给你好生瞧瞧,多看看就会了,下回爷还带你出来,给你找个熟手练练,保准能成!”

    “我知道了,谢谢公子爷。”

    易倾南面色默然,心底却在偷笑,这皇子人还不错嘛,知道安慰她受创的自尊心呢!

    两人也不顾身后莺莺燕燕的送客声道别声,一个说,一个听,刚走出醉月楼的大门,忽见面前黑影闪动,有人大叫一声:“看到没,那个穿枣红衣服的,就是他——”

相见欢 第四十四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这发声之人还能是谁,自然是那沈府二公子,沈文轩。

    他被赫连祺一把拉下马车甩在街上,成为当街笑柄,这养尊处优的二公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由侍从搀扶着,跌跌撞撞往自家去,当即叫了好几名家丁带了木棍出来。

    沈府早年也曾辉煌兴盛过,祖辈做过朝廷大官,但到了沈家老爷这一代,朝中无人,家道中落,沈晴衣虽然才识过人,却是女子,而这沈文轩又不争气,成天跟些狐朋狗友厮混胡闹,虽说攀上将军府这样的亲家,但毕竟还没有正式成亲,就只是个未婚夫妻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扶持,顶多是逢年过节礼尚往来走动一下,因此沈府只是表面光鲜,小有名气,内里也就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家底甚至还不如京城里的商贾。

    是以沈文轩只是叫嚣得厉害,口气忒大,实际上,从沈府叫出来的家丁总共也就五人,还都是他勒令所有人都放下手中活计,全部集合出门的结果。

    沈文轩一看才这点人手,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带着人招摇过市,一路朝裴府去了。

    他想得很简单,裴夜是自己未来的姐夫,怎么说也该帮这个忙啊,将军府的侍卫个个武功高强,一个顶仨,随便叫几个出来,保准打得那该死的家伙满地找牙,屁滚尿流,当众给自己磕头认错!

    尽管两家是亲戚,可平日里走动得并不勤,甚至彼此关系还稍显冷淡,他正愁找不到机会跟这准姐夫套近乎呢,这不,机会来了!

    沈文轩到了裴府,却没见着裴夜,只见到了大管家郑直,郑直一看来的是沈府少爷,眉头便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

    郑直身为将军府的大管家,处事向来圆滑,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他早知自家主子对沈府的态度,见了这沈府少爷自然也不会太亲热,但也并非鼻孔朝天不屑一顾,毕竟风水轮流转,沈府名分还在那里呢,将来的事谁又说得清楚,自是笑吟吟迎上前去行礼。

    “今儿是什么风,把二公子吹到这里来了?”

    待沈文轩把情形一说,郑直心里一掂量,这就是个欺行霸市的主,说是报仇,其实就是惹事斗殴,将军府可不能去淌这趟浑水,倒让外人逮着把柄,平白惹出祸事来。

    “二公子啊,不瞒您说,这事可有点麻烦——”郑直瞧着沈文轩的脸色,说得郑重其事,“您不知道吧,这些天将军陪同夷陵皇子脱不开身,府里下人也都端茶倒水忙前忙后的,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实在抽不出空闲的人手来啊!”

    沈文轩满不在乎道:“我姐夫不是有那么多侍卫吗,随便给我弄两个三个也行的。”

    侍卫?七星卫?

    从来都是唯将军是从,连康亲王都使唤不了的七星卫,会替你这纨绔子充当打手?

    郑直心底嗤笑,表面却肃然道:“侍卫们跟着将军司职夷陵皇子的安全保卫,责任重大,不能随便出府的。”

    沈文轩面上有点挂不住了,指着自己摔得红肿的脸颊道:“本少爷难道就白白被人家打?好歹我还是大将军的未来小舅子呢,说出去丢的还是将军府的脸!不帮我是吧,那我回家找我姐去……”

    “哎,二公子留步,留步啊!”郑直忙追上去将他拉住,心道主子对沈府的态度虽然不好不坏,难以捉摸,自己这做下人的可得机灵点,凡事留有余地,别一竿子打死,万一将来人家上位了呢,记起今日这事,还不得给穿小鞋使绊子?

    “留什么步啊,对方人在醉月楼,我得尽快带人赶过去,可不能让他给跑了!”沈文轩恨恨地道。

    郑直略一沉吟道:“要不,二公子您看这样行不,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进行,您先带着现有的人过去,我这就找人去,等下在醉月楼外面汇合。”见沈文轩还在迟疑,又续道,“这样不会耽误时辰,免得坏了二公子的大事,您看如何啊?”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好,这沈二公子年轻气盛,刚刚挨了揍,浑身上下都冒着火苗,又仗着自己手里有几个人,哪儿还等得了裴府的人马前去汇合,只要一见着对方,铁定要开打!

    等到双方打得差不多了,裴府的人再出现,就说是府里有事耽搁了,做点善后事宜便是,如此既不得罪沈家,也没违背将军的意愿,甚好甚妙。

    沈文轩脑子简单,粗略琢磨了下,觉得有理,便道:“那你可一定记住了,多叫些人来,越多越好,事后我沈文轩不会亏待大家!”

    “二公子放心,此事包在小人身上!”郑直答应得掷地有声。

    沈文轩得了承诺,心满意足地走了,他在街头雇了顶软轿,自己进去坐了,后面一干手持棍棒之人在后跟着,风风火火朝醉月楼赶。

    此时赫连祺和易倾南早进了醉月楼,一个在楼上对小凤仙循循善诱铺设出路,一个在楼下与众女喝酒**嬉笑逗乐,沈文轩也算沉得住气,在门外街角静静等着,还跟一帮子家丁严厉告诫:“待会儿大家都听我的,我只要对着那人一出声,就都给我往外冲,谁也不许废话,对准就打,有多大劲使多大劲,不打得他们叫爹叫娘,谁都不许停!表现好的,回去我重重有赏!”

    “是,少爷!”家丁们答应着,心里却想,这二少爷对下人成天呼来骂去的,从来就没给点好处,赏赐什么的,白日做梦还差不多。

    等啊等,一直等到看见两人勾肩搭背,步伐不稳从大门里走出来,沈文轩这才高声叫道:“就是他,那个穿红衣服的,给我打——”

    话音未落,他身后一帮沈府家丁便是冲将过去,手中棍棒挥舞,虎虎生风。

    易倾南还在听赫连祺讲他珍藏的一套春宫图,冷不防一根木棒打过来,吓了一跳,本能缩肩,下一瞬,便是被赫连祺一把推开,接连退后好几步才站住。

    不是吧,黑帮火拼?

    她定睛一看,却见之前马车上的那名年轻男子也在其中,正大声吆喝着,状似在坐镇指挥,立时明白过来,原来是对方受了欺负气不过,这会儿带人报仇来了。

    这可不得了,赫连祺可是夷陵皇子,是将军府的贵宾,本来两人偷溜出府就已犯忌,要是再闹出点什么流血事件来,就算是划个小口子,甚至只是扯破个衣袖,自己身为陪同人员,都是罪孽深重,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易倾南再顾不得其他,弯腰拾起不知是谁掉落在地上的木棒,冲过去加入战斗。

    沈文轩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赫连祺,并没把他身边这个身形瘦削的少年放在眼里,但见赫连祺面色潮红,脚步蹒跚,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不由得大喜过望。

    趁你醉,敲破你的头,打断你的腿!

    “给我打,狠狠地打!”

    一声令下,沈府家丁将赫连祺团团围住,抡起木棒朝他头上身上砸。

    “这上京城的治安怎么这样差劲,裴夜是干什么吃的,大街上都有人持械打斗?”赫连祺低声嘀咕着,东倒西歪,挥手挡开扑过来的人影。

    别看他身形摇晃,动作迟钝,看起来十分狼狈,可每一下出手都恰到好处避开棍棒,击退敌人,沈文轩在场外看得着急,不住叫嚷:“笨蛋,饭桶,连个醉鬼都对付不了,本少爷白养你们!”

    这时候易倾南也冲了过来,一棒打在个沈府家丁的后颈上,还好她伤的是左手,此刻右手握住木棒,打起架来倒也毫无阻滞,顺风顺水。

    那人正准备对付赫连祺,没注意到这个少年人突然冲上前来,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被砸得晕了过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看着那倒下去的身躯,易倾南并不在意,她有伤在身,体力有限,又稍微控制了下劲道,只是砸晕而已,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谁知沈文轩在一旁看得真切,大叫起来:“打死人了,打死人了!这黑衣小子是杀人凶手!”

    刚叫了两声,后领就被人拎住,给悬空提了起来。

    “你鬼叫什么!再叫,爷就真的当一回杀人凶手,首先要的就是你的小命!”赫连祺没好气道,好久没活动下手脚了,原想再多折腾一会儿,就当是舒展下筋骨,谁知对方这么不经打,一出手就制服了,实在太没意思了。

    沈文轩一听这声音,又惊又怕,汗毛都立起来了,这明明醉得走不了路辨不清方向的人,怎么就跟个鬼魅似的,突然就窜到自己身后去了?!

    易倾南在一边看得眯起眼,不错嘛,还知道擒贼先擒王,这人怕是装醉的吧,要不怎么能一下子抓住对方的关键人物了呢?

    敌方首脑被擒,这场架也没了再打下去的必要,不过为了防止意外,易倾南将木棒横在胸前,满脸戒备,一步步朝赫连祺的方位靠近过去。

    “二少爷!”

    对方有人手持棒子上前来,被她伸手挡住,挥棒示意:“站住,没见你们家少爷人在我们手里吗?胆靠再过来一步,我就打破他的头!”

    “大爷,饶命啊大爷!”一心打得别人跪地求饶的人,此时自己成了低头告饶的那一个,沈文轩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了,哭丧着脸哀求。

    此时四周早已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也有认得沈文轩的,朝他指指点点,易倾南耳朵好,听到人家说什么沈府二少爷,正觉得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就见那醉月楼大门处红影一闪,老鸨摇摆着腰肢,挥舞绣帕,快步出来了。

    “这谁呀,要打架,远远地到别处去打,别碍着我做生意,我醉月楼可不是你们这些地痞瘪三撒野的地方!”

    老鸨单手叉腰,开口就骂,骂了两句,忽然觉得不对,定睛一看,惊得叫道:“哎哟,这不是沈二少吗,齐公子快住手,快住手啊!”她见赫连祺根本不理,忙过来将易倾南拉到一旁,低声道,“快叫齐公子放手吧,这位是沈府二少爷呢,后台硬着呢,惹不起的!”

    易倾南呵呵笑道:“是他自己没长眼撞上来,可不是我们故意找去招惹,再说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们齐公子都是不怕的!”

    老鸨听得连连跺脚:“你们是刚来上京不久吧,不知道沈二少,也该知道裴大将军吧?”

    赫连祺适时插了一句:“裴夜么,自然认识,爷昨天才跟他一起喝酒来着。”

    老鸨只当他是喝多了说胡话,哪里肯信,转向易倾南摇头道:“齐公子糊涂了,但你不糊涂啊!这么说吧,裴大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可不就是沈府大小姐,而这位,是沈府的二公子啊!”

    易倾南揉揉额头,谁说她不糊涂,她脑子里还真是晕乎乎的,乱糟糟的,一片空白,就只记得老鸨的那句沈府大小姐。

    什么状况啊?

    这个被赫连祺抓在手里的年轻人,竟是沈晴衣的弟弟?

    沈文轩见那老鸨从大门出来,又隐约听得他们对话,登时来了精神,也不求饶了,变脸比变天还快,虽然后颈还被人捏在手里,却是趾高气昂叫道:“听见了没有?我是沈府二少爷,我姐夫是裴大将军,识相的赶快放了我,当着大家的面跪在这大街上给我认错,磕十个响头,再送上一百两银子做治伤疗养的医资,本少爷就宽宏大量,既往不咎!”

    赫连祺没想到对方与裴夜竟是这样的关系,瞟了眼易倾南,心道这裴府小家丁事先怎么也不提醒下,他本想就此放手,不想又听见沈文轩后面说的那句话,怒火被勾了出来,冷笑道:“爷长这么大,除了跪过父母,还没跪过第三个人!你小子既然是裴夜的小舅子,那好,爷就帮他教训下后生,叫你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易倾南见他双手齐出,一把将沈文轩抓了起来,似是要高高抛下,吓得急忙阻止:“齐公子,手下留情——”

    几乎同时,人群之外刚刚停住的马车上,一名女子掀帘探身,口中也是急急叫道:“这位公子,手下留情——”

    沈文轩本是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打颤,一听这女子的叫声,却是面露狂喜。

    “姐,救我!”

    ------题外话------

    龟央先祝大家七夕节快乐,爱情甜蜜,家庭幸福!

    然后道歉,最近身体不好,状态不好,文章写不动,正如某位亲说的,是一点点挤出来的。

    等不及的亲们,可以先攒攒文,去看看别的作品,在此推荐夜纤雪最新完结文《嫁作商人妇》,温馨小甜,轻松不虐。

    龟央对不住大家……

相见欢 第四十五章 蓝莲花(全)已修

    姐?

    沈府大小姐,沈晴衣?

    易倾南也顾不得再阻拦赫连祺,而是瞪大了眼,一瞬不眨望着那边马车上急急滑下,匆匆行来的蓝衣女子。

    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满头青丝梳成个垂莲髻,发髻上也没甚饰物,只是别着几支月形小钗并几条垂珍珠的流苏,清透如水,走动间,垂珠流苏轻摇微荡,宛如在青天碧水中划出几道淡淡的波澜。

    但见她着一件天蓝色缀银灰云纹的盘花衫,宽袖长襟,柳腰高束,内里是素白的丝质抹胸,腰间系天蓝色流苏璃带,下衬层云繁花长裙,装扮略微素淡,却更显庄重而典雅,整个人犹似一朵随水飘来的蓝莲花,圣洁不可方物。

    其实细看之下,她的容貌也并非绝色,眉毛略淡,眼睛不够大,鼻梁么,挺翘有余,秀气不足,嘴唇嘛,也太薄了些,据说这种唇形的人都比较寡情,还有脸型,稍显清瘦,不够丰美水润。

    易倾南视力极佳,几眼就看出以上她自认为的所谓瑕疵,但也不得不承认,就是这些在她看来都有弊病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难得的清丽出尘,端庄耐看,再配上那高挑匀称的身段,知书达理的气度,和唇边那丝温和谦逊的浅笑,转瞬便将街头众人的眼光都吸引过来,点头称赞的同时,亦是自动朝两边退开,为其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来。

    如此气质美女,别说是那些大男人,就是身为同性的她,也看得移不开眼,看着那人家那花儿一般层层绽放的衣裙,再瞧瞧自己身上黑不溜秋的衣裤帽子,羡慕之际又有点小小的自卑,蓝莲花PK黑老鼠,初次见面,对方完胜。

    “哈哈哈……”赫连祺放肆的笑声,令得易倾南回神过来,转头看去,只见他已经将沈文轩放下地来,却仍没有松手,而是继续拎着对方的后颈,迎上那道飘然而来的蓝色身影,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美人你说什么,叫爷留情?可真是善解人意啊,爷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处处留情!”

    蓝衣女子已走到面前,闻言脸色一凝,正色道:“小女子已有未婚夫婿,公子莫要再开玩笑,还望自重。”

    她说话不卑不亢,并不因自家弟弟人在对方手中而自降身份,言辞间却有一股凛然正气,俏脸上亦是流转着高洁的光辉,令人肃然起敬。

    赫连祺哦了一声,看看跟前的女子,又看看手里拎着的沈文轩,接连摇头:“这仙女般的人物,怎么会是你这个猪头的姐姐?爷可不信!”

    沈文轩一听急了,忙道:“她真是我姐,我就这一个姐姐,如假包换!不信你问问大家,我姐叫做沈晴衣,我姐夫是裴夜,这京城里谁人不知……”

    “轩儿!”蓝衣女子不防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盘托出,尤其还口没遮拦,竟当众道出自己的闺名,俏脸微微涨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文轩说的没错,她就是沈晴衣。

    这日沈老爷出门访友,姐弟俩本是在家闲着,沈晴衣便说要检查弟弟念书的成绩,亲自出了几道题目,谁知沈文轩才提笔写了一句话,就自称肚子疼,出了房门就再没回来。

    沈晴衣在书房里左等右等没见着人,出门来找,才知他已经出了府门,不用说,一定又是呼朋唤友玩乐去了,对于这个游手好闲不求上进的弟弟,她真是又宠爱又无奈,此时人已走远,也追不回来,只得屏退丫鬟,一个人关在房里生闷气。

    转眼小半日过去,沈老爷还没回家,却有一名车夫找上门来讨要车资,府里也没个主事之人,那车夫在府门处闹得不可开交,实在无法,丫鬟便请她出面。

    沈晴衣一问才知,原来沈文轩在路上被人拉下马车,再瞧着府里看门的老家丁神色有异,严厉盘问之下,老家丁道出实情,原来这个不争气的纨绔子在外受了欺负气不过,竟中途回了家,也没惊动其他人,而是偷偷叫走了好几名家丁,连同花匠厨子都没落下,听说还个个手持棍棒,杀气腾腾直奔醉月楼而去。

    沈晴衣又惊又急,生怕他闯出什么祸事来,也顾不得许多,一面叫人去找沈老爷,一面唤住之前那车夫,给了双倍车资,让其载着自己赶往这事发地点。

    她只带了个随身丫鬟同行,上车时见那车夫神色古怪,因为急着阻止事端,也没多想,等到快到目的地,丫鬟才忸怩说起,这醉月楼,其实就是上京城里最有名气的青楼。

    以沈晴衣的声名地位,其实是极不该来这样的地方,就算不顾自家声誉,也得顾着裴府的颜面,但沈母早逝,她就这么个嫡亲弟弟,沈老爷又是个不管事的,据说在外面还养着外室,只是那女人是个寡妇,过去的身份也有些上不得台面,是以碍于书香门第清贵人家的门面,没有接进府来而已。

    对此沈晴衣一直颇有意见,也规劝过沈老爷多次,但沈老爷还是一门心思贴在那女人身上,不肯醒悟,父女俩曾有一次起了争执,沈老爷盛怒之下竟打了沈晴衣一耳光,沈文轩当时闻讯从门外冲进来,一见他姐姐受了委屈,二话不说就跟沈老爷扭打在一起,要不是沈晴衣在旁死死拦住,两父子说不定就要血溅当场。

    所以说沈文轩人虽然混账,对这个姐姐却是巴心巴肝的好,沈晴衣也对这个弟弟向来爱重,不过是嘴上严厉些,究其实却是将之时刻捧在手掌心里的,这会儿救弟心切,别说是楚馆秦楼,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是义无反顾前往。

    易倾南赶紧拉拉赫连祺的衣袖,“是将军的未婚妻呢,殿……齐公子,赶紧放人吧!”

    本来这事也是己方不对,人家那沈二少坐马车坐得好好的,这位赫连大爷主动去拦车招惹,强行夺车而去,年轻人谁咽得下这口气,人家找人来报仇也是情有可原,架也打了,人也抓了,自己两人也没什么损伤,现在人家的姐姐评理来了,既然知道是裴府的亲家,是半个自己人,不打不相识嘛,这冤家宜解不宜结的,看在将军主子的份上,也该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才是。

    谁知赫连祺却不肯罢休,瞅着沈晴衣晕红的俏脸,斜斜一睨,对着沈文轩哼道:“爷可没听说裴夜娶过亲呢,爷正撮合他跟我家小妹的亲事,说不定爷才是他正牌的大舅子,你这假冒货,少姐夫姐夫的乱叫,趁早滚远点!”

    易倾南听得心头咯噔一下,夷陵公主跟将军主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知道赫连祺的真实身份,所以也没怀疑他的话,只是在想着亲事成功的可能性,而沈家姐弟却不知道,沈晴衣秀眉微蹙,沈文轩更是不顾自己人还在对方掌控之中,努力侧头,高声斥道:“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姐夫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我姐是他自己选中的媳妇儿,我姐脖子上戴的那块玉,就是我姐夫当年亲手给的信物!”

    “文轩,住口!”沈晴衣手指揪着衣袖,银牙紧咬,双颊血红,娇躯也是微微颤抖,显然是被这话气得不轻。

    这男女姻亲,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似她这般大家闺秀,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人未识,言行举止都是名媛典范,当年与裴夜订亲乃是机缘巧合,事出有因,根本不是沈文轩说的这般直白轻浮。

    然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在场众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哪里收得回来?

    想这京城里最著名的才女,平日里身披霞光脚踏祥云,简直天仙一般的人物,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却跟那些最底层最粗陋的女子一般,竟与男子私相授受,私定终身,这样的八卦还被人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众人看向她的眼光慢慢就变味了,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还促狭笑出声来。

    “谁知道是人家给的,还是自己拿的呢?”赫连祺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明明是他无理在先,却故意挑人语病制造事端,“裴夜自己亲口说他尚未婚娶,在场数十人,又不是爷一个人才听到的,难道还能有假?呵呵,你们苍汉的女子不是很守礼么,原来骨子里却如此开放,巴着男人倒贴上去?”

    沈晴衣被他的话气得脸色白了白,随即眼神又是一沉,明眸越发深黑,肃然道:“这位公子休得胡言,我家二弟年少轻狂,不谙世事,不知何故惹恼了公子,小女子先在此替他赔罪道歉!”说罢,端正施了一礼,挺直站定,薄唇轻启,又矜持道,“小女子与裴将军幼年相识,成年后从未见面,仅是双方府上偶有来往,小女子家教甚严,饱读诗书,更不会做此种辱没家风的丑事,小女子有心想问一句,公子不问青红皂白毁我声名,用意何在?”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都是暗地喝了一声彩,在情在理,先礼后兵,这沈府大小姐气质上乘,风度一流,又隐隐透出几分威仪,如此才貌,当得上裴府主母,配得上裴大将军。

    赫连祺哈哈一笑:“瞧瞧,生气了不是?倒是个泼辣的脾性,爷就喜欢这样的,其实吧,那个裴夜也没什么了不起,成天板着张脸,不懂温柔,不解风情,沈小姐你也别指望他,干脆跟爷算了,爷带你回墨兰去,我墨兰天阔地大,比起你们上京城可不差半分!”

    “墨兰?”沈晴衣先前听他说什么你们苍汉女子,略有怀疑,还只道是语病,此时再听他提到墨兰,不由得心头一凛,“公子是夷陵人氏?”

    赫连祺赞许看她一眼,心道果然有几分学识,一听墨兰就能道出夷陵来,要知道在这个朝代,会读书写字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但若说起天文地理,各国局势,则几乎无人知晓。

    看了眼手里拎着的沈文轩,他悠悠开口:“反正你和裴夜还没成亲,这什么未婚夫妻的名分,爷也不嫌,跟他不如跟爷,爷比他有钱,比他有权,至于爷哄女人的本事——”随手往醉月楼大门里一指,笑道,“里面的姑娘们都清楚,你一问便知。如何,考虑一下吧?”

    沈晴衣听他竟将自己与青楼女子相提并论,只气得俏脸愈白,美眸晶亮,碍于众人在场,却生生忍住怒火,轻吐一口气道:“不用考虑了,烈女不嫁二夫,小女子身是裴家的人,死是裴家的鬼,裴将军有情有义,宁拒高位者亦不愿负我,小女子也万不能相负于他!”

    宁拒高位者,这句话其实是暗指裴夜当年被苍汉皇帝宁江析看中,欲招为驸马,裴夜在御前以自己早年订亲,不忍辜负旧人,也不愿委屈公主为由,婉言谢绝,事后宁江析也不予为难,只一笑了之,君臣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如此版本在民间流传甚广,被上京城民津津乐道,一来称赞裴将军不畏皇权不弃糟糠的美德,二来也颂扬当今圣上海纳百川唯才是用的胸怀。

    一番话得来热烈掌声,更引得在场众人态度急转,对沈晴衣心生好感,对赫连祺却是面露不满,嘘声迭起。

    赫连祺冷笑一声,却不管旁人如何,只手上微微用力,便使得那沈文轩后颈刺痛,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姐!救命!救命啊!快叫姐夫来救我!”

    沈晴衣听得弟弟如此声音,脸上的镇定有些维持不住了,喝道:“你究竟想怎样?”

    赫连祺微微笑道:“很简单,爷就想……”忽被人拉住手臂,截了他的话头,面向众人道,“齐公子今日喝多了,说几句玩笑话而已,大家听过就好,别放在心上!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该回家吃午饭了,都回吧,回吧!”说话的人是易倾南,她一直在暗暗拉赫连祺的衣袖,谁知对方根本不为所动,接连口出狂言,她越听越着急,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这事便更收不了场,所以也顾不上自己小家丁的身份,出面调解,拉他返回。

    听她这么一说,旁边的醉月楼老鸨也随声附和:“是啊,齐公子刚刚喝高了,说个笑话给大家逗乐呢,都是有身份的人,沈小姐也别生气了啊。”

    “爷才没醉呢!”赫连祺嘟囔着想要反驳,却见那小家丁对着自己又是眨眼,又是点头,一脸哀求的模样,心下一软,便没再争辩。

    沈晴衣自从易倾南出声,就一直盯着她看,此时仿若想起了什么,俏脸一诧,指着她道:“你,你这身装束,不是裴府的家丁么……”

    她这话声音并不太大,但现场众人看稀奇看热闹都十分诚心,这会儿又是即将收场的关键时刻,周围一片寂静,是以众人一听之下,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之前大家注意力都在赫连祺和沈晴衣两人身上,一个是俊美妖艳的纨绔公子,一个是清妍典雅的名门淑女,一个邪门歪道,一个正气凛然,又事关大名鼎鼎的裴大将军,这场好戏看得可谓过瘾,压根没注意旁人。

    却不想,忽然又牵出个裴府的小家丁来,瞧这身黑衣黑裤外加顶黑色小帽,可不就是裴府家丁的行头?

    乖乖,这下更精彩了,就如一场戏演到终场,突然又横生枝节,冒出个全新的角色来,而且这角色还是个隐藏至深的大反角,把观众的胃口又高高吊了起来。

    照理说沈大小姐是未来的裴府主母,沈二少是未来的舅老爷,这小家丁怎么吃里扒外,不帮自家主子,反而跟这捣乱的外人搅在一起?

    易倾南没想到沈晴衣会一眼认出自己的家丁服来,退开一步,也不知如何辩解,赫连祺眼见小家丁小脸发白,神情无辜,不慌不忙笑道:“没错,他确实是裴府家丁,不过跟沈小姐一样,也是被爷看中了,准备带回墨兰去呢。”

    一句话却将事情的性质又变了一变,由为虎作伥变为被人胁迫,易倾南感激看他一眼,正要说话,忽听得街头有人淡淡回应。

    “想带走我的人,怎么也该问问我的意见罢。”

    ------题外话------

    龟央龟速,隔日才补上所缺文字,抱歉。

    蓝莲花一词,出自我喜欢的丁丁历险记中国篇,向埃尔热致敬!

相见欢 第四十五章 蓝莲花(全)已修

    姐?

    沈府大小姐,沈晴衣?

    易倾南也顾不得再阻拦赫连祺,而是瞪大了眼,一瞬不眨望着那边马车上急急滑下,匆匆行来的蓝衣女子。

    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满头青丝梳成个垂莲髻,发髻上也没甚饰物,只是别着几支月形小钗并几条垂珍珠的流苏,清透如水,走动间,垂珠流苏轻摇微荡,宛如在青天碧水中划出几道淡淡的波澜。

    但见她着一件天蓝色缀银灰云纹的盘花衫,宽袖长襟,柳腰高束,内里是素白的丝质抹胸,腰间系天蓝色流苏璃带,下衬层云繁花长裙,装扮略微素淡,却更显庄重而典雅,整个人犹似一朵随水飘来的蓝莲花,圣洁不可方物。

    其实细看之下,她的容貌也并非绝色,眉毛略淡,眼睛不够大,鼻梁么,挺翘有余,秀气不足,嘴唇嘛,也太薄了些,据说这种唇形的人都比较寡情,还有脸型,稍显清瘦,不够丰美水润。

    易倾南视力极佳,几眼就看出以上她自认为的所谓瑕疵,但也不得不承认,就是这些在她看来都有弊病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难得的清丽出尘,端庄耐看,再配上那高挑匀称的身段,知书达理的气度,和唇边那丝温和谦逊的浅笑,转瞬便将街头众人的眼光都吸引过来,点头称赞的同时,亦是自动朝两边退开,为其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来。

    如此气质美女,别说是那些大男人,就是身为同性的她,也看得移不开眼,看着那人家那花儿一般层层绽放的衣裙,再瞧瞧自己身上黑不溜秋的衣裤帽子,羡慕之际又有点小小的自卑,蓝莲花PK黑老鼠,初次见面,对方完胜。

    “哈哈哈……”赫连祺放肆的笑声,令得易倾南回神过来,转头看去,只见他已经将沈文轩放下地来,却仍没有松手,而是继续拎着对方的后颈,迎上那道飘然而来的蓝色身影,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美人你说什么,叫爷留情?可真是善解人意啊,爷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处处留情!”

    蓝衣女子已走到面前,闻言脸色一凝,正色道:“小女子已有未婚夫婿,公子莫要再开玩笑,还望自重。”

    她说话不卑不亢,并不因自家弟弟人在对方手中而自降身份,言辞间却有一股凛然正气,俏脸上亦是流转着高洁的光辉,令人肃然起敬。

    赫连祺哦了一声,看看跟前的女子,又看看手里拎着的沈文轩,接连摇头:“这仙女般的人物,怎么会是你这个猪头的姐姐?爷可不信!”

    沈文轩一听急了,忙道:“她真是我姐,我就这一个姐姐,如假包换!不信你问问大家,我姐叫做沈晴衣,我姐夫是裴夜,这京城里谁人不知……”

    “轩儿!”蓝衣女子不防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盘托出,尤其还口没遮拦,竟当众道出自己的闺名,俏脸微微涨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文轩说的没错,她就是沈晴衣。

    这日沈老爷出门访友,姐弟俩本是在家闲着,沈晴衣便说要检查弟弟念书的成绩,亲自出了几道题目,谁知沈文轩才提笔写了一句话,就自称肚子疼,出了房门就再没回来。

    沈晴衣在书房里左等右等没见着人,出门来找,才知他已经出了府门,不用说,一定又是呼朋唤友玩乐去了,对于这个游手好闲不求上进的弟弟,她真是又宠爱又无奈,此时人已走远,也追不回来,只得屏退丫鬟,一个人关在房里生闷气。

    转眼小半日过去,沈老爷还没回家,却有一名车夫找上门来讨要车资,府里也没个主事之人,那车夫在府门处闹得不可开交,实在无法,丫鬟便请她出面。

    沈晴衣一问才知,原来沈文轩在路上被人拉下马车,再瞧着府里看门的老家丁神色有异,严厉盘问之下,老家丁道出实情,原来这个不争气的纨绔子在外受了欺负气不过,竟中途回了家,也没惊动其他人,而是偷偷叫走了好几名家丁,连同花匠厨子都没落下,听说还个个手持棍棒,杀气腾腾直奔醉月楼而去。

    沈晴衣又惊又急,生怕他闯出什么祸事来,也顾不得许多,一面叫人去找沈老爷,一面唤住之前那车夫,给了双倍车资,让其载着自己赶往这事发地点。

    她只带了个随身丫鬟同行,上车时见那车夫神色古怪,因为急着阻止事端,也没多想,等到快到目的地,丫鬟才忸怩说起,这醉月楼,其实就是上京城里最有名气的青楼。

    以沈晴衣的声名地位,其实是极不该来这样的地方,就算不顾自家声誉,也得顾着裴府的颜面,但沈母早逝,她就这么个嫡亲弟弟,沈老爷又是个不管事的,据说在外面还养着外室,只是那女人是个寡妇,过去的身份也有些上不得台面,是以碍于书香门第清贵人家的门面,没有接进府来而已。

    对此沈晴衣一直颇有意见,也规劝过沈老爷多次,但沈老爷还是一门心思贴在那女人身上,不肯醒悟,父女俩曾有一次起了争执,沈老爷盛怒之下竟打了沈晴衣一耳光,沈文轩当时闻讯从门外冲进来,一见他姐姐受了委屈,二话不说就跟沈老爷扭打在一起,要不是沈晴衣在旁死死拦住,两父子说不定就要血溅当场。

    所以说沈文轩人虽然混账,对这个姐姐却是巴心巴肝的好,沈晴衣也对这个弟弟向来爱重,不过是嘴上严厉些,究其实却是将之时刻捧在手掌心里的,这会儿救弟心切,别说是楚馆秦楼,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是义无反顾前往。

    易倾南赶紧拉拉赫连祺的衣袖,“是将军的未婚妻呢,殿……齐公子,赶紧放人吧!”

    本来这事也是己方不对,人家那沈二少坐马车坐得好好的,这位赫连大爷主动去拦车招惹,强行夺车而去,年轻人谁咽得下这口气,人家找人来报仇也是情有可原,架也打了,人也抓了,自己两人也没什么损伤,现在人家的姐姐评理来了,既然知道是裴府的亲家,是半个自己人,不打不相识嘛,这冤家宜解不宜结的,看在将军主子的份上,也该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才是。

    谁知赫连祺却不肯罢休,瞅着沈晴衣晕红的俏脸,斜斜一睨,对着沈文轩哼道:“爷可没听说裴夜娶过亲呢,爷正撮合他跟我家小妹的亲事,说不定爷才是他正牌的大舅子,你这假冒货,少姐夫姐夫的乱叫,趁早滚远点!”

    易倾南听得心头咯噔一下,夷陵公主跟将军主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知道赫连祺的真实身份,所以也没怀疑他的话,只是在想着亲事成功的可能性,而沈家姐弟却不知道,沈晴衣秀眉微蹙,沈文轩更是不顾自己人还在对方掌控之中,努力侧头,高声斥道:“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姐夫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我姐是他自己选中的媳妇儿,我姐脖子上戴的那块玉,就是我姐夫当年亲手给的信物!”

    “文轩,住口!”沈晴衣手指揪着衣袖,银牙紧咬,双颊血红,娇躯也是微微颤抖,显然是被这话气得不轻。

    这男女姻亲,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似她这般大家闺秀,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人未识,言行举止都是名媛典范,当年与裴夜订亲乃是机缘巧合,事出有因,根本不是沈文轩说的这般直白轻浮。

    然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在场众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哪里收得回来?

    想这京城里最著名的才女,平日里身披霞光脚踏祥云,简直天仙一般的人物,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却跟那些最底层最粗陋的女子一般,竟与男子私相授受,私定终身,这样的八卦还被人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众人看向她的眼光慢慢就变味了,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还促狭笑出声来。

    “谁知道是人家给的,还是自己拿的呢?”赫连祺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明明是他无理在先,却故意挑人语病制造事端,“裴夜自己亲口说他尚未婚娶,在场数十人,又不是爷一个人才听到的,难道还能有假?呵呵,你们苍汉的女子不是很守礼么,原来骨子里却如此开放,巴着男人倒贴上去?”

    沈晴衣被他的话气得脸色白了白,随即眼神又是一沉,明眸越发深黑,肃然道:“这位公子休得胡言,我家二弟年少轻狂,不谙世事,不知何故惹恼了公子,小女子先在此替他赔罪道歉!”说罢,端正施了一礼,挺直站定,薄唇轻启,又矜持道,“小女子与裴将军幼年相识,成年后从未见面,仅是双方府上偶有来往,小女子家教甚严,饱读诗书,更不会做此种辱没家风的丑事,小女子有心想问一句,公子不问青红皂白毁我声名,用意何在?”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都是暗地喝了一声彩,在情在理,先礼后兵,这沈府大小姐气质上乘,风度一流,又隐隐透出几分威仪,如此才貌,当得上裴府主母,配得上裴大将军。

    赫连祺哈哈一笑:“瞧瞧,生气了不是?倒是个泼辣的脾性,爷就喜欢这样的,其实吧,那个裴夜也没什么了不起,成天板着张脸,不懂温柔,不解风情,沈小姐你也别指望他,干脆跟爷算了,爷带你回墨兰去,我墨兰天阔地大,比起你们上京城可不差半分!”

    “墨兰?”沈晴衣先前听他说什么你们苍汉女子,略有怀疑,还只道是语病,此时再听他提到墨兰,不由得心头一凛,“公子是夷陵人氏?”

    赫连祺赞许看她一眼,心道果然有几分学识,一听墨兰就能道出夷陵来,要知道在这个朝代,会读书写字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但若说起天文地理,各国局势,则几乎无人知晓。

    看了眼手里拎着的沈文轩,他悠悠开口:“反正你和裴夜还没成亲,这什么未婚夫妻的名分,爷也不嫌,跟他不如跟爷,爷比他有钱,比他有权,至于爷哄女人的本事——”随手往醉月楼大门里一指,笑道,“里面的姑娘们都清楚,你一问便知。如何,考虑一下吧?”

    沈晴衣听他竟将自己与青楼女子相提并论,只气得俏脸愈白,美眸晶亮,碍于众人在场,却生生忍住怒火,轻吐一口气道:“不用考虑了,烈女不嫁二夫,小女子身是裴家的人,死是裴家的鬼,裴将军有情有义,宁拒高位者亦不愿负我,小女子也万不能相负于他!”

    宁拒高位者,这句话其实是暗指裴夜当年被苍汉皇帝宁江析看中,欲招为驸马,裴夜在御前以自己早年订亲,不忍辜负旧人,也不愿委屈公主为由,婉言谢绝,事后宁江析也不予为难,只一笑了之,君臣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如此版本在民间流传甚广,被上京城民津津乐道,一来称赞裴将军不畏皇权不弃糟糠的美德,二来也颂扬当今圣上海纳百川唯才是用的胸怀。

    一番话得来热烈掌声,更引得在场众人态度急转,对沈晴衣心生好感,对赫连祺却是面露不满,嘘声迭起。

    赫连祺冷笑一声,却不管旁人如何,只手上微微用力,便使得那沈文轩后颈刺痛,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姐!救命!救命啊!快叫姐夫来救我!”

    沈晴衣听得弟弟如此声音,脸上的镇定有些维持不住了,喝道:“你究竟想怎样?”

    赫连祺微微笑道:“很简单,爷就想……”忽被人拉住手臂,截了他的话头,面向众人道,“齐公子今日喝多了,说几句玩笑话而已,大家听过就好,别放在心上!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该回家吃午饭了,都回吧,回吧!”说话的人是易倾南,她一直在暗暗拉赫连祺的衣袖,谁知对方根本不为所动,接连口出狂言,她越听越着急,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这事便更收不了场,所以也顾不上自己小家丁的身份,出面调解,拉他返回。

    听她这么一说,旁边的醉月楼老鸨也随声附和:“是啊,齐公子刚刚喝高了,说个笑话给大家逗乐呢,都是有身份的人,沈小姐也别生气了啊。”

    “爷才没醉呢!”赫连祺嘟囔着想要反驳,却见那小家丁对着自己又是眨眼,又是点头,一脸哀求的模样,心下一软,便没再争辩。

    沈晴衣自从易倾南出声,就一直盯着她看,此时仿若想起了什么,俏脸一诧,指着她道:“你,你这身装束,不是裴府的家丁么……”

    她这话声音并不太大,但现场众人看稀奇看热闹都十分诚心,这会儿又是即将收场的关键时刻,周围一片寂静,是以众人一听之下,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之前大家注意力都在赫连祺和沈晴衣两人身上,一个是俊美妖艳的纨绔公子,一个是清妍典雅的名门淑女,一个邪门歪道,一个正气凛然,又事关大名鼎鼎的裴大将军,这场好戏看得可谓过瘾,压根没注意旁人。

    却不想,忽然又牵出个裴府的小家丁来,瞧这身黑衣黑裤外加顶黑色小帽,可不就是裴府家丁的行头?

    乖乖,这下更精彩了,就如一场戏演到终场,突然又横生枝节,冒出个全新的角色来,而且这角色还是个隐藏至深的大反角,把观众的胃口又高高吊了起来。

    照理说沈大小姐是未来的裴府主母,沈二少是未来的舅老爷,这小家丁怎么吃里扒外,不帮自家主子,反而跟这捣乱的外人搅在一起?

    易倾南没想到沈晴衣会一眼认出自己的家丁服来,退开一步,也不知如何辩解,赫连祺眼见小家丁小脸发白,神情无辜,不慌不忙笑道:“没错,他确实是裴府家丁,不过跟沈小姐一样,也是被爷看中了,准备带回墨兰去呢。”

    一句话却将事情的性质又变了一变,由为虎作伥变为被人胁迫,易倾南感激看他一眼,正要说话,忽听得街头有人淡淡回应。

    “想带走我的人,怎么也该问问我的意见罢。”

    ------题外话------

    龟央龟速,隔日才补上所缺文字,抱歉。

    蓝莲花一词,出自我喜欢的丁丁历险记中国篇,向埃尔热致敬!

相见欢 第四十六章 欺人太甚

    糟了,是裴美人的声音!

    易倾南惊跳一下,直觉往赫连祺身后闪躲,同时大叹流年不顺,这看似自己伙同外人欺负未来主母的场景,竟被大BOSS逮了个正着,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在场百姓循声看去,只见眼前一亮,空旷的街头迎面走来一名年轻男子,着一身蓝色武士服,腰佩环首武士刀,脚踏云纹牛皮靴,长发随意挽了个髻,用一根碧玉簪固定住,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半点饰物,如斯装扮,就像是刚从校场比武归来的勇士,英挺阳刚,威风凛凛。

    再看他的面容,在烈日照耀下渐渐显出,漆黑的眉斜飞入鬓,深邃的眼似星光璀璨,挺鼻如刀锋,丹唇胜朝霞,明丽的俊颜与冷峻的气质和谐组合在一起,竟比那顶上阳光还要夺目三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啊,是裴大将军——”

    一时间,人群如烧开的水沸腾起来,又是鼓掌又是欢呼:“裴大将军来了!裴大将军来了!”

    易倾南躲在赫连祺身后,没忘踮脚探头,往自家主子望上一望,待看清他那身蓝衣,不由得小嘴一扁,心头泛酸。

    又见蓝色……

    果然是未婚夫妻,连穿个衣服都这般有默契!

    其实她这想法可冤枉死裴夜了,人家刚从小校场晨练回房,身上还穿着练武的衣装,就听裴宝打趣般说起小家丁前来认错交赃之事,微诧之际,便有人来报,说是晴朗居人去楼空,那夷陵皇子和手下都不见了,再一查问,有丫鬟说曾看到夷陵皇子和小家丁在飞鹤园门口说话,两件事情联系起来,不难得出结论,这个易小五大概又惹麻烦了。

    于是乎,裴宝破天荒地看见他家主子面带无奈,一边叹气一边召集七星卫往外走,干嘛去?自然是去找那大麻烦和小麻烦!

    以七星卫的追踪本事,也没花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这大小麻烦的第一个露面之所,那就是赫连祺把沈文轩拉下马车的街口,就近找几个店家摊贩一问,说是之前沈二少挨了打,回沈府搬救兵去了,说是要去醉月楼堵截报仇,再一问那打人者的衣着样貌,不是赫连祺却又是谁?还有人补充,打人者还带着个跟班,是个俊俏的小少年,这下可好,大小麻烦一并找到。

    等到七星卫们找到自家主子,把打探到的种种细节一股脑汇报了,裴夜沉着俊脸,二话没说,扭头就往那事发之地走。

    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跟人逛青楼呢……

    “姐夫救我!快救我!”沈文轩听说是裴夜到了,精神大振,张口叫起来。想他堂堂沈二少,老是这么被人拎着后领,头晕眼花不说,颜面大失,以后可怎么在这上京城里混呢?

    “文轩,少得胡言!”沈晴衣朝他娇叱一句,一时俏脸微红,含羞带嗔,朝着迎面而来的裴夜微微点头,轻声道,“小弟无知,教裴将军见笑了。”

    见她虽显窘迫,却仍一副落落大方的姿态,裴夜面色稍缓,应道:“沈小姐客气。”

    这对上京城里最富盛名的未婚夫妻在街头对面而立,温言细语,便宛如明珠美玉相映成辉,直把在场众人看得心旷神怡,啧啧赞叹,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易倾南跟旁人一样,也是看得出神,她视力较常人更好,将裴夜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自然没放过他眸底那丝似有似无的温柔,以及唇边那抹一掠而过的淡笑。

    突然间心凉了半截,垂着头没精打采站着,听得赫连祺嘀咕一声:“就没见过这么相敬如宾的小两口……”随即话音一顿,哈哈笑道,“裴夜你来得正好,刚刚我和沈小姐开了玩笑,沈小姐心高气傲没看上我,我也不强求,你们苍汉不是有句话叫做朋友妻不可欺吗,你的媳妇儿还是你领走吧,我只向你讨要个小家丁便也罢了。”想着刚刚那小家丁挥舞着木棒冲过来的情景,便是忍俊不禁,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他就是再喝十倍的酒都对付得了,可小家丁这种拼命维护的姿态,却让他笑过之后心底一暖,有小小的感动。

    嗯,这个小家伙还不错,他要了!

    “小家丁?”裴夜挑了挑眉,面露不解,“是谁?”

    赫连祺暗骂一声明知故问,明明人就在他身边,他才不信对方会没看到,笑了一笑,一只手将易倾南拽上前来,往裴夜面前一推,道:“就是他,易小五。”

    易倾南还沉浸在先前的思绪当中,尚未回神,忽听得在叫自己的名字,愕然抬头:“啊?”

    对上裴美人那双乌沉漆黑的眼,眼底如古井无澜,看不出一丝情绪,回想起赫连祺早先的那句话,她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否认:“将军,不是的,我其实……”

    “姐夫!”沈文轩又叫了一声,打断她的解释之辞,“这个人抢了我的马车,还打了我,快救我啊!”他实在想不通,这位未来姐夫既然来了现场,为何迟迟不跟这恶人动手,而是围绕个小家丁的话题说个不休,就算与这恶人是熟识,也该勒令其立刻放人不是?

    “文轩!”沈晴衣甚是无奈,只得朝裴夜软了嗓音道,“小弟年幼不知礼,还望将军不要介意。”

    “没关系。”裴夜面容愈发温润,迎上赫连祺戏谑的目光,平声道,“殿下,看在我的面上,放了他吧,回府我再向殿下赔罪。”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惊了一跳,殿下,什么殿下?

    看他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跟传闻中嫡皇子宁恒宣的年岁并不相符,却是哪里冒出来的殿下?

    只有站得略近的几人,回想起刚刚听到沈晴衣那声“夷陵人氏”,恍然出声:“难道是夷陵皇子?”

    这些都是最低层的平民百姓,一听说是邻国来访的皇子殿下,出于对权势的畏惧,都是肃然起敬,场内鸦雀无声,可苦了沈文轩和他带来的沈府家丁,听说是跟夷陵皇子起了冲突,吓得面色惨白,沈文轩身体受制,自是动弹不得,那几名家丁直接就扑通跪地,接连磕头:“殿下恕罪!殿下饶命!”

    沈晴衣俏脸如雪,只兀自镇定,静静立着,背脊挺得笔直,一双含泪的美眸朝裴夜望过来,隐含恳求。

    裴夜并不看她,而是朝向赫连祺,等着他的回应。

    “哈哈哈……”赫连祺一阵大笑,道,“那么正经干嘛,你是主,我是客,我在你府里又吃又住的,难道还能不买你的面子?再说了,我不是还跟你讨人吗,正好,一个换一个,小舅子还你,小家丁归我。”说着随手一甩,将沈文轩抛了出去。

    沈文轩长得胖,至少是一百八十斤的体重,在他手里却跟件衣裳似的,轻松流畅,说抛就抛,高出地面竟有丈许,摔下来就算不跌个脑袋开花,也是断手断脚!

    就在众人一片惊呼声中,裴夜淡然出声:“多谢。”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身形,怎样动作,就只见蓝影一闪,下一瞬,他已经将沈文轩稳稳接在怀中。

    “吓死我了!”沈文轩惊魂未定,着地还有些摇晃,赶紧又抓住裴夜的衣袖,一个劲念叨,“谢谢姐夫!谢谢姐夫!”如今他已知对方真实身份,人家是一国皇子,自己只是个平民百姓,哪里惹得起,幸好这位准姐夫来得及时,要不这条小命可真是难保了。

    裴夜面色默然,此时沈晴衣也不顾矜持,急急过来,扯着沈文轩的手臂上下查看:“文轩,你没事吧?”

    沈文轩咧嘴一笑:“姐放心,我没事吧,多亏了姐夫接住我!”尽管今日挨了打,失了面子,还差点惹出大祸,但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就是促成姐姐和姐夫的会面,这个傻姐姐,对姐夫一片痴心,念念不忘,连做梦都呢喃着姐夫的名字,可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沈晴衣听他一口一声姐夫地叫,羞得俏脸泛红,待要开口斥责,又见他悄悄眨眼,心有所悟,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缓缓转向裴夜,眸光流动,薄唇微启,便似有千言万语,都尽数化作唇边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厢姐弟问候情人顾盼,好一派柔情蜜意其乐融融,那头易倾南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底更是郁闷,从头酸到脚,整个人成了一壶正宗老陈醋。

    小脸垮下,眼见这里也没自己什么事了,正闷闷抬腿,想要打道回府,忽被人按住肩膀:“你去哪里?”

    听得是赫连祺的声音,她随口就答:“回府呗,小人肚子饿了,回去吃饭。”

    赫连祺看她神色不爽,还以为是打架打累了没精神,便笑道:“何必舍近求远,爷出门带了不少银票,你想吃什么,爷请客!”

    易倾南扁扁嘴:“小人出来这么久,都没给管事请假,还是早些回去得好。”这会儿就是给她来一桌满汉全席,恐怕都没胃口,不行,她得回去找个僻静处好生想想,最近这莫名其妙喜怒无常的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她真的对裴美人……那个了吧?

    “怕什么,你都不是裴府的人了,走吧,爷带你去吃好的,爷还给你买衣服买鞋子,这身黑衣服真是丑死了……”赫连祺满不在乎说着,拉着她往前走,街上众人自动退开数步,让出一条大道来。

    “你说什么?”易倾南瞪着他,什么叫不是裴府的人了?

    “刚刚你没听见吗,爷找裴夜讨要你,他答应了啊。”赫连祺笑着去揉她的脑袋,“爷用那沈二少换了你呢,两两交换,他还跟爷道谢。”越想越是得意,这桩无本买卖,简直赚翻了!

    易倾南愣在当场,憋屈得有点想哭,慢慢回想着刚刚裴夜的言行举止,是了,好像真是他说的这么回事,裴美人接住了那沈二少,放弃了她。

    她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小家丁,毫无用处,随随便便就被他换给了别人。

    裴美人,真是太让她失望了。

    “走吧,爷以后会对你好的。”赫连祺拍拍她的肩,看这少年一副饱受委屈痛心疾首的悲愤模样,活脱脱一只被主人遗弃在街边的小猫,失魂落魄,可怜兮兮,不由得动作轻缓了许多,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自觉的笃定,像是在心底对自己起誓。

    “唔。”易倾南懒懒应了一声,慢吞吞跟着他走,心里只一个念头,裴美人不要她了,把她给别人了。

    那什么墨兰城,应该很遥远吧,其实这样也蛮好的,反正她进裴府只是为了拿回她的虎头,又不是要待一辈子,终归是要走的,除了上京,去哪儿都是一样。

    莫老头年纪也大了,如果自己能在赫连祺身边当差,也算有个安定的落脚处,到时候把莫老头也接去,好好供奉,颐养天年。

    不过伙伴们怎么办,还有翠丫,都一起带去墨兰?

    越想越觉得纠结,脚步也是无比沉重,忽听得背后冷漠一声:“易小五,你要去哪儿?”

    好像是裴美人的声音呢。

    他不是正在和未婚妻卿卿我我吗,怎么会顾上她,幻觉,一定是幻觉。

    易倾南自我告诫着,脚下没停,继续走,倒是赫连祺回头笑道:“你好好哄你的媳妇和小舅子,我就在附近逛逛,晚点自己回府去。”

    “府里已经摆好午膳了,殿下这就回去吧。”裴夜轻啸一声,街口蓦然又冒出好几队人马来,一队是郑直带领的裴府家丁,一队是禁卫军的缇骑,还有一队则是他的七星卫。

    说来也巧,郑直带人姗姗来迟,正好在街口与裴夜及诸侍卫撞在一起,而禁卫军的缇骑本是例行巡视,也恰在此时路过,被他一声令下全部潜伏在不远处,此时尽数围拢过来,将赫连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众人听令,护送皇子殿下安全回府。”

    七星卫围在左右,皇家缇骑在前开道,裴府诸人在后簇拥,礼数做足,防备森严,苍蝇飞不出去,蝴蝶舞不进来,赫连祺见状只得苦笑:“好你个裴夜,罢了,爷就回去用膳,下回得空再出来。”

    易倾南耸耸肩,对于这样的结果也没所谓,跟着赫连祺就调头往回走,谁知裴夜又冷淡补上一句:“易小五,你的方向走反了。”

    反了?不是回府吗?

    易倾南诧异转头,却听他沉声开口:“你不必回府,另有任务。”

    “什么任务?”她脱口而出。

    裴夜眼望那边马车旁的沈氏姐弟,沈文轩先坐了进去,沈晴衣也被丫鬟扶上了马车,车门关上的一霎,忽而匆匆转头,对他回眸一笑。

    “跟我送沈小姐和沈公子回家。”

相见欢 第四十七章 护花使者

    什么,她都郁闷死了,还叫她去送那沈家姐弟回府?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易倾南站在原地没动,沈晴衣那回眸一笑在旁人眼里是百媚犹生,在她眼里却是刺目至极,忽然间觉得心灰意懒,提不起半点精神来。

    有了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哪里还记得她这个忠心耿耿的小家丁?

    罢了,她就是个没有发言权的下人,去哪儿,做什么,都该由当主子的决定,关键是,现在谁是她主子,是裴美人还是赫连祺?

    赫连祺听得裴夜这话,踏出一步,面露不满:“你不是刚刚答应了把易小五给我的么,怎么又安排个什么送人的任务,另外找个人吧,谁送不是送啊。”

    裴夜并不看他,只朝易倾南投来一瞥:“你的卖身契还在府里,现在还是裴府的人。”后面的话无须再说,潜台词便是,想跳槽也行,必须站好最后一班岗。

    看吧看吧,这就是封建资本家的剥削本性,就算是裴美人,也不例外!

    一边是旧主子,一边是新东家,易倾南不及多想,直觉向裴夜的方向走去,在她心中,对于裴美人的命令自是本能服从,哪里敢有什么异义。

    “喂,你!”赫连祺没想到这小家丁就这么走了,伸手去抓,却慢了一步,再要出手,已被站他左右的天璇和玉衡拦住,前方缇骑已经策马开道,侍卫们便围着他朝前走,郑直也是领着裴府众人簇拥而上,彻底隔开他与那小家丁,眼见易倾南越走越远了,只得大声叫道,“易小五,你早去早回!回府就来晴朗居见我!”

    易倾南倒没注意这些,只含糊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到了裴夜跟前,看着那边准备就绪的马车有丝傻眼。

    呃,这马车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车上已经坐了沈氏姐弟和沈府丫鬟,地方已经塞满,要再上去个裴美人,这空间可就相当逼仄了。

    最重要的是,裴美人上去怎么坐啊?

    她之前就是跟着赫连祺坐这马车来的,大致记得车厢里的结构,底部是铺着两张长条形的草垫,相向而设,每条草垫上可以挤着坐两个人。

    裴美人要是上了车,是跟沈二少坐一起,与沈晴衣含情脉脉相顾对视呢;还是跟沈晴衣坐一起,小两口亲亲热热喁喁私语?

    想来猜去,易倾南悲催地发现,无论是何种乘坐方式,都让她心底汩汩冒着酸水。

    古话说得好,男女授受不亲。

    守礼啊,裴美人!

    正郁闷得不行,忽听到得得蹄声,侧头一看,是七星卫之一的摇光,不知从哪里牵来一匹通体漆黑四蹄泛白的高头大马,这正是裴夜的坐骑,名为墨雪,但见裴夜大步走去马前,姿态矫健翻身而上,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声音依旧淡漠,“走吧。”

    易倾南怔怔看着他的身形动作,半晌才醒悟过来,原来他是骑马护送那沈家姐弟,而不是与之同乘一车,刚刚开心了一秒钟,就被他这句话又打回原形,“走?”

    怎么走啊?

    他骑马,那自己呢?

    裴夜说完这句再无多话,双腿一夹,策马追上前方缓缓行进的马车,与马车并辔而行。

    “还愣着做什么,想回府挨罚吗,快跟上啊!”摇光见她还杵在原地,忙将她往前一推,易倾南一个趔趄,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眼看前方一骑一车相伴甚欢,自己却形只影单跟在后面,易倾南先是怔愣,而后慢慢醒悟,只气得两眼喷火,恨不得在那车厢上烧出个大洞来。

    不是吧?

    他们又是坐车,又是骑马的,居然让她走路?

    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啊?!

    那赶车的车夫见得裴大将军骑马随行,自是满怀敬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驾车,马车平缓朝沈府驶去,裴夜则是与之并驾齐驱,俊朗绝伦的外形,英挺冷峻的气质,令得街道两旁的百姓喝彩不断,欢声雷动,简直要为之痴狂。

    可这后面的场景就有些诡异了,英雄护花,单骑送美,如此浪漫圆满的剧情,却跟着个小家丁在后垂头丧气地走,越看越不着调,硬生生打了个折扣。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画蛇添足!

    鉴于那身黑衣黑裤的裴府家丁服,众人也不敢造次,只是用眼神表示不满,偏偏这小家丁脾气还大,人家瞪他,他便反瞪回去,眼力好得出奇,随便出自哪里的眼风都能察觉到,一找一个准!

    沈晴衣端坐车里,聆听着外间的声响,俏脸上红晕更甚,唇边不由得泛起笑意,沈文轩侧头看着她的神态,嘿嘿笑道:“姐姐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

    沈晴衣瞪他一眼,嗔道:“你胡说什么呢?刚刚训你还训得不够,尾巴又翘起来了?”

    沈文轩摇头晃脑道:“可不是吗,姐姐没见刚才姐夫对你多好多温柔,连弟弟我看了都是艳羡呢,那么多百姓在场,一个个都是见证啊,这桩亲事肯定是吹不了的了!”

    “又说混账话!”沈晴衣低喝一声,朝车帘之外隐约的人影望了下,又将嗓音压低了些,面色凝重道,“我与裴将军尚未行礼成亲,今后可不许再叫什么姐夫,教旁人听了笑话!”

    沈文轩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不就是早个一年半载的吗,反正日后都是要叫的,倒不如现在先叫着熟悉熟悉。”见沈晴衣默然不语,忙凑前轻声道,“姐,你生气啦?”

    沈晴衣摇摇头,淡淡一笑:“怎么会。”

    此番姿态看在沈文轩眼里,却有一种强颜欢笑的意味,脑袋里像是突然开了窍似的,问道,“姐,你跟姐夫,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他的三年守孝期不是早过了吗,为何还不娶你过门呢?”

    沈晴衣眼神一凝,笑了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你只要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姐就心满意足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因为姐夫府里那个表小姐,还有那两个通房丫鬟?”沈文轩见她低头没做声,伸手过去,将车帘扯开一角,低道,“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尤其是我姐夫这样,当朝大将军,人又长得好,世间女子都眼巴巴往他身前凑,身边有几朵桃花也是正常的,但姐姐你不同啊,你是他亲自定下的媳妇儿,是大房,是正室,是将军夫人,往后要是再抬几个姨娘什么的,那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说话做事还不都得看你的眼色!”

    沈晴衣听着他的话,素手轻抚着领口,从中缓缓拉出条银链来。

    这银链放在外行人跟前,那就跟普通的银质项链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略细一些,白里透着丝青光,而在识货的人眼里,细看之下,定要惊呼出声:“天丝银铰”!

    没错,这就是世间已经失传的铸造手艺,当年闻名天下的铸剑大师温长青的遗作,大师起初只是想打造一条坚韧强悍的长鞭神器,于是亲往十万大山采集传说中的“天丝”,这天丝乃是长在悬崖峭壁上的一种藤蔓,生长极慢,三年开一次花,五年结一次果,结果之后植株自然干枯,萎缩成丝,故曰天丝,这天丝却是世上最为坚韧的物事,刀砍不断,火烧不毁,所以十分珍稀奇特。

    不料温大师在采摘过程中受瘴气所困,险些命丧当场,后虽被人救出,但到手的天丝却数量有限,远远不够打造长鞭,大师便随手加在白银里,做了一条银链出来送与自幼交好的小表妹,后人称作天丝银铰。

    这天丝银铰除了坚韧不折的特性之外,还有一奇妙之处,那就是搭扣处工艺繁琐复杂,巧夺天工,只有大师自己用特别的法子解开,换做旁人,饶是你再聪明再睿智,不得其法的话只会越解越乱,而大师这解锁之法,自然是教给了获赠银铰的那位表妹,也就是沈夫人,而沈夫人又将其传给了自己的女儿,沈晴衣。

    沈晴衣将银铰从抹胸中尽数拉出,但见碧光一闪,链子末端却是缀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圆形玉饰,约莫寸许,如意云纹中托出一株出水芙蓉,濯生清涟,亭亭净植,正是之前沈文轩当众道出的那件定情信物,裴府的传家之物,碧玉莲佩。

    见沈晴衣端详着那玉佩,沈文轩在旁笑道:“看姐夫对姐姐你多好,连传家之宝都送给你了,你还不满意他什么?”

    沈晴衣轻笑一下,只是摇头:“当年他尚是年幼,也许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时冲动……”

    沈文轩拍手笑道:“哪里是一时冲动,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沈晴衣喃喃念着,眼睫垂下,似是回忆着当年的情景。

    当年俊秀温和的小小少年,如今已长成顶天立地的高伟男子,一时间心绪难平,恍然若梦。

    沈文轩知道她又在回忆过去,倒也识趣不予打搅,无聊地左右张望,忽见那丫鬟小桃神色怪异,正偏着头悄悄往后瞧,不由得伸手在她腰侧轻掐一记:“死丫头,你在看什么?”

    小桃吓了一跳,对自家少爷这轻薄之举却是习以为常,嚅嗫道:“没,没什么,是那个裴府的小家丁,跟着我们的马车……”小姐一直与少爷说话,她在旁也插不上嘴,不经意往后一瞧,却看见那少年不紧不慢跟着马车在走路。

    说实话,她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少年,比起自家府里那些家丁不知强了多少倍,所以瞧了一眼又一眼,舍不得移开目光。

    “小家丁?”沈文轩倒是想起这个人来了,这小家丁是跟着那夷陵皇子的,想必进裴府也没多久,所以还不认得自己,而自己跟夷陵皇子冲突的时候,他好像是在旁好言相劝呢。

    沈文轩对易倾南也没什么恶感,便推开小桃,也凑近车门去瞧。

    果然是那小家丁,耷拉着肩膀,垮着张小脸,一步步跟着马车往前走。

    可别说,虽然只是个小家丁,可这模样还真俊,比他平日结交的那些施朱敷粉的富家子弟可周正多了。

    还好,这个沈二少自持清高,性取向还算正常,平时有钱就逛逛花街柳巷,没钱就在自家丫鬟身上揩油戏弄,却并不亵玩小倌,所以对易倾南也没什么兴趣,只是有丝奇怪,将军姐夫护送姐姐回府,身边带名高大威猛的侍卫多好,怎么却带个身板单薄的小家丁,多掉价啊!

    这坐车的人悠闲张望,下面走路的人可就没这么舒服了。

    易倾南满怀愤懑,跟在马车十尺之外,一步一步走着。

    其实单是走路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这会儿正好是午时过后太阳最毒辣的那一时段,黑色的衣色又最是吸光,热得她汗流浃背,早上因为想着翠丫的事没好好吃饭,肚子老早就空瘪了,此时又渴又饿,嗓子都快冒烟了,眼睛还要受那前方骑士佳人相携而归的场景的刺激荼毒,令得她心火燃烧,越来越旺。

    妈妈的,小五哥想打架,想杀人!

    举袖抹一把额上的汗,又舔了舔发干的唇,忍住心头的烦躁,一咬牙,腰背挺得直直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是在大学入校军训在搞十公里长途拉练,走就走呗,谁怕谁哪!

    从醉月楼到沈府的距离也不太远,那车夫因为裴夜的缘故对沈氏姐弟另眼相待,特地放缓了车速,饶是如此,也就是小半个时辰,沈府的大门遥遥在望。

    谢天谢地,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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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9476/ 第一时间欣赏窈窕家丁最新章节! 作者:央央所写的《窈窕家丁》为转载作品,窈窕家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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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家丁介绍:
某年某月某日,某超级无赖穿越女,假扮男装,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入裴大将军府,成为一名无比得瑟的……家丁。 谁曾想,从家丁到权臣,青云直上,步步登天。 这日。 某家丁意气风发:“外面都说咱小五哥风度万人迷,气质无法敌,号称上京第一美男……” 某将军面色冷清:“厚颜无耻。” 某王爷嗤之以鼻:“你就吹吧!” 某皇子两眼放光:“口说无凭,脱了瞧瞧……” 又一日。 某家丁捂嘴窃喜:“醉月楼花魁小凤仙约我晚上去她的香闺留宿过夜,美人俏婢四人一同服侍……” 某皇子媚颜凑近:“行啊,让哥哥教你几招……” 某王爷似笑非笑:“你可曾听过铁杵磨成绣花针?” 某将军头也不抬:“传令下去,今晚私自离府者,月钱全扣,家法伺候。” …… 五哥语录: 1、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不想睡主子床的家丁不是好家丁。 2、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3、本人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拆得了墙,打得断梁,思想上小流氓,生活中好儿郎,模样那叫纯情漂亮,内心可谓变形金刚!窈窕家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窈窕家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窈窕家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