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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央央     窈窕家丁txt下载     窈窕家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相见欢 第四十八章 一步登天(上)已修

    沈府位于上京城南,属于中档住宅区,院落并不高大,府门也略显陈旧,只探出院墙的数杆修竹,青翠清爽,微微透出几分书香之气。

    前面马车停下,沈文轩先行下车,接着是那沈府丫鬟,最后两人一起将沈晴衣搀扶下来,这边裴夜也翻身下马,大步过去。

    易倾南站得远远的,靠着墙根轻轻吐气,走了这么远的路,累倒是不太累,只是给气得不行,反正他与未婚妻亲亲热热叙话道别,也没她什么事,非礼勿视避而远之总可以吧?

    其实最令她气愤的倒不是让她跟在马车后面走路,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骑马坐车是主子的待遇,她一个小家丁,想都别想,但是这么长的路,裴美人只顾着策马前行,与车窗里的人眉目传情,从头到尾都没转头过来看她一眼,这才是最可恶的!

    他难道不知道她在今日之事上很无辜吗?

    一晚上没睡好觉,早上起来兴冲冲跑去飞鹤园找他,却在裴宝那里碰了个软钉子,赔笑脸说好话全不管用,还是被赶了出来,她容易吗?还不是为了在他面前赚个好印象!

    然后就被那夷陵皇子赫连祺堵个正着,连哄带骗加绑架出了府门,硬是给拉进醉月楼去,赫连祺在楼下大吃大喝,她却在楼上滴水未沾,然后还奋不顾身帮其打架,她愿意吗?还不是为了保护住在他府里的贵宾!

    她进府才多久啊,不认识他的未婚妻和小舅子也很正常,要是知道的话,就是拼得惹赫连祺生气发怒,也要死死拦住,不让双方冲突动手,但她已经在尽力补救了好不好,没见她一直在劝在拉吗,看到蓝莲花被赫连祺当众调戏,她乐意吗?嗯,其实蛮乐意的。

    好吧,就算他火眼金睛心如明镜,察觉到了她心底那一丝邪恶的想法,所以秋后算账,要严惩不贷,把她给了赫连祺,可是,这主子都换了,为何还要把她拉来当跳梁小丑,没见她这一路上被街边行人指指点点,议论个没完吗?

    人家沈府家丁都远远避开,另寻捷径回府,只有她,傻乎乎跟着马车走路,游街示众,同样是家丁,同样是主子,这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她可不知道,沈晴衣极爱面子,自然不会让那一干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沈府家丁跟着自己的马车一路随行,免得被人看见贻笑大方,遂令众人抄小道回府,而且还不能从正门进去,必须走后门,遮掩身形,悄然而入,这也就是一众沈府家丁人前消失的原因。

    易倾南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地,就是不去看那沈府门前的情景,心里想着,这个朝代的男女大防还是存在的,尽管不是太严苛,但蓝莲花这样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恪守礼教,在街头偶遇未婚夫,点头招呼也就是了,应该不会让其进门,更何况门外还这么多人看着呢,便更拉不下这脸面。

    她想得没错,沈晴衣确实没好让裴夜进门,只是福了福身道:“今日之事原是文轩性子鲁莽所致,没想到会惹怒夷陵贵宾,多亏将军出手相助,才得以免除祸患,晴衣在此谢过。”

    “只是举手之劳,不用客气。”裴夜难得露出丝笑意,往不远处瞥过一眼,随即拱手作礼,“时候不早了,府里还有事,就此别过。”

    沈晴衣知道那夷陵皇子已经回了裴府,余怒未消,肯定要发难,裴夜自当赶回去及时安抚,虽是不舍,却也没再说什么,只轻轻点头,那沈文轩瞧着她的脸色,便朝裴夜笑道:“姐夫你难得来一趟,说什么也要进去喝杯茶吧,姐夫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开始练武了,正说找姐夫讨教讨教呢!”

    裴夜一挑眉,往他身上打量几眼:“你?练武?”

    “是啊是啊,练武可以强身健体,铲奸除恶……”沈文轩边说边是搭上裴夜的肩,推着他朝大门里走,说是请教武艺,其实就是个幌子,他哪有那闲心吃苦学武,还不是为了自家姐姐的终身大事,编出个理由来为两人制造机会,沈晴衣是名媛千金,自然没法把人领进家门,可是他沈文轩则没有这个顾虑,随便开口,不但不失礼,反而是好客的表现。

    如此想着,正暗自得意,忽觉掌心一麻,像是被什么刺中,酥麻的感觉直击腋下腰侧,半边身子都瘫软下去。

    裴夜反手将他扶住:“沈少,你没事吧?”

    沈文轩只感觉舌头也麻木了似的,张了张嘴,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轩儿!”沈晴衣在旁吓得脸色煞白,“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姐姐!”

    裴夜抓起沈文轩的手腕,探了下脉息,摇头道:“沈小姐勿要担心,令弟只是刚刚跟人动手岔了气,回去躺躺就没事了。”说罢将他交给迎上来的沈府之人,朝沈晴衣略点下头,道,“既然沈少抱恙,这杯茶还是改日再喝吧,告辞。”大步流星,步下台阶,只轻轻一声口哨,那墨雪便小跑着过来。

    “裴将军——”沈晴衣见他翻身上马,作势欲走,不由得启唇唤道。

    “嗯?”裴夜回转马头正对着她,礼貌应道,“沈小姐还有事?”那顶上阳光尽数洒在他的肩上,整个人便似镀上了一层金芒,明艳若炽,熠熠生辉。

    “没,没事。”沈晴衣看得一呆,继而不自然一笑,美眸难掩失望,轻道,“将军慢走。”

    裴夜点点头:“沈小姐保重。”也没半句多话,策马回转,朝来路驰去。

    易倾南没注意到这边剧情已经落幕,还在懒懒捶打着肩腿,忽听得蹄声得得,下一瞬,高头大马飞驰而过,扬起的尘土中似是传来淡淡一声,“跟上。”

    依稀好像仿佛似乎可能大概是……裴美人的声音。

    是在叫她?

    易倾南疑惑抬头,那一骑势如闪电,速度飞快,转眼就跑得只剩个背影。

    不会吧,先是跟着马车走,现在又要她追着马儿跑?

    那可是墨雪啊,世间少见的千里名驹,她敢说,还没追上就会去了她半条小命!

    易倾南撤回目光,再瞅瞅那边沈府大门已经关上,顿时回神过来,护送任务已经完成,可以打道回府了。

    眼见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散去,她理了下衣衫,整了整小帽,打量了下四周地形,朝裴府的方向走去,刚转过个巷口,黑影罩面,冷不防一只长臂伸来,拎起她的后领!

    “啊,救……”那个命字还没叫出,她就已经是腾云驾雾般被人抓住,一把甩在马背上。

    只怔愣了那么一霎,便明白过来,好家伙,中了裴美人的埋伏。

    呜呜,报复,典型的报复,赫连祺拎沈二少,他就来拎她了!

    可冤有头债有主啊,要拎他也应该去拎赫连祺,为何要迁怒于她?

    易倾南头朝下屁股朝天趴着,那马鞍的突起硬邦邦的,正好顶着她的胸口,虽然胸部刚发育不久,又裹着一层厚厚的布料,还是被顶得好痛,而且,裴夜策马奔驰,丝毫没放慢速度,一路上下颠簸,颠得她张口欲呕,涕泪狂流。

    “将……将军……主子……”她断断续续地叫,生命诚可贵,低个头,求个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都跟人跑了么,你还知道我是你主子?”裴夜头也不回,宽背挺得笔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感。

    “我没有……咳……咳咳……”易倾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怎么觉得这话有点颠倒是非的意味啊,明明是他不要自己,把她给了赫连祺啊!

    一走神,差点给颠下马去,易倾南心脏发麻,吓了一大跳,赶紧死死抱住马鞍,裴夜听得背后折腾声,知道那少年此时的处境并不好受,冷道,“不是那么能耐吗,昨天才受了伤,今天又跟人打架,既然这样逞强好斗,行啊,想要坐得舒服些,就自己努力爬起来!”

    自己……爬起来?

    易倾南被这句话激起了好胜之心,她刚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是生平头一回这样在马上颠簸,再加上手臂有伤,饥渴交迫,所以才是一副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衰样,但她毕竟练过那墙壁上的内功心法,底子强悍,这些皮外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易倾南手掌在马腹上一拍,墨雪正撒开四蹄奔驰,突然吃痛,顿时高高腾起,她借势一个翻身,一大片蓝光撞入眼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双臂一张,紧紧抱住!

    只听得碰的一声轻响,易倾南稳稳当当坐在马鞍上,而被她抱住之物,自然是某人坚韧有力的劲腰了。

    嗯,手感真好!

    易倾南好不容易忍住想要掐上一把的冲动,待得自己身子稳住坐定,便慢慢把小手移到他的腰带处,牢牢抓住,这才暗自松一口气,虽然这样和主子同乘一马有些不合礼数,但她实在是没办法,再说也是他开口叫她爬上来的,她可是听话得很呢!

    裴夜但觉腰间一紧,被双小手给死死抱住,小身板也随之贴了上来,心头倒是微有诧异,墨雪奔驰如风,刚才腾起的力道也是相当大,这小家伙居然能真的爬上来坐好,除了身手敏捷之外,运气也不是一般的好。

    不过小家伙倒是很知趣,只抱了他一会儿,就乖乖松手,改为抓住他的腰带,腰间一轻,暖意顿失,心头也是跟着空了一下似的。

    裴夜蹙眉,正要招呼其坐好,却见前方场景一变,慈济医馆一晃而过,转瞬就已到裴府后门,大门洞开,摇光早已候在门前。

    易倾南没忘记自己的身份,抢先一步滑下马背,低头侍立一旁,裴夜瞥她一眼,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交与摇光,自己大踏步走了进去。

    易倾南见前头两人一个往东去飞鹤园,一个往西去马厩,抓抓脑袋,开始琢磨自己的去处,是不是该回家丁苑收拾东西,然后去晴朗居找新东家报到?

    “易小五,要本将军过来请你吗?”裴夜停下脚步,冷冷望着她。

    “啊,不是!”易倾南惊得跳起,不敢怠慢,一溜小跑奔上前去,心里想着,敢情旧主子还要来个离职面谈?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就不知道要谈些什么?

    见他板着脸,易倾南也不敢多问,垂头跟在其身后,亦步亦趋朝飞鹤园走去。

    “主子你可回来了!”裴宝率先冲过来,裴夜根本不理,一个侧身就走了过去,裴宝扑了个空,再一看后面跟着的小家丁,不由得竖眉瞪眼,“你,你,你,又跑来做什么?”

    易倾南指指前面的挺拔背影,小声解释:“主子要训话。”

    裴宝愣了下,咧嘴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天到晚尽惹事,这不,撞刀口上了吧!”想想又叮嘱一句,“主子其实心挺软的,你好好认错,他不会为难你。”

    易倾南听得眉开眼笑:“谢谢裴宝哥,裴宝哥对我真好!”

    裴宝撇嘴:“……”其实他是幸灾乐祸好不好,可一看见小家丁那可怜样,这心怎么一下子又软了?

    也许都感受到了裴夜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冰冻三尺的寒气,除了牵马去马厩的摇光,其余七星卫们都躲得远远的,易倾南一路上半个人影都没看见,畅通无阻,轻车熟路进了那间大大的寝室。

    裴夜早已落座,冷眼见那少年一脸谄媚样,笑眯眯走进来,道:“你还好意思笑?”

    易倾南笑容凝住,呐呐道:“是。”

    “是什么是?”裴夜面色微沉,朝她手臂处投去一瞥,“你不待在府里休养,跑出去到处惹事,打架斗殴,可知错?”

    “知椽错!”易倾南连声回答。

    “知错?”裴夜哼了一声,看那少年低眉顺目答应得飞快,其实却是一副认真认错坚决不改的神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手指揉了揉额际,按理说这样不听话的家丁,早该打板子了,可是这小身板又捱得住几下?

    还有,挺奇怪的,自己好像并不太想真的处罚他。

    这或许是因为曾经吃过他做的那顿宵夜吧,吃人嘴软,嘴软了,心也跟着软了。

    心底无奈叹气,表面自是不动声色,不带情绪问道:“你的手没事吧?”

    “还好。”易倾南随口说着,伤处有点疼,但是还能忍受,估计问题也不大,看来那药膏是起了关键作用。

    裴夜点点头,冷声道:“说吧,怎么回事?”

相见欢 第四十九章 一步登天(下)

    易倾南微怔一下,说什么啊,要说的可就太多了,他是想从哪里听起?

    想了一想,反正也就这一次机会了,决定从头开讲:“启禀将军,那日小人被清波园的腊梅姐姐骗去,在慈荫院受审,老夫人给了小人四十两银子,让小人跑路……”她一五一十将自己受审过程,对方的种种指责,以及出府遇到翠丫,深巷遇劫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想想气不过,还将那独眼龙提及四十两银子的言语重点描述,反正她大体是实话实说,只稍微添油加醋,以裴美人的聪明睿智,怎会想不到其中奥妙?

    裴夜闭目深思,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敲两下,问:“还有呢?”

    “还有,今日一大早小人本来是来上缴银子的,可是将军不在,小人出了飞鹤园就被夷陵皇子堵住,硬是把小人绑出府去。”易倾南可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点了穴,那也太逊了吧,只含糊带过。

    “是他绑你,不是你自愿跟去的?”

    “当然是他绑小人的,小人是将军府的家丁,怎么会跟他走呢?”易倾南暗暗翻个白眼,这个问题问得真是很白痴啊。

    “继续。”

    “哦。”易倾南忍住腹中饥肠辘辘的感觉,暗地哀怨,不管是面谈,还是训话,能不能先让填饱肚子啊?无奈舔了舔嘴唇,一边回忆一边道,“后来的事您也知道了,殿下抢了沈二少的马车,硬是把小人拉着去了醉月楼……”

    裴夜打断她道:“他硬拉你去,你其实不想去?”

    易倾南被问得一愣,忽然想起自己此时是男子性别,正处于青春冲动期,如果是没点那方面的想法,似乎太矫情了些,于是干笑两声道:“不瞒将军说,小人有点好奇,不过确确实实是殿下硬拉的,小人哪有那胆子啊,有些事只能想不能做的,将军你说是吧?”

    “严肃点!”

    裴夜低喝一声,吓得易倾南心头一个激灵,笑容收敛,如实汇报,“嗯嗯,后来就进了醉月楼,老鸨给找来了春桃夏荷秋月冬晴四位姐姐,一个比一个美,陪着殿下在楼下喝酒……”

    “那你呢?”

    “小人,小人跟个名叫小凤的姑娘在楼上房间里。”

    裴夜目光一凛:“你招妓了?”

    “没有!”易倾南赶紧摆手否认,“小人只是想救那个小凤,可没那坏心眼,小人跟她之间清清白白的,就是说了会儿话,然后小人就出去了。”

    “谅你也没那个胆。”裴夜冷哼,面色微沉道,“下次再敢去烟花之地,回来打断你的腿!”

    “是,将军。”易倾南缩了缩肩膀,心道还下次呢,下次她都去墨兰了,也不等他发问,继续汇报,“小人眼看时辰不早了,就劝殿下早点回府用膳,没想到一走出醉月楼大门,那沈二少就带人打来了,小人之前也不认识沈二少,怕殿下有个什么闪失,将军在皇上面前不好交代,所以只好也冲上去帮忙抵挡。”

    “这么说,你跟人打架还是为我着想咯?”裴夜见那少年不迭点头,面色稍缓,冷道,“没眼力见的傻小子,赫连殿下可不像你想的那么娇弱。”

    易倾南低头称是,打到后来她也看出来了,那个赫连祺明显就是个绝顶高手,沈二少那么壮硕的个子,那么剽悍的体重,他一把就给拎起来了,抛出去的那一手更是帅气,就跟轻轻松松抛个布袋似的。

    不过将军主子更帅气,人影一闪就接住了,自诩视力不错的她居然连他的身形动作都没看清楚,真是快得不可思议!

    哎,什么时候她才能有这样一身厉害的本领?!

    接下来的剧情他是亲自参与了的,自然也不用她再描述了,易倾南绞尽脑汁想着,生怕自己还有遗漏的思想工作没说,忽然又想起一件顶顶重要的事,头垂得更低,“那个,有件事,没有及时禀报,请将军恕罪。”

    “什么?”

    “小人上次从医馆回府,正好碰上夷陵皇子,被他拦住要小人带路,小人带他绕了几个圈子,他觉得小人辛苦,赏了小人二两银子……”这件事其实她心里想了挺久的,终于还是决定坦白,连四十两银子都上交了,大头都进去了,还在乎个尾巴吗?

    “你这财迷!”裴夜骂了一声,神情不辨喜怒,只道,“等会老老实实给殿下送回去。”

    “小人知道了。”易倾南打起精神应道,这下可好,最后一点家底都出去了。

    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这说的就是她了。

    裴夜听出这有气无力的回答,瞟她一眼,淡淡道:“至于这四十两银子,既然是老夫人赏你的,交给我也没用,你就自己留着吧,不是在到处打听房子吗,这点银子只怕不够,你还得在府里好好干活,努力赚钱。”

    “啊?”易倾南又惊又喜,又是醒悟,又是不解,听着他前一句是惊喜,四十两银子居然又回来了;中间那句是醒悟,自己被干爷爷出卖了;最后一句则是不解,在府里干活,这话听着会让人心存歧义想入非非啊,她不是都被他给了赫连祺了吗,要干活也是该去墨兰不是?

    “怎么,你不想在府里干了?”裴夜冷飕飕抛出一句,脸色不太好看。

    “当然想啊,可是,可是小人……”易倾南嚅嗫半晌,终于忍不住问出来,“将军不是答应夷陵皇子,把小人给他了吗?”

    裴夜盯着她的眼,眸底风起云涌,黑沉一片:“你很想换主子么?”

    “当然不是!”易倾南头摇得像拨浪鼓,可想着他当时答应得那么干脆,毫无留恋,小脸随即垮下,“可小人自己哪里做得了主,还不是将军和殿下说了算,殿下说要交换,将军一口答应……”

    “是么?”裴夜眉头渐渐拢起,似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忽而哼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点头了,哪只耳朵听见我答应了?”

    “什么,您没答应?”易倾南傻了,没办法消化这一事实,“那您的意思是,小人现在还跟以前一样,是裴府的三等家丁?”

    “不是了。”裴夜起身往内室走。

    “……”易倾南直觉想要跟进去,又觉得不妥,只得怔怔站在原地,脑子里乱成一团。

    裴美人他什么意思嘛,说话只说半句,把人家胃口吊得高高的,上不到天,下不着地,他倒好,跟个没事人似的,难道不知道她都快急死了吗?

    到底怎么个结论啊?

    过了一会儿,裴夜走出来,见那少年站着一动不动,还是一副茫然无辜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做事去吧!”

    “是,将军。”易倾南答应着,行了个礼退下,出门就往外走,管他呢,先回寝室再说吧,她还担心翠丫的事,顺道去大厨房找周许氏问问。

    “你往哪里去?”裴夜在后面叫住她,“小厨房在园子东头,你去做点吃的,份量多些,需要什么就找裴宝。”

    他说得随意自在,就像是平时嘱咐惯了,可把易倾南听得愣住,不是都一拍两散了吗,还命令她做饭呢,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对了,最后的晚餐,是这个意思吧?

    一路碎碎念着,易倾南还是急急忙忙找到飞鹤园的小厨房,这小厨房地方倒是挺大,物事也齐全,却基本属于闲置状态,灶上倒是烧着热水,她粗略打扫了下,就见裴宝进来了。

    这飞鹤园是男人们住的园子,小厨房平时也不做饭,只烧烧水什么的,这会儿是裴宝见将军主子回房,过来提水准备伺候沐浴了,没想到却见小家丁在里面忙活,不觉一惊,“喂,你别乱动里面的东西!快出去!出去!”

    “裴宝哥,是将军让我来的,他肚子饿了,要吃东西。”易倾南早将小厨房里翻了个遍,心里盘算着,张口就来,“我需要面粉、鸡蛋、葱、鲜肉,时间紧,就简单弄点,现在熬粥也来不及了,你看大厨房那边有没有现成的,端一钵过来,别忘了再带点酱菜。”

    裴宝瞪着她:“我说你这小子,胆子够大的啊,竟然命令起我来了?!”

    “我哪敢啊?都是将军说的!是将军说的!”易倾南嘿嘿笑着,学着裴夜的声调,闷声闷气道,“需要什么就找裴宝。”

    裴宝咬咬牙:“你……等着!”说罢走去灶台,提了热水出去了。

    “哎,裴宝哥,我这着急呢,你快点!”易倾南追到门口叫道。

    “知道了!死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裴宝骂骂咧咧走远了。

    怨归怨,可事关将军主子,裴宝也不敢有违,以最快的速度送来了易倾南需要的材料。

    易倾南挽起衣袖,指挥若定。

    “裴宝哥,我左手受伤了,端不起锅,你来帮忙吧!”

    “裴宝哥,我伤口不能沾水,你把葱择了洗干净,再把碗碟都洗一洗,擦干待用……”

    “裴宝哥……”

    可怜的裴宝,被呼来唤去,东奔西走,面色稍微有点不耐,那小家丁就是一脸委屈:“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将军,他说他肚子饿了……”

    一想起主子回屋时那冷若冰霜的神情,裴宝就蔫菜了,彻底认命。

    有人给打下手,易倾南乐得轻松,打蛋,和面,切菜,剁肉,一系列准备工作就绪,锅子倒油烧热,很快就摊好了又香又脆的鸡蛋薄饼,将就裴宝端来的稀粥热了下,再配上周许氏独门手艺的酱菜,一股脑给将军主子送去。

    鸡蛋薄饼加清粥小菜,裴夜吃得津津有味,薄饼吃了一块又一块,粥喝了一碗又一碗,忽见那少年立在一边,不住吞咽着口水,不由得唇角上扬,总算露出一丝笑意,“想吃的话,自己拿碗筷去。”

    什么?

    易倾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在邀她同桌而食?

    可他是高高在上的将军主子,她只是个小家丁啊,实在有违尊卑,不合礼数……

    “不饿就算了。”裴夜又埋头下去。

    饿,怎么不饿,她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失礼事小,饿死事大!

    “是,是,小人去去就来。”易倾南连声答应着,一溜烟跑出去,在小厨房里抓了碗筷,对着正在收拾战场的裴宝呵呵直乐,又一溜烟跑回来,给自己舀上满满一碗粥,端着先喝了一口,满足得只想流泪,边吞边顺势坐下,举筷夹起一块饼,张嘴就咬掉一大口。

    不错,手艺还没退步!

    她本来就是现代人,那礼仪规矩只在脑海里晃了一下,就抛去九霄云外,浑然不顾了,此时饿得不行,便是放开手脚,大口喝粥,大口吃饼,偶尔抬眸与裴夜目光对上,还毫无顾忌咧嘴一笑。

    裴夜对这少年的表现倒是不觉什么,他在军营里与士兵同吃同睡惯了,平时与七星卫们也是不分你我打成一片,这在飞鹤园其实是很寻常的事,真正最讲规矩最守礼节的,也只有裴宝一个。

    “我不吃葱的,下回记得别放。”

    易倾南吃着吃着,突然听他冒出一句,半晌没反应过来。

    不是最后的晚餐吗,还有下回啊?

    肚子渐渐饱了,晕乎乎的脑子开始正常运转了,慢慢地,她也有点明白过来了,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一时没控制住,试探着,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还是把心里的疑问给问出来了。

    “将军,您是不是生小人的气了,所以在殿下面前说了气话,其实,您不想把小人给他?”

    裴夜瞥她一眼,没好气道:“自作聪明。”什么气话不气话的,从头到尾都是那赫连祺自言自语,他可没接话,更没半点表态!

    易倾南偷瞧着他的脸色,没放过那隐隐的笑意,知道有戏,也顾不得吃了,左右都是伺候人的活计,做生不如做熟,何必舍近求远,赶紧站起来,趁热打铁恳求,“将军,小人知道错了,往后一定好好干活,绝不偷懒,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收回成命吧?”

    “真心话?”

    “真的真的,要不您惩罚小人吧,罚扫地,罚挑水,罚冲院子,罚刷马厩,罚倒夜壶……”

    易倾南一脸讨好,背书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这都是三等家丁的日常工作内容,把裴夜听得微微皱眉,朝那小身板上下打量几下,暗叹一声,道,“你已经受过罚了,以后引以为戒,好自为之。”

    受过罚了?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易倾南疑惑看着裴夜,后者放下筷子,扯扯唇角,一副你真是笨得可以愚钝无比的表情。

    受罚……对了!

    易倾南脑子里灵光一闪,今日裴美人让自己汗流浃背跟着马车走,游街示众,经受了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刺激,这,应该就是惩罚吧?!

    裴夜看着那张忽愁忽喜,表情不住变幻的小脸,知道这小子是弄懂了,淡淡道:“快吃吧,都凉了。”

    “谢将军恩典!”

    易倾南眉开眼笑,也没下跪磕头的习惯,而是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她心目中的那个裴美人,又回来了!

    眼见裴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易倾南也不好再耽误,几口吃完就自觉收拾起来。

    “等会去郑直那里领了新衣服,把包袱收拾了,早去早回。”

    “是,将军!”易倾南答应得极快,可想着后面那句又呆住了,没对啊,说了半天,还是要她收拾包袱走人哪?

    她抬头瞪着裴夜,裴夜也盯着她:“又怎么了?”

    “您不是刚刚才说要留下小人的吗,这会儿又让小人去收拾包袱……”堂堂大将军,怎么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呢?

    裴夜见这少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扯唇道:“本将军的贴身随侍,难道不跟本将军住一个园子,还在家丁苑跟人挤通铺?”

    易倾南张大了嘴,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什么?

    是她耳朵不好,还是他口齿不清,她竟听到他说……贴身随侍?

    她,升级了?!

姻缘错 第一章 用心良苦

    最近将军府里出了三件不大不小的事。

    头一件事是那位在清波园老夫人身边侍候的杨嬷嬷,不知所犯何事,被打了板子,还被辞退回了老家,临走前哭哭啼啼在慈荫院门外跪了一夜,到头来仍没能改变结果,只换来屋里人幽幽一声叹。

    俗话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偌大个将军府,开掉个下人而已,原本无可厚非,只是这杨嬷嬷是老夫人身边服务多年的老资格,平时深得主子信任,府中地位比一般管事可高多了,说打就打,说下就下,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非但周围近旁无人求情,连跟她有亲戚关系的大管家郑直都是缄口不言,底下众人暗地里纷纷猜测,这到底犯了多大的事,让那心地仁慈的老夫人坚持重罚毫不留情,一时众说纷纭。

    有的说是因为她平时眼高过顶,心气太盛,所以惹了主子不快,一怒之下就动了重手;也有的说是因为她平日在府里脾气太糟,人缘太差,得罪了不少人,被众人联名告到了主子那里;还有人说是因为她那个不争气的干儿子,成天游手好闲在外惹事,主子怕败坏了府里的名声,索性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她这一走不打紧,府里人人自危,都在深刻反省,正好夷陵皇子在府里做客,活计较平时多了不少,众人便都卯足了劲做事,热火朝天你追我赶,生怕让主子挑出什么毛病来,也跟那杨嬷嬷一样被辞退出府,毕竟在裴府做事不仅薪水不错,说出去也倍有面子,比在普通小家小户做可强多了,即便以后实在要换地方,这番资历也跟镀了层金似的,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抢手货啊!

    第二件事,也是出在清波园。

    就在杨嬷嬷被辞出府的当日,老夫人就一病不起,闭园休养,府里谁也不见,就连那表小姐也被拒之门外。

    时间一长,便有人猜测,这位心慈仁善的老太太会不会是因为不舍杨嬷嬷离开,忧心过度,这才愁出病来,毕竟在身边侍候这么多年了,也有了感情了,之前一气之下撵了人走,等冷静下来也就后悔了,不习惯了,但又拉不下面子挽留,只能巴巴跟自己生闷气。

    据说表小姐没见着人,心里担忧,便以此为借口来找将军表哥想办法,谁知却碰了个软钉子,裴夜的原话没人知道,大意却是,近来府里住有贵客,既然有病,闭园休养乃是最好,免得过了病气给皇上的贵宾,他一声令下,派了府里侍卫在清波园门口轮流值守,如此煞有其事,也坐实了老夫人身体抱恙一事。

    前两件事都是坏事,而这第三件事,却是件大大的喜事。

    那进府没两月的三等家丁易小五,也不知是撞上什么狗屎运,竟博得将军主子的青睐,破格提升为二等家丁,还钦点他进了飞鹤园,成为自己的贴身随侍。

    听说那小家丁还很是抢手,老早以前康亲王就开口讨要过他,将军没答应,后来夷陵皇子也看上了他,将军当时应了,下来就反悔,抢先一步将之提拔起来,委以重任,害夷陵皇子闹了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上门争执,还差点翻脸。

    消息一传出,众人眼珠瞪破,嘴巴张裂,各种羡慕嫉妒恨。

    要知道,从三等家丁晋升为二等家丁,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那必须是要表现优异,立下功劳才行,而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家丁,仅仅是用了两个月,而且还不到!而且也没见他做出什么特别的事儿来,怎么就一下子青云直上了?

    对此,除了易小五所在寝室的部分人员之外,其余众人纷纷表示不服,特别是那些为府里服务了好几年的老家丁,更有好事者径直找上了大管家郑直,要问个究竟。

    郑直斜眼一睨来人,只轻描淡写一句:“有本事,你也模样长得俊俏点,做事讨人喜欢点,下一个提升的肯定就是你了。”

    这话表面上是褒奖,可听起来却似乎隐含着别的意思,但也只是感觉而已,又挑不出明显的错处来,不过,听的人大都会忽略后半句,只注意到前半句去了。

    于是乎,有一种传言在府里悄悄流传开去,那就是,新近晋升的某人是因为以色惑主,所以才能飞黄腾达,一步登天。

    主子的喜好与决定,做下人的自然无权置喙,可心里有了想法,看向那个幸运儿的眼光就有点不一样了。

    易倾南身为传言的当事人,却是半点没觉察到自己正处于漩涡的中心地带,此时她正在飞鹤园老老实实接受裴宝的上岗再培训,准备大展拳脚干一场,以报效将军主子的慧眼识才知遇之恩。

    说实话,裴美人这主子可真不是盖的,那日他一句说罢人就出门去了,只留下她晕乎乎地站在原处,半信半疑不知所措,没过一会儿,裴宝一脸黑线进来,带她去找大管家郑直,一方面是宣布主子的旨意,另一方面则是领取新的衣装,督促收拾物品,尽早到位。

    裴夜虽是府里的男主人,可对于内院之事从不插手,这一次破天荒地开了口,郑直不敢怠慢,心中再是不情愿,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应下,立时叫人根据易倾南的身高体型,取出新的衣装来。

    易倾南进府之时已经领过两套三等家丁的黑衣黑裤,一套在先前受伤时已经扯坏,身上穿的这套跟人打架也弄脏了,眼见给领新衣服,倒是挺高兴的,可一看傻眼了,竟拿出来两套蓝色的?

    三等家丁穿黑色,二等家丁穿蓝色,一等家丁穿灰色,这是府里明文规定的,死板得要命,为此她还给这些家丁服想了名号,分别是黑老鼠,蓝精灵和灰太狼。

    自己明明该是黑老鼠的,怎么就变成蓝精灵了?

    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仅是职务变了,级别也跟着变了!

    可把她给欢喜的,三等家丁转正之后的月钱是一两银子,而二等家丁可就是三两啊,钱多了,地位提升了,而且裴宝已经在飞鹤园里给她指定了一间小屋子,虽然地方不大,陈设也简单,但终于可以不用跟那群臭小子挤通铺了,睡觉的时候只要谨慎关好门窗,也不用再包裹得严严实实闷热难受了,对于这副正在发育的小身板来说,实在是太好了。

    稍微有点美中不足的就是,最近见的蓝色可真多,现在又是个蓝色,貌似有点和蓝莲花撞衫?

    回寝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正好一群少年吃过晚饭回来,围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伙儿都替她开心,也羡慕她的好运气,易倾南自然没忘记这帮难兄难弟,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只是换了个地方做事和睡觉而已,其他还跟过去一样,我还是那个易小五,相信我,以后我有的,你们也都会有的!大家都加油干,好日子还在后头!”

    一番话说得少年们喜笑颜开,连连欢呼,声音大得差点将屋顶给掀翻了,要不是周林夫妇正好过来,指不定还要闹下去。

    周林作为三等家丁的管事,在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出面说几句的,首先是肯定易倾南的成绩,热情待人,聪明肯干;然后就是鼓励众少年以其为榜样,踏实干活,力求上进。

    虽说易倾南不是像王福贵和常宽那种牛高马大的个头,但头脑灵活,讲究效率,平日里干的活也还不少,她人走了,原本十个人的活计就要分摊给九个人干,自然会有一些调整,周林过来之前已经想好了安排,紧接着就开始布置了。

    趁着周林与众人说话,周许氏将易倾南悄悄拉去一旁,低声笑道:“我听说你到处找我,可是为了那翠雅丫头来的?你也有点骨气好不好,才大半天不见,就想人家想得不行啦?”

    易倾南见她笑呵呵的模样,猜想翠丫应该没啥事,顿时放心下来,把她拉向更僻静的地方,讨好道:“我的好婶子,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翠丫她人在哪里啊?”

    周许氏微诧道:“怎么,你一点都不知道?”

    易倾南愣了下道:“知道什么?”

    周许氏脱口而出:“将军不是让我给她找个住的地儿吗,人都住进去了,就是城南的一处小宅子,地方稍微窄了点,但挺安静的,附近住的也都是安分守己的,屋主也实诚,我已经交了半年的房租,整整六两银子,都是将军让账房先生给支出的。”

    “真的?”易倾南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置信,她在心里什么情况都设想过了,可压根没想过这样的结果。

    “当然是真的,难道婶子还骗你不成!”周许氏瞪她一眼,又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将军说了,往后的房租就该你去交了,而且这半年的租金,将来也是要在你月钱里慢慢扣出来的。”半年的房租就是六两银子,还有吃的用的,什么都得花钱,可够得这傻小子挣的!

    易倾南听得接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给房租没有问题,她一直都有在外租房的想法,可托干爷爷和医馆馆主一打听,却是吓了一跳,上京城寸土寸金,一座宅子要数百上千两银子,最贵的地方就是以万两计,这卖价高了,租金自然也高了,而且还必须要城里有身份的人做担保,还有啊,房租通常都是一年半年地交,一次就是十几二十两,她哪里拿得出来?

    所以那些养外室的,金屋藏娇的,可都不是说说而已,家底得相当厚实才行!

    而像这样的价格,半年租金六两银子,算是很便宜的了,人家肯定是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上降了价,这天大的好事,她自然答应得爽快。

    周许氏见这少年一副眉开眼笑春风得意的样子,手指在她额上轻戳一下,斥道:“你年纪还小,翠雅丫头就更不用说了,可别尽想着小两口这些情情爱爱的事,而今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好好侍候将军,蒙他关照提拔,将来能够混个一官半职,给你婶子我也长长脸!”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跟周林都看好这少年,觉得他并非池中之物,只在府里当个小家丁真是浪费了,必须得往高处走啊,而这回当上将军的贴身随侍,就是最好的机会,可得把握住了。

    易倾南实在哭笑不得,什么小两口不小两口的,她只把翠丫当成妹妹啊,可是又不好反驳周许氏的话,只得含糊答应下来。

    周许氏满意点头,道:“听翠雅丫头说,她学过裁剪与刺绣,所以我在城南找了家如意绣坊,让她进去再跟着学学,学成之后也能帮着做点手艺,赚钱补贴家用,你的负担也就没那么大了。”

    易倾南求之不得,当即连声道谢。

    不过在回去飞鹤园的路上,走着走着,想想又觉得奇怪了,自从夷陵皇子住进来,经常都听人抱怨说人手不够,尤其是丫鬟,而且府里有那么多的空房子,说实话,翠丫这小姑娘模样长得挺好的,不比腊梅海棠之类的差,聪颖伶俐,做事干活也勤快,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那一类——

    这个裴美人,干嘛非把人家送出府去,留下来岂不是更好?

姻缘错 第二章 女大十八变

    易倾南调进飞鹤园,有一个人是极其不开心的。

    那就是她的前任,裴宝。

    都说那被辞出府的杨嬷嬷心气高,其实裴宝心气更高,他是裴夜乳母的儿子,又与裴夜一同长大,因着这样一层关系,深受裴夜信赖,留在身边做了贴身随侍,整个飞鹤园的吃喝拉撒睡都归他管,其地位无人能够撼动,除了裴夜和七星卫,府里众人见了都尊称他一声裴管事,谁想到,会突然冒出个小家丁来,夺了他的权,占了他的位!

    裴宝实在想不通,这小家丁到底凭什么能得到主子的青睐,身板不如自己壮硕,资历也不如自己深厚,人脉更不如自己宽广,怎么就能一步登天了呢?

    易倾南的任命一下来,裴宝就开始寻思,到底是采取消极怠工,还是直接爆发的方式,来表达他的不满,但他还没付诸实际行动,就被那将军主子叫了去。

    裴夜的话简明扼要,他老早就提升裴宝做了飞鹤园管事,却碍于身边无人侍候,所以才委屈裴宝继续留任,挂的是管事的名,做的是随侍的事,现在可好,来了个易小五,总算可以把裴管事解放出来,摒弃日常繁杂琐事,好好行使领导职责。

    一番话说得裴宝眉开眼笑,大是振奋,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想想也是,以往府里众人叫他一声裴管事,那就是个尊称,而现在,却是有实权了,瞧,手下还有一个小兵呢!

    裴宝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次日一早就摆出管事的架子,勒令易倾南重新学规矩,了解裴府的人际关系,熟悉将军的习惯喜好,掌握服侍的项目技能。

    说实话,裴夜的确是个极好伺候的主子,首先,他没有架子,虽然性子冷了点,酷了点,但脾气好,心胸宽广,赏罚分明;其次,他不挑剔,吃的穿的用的,只要大体上过得去,一律照单全收;还有,他行伍出身,并不是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哥,生活自理能力很强,能够自己做的事从来不假手于人。

    所以,裴宝自以为很拿得出手的那些技能,对易倾南而言,真是小菜一碟,这哪叫什么技能啊,就是些基本的生活琐事好不好,传饭布菜,洗衣叠被什么的,随便找个宾馆服务生都会做,这么稀松平常的本事,也就是在七星卫面前显摆显摆,在将军主子面前敷衍过关,但她可压根瞧不上眼。

    不过裴宝说的那些府里的人际关系,还有将军主子的习惯喜好,却极对她的胃口,这都是她平时听八卦听不来的,此时也就听得聚精会神,身板立得直直的,小脸仰得高高的,一双大眼睛还忽闪忽闪的眨,十足的好学宝宝模样,实在给够了面子,也让裴宝过足了当讲师的瘾。

    从裴宝那里,易倾南知道了很多事,比如将军的生辰八字,比如将军除了不吃葱,还不吃苦瓜和胡萝卜;比如将军位高权重,事务繁多,平日里也没什么兴趣爱好,就是在寝室看看书,在小校场练练武;比如将军在朝中从不拉帮结派,也几乎不宴请宾客进府聚会,所以在上京城里没什么朋友,唯一能在府里旁若无人来去自如的,只有那位康亲王宁彦辰;再比如,上京城百姓常说的那位裴老爷子,其实不是说的将军主子的爹,而说的是他的爷爷,裴府当年的家主,裴鸿志。

    易倾南听到这里很自然就问了一句:“那将军主子的爹呢?”

    裴宝忽然就噤声了,许是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过了一会儿,神情颇不自在地转到别的话题上去了。

    很显然,这是个敏感话题,易倾南不是傻子,当然察觉到不对劲,但她也没追问,只是心里存了这么个疑团,将军的爹呢,哪儿去了?

    记得她刚到上京时听人说起,裴老爷子是在将军主子还在沧州前线对敌作战时因病过世的,距今也不过几年时间,后来又听干爷爷容泽礼说起裴老爷子,说两人早年是好友至交,感情深厚,她都一心认定那就是将军主子的爹,却没想到,说的其实是将军主子的爷爷。

    自己进府也好些日子了,从来都没听人提起过这类话题,难道这竟是府里的避讳?

    在她看来,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种是英年早逝,怕勾起老夫人和将军主子的伤心事,所以绝口不提;第二种是个败家子之类的,因故被逐出家门,远离上京,所以也绝口不提。

    想来想去也都是瞎猜,易倾南也没放在心上,自那之后,裴宝讲话注意了很多,只是在说到将军主子的未婚妻,沈府大小姐沈晴衣的时候,话才又多起来。

    看得出,裴宝对这位沈大小姐很是尊敬,言辞不乏溢美之词,他也是搞不懂,为何将军主子当年亲自送出传家之宝,定下这门亲事,后来还在皇帝面前婉拒指婚,以明心志,而今却不知何故,迟迟不予迎娶进门,要知道,这沈大小姐可是上京城里出了名的才女,知书达理,样貌出众,就连当今皇后娘娘都对她盛赞不已,这样的妙人儿,该当得上裴府主母了罢。

    这什么定情信物啊,什么拒婚明志啊,易倾南之前已经听得不少,没甚感觉了,只好奇一问:“当年将军主子多大岁数啊,就知道送玉佩哄女孩子开心了?”

    没想到这话竟把裴宝问得愣住了,想了半晌才犹豫道:“我那时还没跟着主子,他是随老太爷一起回乡访友,岁数应该不大吧,九岁还是十岁……”

    易倾南连连吐舌,古代人都流行早恋,但没想到还有这么早的,真是!

    至于那碧玉莲佩,听裴宝说,那是裴府历代的传家之宝,只传裴家长媳,按理说应该在大婚之日由老夫人手把手传给儿媳妇的,为何将军主子小小年纪就能持有,过中奥秘,裴宝自己也想不通。

    易倾南最近听裴宝念叨沈晴衣念叨得多了,说人家这也好,那也好,听着听着,真有点心灰意懒的感觉,对裴美人那点遐思也减淡了不少,想想也是,如今的生活也挺好的,吃得好,住得好,每天除了接受培训也没干什么活,空了还能溜回家丁苑去找伙伴们吹牛聊天,一切都挺满意的,比起以前逃难挨饿的日子简直就是人间天堂,还成天做啥白日梦呢?

    特别是晚上回到自己寝室的时候,关好门窗,解开周身束缚,只着一件短卦一条亵裤,四脚朝天仰躺在小床上,更是觉得舒爽得不得了。

    这间寝室就在裴宝房间的隔壁,算是整个飞鹤园最小的一间屋子了,看样子就是个杂物间,裴宝找人随便改造打扫了下,就分配给她住,当时裴宝正在气头上,这算是一种变相的示威吧,可对于易倾南来说,只要是个独立房间,只要有门闩可以关闭,只要有张床能够睡觉,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自是对裴宝千恩万谢的,倒把裴宝闹了个大尴尬。

    她觉得这寝室好,还有一个原因。

    飞鹤园总共有两个浴室,一个是众人公用的大浴室,一个裴夜私人使用的小浴室。

    裴夜私人使用的小浴室与其寝室相连,而众人公用的大浴室,却恰好跟易倾南寝室的窗户相对,这正方便她掩饰自身,每晚她给所有人把水烧好,由着大伙先洗,而她却是最后一个进浴室,洗完之后也不绕路,直接从窗口跳进房去,黑灯瞎火一蹴而就,根本没人觉察。

    等仔细检查关好门窗,不仅可以通体舒泰睡上一觉,她还将中断已久的内功心法又捡了回来,继续练习,而更重要的,她胸前的花骨朵,终于告别那羞羞答答的姿态,从小花蕾进化成了小笼包,并开始朝着蜜桃儿的方向发展壮大。

    其实如果这屋里有一面全身镜,对镜一照,她就会发现,此时的她比起刚进府的那会儿,变化有多大——

    个子又高了一截,肤色又亮堂不少,整个人显得特别有精神,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大的变化在于她的五官和身段。

    她的五官本来就生得好,只是因为年龄小的缘故,显得略微稚气,如今渐渐长开,愈发精致,眼睛清亮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小嘴红润得像是花园里最娇嫩的花瓣,既有着少年的英气,又带着少女的秀美,最难得是她为人随和乐观,极具亲和力,俊俏的小脸上总是堆满笑容,灿烂宛如天边的朝霞,怎能不让人喜欢?

    还有那身段,虽说是胸前裹着厚实的布带,遮住了含苞待放的少女娇躯,可那纤细的颈项,柔软的柳腰,修长的双腿,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朝气与美好,又岂是一身蓝色家丁服所遮掩得了的?

    时日不长,飞鹤园的男人们还没怎么注意到这个。

    裴夜就不用说了,自从易倾南进了飞鹤园,他就开始忙京郊军营的事,早出晚归,马不停蹄,尽管说是贴身随侍,可两人根本没什么机会见面;而七星卫,他们都是生性粗犷的鲁男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平时跟着将军主子忙忙碌碌,自然无暇顾及一个新进园子的小家丁;裴宝反而是跟易倾南接触最多的一个,但他先入为主有了认定,即使有时候不经意近距离一瞥,觉得这小家丁实在长得太好看了点,嗓音也太悦耳了点,可要说长相,晴朗居住着的夷陵皇子,长得不是更妖艳?要说声调,那三等家丁里的江玉涵,在府里是出了名的娘娘腔,这易小五可比他好多了!是以他也没看出来。

    易倾南也没觉察自己这些变化,她心里想的是另外的事。

    进了飞鹤园,她最担心的不外乎三个人,一个是裴老夫人,一个是夷陵皇子赫连祺,再有一个便是翠丫。

    本来她是不喜欢这位裴老夫人的,可因为裴宝关于裴老爷的那只言片语,使得她对其同情心大涨。

    听裴宝话里的意思,裴老爷应该是在将军主子很小的时候就没在府里了,不管他是过世,还是被逐,裴老夫人一个人抚养幼子,都肯定过得很辛苦,特别是心头的苦,更没法对人述说,因此变得心理偏执一些,变态一些,也很正常,看在裴美人的面子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而那位夷陵皇子赫连祺,他说好了要带她回墨兰,她当时以为裴美人不要自己了,也就含糊默认了,可谁知道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裴美人突然改变主意,把自己调进飞鹤园,她就跟那相声里连升三级的张好古一样,稀里糊涂昏头昏脑就高升了,等回过神来,就听说赫连祺因为自己的事跟将军主子起了争执,具体内容不得而知,但据裴宝说,当时动静还不小,可这是将军府,是上京城,是苍汉国,赫连祺又能怎样?最终还是老大不高兴的,由康亲王宁彦辰陪着外出游山玩水,打猎散心去了。

    赫连祺虽然人不在裴府,但府里暂停休假的制度还是没有改变,加之老夫人闭门静养,管理大权都落在了大管家郑直手上,他不开口,谁也别想日常休假,所以易倾南一直找不到出府的机会,也不知翠丫在那座租住的小院里过得怎么样。

    这一日,她想了又想,终于打定主意,要去找郑直请假,就请半天,跟翠丫见个面,问问情况就回来。

    她在大厨房附近耽搁了会儿,因为碰到周许氏,两人顺便说了几句话,然后再往家丁苑去,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郑直的声音传来。

    他说:“两天之后是将军的生辰,将军不喜欢铺张浪费,你们就暗地里准备,谁要是让将军高兴了,我就给他放天假……”

    ------题外话------

    大病一场,才知道健康是多么可贵,亲们一定要保重身体,加强锻炼,千万别像我……

姻缘错 第三章 生日宴(上)

    裴美人的生日?

    易倾南掐指一算,哎呀,真的耶!将军主子二十二周岁的生辰!

    当时裴宝培训的时候就说过将军主子的生辰八字,她是暗地记下了的,只是这两天一直没见着主子的人,又惦记着翠丫的事,一不留神给忘了,可想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跟前了。

    只有两天时间了呢,怎么没见裴宝有什么动静啊?

    正想着,就听得脚步声声,过去的室友黄芩和章峰朝这边来了。

    两人耷拉着脑袋,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章峰还勉强点了下头,而黄芩直接就是头一甩就过去了。

    看样子,两人也是来找郑直请假的,被其一口回绝了。

    她倒是听说了,黄芩家里出了点事,经济上十分窘迫,而章峰的爷爷生了重病,两人都急着想回家看看,但身为裴府的家丁,必须遵从府里的规矩,不经上司允许是不能出府的,像他们这样的新人,更是要严格遵守,不得违背。

    章峰倒也罢了,而黄芩,前阵他跟郑直走得很近的,背地里不知打了多少小报告,但又如何呢,还不是一样遭拒?

    易倾南看看两人的背影,并不以为自己就能例外获得恩准,她跟郑直的交情还不如黄芩呢,而且郑直是清波党的人,早看自己不顺眼,要不是这次她被将军主子调去飞鹤园,而是继续留在家丁苑,他肯定是想着法子给自己使绊子穿小鞋的。

    想了一想,她也不进去了,省得彼此见了不开心,扭头便朝寝室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正是午休时间,少年们都在寝室里歇着,就只有黄芩和章峰两人不在,想必是刚刚在郑直那里碰了钉子,躲到别处郁闷去了,见易倾南推门进来,好几人从铺上一跃而起,王福贵的声音嚷得最大:“小五回来了!有没有给我们带好吃的?”

    自从把易倾南调到了身边,裴夜就命令裴宝找人扩建和改造飞鹤园的小厨房,以往这小厨房基本就是个摆设,可下一步却要派上大用场了,在整改期间,飞鹤园的日常饮食还是由大厨房送,饭菜的档次自然比家丁们吃的好多了,有时候还会送些精细点心和粥品,飞鹤园里的男人们不太爱吃甜食,而且经常都不在园内,就她和裴宝两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是以每次她都悄悄留下,找机会给伙伴们捎带过来。

    对于少年们来说,其实挺盼望易倾南回来的,不仅每回都能吃到大家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还能听她讲些飞鹤园的趣闻,比如七星卫里谁的武功最好,比如将军主子一顿饭要吃多少碗,再比如裴宝裴管事睡觉是先打呼噜再磨牙,还是先磨牙再打呼噜,或者是边打呼噜边磨牙……

    诸如此类,易倾南说得唾沫横飞,少年们听得津津有味,当然,她就是打打擦边球,讲点无关紧要的琐事,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真正不该讲的,自是守口如瓶,滴水不漏。

    “你这吃货,就消停下吧,给我减肥去!”易倾南在他胸口捶了一拳,触感硬邦邦的,这家伙,越来越壮实了,就跟头蛮牛似的,粗壮有力。

    见她空着手,王福贵不满道:“怎么什么都没带啊,那你回来干嘛?”

    “我不能回来吗,这就是我娘家……”易倾南突然意识到不对,赶紧打住,“你管我呢,傻大个!”

    王福贵可没注意到她的语病,拍着胸膛道:“我这叫高大威猛,呵呵,瞧你那细胳膊细腿的样子,怎么就不长肉呢?”

    “我什么都让给你吃了,我拿什么长啊!”

    易倾南瞪着他,王福贵摸摸脑袋,咧嘴笑开了,屋里众人也跟着大声笑起来。

    小家丁们的午休时间很短,易倾南也没敢过多耽搁,说笑两句就把常宽拉到一边,引得王福贵和陆大庆老大不满意:“好你个小五,喜新厌旧啊,丢下我们旧哥们,找阿宽说悄悄话去了!”

    “去去去,我找常宽说正事呢!”易倾南朝两人挥挥手,又转向常宽,在腰袋里摸了个小布包来,悄悄塞到他手里,“我就这点了,你拿着,找机会给黄芩和章峰他们,就说是寝室里大家给他们凑的。”

    这是她最后一点私房钱了,本来想着请假出去看翠丫,所以一直揣在身上的,翠丫一个人住在外面,可不像自己待在府里有吃有喝的,做什么都需要钱,所以她是想给翠丫送去的,但事有轻重缓急,黄芩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而章峰的爷爷还等着拿钱救命呢,尽管她跟那两人关系一般,甚至还不太好,但关键时刻该帮的还是得帮,力所能及尽点心意嘛。

    章峰都还好说,黄芩却是个心眼小的,为了避免尴尬,她选择了找中间人转交,王福贵和陆大庆跟对方明显不对付,而江玉涵胆子小,以前又跟其有过矛盾,所以性情耿直的常宽就是最佳的人选,由他来做这事,黄芩他们也不会有所怀疑,说到底,她也没想过他们会有回报,只求一个心安而已。

    布包一离手,这下真的是一点存货都没有了,下来还得好生想个赚钱的法子,光是靠当家丁的那点月钱,够什么呀!

    回飞鹤园的路上,易倾南又寻思起裴美人的生辰来,她想的是,只要她把裴美人伺候好了,开开心心过个生日,趁着裴美人高兴的时候,开口讨要个半日的假期,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过她可不能说是要去看翠丫,因为她隐隐觉得,裴美人似乎不太喜欢翠丫,急急就让周许氏给送出府去,半点没有转圜的余地,这是一个人的喜好问题,她也干预不了,干脆,就说是想去看干爷爷容泽礼,拿容老爷子来当挡箭牌,他也不好拒绝了吧。

    易倾南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清波园了。

    清波园闭园已经有好些天了,当时裴老夫人只是称病,不予会客,却被裴夜以怕过病气给夷陵皇子为名,硬是封了园子,还派了府中侍卫把守,不仅是老夫人出不来,连清波园里的下人们也不准进出,日常用品都是由园外定时送入。

    那赫连祺早被宁彦辰邀去游山玩水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可是清波园的禁令却一直没解除,并延续至今。

    易倾南不是傻子,就算开始不明白,慢慢地也想通了,这清波园闭园和杨嬷嬷被逐应该都是裴美人的手笔,至于其目的,她不敢想是裴美人在为自己抱不平,只能猜也许是府里某些人兴风作浪只手遮天,惹恼了裴美人,遂施以小惩,以显示家主的威信。

    别看裴美人平时不问府事,可这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击,大大打击了清波党的气焰,没看现在清波园静悄悄的,那大管家郑直也是默然无声,本分了不少,有时候碰见还能露出点笑脸,虽说肯定不是出自真心,但至少表面上还过得去吧。

    就是那裴老夫人,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被这样关在园子里倒是有点可怜,外面百姓都说裴美人是个孝子,可母子俩平时好像就没怎么见面,吃饭也是各在各的园子,不闻不问,毫无交流,更不用说相携散步其乐融融的景象了,之前的隆重寿宴都是摆给外人看的,在她看来,这母子俩的关系有点怪,总觉得中间隔着层什么东西似的。

    沿着紧闭的清波园一路过去,路上遇到几名府里的丫鬟,都笑容满面地跟她找招呼。

    自从她升职被调到飞鹤园,众人对她的态度都骤然好起来,意欲巴结奉承的还不少,只是因为她成天待在飞鹤园里不出门,这才免受其扰。

    易倾南一开始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含笑点点头,有时间就停下来聊几句,没时间就客气道别走开,她这态度可比裴宝友善和蔼多了,所以在府里的人气不降反升,人缘那更是越来越好。

    刚走到飞鹤园的门口,就看见她现在的顶头上司——裴宝已经站在那儿了,正一脸不耐的模样,斥道:“你又晃悠到哪里去了?成天不落屋的,尽往外跑!赶紧来看看小厨房!”

    “小厨房弄好啦?”易倾南又惊又喜,心道真是天助我也,有了小厨房,还怕弄不出一桌丰盛的生日宴来?

    没错,这就是她一路上想出来的结果,在飞鹤园里办个小型的生日宴会,主角是裴美人,客人就是七星卫和裴宝,赫连祺和宁彦辰还没回来,可以忽略不计,这府里也就没别人了,宴会风格嘛,就来个中西合璧好了。

    易倾南是个实践派,说干就干,这会儿也顾不上跟裴宝说话了,径直朝小厨房跑去,进门一看,还真不错,水池、灶台、壁柜、菜墩、铁锅、蒸笼……设施齐备,器具完善,东西都是新崭崭的,工作面比过去宽阔了不少,还特意堂了两只小巧的碳炉,晚上给裴美人单独做点宵夜什么的,也不必现去拣柴生火了。

    当然,缸里桶里盆里钵里都是空的,各种食材都还没准备,百废待兴,这倒正好方便她行事,所以等裴宝进来,拿着张采购单子一边询问一边记录,她张口就道:“大米、面粉、肉油、菜油、芝麻油、鸡蛋、牛肉、猪肉、鸡翅、腊肠、火腿、青菜、白菜、紫菜、土豆、黄瓜、盐、白糖……”

    “白糖?”裴宝抬头。

    “就是石蜜。”易倾南改用了个现时的说法,续道,“甜酱、醋、胡椒粉、茴香粉……”

    裴宝一样一样记录下来,眼看着已经写了满满一页纸,忍不住哼道:“贪心的小子,一口气要这么多东西,你是开饭馆的吗?”

    “呵呵,将军和侍卫大哥们操劳多日了,我给他们多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易倾南陪着笑脸,考虑再三,她还是没打算把计划告诉裴宝,这个大嘴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裴美人跟前走漏风声,那还有什么意思?

    “嗯,那你得好好表现下,千万记住了,将军不吃葱,还有胡萝卜和苦瓜。”裴宝没忘叮嘱。

    “知道了,这些我都没要的。”易倾南点点头,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葱都没什么,胡萝卜和苦瓜挺有营养的,估计他是受不了那个味儿,下次她得想点花样,试着让他把这两样给吃下去。

    见裴宝收起单子,作势要走,易倾南急忙又将他唤住:“等等,裴宝哥,你得备注下,那牛肉,我只要牛里脊,最嫩的那一块!”

    “真挑剔!”裴宝没好气扔下一句,将军平时吃东西根本就不讲究,再说了,这小子要这么多东西,也不想想自己有几分本事,能做出个什么来?!

    想到这里,他倒是有点幸灾乐祸,等不及要看小家丁出丑的笑话了。

    飞鹤园要的物事,大厨房里一并采购,火速送达,品种比单子上只多不少,而且样样都是精挑细选的。

    接下来的两日,易倾南把自己关在小厨房里,一心一意研究晚宴的菜品。

    说实话,她做菜还算不错,那是因为前世的她没什么朋友,平日就爱在家研究点菜谱什么的,还报名参加过一个厨师训练班,抵得上半个厨师的水平,不过,那阵正好是她做噩梦做得厉害的时候,上课总是断断续续的,拿手的仅限于一些家常菜肴和小吃而已,上不了台面,可裴美人偏偏就好这一口。

    说到生日晚宴,裴府在两个多月前就举办过,当时她在后台也听人谈论过,说了好多让人垂涎三尺的菜名,包括前阵那康亲王宁彦辰来府里来蹭饭,那些菜名也是把她听得一愣一愣的,又精细又高雅,可不是她这样的半吊子厨师做得出来的。

    那她能做什么呢?

    呵呵,当然是裴美人没见过也没吃过的!

    ------题外话------

    最近龟央身体不好,写文也不利索,很悲催的瓶颈期……对不起大家!

姻缘错 第四章 生日宴(中)

    裴美人身为当朝大将军,当年立下赫赫战功班师回朝,在皇宫里什么宴会没参加过,什么御膳没吃过,就算她真能做出一桌宫廷菜来,谅他也不稀罕,真正能够出其不意取胜的,却是她的那些平民饮食。

    阳春白雪见得多了,那好,就给你来点下里巴人。

    易倾南设计的菜单很简单,就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没法做太多的品种,所以利弊权衡,因地制宜,又考虑了这些古代人的接受度,最终是保留了八样:荤菜是煎牛排、烤五花肉、蜂蜜鸡翅,素菜是炸薯条,想着可能太腻,她又加了个充满乡土气息的青菜钵,汤是玉米浓汤,主食是紫菜包饭,甜点嘛,就是特制的生日蛋糕。

    关于这顿中西合璧土洋结合的餐食,她仔细想过,首先,裴美人是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清粥小菜不适合他,大碗大盘的肉食更加出彩;其次,裴美人是武将,不必考虑清雅细腻的风格,直接来些简单粗犷的就行;再次,裴美人见多了高门盛宴,那些精雕细琢的菜品对他来说不稀奇,若是些返璞归真的菜式说不定更受其欢迎。

    理论归理论,实践才是硬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在古代,缺乏必备的工具和原材料,什么都需要改良,好在这是在将军府,条件比别处强多了,又有将军主子有言在先,裴宝自是大力配合,又堂了一大批物事,还专门定做了一个烤架,工具和材料方面基本上没有大问题,剩下的就只是出成果了。

    易倾南每天躲在小厨房里捣鼓食物,她找了个理由,说是自己对场地和器具都不熟悉,而且很久没做饭了,手有些生,需要几天时间来找感觉,裴宝也懒得理她,反正将军也不在,就随便她弄去。

    身为飞鹤园的管事,裴宝挺有责任感的,偶尔也去小厨房转转,检查工作。

    这日远远见得里面的人影晃动,粉尘飞舞,听得那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他还真怕这小家丁把刚建好的厨房给拆了,赶紧过去看,却见那易小五衣袖挽得老高,腰间系条围裙,小脸上一块白一块黑的,正在锅里煎着什么东西,还滋滋作响,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油烟,又飘散着一股浓浓的肉香味。

    听得门外脚步声,易倾南抬眸,朝他咧嘴一笑:“裴宝哥,我这就快好了,你洗个手,在那边坐会儿,尝尝味道。”

    最近的实验品蛮多的,起初的一些都带给家丁苑的伙伴们了,只是僧多粥少不够分,而且少年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想那大胃的王福贵,不管是什么一口就吞下去,得出的结论只有两个字“好吃”,鉴别能力几乎为零,可别指望他们能给出什么好的建议和意见。

    但裴宝就不同了,毕竟是跟在将军身边的人,再怎么也有几分品味,对将军的喜好习惯也十分了解,由他来试菜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等裴宝洗好手在进门处的桌前坐下,没一会儿,易倾南就将她做好的成品一样样端上来了。

    裴宝看着眼前跟个小花猫似的少年,目光下移,审视着桌上的所谓菜肴,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这些……能吃吗?”

    虽然闻起来挺香的,但这品相,可跟他平时见过的宴席差远了。

    不过小家丁的眼神隐含期待,额上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了,一缕缕纠结着,再加上那张满面尘灰烟火色的小脸,他也知道,最近这易小五干劲挺大的,天不亮就起来在厨房里摆弄,夜里也没早歇下,将军带兵打仗要鼓舞士气,他裴宝当好管事也必须保持小家丁的积极性。

    想到这里,裴宝迟疑举起筷子,巡睃半晌,慢慢夹起一片金黄色的肉片,还没送到嘴边,就被易倾南拦住:“等等,这个要包着菜吃,还要蘸点酱,我来教你!”

    说罢,她也夹起一片肉,放上一片洗净的生菜叶,包好对折下,再蘸上点她自己调的蘸酱,举起来朝裴宝示意,裴宝学她的模样一一弄好,眼睛一闭就咬下去了。

    咦,还挺好吃的,嚼起来脆脆的,肉片合着生菜叶,还有股清香味,口感跟他以往吃过的烤肉又有许多不同。

    “这叫什么?”裴宝好奇问道。

    易倾南据实回答:“烤五花肉。”前世有一阵她特迷韩剧,里面的韩国菜也照着菜谱做过,也许不是原汁原味,但看起来也**不离十吧。

    裴宝撇撇嘴,吃起来感觉还算新颖,可这菜名就太土气了,也是,乡下来的小子,哪取得出什么高雅的菜名?

    “要改名,就叫香脆肉。”裴宝为自己想出如此形象的菜名,好一阵得意。

    “是。”易倾南也不跟他反驳辩论,菜名嘛,只是个代号,终归是要吃下肚去的,只要这上司不反对,能端上桌就好。

    裴宝举筷点了点旁边的盘子,盘里一块方方的,黑乎乎的,巴掌大小,像是肉食一样的东西,不屑道:“这又是什么?”

    “煎牛扒。”易倾南见裴宝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赶紧补充,“就是煎牛里脊肉。”

    “牛肉就牛肉嘛,叫什么牛爬!真是的!”

    “是,是。”易倾南边说边是取了把锋利的尖刀,割下一小块,装在小碟里递给他,“裴宝哥,你趁热尝尝,冷了就不好吃了。”

    裴宝刚夹起来就叫道:“怎么是生的?!你看,里面还有红线!”

    “熟了的呀,我已经煎到七分熟了,要是全熟就不好吃了。”易倾南挺委屈的,这可是她最拿手的菲力牛扒,是前世在西餐厅打工时偷师学来的手艺,换做其他人,她还不肯做呢!

    裴宝将牛扒放回碟里,接连摇头:“不行不行,菜肴必须做熟,要不将军和侍卫们吃坏肚子怎么办?”

    吃坏肚子?

    裴美人和七星卫们个个壮得像头牛,就是啃生肉都没问题,吃点七分熟的牛扒会吃坏肚子?呵呵,开什么国际玩笑!

    可她只是个二等家丁,上面还有身为一等的直接领导,反对无效,唯有服从。

    易倾南无奈叹口气,“那好,就做全熟吧。”幸好她要的都是牛里脊上最嫩的那部分,肉质极嫩,煎成全熟也还能吃,到时候配汁下点功夫,口感应该不会太差。

    裴宝对她的纠错反应还算满意,筷子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最不受人待见的几个小黑团子上,外皮是层紫黑色的干菜叶,内里看起来像是饭粒,中间还夹着五颜六色的东西:“这是点心吗?”

    “这是紫菜包饭。”易倾南小心翼翼夹了一个起来,放在他面前的碗里。

    苍汉是内陆国家,紫菜之类就显得极其珍稀,她好不容易才收来这点,而且也不是前世那种正宗的韩国紫菜,没那么大,那么有韧性,而且还缺乏像寿司帘那样的专门工具,制作起来花了不少心思,不过小五哥聪明伶俐,大胆发挥,做出的成品有板有眼像模像样的,当然没忘记取掉了裴美人不爱吃的胡萝卜。

    “颜色看起来还不错。”裴宝好不容易夸了一句,夹起一块送进嘴里,易倾南毫不意外看见他轻轻点头,瞟她一眼,挤出一句,“还行。”

    易倾南笑了笑,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信心的,此时忙把桌上其他的菜都往裴宝面前推:“裴宝哥,你再尝尝这些,这个是蜂蜜鸡翅,这个是炸薯条,这个是青菜钵,还有玉米浓汤……”

    裴宝一样一样尝过,他爱吃甜食,对蜂蜜鸡翅和炸薯条感觉还不错,就是品相太差了,青菜钵碧如翡翠,清淡可口,也还觉得挺好的,就是那个玉米浓汤,太稠了吧,味道也怪怪的,还有股子奶味,跟盆面糊似的,怎么喝啊?

    最后一个是甜点,易倾南端出来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是要做奶油蛋糕的,但我还没打奶油,现在只是半成品,就是普通的蒸蛋糕。”

    裴宝可不管什么奶油蛋糕,还是什么蒸蛋糕,他也分不清这二者的区别,只觉得这糕点吃起来甜香绵软,口感味道跟平时吃过的点心大不相同,倒是最满意的一道。

    易倾南瞧着他的面色神情,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暗忖等把奶油打出来,铺在蛋糕上,那才叫惊艳呢,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食用色素,只能借助某些蔬菜和水果的汁水来上色,奶油的颜色会比较淡,但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试菜完毕,裴宝仍是瞪着那一桌子菜,皱眉道:“以后你每天就做这些给将军吃?”

    易倾南赶紧解释:“不是啊,这只是第一餐的菜品,以后就都是家常菜,我想这开伙的头一顿,得吃出个新意来,裴宝哥你说好不好?”

    “开伙?”

    “嗯嗯,就明天晚上,我们这小厨房就正式开伙了呀,得好好庆祝一下才行!”

    裴宝看着那小家丁兴奋的模样,眉头不觉又蹙起来,明天啊,那不是……想想也没什么,不就是顿开伙饭么,应该无妨。

    易倾南乘机问道:“那……明晚将军会在园子里用膳吧?”

    裴宝摊手:“我怎么知道,这个你要去问他本人。”

    易倾南听得小脸垮下来,怎么问哪,这裴美人最近总是早出晚归,行踪不定,神龙不见首尾的,她都好些天没跟他打上照面了呢,这生日晚宴,要是寿星不出场,那还有什么意思?

    想想她又压低声音,试探着问上一句:“裴宝哥,你知不知道,清波园什么时候能解禁呢?老夫人这病也病得挺久的了。”就算母子之间有些嫌隙,可儿子过生日,当母亲的怎么说也要参加的吧,要不她在座次安排上把裴老夫人也算进去?

    裴宝警惕看着她:“你问这个干嘛,好好做你的事去,不该管的不要管!”

    易倾南见他板起脸很是严肃的样子,吐吐舌头,讪笑道:“没,我就是随便问问,我这就做事去!这就去!”说着急急收拾起桌上的残局来。

    她本来想问的是裴老夫人会不会在裴美人生辰之日出园,可听裴宝这口气好似不太可能,那就继续闭园吧,不用邀请老太太参加,她其实还没那么有心理压力。

    其实她还想问问,将军主子的生辰到了,就算不是过整十大寿,可府里还是该庆祝下吧,为什么这几天里里外外没见半点动静呢?但瞧着裴宝的脸色,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老夫人还在养病呢,也许府里忌讳这个,也就没准备,那好,就在飞鹤园里小范围庆祝下吧。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今晚裴美人会不会回飞鹤园吃饭,这才是头等大事,可问谁都没用,只能是问他本人,裴宝的答案听起来不错,就是不太好实施——

    人都见不到,怎么问呢?

    可没想到次日一早,她走出房门,准备打水洗漱的时候,却见一队人匆匆往外走,那为首头戴官帽身着朝服,气宇轩昂英姿勃发的男子,不正是裴美人?

    易倾南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倒没意识到别的什么,这难得的机会,顾不上多想,径直端着水盆冲过去:“将军!将军等等!”

    裴夜闻声站住,转过头来,声音淡淡:“有事?”

    易倾南奔到他跟前,小脸仰起,着急问道:“今晚上您会回来吃饭吧?”

    裴夜略一挑眉:“吃饭?”

姻缘错 第五章 生日宴(下)已修

    “对的,吃饭,今天我们园子吃开伙饭,将军您能回来吗?”易倾南使劲仰头,努力对上裴夜的眼神。

    她进府之后虽说磕磕碰碰,险情不断,但好歹能吃饱饭,营养跟得上,个头往上蹿了一大截,现在的身高据她估计有一米六零,可站在裴美人面前,才抵上他的肩膀,那他的身高至少在一米八零以上!

    谁说古代男人身材矮小的,那些专家学者们,真该穿越来自个儿好生看看!

    尽管她光荣晋升进了飞鹤园,当上了裴美人身边的贴身随侍,可一来裴宝守着候着防着,二来裴美人最近忙于朝事公务,算下来,她都有好多天没看到他的真人了,此时得见,竟隐隐有些想念的意味。

    那张脸,还是那么英朗阳刚,还是那么俊美逼人,尤其那双黑如子夜的眼眸,就这般静静望下来,仿若最精纯的黑曜石,透出点点乌金色的光芒。

    好美啊!

    易倾南在心底赞叹,感觉自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开伙饭?”裴夜眉头拢起,看着面前恭敬站着的蓝衣少年,没漏过那小脸上毫不掩饰的期待神情,再看看身边的七星卫们,一个个脸色平静眼神淡定的,可那绷紧的背脊线条,则是透露出几分紧张与不安。

    一年一度的那个日子,又来临了……

    “是啊,将军你会回来吧?”易倾南满面堆笑又问。

    裴夜抿唇,本来想说不的,可对上小家丁那使劲仰起的巴掌大的小脸,面色微白,眼睑下还有淡淡的青晕,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显然是刚睡醒的模样,但就是这样睡眼惺忪的一张脸,因为唇边咧开的大大的笑容,却一下子变得生动灿烂起来,带着少年人青春无敌的朝气,纯净似玉,明媚如花。

    心瞬间软了下去,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最后却是微一点头,“嗯。”说罢没再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径直而去。

    易倾南得到肯定答复,旗开得胜,开心得差点跳起来,七星卫们从她身边快步走过,投过来的眼神好生怪异,又有着隐隐的欢喜,易倾南见摇光走在最后,忙追上去唤道:“收工了就早点回来哦,我做了很多好吃的,大家都有份!”

    没想到这一喊过后,侍卫们就跟火烧屁股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不见人了。

    有好东西吃,没理由不高兴啊,这些男人,真是群怪物!

    易倾南猜不透这奥秘,也懒得去猜,她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匆匆洗漱过后,就去找裴宝汇报工作。

    “什么?将军答应晚上回来吃饭?你说真的?”裴宝的表情也奇怪,就好像听到太阳西升皇帝裸奔的奇闻,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是真的,刚刚我遇见他的时候问的,他亲口答应的,侍卫大哥们都在场呢!”易倾南觉得他真是小题大做了,就是答应回家吃个饭而已,又不是答应每人加薪十两白银,至于那么紧张吗?

    裴宝皱着眉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副烦躁不安的样子。

    易倾南还以为是他怕自己手艺不过关,惹得裴美人不满意,赶紧凑上前去,拍着胸脯保证:“裴宝哥,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上回我做的宵夜,将军一口气吃光了的,这次只会更好,绝对没有半点问题!”

    “不是这个,而是……”裴宝欲言又止,想了一想,终是叹一口气,摆手道,“算了,跟你小子说也说不明白,先做事去,今天得把将军的寝室给打扫下,不能见一点灰,床单被子全换了,窗帘也换了,鲜花就不必摆了,弄点兰草放窗台上,也不打眼……”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句完全就是在自言自语,一边嘀咕一边急急往前走,要不是易倾南耳力好,换做旁人的话根本听不到。

    易倾南跟在他身后,心道今天是裴美人过生日,自然要将他的房间打扫干净,裴美人回来看着感觉也清爽,自己厨房里的事只能缓一缓,好在东西都是备齐了的,她手脚也麻利,就算要搞大扫除,时间还早,准备晚宴也来得及。

    这飞鹤园是裴夜的私人属地,占地不小,平时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是由府里的花匠来修剪护理,围墙石径长廊等等也有窦庆云派专人来打扫,只有裴夜的寝室,除了裴宝之外,不准任何人进去,这禁令本来没针对七星卫,侍卫们很自觉地退避三舍,没有裴夜的指示,绝不踏进半步,而现在,允许进入的又多了一个人,便是新晋的随侍,易小五同学。

    易倾南其实都不是第一次进来了,那晚她和翠丫被裴夜带回来,也曾经进来过,只不过当时事发突然,担惊受怕的,也顾不上到处欣赏查看,待了一会儿就回家丁苑了,后来虽然晋升进了飞鹤园,可是一直在裴宝手下学规矩,然后又在小厨房里忙活,再加上裴宝有意无意把守严密,竟是一直没机会靠近,这次遇上裴夜生辰,裴宝大概也是想通了,开始慢慢放权了,这才带她进来做事。

    难得明目张胆登堂入室,易倾南自然不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她没忘记自己进府的初衷,目光在房间里瞟来瞟去,不断搜索,可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这裴美人的寝室也太简单了,床是床,桌是桌,柜是柜,床单被盖窗帘都是一应的素色,没半点花纹,墙上的两幅水墨画,也是黑白米灰的色调为主,再有就是壁上挂了一柄斑驳的古剑,案几上放着块汉白玉的镇纸,除此之外,并无别的饰物。

    她的虎头,既没在那小校场的库房里,也没在裴美人的寝室里,到底在哪里呢?

    裴宝心气高,但做事十分尽心,尤其是为将军主子做事,裴夜的房间他是每天都在打扫的,所以并不显脏,易倾南手臂上的伤早好了,又恢复了昔日灵活的身手,既有着少年人的蛮实力气,又有着少女的细腻心思,做起事来又快又好,没一会儿就把地面打扫了,台面柜面也都擦过了,接下来就是更换床单被盖了。

    裴宝一看她那双细白小手,再看看他的粗黑大手,啥也不用说了,直接将任务派在她头上,他自己只在一旁指导监督,易倾南听着他的嘱咐,从柜子里取出备用的织物,先是将内室的软榻给换了,接着再去更换那张大床上的被褥。

    这是一张黄梨木雕花门围架子床,大概是为了照顾裴美人高伟魁梧的体型,这床做得尤为宽大,在她看来,足够好几个人睡在上面,随便打滚儿都不会翻落到地上。

    易倾南弯腰下去,刚拿开上面的枕头,不想却见靠床里的位置,两只圆滚滚的物事露出头来。

    咦,这不是江玉涵帮她做的那只布老虎吗?

    怎么变成两个了?

    定睛一看,两只布老虎却是长得不一样,她的那只是用碎布头做的,花花绿绿的,是那种丑得可爱的类型,江玉涵的针线做得在男孩子里算是不错的了,针脚还算细致,就是老虎的眼睛缝得有点歪斜,这就是她的杰作了,当时还不觉什么,现在看起来真有点丢人。

    如果说这只布老虎还能算作玩具的话,另外的那只可就称得上工艺品了,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布料嵌成的身子,背部还加了截金色的缎面,边缘用白色绒毛镶了个边儿,一针一线缝得紧紧实实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做出来的东西。

    跟这高档品相比,她的那只简直就是地摊货了,不知差了多少倍!

    易倾南一手一只拿着,越看越是无语,这个裴美人到底怎么想的,明明已经有了这么好的东西了,还非要也她做一个出来,那不是折腾她好玩吗?一个美,一个丑,还偏偏摆在一起,这算什么事啊?

    “喂,别动将军的东西,放下!放回原处!”

    裴宝一进门就看见那小家丁举着两只布老虎怔怔出神,赶忙出言阻止,同时一个箭步过来,抓住易倾南的手臂,“你傻了啊,不是教过你吗,将军房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动的,怎么一转身就忘了!这可是将军的宝贝,弄坏了就是赔上你这条小命,也担待不起!”

    “宝贝?”易倾南愣愣举起手里的布老虎,在他眼前轻晃一下,迟疑道,“你说这是将军的宝贝?”不是吧,她送来的那只布老虎,裴美人竟然爱若珍宝,抚之入睡?

    裴宝挥开她右手的地摊货,小心翼翼接过她左手的高档品,又小心翼翼放回原处,边做边嗤鼻道:“就你的那只,丢在大街上都没人要,我说的是这个,这是沈大小姐当年回赠将军的信物,你说珍贵不珍贵?”

    听他这么一说,易倾南这才发现那只布老虎确实有些年代了,但保存得相当好,一点磨损都没有,可见所有者爱之弥深,精心珍藏。

    裴宝话题起了头,又开始滔滔不绝夸赞那沈大小姐才貌俱佳,知书达理,是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清贵名媛,也是当之无愧的裴家主母,倒没注意那小家丁突然沉静下来,默默将手里的布老虎收进袖中,最后悄然放进了腰袋里。

    有了那高档品,哪还会在意她这地摊货呢,还是不要摆在这里丢人现眼了罢。

    一番大扫除下来,易倾南情绪有些低落,午饭只扒了几口就作数了,但她不肯承认自己是在吃醋,尤其是吃蓝莲花的陈年老醋,只想着是也许是新一**姨妈快来了,身体不适导致精神不好,属于正常现象。

    不过很快她又振作起来,自己就是个小家丁,纠结这些干嘛呢,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行,而且今天是裴美人的生日,别的不提,就说他当初赠食送衣的义举,之前屡屡救护的行为,如今提拔晋升的恩典,也该给他好好办个晚宴,热热闹闹过个生日啊!

    其实吧,裴美人跟那蓝莲花也挺登对的,至少外形上看着像那么回事,蓝莲花再是不济,也比府里的表小姐好吧,那表小姐的娇蛮无理飞扬跋扈,府里众人可是早领教够了,私下议论都是怨声载道的。

    而自己,对裴美人那是见色起意无法抵挡,纯属小女生青春期的萌动与迷恋,说白了就是个单相思,这一厢情愿的事,来得快也应该去得快,她今年才十五岁呢,裴美人都二十二了,大她半轮还有多,代沟蛮大的,还是早早放弃为好。

    好一阵心理建设之后,易倾南的干劲与活力又回来了,系上围裙,挽起衣袖,把额际耳边的碎发都拢进帽子里去,回到小厨房开始做事。

    今天的食材调料都是大厨房那边一早送过来的,她悄悄给周许氏讲过,说自己刚进飞鹤园,要卖力干活挣表现,周许氏自然是赞许不已,除了言语上鼓励之外,行动上更是大力支持,这不,送来的食材都是府里最好的,又新鲜又优质,而且看着数量太多,怕她一人忙不过来,所有的蔬菜瓜果都是择好洗净的,这就大大节省了时间和人力。

    整个下午,易倾南都在小厨房里忙活,切配,腌制,调酱等等,小身板转来转去忙个不停,这些天她对厨房里的厨具也用顺手了,还尝试了用铁锅代替蒸笼来做蛋糕,做出来的效果那是色泽金黄,滋味不减,品相更上层楼。

    终于到了晚饭时间,小厨房里热火朝天,各种美食一一出炉,听得园子里阵阵脚步声,易倾南忙探出头去,只见裴夜与七星卫们一个不少都回来了,正往寝室的方向大步走去。

    易倾南大喜过望,干得更加卖力了,没一会儿,菜式尽数端上主厅的红木大圆桌,煎牛扒、烤五花肉、蜂蜜鸡翅、炸薯条、青菜钵、紫菜包饭、玉米浓汤,每样都是大盘装着,一旁菜架上还有生食可以现煎现做,怕菜凉得快,她还特意将那两只小炉子搬到厅里备用,桌上还放着一壶酒,那是她从大厨房里摸来的青果酒,府里的酒窖她没法进去,这个酒稍微有点女气了,只图添点气氛,就将就着吧。

    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摆好最后一副碗碟,易倾南注意到门外的动静,眼瞅着众人更衣完毕朝这边来了,赶紧猫身溜了出去,奔进小厨房里,把那只大大的裱花奶油蛋糕给端出来了,蛋糕上还插着四只红蜡烛,二大二小,象徵着他的二十二岁生辰。

    “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祝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她选了这首古代人比较容易接受的生日歌,脚步轻快,边走边唱,烛光闪闪,映出一张笑意盈盈喜庆洋溢的明艳小脸。

    大厅里倏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有说有笑的声音一下子停顿不发,七星卫们有的张着嘴,有的瞪着眼,有的抚着额,而裴宝只呆了一下,就脸色大变,气急败坏冲过来,低道:“你搞什么名堂,不是说开伙饭吗?”

    易倾南眨巴着眼睛,显然不太清楚状况,这些人都高兴傻了吧,“是开伙饭,但也是将军的生日宴啊!”懒得跟他多讲,这不是专门的生日蜡烛,是要滴油的,得赶紧吹了拔掉,要不然滴到奶油上就不好了,她身手灵敏,一步绕开裴宝,朝那边主位上的裴夜走去。

    “将军,祝你生日快乐!”易倾南走到他跟前,由衷说出这句,要不是遇到他,自己现在指不定还在上京城的某个旮旯流浪呢,所以她是真心诚意地感激他。

    裴夜缓缓站起,盯着她手中的奶油蛋糕,“生日?”

    “对啊,今天是您二十二周岁的生日,恭喜您,又老了一岁。”易倾南快言快语说着,将蛋糕又送近一些,催促道,“快,闭上眼许个愿,然后一口气把蜡烛吹灭,这愿望就一定能实现!”

    “生日……许愿……”裴夜低喃一句,忽而抬眸,目光如电射向侧旁的裴宝,竟有几分阴冷,继而归于淡漠,唇角一扯,“荒唐。”一扭身,竟是拂袖而去。

    “将军!主子!冤枉啊,都是易小五自作主张,我不知情的……”裴宝脸色灰白,边叫边追出去,没追出几乎,又匆匆折返回来,大掌一抬,一把朝易倾南手里捧着的蛋糕打下去,咬牙切齿,几乎是吼出来,“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易倾南被裴夜的举动惊了一跳,此时毫无防备,连个躲避的动作都没有,只听得啪嗒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忙了大半天的成果被打翻在地,奶油糊得到处都是,白花花一片。

    裴夜一走,七星卫们也坐不住了,绷脸噤声,鱼贯而出,也是摇光走在最后,擦身而过之际,在她肩上轻拍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整个大厅只剩她一个人,呆呆立在原处,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看着那一地狼藉,就像是看到自己破碎的心意。

    ------题外话------

    颈椎疼得厉害,之前失眠大致也是这原因引起的,这几天断断续续在写,颈椎病是作者的职业病,发作起来难受得要命,希望大家理解下……

姻缘错 第六章 弄巧成拙

    易倾南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发呆了多久,忽见窗外天色黑沉,这才醒悟过来,慢吞吞走去大圆桌前,开始撤去饭菜,收拾残局。

    这两日天气有点闷,古代又没有冰箱,所有做好的菜都不能存放,之前她还担心那些男人们个个身强力壮胃口好,菜品会不够吃,所以每样都做得份量十足,费了好大的劲,来来往往十来趟,才将那些大盘大碗的饭菜,加上餐具炉子什么的,一股脑全搬回小厨房里,地上的奶油蛋糕也打扫干净了,一切都恢复原样。

    等易倾南放好扫帚抹布重新回到小厨房,菜品全都凉了,经过刚才那一幕,心情差到了极点,哪里还有什么胃口,吃了两个紫草包饭,喝了一口玉米浓汤,就再也吃不下了,只对着那一大堆食物继续发呆。

    她实在想不通,众人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明明一开始都是好好的,裴宝安排的座位,裴美人坐在主位,旁边是裴宝,七星卫们依次而坐,貌似还给她也留了个空位,在她端着生日蛋糕进去的时候,还听见他们有说有笑的,裴美人的脸色也还好,虽然有点淡淡的,但跟平时相比还算不错了,总之整体气氛还是比较祥和的。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每样菜出炉之后她都是亲自尝了的,味道都挺好的,闻起来也没怪味,至于品相,精致自然算不上,可也没丑到人神共愤,让他拂袖而去的地步吧?

    那首生日歌也很喜庆啊,她记得前世看港片的时候经常听到里面的人在唱,歌词简单,琅琅上口,而且她这一世的嗓音清脆悦耳,绝对不会让人忍受不住撒腿就跑。

    ……

    易倾南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把从知道裴美人过生日,到自己着手准备,到今日隆重开席的过程前前后后都连起来想了一遍,最后想到一点,也是唯一可能引发不满的一点,她事前没有告知裴美人关于这个晚宴的性质,连裴宝都瞒得好好的,没露半点口风。

    归根结底,她是为了给寿星一个惊喜啊,难道这都有错吗?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没错,这几天来准备这个忙活那个,每天三更睡四更起,里里外外那么多事,全都是她一个人在张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何串有?

    不就是事先没上报吗,但要是什么都早早说出来,那还有什么意思?

    而且裴美人以往不是这样的啊,虽然有那么点冷酷,有那么点喜怒无常,有那么点固执己见,可大多数时候都还过得去,她刚进飞鹤园总结他优点的时候,其中一条就是觉得他脾气好,心胸开阔,不拘小节,跟下属打成一片,干爷爷容泽礼也说过类似的话,既然如此,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她今日做错了事,他身为高高在上的大将军,也犯不着跟她一个低微的小家丁计较啊,还当着众人的面,竟那么毫不留情甩手走人,这脾气也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吧?再有,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没错,就是没错。

    可恶的裴美人!

    易倾南咬牙切齿默念一句,心底的那股子怨气全都发泄在面前的食物上,不吃拉倒,统统倒掉,三下五除二,所有的菜品都倒进了泔水桶里。

    哼,咱小五哥也是有脾气的!

    其实也不是她借题发挥,而是府里各厨房本来就有这规矩,各园的小厨房每顿现做现上,不留剩菜,违者是要受到重罚的,而大厨房则要根据具体情况,对剩菜剩饭不做具体要求,记得当三等家丁的时候,她就吃过上顿的剩菜,次数还不少,而进飞鹤园的第一天,裴宝就严厉警告过她,每顿吃不完的东西必须倒掉,半点不留。

    话说回来,奶油蛋糕已经彻底报销,剩下的菜品当中,煎牛扒和烤五花肉对温度都有严格的要求,凉了会影响口感,加热更是如此,蜂蜜鸡翅和炸薯条的情形也差不多,还有青菜钵,本是为解油腻搭配的素菜,就图个青翠爽口,荤菜都没了,还留着干嘛,至于那主食和汤羹,就一起进泔水桶里作伴去吧——

    就是便宜了那收泔水人家养的那些猪,这顿过后,一只只保证长得膘肥体壮的!

    将军府嘛,倒掉饭菜有啥稀奇的,反正又不是她出钱来买!

    易倾南坏心眼地想着,正在洗锅刷碗的手愈发卖力起来,我洗,我刷,我扫,我拖,汗水肆无忌惮地流淌,低落的心情也逐渐恢复过来。

    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

    哼着小调,手脚不停,小半个时辰之后,小厨房也打扫干净了。

    这一整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还没坐下歇口气呢,易倾南累得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托着脑袋,冷静下来之后,又开始后悔了。

    自己刚刚是不是太意气用事了?

    这些都是府里最好的食材做出来,干嘛要全都倒掉,就算自己不吃,加热下送去给家丁苑的伙伴们吃也好啊,像福贵那样的大胃王,绝对不会在乎什么口感不口感的,只会狼吞虎咽赞叹她手艺好。

    可现在,全都倒进泔水桶里了,美食成猪食了。

    易倾南长长叹一口气。

    冲动是魔鬼啊!

    扁了扁嘴,她这一声很快就平息下去了,可门外的一声叹息却是拖得长长的,易倾南脑子有点没转过弯来,周围太安静了,声音都能传出那么远。

    但很快她就察觉不对了,不仅有叹气声,还有脚步声。

    人影一闪,裴宝出现了,脸色比之前在大厅里还要难看,也不知是不是小厨房里灯火有些昏暗,她不能确定,一进门,裴宝又是一声叹,“易小五啊易小五,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捅了多大的篓子!”

    易倾南茫然摇头,“不知道。”她这说的是大实话,她只是想办个有新意的生日宴让裴美人开心的,要知道结果是这样,她才懒得费那心思呢!

    裴宝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你呀,就爱自作主张,好心办坏事,要是你提前跟我汇报下该多好,尽想着在主子跟前邀功献媚的,这下好了吧,惹恼了将军,连我都保不住你……”

    易倾南越听越是纳闷了,这什么跟什么啊,不就是没事先禀告做了一顿生日宴吗,怎么又上升到另一个政治高度了?

    看他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表情,真是在跟她说话吗,会不会搞错对象了,保不住是什么意思?

    “裴宝哥。”她放软了声音叫道,“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裴宝很是无奈望着她,“你啊,是不是以为我忽略了将军的生日?其实我比谁都记得清楚,可越是记得清楚,就越要装作没事的样子……简单一点说吧,将军这些年来从来不过生辰的,这是他身边的人都知道的禁忌。”

    从来不过生日?!

    易倾南嘴巴微张,小脸一点点垮下,难怪这几日府里半点喜庆的气氛都没有,原来是这样,可是,别人知道,她不知道啊,不知者无过嘛!

    不对!将军不过生日的事,大管家郑直应该是知情者吧,他为何要对黄芩他们那样说?

    易倾南试探着问:“那……郑大管家知道这个吗?”

    裴宝点头,“那是当然。”

    易倾南咬唇,郑直知道还放出这样的话来,这里面肯定有古怪,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想想又好奇问道:“将军为什么不过生日?”

    裴宝瞥她一眼,“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去跟将军求个情,好好赔罪道歉,否则……”

    “否则怎么样?”易倾南听着他的口气生硬,心里有点发毛。

    “否则肯定是要重罚,多半就是个跟杨嬷嬷同样的下场。”

    “这么严重?”

    易倾南倒吸一口冷气,不过生日就不过嘛,生日宴压根就没开始,菜品也都倒掉了好不好,干嘛还要判她死刑啊?

    “严重?”裴宝哼了一声道,“去年的今日,表小姐也是带着礼物进园来,说是要给将军过生日,结果人被赶走不说,将军还下令,命她从今往后不得踏进飞鹤园半步。”半年以后两人关系才稍有缓和,但表小姐还是不准进园,那些夜宵都是由丫鬟送到大门口,由他收下再予送入,当然,将军一口没吃,都进了他的肚子。

    易倾南越听越是不安,起初听他说起,还道是裴美人矫情,有怪癖,现在看来,这生辰之日怕是有大问题,要不他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生日,以及想给他过生日的人。

    唉,裴宝说得对,都怪自己,当时要是多问一句就对了。

    如今可好,弄巧成拙。

    裴宝拍拍她的肩膀,“你好好想想,自求多福吧。”不是他不肯帮忙求情,而是,这小子实在是倒霉,别的什么都好说,唯有这个,他也是没办法。

    看这小子耷拉着脑袋也怪可怜的,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擅自做主弄出这一桌生日宴来,人家表小姐好歹还算府里半个主子,他算个啥?

    裴宝走后,易倾南把自己关在小厨房里,踱来踱去,思考对策。

    听裴宝这么一说,此时此刻她心底的埋怨啊,无辜啊,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担心自己的生计问题,人家表小姐可以被下令不准踏进飞鹤园,那她呢,是不是也要被赶出园子,回家丁苑去?

    这可不得了,先前因为是裴美人亲自提拔自己,所以郑直只能默认,不敢有丝毫异议,而飞鹤园是凌驾于郑直管辖之外的处所,他鞭长莫及,她也逍遥自在;现在要是自己被裴美人下课,重回家丁苑,那岂不是又在郑直的掌控当中,到时候可有她的好果子吃!

    该怎么办呢?

    易倾南走到墙边,脚步停下,心一横,死活就那么回事,还不如当机立断,找裴美人求情赔罪去,免得夜长梦多,事情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这生日宴的事确实是她没弄清楚就擅自行事,虽然也有讨欢心求假期的私欲在里面,但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呀,最后也没造成严重后果,顶多就是令主子拂袖就走,让大家不欢而散而已,这种过错,要是追究起来,可大可小,可有可无,端看裴美人的态度了。

    又或者,她比表小姐的运气会好一点?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易倾南说做就做,洗了个脸,理了理发髻,扯了扯衣衫,出门大步朝裴夜的寝室而去。

    飞鹤园对她而言已经很熟悉了,虽然廊下灯火昏暗,但也难不到视力过人的她,没一会儿就到了裴夜房间的门前。

    房间里灯已经灭了,黑乎乎一片,易倾南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没听到半点动静,她举起手,大着胆子想去敲门,忽觉背后一阵凉风吹来,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转过头来,果然看见三尺之外站着个人,是七星卫之一的天璇,除了摇光之外,就是他的话稍微多点,这会儿出现在她背后,难道是有话对她说?

    果不其然,天璇朝着她开了口,“将军不在。”

    见他说完就要走,易倾南急了,赶紧叫住他,“天璇哥,请问将军在哪里,我要急事找他!”

    天璇看她一眼,眼神里似有同情之色一闪而过,想了一想道:“反正没出府。”

    易倾南听得无语,这不废话吗,天都黑透了,这么晚他还出府干嘛?

    刚想再问清楚些,却见人影一闪,没了。

    好吧,至少还是有个大范围了,那就自力更生,自行寻找,反正府里就这么大的地方,她就不信了,他一个大活人,目标这么明显,她会找不到。

    易倾南调头就走,边走边给自己打气,朝园子更黑更深处走去。

姻缘错 第七章 露馅

    易倾南在飞鹤园里摸黑找了一圈,花园、石径、长廊等等,甚至是澡堂都找遍了,并没有找到她要赔罪求情的对象。

    奇怪,裴美人去哪里了呢?

    这么个大活人,又是在自家府里,她倒不担心他的去向,她担心的是自己,要是今晚没找到裴美人,没取得他的谅解,这裴府的金饭碗是不是就此搞砸了?

    可是她还没找回虎头,而且府外的翠丫还需要银子维持生活,府里的伙伴们也需要照应,这个节骨眼儿上,实在是不能失去这份差事。

    想了一想,或许,去小校场试试?

    裴美人不是每天早上都会带着七星卫在小校场晨练吗,有时候晚上也会去,说不定这会儿就在那里。

    易倾南当机立断找来只灯笼提在手里,出了园子朝小校场走去,一路上畅通无阻,只在那片树林前,被密密的枝叶拦住了去路。

    立在林子边上,易倾南有些为难,这地方裴宝跟她说过,叫什么九曲阵,是将军主子研制出来防守御敌的,上回去的时候是有裴宝带路,可今晚,只有她一个人。

    时隔多日,裴宝当时走的路线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就凭着些许模糊的印象,弓身曲膝,小心翼翼,迈出了第一步。

    脚掌稳稳落在地面,四周悄无声息,没事!

    接着又是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都没事,易倾南的胆子逐渐大起来,什么九曲阵,就是个骗人的把戏吧,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谁想到这一步踩下去,就听见不远处咔嚓一声,像是触动了什么机括似的,几点寒芒穿透枝叶,对准她的心口位置激射过来!

    易倾南听得不对,直觉就要扑倒,动作只做到一半,又听得啪啪啪的几声脆响,那东西尽数被击落在地上。

    易倾南早丢了灯笼,双手撑地,半跪在地上,瞪着三尺之外那黑漆漆的东西,细细长长,半截直入泥中,要不是她眼力好,定会以为那是伸出地面的树丫。

    她探出身子,凑近些一看,吓得冷汗直冒,乖乖,是手指粗细的铁钎,从树林深处射过来的,要不是被人中途拦截,随便一根就能在她的小身板上刺出个大大的血窟窿来!

    这下她是真的相信这九曲阵了,果然名不虚传。

    是谁这般仗义,这样威猛,救了她的小命?

    易倾南站起身来,左右望望,叫道:“是谁?是哪位侍卫大哥?”

    在她看来,一出手就能击落飞射而来的暗器,肯定是七星卫之一,但她要是能多看那边的铁钎几眼,注意到旁边一段天外飞来的枯枝,也许就会改变想法——

    用枯枝拦截铁钎,这岂是七星卫们能达到的境界?

    半晌没人回答,易倾南心头更加笃定,一定是哪个七星卫在暗中相助自己,裴美人的这些侍卫跟主子一样性子沉闷,不喜欢抛头露面,唤不出来也是正常。

    她扬声道了声谢谢,拾起灯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迈步朝前走。

    因为暗处有人保驾护航,她也不怕了,想一会儿,走两步,基本就是按照那回裴宝走的路线,期间步伐偏差了四次,不是顶上降下大片雨幕,就是左右射出暗器,或者是前方吹来烟雾,甚至地面还冒出火焰来,每回都是她狼狈闪躲,在最关键时刻那人就出手,令她化险为夷。

    尽管如此,易倾南还是被暗器射穿了衣袖,发髻也散开了,裤脚还被火烧掉了一片,历尽艰险,才终于走出林子,来到空旷的校场。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小校场里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微微的风声。

    看了看前方不远处那一排平房,那是小校场的库房,也是她之前放走白沐的地方,裴美人房里没有任何发现,她的虎头会不会还在那库房里边,只不过被压在底下,埋得极深,当时慌慌忙忙地没能找到?

    易倾南握了握拳,好歹忍住进去再去一探究竟的念头,背后还有个七星卫在远远盯着呢,可不能暴露目标,还是干正事吧,先找到裴美人再说。

    这小校场地方平坦开阔,中无阻挡,找起人来可就顺畅多了,往东是库房,没半点光亮,裴美人是什么人哪,不可能躲库房背后跟她个小家丁捉迷藏,所以首先排除,而其余三面,往西边和南边都是那九曲阵的树林,往北是外院围墙,咦,到处都没人啊。

    易倾南没死心,又往旗台前后查看了下,还是没看到人,怪了,裴美人不在这里,又会去哪里呢?

    难道是去了……暖风阁?

    易倾南想起暖风阁里那两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扁了扁嘴,暗骂自己愚蠢,早该想到了嘛,裴美人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又是武将出身,最近为朝事忙得不可开交,早就憋坏了,此时自然是找地方泻火去了,亏她还眼巴巴地到处找他,真是浪费力气,尽做无用功!

    兴头一卸,只觉得浑身都没劲了,易倾南转过身,恹恹往回走,不经意抬眸想看看天色,没料眼皮一翻,却见前方一棵高高的树冠上停着只灰白色的大鸟,似是刚予停驻,羽翼还在微微颤动。

    “啊——”易倾南乍见巨鸟,没忍住惊呼一声。

    随着她的叫声,那巨鸟动了一动,转过头来。

    “没出息的小子。”

    鸟儿说话了?

    易倾南张大了嘴,仰头对上巨鸟的眼,呃,不是,是裴美人的眼。

    原来不是巨鸟,而是穿了身灰白衣衫的裴夜坐在树上,那颤动的羽翼其实是他被风吹起的宽袖。

    难怪到处找不到他,却是躲在树上来了,耍酷呢!

    “将军!”易倾南没空去分析他上树的动机,仰着头大声喊道。

    裴夜没理她,头又转了回去,保持着之前的姿态。

    “将军,那个,小人来赔罪的。”易倾南讪讪笑着,点头哈腰,整一副讨好巴结的媚态,在来的路上她早想清楚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赚钱也好,避祸也好,寻物也好,她一点儿都不想离开飞鹤园,离开将军府,所以一旦找到裴美人,她一定好好赔礼道歉,反正只一门心思,绝对不能让他炒自己的鱿鱼!

    “将军,小人知错了,今晚不敢擅自做主,把开伙饭办成生日宴……”易倾南呱啦呱啦说着打好的腹稿,忽觉裴夜眼神一冷,赶紧打住,顿了一下,又赔笑道,“将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念在小人初来乍到,好心办坏事,是初犯的份上,别跟小人计较了,小人日后一定好好反省,认真做事,努力干活!为将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又不是要你上战场,什么死而后己。”裴夜冷哼一声,看着底下那张满是无辜的小脸,距离愈远,愈发显得小巧可怜,就是这么个小小的身板,胆子还不小,刚刚竟然只身来闯阵,要不是他出手,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他猜测着其来意,却没想到,只是为了来找自己道歉。

    这个不分轻重不知死活的傻小子!

    “只要将军一声令下,要小人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是上战场那也得上啊!”

    这本是易倾南顺势道出的一句奉承话,不想裴夜扯了下唇,拍拍他身旁的树干,“那好,上来。”

    上来?

    不是吧,那么高的树,居然叫她上去,怎么上啊?

    易倾南放眼一望,发现这棵树是整片树林最高的一棵,就跟个瞭望塔似的,足有四层楼那么高。

    “将军,太高了啊,小人有恐高症啊……”看样子,他也不是很生气,那就耍赖吧。

    “你自己说的。”裴夜说完这句,便抿紧了唇,再无二话。

    易倾南抽了抽鼻子,没错,她自己说的,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他的要求很简单,上树。

    可是,这树真的很高啊。

    裴美人是绝顶高手,这样的高度自然不在话下,一跃就上去了,可她,虽说也练了几个月的功夫,但这半吊子水平,就有点吃力了,而且,最要命的是,她在裴美人面前还不能把这仅有的一点功夫显示出来,只能用最笨的法子,那就是一个字,爬。

    哎哎,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易倾南叹口气,自认倒霉挽起衣袖,上前抱住那粗壮的树干,提了口气,往上一蹭,双腿随之夹紧,一点点朝上爬。

    考拉考拉我爱你,快点快点爬上去!

    化身树袋熊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树干那么粗糙,那么坚硬,她这手已经是劳动人民的手了,可掌心还是被磨破了皮,裤腿被烧掉的地方,肌肤也磨得生疼,肯定也是破皮了。

    可有什么办法,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主要仆爬仆必须得爬!

    她算是明白了,这跟上次护送蓝莲花回沈府是一个道理,裴美人心里不痛快了,在拿她发泄出气呢,上次是走路,这次是爬树,下次又会是什么?

    不过也好,她宁愿他拿自己出气,也别去暖风阁找两美泻火,要知道,玩3P呀,若是没个节制精尽人亡可怎么办?

    易倾南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手脚动作不停,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攀上了老高一截,超过整棵树一半的高度了。

    裴夜居高临下,看着那少年轻巧灵活的动作,眸光微闪,手指轻弹。

    嗖的一声,一段巴掌长的树枝射出!

    树枝射到半空,忽而齐齐断为两截,其中一截射向易倾南的手肘,另一截射向她的膝盖。

    易倾南正在努力朝上攀爬,手脚并用,丝毫不空,虽然也听到了一丁点风声,但此时哪里躲得过去,只觉手上腿上均是一麻,哎哟一声,就直直坠落下去。

    好个小五哥,基于自救求生的本能,就在那眨眼之际,居然还在半空中翻了个身,避免以头撞地的可能,双脚更在树干上借力一蹬,下坠之势立减,一个下蹲的标准动作,脚掌稳稳钉在地上。

    易倾南站直身体,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暗道不好,完了。

    果然,裴夜的声音在顶上冷冷响起:“功夫还不错嘛,易小五,跟谁学的?”

    易倾南知道他是起了疑心,镇定一下,呵呵笑道:“将军过奖了,小人这点杂耍把戏,那入得了您的眼?”

    “杂耍?”

    “是啊,戏班子里武生都会的,常宽就是,您不信的话改天小人叫他来给您表演表演,要说翻筋斗踢腿什么的,他可是高手呢,小人以前跟个街头卖艺的老头学了阵,后来在戏班子又跟常宽练过,小人只比江玉涵好点,常宽才是最厉害的……”易倾南边说边在心头默念,对不起啦常宽兄弟,小五哥要混淆视线,转移目标,不得已把你拉下水。

    裴夜淡淡打断她的话,“我就问了一句,你说那么多作甚?”

    “小人没有啊,裴宝哥说的,跟主子要有话就说,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易倾南脑子转得飞快,其实心里毛毛的,说得越多越是错,但她不是紧张吗,这才有些语无伦次口不择言。

    也不能怪她,尽管隔了一棵树的距离,可裴美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压迫感,还有冷冽寒彻的气息,无一不让人心惊肉跳,像她这样还能直挺挺站着答话的,已经表现很优异了好不好,换了别人说不定早就趴下屁滚尿流了。

    战神,苍汉战神!

    这就是战神的气质与风范!

    就在易倾南满心膜拜的时候,战神又开口了。

    “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做欲盖弥彰,小五哥,或者该叫你……”他有意无意拖长了语调,一字一顿道,“麻、脸、哥?”

姻缘错 第八章 死到临头

    麻脸哥……

    易倾南听得抖了一抖,习惯性地装傻,摸了摸脑袋,仰头讪笑:“将军您在说什么?”

    裴夜话音淡淡:“还装呢,要不要我拿证据出来?”

    他还有证据?!

    糟了,这回赖不掉了!

    易倾南此时真是后悔死了,待在自个儿寝室随便做点什么都好,干嘛非要出来找人呢,如果没刚刚那爬树的经历,也不会被他看出端倪,拆穿身份啊;还有,刚才从树上摔落下来,摔就摔吧,夜深露重的,泥土都是软的,顶多撞个淤青挂个彩,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要班门弄斧显摆一下,这下可好,当场露馅了。

    她可不知道,其实这也怪不了她,她所学的这门内功心法乃是位武学奇人所创,虽没有护体真气那么玄幻,但在增强体质激发潜能方面却极有妙处,关键时刻就会起自我保护作用,比如刚才从树上跌下时的翻转和蹬踏动作,便是她练功到达一定阶段意由心生的结果。

    易倾南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子想了好多种解释来撇清干系,可在裴夜那冷峻如电的眸光注视下,却哪里开得了口。

    现在说一句谎话不打紧,以后还得编出无数句谎话来圆哪。

    或者,趁这机会,一并坦白了吧,争取个从轻发落的机会?

    见那小家丁搓着手不吭声,裴夜哼了一声道:“上来。”话音刚落,又补上一句,“别用你那乌龟爬,丑死了。”

    “哦。”易倾南吐吐舌头,这裴美人也太不识货了吧,她哪里是什么乌龟爬,明明就是树袋熊嘛,很萌很可爱好不好?

    主子在上,自不敢出言反驳,略带忸怩走去树干前,这回她不再是用最笨拙的法子,而是利用灵敏的身手,手脚并用,噔噔噔地攀爬上去,当然,还是稍微留了点余地,没用上内息。

    裴夜原本是坐在树冠,这会儿却移到一根枝桠上,原本不算宽敞的地方,连欠身都没办法,他却坐得端正稳妥,气定神闲,易倾南爬到他跟前,见旁边还有小块空处,赶紧挪过去,站稳抓紧,心里想着,这算是个最特别的逼供拷问之所了,自己等会儿要是有半句不顺耳不中听的话,肯定是一脚被他踹下树去!

    “将军,小人上来了。”易倾南讨好般道出句开场白。

    裴夜瞟她一眼没说话,月亮被云层遮住了,枝叶茂密,光线幽深,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易倾南心里没底,也不敢再乱说话,就这么眼巴巴地等着。

    夜深了,府里众人都已安睡,小校场更是悄无人迹,四周静悄悄的,只隐隐有些虫鸣,还有彼此的心跳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这样安详宁静的气氛,易倾南却愈发觉得紧张,不仅心跳加速,连掌心都出汗了。

    裴美人说他有证据,是什么呢?

    生日宴加麻脸哥,两罪并罚,自己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满心彷徨的时候,裴夜说话了。

    “编啊,怎么不编了,你不是最会找理由吗,戏也演得不赖,能扮山贼,能做编剧,能演老虎,能当家丁……说说,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易倾南听出他话中些许戏谑的语气,总算找到一丁点安慰,或许事情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严重?

    横竖都是个死,还不如碰碰运气,都招了吧,兴许还能得到点石头的讯息呢?

    “将军息怒,小人没编,也不找理由,小人是有苦衷的。”易倾南心一横,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说出来了,“小人不是有意要欺骗将军,而是刚到上京城的那天,就被那些人看见小人身上穿着的那件灰衣服,非说小人是裴府的人,一口一声小哥,争着对小人好,还让小人免费吃喝,小人身上也没钱,又没个落脚的地方,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晕了,犯迷糊了,想着这样的日子挺好的呀,就将错就错,在上京城里混下去呗……但小人只是欠了些吃喝住店的钱,可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事后小人回去找过想要还账的,却听说府里已经帮忙还上了,所以就算了。”

    既然是招供,就得表现出诚意来,不能全是真话,但至少大部分得是真的,至于那极少部分没说出来的事实,才是最重要的,一是她的性别秘密,二是她的离奇身世,她都必须守口如瓶。

    裴夜点点头,这些跟他派人查探到的倒是**不离十,略想一下,又问:“你怎么会出现在林家院子?那个姓石的小子,跟你是什么关系?”

    林家院子?

    易倾南依稀记得自己逃离囚禁石头的地方,大门横匾上好像是个林字,便答道:“石头是我的老乡,他是被人贩子抓去做苦力,关在那院子里,我那回想去救他,可惜没成功。”

    “嗯,那晚跟你一起的那个丫头也是姓石吧?”

    “是,她是石头的亲妹妹。”易倾南见他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样,哪里还敢有隐瞒,都实话实说了,听着裴夜口气还算好,便大着胆子问一句,“将军,石头他现在人在哪里呢?”

    裴夜瞟她一眼,“死了。”

    “什么?”易倾南惊得声音都变调了,一把抓住裴夜的衣袖,“他怎么会死呢?怎么回事啊?”

    裴夜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易倾南急了,扯着他一阵摇晃,“将军你别吓小人,石头他只是腿脚有伤,别的都好好的,怎么会死呢?不可能的啊!”眼眶一热,眼泪都掉下来了,“小人知错了,小人往后再不敢骗将军了,将军你就饶了小人吧,别吓小人了,把石头还给小人吧!”

    “我说他死了,你为什么不相信?”裴夜转头过来看着她。

    易倾南连连摇头:“您不会的,您是裴大将军,绝不会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

    “傻小子。”裴夜冷哼一声,“你应该知道,我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人,砍人头就跟切西瓜一样,我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杀过多少人,是五千还是八千,甚至更多,数都数不清。”

    “不,那些是敌人,是侵略者,他们该死,而石头,他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少年,您不会为难他的。”易倾南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却说得十分笃定。

    裴夜看着面前少年亮晶晶的眼眸,淡淡道:“我曾经抓到过一个少年,也就是你们这般年纪,但他却是敌方的奸细,我亲手处死了他。”

    易倾南听得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裴夜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待着。

    夜风轻轻地吹,一会儿就把她的眼泪给吹干了,易倾南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调节下气氛,没想到裴夜先行一步开口,声音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杀他的时候,他正企图给士兵们的饭菜里下毒……”

    易倾南及时接上去:“您没做错,他不死的话,死的就会是您的士兵们。”

    裴夜眸光一闪,似是诧异于这小家丁竟能准确把握自己的心思,忽而问道:“你为什么要进裴府?”

    这思维转换得真够快的,好在她还能适应,易倾南耸耸肩道:“戏班子没了,总得找个活计混口饭吃,府里待遇好啊,有吃有住,干好了还能升职。”

    “但毕竟是奴籍,没人身自由的。”

    “奴籍就奴籍嘛,能吃饱,能穿暖,能有张遮风挡雨的铺睡,能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易倾南是穿越人士,对地位等级这些也没个太具体的概念,只是想到清河村那些无辜惨死的村民,有感而发,勉强笑了笑,自嘲道,“人身不自由也不要紧,只要心是自由的,就行了。”

    “心是自由的……”裴夜喃喃念着,虽然是黑夜里,脸上却有丝光彩隐隐一现,望过来的眼神里也多了些奇妙的东西,“易小五,跟你说话很有意思。”

    废话,小五哥可是几千年之后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识渊博大智若愚,岂止是有意思,根本就是前世修来千年难遇的福气好不好?!

    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可不敢这么说,易倾南笑得那叫一个殷勤:“小人的职责之一就是陪将军说话,给将军解闷,让将军开心。”

    “那你觉得你做到了吗?”

    “没。”易倾南的小脸垮下来,今天她不仅是捅了个大篓子,还把以前干的坏事全都暴露出来了,现在就等着主子判罚呢,不知道会给自己定个什么样的罪。

    她低着头,似乎听见裴夜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也许是我错了,不该把你留在身边,你跟裴宝的性子不一样,并不适合待在飞鹤园……”沉默一下,他续道,“你说的那个姓石的少年,我在京郊找了个大夫给他重新接骨,还得休养一段时日才能回来。”

    “真的?”终于有了石头的消息,易倾南喜上眉梢,回味着他的前一句话,又惴惴不安起来,“您的意思是,您不要小人跟着你了?”

    裴夜撇开脸去,“就算是吧。”

    “可是小人已经认错了啊,您就不能网开一面,给小人一个服侍将军将功折罪的机会吗?”易倾南脱口而出。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是真的不想离开飞鹤园,一点都不想。

    原因有很多,比如在府里地位高,薪水多,有单独的寝室,干活也比以往轻松,还有就是,很关键的一点,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还要找回她的虎头啊!

    至于别的什么,属于她色心春情的范畴,不提也罢。

    但要是离开飞鹤园,回到家丁苑,一切想法都泡汤了……不行,她得想尽办法,努力自救!

    “不行。”裴夜根本不看她,只望着顶上灰黑的天幕,悠悠出神。

    怎么这样固执?

    她这又是爬树,又是坦白,又是忏悔的,他还是没打算饶过她啊?

    易倾南鼻子一酸,道:“小人今后会好好做事的,不再骗您了,这都不行吗?”

    裴夜没说话。

    易倾南想想又道:“那要不这样,您给小人一个留用察看的处罚,定个期限?”

    裴夜还是不发一言。

    易倾南见他像是铁了心的样子,心头一急,又被冷风一吹,受了刺激,说话根本没经过大脑,就道出来了:“不就是因为小人不知道您的忌讳,办了个生日宴,惹您不高兴了吗,所以您就挟怨而来,秋后算账,把以前的事都翻出来了,要跟小人一次性算清楚,就是这意思吧?”

    裴夜眼眸眯起:“秋后算账?”

    话一出口,易倾南就后悔了,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可把他给惹火了,别说是飞鹤园,就是家丁苑,都别想再待下去!

    可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覆水难收,反正都说到这份上了,省得再含含糊糊猜来猜去的,索性豁出去了,一口气把话说清楚,死个痛快!

    要死,也要当个心知肚明的鬼!

    易倾南聪明懂事,但毕竟年轻气盛,又是长期跟群青春易躁的少年人待在一起,同化别人的同时,自己也被同化了不少,个性上更为热情率真,此时话匣子一打开,口不择言,呱啦呱啦全说出来:“难道不是吗,您早知道小人就是当初坑蒙拐骗的麻脸哥,您还让小人进府当家丁,最近还给小人升职,一切都好好的,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是宽宏大量既往不咎了呢,其实您是想让小人尝尝从云端上掉下来的滋味是吧,升得越高,跌下来就越惨,这就是您给小人的教训,是这样吗?”

    “说完了吗?”裴夜冷冷看着她。

    “回将军,小人说完了。”易倾南毫不畏惧回望过去,口气是谦卑的,可是眼神却相反。

    实际上她心里还是有点怕的,但老人家说过,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战略上藐视敌人。

    老人家还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老人家还说过……

    没等她把下一句语录想出来,就觉得脖子一紧,被只冰冷有力的大手给掐住了,刹那间,她几乎是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丝凉薄的,淡漠的……杀气。

    “如果说那就是教训,那……这个呢?”

姻缘错 第九章 交心(上)

    裴夜的手指修长而冰凉,像藤蔓般慢慢收拢,易倾南渐渐觉得气紧,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

    他会杀了她吗?

    也是,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战场上叱咤风云杀人无数,如今要她的命就跟捏死一只小蚂蚁一样容易,没人管得了他,事后也不会有人过问。

    命贱如泥,事到如今,易倾南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可是,教她怎么相信,相信自己会真的死在他手上,他虽然外表冷酷了些,内心却不该是这样残忍,他不是别人,是裴夜啊!

    谁来告诉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会惹得他戾气骤生,狂性大发?!

    她做错了什么?

    易倾南不觉得疼,只觉越来越黑沉,越来越恍惚,心底纵有万千疑虑,万千不甘,喊不出,也是问不出,认命般闭上眼,脑子里仿佛掠过无数景象,丝丝缕缕,如天边浮云飘渺无踪。

    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不记得,眼角却有一滴微凉掉下,被风一吹,摇曳纷飞,落于裴夜的手背上。

    裴夜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泪滴,明明是些许凉意,心里却似被什么滚烫之物烙下,莫名一炙。

    好生熟悉的场景……

    是在哪里经历过呢?

    剑眉蹙紧,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眼神愈发冷冽暗沉,他缓缓放开了手。

    易倾南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小脸已经涨得青紫,就像是处在危崖边缘,生死关头,此时骤然脱困,不禁大咳起来,直咳得面红耳赤,涕泪横流,简直难受至极,心底也是丝丝后怕。

    方才,他是真的起了杀心么?

    真是好险,只差一点点,这条小命就没了!

    是谁说裴美人心胸开阔的?是谁说裴美人脾气好的?是谁说裴美人不拘小节的?是谁说……统统都是狗屁!

    而裴夜只是淡淡看着她,仿佛刚才一幕从未发生过。

    易倾南捶胸顿足咳了半晌,好不容易恢复过来,胡乱抹了把脸,望着那张冷峻如冰雕刀刻般的俊脸,又巴巴凑上去,怯生生唤道:“将军。”

    好吧,脖子也掐过了,他现在应该气消了吧,心情好了吧?

    最关键的是,不会再为难她了吧?

    裴夜看着面前一脸狼狈的小家丁,微一扬眉,似乎诧异于那挥不去撵不走打不死的大无畏的小强精神,“嗯?”

    刹那间,她竟仿若看见他的唇角微微上扬,易倾南甩甩头,告诉自己那一定是幻觉,讪讪一笑,她旧话重提,“就留用察看吧,好不好?”

    裴夜简直有丝哭笑不得,这个小家丁,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刚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怎么还这样厚脸皮,非要赖在飞鹤园不走?

    他不知道,易倾南刚才其实用的是激将法,俗话说得好,不破不立,她想的是解开他心底那个疙瘩,因此言语才会那么激烈,可惜事实证明,适得其反,不但没起任何作用,还大大惹恼了他,差点搭上自己一条小命,真是得不偿失!

    硬的不成,那就再来软的,慢慢磨呗。

    “为什么非要留在飞鹤园?”裴夜问道,“你就不怕哪天再惹怒了我,我会真的杀了你?”

    易倾南瑟缩了下,她自然是怕的,可是她不能就这么走了,该找的东西还没找到,她的虎头啊,就是她必须留在飞鹤园的理由!

    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边讪笑摇头,“小人不怕,将军是主子,小人是奴才,奴才就该待在主子身边侍候啊,再说了,将军英明神武,海纳百川,刚刚不过是吓吓小人罢了,又怎么会真的要杀小人?”

    裴夜瞥她一眼,“拍马屁。”话是如此,脸色却也缓和了些。

    易倾南暗地舒了口气,表面上则是一脸郑重,眨巴着眼睛道:“小人没有拍马屁,小人说的是事实,在小人心目中,将军就是神一般的存在,能在将军手下做事,是小人前世修来的福气,小人一定会好好干的!”

    裴夜挑眉,“真的?”

    易倾南连连点头,打蛇随棍上道:“真的真的,将军,您就再给小人一个机会吧!”

    “真这么想,以后不会后悔?”

    “绝对不后悔!”

    易倾南答得斩钉截铁,如今她自觉已经摸着点这将军主子的脾性,日后小心谨慎,避开雷区就行,只要不再犯错,贴身随侍的身份可光鲜着呢,有什么好后悔的!

    裴夜点头,“好。”

    “将军?”易倾南听得又惊又喜,她还准备了一大段说辞呢,正想着如何编排,娓娓道出,没想到就这样轻松过关了。

    其实刚刚还险些在人家手底下送命,哪一点轻松了?可她就是这么个乐天的心性,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事情过了就过了,懒得再想再计较。

    四周沉寂着,夜风习习,枝叶婆娑,月影斑驳落在彼此脸上身上,愈发幽深。

    裴夜不说话,她也没敢出声,两人陷入又一轮沉默。

    别说,裴美人的性子真的有点闷呢。

    就不知那蓝莲花是个什么样的脾气,如果也是个少言寡语的,那可真没意思,不是说夫妻俩的性格最好是互补型吗,一动一静,正好般配,若是两只闷葫芦凑在一起,无趣至极!

    呃,又想多了……

    易倾南捂住嘴,悄悄打了呵欠,都半夜了吧,困乏也是应该的,真想回寝室好好睡上一觉。

    可是主子不下令,她这做奴才的哪敢开溜,只能是恭恭敬敬候着陪着。

    但真的好困啊。

    如此安静的氛围,又没人说话聊天醒瞌睡,易倾南感觉眼皮越来越沉,牙签都快要撑断了,就在她脑袋不住往下磕的时候,裴夜终于开口了。

    “困了就回去睡。”

    “小人不困,小人得陪着将军。”易倾南一个激灵,不假思索道出。

    “口是心非。”裴夜低喃一句,哼道,“我不需要人陪。”

    光线幽暗,易倾南透过微微起伏的枝叶,偷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小人还是留下来陪将军说说话吧,一个人待着多孤单多寂寞啊,高处不胜寒……”

    “小小年纪,还知道寂寞?”裴夜冷笑。

    “俗话说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喜怒哀乐,世间冷暖,有什么没尝过的?”易倾南陪着笑脸,其实心里很不服气,不由自主想要争辩下去,“只不过平民百姓要吃饭穿衣,要养家糊口,要挣钱过生活,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谈论风花雪月,所以什么孤单啊,什么寂寞啊,都是有钱人的专利,百姓心里惦记的,不过是一件厚衣,一顿饱饭,仅此而已。”

    这些道理,她在前世的时候是体会不到的,都是穿越到这个朝代之后,在这几个月的苦难岁月里,点点滴滴的切身感受。

    吃了上顿想下顿,每天为生计担忧,诸如此类,把脑子填得满满的,哪有空地去想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

    这样的生活简单,却也踏实,安心。

    见裴夜一瞬不眨盯着她,易倾南暗忖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触到将军主子的痛处了?可想了一想,她也没说什么啊,就是有感而发罢了,于是即兴发挥道:“小人想起了一首歌,是小人以前听别人唱过的,挺直白的,将军您要听吗?”

    没等裴夜开口,她已经轻声哼唱起来。

    “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

    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

    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

    一颗一颗流成热泪。

    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

    寂寞是因为思念谁,

    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

    痛苦是因为想忘记谁……”

    开始只觉得歌词挺美,也很符合主题,可是唱着唱着,却不禁心酸起来。

    突然就跟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世界告别,一个人穿越到这里,她那么艰辛,那么努力,想要融入这个异世,表面上,她似乎做到了,生活得挺好,可这终究不是她原来的那个世界,她只是个贸然闯入的外来者,不知道在这里要待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更不知道未来的命运会怎样。

    多少次午夜梦回,那种茫然无助,孤独无依的感觉,却说不得,道不出,只能深深埋在心底。

    如此心思,没人会懂,没人会明白。

    “你知不知道忘记一个人的滋味,

    就像欣赏一种残酷的美,

    然后用很小很小的声音,

    告诉自己坚强面对。

    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

    寂寞是因为思念谁,

    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

    痛苦是因为想忘记谁……”

    易倾南很用心地唱,不得不说,她这个身子的嗓音蛮悦耳的,也许是早年泡药草抑制生长的关系,声线较一般女孩子略微低沉一点,有种宜男宜女的中性感,演绎这样一首歌那是相当地适合。

    裴夜眼望远处,一直静静地听,等她一曲唱罢,倒是给了句评点,就五个字,“真够难听的。”

    易倾南耸耸肩,也不反驳,心里却想,要是自己唱得真难听的话,早出言打断了不是,何必耐着性子听完呢,还说她口是心非,其实他才是好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这歌是属于现代流行歌曲的范畴,他身为一个古人,肯定是不喜欢的,也欣赏不来的,那些什么穿越过去当麦霸跳钢管流光溢彩大受欢迎的版本,都是脑残作者的异想天开罢了,是不可能真实发生的。

    “你也有思念的人?”裴夜忽然一问。

    尽管那歌有些怪异,但歌词他还是大体听懂了的,寂寞是因为思念谁,痛苦是因为想忘记谁,这个小家丁,想法多多啊。

    易倾南张了张嘴,顺势作答:“当然有啊,我想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停顿一下,她垂下眼睫,黯然道,“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她说的是她在前世的亲人和朋友,听在裴夜耳中,自然而然理解为她在洪灾中失散的亲人们,面色不觉又柔和了几分。

    难怪会对同寝室的伙伴如此维护,这小孩,倒是挺重感情的。

    易倾南吸了吸鼻子,摇头失笑,又自我安慰道:“不过没关系,虽然见不到他们,但我想他们在另一个地方会过得很好的,我在这里也会好好过,同处一片蓝天,同顶一轮明月,就是这个意思吧。”

    想了想,她又诗兴大发,高声吟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话音刚落,立时察觉到不对。

    坏了,发挥过头了,她只是个能认识字的小家丁啊,怎么把大文豪的千古名句给搬出来了?

    都怪这该死的月亮,该死的气氛,一下子又得意忘形了。

    吐吐舌头,易倾南决定立刻转移话题,笑呵呵随口一问:“别光问小人啦,将军心里肯定也有思念的人吧?”

    这样的问话自然是失礼的,但她是贴身随侍啊,某些特殊的环境下,跟主子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调侃一两句,只要把握好这个度,应该没有大碍吧。

    裴夜眸光闪了闪,沉默了一会,慢吞吞道:“没错,我也有,以前会想她想得睡不着觉,现在不会了。”

    “呵呵,沈大小姐确实是个大美人。”易倾南并没有料到他会回答,愣了一下,带着三分真心,三分假意,三分讨好,还有一丁点酸溜溜应道。

    裴夜眼色淡然瞟她一眼,“不是她。”

    “那是谁?”易倾南好奇心被勾起来了,看他好像心情还行,不像是会发脾气的样子,不由得轻声追问。

    “我早逝的娘亲。”裴夜望着头顶的高天低语。

    他从来不是多话的人,此时此刻不知怎的,却遏制不住话头,以及心底喷薄而出的倾述**,在这目瞪口呆的少年面前,静静道出:“二十二年前,她难产而亡,我的生日,就是她的忌日。”

姻缘错 第十章 交心(下)

    “可是,老夫人不是好端端地住在清波园吗……”易倾南喃喃嘀咕着,猛然顿住,一下子明白过来。

    那个啥,清波园里的裴老夫人,不是他的亲娘!

    这就能够解释了,为什么他与那裴老夫人的关系看似和睦,实则凉薄;为什么裴老夫人在人前人后称呼他总是一口一声将军;为什么当儿子的可以把母亲关在园子里长时间不闻不问……原来两人竟不是亲生母子!

    可他为何要告诉她这桩隐秘,要知道,在这高门深院里,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他对她说出他的身世,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死期就要到了?

    易倾南越想越觉心惊,外加那个肉跳,呜呜,她可不可以暂时性失聪啊?

    抬眸瞟了眼裴夜,却见他一动不动,面色沉沉望着远方,半晌才又徐徐开口。

    “现在你该知道了,为何我从记事起就从来不过生日,就因为这一天,我失去了我最亲近的人,我的亲娘,还有我爹……”

    易倾南听得一愣,心都揪紧了,“老爷?难道他也……”该不是因为他娘的离世,他爹郁郁寡欢,也跟着驾鹤西去了吧?要真是这样,那他可真够惨的,刚出生就父母双亡,想到这里,她赶紧压低声音安慰道,“老夫人与老爷夫妻情深,相信他们在天上会相互照应,过得很幸福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将军您就别难过了。”

    裴夜摇了摇头:“我爹尚在人世。”也没转头去看易倾南尴尬的神情,淡淡道,“只是我娘下葬的第二天,他就一个人悄悄走了,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二十多年来他再没出现过,就连我祖父出殡,他都一直缺席未到。”

    离家出走?

    易倾南想起初来上京时听到的传闻,他的父亲应该是个文弱书生,当年因为爱妻逝去而远走他乡,如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都没有在人前露过面,说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

    裴夜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道:“我爹并不如世人所想那般……”不知想到什么,便停住不说了。

    “嗯嗯,老爷对夫人情深意重,吉人自有天相,怕是有什么事耽误了,相信不久就会归来,与将军父子团聚。”易倾南话说得顺畅,暗忖自己这理由真够牵强的,再有什么要事,裴府老爷子过世出殡,那当儿子的总该回来吧,可见实际情形肯定是自己猜想的那样,**不离十。

    还有啊,裴夜他爹是裴老爷,他爷爷是裴老爷子,这称呼可够拗口的,好在对于裴老爷,府里众人基本不提,自己心里明白也就是了。

    裴夜哼了一声,并无回应,此举倒合了易倾南的心意,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赶紧转移开去,“其实小人觉得吧,老夫人,就是清波园的那位,还是很关心将军的……”

    听了刚才的话,她承认自己有点同情心泛滥,觉得那清波园里的裴老夫人也挺可怜的,裴老爷当年一走了之,她多年来独守空房,膝下又没个一子半女的,裴夜与她又不亲近,就这么孤单过活,物质富足,精神空虚,又有什么意思?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做和事老,过问主子的家事,只是觉得这对名分上的母子俩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能早点化解隔阂也好啊,裴夜父母都不在了,祖父也过世了,这个继母便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虽然彼此没有血缘关系,但相处多年应该还是有点感情的,从他大肆操办寿宴上就能看出,他心里对裴老夫人还是看重的,是这样的吧?

    裴夜哼了一声,跟刚才不同,这次带着点嘲樊意。

    易倾南表面上陪着笑,一脸讨好,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个裴美人,说话尽是说半句吊胃口,也不解释清楚,明确表个态,听到什么都是哼一声,哼来哼去,谁知道他到底是个啥意思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晚他的话比平时还是多得多了,是个极大的进步呢。

    还有啊,他愿意告诉她这些事,是不是代表他认可了她的身份,准备把她往心腹的方向培养?

    嘿嘿,小五哥终于要发达了……

    “她关心的,是她现有的身份和地位。”就在易倾南胡思乱想的时候,裴夜悠悠开口,“她本是我娘的闺中好友,却暗地仰慕我爹,煞费苦心才进了我裴府,我爹离家之时曾有留书,对她做了妥善安排,让她和离归去,但她执意不肯,在祖父面前以死相谏,发了毒誓会一生忠于裴府,善待于我,祖父这才允她留下。”

    易倾南听得恍然大悟,原来这裴老夫人当初是个小三啊,难怪这样不得他的心。

    在古代,男人娶妻纳妾左拥右抱本是平常之事,但她是现代穿越来的,一夫一妻的观念在脑中早已根深蒂固,对那些妾侍姨娘之流,不自觉存了三分鄙夷。

    本想帮裴老夫人在他面前劝说几句的,此时也打消了念头,自然而然道:“后来呢?”

    “后来,我自小习武被送去军营锻炼,她勤勉持家做了裴府主母,祖父老迈病重撒手西去,一切……便如你今日所见。”裴夜说完,长长吁了一口气,似是感觉到她的兴趣,沉声道,“现在你明白了吧,将军府外表高大巍峨,光鲜华美,其实内里却是四分五裂,阴暗不堪,而我,万人敬仰的战神,究其实,不过是个亲娘早逝亲爹遗弃的孤儿罢了。”

    易倾南被他阴沉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将军,您听我说,老爷当年一定是太伤心了,悲痛欲绝,所以才离家出走的,这和您没有半点关系,又或许他早就后悔了想回来,但交通不发达嘛,各种各样的原因,才迟迟没有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注意他那张暗自隐忍的脸,顶上天幕黑沉,枝叶遮挡,也看不太清他脸上的神色,但她感觉得到,他一定是在意的,也是痛苦的,以往总是一个人憋在心里,独自舔伤,而今晚,终于爆发出来。

    不由自主地,易倾南伸手过去,轻轻放在他宽厚的肩上,面对这天神一般的英俊男子,破天荒地地没有半点遐思,有的,只是丝丝的心疼,与微微的怜意。

    “您并不可怜,您的父母虽然不得已离开了您,但他们给了您那么多啊,”她掰着手指,一项一项地数,“给了您俊美的相貌,给了您健康的身体,给了您不凡的地位,给了您富足的家世……这些都是别人梦寐以求追逐终生的目标,您却与生俱来,难道不觉得幸运吗?”

    裴夜冷笑,“我宁愿不要这些。”

    易倾南听得想翻白眼,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还不想要?好歹按捺住了情绪,她轻声道:“有些东西,人在拥有的时候并不觉得可贵,只有失去的时候才感到遗憾,追悔莫及。”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不由得叹道,“您当初虽然失去了父母,但您还有老爷子啊,还有至亲至爱之人,可小人……”

    裴夜本来是等她下文的,可是等来等去都是一片静寂,侧头去看,这才发现小家丁咬着唇,仰着头,一副故作坚强的模样,不觉失笑,“小小年纪,就这样心事重重么?”

    易倾南垂下眼睫,说得漫不经心,“也没什么,就是我爸……嗯,小人的爹……”

    刚开口说了半句,就被裴夜打断道,“别什么小人不小人了,简单点。”

    “是,将军。”易倾南早就厌烦这卑微的称谓了,立时改口,“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要我们了,跟别人成了家,我娘身体不好,受此打击就一病不起,熬了几年,还是走了,我是被我姥姥带大的,后来姥姥也过世了,我又在舅舅和姨母家各住了一段时间。”这些事,她从来都没跟人说过,包括前世的同学和朋友,别人只知道她勤工俭学,拼命赚钱,却不知道她成长如此艰辛,更不知道,妈妈给她留下的积蓄,只剩下极少部分被她用来治那怪病,绝大部分的钱,还有姥姥的那座大院子,都被舅舅和姨妈私下瓜分了,没法啊,她当时小嘛,还得看人脸色过日子,哪管得了这么多,等长大懂事之后,钱和房子都成了别人的了,没有证据,只能作罢。

    不过,舅舅和姨妈总算让她吃住了几年,没赶她走,她也知足了,而且舅舅家的表妹,和姨妈家的表弟,跟她关系还是挺好的,时常往来呢,就连她那个抛妻弃女的老爸,最近两年也回来找过她,想恢复关系,只不过她想着含恨而去的妈妈,断然拒绝而已。

    这些都是她前世的记忆了,与她这一世的经历截然不同,易倾南说得含糊,不过裴夜也没深究,只道,“看不出来,你成天乐呵呵的,原来也有这么多的苦楚。”

    易倾南满不在乎抓抓脑袋,干笑两声道:“人一辈子多短暂啊,何必被那些伤心事困住,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要学会自我开解,凡事朝前看,我就是这么想的,要不将军您也学我吧,多笑笑多开心些,少板着脸少皱眉头,俗话说得好,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啊!”

    裴夜横她一眼,对这没规矩的话倒也不生气,问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自我开解的?”

    自我开解?这事儿全靠自己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呢!

    易倾南想了想,灵机一动道:“您知道树洞的故事吗?”

    裴夜自然不知道这个故事,于是她便绘声绘色讲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国家,有一个皇帝,他长了一对驴耳朵,这本来是皇帝的秘密,却被负责给皇帝修剪头发的剃头匠知道了,剃头匠要保守秘密,不能对人说,但憋在心里又难受,吃不好睡不好,就在半夜三更跑到树林里去,对着个深深的树洞大叫,皇帝长了驴耳朵!皇帝长了驴耳朵!心事了结,然后就一身轻松回去睡觉去了。”

    这个故事她只说了一半,寓意嘛,想必他也听出来了,心里的秘密,也就是内心的烦恼,憋在心里是没法化解的,堵不如疏,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说出来。

    “树洞?倒是有点意思的。”裴夜何等聪明,回味着刚刚听到的故事,微微眯眼道,“你知道的东西倒是挺多的嘛,从哪儿学来的?”

    糟,又让他起疑心了!

    易倾南暗骂自己多嘴,一味卖弄,忙含笑解释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裴夜不紧不慢问道。

    “街头的说书先生,呃,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易倾南随意胡说着,反正街头巷尾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他又不可能个个都去追查,她都说了是很久以前,遥远的国家,种种伏笔足以表明,这故事跟苍汉皇帝没半点关系,那些以下犯上抹黑统治者的罪名自然就套不到她头上来。

    “你的意思是,我也该找个树洞,不开心的时候就对着它吼一嗓子?”裴夜挑眉,弧度恰到好处,云层正在此时散开,清浅的月光照射下来,教她近距离看了个真切。

    靠,挑个眉都这样帅,没天理啊!

    “对的,就是。”易倾南定了下神,直直点头。

    “那多麻烦,还得半夜无人时去树林里找——”裴夜拖长了声音,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怎么的,竟带着一丝隐隐的笑意,哼道,“我身边就有现成的树洞,何必舍近求远呢?”

    “现成的?”易倾南脑子里的弯还没转过来,飞鹤园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很熟悉了,没看到有树洞啊。

    却见他幽深的眸光定定望过来,“以后你就是我的树洞,我但凡有心事有烦恼,随时随地,想说就说,不过,我对你说的话,你要是敢传扬出去,我会把你这树洞填平了,让你永远消失。”

    易倾南吓得直缩脑袋,“别啊,小人哪敢啊!”

    “不是说了别称小人的吗?”裴夜皱眉。

    “是,是,我哪敢啊,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把将军的事说出去半个字!若有违背,天打雷劈!”她又不是那种长舌妇,喜欢背后议论宣扬说三道四,尤其事关裴美人,更加不可能,别的不说,她还在乎自己的前程,在乎这条小命呢!

    裴夜被她着急分辨诅咒发誓的模样给逗乐了,唇角微一上扬,忽然一个倒退翻身,如翩翩起舞的大鸟,从树冠上直落下去。

    “将军——”易倾南不知他这举动又是受什么刺激了,或者是自己又说错什么了,着急叫道。

    “在树上还没待够吗,快下来,有重要任务——”裴夜端端站在树下,俊脸微仰,一本正经对上她不安的眼神,“我这一晚上还没吃东西呢,赶紧做去!”

姻缘错 第十一章 小人心思(已修)

    这人真是,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她还在想着关于给他当树洞的事呢,他倒好,又开始使唤她去做吃的了!

    易倾南暗骂自己纯粹是没事找事,好好的非要讲什么树洞的故事,这不,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贴身随侍成了贴身树洞,真够悲催的,还得小心谨慎守口如瓶,睡觉都必须警醒三分,否则要是说梦话说漏了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一边哀怨默念,一边动作迅速滑下树去,主子发话,做属下的哪敢怠慢,急急匆匆就朝着林子外面奔,可刚迈出一步又停住了,转过头来陪着笑脸,等着裴夜先行。

    刚刚可领教了这九曲连环阵的厉害,她说什么都不敢再乱闯了,既然创造这个阵法的人就在现场,她干嘛还去逞能呢,跟着他走呗。

    易倾南这点小心思,裴夜哪会不清楚,见这小家丁走了两步又一脸怕怕地退回来,咧嘴笑着,眼巴巴望着自己,他哼了一声,大踏步朝林外走去。

    裴夜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易倾南寸步不离跟在后边,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功夫,府里静悄悄的,偶尔遇着个巡夜的护卫,见是将军大人,也不意外,只躬身行礼,远远退开。

    主仆二人一路无话回了飞鹤园,极有默契径直去向小厨房,眼见到了门口,易倾南二话不说,很自觉地奔到前头,边走边道:“将军您回房歇着吧,我这就做宵夜去,一会儿就好。”

    话说得顺溜,可进了厨房往四周一看,不由得一巴掌拍向脑门,暗叫不好。

    生日宴的所有食材都被她倒掉了啊,哪还有什么吃的!

    这会儿还黑灯瞎火的,大厨房那边铁定没人,也领不了东西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可如何是好?

    易倾南正在懊恼,冷不防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怎么了?”

    是裴美人,他竟然跟在她身后,没回屋去!

    这下糗大了!

    易倾南转身过去,对着他笑得既讨好又无奈,“将军,厨房里没什么吃的,要不您还是回房看看书什么的,我这就去找大厨房的管事娘子……”

    “不用麻烦了,随便弄点,简单吃点就行。”裴夜摆手,顺势过去坐在桌前,勾起手指随意敲着台面,“你之前弄的那些饭团、烤肉,拿出来热一热就行。”

    紫菜包饭……

    烤五花肉……

    他竟然都记得?!

    易倾南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眼神不由自觉望向角落里的泔水桶,心想如今他只有变成一只猪,才能吃到生日宴上的那些美味食物了。

    裴夜顺着她的目光过去,微怔一下,立时明白过来,“哦,都倒掉了?”

    “是。”易倾南低应了一声,怕他责怪,赶紧解释道,“这天气有点闷热,出炉太久,不能再吃了。”

    似是配合她的说法,门外一阵夜风吹来,吹得桌上油灯火光闪耀,十足清凉。

    易倾南倒没脸红,反正她是严格遵守厨房的规章制度,这事放在哪里都是挑不出半点错来,谁会想到计划不如变化,裴美人此时会守在这里等东西吃呢。

    扁了扁嘴,她又在灶上柜里一阵翻找,总算找着点剩余的食材,面团、鸡蛋、香菇、青菜、虾仁,还有一小块的瘦肉,闻了闻还好没坏,略想一下,侧头小声询问道:“要不我将就随便做点,将军您别嫌弃,下回我好好准备……”

    “啰嗦。”裴夜横她一眼。

    易倾南立时闭紧嘴巴,手脚不停做事去,其实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干脆利落,可现在环境变了,身份变了,得小心了又小心,夹起尾巴做人哪,做属下的,就应该早请示晚汇报,凡事问清楚,啰嗦就啰嗦吧,总比稀里糊涂犯错得好!

    有裴夜在旁盯着,她当然是卯足了劲,看家的本事全使出来了,做事从未有过的又快又好,面团是做蛋糕留下的,早已经熟化完毕,被她搓成了细细长长的一条,肉丝虾仁香菇下锅炒香,葱花炝锅,加汤烧开,面条煮好装入大海碗,淋香油,焯青菜,再把各种浇头铺上去,最后加上两只荷包蛋,便是大功告成。

    “将军,吃面喽!”易倾南捧着热气腾腾的大海碗过去,碗里可谓五颜六色,褐色是肉丝,黑色是香菇,粉的是虾仁,绿的是青菜,白里透黄的是荷包蛋,极有卖相,让人食欲大增。

    “这叫什么面?”裴夜问道。

    “长寿面啊!”易倾南见他兴致不错,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便觉不对,赶紧去瞟他的脸色,“呃,将军对不起……”

    裴夜这回倒没发作,只淡淡道:“原来这就是长寿面,有什么讲究吗?”

    易倾南恭敬递上筷子,小心组织着措辞,“倒是有个典故,不知道将军听说过没有。”

    “讲。”裴夜接过竹筷。

    “是,将军。”易倾南对着面碗吞了吞口水,趁他不注意,悄悄把腰带勒紧了些,没办法,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之前因为心情不好,也没吃什么东西,早就饿了,刚刚做的时候特意做多了一小份,给自己预留的,但是主子人还在跟前,她也不好自行走开去吃啊,只一个字,忍!

    舔了下唇角,她开了口,绘声绘色讲起来:“很久以前,有一个很伟大的皇帝,他崇信鬼神又相信相术,一日与众大臣聊天,说到人的寿命长短时,他说相书上讲,人的人中长,寿命就长,若人中有一寸长,就可以活到一百岁。坐在他身边的一名大臣听后就大笑了起来,众大臣莫名其妙,都怪他对皇帝无礼。皇帝问他笑什么,这位大臣解释说,他不是笑陛下,而是笑彭祖,人活一百岁,人中长一寸,彭祖活了八百岁,他的人中就长八寸,那他的脸该有多长啊!”想想她又补充一句,“彭祖,就是个传说中擅长养生之术的神仙。”

    “然后?”

    “然后啊——”易倾南干笑两声,“皇帝和众大臣也想明白了,看来要想长寿,靠脸长长点是不可能的,但可以想个变通的办法表达一下自己期盼长寿的愿望。脸,就是面,脸长就是面长,所以大家就借用长长的面条来祝福长寿……这就是长寿面的由来。”

    易倾南讲的这个故事,里面的皇帝是汉武帝,大臣是东方朔,她怕这个朝代的人不知道以上人物,人名都是含糊带过,想来裴夜也不会深究,重视内容就好了嘛。

    “你知道的故事可真多,又是看闲书看的?”裴夜的语气里带着那么点嘲讽的意味。

    易倾南只能是故作不知,傻笑应对,“对啊,以前我就爱逛书局,经常被书局掌柜拿扫帚撵人呢。”

    “活该。”裴夜扯了扯唇,倒没察觉自己正跟这小家丁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时不时还抬个杠,这可是不太像他平时的举止行径呢。

    见他用筷子挑起面来,易倾南又解释道:“还有啊,这个长寿面煮的时候不能扯断,吃的时候不能咬断,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是一根面条才行,祝福长寿的愿望才能实现。”

    没想到裴夜听完,却是不屑轻笑,“你不是说人生短暂吗,还要那么长寿作甚,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易倾南颇不赞同摇头,“话不是这样说的,正是因为人生苦短,不过寥寥数十年的光阴,所以人才会在心里存一个美好的愿望,不是为自己,而是希望我们至亲挚爱的人,能够健康长寿,活得长长久久,彼此相依相伴,直到永远。”

    “是么?”裴夜抿唇哼了一声。

    “是的,是的。”易倾南小嘴像是涂了蜜糖一般,张口即来,趁此机会狂热吹捧,大献殷勤,“在我心目中,将军就是我最热爱最崇敬的人,我是一心一意祝愿将军健康长寿,青春永驻,日月同辉,寿与天齐……”小五哥的口才可不是盖的,要不是被裴夜不以为然的眼神打断,她几乎连千秋万代一统江湖都说出来了。

    “马屁精。”裴夜对她的脾性也大体掌握了,明知是吹嘘遛庐词,听在耳里还是挺受用的,轻骂了句,道,“这什么日月同辉寿与天齐的话,不许到处胡说,特别是在康亲王和夷陵皇子面前,可记住了。”

    易倾南诚心诚意点头称是,她自然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话,尤其是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朝代,搞不好是要被砍头诛九族的,刚才只是说顺溜了,而且对象是自家主子,又是单独相处的场合,这才口没遮拦胡侃一通,以后肯定是不会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裴美人这样提醒她,说明她在他心中还是有那么丁点看重的,前世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么个说法,大意说是上司如果还能骂你批评你,还是觉得你还有用处;要是对你淡漠以待不理不问的时候,那对不起,你就准备卷铺盖走人吧。

    易倾南越想越觉开心,笑眼弯弯看着他吃面,若是换了旁人,被人给这么巴巴望着,再好吃的食物怕是都无法下咽了吧,可那是裴夜,堂堂苍汉大将军,在他的词典里从来就找不到脸红害羞之类的词,面不改色吃完最后一口,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可别说,虽然他是个武将,吃相却不粗鲁,只会让人觉得豪迈爽朗,看着那毫不做作的吃相,易倾南感到自己的馋虫都快被勾出来了,忍啊忍,一直忍到他放下筷子起身,终于没忍住,肚子里咕的一声响。

    虫子叫唤了。

    裴夜就在近前,自然听得真切,只愣了一下,立时扑哧笑出来,边笑边是扭头朝外走,“我知道你给自己留了的,快去吃吧。”

    唇边一抹笑意,宛若冰雪消融,大地回春,易倾南被那明朗灿烂的景色晃了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没看错吧,裴美人居然也会咧嘴大笑呢,真是生平仅见,千古奇观哪。

    端着一小碗快糊掉了的面,易倾南吃得津津有味,总算是与裴美人消除嫌隙打开心结,这一晚的辛苦没有白费,小五哥的贴身随侍生涯又曙光重现,前程似锦,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

    下一步,就该认真做事,多多赚钱,争取早日升级了!

    易倾南心存憧憬,手脚麻利收拾好厨房,哼着小曲回到寝室,刚躺下没一会儿,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就听得外面有人碰碰碰地拍门。

    “易小五,还睡呢,快起来做事了!将军要上早朝!”是裴宝的声音。

    “来了,来了!”易倾南答应着,急忙翻身爬起,心里再不情愿,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她现在是个小厮啊,还是贴身的那种,不论早晚,随叫随到。

    理好衣装开门出去,正对上裴宝那张臭臭的圆脸,“快去洗漱,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就去将军房里,将军点名要你去侍候!”

    裴宝这话说得极其郁闷,心头更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明明昨晚这小家丁自作主张,惹得将军拂袖而去,横看竖看都是一副失宠的衰样,可一夜过去,怎么就变了?

    他并不清楚这一夜两人相处的具体经过,只知道这个易小五在临睡前到处找寻将军主子,想要挽回劣势,难道真叫他给找着人了,然后……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会不会真如众人传言,那易小五做出了什么色惑主子的事?

    也不能怪裴宝胡思乱想,说实在的,女大十八变,易倾南最近真的是越长越水灵了,身段愈发纤秀匀称,五官也是精致细腻,就算是他这么粗线条的人,也隐隐察觉出这种持续的惊人的变化,并为此懊悔不已。

    作为裴夜已故乳母的儿子,从小到大的玩伴,裴宝向来以忠仆自居,凡事都把主子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尤其是裴老爷子在临终前说的那番话,他更是铭记在心,时刻不忘。

    裴老爷子说,主子自幼父母不在身边,养成了孤冷淡漠的个性,他需要一个好女子来陪伴,排忧解难,相携到老。

    在裴宝看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主子当年亲赠玉佩的沈府大小姐,沈晴衣,只有她才担得上这份责任,才是最适合主子的那个人。

    如今两人亲事迟迟不成,府里先是弄了对心气高傲的红绿双姝,后是住进个刁蛮无理的表小姐,这会儿又半途冒出个俊俏得过分的小家丁,一个比一个麻烦,一个比一个伤脑筋。

    看来要想实现裴老爷子的遗愿,促成这段美好姻缘,趁现在还来得及,他得好好想个办法,下一剂猛药了,事后也绪子会责怪,甚至会处罚,但他毫无私心,自是问心无愧。

    裴宝眉头皱起,心思不住转啊转,渐渐生出个主意来。

姻缘错 第十二章 闻香识男人

    就在裴宝满腹心事想对策的时候,易倾南已经匆匆洗漱完毕,一溜小跑去了裴夜的寝室。

    就半个时辰没见,裴夜已经沐浴完毕,着一件素白的中衣,长发还湿漉漉地披着,五官英挺,眉眼如墨,刚健中透出几分柔和,更觉魅惑。

    裴夜除了苍汉战神的称号之外,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就是“上京第一美男”,当然这只是坊间流传,并没有真正搬上台面上来叫,但易倾南当初闯荡街头,对这些八卦封号自然是了如指掌。

    在她看来,自家主子岂止是上京第一美男,就是那苍汉第一美男,都是当之无愧的。

    她是穿越人士,放眼前世今生,这样纯天然的无添加的美男子,再找不出第二个,而且主子之美,一方面,若是放在灿烂阳光下,大庭广众间,便是美得张扬,美得耀目,美得让人惊艳心动;另一方面,若是放在清淡月色中,夜深人静时,却又美得含蓄,美得和谐,美得叫人越看越是舒服顺眼。

    用一个词来形容,风情万种啊!

    如今易倾南就是这种感觉,原以为自己在府里待得够久了,鉴赏力提高了,对主子的美已经有足够的免疫力了,凡事物以稀为贵嘛,天天看时时看的,看得多了不说是腻歪,至少也应该没那种震撼了,可没想到,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环境看到不同装扮的主子,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风情,着实扯人眼球,刹那失神。

    祸害啊,真是个祸害!

    好在她的心理防线还是挺强大,短暂的恍惚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小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容,恭敬行礼道:“将军。”

    裴夜点点头,“给我梳头。”

    易倾南听得有点懵,梳头?没听裴宝说过这项工作啊,裴宝只是说,将军主子不喜欢人近身侍候,什么沐浴啊,梳头啊,更衣啊,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所以当时她向裴宝汇报说自己被将军主子责令侍候沐浴,后者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好吧,她只能想是将军主子一时心血来潮,所以会发布几次与平常不同的命令,比如上回让她侍候沐浴,再比如这次让她为他梳头。

    易倾南脆生生应着,取过旁边的干布巾来,动作轻缓帮他拭擦头发,这古代没有洗发水沐浴露,洗浴都是用的最天然的物事,洗澡用的是胰子,洗发用的是皂角,反而有种特别的香气,淡淡的,似有似无,若隐若现。

    俗话说闻香识女人,如今到了她这里,却要改成闻香识男人了。

    易倾南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胡思乱想着,王福贵陆大庆之流只能算是男孩,自不必提,自己认识的称得上是男人就那么几个,十根指头都能数过来——

    白沐算是其中之一吧,别看白沐只是个混迹戏班子的江湖艺人,却书卷味十足,周身经常都是带着股子墨香;康亲王宁彦辰也算一个,这种王公贵族,向来注重仪表,身上时常佩香,是那种宫廷里才有的檀香;还有就是夷陵皇子赫连祺,他也是皇室中人,却不像宁彦辰那样佩香挂玉,喜好穿红着绿,施朱傅粉,或许是因为终日流连烟花之地,虽为昂藏七尺男儿,身上却以脂粉味居多。

    而裴夜,武将出身,平日不是上朝,就是在军营操练,汗味是少不了,除此之外,却没有什么别的味道,比如现在,刚沐浴过的他,头发上就是股淡淡的草木香,这对前世闻惯了香水护肤品味道的她来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还有这头发,又黑又亮,光泽照人,质地就跟上好的缎子一样,可比前世电视里那些洗发水广告明星的条件好多了。

    “我赶时间,你别磨蹭,弄快点。”裴夜微微侧目,这个小家丁,擦个头发慢吞吞的,目光发直,不用说,肯定是在走神了。

    想到其之前又因为生日宴的事情担惊受怕的,后来又陪着自己在树林里待了大半个晚上,这会儿精神不济也是情有可原,裴夜语气还算平和,心里却在想,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些,找裴宝来梳头打理不是一样,用起来还更顺手些,干嘛非得是他呢?

    “是,将军。”易倾南一个激灵,答应得飞快,手上也在加速动作。

    裴夜挑了挑眉,他也说不清楚为何自己执意要叫小家丁前来侍候,只能解释为要物以致用,既然让这个易小五进了飞鹤园,做了贴身随侍,就要让他好好做事,尽职尽责,多学些本事,以后要是去别家干,也会让新主子满意……

    新主子?

    裴夜为自己这莫名冒出的想法哑然失笑,这调到自己身边才半个多月,进府也不过三月有余,听说是签了三年契约,做得好的还会续签,一切才刚开头呢,哪里来的什么新主子?

    府里男男女女那么多家丁丫鬟,能让他瞧得上眼的并不多,易小五是极其难得的一个,这或许跟两人早前在青州城外官道上狭路相逢的遭遇有关,这世上胆敢明目张胆打劫他裴夜的,这小子绝对是头一个,也必然是最后一个,到头来,小贼竟成了小厮,可见人生的缘分是多么神奇。

    缘分……

    裴夜默念一句,眼神沉了沉,瞥见铜镜中自己还是披头散发的模样,不由得心火微起,抬高了声音,“易小五,你到底会不会梳头?”

    易倾南刚给他擦干头发,正准备梳成发髻呢,一听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木梳啪嗒掉在地上,还连带着扯断几根长发。

    “将、将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易倾南声音有点打颤,一动不敢动,真不知他怎么好好的又翻脸了,又生怕他一巴掌就给自己挥过来,这该是小说里当主子的惯有的举动吧?

    可这也怪不了她,那么长的头发,要想全部擦干就得费不少功夫,这干着是服侍主子的活计,动作又不能太粗鲁,她还急得不行呢,好不容易可以梳了,他倒好,无缘无故一声吼,难道他不知道他这样子又冷又酷又渗人吗,换做是谁也受不了啊!

    有朝一日她要是当上皇帝,头一件事就是颁布圣旨,让举国上下的男子都留板寸!

    看着那小家丁手脚无措满脸无辜的模样,裴夜脸色缓和了下,抿唇道:“时辰不早了,快梳吧。”

    “是,将军。”易倾南如蒙大赦,赶紧弯腰捡起木梳,急急匆匆给他把头发梳好。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动作指法什么的,慌乱间又扯断他几根长发,急得她汗都出来了,但总算是梳好个发髻,用根玉簪固定好,谈不上好看,反正不会垂落下来就是了。

    “好了么?”裴夜问道。

    “好了,将军。”易倾南瞟了眼他头上耸起的一团,答得有点心虚,这梳头可是门技术活,尤其是给古代人梳头,不论男女,一个个头发长到腰际,她能梳成这样都算不错的了,还好他等会儿是去上朝,还要戴官帽在上面,好歹能遮个丑。

    以往她还笑裴宝小题大做搞什么岗前培训,现在才知道,这侍候人的工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做得完美无瑕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今后还得戒骄戒躁好好上进才行。

    给主子梳头没梳好,易倾南心里多少有点自责,见裴夜作势欲起,忙取了官服来侍候他穿上,她个子比裴夜矮了不少,须得使劲踮起脚来,才能勉强完成这项工作。

    裴夜沉默无言任她忙活,整个过程没发出半点声响,屋子里气氛静默得过头,易倾南最受不了就是这个,讪讪笑着,没话找话说,“将军的这身官服真威风,简直帅呆了,是专门为您量身定做的吧?”

    裴夜虽然不太明白这帅呆了的含义,但听这献媚的语气,摆明了说句赞美之词,淡淡道:“应该是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今晚将军会回府用膳不?”易倾南随口又问。

    “没事就回来。”裴夜又答,忽然发觉这小家丁有点啰嗦,跟裴宝相比半斤八两,不分伯仲呢。

    “那我给将军做好吃的,将军想吃点什么?”易倾南开心地问,别的不说,这厨艺可是她最拿手的活计,搬出来倍有面子,没自觉自己跟他这一问一答的聊着,却是像极了小两口的闲散对话。

    “随便。”裴夜耐着性子回应,见她小嘴又在张合,直截了当打断道,“你能不能换个话题?”

    易倾南眨眨眼,她其实已经问完了好不好,也没别的话题了啊,换一个,说什么呢?

    他是将军,她是家丁,中间等级隔了十万八千里,又有着时代的隔阂,真的没什么共同语言啊,他思考的是国家大事,她惦记的是加薪放假,牛头不对马嘴,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见裴夜还盯着自己,易倾南陪着笑脸道:“这几日天气还挺好的,秋高气爽,呵呵。”

    不知道是在哪篇报道上看到的,按照社交常识,人们聚在一块,一旦无话可说又不能冷场的情况下,就会自然地聊到天气,所以她便说了这个最为保险的话题。

    “是么?”裴夜哼了一声,也没指望小家丁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在他看来,天气就只有晴天和阴天之分,哪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是啊,听说这时节京郊的桂花开得可好了,难怪夷陵皇子殿下跟康亲王玩得不亦乐乎,流连忘返了呢。”易倾南说这话可没别的意思,就是信口一提,这两人算是她在上京认识的少数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有时候跟伙伴们吹吹牛什么的,她也是时不时将其挂在嘴边显摆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人出去游山玩水也够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康亲王宁彦辰都还没啥,有他自己的窝,就是这个夷陵皇子赫连祺,是借住在将军府里的,在他到来之前,府里众人每月一天的假期就全部取消,到现在还没恢复。

    易倾南想的是,要是他迟迟不归,晴朗居空着没人住,府里的活计便少了很多,大伙是不是可以适当轮换着休休假什么的?

    前天她回家丁苑串门的时候,伙伴们都在埋怨说好久没放假了,对上次的酒楼聚餐念念不忘,甚是回味,要是能放假的话,别说是一天,就是半天功夫也好啊,大伙又可以去大吃一顿,到时候把翠丫也叫出来,那陆大庆想翠丫都想得说梦话了,也该让那小子见着真人以偿心愿了。

    她这副表情,看在裴夜眼里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悠然向往。

    “你倒是挺惦记他们的嘛。”裴夜的脸色沉了下来,好吧,他知道这小家丁和以上两人关系匪浅,暗中暧昧,可是非得当着他的面表现得这样明显吗?

    易倾南可不知道自己这么一句话,又惹得主子不高兴了,还在傻乎乎点头,“殿下是将军的贵宾,王爷是将军的朋友嘛,自然要惦记的。”她的意思是,都是主子的座上客,在府里说话有分量的人,哪敢怠慢啊?

    “如你所愿,他们顶多明天就要回来了。”

    裴夜说完这句,便是面无表情走出门去,就剩下易倾南在屋子里兀自发愣。

    她就知道没那好运气,赫连祺一回来,大伙又得继续忙活,休假的事又泡汤了。

    唉,这一世就是个忙碌命,躲都躲不掉,可他那前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听起来那么别扭,什么叫如她所愿啊?

姻缘错 第十三章 箭伤

    因为裴夜走的时候那一副冷峻的脸色,易倾南一个早上都是忐忑不安的,实在想不通自己又有哪里惹恼他了,这个裴美人,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有句话说得真好,距离产生美,以前在府里就是远远瞥见,根本没机会近身接触,才会觉得他威风凛凛,英武神圣;如今经常见面,还要侍候吃喝拉撒睡,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白,他的外表是长得好,龙章凤姿,俊美无俦,可这脾气也不小,经常莫名其妙发火生气,她都领教了好多回了不是?

    哼,这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往后那沈府大小姐可有得受的!

    易倾南这样一想,心里舒坦了不少,那点不该有的遐思也跟着又淡了几分,叠好被服,四处收拾下,便又去小厨房忙活。

    按照裴夜的生活规律,下了早朝也不会回府,而是会去京郊的军营,因此她中午就是随便做点,和裴宝以及留守的七星卫们对付一顿便是,重点精力是要放在晚餐上。

    易倾南在小厨房里待了半晌,左等右等没等来大厨房那边送来的食材,倒是觉得奇怪,飞鹤园和清波园都是主子居所,这两地方的用度都是每日最早备好送达的,今日却是怎么了,难道府外的菜农屠子们都罢工了?

    将军主子不在,园子里也没什么事,裴宝神神秘秘地一早不知去了哪里,她也闲得没事,索性自己去大厨房找周许氏问问,是好是歹总该有个回话吧。

    没等她出园去寻,周许氏已经自己找上门来,迎面就是一句,“今天的菜还要等会才能送过来,我怕你等得着急,就先过来打个招呼。”

    见她说完就要走,一副急急匆匆的模样,易倾南赶紧陪着笑脸跟上去,“婶子刚来怎么就要走,坐下说说话不好么,我这就给婶子倒水去。”

    周许氏摆摆手,横她一眼道:“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想打听翠丫头的事情是不,也真难为你俩,都好些日子没见了不是,心里肯定惦记得慌。”

    易倾南其实就是想跟她聊聊,了解点府里最近发生的事,这飞鹤园里都是些大男人,个个沉默寡言的,裴宝又不喜欢她出园走动,一天到晚不是在自己寝室,就是将军寝室,要不就是小厨房,这三点一线的生活,说实话真有点单调,她感觉自己消息太闭塞了,园外的事什么都不知道,这可是大大的不好。

    俗话说得好,居安思危,别以为如今日子过得安逸,就忘了过去经历过的危难,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尤其在这将军府里,上上下下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心眼多着呢,谁知道哪天就冒出来刺你一下。

    比如那大管家郑直,之前她给将军主子办生日宴的想法,就是被他的话给煽动挑起的,可他那时就是和黄芩章峰说话,被她暗地里听到,并不是他直接对她授意下令,也没证据证实是他有意陷害,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

    再比如清波园的老夫人,这些日子待在园里不出门,据说夜以继日抄写经书,念诵经文,为将军主子祈福,安静得近乎诡异了,对外界的说法是养病,可养病也养不了一辈子啊,只怕没几日就会重新开园了,到时候可有她的好果子吃。

    听周许氏又拿翠丫和自己来开刷,易倾南只是笑笑,等她唠叨完了,才不经意问道:“今天府里是有什么事吗,送菜的事都给耽误了?”

    周许氏道:“是啊,大管家吩咐说就这一两日那皇子殿下要回府来,得专门给他准备些食材,这才晚了点。”

    易倾南听得点头,将军主子不是也说了吗,夷陵皇子和康亲王一行应该就是今天回京,照理说将军主子应该设宴为其二人接风才是,可他又答应自己会回园子吃饭,这不自相矛盾吗?

    想来自然还是皇子殿下的面子大些,对于自己一个小家丁的询问,兴许他当时就是随意答应着,作不了数的。

    “还有啊,你们园子的裴管事今天一早又专门过来交代了事情,新添了不少特别的食材,都是要现准备的,这一来二去的,可不耽误时辰?”周许氏想起裴宝送来的单子上的食材名称,脸色微红,忍不住想打趣两句,拍手道,“呵呵,依我看哪,府里过不了多久怕是要有喜事了。”

    她见易倾南懵懵懂懂的模样,却是醒悟过来,笑道:“瞧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还小,也不懂这些,等以后年岁大点就知道了。”

    易倾南也没多想,不是说秋季进补吗,这些高门大院的人家应该更注重养生之道,初秋就开始准备了,那好,到时候她就做多些汤羹粥品之类,把飞鹤园的男人们都养得膘肥体壮,白白胖胖的,看谁还敢说她工作做得不称职!

    两人随便又说了几句,周许氏惦记厨房里的事务,匆匆走了,等她离开没多久,姗姗来迟的食材也终于送到了。

    易倾南粗略一看,也还是些寻常的肉类、蔬菜和调料,肉是鸡肉和猪肉,蔬菜有白菜、韭菜、土豆和茄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多了些新鲜的河虾,另外还有些如核桃松子白果之类的坚果,她暗忖,也许裴宝觉得将军主子日理万机太辛苦,想给他加强营养补补脑吧。

    裴夜临走时并没有特别的嘱咐,她也就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来做,无非是些家常口味的菜式,韭菜炒鲜虾、松仁烩蛋、糖醋茄饼、干煸土豆丝,白果炖鸡,爱吃甜食的她,还给自己做了个核桃蜜糕,外加一大锅红枣枸杞银耳羹。

    到中午的时候,裴宝还是没回来,飞鹤园里就剩下她和三名七星卫,天璇、天玑和玉衡,自从园里自己开伙,他们也不去大厨房里,快到午时就很自觉守在小厨房外,等易倾南做好了吹声口哨,都齐齐进来,围坐一桌,沉默着吃完就起身离开。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对于这样的性格,易倾南已经习以为常,偶尔还在桌上讲个笑话什么的,其他人都面无表情自顾自地吃,就她一个人说得眉飞色舞,呵呵直乐。

    她也没觉得自己是在浪费表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可不想被这些闷葫芦们同化,唯一的法子就是把他们好好改造,变成正常人,至于裴夜,她暂时还没那胆子,不提也罢。

    饭后是午休时间,七星卫们都回自家寝室去了,易倾南把小厨房收拾好,想着也回寝室歇歇,可是走到裴夜寝室门口,脚下却不由自主拐了个弯,自然而然就进去了。

    屋子一早就打扫过了,到处都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活计可做,易倾南在外屋转了转,鬼使神差进了内室。

    黄梨木的雕花大床上被盖叠得方方正正,保持着她早上收拾后的景象,枕边的布老虎依然在原处好端端立着,经历了岁月的磨砺,却依旧色泽艳美,憨态可掬。

    没人知道她偷偷拿走了那只丑丑的布老虎,裴宝眼里只有这高档品,哪会在意她那地摊货,裴夜每天那么忙碌,就更不会察觉到了。

    易倾南不否认自己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别扭,有那么点不舒服,虽然那布老虎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江玉涵的做工,但创意是她的,心意也是她的啊,被人忽视的感觉可真不好!

    撇撇嘴,她转了个身,面向墙边的一长排立柜,这些柜子平日里关得严严实实,无从得见,日常打扫都是她在做,裴宝在旁监督,碍于背后有双眼睛盯着,一直没办法下手,此时难得有独处的机会,易倾南瞅瞅四下没人,当机立断逐一打开,飞速查看起来。

    进府已经有好些日子了,算算时间,莫老头也应该甩掉了那些黑衣人,就快来上京找她了,要是知道她还没拿回那圣焰令,还不知会怎么责骂她呢!

    令牌啊令牌,要是连这柜子里都没有,又会在哪里呢?

    易倾南一格一格找下去,待找到最后一格,柜门打开,露出个大大的红木箱来,箱子上却上了把铜锁,她心头一动,比划着虎头的大小,觉得还挺相符,小手刚摸上那箱盖,就听得背后一声——

    “易小五,你在做什么?!”

    是裴宝!

    易倾南吓得差点跳起来,手抚着胸口,大口呼气,慢慢转身过来,好在她早有准备,小嘴一扁,便是嗔怒道:“裴宝哥,你干嘛吓我啊?”

    裴宝一脸严肃看着她,“我吓你?哼,你才在吓我呢,你老实交代,中午一个人悄悄跑将军房里来做什么?”幸好他回来的时候正遇上夷陵皇子一行,所以才过来主子房间取物,要不然还不知道这小家丁暗地里搞这小动作,鬼鬼祟祟的,难道是要偷东西?

    易倾南面色已经恢复正常,衣袖一抖,手里捏着块抹布,甚是无辜地道:“早上我打扫得急,就只是弄了弄地面,柜面台面都没怎么擦,只好在午休的时候来补做了。”

    裴宝听她说得有理,想了想又问:“那你打开柜子做甚,不是叫你不经允许不准动将军的东西吗?”

    易倾南耸耸肩,摊手道:“我没有啊,我正在擦呢,不知怎么的它自己就开了,怕是年久失修,轴有点失灵了呢。”

    论说谎辩论,裴宝哪是她的对手,三句两句就败下阵来,挥挥手道:“好了,这次是意外,下回你可记住了,不经允许,千万别动将军的任何东西,否则定会重罚!”

    易倾南连连点头,“是,我记住了。”好险啊,差点就露馅了,不过幸好她脑子转得快,今日也算是有收获,她基本可以断定,虎头就在那红木箱子里了。

    裴宝朝她上下打量一下,又道:“对了,我今日特意去大厨房说了,今后那边送的食材会有些变化,你都看到了,会不会做?”

    “看到了,裴宝哥放心,我都准备好了,会给将军好好补一补的。”易倾南这话说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就在刚才,她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趁着在将军府这么好的平台和机会,她可以好好钻研下厨艺,以后就攒钱开个小饭馆,自己开门做生意,说不定还是条发家致富之路呢!

    裴宝听着她的回答,还是挺满意的,看小家丁干劲十足的模样,自己兴许是错怪了他,他还那么小,可能真没这心思,不过将军主子老大不小的了,万一产生点什么别的念头也不行啊,必须趁早斩断,自己就来做这坏人吧。

    想到这里,裴宝哼了一声,道:“你好自为之。”说罢三步并作两步,走去裴夜的书案前,轻车熟路打开旁边的书柜,从中取出个小瓷瓶来。

    易倾南在旁看得真切,也没敢发问,心里却在嘀咕,还叫自己不要乱动主子的东西,他还不是一样,拿得可真顺手啊,摆明了是只休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

    裴宝取了药瓶正要退出,见小家丁还直直望着自己,没好气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跟我去晴朗居帮忙啊,你小子待在园子里还不知道,外面出大事了!”

    易倾南听得一怔,早上还跟周许氏聊过,没听说什么新闻八卦啊,“什么事啊?”

    “夷陵皇子打猎的时候被冷箭射中,受了重伤,都是被抬回来的,这不,我就是来取将军房里的金创药呢!”

    “真的?”易倾南张大了嘴,不是吧,那赫连祺生得牛高马大,两根手指就把沈二少给拎起来了,本事挺厉害的啊,怎么会这样不堪一击?

    “当然是真的——”裴宝边说边是叹气,面色极其难看,扭头就往外走,“要是皇子殿下有个什么事,这整个府里的人都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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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家丁介绍:
某年某月某日,某超级无赖穿越女,假扮男装,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入裴大将军府,成为一名无比得瑟的……家丁。 谁曾想,从家丁到权臣,青云直上,步步登天。 这日。 某家丁意气风发:“外面都说咱小五哥风度万人迷,气质无法敌,号称上京第一美男……” 某将军面色冷清:“厚颜无耻。” 某王爷嗤之以鼻:“你就吹吧!” 某皇子两眼放光:“口说无凭,脱了瞧瞧……” 又一日。 某家丁捂嘴窃喜:“醉月楼花魁小凤仙约我晚上去她的香闺留宿过夜,美人俏婢四人一同服侍……” 某皇子媚颜凑近:“行啊,让哥哥教你几招……” 某王爷似笑非笑:“你可曾听过铁杵磨成绣花针?” 某将军头也不抬:“传令下去,今晚私自离府者,月钱全扣,家法伺候。” …… 五哥语录: 1、不想吃天鹅肉的蛤蟆不是好蛤蟆,不想睡主子床的家丁不是好家丁。 2、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3、本人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拆得了墙,打得断梁,思想上小流氓,生活中好儿郎,模样那叫纯情漂亮,内心可谓变形金刚!窈窕家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窈窕家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窈窕家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